《从红楼开始的名着之旅》 第1章 入京 傍晚,夕阳斜斜的照在大地之上,仿佛为大地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 虽然已是傍晚,但九月的天气依然炎热,穆栩骑在马上,用手遮住阳光,望着远处依稀可见的神京城墙。 总算到了,想想这近两个月的奔波,他不由长长的舒了口气。 他调转马头,带着身边的两个护卫,来到后面的一辆马车旁。 马车旁的护卫,看到穆栩,急忙抱拳行礼,“见过世子”。 穆栩并未回话,只略微抬了抬手,示意他们不用多礼,然后骑马来到马车侧面,敲了敲窗户, “母亲,已经能看见神京城东门了。” 过了片刻,马车的帘子被人从里面掀起,只见一个十四五的明媚小姑娘,伸出头来,微微一笑, “红袖见过世子爷,王妃说知道了,并问世子爷要不要进来梳洗一番”。 穆栩回道,“都快到神京了,还梳洗什么,我又不是你们姑娘家,等回了府里再说。” 作为穆栩母亲身边的红人,红袖可不怕穆栩,当下她便回嘴道, “世子说的什么话,这不是马上到京城了嘛,可不得梳洗打扮一番?这一路走来,世子有马车不坐,偏要骑马,把脸都晒黑了。等回了王府,太妃肯定要怪罪我们这些下人,没有照顾好您。” “嗨,我当什么呢,等见了祖母,我自有分说。”穆栩不耐和小姑娘扯皮,说完这话,便调转马头,又向前面赶去。 望着远处依稀可见的城门,想了想这一世的奇特经历,穆栩也不经感叹世事无常。 他前世本是蓝星芸芸众生之一,生平普普通通,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因为年近三十五了,没有娶妻生子,被家里父母和姐姐催促,实在扛不住家里的炮火轰炸,便躲到了乡下老家。 因为乡下的房子很久不曾住人,到处都是灰尘蜘蛛网,所以他只能先打扫一番。在整理书架时,看到从前买的各种名着,他便顺手手翻了翻,哪知晚上一觉醒来,已经换了一方天地。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成了这个世界的两岁小儿。刚开始他自然是各种不习惯,思念前世的亲人,怀念现代的生活。可想尽了办法,也找不到回去的路,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还好他当时只是两岁,身上的各种异常,也被认为是,小孩子的好奇心。除了一开始,闹得府里鸡飞狗跳之外,等他适应了慢慢便安静起来。 他后来慢慢长大,了解了这一世的身世和这方世界的情况后,他也不禁瞠目结舌。 他这一世姓穆,名栩,出身显赫,曾祖名叫穆莳,乃大楚王朝的开国功臣。因为功劳卓着,被封为东平郡王,负责世代镇守辽东,传到他这一世的父亲,已经是第三代了。 而他这一世的母亲,出身更是显贵,乃是堂堂公主之尊,皇家为了拉拢手握重兵的穆家,才选择与他家联姻。 所幸他父亲穆靖为人端方,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与他母亲长宁公主徒素霜恩爱有加。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两人红脸,就连家里父亲的两个侧妃,还是母亲给安排的。 作为家里四代单传的独苗,可以想象,从小到大,上至祖母,下到母亲,对他的宠爱简直无以复加。哪怕他说要天上的月亮,只要能办到的话,估计她们都要想尽办法,给他摘下来不可。 好在他毕竟拥有前世记忆,所以从小也算循规蹈矩,读书习武,从不间断。如果换了正常的小孩,在这种溺爱之下长大,非得变成纨绔子弟不可。 一开始他只是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平行时空的古代。但他十岁那年,随母亲进京,给祖母过五十大寿时,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本来作为藩王之子,尤其还是外姓藩王,按照朝廷的规矩,他出生后,他和他母亲就应该留守京城。其实说白了,就是要在京城作为人质,用以制衡在外握有重兵的父亲。 可偏偏他母亲又是当朝公主,深受皇帝宠爱,对他这个外孙,也不免爱屋及乌。禁不住自己女儿苦求,皇帝一时心软,也就同意了穆栩十六岁之前,可以同母亲一起前往辽东,与父亲团聚。据说因为这事,当时在朝堂上闹得沸沸扬扬,最后还是在皇帝强压之下,文武大臣才勉强睁一眼闭一眼。 说回前头,当年在他祖母寿宴之上,他跟在祖母身边,听到什么北静王妃,南安王太妃时,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直到他祖母让他给一位长辈见礼,并介绍了她的身份,荣国府史太君,他心下就有了猜测。 等到寿宴结束,他找了史书出来,经过一晚上研究。终于确认,他没有想错,他确实穿到了一本前世家喻户晓的书里,《红楼梦》。 这方世界的历史,五代十国之前与前世大体相同,之后就转了一个弯。 在这里的历史中,辽太宗耶律德光攻陷汴京,俘虏后晋出帝后。并没有因为北方各地汉人武装反抗,而选择罢兵北还并于途中病逝。他之后反倒镇压各地反抗,最终平定了北方。并于五年后,出兵南下,统一了南北,建立了大一统的王朝,大辽。 传至辽道宗耶律洪基时,辽国发生重元之乱,历史在这又转了一个弯,耶律洪基在叛乱中身死,辽国大乱。 趁着辽国北方内乱,对南方自顾不暇之际,南方汉人豪强徒德兴起兵反辽,并迅速得到南方汉族地主豪强的支持。他于次年改建康为金陵府,立都于此,随后建立大楚。 随后十年间,以南伐北,最终将辽国灭亡,史称楚太祖。 而跟随楚太祖起兵反辽的过程中,功劳最大的二十四人,就是后来的四王八公十二侯。 四王分别是,东平郡王穆莳,南安郡王霍骏,西宁郡王金鹏,北静郡王水誊。 八公为,宁国公贾演,荣国公贾源,镇国公牛清,理国公柳彪,齐国公陈翼,治国公马魁,休国公侯晓明,缮国公石修。(注1) 十二侯暂且按下不表,且说楚太祖建立大楚后,定都金陵,历经十一年统一南北,又命四王镇守东南西北边界。 太祖驾崩之后传位太宗,楚太宗武功不下其父,多次北伐辽国草原残部,并最终灭亡契丹族。之后更是迁都洛阳,改名神京,以方便控制南北。 时至今日,大楚开国以有五十年有余,历经四帝。 从史书了解了这段历史,穆栩才明白,自己家就正是红楼梦中,只闻其名,却并未真正出场的东平郡王家。 这些年穆栩虽然人在辽东奉天府,但因为他祖母留在神京,所以两处一直书信不断。通过来往的下人之口,他也大概了解了一下荣国府的情况,毕竟他们家的事在京城不算什么新闻,有那么一群大嘴巴的下人,想知道什么根本不用特意打听。 因为红楼原着,只是描绘了贾家内部的情况,对外部好多地方只是侧面提及了一些。所以为了弄清楚当下的情况,穆栩只能通过原着,再与现实中贾家近况对比,来确定一些事情。幸好他前世看过87版电视剧,也看过一些原着,否则还真得抓瞎。 经过他这几年对贾家的了解,发现现实与原着,并不完全相同,至少时间线就不对。 原着中林黛玉比贾宝玉小一岁,是七岁进的荣国府。而现实中,林黛玉是十一岁入京,比原着晚了整整四年。薛家也是今年才进的京城京,原着中剧情也才刚开始不久。 (注1,原着中曹公对贾家之外描写不多,只能从侧面了解,好多都是后人分析,像原着中皇家姓氏,因为原着中,北静王水溶姓水,而东平郡王姓穆,所以按照金木水火土,东西南北中来对比的话。皇家居中,属土,取谐音,姓徒。 十二侯描写的也不全,像什么锦乡侯之类,所以书中如果写到,只能自己杜撰。就像八公中没有说第一代缮国公姓名,只知道姓石。 肯定会有杠精说,红楼写的是清朝,其实原着确实影射的是清朝康熙雍正年间的事情,但有些地方又有点像明朝,作者为了避讳,故意模糊了具体朝代。 我这里对红楼背景所处年代又进行了一次二设,提前在这里说明下。至于原因就不解释了。 毕竟是小说,对红楼我大概看过一些,有些描写不对的地方,请大家见谅。) 第2章 回府 穆栩心里想着原着与现实区别时,队伍已经来到神京城下。 远远看见有队伍来到外城门,看着队伍里的上百名铁骑,守门官急忙迎了上去,同时心下猜测,这是哪家达官显贵。 不用穆栩吩咐,自有家将上前,向其说明身份。 城门官听了,自然不敢怠慢,命人控制城门口进出后,又亲自将队伍送进城门。 进入城里,自是一派热闹景象,大街上人来人往,道路两旁商家酒肆不知凡几。就这样,队伍走了大概两柱香时间,又拐进了内城。进入内成之后,行人一下稀少起来,队伍也徒然加快了速度。片刻后就到了目的地,位于皇城脚下永安街上的东平郡王府。 此时府门早已大开,管家吴来带着一众小厮候在门口。看到穆栩一行人,吴来急步来到马前行礼, “老奴吴来,见过世子。” 穆栩翻身下马,随手把缰绳递给小厮。对着吴来点头,“吴管家一向少见,府上一切可好?” 吴来回道,“府里一切正常,就是太妃催人来问了几次了。” 他一边回穆栩话,一边赶紧吩咐小厮,将王妃车架送往后院,并将随行家将带去王府后街安置,他则陪同穆栩从正门进入府里。 穆栩一边和吴来闲聊,一边朝府里行去,路上的下人见了,自然都向他行礼不提。 他刚走过前院照壁,来到府里正堂,寿辉堂前,就听见传来一声呼喊,“我的乖孙在哪,快让我看看瘦了没有。” 穆栩一听,便知道是自己祖母到了,连忙迎了过去。 只见一个满头银丝,身穿华服的老太太,在一群嬷嬷和小丫头的搀扶下向正堂急步而来。 看到祖母,穆栩不敢怠慢,几步来到她面前,跪下行礼, “不孝孙儿向祖母问安。” 不等穆栩磕头,张太妃就一把拉住了他,将他搂进怀里。抱了半晌之后,才放开他。张太妃抬头看着比自己还要高的孙儿,伸手抚摸着他的脸庞,双眼含着泪道, “乖孙儿,长高了,也瘦了,肯定在辽东吃了不少苦吧,可想死祖母了。” 看着老太太流泪,穆栩也感动异常,急忙给祖母拭泪。虽然他在京城府里待的时间不多,可他这位祖母对他的疼爱还要超过他的母亲,不管有什么好东西,或是稀奇的玩意儿,都要差人送去辽东给他。所以哪怕再世为人,他心里也将这位老人当做自己最亲的人了。 “祖母说的什么话,孙儿这是长高了,哪里瘦了。孙儿和父亲在辽东,也时刻思念祖母”。 穆栩一边和祖母说着话,一边从丫头手里接过老太太,亲自扶住。 听自己孙儿这么说,张太妃当即笑着回道,“好,好,是祖母说错话了,我的乖孙长大了。” “祖母身体可还安康,孙儿从辽东给祖母带了几支百年人参,回头请御医来,好给祖母配药”。 “好,我的乖孙真孝顺,可比你那个爹强多了,这么些年才回来过几次,也不怕他老娘哪天去了。” 看祖母嘴里说着儿子不是,眼里却含着光,穆栩哪还不知道,这老太太常年一个人守在京城偌大的府邸,除了身边的下人,一个亲人也不在身边,这是想儿子了,赶紧安慰道, “祖母胡说什么呢,孙儿还等着将来,您给我带重孙子呢。您啊,肯定长命百岁”。接着又替父亲解释, “再说父亲也是时刻牵挂着祖母,只是辽东军务繁忙,无旨又不得随意离开封地。回来前,父亲还叮嘱我,在京好好替他尽孝,要是父亲听到您这么说,父亲还不指定怎么伤心呢!” 张太妃一听孙儿这般说,果然转忧为喜,点头道, “好,祖母一定等着抱我的重孙子。嗨,你们这一走,靖儿一个在辽东,也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见这老太太刚还嫌弃儿子,这会儿又担心上了,穆栩赶紧朝旁边的陈嬷嬷使了个颜色。 陈嬷嬷伺候老太妃几十年了,人老成精,哪还不知道穆栩的意思。赶紧打岔, “太妃,世子一路舟车劳顿,还是先让世子去梳洗一番。您还是先回松鹤堂,等世子一起用饭。再说,以后日子长着呢,您啊,有的是时间和世子亲近。” 听陈嬷嬷这么一说,张太妃转头便问身边的贴身丫头, “春桃,世子院子里安可排好了,现在那边是谁在照看着?” 只见一个穿着绿青色长裙,长相秀丽,年纪比旁的小丫头稍大的女子出来,她先向张太妃微福一礼,又朝穆栩行了一礼,这才回道, “回太妃的话,世子先前住过的朝晖院已经安置妥当。从前的几个丫头因为年纪大了,太妃慈悲,放她们回家了。如今那边,是绿柳带着几个丫头照看着。”说着又问穆栩, “世子可从辽东带了身边熟悉的丫头,可需要重新安排?” 穆栩倒还记得春桃,十岁回京时,这姑娘和绿柳一起服侍过自己,当时她们还只是老太妃身边的二等丫头。听她开口询问,他笑着回道, “春桃姐姐看着安排就是了,我不喜欢身边那么多人服侍,所以回京也没带什么丫头,不用重新安排了。” 还没等春桃回话,张太妃就拍了拍他的胳膊, “你这孩子,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么怪,哪个大家公子身边没几个体己人,你母亲也由着你,看我回头不说她才怪。” 穆栩连忙讨饶, “老祖宗快饶了我吧,您知道我自小就喜欢清静,身边不爱那么多人围着。好不容易劝服母亲,您再这么一说,那还得了,母亲回头再给我安排一堆人,我可受不了。” 听他如此说,张太妃只得罢了,“你这孩子,好,都依你。”说完便吩咐春桃, “春桃,你带世子去吧,也不知这孩子,还认不认得府里的路?” 穆栩正要开口,张太妃就对他道, “赶紧去洗洗身上的风尘,待会儿记得来松鹤堂和祖母说话。”说罢,便带着身边的人去了。 目送张太妃离开,春桃上前行礼, “世子,奴婢带您去朝晖院。” 穆栩摆摆手,“春桃姐姐,我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了,何必这么客气”。 春桃一边带路一边回话,“世子爷,您还是叫我春桃吧,免得别人说奴婢不知礼。” “谁有意见让他来找我理论,再说了,这么多年,多亏了你照顾祖母,回头我让母亲好好赏你。” “那是奴婢的本分,哪敢让王妃赏,世子快别折煞奴婢了。” 跟春桃随意说着话的功夫,就到了朝晖院,绿柳早带着四个丫头候在门口,看到穆栩,急忙带人上前行礼,“见过世子。” 穆栩挥手让她们免礼,看了看绿柳,还是从前的小圆脸,不由笑着打趣她,“绿柳,怎么几年不见,脸越来越圆了?” 绿柳也不怕他,嗔道,“世子一回来就调笑奴婢,倒是世子几年不见,高了好多啊!”随后指着身后几个丫头, “世子,这是太妃安排侍候您的,都是精挑细选的,您看要不要重新起几个名字。” 穆栩看着眼前四个清秀可人的丫头,实在不知道该取什么名字好。想着想着,他突然想起天龙八部里,虚竹的四个丫头,当即也不管自己的丫头不是四胞胎,就直接盗用了过来, “嗯,以后从左到右,依次叫,梅剑,兰剑,竹剑,菊剑。” 四个丫头默念了几遍自己的新名字,一起向穆栩福了一礼, “多谢世子赐名。” 穆栩示意几个丫头不用多礼,随后交代道, “我这里没有什么大规矩,你们以前在府里怎样,就还是怎样。不过,我平时喜欢清静,如果没有我的吩咐,不要随意进我的书房。” 见几个丫头点头答应,穆栩又对身边的春桃和绿柳道, “你们自去侍候祖母吧,我这边没什么事了。” 春桃和绿柳点头称是,又叮嘱了一番,让梅剑她们好好侍候穆栩,这才转身离去。 第3章 闲谈 穆栩这边在几个丫头的侍候下洗漱完,又换了身素色常服。 看着眼前世子,虽然还有些稚嫩,但却英挺的脸,几个小丫头脸都红了。 穆栩可没心思琢磨几个小丫头的想法,伸了伸胳膊,感觉一片轻松。随后便吩咐兰剑她们三个留在院子,带着竹剑径直往张太妃的松鹤堂去了。 来到堂前,听到里面正说的热闹,也不等门口打帘子的丫头进去通报,直接自己掀了帘子, “祖母和母亲说什么高兴的事呢,说来让孩儿也开心开心。” 坐在上首的张太妃看他来了,朝他挥手示意他上前,接着对身边的长宁公主笑道, “往常府里哪有这样热闹,这乖猴子一回来,感觉都不一样了。” 只见长宁公主穿着一件简单的浅紫色素服,头上也没带什么复杂的首饰,就随意别了根碧绿色的玉簪。虽然今年三十六岁了,但长得本来就很美,再加上出身高贵,再加上保养得当,看着也就二十几许。 她白了儿子一眼,才道, “老太太,您可别被您这孙子蒙骗了,在奉天时,平时在家看着乖巧,哪知道一出门就露出真面目了。” 穆栩急忙辩解,“祖母,你可别听母亲的,我往常就这样,哪有什么真面目,您可不能听信母亲的一面之词。” 长宁公主闻言,不等张太妃接话,就道, “母亲,您不知道,你这好孙儿去年重阳,骗我说要去城外佛寺进香,结果一去三天,害的我和他父亲,几乎都要把整个奉天城内外翻个底朝天了,他才回来。你猜怎么着,这家伙带着两个长随,跑到草原打猎去了。” 说着摇了摇头,苦笑道,“他父亲气坏了,要打他五十大板,为这事,我和他父亲都大吵了一架,就这还被他父亲亲自打了三十板子,在床上躺了整整一月。” 一听孙儿被打,这还得了,张太妃赶紧把穆栩拉到身前,仔细检查一番,又确认了半天没有落下什么病根,这才松了口气。可一想到,自家孙儿被打得起不来床,生气的往地上磕了磕沉香木的拐杖,这才道, “哼,靖儿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我们家就这一根独苗苗,打坏了看他怎么和祖宗交代。” 长宁公主一见张太妃气的胸口直喘,赶紧起身过来,帮张太妃拍了拍后背,等她缓过来了才道, “早知道我就不跟母亲说了,万一把您气坏了,可不是我的罪过。” 说着又瞪了一眼穆栩,喝道, “还不过来给你祖母赔罪,看你把你祖母气成什么样了。” 穆栩心下腹诽,怎么是我气的,到底没敢和母亲顶嘴,刚要跪下,便被祖母拉住。只听张太妃对长宁公主分辨, “关我孙儿什么事,都是那个不孝子。他如今翅膀硬了,怎么不想想,当年他这般大时,整日走马斗鸡的,还不如我孙儿呢,那时节怎么不见老身打他。” 看着尤自生气的祖母,穆栩和母亲又哄了半天,才劝住她老人家。接着赶紧吩咐春桃准备晚膳,这才让老太妃又露出笑颜。 等堂下丫头准备好晚膳,陪着祖母和母亲用完晚膳,又在祖母,母亲身边逗趣,惹得老太太直笑个不停。 正说得热闹,门外进来个小丫头禀报,龙首宫太监总管戴荃来替太上皇传旨。 听到宫中来人,穆栩只得回转自己小院,在几个丫头的伺候下,换好世子朝服,又在后院等候母亲和祖母换好诰命朝服和大妆。这才和母亲一起搀扶着祖母,来到寿辉堂外。 只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监正候在那,正是戴荃。戴荃看见几人,也赶忙上前见礼,要知道长宁公主可是太上皇最疼爱的几个子女之一,他可不敢拿大。 等众人见完礼,戴荃才传了太上皇的旨意。原来是太上皇听到女儿外孙回京,便让她们母子明日入宫见驾,又赐了一些宫中之物,白玉金花之类。 等宣完旨,穆栩让人给戴荃送上装着银票的荷包,戴荃推辞不过,只能受了,这才告辞。 接着穆栩又带人安顿好祖母,吩咐春桃好好让祖母休息,这才回到朝晖院,脱去世子朝服,一个人来到书房,细细思量京中之事。 当今皇帝年号嘉定,是太上皇四子,登基前不显山不漏水的,连长宁公主说起这位四皇兄,都只说登基前只待在自家王府,平常沉默寡言的,只有逢年过节偶尔才与兄弟姐妹走动一二。 十年前太子逼宫谋逆,结果兵败自尽,那一场叛乱,几乎把所有皇子都牵扯其中。事后太上皇清算了太子党羽,被牵连的勋贵和大臣不计其数。 五年前,太上皇又后悔当初把太子逼得太紧,以至于兵行险招,最后落得自尽的下场。所以又把太子遗留下的儿子封为义忠亲王,接到宫中亲自教养。 就在朝中文武大臣以为,最终皇位要落在这位义忠亲王手中时,没想到,太上皇毫无征兆,又宣布退位,传位给了当时默默无闻的四皇子,也就是当今嘉定帝。 按照前世那些红学家分析,红楼梦影射的是清朝康雍乾三代的事情。那从这看,当今皇帝对应的不是雍正就是嘉庆,如果是嘉庆那还好,如果是雍正的话,那当今皇帝可不得了。不过想来,像雍正的可能性更高一些,毕竟太上皇登基十五年,很有些文治武功,不可能选个平庸的皇帝。 这样看来,日后行事还是小心些为好,毕竟这位眼里可不容沙子,虽说也算自己的便宜舅舅,穆栩可不敢拿自家未来去赌。不过只要自家不犯到他手里,从前也没得罪过他,有母亲长宁公主的关系,想来也是无妨。 又思量了一会儿,没什么遗漏,穆栩干脆又开始每天的功课,在脑海观察自己穿越的罪魁祸首。 是的,作为一个穿越者,他也不例外,是有金手指的,只是这么多年他也没弄清楚自己的金手指,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他十一岁生日那天,突然发现身体里多了一个灰蒙蒙的珠子。每当他放空大脑,就能发现这颗残破的珠子像地球一样,在他脑海里自转。 只是这颗珠子实在是残破,灰扑扑的不说,表面还坑坑洼洼,上面也看不清有没有图案。 刚发现金手指时,他是大喜过望,只是随后从珠子上往脑袋里传了十二副图案之后,这些年,他用尽了各种办法,这珠子再没搭理过他,只是自顾自的旋转。 当然他也不是没有发现,每次休息时在脑海观摩珠子自转,第二天醒来总是精神百倍,连睡觉都可以省了。这几年来,随着他观摩越久,连记忆也越来越好,虽不能算过目不忘,也差不了太多。 至于脑海里的十二副图案,每副图上,都是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做着一套动作。就跟前世小时候,看手绘动画一样。 五年来他一直照着上面的动作练习,上个月才终于能完整做完第一副图上的动作。完成之后,他还期待着会不会像武侠小说里一样,多出内力,或者洗毛伐髄,排出毒素杂质之类,结果什么也没有,一度让他大失所望。 直到最近他才慢慢发现,不知不觉间,他身体越来越好,视力听力等都远超常人,连力气也慢慢变大,他私下测量了下,对他来说搬起五六百斤的东西毫不费力。 体会到这些动作带来的好处,他又重新燃起热情,每日里不管再忙,都要做完整套动作,倒不是他不愿意多练几次,只是每次做完一遍第一副图的十二个动作,怎么也做不出第二次,勉强为之的话,身体就会巨疼难忍,所以只能无奈放弃。 最近他还尝试了第二副图上的动作,不过目前连第一个动作也做不出来,他也只能继续习练第一副图,据他猜测等再做的纯熟些,身体素质更好的时候,第二副图估计才能练习。 第4章 入宫 回京第二天,穆栩早早就起床了,自从他每晚观摩脑海里的珠子自转以来,即使白日里再累,只要睡觉时,在脑海观摩一阵,就能精神百倍,这几年他都养成用观摩珠子自转,来代替睡觉了。 来到院子,花了一个时辰,将第一副图上的整套动作做完,也不管旁边等候的梅剑怪异的眼神,反正他都习惯了,也懒得向人解释,父母最初问起时,也被他以从高人那里习得养生功夫糊弄了过去。 接着又练了一番,之前从军中学的刀法。 这才接过梅剑手里的毛巾,擦了擦汗,向梅剑叮嘱道, “我每日习惯早起,也不需你们陪着伺候,只需每日提前一天吩咐厨房,准备好沐浴用的热水就好。” 梅剑急忙回道, “世子爷,伺候您是我们当丫头的本份,哪有世子爷都起了,当丫头的还在睡懒觉呢。” 看着梅剑紧张的样子,他不由笑了笑, “你无需紧张,我又不是要赶你们走,以后时间久了,你们就知道了,我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让你们怎么做,就怎么做,如果别人问起,就说我吩咐的就是。” 想了想又道, “还有以后在我这边的院子,如果我没有吩咐,你们就各司其职,不用管我,有事我会吩咐你们去办,记得跟院子里的下人交代一声。” 梅剑犹豫片刻,终究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是,世子。” 他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又吩咐梅剑, “我要去沐浴,不用你们侍候,一会儿把朝服准备好便是,用过早膳,我要陪母亲入宫。” 洗完澡,让梅剑和兰剑整理好朝服,在竹剑和菊剑伺候下用完早膳,穆栩先去给祖母问安,拗不过祖母,又陪老人家用了一点早膳,这才去母亲那里问安。 等候母亲用完早膳,换好公主朝服,上好大妆。扶着母亲上了马车,接过家丁牵来的黄骠马,护送母亲向着皇宫而去。 到了宫门口,等侍卫查验过腰牌,伺候着母亲换了宫轿,把马交给家丁,又陪在宫轿旁,在宫里两个小太监的指引下,向着龙首宫行去。 等到了龙首宫,自有人去禀报,不到片刻,便有太监出来宣他们母子进去。 进入龙首宫垂拱殿,偷瞄了下端坐上首龙椅的太上皇。也不好细看,赶紧陪着母亲跪下行礼, “女儿见过父皇。” “臣穆栩,见过太上皇,太上皇万年。” 太上皇随意道,“平身,戴荃,给公主和朕的外孙赐坐。” 长宁公主和穆栩又赶紧致谢,太上皇不等他们母子坐下,便抱怨道, “霜儿,几年不见,怎么跟父皇还生分起来了,以前可不是这样。” 一听父皇这么说,长宁公主赶紧安慰, “父皇说的哪里话,儿臣只是许久不见父皇,看到父皇龙体安康,一时激动罢了。” “这还差不多,这次你回京,有空可得多进宫多陪朕说话才行。”太上皇一听长宁公主这么说,这才露出笑容,说罢,又朝穆栩问道, “栩儿,还记得外祖父吗?” 穆栩朝太上皇笑了笑, “十岁那年和母亲回京,见过外祖父,外祖父当时送我的宝剑,外孙一直挂在书房,每次看到宝剑,就想起外祖父,只恨身在千里之外,只能遥祝外祖父龙体康健。外孙这次进京,与母亲专门给外祖父带了白虎皮一张,还有一支外孙从女真人那换来的千年人参。” 听到千年人参,太上皇也不禁动容,朝戴荃吩咐道, “白虎皮放朕内库里便是,至于人参,让张天师看看,怎么入药才好。”看着戴荃告退,去处理长宁和穆栩带来的礼物,这才转头对长宁公主道, “你们母子有心了,总算还记得朕,不像那些逆子。” 长宁公主赶紧叉开话题,“父皇说的什么话,女儿远在千里之外,时刻记挂着父皇,别说区区人参,只要父皇龙体安泰,女儿就是少活几年又有何妨。” 二人正父慈女孝呢,一小太监进来禀报, “皇爷,皇上求见。” 太上皇皱了皱眉头,“宣他进来。” 片刻之后,只见一中年男子,身穿暗红道袍,腰扎玉带,阔步而来。除此之外,身上竟无一点配饰,如果是常人见了,恐怕都不会想到,此人便是当今天子。 嘉定帝来到大殿,先向太上皇问安。随后穆栩母子,也急忙向嘉定帝见礼。 嘉定帝示意二人免礼,与太上皇闲话几句,又转头对长宁公主笑道, “皇妹久在辽东,一向少见,今番回京,无事常来宫中,陪陪父皇,你皇嫂对你也甚是挂念。” 长宁公主笑言, “这次回京,正要叨扰皇兄,皇嫂。到时皇兄和皇嫂可不要嫌妹子烦扰才是。” 听长宁公主如此说,嘉定帝更是高兴,又问了问东平郡王穆靖在辽东的近况,这才上下打量了穆栩一番,对太上皇和长宁公主笑道, “都言外甥像舅,栩儿看着确实与我们兄弟年轻时相似。” 太上皇仔细对比了皇帝与穆栩一番,对长宁公主道, “这孩子和皇帝年轻时候,还真是有几分相像。” 长宁公主与穆栩连道不敢,嘉定帝却毫不在意,又问, “栩儿,今番回京,可有什么打算,书读的怎么样,不若来上书房,与你几位表兄一道读书。” 穆栩看了看长宁公主,见其只是笑吟吟看着他,忙扮出一副苦脸, “皇舅,外甥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只认得几个字罢了,可不敢去上书房,在几位表兄和先生面前献丑。” 嘉定帝见他叫自己皇舅,脸上更见高兴,对太上皇和长宁公主笑道, “这孩子年纪不大,倒是谦让。” 长宁公主也笑起来, “皇兄快别夸他了,免得他尾巴都要翘上天了。这孩子一向不爱读书,整日里舞刀弄剑,在辽东时最爱骑马打猎。”想了想又道, “他多年不在京中,他祖母一时哪肯放他出府,等过一阵子,不如皇兄赏他个差事,免得他在京中不学好。” 嘉定帝思量片刻,“也好,外甥既然喜爱习武,等闲暇时,就去龙禁卫做个校尉。” 长宁公主和穆栩连忙谢恩,连太上皇也觉得妥当。 与太上皇和长宁公主笑谈一番,期间还问了穆栩在辽东的趣事,嘉定帝这才向太上皇告辞,走时又叮嘱长宁公主多来宫中走动, 长宁公主自是答应不提。 晌午,太上皇专门给女儿外孙赐宴,穆栩母子又陪太上皇用过午膳。 等太上皇被戴荃侍候午睡后,方才带着太上皇与皇帝赏赐出宫。 回到王府,先送了母亲回去歇息。又命人将宫中赏赐,分别送到母亲和祖母院子,这才带着挑出来的一些赏玩之物回到自己院中。 让梅剑和竹剑把东西收好,在兰剑和菊剑伺候下换好常服,梳洗一番,吩咐无事不要打扰自己之后,自去了书房。 从今天在宫中的情形来看,太上皇和当今之间也是暗流涌动,想想也是,皇帝从古到今都是乾刚独断的。双日横空,这让下面的大臣听谁的,再加上本朝以孝治国,当今这个天子想必做的并不是太顺心。 这从嘉定帝今天对他们母子的态度,便可看出一二。要知道当今登基前,和自己母亲虽是兄妹关系,但据自己母亲说,从前未出嫁时,当今一直沉默寡言的,现在看来应是韬光隐晦。但不管怎样,本来皇家亲情就淡薄,当今更是如此。 结果今日在宫中,当今未免对他们母子太过热情,就连对他这个从没见过的外甥也亲热有加。在他看来,当今除了是做给太上皇一副友爱兄弟姐妹的样子外,恐怕也有通过他们母子拉拢自己父亲的想法,毕竟自家在辽东经营以久,明面上自己父亲手中就有五万铁骑。 要知道太上皇虽然退位了,但手里还握着大部分军权不放,就像拱卫神京城的京营,大部分都在开国勋贵手中,而这些人大部分可都是向着太上皇的。 这也就解释了原着中,贾家还有王家下场惨烈的原因。要知道现在的京营节度使是王子腾,是凤凰蛋贾宝玉的嫡亲舅舅。 本来按着资历和家世,这个位置怎么也轮不到王子腾的,王家开国时只封了个小小的县伯。而京营向来都是勋贵们的自留地,只不过前两代节度使分别是贾代善和贾代化,可想而知贾家在京营中的盘根错节的关系。 想来贾代善过世后,王子腾是贾家推上去的。不过按照原着中的情形看,王子腾也是个过河拆桥的,要不怎么解释贾政一直做着工部员外郎的官。 第5章 应酬 为什么说王子腾过河拆桥呢,要知道原着中贾政这个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一做就是几十年。直到贾元春封妃,贾政才被当今点为学政,就这他还搞砸了。 且不说贾政的个人能力如何,但贾政肯定是想升官的,从原着中他教育贾宝玉就能看出,张口闭口都是要报效朝廷,这样的人,你说他不想升官,怎么可能。 可能又有人说,贾政是个端方君子,不屑用那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升官,要不然早就升官了,毕竟他只是稍一运作,就让贾雨村,从一个被朝廷革职的犯官,一跃成为四品金陵知府。 但这恰恰说明王子腾忘恩负义,因为后面薛蟠在金陵打死冯子渊,是王子腾和贾政一起去信给贾雨村,让其压下这个案子的。 从这就能看出,贾政运作贾雨村起复,应该走的是王子腾的关系。既然王子腾连身上有污点的贾雨村,都能运作其成为金陵知府,要知道金陵可是旧都。所以如果王子腾要愿意帮忙,贾政升官应该不是难事。 那原着中王子腾为什么不愿帮贾政升官呢,很简单的道理,王子腾要做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领头人。 而要做四大家族的领头人,就必须压制贾家,贾代善过世前,贾家才是四家中领头羊。这不管从贾家的地位还是护官符的顺序就能看出来。 原着中贾家最后被抄家,落得白茫茫一片,王子腾也病死在驿站。恐怕都是因为他们是站在太上皇那边的,虽然原着没有描写别的勋贵,但就穆栩了解,京营一共十二营,而其中大部分统领都是勋贵出身。 所以这些勋贵估计也难逃被清算的下场,还好自家虽然也是勋贵出身,但毕竟山高皇帝远,再加上母亲的关系,回旋余地不小,也不用那么担心。 “世子,太妃派人请世子去用晚膳。”门外传来梅剑的声音。 穆栩应了声,起身走出书房,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天边的夕阳,没想到在书房思考宫中之事,眨眼就到傍晚了。 他不敢让祖母久等,带着梅剑快步去了松鹤堂。 陪祖母用了饭,说了会儿闲话,看祖母累了,也就告辞回去休息。 隔日起来,穆栩雷打不动的将被自己起名为锻体决上的第一副图动作,做完一整套。想着自己对京城还不是很熟悉,不如今天带人去城里走走也好。 正想着呢,老太妃院里的小丫头来传话,让他用完早膳,去趟老太妃那,有事吩咐。 应了声,想想干脆就去祖母那边用早膳也是一样,随即吩咐院里不用给自己准备早膳,让梅剑她们不用跟着自己后,直接去了松鹤堂。 到了之后,没想到长宁公主也在,向两人问安后,陪二人又用了饭不提。 这才听张太妃道,“你们母子一向不在京中,我年纪大了,也不爱出门,你们如今回京了,京里的故交亲戚,可不得走动一番。” 长宁公主点头称是。 张太妃,“栩儿如今也大了,我想着需要亲自上门的人家,不如让栩儿前去,毕竟他以后要支撑我们王府的门楣,如今趁早交际一番也好。”顿了顿又道, “他这年纪,正是贪玩的时候,把他拘在府里也不好,不如让他出去走动走动,认认那些故交的门,交几个朋友也是好的。” “母亲考虑的很是,倒是我没想到这一层,还是母亲想的周到。”看婆母为自己儿子考虑的这般周全,长宁公主哪有不应的道理。 “你只是一时没想到罢了,”张太妃笑了笑,又对穆栩道, “我们穆家这边的亲戚,京城这边已经没人了,也就是你母亲那边,你舅舅和姨母不少,这些你等下问你母亲便是,毕竟都是皇家子弟,与寻常人家不同。” 看穆栩母子点头应是,想了想又叮嘱, “我们穆家虽说属于开国勋贵一脉,但毕竟长年不在京中,与那几家大多也就是面子情,派人送份礼也就是了。”说着便皱起眉头。 长宁公主忙问,“母亲可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张太妃拍了拍她的手,又拉着穆栩坐在自己的榻上,才道, “四王中,南安王府和西宁王府,都只有女眷在京,到时送份礼便是。倒是北静王府如今是水溶当家,他家现在也不掌军了,栩儿还是需要亲自上门才好。” 穆栩点头,“孙儿知道了,这是应有之意。” “嗯,我是为难八公之中的几家。”张太妃为难道, “你和你母亲常年不在京中,八公之中有些家,最近些年闹得很是不像,与我们家交情一般的也就罢了,偏偏有几家祖上几代与我们家都是通家之好。” 穆栩心里一动,有些猜测,但还是问道,“不知祖母说的是哪家?” 果然听张太妃道,“我家祖上与八公中镇国公牛家,还有宁荣二府的贾家最有交情。牛家这些年倒还好,牛继宗也是个明白人。只是这贾家…” 看张太妃有些迟疑,不等穆栩相问,长宁公主便问了出来, “可是这贾家有什么不妥之处?” “如果只是一点不妥,也就罢了,对我们这样的人家又算什么。”张太妃苦笑,接着又道, “自从先荣国代善公过世之后,宁府那边当家人贾敬又出家学道去了,如今荣府有荣国夫人史氏压着,虽说也闹出了一些笑话,倒也无妨,只是听说宁府现在的当家人贾珍很是不肖,我也是犹豫,是否要让栩儿上门。” 接过春桃送上的茶,喝了一口,又接着说, “按说他们两家如今都算没落了,一个袭了一等将军,一个袭了三等将军,我们家随便送份礼,也就打发了,但我们穆家祖上几代都与贾家是通家之好,栩儿爷爷在的时候与代善公也是关系匪浅,如今他夫人尚在,我们不登门倒是不好看。” 长宁公主闻言,笑道 “母亲你过虑了,旁的不说,我自己的儿子我还能不知道,他又不是女孩子,还怕被人带坏不成,想来他们家也没有这个胆子。” 张太妃倒是一愣,随即笑道,“我倒是当局者迷了。” 说开了之后,张太妃也就不在意了,又跟穆栩交代了一番,才打发他们母子离去。 接下来几日,穆栩便一一拜访了自己的几位舅舅和姨母。 虽然之前因为太子逼宫一事,他那些便宜舅舅们,大多也牵扯到夺嫡之中,最严重的像二皇子,八皇子,一人被赐死,一人被圈禁。但毕竟有父子情分在,剩下三位终究还是被饶恕了,只是下旨让其闭门思过。 等到今上登基,为了显示兄弟友爱,便给他们解禁了,还封了亲王爵位。三皇子被封为忠礼亲王,五皇子被封为忠顺亲王,七皇子被封为忠敬亲王。 穆栩按顺序,先后拜访了三位便宜舅舅家,也不细表。 无非就是各种饮宴,又拜见了自己的舅妈,认识了几位表兄妹。在忠顺王府,还被忠顺王拉着看了一下午戏。这位忠顺王,就是原着中与贾家不睦的那位。 穆栩还见到了原着中大名鼎鼎的蒋玉函,也就是与贾宝玉互赠汗巾子的琪官。原着中忠顺王还曾派王府长史上荣国府,追问贾宝玉琪官下落,导致贾宝玉被贾政打的下不了床。 说起这琪官,确实长的男生女相。穆栩不爱听戏,也不知他唱的怎样,只是他扮作女旦确实让人分不出真假。 看得出来,忠顺王确实对这琪官不一般,饮宴时还曾唤那琪官陪客,向穆栩敬酒时,着实让他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前世就不喜欢那些不男不女的明星,何况是到了这盛行男风的封建王朝。看着那琪官依偎在忠顺王身旁,让他恶心了够呛。 吃完晚宴,不等忠顺王留客,就以家中有事为由,匆匆离去,再待下去,怕是要长针眼了。 接下来几天,他又登门拜访了几位姨母,画风这才正常起来。本朝对公主没那么约束,公主嫁人之后,也可以像正常夫妻那样相处,住在夫家还是公主府,由他们自己决定。 不得不说这可比原时空明朝的公主幸福多了,至少夫妻多见几面,不用向管事嬷嬷行贿不是。 本朝对驸马也较为宽容,可以正常为官,不用在家混吃等死,在这一点上本朝还是比较开明的。 就这样忙了近十天,才拜访完了自家这帮皇亲国戚的亲戚。接下来几日又走动了一些故交,需要上门的,比如北静王府,镇国公府几家。 拜访了各家长辈,又认识了北静王水溶和牛继宗等几位各府当家人。 接下来就要去的是,红楼原着故事的发生地,宁荣二府,说实话,对原着中的那些人物,尤其是十二金钗,他还真想见见的,也不知是否能见到,想想还是挺激动的。 虽说今世自己出身王府,比贾家还高贵。但前世记忆犹在,又有几人能拒绝亲自看看书中那些家喻户晓的主人公呢? 第6章 叙说渊源 因为自家祖母言语中对贾家有些嫌弃,穆栩去之前,专门又询问了一番,看老太妃有什么别的吩咐。 张太妃倒是没再交待什么,只吩咐直接去荣国府,不用去宁国府,送份礼给宁府便是。毕竟有贾母这位两府辈分最高的国夫人在,再加上自家毕竟身份在这摆着,想来旁人知道了,也说不出自家不是。 看得出张太妃对宁国府,实在没什么好印象,穆栩也就点头答应,再说自己对贾珍那个逼迫儿媳扒灰的老畜牲,也谈不上什么好感。 说起来根据前世那些红学家推测,秦可卿身份成疑,很有可能是前太子遗留在民间的女儿。 这种推测并非毫无根据,要知道秦可卿只是秦业从养生堂抱养的养女,而秦业只是工部营膳司的正五品郎中。如果在地方上,五品官还算高官的话,那在京城区区五品官又算的了什么呢! 而秦可卿偏偏能嫁给贾蓉做正妻,要知道贾蓉不仅是宁国府正儿八经的继承人,将来等贾珍故去,他还会是贾家族长。所以秦可卿嫁给贾蓉,等于是做了贾家宗妇,虽然辈分低,但在古代的宗法社会里,她的家族地位,可比王熙凤这位荣国府正经继承人贾琏的妻子的身份都要高的。 原文中也有许多侧面描写,且看《红楼梦》中对秦可卿居室的描绘:“……刚至房中,便有一股细细的甜香,宝玉此时便觉眼饧骨软,连说:‘好香!’入房向壁上看时,有《海棠春睡图》,两边有宋学士秦太虚写的一副对联云:‘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袭人是酒香。’案上设有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赵飞燕立着舞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设有奉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宝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刻过的连珠帐。” 这些东西,又哪是一个寻常五品官的养女能用的上的。 估计贾母也是清楚秦可卿的身份的,原着中她不止一次夸赞秦可卿,说她是孙媳中第一人,连那么合她心意的王熙凤,她都没这么赞过。 从穆栩了解的情况来看,对秦可卿身份的猜测,并非毫无道理。据他这些年了解,贾家在前太子坏事前,可一直是前太子的死党。 贾代善还是太上皇安排给前太子的武师傅,任职太子太保。而贾敬小时候就是东宫伴读,后来又做了东宫詹事,这可是正三品高官,专门辅佐太子。 后来前太子坏事自尽,不久贾代善突发恶疾病逝,贾敬又出家了,要说这其中没有关系怎么可能。贾家应该和太上皇之间有不为人知的交易,才免于被清算。 但贾家付出的代价肯定很大,贾代善的病逝和贾敬的出家,对贾家的打击,等于将贾家从大楚顶级勋贵中除名。 从贾家现在承袭的爵位就能看出,贾代善是国公,贾赦却连降几等,越过公侯伯,直接降为一等神威将军。贾赦可是字,恩侯,还是太上皇亲赐的字。恩侯,这几乎明示,将来贾赦能承袭侯爵。 再看贾珍,袭爵三品威烈将军。贾珍的祖父贾代化,不像贾代善那样能不降等袭爵国公,但也是二等侯爵,到贾敬又降了三等,成了二等伯爵。 大楚的爵位除了亲王和郡王之外,都是将等承袭,至于降多少,全看皇帝老子的意思。但没有特殊情况,皇帝也不好做的太难看,一般也就降三等。 到贾珍这,直接降为三等将军,等将来到贾蓉,估计就剩下末流爵位了。 贾家用贾代善的死,和贾敬的出家避世,来换取了太上皇的宽大处理。 但贾敬与太子的关系,确是非同一般,这也就能解释秦可卿,一个区区五品郎中的养女,能嫁到贾家做宗妇。贾家再怎么没落,也同属四王八公开国一脉,一般人可攀不上。 如果秦可卿真是前太子之女的话,从母亲这算,还是自己表姐。有机会得想个办法,帮她一把,免得她像原着中一样,被贾珍逼死。原文中,秦可卿是在林如海病逝前后病死,现在林如海还活的好好的,想来贾珍应该还没得手才是。 穆栩这边吩咐下人,准备好礼物,正要出发。那边红袖来传长宁公主的话,让他过去一趟,有事交待。 穆栩只好又随红袖去了母亲那里。 来到母亲房中,问安后,长宁公主拉着他坐到自己身边榻上。 问清楚他要去荣国府之后,这才向他道, “既然你要去荣国府,为娘有事向你交待。” 穆栩自是请母亲吩咐。长宁公主这才慢慢道来, “为娘在宫中尚未嫁给你父亲前,与以故荣国公之女贾敏,乃是旧交。那时代善公很受父皇宠信,她夫人也经常带她入宫拜见皇后,你外祖母故去的早,我从小在皇后那边长大,虽然姐妹不少,但宫中哪有什么真感情。这样一来二去,与贾敏却很是投契,私下以姐妹相称。”说到这又叹了口气, “后来我嫁给你父亲,又去了辽东。而你贾敏姨母嫁给了父皇钦点的探花,姑苏林海,也随林海外放。我们再未见过,只是偶尔还有书信来往。哪知前年传来噩耗,她病逝于扬州。” 讲到这,长宁公主也不禁难过。 穆栩赶紧安慰,“母亲还是不要伤心,虽然贾姨母已去,但我们今后对她后人照看一二,想来贾姨母在天之灵,想必也能感到母亲的情谊。” 长宁公主点点头,“正是这般,所以我才叫你前来,叮嘱你几句。我听说你贾姨母虽然故去,但却遗留下一女,如今正寄养在荣国府她外祖母史太君处,所以为娘想让你代我探望一番。” 穆栩还真没想到,自家母亲竟然还与贾敏有这般关系,这对他来说,却是意外之喜。前世看红楼梦电视剧时,又有哪个男孩子会不喜欢陈晓旭扮演的林妹妹呢? 先前知道要去贾府,他还遗憾,他毕竟是外男,不好进入人家内宅,为见不到十二金钗中的几位遗憾呢,这下正是瞌睡遇到枕头了,别人不提,总归能见到林妹妹也是不错,也不知与陈晓旭扮演的有几分相似。 等穆栩点头答应,长宁公主又吩咐红袖将准备好的礼物,一些宫中赏赐的绸缎,还有一些女孩子用的首饰交给下人,让他带去送给林黛玉作为礼物。又叮咛了几句,这才放他离去。 穆栩告别母亲,骑上宝马,带着几位下人和送礼的马车,出了王府,在府里熟悉京里情况的下人带领下,向着贾府行去。 路上经过繁华街市,又行了半个时辰,拐进一街,只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列坐着十几个身穿衣冠丽服之人,看样子却像是下人。原着中说,贾家奢靡,从贾府下人打扮就可看出一二。 穆栩心道,应该是宁国府到了,抬头朝着紧闭的大门上望去,果然牌匾上写着“敕造宁国府”。 穆栩懒得搭理贾珍父子,随即吩咐自己的长随杨安,让其带着两个下人去宁府送上节礼。 也不等他,在宁府门前那些门子打量的眼光中,带人向西而去。 不多时,又有三间大门,门前和宁府差不多,也是十来个衣着光鲜的门子,正门上写着“敕造荣国府”。穆栩也不下马,吩咐人前去叫门,自有荣国府门子接待,然后进去通报。 等了大概半柱香,忽见荣府正门大开,迎出来几人,当先有两人。走在前面的乃是一中年人,头戴方巾,身穿一件淡黄儒服,面貌周正,下颌处留着半尺长的胡须。 在他身后跟着一英俊公子,身长体健,穿着蓝色长袍,头上一根碧绿的玉簪,长着一对含情的丹凤眼。 看这两人长相,心下猜测,应该是贾政和贾琏。穆栩也不拿大,急忙翻身下马,迎上前去。 果然那两人来到身前,躬身行礼,穆栩也回了一礼。那中年人道, “不知世子大驾光临,贾政有失远迎,还望赎罪。” 穆栩连道无妨,“世叔客气,本来小侄应提前向贵府下帖才是,只是最近刚回京,府里实在繁忙,再者你我两家乃是累世的交情,这才不请自来,还望世叔见谅才是。” 贾政连道不敢,随后又将身后的公子介绍给穆栩认识,果然是贾琏。贾琏自是上前拜见,穆栩也以世兄回之。 待见完礼,二人将穆栩迎进正门。至于穆栩带的随从,自有荣府下人料理。 第7章 初入荣国府 穆栩在贾政和贾琏叔侄二人陪同下进入荣国府大门,路上细看荣国府布局,心下与自家王府比较,虽然规格上略有不同,但大体还是差不多的,毕竟这些府邸都是开国时朝廷一起营建的。因为是御赐府邸,所以后人也不敢胡乱改动布局。 走过前院,过了大理石照壁,穿过一个东西穿堂,向南大厅之后,来到一个仪门内的大院落。 只见上面五间大正房,两边厢房鹿顶耳房钻山,四通八达,轩昂壮丽。穆栩知道这是正经正内室,一条大甬路,直接出大门的。进入堂屋中,抬头迎面先看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是“荣禧堂”,后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书赐荣国公贾源”,又有“万几宸翰之宝”。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一边是金蜼彝,一边是玻璃。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又有一副对联,乃乌木联牌,镶着錾银的字迹,道是: 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 下面一行小字,道是:“同乡世教弟勋袭东平郡王穆莳拜手书。” 看到曾祖亲笔,穆栩不敢怠慢,向着手书拜了三拜。 贾政看穆栩如此,不禁捋胡微笑。等穆栩行完礼,忙请其上座。 穆栩坚辞不受,最后才坐了东首第一个大椅。 等穆栩坐好,贾政方坐在西首,贾琏站在其身后,又命丫鬟上茶。 见穆栩接过茶杯,微抿一口,贾政道, “听闻王妃和世子归京,本来应该早去拜见,只怕府上事务繁忙,多有不便,本待王府闲暇时,再亲自上门。” “不想倒让世子屈身亲来,实在让下官汗颜。” 穆栩连道不敢, “世叔说的哪里话,不说曾祖和贵祖之间不仅是同袍好友,更有同乡之谊。祖父在时,也与先荣国交情莫逆,晚辈亲自上门拜见老夫人也是应有之意,不知老夫人身体可好?” “家母身体一向倒还健朗,只是不爱出门,每日里在府里陪几个孙子孙女说笑,倒也自在。”贾政应道,又问张太妃安好。 穆栩也笑着回道,“老人家年纪大了,是不爱出门。我家祖母每日里在家也是这般,所幸身体还比较硬朗。” 贾政也点头称是。 两人又交谈一阵,穆栩又问贾赦,毕竟贾赦才是府上的当家人,来了客人这么久不见,实在奇怪。 听穆栩问到贾赦,贾政叔侄脸上皆有异色,最后看贾政尴尬,不知道如何回话。贾琏才接道, “劳世子相问,家父昨日赴朋友宴,不想多吃了几杯,今日有些感染风寒,实在不便见客,还请世子恕罪。” 穆栩看贾政和贾琏表情,哪里不知其中另有隐情,再说他也只是客气两句,又不是真关心贾赦,当下也就不再询问,也只是道让其保重身体。 贾琏自是替父亲谢过穆栩关心。 贾政看贾琏与穆栩问答,这才暗自松了口气,实在是贾赦昨日又纳了一房小妾,喝的酩酊大醉,这会儿还在东院躺尸,实在不好对人说起,幸亏贾琏还有几分急智。 穆栩与贾政叔侄正说话见,便见一丫鬟来回,“老爷,老太太听闻世子来府,想请世子前去相见。” 穆栩看贾政看向自己,回道, “来了府上,自然要拜见老夫人。再说来时,母亲也有事相托。” 贾政奇道,“不知王妃有何事吩咐?” 穆栩当下如实相告,贾政不免又哀叹自家胞妹。然后要亲自带穆栩去荣庆堂拜见贾母,穆栩连忙推辞,实在是与贾政这个老学究说话太累,贾政只好吩咐贾琏带他去后院不提。 穆栩在贾琏带领下,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台矶之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他们来了,便忙都笑着迎上来。 不等贾琏禀告,几个人争着打起帘子,又有人向里面回话,“琏二爷带着贵客来了。” 穆栩也只好随着贾琏进入房中,只见正堂当中榻上坐着个满头银丝的老太太,便知是贾母史氏,当下便上前拜见。 贾母连忙让贾琏扶住穆栩,命丫鬟请穆栩坐下,上了杯茶。又指着她身旁站着的两个中年妇人,给他介绍,正是贾赦续弦邢氏与贾政之妻王氏。 又是一通见礼,方才坐下叙话。 贾母先是问了张太妃与长宁公主,穆栩自是一一应答,又代张太妃向贾母问好。 贾母谢过,又问起穆栩平日在家忙些什么,可有进学。 穆栩只能回道,“书只读过几本,认得些字罢了,见我不爱读书,父亲专门找了武师傅教我习武。” 听他这么说,贾母指着他笑着对王夫人道, “我往日怎么说来着,咱们这样的人家,又哪里需要像那些寒门子弟一样,整日苦读,认些字便罢。” “若是为了读书,把身子熬坏了,可怎么得了。” 王夫人自是点头应是,贾母接着又道, “宝玉往日被他老爷逼着读书,稍有不是,就是一顿喝骂,动不动还要请家法,还嫌我护着,真该让他来听听世子怎么说。” 穆栩心中腹诽,自己只是客气几句罢了,还真当谁都跟你家的凤凰蛋似的。不过嘴上还是问道, “老太君说的可是那衔玉而生的世弟不成?往日多听人说起,怎么今日不见,老太君不如请来厮见。” 听到穆栩说到衔玉而生,贾母身后的邢夫人微微撇了下嘴,随即又摆出一副端庄模样。而王夫人脸上的笑容都要藏不住了。 穆栩看到这一幕,也是感叹,看来贾家长房和二房矛盾不小。 贾母背对着她们,自是看不到后面,听穆栩问起贾宝玉,忙见人去唤。 过不多时,听到外面传话,“宝玉来了。” 穆栩也是好奇这位红楼原着中的主人翁,便向门口看去,只见进来一个比自己小些的公子哥,这里引用曹公的原文描述: 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瞋视而有情。项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 穆栩实在欣赏不来,贾宝玉这一身穿红带绿的,打扮得像只孔雀似的。嗯,对了,他的脸确实很大,中秋之满月,难怪前世有人称他为大脸宝,倒也贴切。 贾母见贾宝玉进来,忙向穆栩引见。贾宝玉向穆栩见礼,“见过世子。”毕竟也是大家公子,倒也礼数周到。 穆栩回了一礼,“世弟不用多礼,你我两家累世交好,世弟称我一声世兄即可。” 贾宝玉点头称是,穆栩又问了问他的学业,勉励几句,又问起他的宝玉,贾宝玉倒也实在,将挂在脖子上的宝玉摘下,送给穆栩观看。 穆栩接过手中,只见那玉也就比鹌鹑蛋大一些,整体发红,拿在手中暖呼呼的,正面刻着,“莫失莫忘,仙寿恒昌。”背面刻着,“一除邪祟,二疗疾,三知祸福。” 看完那玉,正要还给贾宝玉,突然发觉脑海里那珠子,一下急转起来,只觉一股暖流顺着拿玉的手进入那珠子,在珠子上转了一圈又传回自己身体,只觉身体热乎乎的,说不出的舒服,如果没人的话,说不定他都要叫出来了。 在外面他也不好查看珠子和身体的变化,感觉珠子已经又回归之前的旋转速度。这才在王夫人紧张的眼神中,将那玉还给贾宝玉。 又故意掩饰道,“世弟这块玉,一看就不是凡物,往常还是要小心戴好。免得丢了,那可就糟了,毕竟是胎里带来的,别到时对世弟有什么妨碍。” 贾宝玉倒是不怎么在意,还道,“生下来就戴着,也不见有什么神奇,想来丢了也是无妨。” 不等他再说,贾母先急了,忙道,“你这孽障胡说什么,这玉是你胎里带来的,跟你定是命里相连,还不带好,以后莫要乱说,可不敢丢了。” 王夫人也跟着斥责了几句,这才罢了。 第8章 林妹妹 贾母和王夫人紧张了半天,才想起还有外人在场,贾母忙又向穆栩致歉。 穆栩连道不用,又说了会儿闲话,这才向贾母道, “听说老太太的外孙女,扬州林盐道的千金也在府上,不知可否请来一见?” 他也不在意屋里旁人的奇怪眼光,只对贾母解释道, “老太君也知道,我母亲与贵府姑奶奶未出阁时情同姐妹,听闻贾姨母仙逝,母亲悲痛欲绝。” “贾姨母的女儿如今寄养在贵府,在我来贵府拜访之前,母亲千叮万嘱,让我代为探望。如果不是府里实在太忙,母亲恐怕都要亲自前来了。” 听穆栩说到早逝的女儿,贾母也面现悲痛,眼里含泪,半天说不出话,邢王二夫人,赶紧上前劝慰。 贾母摆手示意不用,这才对穆栩道,“敏儿在世时,确实向老身说起过她与公主的情谊。” “不想公主远在千里之外,还记挂我那苦命的女儿,世子回去代我谢谢公主。” 穆栩忙道,“老太君言重了,您老也不用一口一个世子,像我祖母一样叫我栩哥儿就是。” 贾母又客套几句,这才命她的房里一个叫琥珀的丫头,前去唤林黛玉来,想了想又吩咐道, “也把几位小姐一道唤来,见见贵客。” 穆栩连忙叫住那小丫头,这才对贾母道, “今天贸然要见林家妹妹,已是失礼,哪能再见贵府未出阁的小姐,我毕竟是外男,恐怕多有不便。” 贾母却道,“你我两家向来是通家之好,就当是自家的姐妹,无妨。” 穆栩也确实想见见十二金钗中的几位,于是也不在推辞。 不一时,只见三个奶嬷嬷并五六个丫鬟,簇拥着四个姑娘来了。 第一个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 第二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 第三个身量未足,形容尚小,估摸着最多也就八九岁。 而第四个姑娘,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此处引用原文,请原谅作者笔力有限,描绘不出林妹妹的风姿,只好借用原文。) 贾母先将前三个姑娘介绍给穆栩认识,叙过年纪,贾迎春比他小半岁,贾探春比他小四岁,而贾惜春比他小了八岁有余。 几姐妹一起向他施礼,穆栩也以世妹相称回了一礼。 等他们这厢厮见完,贾母这才拉过第四个姑娘,向穆栩介绍,果然是林黛玉。 接着贾母又向林黛玉讲了其中的渊源,这才让其单独给穆栩行礼。 林黛玉微福了一礼,细语道,“林氏女,见过世子。” 穆栩赶忙回了一礼,道, “林家妹子不用客套,虽说有些唐突,但我母亲与你母亲情同姐妹。所以林家妹子叫我一声大哥便是。” 林黛玉闻言,看了看贾母,见贾母点头,才轻声唤了一声, “穆大哥。” 如果不是穆栩听力远超常人,还真不一定听得见。穆栩应了一声,唤过门口一个小丫头,从荷包里摸出一把金瓜子赏给她,让她传话,把自家带的礼物传来。 不多时,他们家几个健妇抬着几台礼物,在贾府几个丫头的带领下来到房中。 穆栩命他们打开礼物,将这些礼物一一送给贾母,邢王夫人,连贾宝玉和三春也没落下。 收到礼物,众人皆是高兴,尤其是邢夫人,看到给她的礼物里,那些贵重的翡翠玉器,几乎喜形于色。在贾母警告的眼神下,这才收敛。 穆栩也不去管她,单单取出母亲给林黛玉单独准备的礼物。唤过贾琏,指着剩下的一堆礼物道, “这些礼物是送给两位世叔,还有世兄夫妇的,上面都有笺子,请世兄代为转送。” 贾琏谢过,这才命人带着礼物去了。 穆栩这才指着剩下的礼物,对林黛玉道, “这些东西,是母亲亲手为林妹妹准备的,来时母亲还吩咐,让我亲自交到妹妹手中。” 林黛玉含泪谢过,贾母遂命人把给林黛玉的东西专门送去她房里。 穆栩看林黛玉身子仿佛一片细柳,随时都会被风吹走,脸色也不好,想想原着中这姑娘,最后泪尽而亡的结局,心里也不禁生出一片柔软,不由轻声道, “看妹子脸色不是很好,可是身体有什么妨碍?” 林黛玉回道,“幼时曾有些不足之症,后来看了一些大夫,也吃了一些药,已经好多了,只是天热或天冷时候有些咳嗽。” 又问她平时吃的什么药,果然听她说是原着中的人参荣养丸,穆栩道, “是药三分毒,不如我回家,让母亲请位御医为妹妹诊治一番如何。” 林黛玉自是推辞,穆栩却不管她,直接问贾母。 贾母自然连忙替她答应,要知道荣国府中,只有她有资格请御医诊治,旁人只能请相熟的太医罢了,贾母对自己女儿遗留下的外孙女还是很上心的。 见贾母答应,林黛玉这才向穆栩谢过。想想自己来外祖家中后,步步小心,不敢出一点岔子。 虽然外祖母对自己宠爱有加,不比宝玉差什么,宝玉和三春对自己也很亲近。 可毕竟不是自己家中,之前还罢了,自从薛家进京后。府里的下人们都在传,说她爱使小性子,不如薛宝钗为人大气,又说薛宝钗出手大方,不像自己小气吝啬。 林黛玉天生心比旁人多一窍,本来就心思敏感。听到这些闲言碎语,哪能不知道是有人故意踩高捧低。 说她爱使小性子,难道她对旁人刻薄不成,只是偶尔和宝玉拌几句嘴而已。说她吝啬,每次让小厨房煮碗燕窝,都有银子赏给厨房,偶尔让府里下人跑腿,哪次没有让紫娟送上银锞。 自己时时小心,不敢行差踏错,生怕丢了林家的脸面,还被人如此编排。每每夜深人静之时,不知掉了多少眼泪。 今日见一个外人与自己第一次见面,就对自己如此关心,心里也暗暗感动。 要知道她两个嫡亲舅舅,都从未关心过自己,刚来贾府时,连面都没露。 林黛玉是闺阁女子,每日里除了贾宝玉之外,还是第一次见外男。在心里不免暗暗将贾宝玉与穆栩做对比。 两人都是大家公子,穆栩身高六尺有余,剑眉星目,气宇轩昂。哪怕坐着也身姿挺拔。 而宝玉呢,都这般大了,还整日里喜欢在女孩子堆里打转,一说起舅舅,就吓得瑟瑟发抖,时时还要钻到祖母怀里。 黛玉虽然心下向着宝玉,也不得不承认,不管怎么看,宝玉都是比不上穆栩的。 其实不只黛玉,房中贾母,王夫人,和三春等人都在心里暗暗比较二人。 但不管怎么看,一个虽然脸上还有些稚气,但待人处事,滴水不漏。而另一个还跟没长大的孩子一般,这会儿正挤在三春身旁,嘀嘀咕咕不知和探春说什么呢。 贾母几人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只能安慰自己,宝玉比穆栩年纪小。 正在众人各有心思时,外面传来一女子声音,“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 穆栩心下一动,知道这必是王熙凤了,旁人可不敢在贾母这大声喧哗。 果然见一群媳妇丫鬟围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进来。这个人打扮与三春黛玉等姑娘不同,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大红的裙子边系着豆绿宫绦双鱼比目玫瑰佩。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穆栩心下暗道,果然是红楼中有名的女霸王,神采飞扬,长相艳丽。那股成熟妇人的劲,可不是三春几个未出阁的姑娘能比的。 王熙凤进来,先是向贾母,邢王夫人行礼。然后不等旁人介绍,便自来的穆栩旁边见礼, “这位必是小王爷了,民妇是琏二家的。” 闻着王熙凤身上扑鼻而来的香气,穆栩也忙起身回礼, “琏二嫂子有礼,自家人不用那么外道。” 王熙凤大笑着对贾母道,“老祖宗看看,果然是王孙公子,不像我们这些破落户,可把琏二他们比下去了。” 贾母果然喜欢王熙凤,闻言也是笑骂, “你个烧糊卷子知道就好,栩哥儿哪是你们能比的,还不赶紧退下,省的惊扰了他。” 说着又对穆栩介绍,一如原着中对林黛玉说的一般,说是凤辣子云云。 穆栩自然也客套道,“老太君说的什么话,咱们这样的人家,难道学那些穷酸文人,说什么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二门不迈。” “照我看,像琏二嫂子这样,才叫大家风范。” 王熙凤果然大喜,“到底是世子爷,见识与我们常人不同,以后可得常来我们府上玩儿,到时让琏二和宝玉陪着。” 贾母也点头道,“不错,你我两家本是世交,栩哥儿来我们家就跟自家一样。” “再说你才回京,对京里怕是不熟悉,可以让宝玉他们带着四处转转,你们都是年轻人嘛。” 穆栩也不好直接推脱,自是点头称是。 第9章 宝珠异变 其实王熙凤哪里是来迟了,她早上起来,伺候贾母用过早饭。又去打理内宅事务,忙了近两个时辰,身上有些乏累,便回房歇息。 等贾琏带着穆栩送的礼物回来,这女人是个爱财的,一看那些礼物,皆是贵重之物,大概一瞧,便估算出价值多少。 再一听贾琏说起穆栩身份,这哪还坐得住,急急忙忙打扮一番,就赶了过来,想通过穆栩与东平郡王府拉上关系。 她本来就是胭脂虎,哪管什么男女之别,再加上她在贾家又倍受贾母宠爱。要不怎么不见李纨前来,当然李纨毕竟是寡居,也确实不好出来见客。 王熙凤能言善道,又心思灵活,进来不到片刻,不止逗得贾母哈哈大笑,又不动声色间讨好了穆栩,连贾宝玉,三春,林黛玉等人也没有漏下。 连穆栩也不得不在心里夸赞,这女人确实厉害,是个调节气氛的高手,放在前世妥妥的女强人一枚。 在王熙凤的插诨打趣下,房里气氛越发热闹。这时外面进来一小丫头回道, “老太太,前面老爷吩咐,酒宴准备妥当。东府珍大爷和蓉哥儿也过来拜见世子,正与老爷在前面等着世子赴宴。” “老爷还吩咐,让宝二爷也一并前去。” 贾宝玉一听哪里愿意去面对贾政,忙挤到贾母怀里,又是说小话又是耍赖。 如果是以前也就罢了,如今有穆栩在这比着。不说黛玉三春等人,就是王夫人也觉得,自己这儿子实在不懂事,当下便喝道, “宝玉,世子还在这呢,你再耍浑,小心你老爷知道锤你。” 一听贾政,贾宝玉顿时蔫了。贾母忙拍着他的背安慰, “我的儿,你父亲只是让你前去陪客,又不是要查你功课,再说你珍大哥,琏二哥都在。”正说着,方想起穆栩也在,忙放开贾宝玉,对穆栩解释, “栩哥儿,你不知道,他们父子是前世的仇人,他老子见了他,不是打就是骂,让你见笑了。” 穆栩只能劝道,“老太君多虑了,您也是疼爱孙儿。” “我在辽东时,父亲也是经常打我板子。再说世叔也只是关心世弟,爱之深责之切罢了。” 贾母连连点头,又让贾宝玉带穆栩去赴宴。 穆栩起身告辞,想了想又转身对林黛玉道, “过几日让御医上门,给世妹诊治一番。” “过些时候,家母忙完府里的事,说不得要接世妹去府里相见,到时老太君可别舍不得。”最后这话却是对贾母说的。 看黛玉向穆栩答谢完,贾母方回道, “有公主疼爱我这可怜的外孙女,老婆子高兴还不及,哪能阻拦。” 与贾母说完话,穆栩也不管面上有些不好看的王夫人,和若有所思的王熙凤,方才和贾宝玉去前院赴宴。 其实穆栩说要接林黛玉去自家,就是故意说给王夫人和王熙凤听的。 前世看红楼梦时,他就对面慈心狠的王夫人厌恶非常,可以说林黛玉最后落得泪尽而亡,她才是最大黑手。 不管是贾府踩林捧薛,还是最后的金玉奇缘,都是这妇人一手弄出来的。 至于说王熙凤,她是个聪明人,又是明面上贾府内宅掌权人,今日听他这么说,肯定会把林黛玉放在心上,想必不会再任由贾府的下人踩高捧低。再有贾母对林黛玉的疼爱,想来她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出了荣庆堂,在几个丫鬟指引下,与贾宝玉来到荣禧堂东侧的侧院。 贾政和贾琏早已候在这里,旁边还有两人,想必就是贾珍和贾蓉了。 看穆栩到了,几人把他迎进房中,客套一番,方才入席。 那两人果然是贾珍父子,贾珍看着倒也人模狗样,只是细看就会发现,眼底发青,明显是酒色过度。至于贾蓉,虽然长得俊秀,可唯唯诺诺,不说也罢。 贾宝玉自见了贾政,就和锯了嘴的葫芦一般,因有穆栩在,贾政只好熄了教训他的心思,不过到底给他记了一笔,准备等送走客人,再教训他不迟。 还好宴上有贾琏在,又有贾珍父子刻意巴结,倒也热闹。 等吃完午宴,穆栩拒绝贾珍父子请他去宁国府听戏的建议,推说下午还有事情要忙。这才在几人护送下,出了荣府大门,带着随从离去。 穆栩回到自家府里,先去向祖母请安。向其把在荣国府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张太妃看他吃了些酒,也不留他,让他自去休息。 他出了祖母的松鹤堂,又去了母亲所在的晨曦院。不想母亲去宫里了,问了红袖才知,晌午刚过宫里就来人,说是太后召见,本来他也该去的,只是不巧他出门访客去了。 长宁公主毕竟出宫前,在太后膝前长大,两人自有几分母女之情。知道她回京,不等她入宫拜见,就急忙召她前去相见,还特意嘱咐,要带穆栩前去。 若是常人,必定不敢违抗懿旨,长宁公主自有底气,也不叫穆栩回来,就自去宫中了。 见母亲不在,穆栩回了自家院子,让梅剑打来热水,洗了把脸,又喝了碗解暑的梅子汤,这才来到书房查看脑海宝珠异变。 沉入心神,仔细感知宝珠。 这一打量,发现宝珠上的裂纹少了一些,不过还是灰蒙蒙的。 “咦”,穆栩不由发出一声惊叫。原来突然间,他感觉珠子中似乎出现了一片空间,仔细感知下大概有百丈方圆。 想起前世小说中看到的金手指,急忙拿起书桌上的花瓶,心念一转,花瓶果然出现在了那片空间中,静静的漂浮在里面。 心里想着取出来,花瓶又出现在书桌上。又找别的东西试了了下,果真是自己想的存储空间,不由喜出望外。 广大穿越前辈诚不我欺,储物空间果然是穿越者标配啊。 穆栩得了这桩好处,哪里还忍得住。出了院子,也不让人跟着,径直来到后院池塘。 看了看周围,没有人之后,先来到池塘边上的假山旁,一点点实验,心念一动就收起了假山脚下的一块石头。 看来不需要用手接触,就能收取物品,又看了假山顶上的一块石头,却收不进去。 是距离太远吗?他又试了几次,发现只能收取双眼看到的,不超过自己大概十米的物品。 又尝试了下收取物品的大小,发现只要物品大小超过方圆五米,就收不了,勉强的话,脑袋就一阵阵疼,他明白这是他目前的极限了。 他又来到池塘边,试了试收取池塘的金鱼,果然不行,看来也不能收取活物。 不过他有种感觉,随着自己继续成长,能收取的物品会越来越大,或许将来连活物也能收取。 就是不知里面的空间该如何增长,或许要等宝珠继续修复才行。 想起今日从贾宝玉那玉中吸取的暖流,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以后又该如何寻找。 前世看红楼梦,按照原着中描写,贾宝玉的通灵宝玉,乃是女娲娘娘补天遗留下的石头所化。 如果现实中也是真的,那这玩笑可就开大了,让他去哪寻找那等宝物。要知道孙悟空也是补天石所化,就知道补天石的珍贵程度了,怕是不亚于洪荒小说中的先天灵宝了。 不过想想,贾宝玉的通灵宝玉或许根本就不是补天石。原着小说中,曹公其实是把贾宝玉比做自己。那样写恐怕只是为了给自己逃避现实,杜撰个神仙来人间转世历练做借口。 自己来到这方世界,已经超过十年了,从没有听说什么神仙精怪的事情。如果有,以自家的地位,不可能接触不到。 要么这方世界,就是普通世界,要么就是那些东西是避开凡人的。不过他更倾向于第一种。 也不是没有办法验证,原着中出现的一僧一道,就是个突破口。 这两人在原着中,除了度甄世隐出家之外,剩下几次出场,似乎一直与贾家有关。 林黛玉三岁时,接触林黛玉。薛宝衩进京前,给她送冷香丸的配方,又或者给贾瑞送天仙宝镜。他们接触的人大多跟贾家有关,就连甄世隐也有,因为他女儿甄英莲,也就是香菱,也进了贾府。 “咦。”想到这,穆栩突然想起一事,原着中探春和贾环的生母赵姨娘,曾找马道婆做法害贾宝玉和王熙凤。 贾宝玉和王熙凤确实被邪法所害,还是那一僧一道出手才救了他们。 难道自己猜错了不成,这方世界确实存在妖魔精怪,也存在神仙法术,要不然怎么解释马道婆会用邪术害人。 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穆栩干脆不去想了。找不到一僧一道,难道还找不到马道婆不成。 说干就干,穆栩回到自家院子,找来自己的长随王安。 王安是自家在辽东那边王府管家之子,比自己大了四岁,自己五岁起就跟在自己身边,可以说除了父母和祖母,是自己最信任的人了,而且办事一向稳妥,让他办的事情几乎都能按自己心意办好。 第10章 误会 召来杨安,让他派可靠人手去查查马道婆的底细。又讲了一僧一道的特征,找人在贾家附近留意,一旦发现速速来报。杨安也不问原因,自去安排妥当。 正思量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门外传来梅剑的声音, “世子,王妃回来了,让您去一趟。” “知道了。” 穆栩来到母亲院里,听到里面母亲和红袖说话的声音传来。也不用人通传,自己打了门帘,就进了房中。 长宁公主斜靠在湘妃榻上,一个小丫头在旁打着扇,和身旁的红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看到穆栩,长宁公主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 红袖往榻前放了一马扎,等穆栩坐下,又送上切好的冰镇西瓜,穆栩吃了两块,觉得香甜爽口,用来解渴再好不过。 还想再吃,长宁公主却把他抓向盘子的手拍开,示意红袖端下去, “都多大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贪吃,吃多了凉的,闹肚子怎么办。” “我这不是中午吃了几杯酒,这会儿正口渴了嘛。” “口渴了,就喝杯热茶,正好发发汗,也好醒酒。” 长宁公主可不惯着儿子,穆栩无奈,只好接过红袖递过来的湿巾擦了擦手。 “母亲今日去宫中,可有什么新鲜事?” “宫里能有什么新鲜事,倒是你今日去贾家觉得怎样,之前还听你祖母说他们两府如今后人很是不肖。” 穆栩当下把今日去荣国府的见闻说了个大概,又把黛玉的情况和长宁公主细细讲了。 长宁公主听了,眉头轻皱, “听你讲来,他们府里如今规矩竟是这样松散。” “怎么能任由下人这样编排自家亲戚呢。” 穆栩看过原着,当然知道原因,可他没法明说啊。刚说贾府下人踩高捧低,还是说他在贾府,不小心听到的。 只能装作思量了半天,才道, “我今日告辞时,故意说母亲要接林家世妹来我们府上,看那贾政之妻王氏似乎面有不虞,或许原因在她那里。” 长宁公主点头,“你这么一说,想来是了,我记得当年你贾姨母还曾在我面前抱怨过她家二嫂。” “说她二嫂眼皮子浅,大字不识一个,眼里只有黄白之物,借管家之便,侵吞公中财务。” “为这事她还在荣国夫人面前,狠狠告了一状。” 穆栩接过母亲的话,“想来是了,必定是当年王氏被史太君狠狠罚了。” “一个是女儿,一个是儿媳,不用想也知道向着哪个,何况那王氏还做错了。” “看来这王氏果然是气量狭小,这么多年必定怀恨在心,今番可不把火发在林家世妹头上了么。” 长宁公主不屑道,“应该就是你说的这般,这王氏果然像你贾姨母说的那般眼皮子浅。” “不说那只是陈年旧怨,如今小姑子都去了,还为难一小姑娘。”接着又问, “难道那史太君,任由下人编排自家嫡亲外孙女不成,不是说她很疼这个外孙女吗?” 穆栩想了想,“史太君再疼她,还能越过那贾宝玉去,那贾王氏可是贾宝玉的亲娘。” “你说的贾宝玉,可是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衔玉而生的小子。”长宁公主好奇道。 “正是他。”穆栩点头确认。 长宁公主不屑一顾道,“还衔玉而生,我们徒家从太祖爷到当今天子,都没有这般造化,他一个小儿出生却能弄出这般动静。” “在我看来,无非就是后宅的无知妇人弄出来的争宠手段罢了,要不然哪容他活到今天。” 穆栩好奇道,“我还以为那贾宝玉整日里,在内宅厮混,是贾家故意把他养废,好让皇家放心呢。” “贾家自代善公去后,如果还有聪明人,就不会当年把这事闹得满城风雨。”长宁公主笑道, “据说当年贾宝玉出生,贾家下人逢人就说,生怕别人不知道一般,连我在辽东都曾听说了。” 穆栩想了想,猜测道,“会不会是贾王氏把消息传了出来,贾家没有办法,才故意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以掩人耳目。” 长宁公主赞许的点头,“我儿这样想也在理,一开始我也这般想过。” “后来却不这样想了,我问你,贾家如今正堂住的谁?” 穆栩恍然大悟,“母亲说的是,如果史太君真有那般眼光,就不会偏心幼子。即使贾赦不肖,也不能一味偏疼幼子,毕竟长幼不分乃乱家之始也。” 长宁公主看儿子这般伶俐,不由露出欣慰笑容。 看母亲心情不错,穆栩赶忙将想请御医为林黛玉诊治一事说了。 哪知长宁公主听了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穆栩哪里不知母亲的想法。赶忙解释, “嗨,母亲你想哪里去了,我只是看林家妹子实在可怜,一时起了恻隐之心罢了。” 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显得更是心虚,长宁公主露出一副,我是过来人的表情,还感叹道, “一转眼我儿都这般大了。”说罢摸了摸他的头,接着道, “明儿我打发人拿我的帖子,去请太医院的院正吴太医,让他去给那位林姑娘诊治一番,我儿尽管放心。” 我放心什么啊,穆栩知道这种事解释不清的,让他跟自家老娘说,看不上一小姑娘。但别忘了这可是古代,女子十五及笄就能嫁人,在乡下十二三嫁人的可大有人在。 眼看实在解释不清,穆栩总不能说,是因为前世看红楼,怜惜林妹妹的遭遇吧。干脆也就不再解释,怕再待下去母亲又说出取笑他的话,连忙直接起身告辞。 哪知他这番举动,在长宁公主眼里更像是被点破心思,不好意思,落荒而逃了。 拜他现在听力远超常人所赐,走在院里,还听见母亲对红袖说道, “这孩子总算开窍了,往日我还说,别的大家公子在他这般大时,房里都有人了,我还道他开窍的晚呢。” “不成,我得亲自见见那林家姑娘,改日得空请来我们府上,我得替他把把关…。” 穆栩也懒得再听下去,快步离开。 接下来几日,穆栩又拜访了几位故交。不需要亲自上门的,也派了下人一一送了礼。 等忙完应酬,又在家接待了各家回礼的客人。 转眼之间,就到了深秋,天气渐渐转凉。 穆栩也不爱出门,整日里在家,除了陪陪祖母和母亲。剩下的时间就一直苦练锻体决,这种能感到身体慢慢变强的感觉,让他沉醉不已。 闲暇时,也不停尝试修复宝珠,可惜再没什么进展,也不免让人丧气。有时甚至动了,将贾宝玉的通灵宝玉抢来的想法。 只是想想那一僧一道,还有原文中的警幻仙姑。在不能最终确定,这方世界是否有神仙法术之时,终究不敢轻举妄动。 杨安那边,也盯了马道婆有一段时间。发现这马道婆确实经常出入一些达官贵人的后宅,与许多后宅妇人有所来往。 不过却没发现什么超出常理的地方,不过是一些替人求子争宠,又或者为一些小儿祈福之事。 就像贾宝玉那样认那马道婆为寄名干娘一样,无非是将小儿的生辰八字,供在神像前,每日里添上香油,逢年过节再舍些香火钱,以求得神灵保佑罢了。 穆栩来自后世,自然不信这一套,要知道他幼时,张太妃为了保佑自家孙儿平安长成。几乎在神京城大大小小,各个有名的道观佛寺,都替他点了长明灯。 这番他回京,张太妃前日里还曾带他去城外的崇宁寺还愿,光是香油钱,就添了整整一千两,可把那帮和尚高兴坏了。 前些日子,那马道婆替一刑部侍郎家里的小妾做法争宠,之后还给那小妾给了包药。 杨安找人调换了那包药,让人查验一番,发现竟然是加了迷香的春药,这让他大失所望。只能吩咐杨安,继续盯紧马道婆。 这日上午,穆栩刚练完一遍锻体决,梳洗完毕,闲来无事干脆陪着几个小丫头闲扯。正说笑间,有门子来报,说是忠敬王世子差人送上帖子,约他午时去春香楼赴宴。 想想在府里也无事可做,出门散散心也好。于是向祖母,母亲禀告一声,答应她们少吃些酒后。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这才带了两个长随,骑马往春香楼去了。 第11章 春香楼赴宴 穆栩骑马来到春香楼下,翻身下马,自有春香楼的杂役,上前接过马缰,带去后面照看。 春香楼位于洛水之上,高有三层,雕梁画柱,是神京城最有名的酒楼之一,往日里只接待文人骚客,达官贵人。 门口的店小二迎来送往,自然眼力非凡,一看穆栩一行的打扮,就知道是王孙公子。一边将其迎入门中,一边问是否有约。 穆栩正要答话,楼上传来一人呼喊, “表弟,这里。” 穆栩抬头望去,只见忠敬王世子徒睿趴在三楼围栏上,正向他招手。 能来这里的食客,都是非富即贵,平日里哪个不是端着架子,何曾见过有人这般大声喧哗。 楼上包厢中,有些被扰了雅兴的公子哥,甚至都想让人教训这个恶客,等出来查看的下人回禀,是忠敬王世子,这个神京有名的净街虎,这才偃旗息鼓,心下不免猜测他口中的表弟是哪家王府公子。 穆栩抬头向徒睿挥手示意,正要上楼。不曾想二楼一个包厢中,传来一声叫骂,“是哪个混蛋搅扰了爷们的雅兴。” 一听有人竟敢与忠敬王世子叫板,那些食客都来了兴致,纷纷出门,站在围栏旁瞧起了热闹。 徒睿听到有人竟然撩自己的虎须,先是愣住,随即大怒,吩咐左右护卫, “给爷把那个不怕死的拉出来,狠狠得打。” 随即一帮护卫从他隔壁房间冲出,直奔二楼。片刻间,就听那房中传出桌椅摔倒,菜盘打翻的声音,又有人痛呼传来,里面吵杂声一片。 穆栩急忙快步上楼,刚到二楼,就见那房中,桌椅摔了一地,地上还躺着几个下人家丁,徒睿的的护卫正倒拖着一使劲挣扎的男子从房中出来。 他正准备上前询问,不想那房里急追出几人,当先领头那人却是贾琏,再细看,发现里面自己认识的人竟然不少。 除了贾琏,贾蓉也在,二人正和两个穆栩不认识的公子哥,拦着几个护卫,似乎正在说情,贾宝玉和琪官也跟在后头。 穆栩急忙上前喝住,那领头的护卫认识穆栩,赶忙让其他人住手。 贾琏看到穆栩喝住那些护卫,顿时大喜,赶忙上来施礼。又介绍了身边的两位公子哥,正是原文中出现过的神武将军之子冯紫英与锦乡侯之子韩奇。又对几人介绍了穆栩身份。 穆栩摆手示意几人不必多礼,问起贾琏缘由,贾琏急忙说了。 看到贾琏他们,穆栩心里就有所猜测,听贾琏一说,果然是自己想的那样,那地上被打的,正是那呆霸王薛蟠。 原来今日薛蟠请几人来此赴宴,那薛蟠向来是个荤素不忌的,看见琪官,顿时上了心,在酒桌上就想上手。 哪知那琪官看他粗鲁,也不搭理他,只顾和贾宝玉亲近,这可把薛蟠气坏了。不免多吃了些酒,正自烦闷呢,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大喊,还以为这是金陵,也不管不顾喝骂出声。 贾琏几人来不及劝阻,心道不好,果然片刻之后,就有几个大汉闯将进来。几人带的小厮上前阻拦,又哪里是这些人对手,不多时便被打翻在地。 几人连忙上前劝阻,那些人也不听,找准薛蟠就打,打完还要拖他出去。 贾琏见到穆栩,似乎认识那些护卫,急忙求他说情。 穆栩看着被按在地上,头顶菜叶,身上到处都是菜汤,兀自还大呼不休,“囊求的,有种的放开小爷。” “一帮人欺负我一个算什么好汉。”之类的薛蟠,也是忍不住想笑。 看他面色怪异,贾琏连忙上前,踢了薛蟠一脚,“赶紧闭嘴,” 薛蟠方才住嘴。 贾琏看向穆栩,也不禁老脸通红,“世子既然认识这些人,不若说个情。” “今日之事,确是薛家表弟不对,事后我一定让他登门赔礼道歉。” 穆栩正要说话,只听后面有人回道, “登门道歉就不必了,小爷的门也不是哪个阿猫阿狗能登的。” “把他拉起来,让我好好看看,是哪来的好汉,敢在我面前充大爷。” 原来徒睿在楼上等了半天,耐不住性子亲自跑来下来。 看到徒睿,贾琏几人心里暗呼不妙,他们自然认识这位大名鼎鼎的忠敬王世子。 不管怎样,几人还是上前施礼,徒睿也不理他们,指着被拉起来薛蟠对着穆栩问道, “表弟认识这个家伙。” 薛蟠也不是真傻,看贾琏几人表情,就知道自己惹不起人家,听他说话。忙不迭的看向穆栩,知道贾琏认识他,指望人家能替他说些好话。 穆栩看徒睿相问,又见贾琏目露哀求,也只能说情道, “此人乃是荣国府亲戚,表兄看在我面上,就饶他一回吧,让他向表兄磕头赔罪如何?” 说着向贾琏使了个眼色,贾琏急忙跑到薛蟠面前,在他耳边跟他说明情况,别让他犯浑。 薛蟠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一听自己惹的人身份,情知就是搬出自己舅舅王子腾也没用,这才臊眉耷眼的上前赔礼。 徒睿不等他跪下,随意摆摆手, “看在表弟份上,就算了,赶紧滚蛋,别再碍我的眼。” 贾琏等人连忙上前道谢,徒睿还是不理他们,只和穆栩说话。 穆栩边和徒睿说着话,一边示意贾琏他们快走。贾琏几人这才搀扶着薛蟠下楼去了。 目送几人离开,穆栩这才和徒睿上楼,进了房里。 徒睿好奇道,“表弟怎么才回京,就认得那些人。” 穆栩也不隐瞒,将自家和贾家的渊源说了一些,又谢过徒睿。 徒睿自是不放在心上,等酒菜上齐,二人便说起闲话。二人之前并不熟悉,经过这事倒是熟络起来。 穆栩发现这位表兄倒是个秒人,虽然是皇子皇孙,说话却像市井小民,完全没有架子,嬉笑怒骂,放荡不羁。 不由感叹,果然人不可貌相,这位表兄也不像传言那般不堪,反倒意外的有趣。 而穆栩来自后世,见识不凡,说起话来,天南地北,徒睿说什么也能接上。 这一番交往,二人大是相见恨晚,这顿酒直吃了两个时辰,直到了傍晚时分。 到最后徒睿还不尽兴,还要换个地方。言道,要去京里有名的青楼流云阁,找几个头牌,陪他们吃酒到天亮不可。 穆栩虽想去见识下古代的高级会所,但又怕祖母和母亲知道。忙推说今天酒吃太多,要回去休息,改日再去。 惹得徒睿直说他不爽利,最后二人约好明日一起去城外打猎,这才分开,各自回府。 却说今日贾琏等人出了春香楼,出了这般事,也没了兴致,只得各自告辞归家,唯有那贾宝玉和琪官还在那依依惜别。最后经不住贾琏连番催促,二人才舍得分开。 等回了荣国府,贾蓉和贾宝玉自去了不提。贾琏让人搀扶着薛蟠,亲自送薛蟠去了薛家所住的梨香院。 等到了梨香院,薛姨妈和薛宝钗看到薛蟠鼻青脸肿,被下人搀扶着,还以为薛蟠被人打坏了。 薛姨妈吓得手脚发软,身子都站不稳,差点晕过去,还好被丫鬟扶住。还是薛宝钗临危不乱,急忙命人将薛蟠扶回房里,又命人去请大夫。 其实薛蟠的伤并不重,只是皮外伤罢了。他之所以被人搀着,一是因为在外人面前被打,觉得丢了面子。二是被吓得,听见自己惹了皇子龙孙,一时吓得腿发软而已。 薛蟠这人虽浑,但却对家人不错,一见母亲被吓得差点晕了,也不顾忌在贾琏面前丢脸了,连忙挣脱搀扶他的下人,来到薛姨妈身前,扶住薛姨妈,安慰道, “母亲休要害怕,我只是皮外伤,不打紧。” 薛姨妈听他这么说,又看他行动自如,这才把心放在肚子里,也不顾儿子身上脏,抱住他就哭起来, “哪个混账这么狠心,把我儿打成这般模样。” “待我去找你姨夫和舅舅,定不与他干休。” 薛宝钗见哥哥无恙,又见贾琏面有尴尬,急忙打断母亲的话,问道, “琏二哥,你们不是和宝玉他们去吃酒了,怎么我哥哥被打成这样?” 贾琏当下也不添油加醋,便将春香楼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听到儿子惹的是王爷家的世子,薛姨妈也不再说找人家麻烦,只是一下下拍打薛蟠,骂道, “往日里你在金陵就知道出去惹事生非,遭了难,跑到京城,又不安生。” “这京城到处都是贵人,你还出去惹祸。” 到底是薛宝钗,不等母亲说完,她想得更多一层,忙将贾琏请进屋子,让人送上茶水点心。这才担心的问道, “琏二哥,哥哥今番闯了大祸,那忠敬王世子可会追究?” 第12章 玲珑心思 贾琏看薛姨妈还有薛宝钗都担心得看着他,也有意卖弄自家,当下略带得意道, “姨妈和妹妹放心,今日可巧那忠敬王世子宴请的是东平王世子。” “那东平王府与我们家乃是世交,前儿东平王世子还曾来我们府上做客。 “今日有他说情,定是无碍,还请姨妈和妹妹放心。” 听他这般说,薛姨妈她们才放心,当下自是对贾琏百般感谢。贾琏客套几句,看大夫上门要为薛蟠诊治,方才告辞。 等大夫为薛蟠诊治一番,也道只是皮外伤,上了些跌打伤药。薛宝钗让人送上诊金,又谢了大夫,亲自送大夫出门,这才回转房中。 只见薛蟠趴在床上,薛姨妈坐在床边正数落他,薛蟠尤不服气,自在那抱怨, “囊求的,我只是随口多说了一句,便被无故打了一顿,差点还要我磕头赔罪,也太欺负人了。” 薛宝钗见母亲生气,赶忙道, “哥哥快别说了,又惹妈生气。今日若不是琏二哥认识东平王世子,还不知道这事怎么了结呢。” “哥哥日后出门还是小心些,京城不比金陵,万一日后再惹到厉害人物,可怎么得了。” 薛蟠也知道自己今日不占理,差点连累家里,也不再抱怨,只是嘴里还在小声嘟囔。 薛宝钗也不去管他,向薛姨妈道,“妈,今日不管怎么说,也是多亏了琏二哥,你看我们是否要给琏二哥送份谢礼。” 薛姨妈一愣,回道,“不用了吧,不说你姨妈的关系,凤丫头也是我亲侄女,亲戚之间帮点忙不是应该的嘛。” 薛宝钗知道自家母亲,素来没有主见,再说那凤丫头可不是好相与的。当下细细给她解释道, “妈,先不说今日是琏二哥救了哥哥,我们给人家送份谢礼是应该的。” “再说,如今我们家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哥哥又总是闯祸,日后总有用到人家的时候。” “俗话说,礼多人不怪,虽说荣府今日掌家的是姨妈和凤丫头,但出嫁从夫,他们毕竟不姓贾。我们礼多一些,她们面上也好看不是。” “而且今日,是东平王世子救了哥哥,按理,我们应该给人家送上谢礼才是。” “只是我们与人家王府没有交情,贸然上门也不好看,所以还得看荣府这边的意思。” 薛姨妈这才恍然,点头道, “你说得很是,那回头给琏哥儿送上份礼,我再问问你姨妈的意思。” 薛宝钗可不是太信自己那个姨妈,但这话如今不好和母亲说起,便道, “何须这么麻烦,一会儿我带份谢礼,自去找凤丫头便是。” 薛姨妈没有主见,自是应了。 嘱咐自家哥哥,好好休息。让人备了份厚礼,唤上自己的贴身丫头莺儿,薛宝钗便去寻王熙凤。 却说贾琏回到自家院中,进了房,看王熙凤带着平儿正自在那对账。也不去管她们,直接躺到床上,喊着让外面的丫头给自己上杯茶。 王熙凤撇了他一眼,边看账本,随口问道, “听说今儿你们去吃酒,闹出事了?” 贾琏不用问就知道,自己身边有自家婆娘的人,也懒得计较,把事情大概说了。 王熙凤一听,正想问点什么,忽听外面丫头传话说薛姑娘来了。眼珠一转,就明白了几分,当下把贾琏赶到书房,让人请薛宝钗进来。 薛宝钗进来,与王熙凤打完招呼,说明来意,就让莺儿送上谢礼,王熙凤自是做出一副推让的样子,最后实在推脱不过才无奈收下。 王熙凤白得了一份厚礼,心情大好,笑道, “姑妈忒得多礼,都是自家人,蟠哥儿是我嫡亲的表弟,为他出点子力又算的什么。” “不管怎么说,今日都多亏了琏二哥,”薛宝钗自是不会把王熙凤客套的话当真。 又恭维了王熙凤几句,直说的王熙凤眉飞色舞,这才说明来意, “今日之事,幸亏有琏二哥在,但毕竟是东平王世子开口,此事才得以了结。” “所以我才想来问问表姐,我们家用不用送上一份谢礼。”说着又自嘲道, “虽然人家东平王世子,可能将这种小事未必放在心上。但毕竟是看在荣国府的面子上才开口。” “我们如果没有表示,想来总归不好。” 王熙凤听了这话,也觉得大是有理,只是这事她自己也拿不定主意,只好让平儿又将贾琏请了过来。 贾琏听了她们的话,也觉得是该谢谢人家,只是为这事上门,似乎有些不好,一时也踌躇不定。 王熙凤见他这个样子,自然大是气恼,只得先回了宝钗,说有了主意再让人告诉她。 薛宝钗一看王熙凤的样子,哪里不知她与贾琏有话要说,忙起身告辞。 等平儿送了宝钗回来,王熙凤才对贾琏道, “你这人怎么这么点事,也拿不定主意,亏你还是个大男人呢。” 贾琏见她这般说,也有点恼了,“你这妇人,怎么这么不晓事呢!” “人家王府每日里迎来送往的,都是些什么人,为这么点事上门,你也好意思。” “你…”王熙凤见他发火更是恼怒,正要同他理论。平儿见此,忙劝住她,才对贾琏解释道, “二爷,我们奶奶不是这个意思。” “二爷想想,如果二爷因为这次的事情,能和东平王世子攀上交情,以后在府里不也能让老太太,老爷他们对你高看一眼。” 贾琏一听才明白过来,忙伏低做小,这才把王熙凤哄好。只是他还有些疑虑,对王熙凤道, “想和东平王府攀交情的人多了去了,我们就算为这事上门,恐怕也未必能成吧。” “我当然知道不成,不过是借着薛家的送谢礼的时机,上门打个前站罢了。”王熙凤得意的挑挑眉,又接着说, “有了这个由头,再加上姑奶奶的办法,多去几次王府,慢慢不就攀上交情了。” 贾琏好奇之下,连忙追问,王熙凤却拿起了乔,逼得贾琏许下许多城下之盟之后,这才满意。方道, “我问你,我们府上还有谁能和东平王府攀上关系?” 贾琏想了想,“你说得不会是老太太吧,这不成。” “先不说老太太不爱出门,再说老太太心里只有宝玉,哪会替我们打算。” 王熙凤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你都能想到,我会想不到这个。”看他还是不明白,才没好气道, “往日里自夸聪明,关键时一点用也没有,平儿,你告诉你们这位二爷,我说的是谁。” 见贾琏疑惑的望向自己,平儿可不敢拿乔,直接替他解惑, “奶奶说的是林姑娘。” 贾琏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瞧我这脑子,怎么忘了!前儿东平王府不才遣太医院的吴院正来府里替林妹妹瞧过病吗?” “还是凤儿你聪明。” 王熙凤自夸道, “这回知道姑奶奶的厉害了吧。” 贾琏看她神采飞扬的样子,心中一荡,欺身上前,挤到她身边抱住她。 王熙凤脸上微红,拍了拍他作怪的手,嗔道,“也不怕羞,大白天的想干什么。” 贾琏素日里喜欢偷腥,除了本性如此之外,还有个重要原因,就是王熙凤在外看着大气,可到了床榻上却一板一眼,久了难免让人无趣。今日看她难得露出一副,与往日霸道模样不同的小儿女态,哪里还管得了其他,拥着她就往床榻走去。 平儿连忙来到屋外,守在门口,听到里面传来羞人的声音,不由啐了一口,暗骂两人不知羞,大白天的就胡闹,也不怕旁人听见。 过了大半柱香的时间,才听里面安静下来。平儿赶忙吩咐院子里的小丫头传来热水,果然过了片刻,便听王熙凤唤她,这才端了热水进去。 只见贾琏已经穿好衣服,春风得意的走出屋外,路过平儿还不忘在她脸上抹了一把,平儿瞪了他一眼,这才进屋。 进了屋里,见王熙凤只着里衣靠在床榻上,脸上还带着晕红。平儿赶紧上前边伺候她穿衣洗漱,边抱怨道, “奶奶怎么由着二爷胡闹,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 王熙凤一惊,忙问,“什么时辰了?” 平儿回道,“都快酉时了,老太太那都要传饭了,刚还有厨房的丫头来报,被我打发了。” 王熙凤一边打扮,一边嘴里抱怨, “都怪那个死人,要是误了老太太那里用膳时间,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他。” 说罢草草收拾一番,也不顾腿软,扶着平儿着急忙慌的往荣庆堂 赶。 到了荣庆堂,看到已经开始摆饭,忙向贾母告饶。王夫人看她,发鬓有些凌乱,皱眉道,“怎么今日来的这么晚?” 王熙凤忙解释道,“这不是府里昨日采买的胭脂有些不对,我找林之孝家的问问。” 王夫人听了吩咐道,“平日里你要多叮嘱着那些人,万不可弄鬼。” 不等王熙凤应她,贾母就道, “好了,用饭吧,凤丫头心里有数。” 王夫人这才不问了,和王熙凤一起伺候贾母用饭。 用完饭,等贾母漱完口,王熙凤亲自为贾母送上茶,边替她捶肩,不经意间把白日里的事情删删减减的说给贾母。 第13章 表妹 贾母这才知道今日还出了这事,忙把贾宝玉叫到跟前,询问他是否被波及到。 贾宝玉回道并未,贾母这才安心,随即又叮嘱他以后出门多带些小厮。言语间颇有怪罪薛蟠带累了贾宝玉之意。 王熙凤看王夫人面上有些不虞之色,心下一紧,忙转圜道, “老太太,今儿回来,姨妈已经狠狠罚过蟠哥儿,还责怪他今日差点连累了宝玉。” “还说要亲自来给老太太赔罪,我劝她道,都是自家亲戚,无需如此外道。” “再说老太太一向大度,哪里会放在心上,何必弄得那么生分。” 贾母听了这话,也反应过来,对着王夫人道, “你妹子一个寡居的妇人,确实不好管爷们在外头的事,你回去跟政儿说,让他得空帮着多管教管教孩子也就是了。” 王夫人这才露出笑容,点头应道,“我今晚回去,就和老爷说说此事。” 王熙凤看将此事揭过了,松了口气,看着贾母脸色还好,所以故作踌躇。贾母见了,果然问道, “凤丫头有什么难事,说给老太太我听,我自替你做主。” 王熙凤方道,“老太太,今儿这事不管对错,总是东平王世子看在老太太面上。” “我想着是不是让琏二登门道谢一番,再说之前长宁公主还曾差遣御医来为林妹妹瞧过病不是。” “只为给林妹妹瞧病这事儿,我们就该上门道谢,何况还有今日之事。” “人家哪是瞧在我老太婆面上,不过是给我们荣府先人面罢了。”说罢,看了看黛玉,点头道,“你说的也是。” 王熙凤打趣道,“老太太是我们府上的老祖宗,可不是瞧您的面上么。” 贾母笑骂了几句,也正色道,“你刚说的很是,这样,过两日,你从你太太那拿过库房钥匙,挑些贵重的礼物。” “拿来给我看看,到时你与琏儿一起去。让琏儿去拜谢东平王世子,你去后宅拜见一下东平太妃和公主。” 听贾母这般说,王熙凤大喜,忙不迭答应,又陪贾母说笑一阵,这才一阵风一般回去给贾琏说这好消息。 话说穆栩这边,等他回府里之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想想自己一身酒气,也不好往祖母去,所以就直接回了自己院中。 看穆栩带着一身酒气回来,梅剑赶紧过来扶他。吩咐兰剑去准备热水,让竹剑去准备干净的衣服,又让菊剑吩咐厨房去准备一碗醒酒汤。 穆栩叫住菊剑,让她倒杯温水来就是,以他现在的身体素质又哪里这么容易喝醉。 梅剑扶着他进屋坐下,撅着小嘴道, “我的爷,你也不知道少吃些酒。” “太妃和王妃都差人问了几次了,看到你这一身酒气,还不得说你。” 穆栩看她撅嘴顿足的样子可爱,也不禁莞尔一笑,安慰她道,“好了,下次少吃些就是。祖母和母亲用过饭没?” 没等她回话,端着杯水进来的菊剑就开口道,“已经用过了,太妃还吩咐厨房专门给世子留了几道爱吃的菜,这会儿还在厨房温着呢。世子可要现在用饭。” 穆栩接过温水,一饮而尽,长长得舒了口气,看着这几个丫头,近日来也不跟他生分了,笑着回道, “下午吃了一肚子酒,哪来胃口,你们几个吃过了吗?” 听他这么说,梅剑急忙劝道,“多少吃些才是,肚子里全是水,等晚上发发汗,可不得饿了。” 菊剑也道,“是啊,多少吃些才是,太妃和王妃肯定要问起的,到时还不责怪我们没伺候好爷。” 穆栩靠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 “等我洗完澡,让厨房做一碗莲子羹就是。”又听她们也没用饭,就对菊剑道, “一会儿让厨房把给我留的菜送来,你们几个分着吃了就是。” “以后我回来晚了,你们自己先吃,不用等我。” “祖母和母亲问起,你们就说我用过了。” 梅剑和菊剑只能无奈应是。等菊剑进来回禀,热水已经准备好了,他便起身去洗澡,想了想又吩咐道, “记得派人去给祖母和母亲说声我回来了,免得她们担心。” “就说今日天晚,我就不过去了,明早再去给她们请安。” 在梅剑和竹剑通红的脸中,让二人侍候洗了个澡,来这方世界久了,他也习惯这万恶的旧社会了。 还别说,边享受几个小丫头的服侍洗澡,边逗弄的几个小丫头面红耳赤,这感觉还真不赖。 等洗完澡,换了身清爽的衣服,用了碗莲子羹,打发几个丫头去吃饭,去书房看了会书,也就早早睡了。 一夜无事,第二日穆栩早早起床,按惯例,先练了一遍锻体决。 自从那日珠子进化之后,最近他感觉修炼第一套动作越发顺畅,第二幅图的第一个动作也能做出一半了。想来再过些日子应该就能入门了。 身体素质又提高了一些,随意跳一下,就有一人多高,再练下去,说不定以后能像武侠小说里那些高手一样飞檐走壁。 因为今日与徒睿约好,要去城外打猎,所以洗漱完毕,穆栩便叫来杨安,让他准备好马匹弓箭。 想了想自得了空间,还没寄存过东西。便向梅剑要来钥匙,也不让她跟着,来到侧院自己的私库。 先到兵器架上,挑了几把刀剑,两幅弓箭和五壶箭矢。 然后又装了几匣子碎银和一摞银票。 想了想空间中时间是禁止的,打算有空再往里面再装些熟食零嘴,以后出门在外也能方便一些。 等估摸着祖母她们已经起了,就带了梅剑去了祖母院中。 进了房中,发现母亲已经到了,上去给两人请了安。 二人不免又怪他昨日吃多了酒,穆栩再三说自己身体无事,又保证以后不会酗酒,这才让二人放过他。 他们家规矩没有贾府那么多,再加上穆栩母亲堂堂公主之尊,张太妃自然也不会不识趣的让媳妇给自己立规矩。 等丫鬟摆上早饭,三人就像寻常百姓一样围坐在桌前用饭。 用过早饭,穆栩说起今日和徒睿约好要去打猎,过了晌午才能回来。 长宁公主知道儿子身具武艺,也不担心他,张太妃可不放心他, “昨儿不是才去喝过酒么,怎么今日又要去打猎?” “这不是在府上也无事可做么,”穆栩解释道,“再说就在城外,孙儿也有一身武艺,祖母放心就是。” 张太妃到底还是担心,让人传话给二门外的管家吴来,让其多安排些护卫,又叮嘱他不准在外过夜,见他满口答应,这才安心放他离去。 穆栩出了王府,牵过家丁手里的马匹,翻身上马,带着杨安和十个护卫,向着南城门而去。 来的城门口,徒睿还没到,等了半柱香左右,才见一帮人骑马把徒睿簇拥在在中间,后面还跟着两辆马车。 看到穆栩,徒睿远远的挥舞了下马鞭打招呼。 穆栩把马上前,来的徒睿前面,调转马头,与徒睿并肩而行。 指了指后面的马车,好奇道, “睿表哥,怎么打猎还带着马车?” 不等徒睿回答,后面马车传来一声,“栩哥哥!” 穆栩回头一看,马车里钻出来一个身穿男装的假小子,正瞪着圆圆的大眼睛,满是兴奋的朝他挥手,正是徒睿十岁的胞妹,穆栩的表妹,明珠郡主徒盈儿。 穆栩也向她挥了挥手,转头看向徒睿,徒睿苦笑了下,露出一副无可奈何表情。 马车上的徒盈儿看穆栩只是跟她挥了挥手,便转头和哥哥说话。撅了撅嘴,哼了一声,气恼的又把头伸了回去。 穆栩看着徒睿无奈的样子,不由道,“你怎么把这丫头带来了,我们是去打猎,又不是郊游。” “这丫头昨晚知道我们今儿要去打猎,非缠着我带她一起。我拗不过她,只能假装答应。” “今早我本想带人悄悄来和你汇合,专门从后门带人出来,哪想刚出了街口,这丫头的马车就跟了上来。” “没办法,我只能带上她,又让人准备了些郊游的家伙什带上,可不得带两辆马车去打猎么。” 徒睿头疼的说道,接着露出一副讨好的表情, “好兄弟,今儿打完猎,你随我一起回府。” 穆栩好笑道, “你至于这样嘛,你完好无损的把表妹带回去就是了,舅舅还能真打你板子不成?” 徒睿一副你少见多怪的表情,抱怨道, “怎么不至于,去年端午节,这丫头偷偷跟我出府去洛水看龙舟。” “结果回了府里,父王气的抽了我二十马鞭。” 穆栩不由奇道, “难道七舅妈没帮你说情?” 徒睿一脸生无可恋, “还说情,母妃差点一起揍我。说着又不由羡慕的说道, “还是你好,你们家就你一个独苗苗,哪像我们家。我光兄弟就三个,但就这一个掌上明珠。” “也是怪了,父王那一辈,我还有五个姑姑,到了我这辈,几位皇伯家也全是小子,就这丫头一个女孩儿。” 第14章 赠马 穆栩听得徒睿抱怨,非但不同情,反倒被逗的哈哈大笑。 气的徒睿直骂,要和他割袍断义。 别看他说的可怜,其实徒睿很疼这个妹妹,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妹子,又不是家里那几个庶出的兄弟,他只是嘴上抱怨,实际心里不知多疼这个妹妹呢。 穆栩当然知道这家伙只是装可怜罢了,不过他这个表妹在家的地位地位肯定在他之上就是了。 没辙啊,谁让皇家到徒睿这一代,阳盛阴衰到了极点,就这一个丫头呢! 这丫头刚出生,就被太上皇封为,明珠郡主,等将来及笄了估计也少不了一个公主封号。 就连穆栩母亲回京,都专程给这丫头准备了一份礼物。 那礼物还是穆栩父亲为了给母亲过三十五岁生辰,花重金从极北之地购得的几张火狐皮做的披风,结果却被穆栩母亲送给了这小丫头。 火狐只生活在极北之地,极为稀少。全身雪白,一只身上的皮毛,只够做个围巾或者手套。因为穿戴在身上仿佛自己会发热一般,因此得名火狐。 穆栩父亲花了万金才购得能做一套披风的火狐皮,没想到最后却便宜了这臭丫头。 徒睿看穆栩半天不语,忙催促道,“表弟,怎么样,今日陪我回府如何?” 穆栩知道这家伙就是想找他做挡箭牌,怎肯这么便宜就答应他。 也不回他,见此时已经离开大路,没了行人,当下催动胯下马匹,让马儿加快速度跑了起来。 徒睿见他还没答应自己,急忙高喊,“喂,你不会这么没义气吧。” 穆栩也不回头,左手扬起马鞭挥了挥。 徒睿见状,吩咐自家护卫保护好马车慢行,自己带了杨安等几个护卫,快马加鞭跟了上去。 穆栩在辽东时,经常去野外骑马打猎,马术自是练的不错。 回京这么久,还没有这么痛快的骑过马。骑在马上,吹着深秋迎面而来有些冷的凉风,不由感觉精神一震。 胯下的黄骠马,好不容易出来放风,也兴奋的摇头晃脑,放声嘶鸣,也不用穆栩催动,就自脚下生风。 穆栩在辽东府上也有好几匹宝马,不过这次回京就带了两匹,除了这匹黄骠马,还有一匹踏雪乌骓。 这些马都是这几年同女真人换来的,虽称不上万里挑一,但也是常人难寻的宝马,在京城这地界,估计除了皇宫大内,也找不出几匹能和自己座下黄骠马媲美的了。 又向前跑了一里,担心自己马快,徒睿他们跟不上,于是控制马儿慢行。 那黄骠马刚才跑出兴头,颇有些不高兴,不住的打着响鼻。 穆栩拍了拍它的脑袋,安抚了一会儿,这才来到路边,翻身下马,等徒睿他们追上。 也不去管马,那马儿也颇有灵性,也不走远,自在路边吃草。 穆栩在路边等了将近一刻钟,徒睿才带着杨安几人赶上。 他倒也识货,下马之后径直来到穆栩的黄骠马前,绕着走了一圈,嘴里不停啧啧出声,随后笑着对穆栩道, “表弟,下月十八乃是我的生辰,你看不如…” 穆栩看他一直盯着自己的马,哪能不知他打什么主意。他对这便宜表哥的脸皮也是服了,两人满打满算也才见第三次,就这般不客气。 虽然他很喜欢徒睿的真性情,还是白了他一眼,毫不客气道, “不行,这马儿我养了三年了,好不容易才养成,你可不要打它的主意。” 徒睿也不是真要夺人所爱,见他这般,也不再讨要,不过到底还是心痒难耐,非要与他今日换马骑乘,怎么也要试试这匹宝马。 穆栩连忙拒绝,他倒不是小气,说着向徒睿解释道, “这马儿是我从辽东回京的路上,才驯好的,旁人现在还骑不得它。” 想了想终究还是道,“罢了,我府上还有匹踏雪乌骓,不下这匹黄骠马。” “那马儿也是我从辽东带回京的,还没来得及驯服,等下月你生辰,就送你作生辰贺礼了。” 不过到底不放心,还是叮嘱他, “这两匹马,都是我让人从女真人那换来的,性子有些烈,你最好找人驯服再骑。” 徒睿听他说要送自己宝马,喜出望外,忙不迭的满口答应。 穆栩看他的样子也没放在心上,忙又认真交代了他一遍。 徒睿看他说的郑重,也不敢轻视,他也知道往日自己骑的马儿都是骟过后,再经过调教的,与那些草原烈马不同。 不过想到下月生辰才能得到那匹宝马,心里就像涨了草一样,又厚着脸皮求穆栩提前把马送他,还美名其曰,提前送他生辰贺礼。 穆栩被他缠的没有办法,只得答应,明日让人把马送到忠敬王府,他这才作罢。 说话间,后面的护卫簇拥着徒盈儿的马车到了,二人又重新上马,带着队伍往目的地行去。 不多时,众人才来到香山脚下。 香山,又称龙门东山。位于神京城南,因盛产香葛而得名,西滨伊水河,东接万安山。 望着远处至多只有几百米的香山,穆栩不经心潮起伏。他前世和朋友自驾游去嵩山少林寺,曾路过这里,还曾停车在这里休息过。 那时的香山只有后人重新栽种的小树苗,哪像如今,打眼望去,一片森林。 穆栩望着远处,想起前世,不经意间迷了双眼。虽说来到此世,已经十六年了,可前世三十五年的时光有哪里容易忘记。 如今随着身体素质提高,记忆反倒更加清晰,很多时候他都不经意间会想起前世。 如果可以,他宁愿选择忘怀。至少那样他的想起前世的父母,心里不会那么痛苦,想起前世那些难忘的人,心里也不会难受。 徒盈儿本来下了马车,就带着两个侍女直奔穆栩而来,准备找他算账。 不想到了穆栩身后不远,看着他眺望远山的背影,衬托着远处山上,深秋不断被风吹起落叶的树木,显得越发萧瑟。 虽然她才十岁,心里也莫名觉得酸酸的,于是责怪表哥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来到穆栩身旁,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轻声道, “穆哥哥,你看什么呢,也不理我。” 凭着穆栩的耳力,自是早就听到有人来到自己身边,所以早早就收拾好了情绪。 此时看到徒盈儿穿着一身特意改制的淡紫男装,歪着头,眨着不解的大眼睛望着自己,不禁让自己表妹的样子萌到了。 他伸手摸了摸小丫头的头,笑着道, “怎么样,是不是对眼前景色有些失望,要来野外散心,还得是春夏之交。” “那时节,天气正好,树上也长长出了新叶,正是踏春的好时候。” 徒盈儿摇着头,一边躲开穆栩弄乱自己头发的手,一边回嘴道, “我才不要郊游呢,我也要跟你们一样骑马打猎。” 说着还做出一副拉弓射箭的样子,朝着远处山上比划。 看着她可爱的样子,穆栩也被她感染,心下高兴起来,朝她打趣道,“那要不要表哥再送你匹小马。” 徒盈儿毕竟还小,心情好的更快,顿时顿足不依, “我才不要小马,我要骑大马。” “小马多可爱,你还可以亲自喂它,让它陪你长大。”穆栩也跟她逗趣。 徒盈儿想了想小马可爱的样子,犹豫道,“那表哥能不能送我两匹马,小的陪我玩,大的我出门骑。” 这点小事,穆栩自是笑着应道,“好,都依你。” 徒盈儿兴奋的跳了起来,吓得身边两个穿着一身小厮衣服的丫头赶紧扶住她,生怕她失足摔倒。 看着后方已经搭好了营地,穆栩忙拉住想乱跑的小丫头,一起向那边走去。 路上小丫头还不忘叮嘱,让穆栩不要忘记给自己的小马,末了还举着小拳头威胁他,他要是敢忘了,一定让姑姑给他好看。 惹得穆栩哭笑不得,只能连声答应。谁知这小丫头又说起来时路上,穆栩只顾自己骑马,也不理她的事情,逼着穆栩又答应,改天接她到自家玩,这丫头方才作罢。 回到营地,穆栩四处转了转,本想把小丫头甩给徒睿,谁知道这家伙看他被徒盈儿缠住,心里高兴还不及,哪里会来接锅,还在那装模作样的指挥众人搭建临时休息用的帐篷。 得,穆栩看着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小丫头,知道今天也别想好好打猎了,权当陪她出门散心了。 第15章 路遇柳湘莲 果然见穆栩和徒睿要上山打猎,徒盈儿闹着要一起去。 两人劝她在山下营地等候,但这丫头死活不依,两人没有办法,只得带她上山。 到了山上,有徒盈儿在,他们自然不敢深入森林,一帮人只在森林外围打转,快到了午时,也不过打了几只獐子和野兔。 看今天实在打不到什么猎物,小丫头也累得够呛。穆栩和徒睿只能带人下山回了营地。 回了营地,杨安带人接过几只猎物,自去剥皮处理。穆栩让侍女送徒盈儿去临时营帐稍事休息。 徒睿这家伙看着身体不错,没想到也不中用,回了营地,就瘫在地上休息。 穆栩也不去管他,自己在附近骑马到处查看,虽然他知道这里是神京郊外,不会有什么意外。但之前在辽东时,随父亲去巡边,父亲的教导,让他始终铭记于心。 父亲告诉他,行军途中,每到一个地方扎营,都要提前查看地势水源,还要派斥候在营地外围巡视。 虽然没亲自打过仗,但他前世在现代社会毕竟见多识广,经常看一些古代的战争剧,再加上今世父亲和他身边亲信将领的亲身教导,让他养成了谨慎的好习惯,他明白小心无大错。 正当他巡视一圈,准备回去时,却听从山上传来一阵马蹄声。 他寻声望去,只见山上奔下来一骑士,骑着一匹红马,身穿青色劲装,背着弓箭,腰里别着长剑,马鞍两边还挂着两只鹿,显然也是去山上打猎的。 那人到了穆栩跟前,一提马缰,就把马停在他五六米的地方,抱拳道, “兄台请了,兄台也是来山上打猎的?” 穆栩看他停马的动作,眼前就是一亮,看他娴熟的动作,显然骑术不比他差,这让他不由生出结交之心。 他也抱拳回了一礼, “不错,在下和家人一起来的。不过只打了几只獐子和兔子,可比不上兄台。” 那人谦让道,“哪里,只是两只野鹿罢了,兄台既然没有收获,不如我送兄台一只鹿,也好做个野味。” 穆栩连忙拒绝,那人却道,“一只鹿而已,何必推辞。” 穆栩又推让几下,也就收了,见他面有汗迹,便指着不远处的营地邀请道, “既然收了兄台的鹿,不如去我那喝杯水酒。” 那人迟疑道,“若是有女眷的话,恐怕多有不便。” 穆栩忙道,“无妨,只有家里的一个小妹妹跟出来游玩。” 听他这样说,那人才应了。 等两人到了营地,命人照顾好马匹,穆栩请他到临时扎起的遮阳棚坐下。 徒睿看穆栩带来一个不认识的人进来,也好奇的过来。 穆栩讲了缘由,向其介绍这是自家表哥。 等随行的小厮送上酒水,敬了杯酒,等他喝过,这才说了自己姓名,介绍到徒睿时倒迟疑起来,不知该如何说。 没想到徒睿却毫不在意,大大咧咧的就报上自家姓名。 那人显然也是经常在京里走动的,自然听过徒睿大名,当下也赶忙行礼,又问穆栩身份,穆栩也如实相告,三人之间又是一番重新见礼。 这才坐下,那人方道他姓柳,名湘莲。 穆栩倒真没想到又遇见了一个红楼里有名有姓的角色。 还不等他说些什么,旁边徒睿就惊呼,“咦,你就是那个理国公府的爱唱戏的小子。” 他说完见穆栩瞪着自己,也自觉失言,连忙道歉。 不曾想柳湘莲却毫不在意,大气道,“小王爷不必如此,再说你也没说错,我确实是那个爱唱戏的。” 说着又不屑道,“至于理国公府,在下也只是偏房子弟罢了,哪敢和人家攀亲。” 见他如此说,明显两家之间嫌隙不小。穆栩自然不会不知趣的问人家,不想徒睿向来随意惯了,也不在意人情世故,连忙追问。 穆栩正想阻止,哪知柳湘莲也不隐瞒,如实说了两家恩怨。 原来柳湘莲的祖父乃是初代理国公柳彪的偏房庶子,等柳彪去世,自然分了出去。 到了柳湘莲父亲这代,过的倒也不差。柳父不大不小也是个六品武官,不想天有不测风云,柳湘莲八岁那年,父亲得病去了,他母亲也于不久之后伤心之下,撒手人寰。 经过这么一折腾,他家本就不厚的家底基本都用得差不多了,就剩下一老仆照料他长大,两人虽名为主仆,但却与亲人无异。 前年冬天,老仆得了急症,柳湘莲花光了家里剩下的一点积蓄,也没能看好他。眼看着老仆一日日的不行了,不想事有转机,一外地路过的大夫会治这病,只是药方之中需要几味名贵药材。 柳湘莲无奈之下求上理国公府,哪曾想如今袭了一等子的柳芳连他面都不见,就把他打发了。 如果单是这样也就罢了,不想那柳芳听说他急用钱,竟然指使管家落井下石。要把他家剩下的一个价值千两的田庄,想要以五百两买走。 只因那个田庄挨着理国公府的温泉山庄,柳芳一直想要扩建,柳父活着的时候,柳芳就让人几次上门来买,哪知柳父不愿,柳芳为这事就记恨上了他家。 只是碍于柳湘莲家是自家旁支,不想族里多说闲话,方才作罢。不想这次终于抓住了机会,可不得狠狠出口心中恶气。 柳湘莲自是不愿贱卖自家祖产,想卖给别人换钱,可旁人也不愿为这点小事得罪理国公府。最后没奈何之下,还是以五百两将自家最后的家底贱卖给了理国公府。 虽然最后老仆的病看好了,可柳家也彻底败落了,只剩两人守着破旧的宅子过活。 柳湘莲几次想要把宅子卖了,老仆哪里愿意让他为了自己再卖了最后的栖身之所。自那以后,那老仆便每日里都出去在城里打些零工,以养活他们二人。 为了老仆不那么辛苦,柳湘莲有空就出来打猎,有时甚至客串镖师,凭着他过人的武艺,日子到慢慢好了起来。 只是他从小爱戏,自己唱的也不错,再加上家里没有长辈管束,三教九流都认识些,所以偶尔兴致来了也自己登台唱戏。 听他讲了与理国公府的恩怨,穆栩和徒睿自是鄙视柳芳,徒睿甚至破口大骂。 见柳湘莲为人豪爽豁达,也不顾忌二人身份,穆栩和徒睿都对他心生好感。 柳湘莲常混迹于市井之中,三教九流样样精通。徒睿也是京里有名的纨绔子弟,二人自然很有共同语言。 而穆栩来自异世,见多识广,每每都有惊人之语,也让二人心生佩服。 等下人将烤好的鹿肉送上,穆栩让人给表妹送上一份,又交代让她秋日里不可多吃,免得上火。 三人方就着鹿肉美酒,谈天说地,好不快活,三人皆是生性豁达之辈,也不以各自身份为意,此番相处就宛如多年老友一般。 这一番畅谈,眼看已经过了申时,徒盈儿早就不耐烦了,遣人来催促徒睿和穆栩回府,三人这才作罢。 等下人将东西收拾好,便启程回京。三人并骑而行,说话间就到了京城,等进了城门。 由于柳湘莲住在外城,于是不等进入内城,他便与穆栩二人告别。 穆栩和徒睿问清楚了他家地址,都道改日上门拜访,又叮嘱他有空找他们玩。 穆栩毕竟比徒睿懂人情世故,见柳湘莲在二人说让其到他们府上玩时,面带难色,便知道他心下疑虑。 于是正色道,“柳兄,不必顾忌我们府上,我等兄弟贵在交心,而非身份。” “兄弟乃是豪迈之士,又何必拘泥与世俗之见。” 徒睿也听明白了穆栩话中意思,知道柳湘莲是怕别人说他结交权贵而轻视于他。也道, “湘莲方才在城外那样就很好,我们私下也以兄弟相称,怎么回了京,反倒不爽利了,像个娘们似的。” 柳湘莲见穆栩说的郑重,徒睿虽话说的粗俗,但难掩其真诚,心里暗骂自己往日里自诩豪杰,不想今日倒是漏了怯。 见二人如此折节下交,心下自是感动,忙抱拳致歉道, “是兄弟的不是,改日必定登门拜访两位兄弟。” 穆栩和徒睿听他这般说,这才高兴,又嘱咐他有空一定要来自家府上之后,这才与他告别。 等到了内城,一想到今日带了妹子去城外行猎,回到府里怕是要受责罚。 徒睿连忙又求穆栩随自己回府,穆栩被他说得头疼,没奈何,只得答应,送他们兄妹去趟忠敬王府,徒睿这才罢休。 第16章 忠敬王府 忠敬王府与东平郡王府都在皇城根下,相距不是很远,也就隔了三条街罢了,想想也是,古代的大城市,权贵们的府邸自然是都扎堆在风水最好的地方。 这俗世里,风水最好的自然是皇宫无疑了。皇城脚下,距离皇宫最近的自然是皇亲国戚,再下来是开国勋贵,最后才是文武大臣的府邸。 大楚开国不过五十余年,正是国力鼎盛的时期,京城人口估计不下百万。 虽然和现代那些动辄上千万人口的城市不能比,但要知道这是在生产力严重不足的古代,要供养这拥有百万之众的城市,每日里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 按时间推算,现在大概在公元1000年左右,同时期欧洲人口最多的城市,拜占庭的君士坦丁堡人口估计也就二十万左右。(本人最最不喜欢的两个王朝就是宋和清,所以在我的设定里,大楚代替的是历史上的北宋,在第一章已经介绍过背景,再次解释一下,免得又有杠精来杠红楼的背景是明清时期。) 这要是让那些同时期的欧洲土着来到这座城市,还不把他们眼珠子瞪出来才怪。 有时候想想几百年后这片土地遭受的苦难,想想历史上天国王朝中央帝国的辉煌,再想想后世那些崇洋媚外的人,怎不叫人为之叹息。不过好在穿越前,经过几代人的努力,这个国家终究还是走上了复兴之路。 心里胡思乱想间,就来到了忠敬王府。徒睿和穆栩从侧门进入,而徒盈儿却坐马车进了西角门,那里去后宅更近一些。 二人刚跨入侧门,就见到一公子哥带人也往侧门而来。徒睿一见这人,就不由冷着脸,轻哼一声。 穆栩一看,这人正是徒睿的庶出兄长徒瑾,上次来王府拜访,自己见过一面,不由心下了然。对忠敬王府的事,穆栩听母亲说过一些,自然知道徒睿和他为什么不对付。 只见那徒瑾来到二人身前,也不和徒睿说话,假装熟络的和穆栩道, “原来是穆家表弟,一向少见,我还说有空请表弟出来一起玩呢。” “不想今日见到表弟,相请不如偶遇,表哥今日约了一些朋友去白马寺赏菊。” “同来的还有我们大楚的一些知名才子,表弟不如一道去见识见识。” “再说表弟回京不久,也可以认识一些朋友。” 不等穆栩说话,徒睿就道, “这可不巧,栩表弟和我约好要来拜见父王母妃。”说着又忍不住讥讽道, “再说了,栩表弟可不耐和那些穷酸打交道,他们除了卖弄嘴巴之外,又有什么本事。” 徒瑾只是微微一笑,毫不在意道, “二弟你乃是王府世子,怎能这么说?” “那些人在文坛都大有名气,日后定然都是朝堂的栋梁之材。” “二弟这些话要是传到那些文官耳里,可不是要给父王惹祸嘛。” “你…”徒睿气急,刚想争辩,穆栩伸手拦住他,笑道, “先谢过瑾表哥好意,只是今日实在不巧。再者,我这人文采有限,比不得瑾表哥才华横溢。” “如果瑾表哥哪日约我骑马打猎,那我必定赴约。” 说着又道, “至于表哥刚才的话,只是随便说说,再说这里也没有外人,又怎会传到外人口中呢,你说是吧,瑾表哥。” 徒睿听穆栩约徒瑾去打猎,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就徒瑾那连马都骑不稳的家伙,只会卖弄那些狗屁不通的文采,还敢去打猎?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徒瑾眼中一闪,自是听出了穆栩言下之意,再听穆栩叫他瑾表哥,叫徒睿却是表哥,亲疏远近一看可知。可他却笑着道, “我当然不会把二弟的玩笑之语当真。”说着又朝周围的下人吩咐道, “谁把今日二弟的话乱传,小心你们的舌头。” 这些下人自是连道不敢。 徒瑾这才点点头,笑着对穆栩道, “我就不打扰表弟拜见父王了,改日我专门设宴,招待表弟。” “瑾表哥慢走。”目送徒瑾离开,穆栩转头示意周围的下人离自己二人远一些,这才和徒睿一边往府里走去,一边正色道, “表哥日后可要小心此人,此人口蜜腹剑,颇有城府。” “刚刚表哥可差点上了他的当了。” 见徒睿面上还有些不服气,穆栩不由感叹,自家这位表哥粗枝大叶的,再这样下去非吃大亏不可。 当下细细向他解释, “刚刚你那话,要传到那些文人耳里,如果有心人再添油加醋几句,你想没想过后果。” 见他还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也不禁有些头疼,当下忍不住轻轻锤了他肩膀一下,以穆栩如今的力气,哪怕轻轻一下,也让他疼的呲牙咧嘴。 穆栩可不心疼他,认真道, “自古虽说文人相轻,可他们面对外人又再报团不过。你今日这话,说严重些可是把天下文人都给得罪了。” “这些人握有天下喉舌,到时传出你的不是,众口铄金之下,让你有口也难辨。” “再说如今国朝承平以久,朝堂之上那些文官日益做大。到时那些御史参你几本,说不定你的世子之位都没得做。” 听了穆栩这番话,徒睿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向他道谢。 穆栩自是回道自家兄弟无需客气。 一路上两人各自想着心事,听路过的下人道忠敬王正在书房,于是二人又拐去了外书房。 让人通禀一声,进了书房,穆栩和徒睿躬身向忠敬王行礼。 忠敬王徒明致是太上皇幼子,比穆栩母亲小一岁,他当年没有参与夺嫡,所以不管太上皇和当今天子,对他都颇为信重。 他在自家府里,所以只穿着一身常服,留着两寸长的一点胡须,手里捧着一件笔洗,坐在书桌前正在细看。 看儿子和外甥进来,随意摆手让他们不必多礼。他也不管儿子,向穆栩招手示意他过去。 穆栩来到书桌前,他指着手里的笔洗,得意道,“栩儿来看看,我昨日得到的一件笔洗,这可是杜子美用过的。” 穆栩当然知道杜子美就是诗圣杜甫,他虽不懂古董,却也知道这件东西的宝贵。于是真诚道, “恭喜舅舅得了一件宝物。” 徒明致听他说完这话,正等他发问这件笔洗有什么名堂,方好卖弄,没想到穆栩说完这句就完了,反倒是对自家书桌上的红翡翠老虎看得津津有味。 这让他不由气结,把刚到嘴边卖弄的话都给憋了回去,不由气道, “你怎么和睿儿一样,也是不学无术。”说着把桌上的翡翠老虎塞到穆栩手里,挥手示意二人离开,别坏了他的雅兴。 穆栩白嫖了一件宝物,一看就是价值不菲,总算把徒睿兄妹从自己这要宝马的损失弥补了回来,自是开心不已。 徒睿也是高兴不已,要早知道自家父王得了一件宝物,心情正好,他也不用担心了一路。 二人都是兴高采烈的来到忠敬王妃房外,还没进去就听到徒盈儿那丫头在里面叽叽喳喳的说着今日打猎的见闻。 门口几个丫鬟看到他们二人,自然不会阻拦,打着帘子让他们进去。 忠敬王妃看到他们进来,也不打断女儿说话,指了指堂下椅子,示意二人坐下。 徒睿自是随意坐下,穆栩却先躬身行了一礼,然后才落坐。 徒盈儿看母亲动作,转头发现自家哥哥和表哥进来,待看清穆栩手里的东西,兴奋的提着裙角,小跑过来。 拉着穆栩衣袖,撒娇道,“表哥,你把这个老虎给我好不好,我拿东西和你换。” 忠敬王妃李氏看着穆栩哭笑不得的表情,哈哈笑道, “盈儿看上这只红翡翠老虎许久了,央求了她父王多次,她父王嫌她打坏了好几件自己心爱之物,所以不愿给他,没想到今日给了你。” 徒盈儿听自家母亲揭自己老底,顿时不依道,“母妃,你怎么能在表哥面前这样说人家。” 李王妃露出溺爱之色,连声保证,“好,好,好,我不说就是。” 穆栩叹了口气,得,东西还没暖热呢,没辙,只能依依不舍的将刚到手的东西递给她。 第17章 缘由 徒盈儿东西到手,说了声表哥最好了,也不再提拿东西换了。便飞一般捧着东西跑出了屋外,身边侍女赶紧小跑跟上。 李王妃看女儿这样子,苦笑的摇摇头,对着穆栩不好意思道, “盈儿这丫头不懂事,让我们惯坏了,你不要在意,等一会儿我带你去她父王藏宝斋让你再挑个中意的。” 穆栩笑着回道, “舅妈说的哪里话,这丫头这么可爱,我心里也当她是自家亲妹子。” “再说我也不爱那些,方才在舅舅书房,只是觉得那红翡翠雕的老虎稀奇罢了。” 不等穆栩再说什么,徒睿就忍不住,露出讨好的表情,对李王妃道, “母妃,让我也进去看看,我也只挑一件。”说着还竖起一根手指。 李王妃对他可不像对女儿一样和声细语, “你不开口,看你请栩儿作救兵的份上,今儿的事也就算了。” “你还想要好处,给你二十板子可好?” 徒睿连忙告饶,说着话还不停的朝穆栩使眼色。哪知李王妃把他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不等穆栩开口就道, “栩儿你不用替这混账求情,我不单是为了他今日里私自带盈儿出门这事儿。” 穆栩没办法,只能摊开双手朝徒睿做了个爱莫能助的动作。 只听李王妃接着厉声道,“今儿我去宫中给太后请安,忠顺王妃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我说,他家徒钰见你去了流云阁。” “我还好奇问,流云阁是个什么所在,等知道是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羞的我差点找个地缝钻进去。” 听母妃这样说,徒睿赶忙跪下,穆栩也不好坐着,也跟着站起来躬身听训。 李王妃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才接着道,“你不知道,今儿个我是有多丢脸,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孽障。” 徒睿小声争辩,“母妃,定是徒琦那小人搬弄是非,明明是他带我去的。而且我只待了半个时辰,什么也没干就出来了。” 李王妃冷笑道,“若非我今日回府,问清楚了你什么也没做,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好好说话。” 看她口气有所软化,穆栩这才替徒睿说了几句好话。 李王妃也不是真要教训儿子,要不然也不会当着外甥的面了,只是给他个警告罢了。 听了穆栩的话,又训斥了徒睿几句,这才让他起来,末了还给他禁足了一个月,不许他出府。 看徒睿老实了,这才让穆栩赶紧坐下,让丫鬟送上点心水果,和穆栩说起闲话。 穆栩想到徒琦,也就是忠顺王世子,搬弄是非的事。又想到进府时遇见徒瑾的事,觉得还是提醒一下李王妃为好,毕竟徒睿为人有些鲁莽。 当下他道有些话和舅母要说,让房里的丫鬟嬷嬷出去。李王妃看他这样必是有要紧话要说,自是同意,还派了贴身丫头守在门口。 穆栩当下便将在王府门口遇见徒瑾的经过,仔细给她说了一遍,看她面露沉思。 又说了自己的猜测, “舅妈也知道,我回京不久,但就算这样,我也听说了不少表哥的传闻。” “我这两日和表哥相处后才知道,这些传闻有误。表哥只是性子鲁直了些,又哪有这么不堪。” 顿了顿又道, “如果不是我与表哥相处过,了解了他的为人的话,这些传言旁人说久了,我恐怕也会信了。” “更何况,外人又不认得表哥,听那么多人以讹传讹之下,恐怕白的也会被传成黑的了。” 李王妃苦笑道,“你也不必替睿儿说好话,他什么性子,我这当娘的怎么能不清楚。” “说的好听点是鲁莽,说不好听点就是不动脑子。” 说着又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徒睿一眼,徒睿自不敢反驳,把头都低到裤裆了。 接着李王妃可不管他,强命他给穆栩道谢。 穆栩自然连说不用,可李王妃不让,非让他坐着受了徒睿一礼。这才道,“今日多亏了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你说的很对,睿儿在外面的传言恐怕是有人故意传出去的。” “往日里我也听到过,也只当那些都是小孩子胡闹,你今日一说,我才明白,这是有人在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说着她站起来向穆栩福了一礼,道, “不光睿儿,今番我也得向你道谢才是。” 穆栩可不敢受她的礼,忙站起侧过身子,让过她的礼后,又躬身回了一礼,方道, “舅妈说的哪里话,我和表哥一见如故,再说我家里就我一个男丁,只有一个庶妹,还远在奉天府。” “在我心里只当表哥是亲兄弟一般,所以您不用谢我,我帮表哥是应该的。” 听他这么说,李王妃不禁轻轻颔首,看着他越发和蔼,徒睿在一旁也面露感动之色。 穆栩看着李王妃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禁问道, “舅妈既然说有人意在沛公,可是有了猜测。” 李王妃苦笑道,“你也不是外人,我们府里的龌龊事也不怕说与你听,说不得你还能给舅妈出出主意。” 穆栩自是点头,李王妃接着才道来, “一般人府里,正妻未诞下子嗣之前,侍妾都要避孕的。哪怕有侍妾怀了身孕,也得将这个孩子流掉。” 穆栩心里一动,询问道,“可是问题出在这个侍妾身上,难道是舅舅护着她?” “你舅舅往日里只爱和清客在府里清谈,再收集下古董,倒也做不出宠妾灭妻的事。” 李王妃顿了下,平复了心情接着道, “问题出在你舅舅生母,宫里的黄太妃身上。” “我和你舅舅是太上皇当初亲自指的婚,等我嫁入王府才知道,原来黄太妃心里的正妃人选另有他人。” “可是这个侍妾与黄太妃有关系?” 看穆栩反应过来,李王妃也是点头承认, “不错,她乃是黄太妃娘家的亲侄女。” 穆栩看她对自己婆婆一口一个黄太妃,心里就明白这对婆媳关系恐怕多有不睦,他也不便多说什么,毕竟事关长辈,再说清官也难断家务事,这种事他自然不会插口。 接着李王妃又恨恨道, “我乃是太上皇亲封的忠敬王妃,一开始我觉得她就算现在不喜欢我,以后时间久了,也就好了,哪知是我那会儿子太年轻太天真了,把人心想得太过简单。” 说到这里只见她心潮起伏,显然是气坏了,徒睿连忙上前,轻拍自家母亲的后背,好让她顺口气。 穆栩也上前,递过茶杯,李王妃喝了口茶,这才平复了心情,她拍了拍儿子和外甥的手,示意自己无碍了。 他们二人这才又回到座位坐下。 李太妃经过这一番发泄,好了许多,这才将后面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原来在她和忠敬王成婚半年后,忠敬王有一次进宫给自家母妃请安,那黄氏也在。他之前见过这个自家母亲娘家的表妹,也没在意。 哪知当日忠敬王留在宫中陪自家母妃用了午膳,吃了几杯酒就有些醉了,黄太妃命自家侄女扶儿子去后殿休息。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两人就稀里糊涂成就了好事。 忠敬王自也不傻,知道自己着了算计,可算计自己的人是自家母亲,他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不情愿的将黄氏领回了王府,但他心下也有气,一口拒绝了自家母亲要将黄氏提为侧妃的想法。 等黄氏到了王府,忠敬王夫妇都对她有意见,自是对她敬而远之,都不愿搭理她。 哪知就那宫中一次,黄氏却怀了孕。这黄氏也是心机深沉,一直将这事隐瞒着,等李王妃知道时已经晚了,错过了将孩那子流去的最佳时机。 再加上有宫里婆婆的袒护,没奈何只能让她生下了这个孩子,也就是徒瑾。 忠敬王一开始也不高兴,但他毕竟是男人,不懂后宅这些门道,等见黄氏给自己生了儿子,兴奋之下,自是原谅了她,还提她做了侧妃。 第18章 对策 那黄氏生了儿子,又惯会讨好人,这一来二去的,忠敬王对她之前的事也不再计较,慢慢对她开始宠爱起来。 李王妃开始也想闹,最后在陪嫁嬷嬷的劝告下方才作罢,只一心想着赶紧生下嫡子。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黄氏生下徒瑾不久,她也怀了孕,一年后生下了徒睿,这才在王府里站稳了脚跟。 还好黄太妃在宫中,就算偏心黄氏,也只能偶尔在儿子那敲敲边鼓。 忠敬王倒不糊涂,他为人方正,虽说待黄氏不错,可到底越不过正妻。 即使黄氏后来又生了一子,忠敬王也没有对她更加偏爱,等到李王妃生下了皇家这代唯一的掌上明珠徒盈儿,那黄氏这才表面老实起来。 听李王妃将这其中缘由讲完,穆栩沉吟片刻道, “从今日徒瑾的表现来看,这对母子皆是心机深沉之辈,他们所图无非就是忠敬王世子之位了。” 李王妃自是点头, “这些年我看那黄氏老实起来,不想还是被你看出了她的狐狸尾巴。” 穆栩摆摆手,“舅妈说笑了,我只是旁观者清罢了。您只是身在局中,时间久了,他们的阴谋自然瞒不过你。” “话虽如此,但还是多亏了你提醒,让我们母子提前做了防备。”李王妃摇摇头,“不至于事到临头了,中了别人的算计。” 穆栩也不同她争辩,想了想又道, “如今内宅之中,舅母有了防备,也不怕那黄氏再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此事终究还是得看舅舅的意思,不知道舅舅是何意?” “你舅舅心里还是有嫡庶之别的,并没有偏疼庶子,这你倒是可以放心。”李王妃担心得看着徒睿, “今日有你提醒,在内宅之中我自会防备,我自不怕那黄氏耍什么阴谋诡计。” “那黄氏母子如今看来是想从外部下手,如今我只担心睿儿。” 徒睿听了急道,“我以后小心些便是。” 看儿子这么不稳重,李王妃不由心里叹了口气,拜托穆栩, “日后栩儿你得多提点你表哥一些才是,你也知道他性子冲动,容易脑子一热被人利用。” 穆栩自然没有二话,李王妃看他答应,又叮嘱徒睿日后在外有事多听自家表弟意见。 看气氛沉重,穆栩不由笑道, “说起来今日倒是得多谢谢徒瑾才是,如果不是他今日沉不住气,来挑拨是非。” “我们也不会提早防备他们母子,若他知道了估计会气的吐血不可。” 李王妃却苦笑道, “非是他成不住气,只是他今日小看了栩儿你罢了。” “如果今日只有睿儿在,定然会中了他的算计。” 听她这么说,穆栩又提醒道, “舅母,我们今后可不能再让他们继续败坏表哥的名声才是。” “毕竟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这样天长日久,说不得会让他们得逞。” 李王妃深以为然, “如今既然知道了,我自会派人查清楚是谁在传播流言。” “想来那人不是出自黄家,就是我们王府的,等抓住那人,自然要他好看。” 想了想又道, “我再多派些亲信,多去市井走动,潜移默化说些睿儿好话,想来就能扭转他在外的流言了。” 穆栩不得不承认,他这位王妃舅妈手段不俗,换作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想了想还有没有什么遗漏,又叮嘱徒睿, “表哥,你日后在外行走,万事不可冲动。” “只要你这边不出岔子,我们以不变应万变,他们最终也只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徒睿明白这是为他好,也认真的点头答应。 李王妃见他如此,总算露出了笑容,也道, “让王嬷嬷的儿子王贵以后做你亲随,他虽然年轻,但办事妥帖。我交代他一声,有他在你身边,我也好放心。” 徒睿知道自己母妃都是为了自己好,也严肃保证, “母妃放心,我今后一定严于律己,不给那些小人可趁之机。” 李王妃看儿子如此,自是欣慰。 三人又商量了一番,确认没有遗漏,这才让门外丫鬟嬷嬷们进来,说些家常里短。 穆栩看天色已晚,就要告辞回府。李王妃今日承了他的人情,哪肯轻易放他离开,非要留他在王府用过晚膳不可。 不等穆栩再次拒绝,已自派人去东平郡王府通报一声,说今日留外甥在自家用饭,又命人去前面外书房通知忠敬王爷。 等了片刻,下人来报, “王爷说他今日晚间要和府上清客饮宴,好欣赏自己刚得的宝贝,让王妃替他招待外甥就好。” 听下人这般说,李王妃自不去管他,只命人将徒盈儿请来。 等丫鬟来报酒宴已经准备妥当,李王妃也不管男女之别,自带了儿子,女儿和穆栩一起用了晚宴,还和徒睿一起给他敬了酒。 徒盈儿看母亲哥哥都和穆栩喝酒,闹着也要给表哥敬酒,让她喝果酒还不愿,趁人不备,端起自家母妃的酒就喝,结果辣的直吐舌头,逗的大家哈哈大笑。 有徒睿兄妹的插诨打趣,这酒宴上自是笑声连连。 等吃了晚宴,穆栩再次提出告辞,这次李王妃不再留他,毕竟两府离的并不太远,只是叮嘱他路上小心,有空常来玩不提。 最后在徒睿兄妹不舍得目光中,穆栩才离开了忠敬王府。 等穆栩回了自家王府,月亮已经露出了头,他先去祖母那陪她说了会话,又去母亲那打了声招呼。这才回自己院子休息。 接下来几日,他都没有出府,每日里除了练功习武,就是陪祖母聊天散步,要么就是在自家院子逗梅剑几个小丫头。 虽然日子过得平淡,但穆栩有前世经历,自然能耐的住寂寞,反倒很喜欢这种安逸的日子。 倒是长宁公主最近频繁外出,不是入宫,就是和姐妹们走动。 这日里,长宁公主总算闲了下来,在花厅里处理府上内务。以前没回京时,王府里的事情都是大管家吴来和二管家王林在处理,然后再报给张太妃知道。 如今长宁公主回京了,自然要把府里的一摊事重新管起来,好在她在辽东奉天府上也是习惯了,处理起这边府上的事情,也是得心应手。 这会儿长宁公主正坐在花厅的椅子上,听吴来家的和和几个婆子说着今秋府里田庄的收成,就有丫头来报,说是门子传来话,说是荣国府继承人贾琏夫妇来府上拜见。 听说是荣国府来人,她不禁奇道,“可问了有什么事?” 丫鬟回答不知,她想了想吩咐道, “把贾琏带到在书房,通知世子前去接待,至于他夫人请到太妃那,让她先去拜见太妃,我稍后就到。” 丫鬟应了一声,自去传话。 却说穆栩今日无事,正在书房观摩珠子。听到门外梅剑说有客来了,母亲让他去前院在外书房待客。 他出了书房,随口问梅剑来的是谁,梅剑回了是荣国府贾琏夫妇,又说了他母亲的安排。 穆栩一听是贾琏来了,也不奇怪,毕竟前番才帮薛蟠说过情,以贾琏夫妇的精明,不可能当做无事发生。按说早应该上门来谢自己,不知为何拖了这些日子。 他却不知,本来贾琏夫妇十天前就准备要来拜谢。谁知道贾宝玉和琪官的事发了,被忠顺王长史找上门去。 和原着中一样,贾宝玉一开始是矢口否认,等被忠顺王长史揭破,其腰里系着的是忠顺王赐给琪官,来自茜香国的汗巾子。 贾宝玉这才承认与琪官有所来往,并将其在城外紫檀堡的消息说了。 等忠顺王长史离开,贾政自是大怒,既恨儿子不知检点,又恨其没有担当,被人一吓,连朋友也能出卖。 如今被忠顺王长史欺上门来,自是又羞又怒,亲自动手将贾宝玉打了一顿板子,如果不是贾母闻讯赶来,差点将贾宝玉打死。 贾宝玉被打的下不了床,作为荣国府的凤凰蛋,整个府里最近自是都围着贾宝玉,贾琏夫妇忙的脚都不打转,哪还敢提出,来东平郡王府拜谢。 昨日眼见贾宝玉伤势好转,趁着贾母心情不错,王熙凤才敢提出来东平郡王府拜见,贾母松口,今日他们夫妻就急不可耐的上门了。 第19章 引导贾琏 穆栩自然不知道贾府最近发生的热闹,他来到外书房时,贾琏早已等候在这。 两人见了礼,穆栩请贾琏坐下,命人送上茶水。 贾琏坐下,这才说起来意,果然是为了薛蟠的事情,说着又递上薛家的礼单。 穆栩接过礼单,也不去看,随手放在桌上。笑道, “世兄实在客气,不说你我两家乃是世交,再者我只是随口说了几句罢了。” “不管怎样,都是多亏了世子援手之情。”贾琏接着又道, “再说除了这件事,主要还是家里老太太为了感谢王妃对林表妹的爱护之情。” 穆栩听了便问, “不知吴院正给林世妹诊治后,林世妹身体可还好?” 贾琏回道, “林表妹自从吃了吴院正开的药后,已经好了许多,听内子说今年入了秋也没怎么咳嗽。” “那就好,也不枉家母一番心意。”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进来了一个张太妃那里的小丫头。 她进来向穆栩行了一礼,向他传了张太妃的话,原来老太妃要留王熙凤在府里用饭,让他招呼好贾琏。 等穆栩应了,小丫头又向穆栩贾琏行了一礼,方才告辞。 贾琏看了这丫头规矩,也不由心里感叹,这才是大户人家该有的规矩。 哪像自家府里,长辈身边的阿猫阿狗也得敬着。就像他,说是荣国府的继承人,可谁又把他当回事呢?自己见了老太太房里的嬷嬷丫头,都得以礼相待。 隔壁东府贾蓉比自己还惨,见了赖大和赖二,来得叫声赖爷爷呢。 没办法,谁让自家老爹不争气,老太太眼里又只有宝玉一个,他这个正经的荣府继承人也只能依附在二房过活。 穆栩见贾琏脸色不对,忙问他是否身体有所不适。 贾琏回道怕王熙凤不会说话,惊扰了太妃和王妃。 穆栩自然知道他这是推脱之言,也不好再问别人隐私,他哪知道,贾琏只是看他家丫头懂规矩,就想了那么多。 等到了饭桌之上,二人接下来又说起神京城里好玩的地方。 不得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王熙凤能言善道,贾琏也不差。 说起这些不但绘声绘色,还能时时照顾到穆栩的心情。 穆栩也不知说原着中贾府什么好了,难道一块破石头就那么好,有正经的继承人不培养,反倒一大家围着一个整日里抱怨天下读书人都是禄蠹的的人转,也是奇了。 虽说贾府败落应该还有更深的原因,但以贾府培养后人的方法,即使原文中不败落,估计也风光不了多久。 后继无人历来是一个家族传承的大忌。 以贾琏的聪明劲来看,正经在朝中谋个差事,应该也能做的不错。 说实话,前世看原着时,穆栩还挺喜欢贾琏的。因为他是贾家唯二还能办正事的人,虽然有些好色,但他还算有些良心。 说他是唯二能办正事的人,还真不是抬举他,因为贾家的外事都是他办的。而说来也好笑,另一个能办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老婆王熙凤。 说他有良心,是因为他在原着中还真没有大恶,在贾赦伙同贾雨村谋夺石呆子的扇子的时候。他因为说了句“为了几把扇子,把人弄的家破人亡也不算什么能为”,还被贾赦打的下不了床。 可能原着中唯一让人诟病的,就是他去处理林黛玉父亲林海的后事,将林府的家财席卷一空。 可这也不能全怪他,他或许在其中贪了一些,但大部分都进了贾府,要不花了几百万两的大观园是怎么修起来的。 这也是穆栩怜惜林黛玉,而厌恶贾王氏的原因,就连贾母,他也没有好感。 你们家花了人家几辈子的家财,还把一个小姑娘逼得写下,“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诗句,最后更落得泪尽而亡的下场。 而其中最让人痛恨的就是贾王氏,这个原着中天天念佛,做的事却比谁都恶。 一面不同意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婚事,又花了人家的钱。一面还用金玉奇缘勾着薛家,从薛家不断收好处。可以说这个妇人既贪心又恶毒。 穆栩想起原着中的事情,突然心里冒出一个主意。和贾琏又吃了杯酒,他故意问道, “世兄整日在家忙些什么?” 贾琏没有多想,很自然的回道, “帮叔叔府上处理一下外务。” 穆栩故作惊讶,“咦,不对吧,世兄不是荣府继承人吗,怎么住在叔叔府上?” 贾琏面色有些难看的回道, “只因我幼时丧母,老太太接我到她膝下。老太太年纪毕竟大了,所以就跟着叔叔婶婶…” 说到这里他也说不下去了,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自家府上的情况不合规矩,有时候想起也只得自欺欺人,不想今日让穆栩点破。 穆栩见他面色难看,也不在意,又道, “上次我去贵府做客,没有见到赦世伯,你说他身体有恙,我也没有多想。” “今日听世兄话里意思,难道赦世伯竟然不住府里正院?” “要我说赦世伯也太小心了些,虽然荣禧堂是国公规制,但只要住正房侧院也就是了。” 说着还故意摇摇头,好似感叹贾赦的知礼一样。 贾琏心里更加憋屈,他家老爹哪里是知礼,分明是被人赶到了东路院子,几乎要分府另居了,怪不得自家父亲要在东路院,另开一个黑油大门,想来也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 而如今荣国府正堂侧院住的却是二房,想到这,贾琏又喝了杯酒,重重的将酒杯放在桌上。 穆栩假装关心道,“世兄可是有什么心事,不妨说我听听,我保证只进得我耳。” 贾琏吃多了酒,刚又被穆栩一激,也不顾及外人看了自家热闹,将府里的情况说了一遍。 穆栩心下当然知道,还是做出一副吃惊表情, “贵府这样恐怕不合规矩吧?如果让有心人知道,恐怕得参贵府一个长幼不分,难道老太君也不管管?” 贾琏心道,怎么不管,老太太可不是把整个荣府都交到了二房手上,就像王熙凤那婆娘,说是掌家,可库房钥匙却在二房手里。 再想起老太太平日里老说,将来荣府里都是宝玉的,那时他听了,还不觉得什么,如今想来也是可笑,如果荣府都是宝玉的,那自己这个承爵人又该如何自处。 贾琏心乱如麻,越想越憋屈,不知该如何是好,也不知该找谁商量,有心回府和王熙凤说,又想起她是王氏侄女,平日里又一直向着二房。 看着眼前的穆栩,突然眼前一亮,有道是旁观者清,不如问问外人意见,事关自己切身利益,他还哪里管得了让外人看了自家的笑话。 当下也不隐瞒,将自家府里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又说了老太太和二房平日里所作所为。 穆栩听了,想了片刻,才故作踌躇道, “有些话本不该我说,可我跟世兄投缘,不说的话,又怕世兄将来让人害了,这…” 贾琏一听有人要害他,吓得酒都醒了,连忙追问, “世子可是再开玩笑?” 又见穆栩面有迟疑,赶紧起身拜了一礼,急切道, “还请世子看在你我两家先人交情上,指点迷津。” 穆栩起身扶他坐下,挥手示意身边服侍的下人出去,这才在贾琏急切的眼神中道, “据世兄刚才所说,贵府老太君和二房将来都想让那贾宝玉袭了贵府爵位,我说的可对?” 贾琏自是点头,他也不傻,只是往日里自欺欺人,又没有点破,不敢深想罢了。 看他点头,穆栩才接着说, “世兄也知道,朝廷爵位承袭,自有法度,哪里是自家人关上门来说给谁就给谁,那样不是乱套了吗?” 接着又引导贾琏道,“世兄想想,在哪种情况下,贵府的爵位能越过世兄这个正经的袭爵人,反倒传给二房的堂兄弟?” 第20章 夫妻交底 贾琏目露茫然的摇头。 穆栩见了也不禁感叹,这贾母和王氏真是厉害,分明是要把贾琏养废了。 “如果要把爵位从正经继承人越过,传给旁支,无非就是那几种情况。” 贾琏连忙追问哪几种情况。 穆栩也不卖关子,给他解惑道, “一是这个继承人犯了国法,朝廷剥夺了他的世子之位,二是这人无子,家里选个人过继给他,再让其将来承袭爵位,无非就是这两种情况罢了。” 接着也不多说,免得言多必失,剩下的自有贾琏自行脑补。 果然贾琏听了一下就瘫在了椅子上,想想自家祖母不时说起,荣府日后要给宝玉。 再想想自己虽然无子,可王熙凤已经给自己生了个女儿,自己又不是不能生,那怎么才能将爵位越过自己传给宝玉呢? 他不敢往下想,又忍不住要想,一时之间心乱如麻,不免又向穆栩求教。 穆栩却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今日自己已经说的够多了,再说下去不免让人觉得另有所图。 所以不管贾琏如何求他,他也不愿多说,最后无奈道, “世兄,非是我不愿再说,只是再说下去不免有挑拨离间的嫌疑,不是君子所为。” 不过还是提醒道, “世兄回去不如和赦世伯商量一二,事关你们家里爵位传承,我想赦世伯自有主意。” 贾琏看他不愿再说,也只得罢了。接下来他是食之无味,如坐针毡。 等内院传来话,说王熙凤已经告辞,赶忙也向穆栩告辞,在门口接了王熙凤,上了马车离去。 看着贾琏急匆匆离去的样子,穆栩面带笑意,不出所料的话,贾府要有热闹看了,可惜自己不能亲眼目睹,倒是实在可惜的很。 却说贾琏上了马车,见了王熙凤也不说话,自在那发呆。 却把王熙凤气坏了,她正志得意满呢。 王熙凤能言善道,又会揣摩人心,人也大胆。她又能舍下身段,今日在东平郡王府,可把张太妃和长宁公主奉承的一片欢声笑语,告辞时张太妃和长宁公主还赏了她不少稀罕玩意儿。 不止如此,张太妃还让她得空就来王府陪自己说话,显然很喜欢她。 这可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她正想和王府攀交情呢。把她乐得,一出府门就忍不住笑意吟吟的,正想向贾琏说起今日收获。 哪知贾琏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觉得扫兴的很,当下就生气道, “我今日辛苦讨得太妃和王妃欢心,还不是为了你的前程,你却在这给我摆脸色看,是何道理?” “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我如何与你干休?” 贾琏本来顾忌她是王氏侄女的身份,不想多说。哪知听她这般说,又想起往日里的恩爱,虽说这婆娘爱吃飞醋,还爱管着自己,可毕竟夫妻一场,又没有对不起自己,又何必迁怒于她。 再者夫妻合力,也好为自家渡过难关不是。 想到这里贾琏连忙上前安慰她, “我哪里会不知道你对我的好,只是有件事关你我的大事,我难以决断罢了。” 王熙凤一听,心里一惊,连忙追问。 贾琏掀开马车帘子,往外面看了看,才道, “在外面不方便,等回去我细细说给你听。” 王熙凤看他一副迥异于平时的认真表情,也不敢再闹,只是嘴里还不饶人, “神神秘秘的,不知道搞什么鬼。” 贾琏也不理她,夫妻二人一路无话。 回了府贾琏回了自家院中,而王熙凤自去向贾母回禀今日之事。 等王熙凤忙完,都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这才带着平儿急忙回到自家院子,只见院中一片安静,还以为贾琏不在。 当下气冲冲的进屋,准备先换身衣服,打算晚上等贾琏回来再找他算账。谁知进了房中,却看见贾琏一人呆坐在榻前。 不由嗔道,“你这死人也不知吭一声,吓了我一跳。”说着还拍了拍自己高耸的胸部。 要是往常,贾琏不免要口花花几句,谁知今日却死气沉沉的。想到路上贾琏的话,王熙凤这才慌了,连忙上前询问, “我的好二爷,有什么事你倒是说啊,可要急死我了。” 贾琏先起身到门口查看了一番,看外面没有人,这才关好门窗,认真的将今日从穆栩那里听的事关爵位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王熙凤听了他这些话,半晌才回过神,犹自不信, “二爷怎么听外人的话,反倒不信自家人。” 贾琏冷笑一声,问她道, “那我问你,老太太日日说,将来荣府都是宝玉的,那我又算什么?” “你别忘了,我父亲才是府里的当家人。” 王熙凤不服气道,“那还不是大老爷平时不像话…。” 不等她说完,贾琏就打断她, “大老爷,你跟我讲清楚,府里谁又是老爷,谁又是太太?” 听他这样说,王熙凤也愣住了,平日里不曾多想,府里一直这样称呼,可这一细想,是啊,哪有称呼府里当家人为大老爷,以后要分府别居的兄弟为老爷的。 贾琏看她不说话,又接着道, “人家世子与我们无冤无仇,如果不是我苦求,人家又哪里愿意给我说这些。” 说着又叹道, “也是我往日里被迷了眼,爵位传承的规矩都不清楚。” “你说人家怎么骗我了,这些事出去只要去宗人府一打听就知道。” 王熙凤也急眼了,要知道她自来将荣府当作是自己夫妻的,今日一听要鸡飞蛋打,这还得了。 当下连忙追问贾琏,穆栩怎么说的。 贾琏苦笑着,“还想着爵位,恐怕我们夫妻二人将来都落不下好。” “你也不想想,要想宝玉继承府里的爵位,我这个正经的大房嫡子,不是绊脚石吗?” 听他这么说,王熙凤一时不知该不该信,一面是自己丈夫,一面是向来疼爱自己的老太太和嫡亲的姑妈。 这时,在旁听了半天的平儿插话道, “奶奶,我觉得二爷说的有理。” 贾琏听平儿相信自己,顿时朝王熙凤道, “亏你往日里自觉聪明,还不如平儿看的明白。” 王熙凤也不理她,看向平儿,听她如何说。 “奶奶,你细想下。你往日管家,可钥匙却在太太那,大事小事都要向她禀报,这说好听点是管家奶奶,说不好听点…” 听到平儿这般说,王熙凤哪里不明白她后面的意思。她恨声道, “是啊,我可不是个管家丫头嘛,好人她做了,我却吃力不讨好做个恶人。” 平儿见她明白过来了,又接着道, “平时府里用度紧张时,奶奶还不时要添点自己的嫁妆,每次太太都推说府里也没有余钱,可哪次不是大把的银子送到宫里,给大姑娘在里面活动。” 贾琏听到这也急了,顿足道, “你这婆娘怎么那么糊涂!” 也不理王熙凤,对着平儿道, “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你都说给我听,不要有一丝隐瞒。” 平儿看了眼王熙凤,见她也不阻止。当下又道, “去年府里田庄欠收,一时转圜不开,周瑞家的给奶奶出了个主意。”说到这犹豫着是否要说下去。 贾琏一看哪里不知其中别有隐情,忙追问, “都到了这般时候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平儿这才将周瑞家的,给王熙凤出的放印子钱的主意说了一遍。 贾琏听到这,急忙上前抓着平儿的手,厉声问道, “你们奶奶做了多久了?” 平儿被他抓的手腕生疼,也不敢糊弄他,老实说了,放了快一年了。 贾琏一听当下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在地,平儿忙扶住她。贾琏挣脱平儿,转身扬起手,就想给王熙凤一巴掌。 平儿急忙拉住他道,“二爷,奶奶也是为了能管好家,让爷将来能顺利继承府里。” 贾琏听她这么说,又看到王熙凤眼里含泪,一副大异往常神采飞扬的模样,哪里还下得了手。 叹了口气,这才恨恨道,“好个佛口蛇心的二太太啊,当真是好算计。” 见他这般说,平儿连忙问起原因,王熙凤也紧张的看着他。 贾琏叹道, “你们妇人家不在外面走动不知道,朝廷严令不得私放印子钱。如若不然,轻责罢官去爵,重则杀头流放。” 听他说得这般严重,王熙凤和平儿也吓麻了爪。 王熙凤也顾不得和他闹别扭,急道, “可周瑞家的说,京里许多人家都在做,怎么不见他们出事?” “你知道什么,那都是下人做的,跟主家有什么关系。”贾琏看她还不明白,恨铁不成钢的道, “出了事,人家给苦主赔些钱,再把自家下人往出一推,还能落个大义灭亲的美名呢。” “哪个像你这妇人一样蠢,会亲自沾手这事。” 第21章 初提婚事 王熙凤听了贾琏的话,也傻了眼。 贾琏又自顾自的说道, “你我夫妻一体,将来出了事,我哪逃的了干系。” “到时就算不出事,你那好姑妈找人把这事往官府一捅,我的爵位可不得飞了,说不得我还得吃官司。” 说到这,忙问王熙凤和平儿, “这一年来可曾闹出人命?” 王熙凤连忙看向平儿,听平儿回道没有,这才放心。 贾琏不由松了口气,接着又问王熙凤,“可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王熙凤不敢再隐瞒,又将上个月,周瑞家的说让其女婿冷子兴帮她在外揽些官司,到时自有好处的事说了。 贾琏赶紧追问,等听王熙凤虽被说动,却还没来得及做时才放下心来。 “这个刁奴!”贾琏恨不得现在就上门打死她。 看王熙凤犹不明白,也不禁头大, “你素日里总要骑在我头上,如今却被人这般算计而不自知。” “我问你,你要包揽诉讼是不是要用到我的帖子?” 见其点头,接着道,“盘剥放贷,包揽诉讼,都是朝廷三令五申,明令禁止的。” “你那好姑妈指使她的陪房周瑞家的,三番五次来撺掇你,这是不弄死我,不罢休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熙凤哪里不知道自己被王夫人耍了,当下也怒骂不止。 平儿却突然道,“二爷,奶奶,你们说太太是不是也曾做过这些?” 贾琏一听,顿时叫了一声,“坏了!” 看王熙凤二人不明白,当下给她们解释, “她必然做过这些事,印子钱暂且不说,但要包揽诉讼她用的是谁的帖子,总不能是二老爷员外郎的帖子吧?” “大老爷。”王熙凤和平儿同时出声,心下都对王夫人的狠辣有了新的认识。 知道了这事,贾琏哪还坐的住,急忙起身要向贾赦那赶去。想了想又退回来交代王熙凤, “赶紧让人把印子钱的事平了,哪怕银钱收不回来,也要把手尾处理干净。” 等见王熙凤郑重答应,这才着急忙慌的去了。 见他出去,王熙凤拿起茶杯就摔在地上,恨恨的对平儿道, “不亏是我们王家的姑奶奶,手段就是高明。” “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也不敢怠慢,让平儿把负责印子钱的小厮旺儿喊来,也不向他解释,只让他赶紧处理干净。 却说贾琏一路来的东路院,问清楚贾赦正在书房,也不通禀,径自绕过守门的王宝善,闯了进去,把正在查看自己近日才买来的扇子的贾赦吓了一跳。 贾赦反应过来,抄起桌上的酒杯就扔了过来,怒骂, “你这畜牲连这点礼仪都没有了,是不是皮痒了。” 贾琏闪身躲开飞来的酒杯,回道, “父亲,大事不好了。” 贾赦听贾琏今日不叫自己大老爷,反倒叫他父亲,一时也愣住了。 贾琏连忙上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给他听。 贾赦听了也是一惊,急忙起身来到旁边书柜,等看到自己的印信和名贴都不在。忙喊王宝善进来,疾声问道, “老爷的印信名贴呢?” 王宝善赶紧回道, “老爷您忘了,旧年府里过年,要给各家下帖子,嫌老来您这取太过麻烦,老太太就让您将印信暂时给了二房。” 贾琏一听就急了,正想说些什么,哪知贾赦摆手阻止他,打发了王宝善出去,这才在房里来回踱步。 不等贾琏说些什么,就问, “以你那被二房耍得团团转的脑子,是想不到这些事的,必是有旁人指点,说说吧,是谁?” 贾琏当下将穆栩来府里拜访,又怎么救了薛蟠,自己又上门道谢,如何听他说了的事讲了一遍。 贾赦听了,也没觉得穆栩有别的企图,毕竟人家才回京不久,不可能知道自己府上的事。 贾琏看贾赦又不吭声了,急忙催促, “父亲,如今之计,还是赶紧处理这些事情的手尾为上,免得让那边得逞。” 贾赦却回道他自有主张。 贾琏不甘心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贾赦嗤笑了一声, “我还以为你如今有了长进,没想到还是绣花枕头。” 见贾琏面有不服,他接着道, “所谓抓贼拿赃,捉奸拿双,你什么证据都没有,去找那毒妇算账。” “红口白牙的,你说得话谁信,再说老太太本来就向着那边。” 贾琏恍然道,“父亲,你是说我们先找到证据再说?” 贾赦看他那兴奋的样子,不由打击他道, “找到证据又怎样?以老太太那偏到胳肢窝的性子,又能怎样?” 看贾琏还是不信,贾赦也不多说,只道, “到时让你看个明白。”说着就让他退下,说事情自己会处理,让他先不要声张,他自有打算。 看他还在那磨蹭,登时怒道, “还不回去看着你媳妇把事情处理干净,连个婆娘都管不住,你能干什么?” 贾琏急忙告辞,哪知他脚刚跨过门槛,就听后面贾赦又道, “你回去给你那胆大媳妇说一声,再有下次,就让她滚回王家。她不是常说她们王家扫扫地缝,也比我们家强么。” 贾琏哪敢应他,赶忙落荒而逃。 东平郡王府,松鹤堂。 穆栩也正和祖母张太妃说起贾琏夫妇。 张太妃对王熙凤印象很好,不住的在穆栩面前夸她,说她为人大气,不似一般女子那样小家子气。 穆栩知道这是老人家常年一个人在京久了,身边只有下人,心里难免寂寞,所以来个会逗趣解闷的自然欢喜。 他心里暗暗打算,一定要多花时间来陪陪祖母。 既然王熙凤对了自家祖母的眼,以后倒是可以照顾一番他们夫妻。 所以听到祖母夸赞王熙凤,穆栩笑着回应, “既然祖母喜欢她,得空了就邀她到府里陪您说话就是,想来她心下也必是愿意的。” 张太妃当然知道孙儿的言下之意,所谓人老成精,王熙凤今日的刻意奉承,她又怎能看不明白,不过她也不在意罢了。 她犹豫道,“可是没有妨碍?他们家这些年毕竟不是很好。” 穆栩笑道,“这能有什么妨碍,贾琏夫妻倒也不错,有机会我们府上拉他们一把就是了。” 张太妃这才点头,也笑着道, “我之前听南安太妃说,贾史氏这个孙媳,能言善道,很会讨人欢心,今日一见,果然不错。” “不过别人的孙媳再好,也是别人的,哪有自家的孙媳好啊。” 听张太妃这般说,周围春桃,绿柳几个丫头,也都看着穆栩捂着嘴笑起来。 穆栩一听这话就头大,古代别的还好说,可这早婚让来自现代的他,还真一时接受不了。 他赶忙拒绝自家祖母,“祖母我还不想这么早成婚,再说祖母如果寂寞了,我和母亲多陪陪你就是了。” “要是祖母实在无聊,我陪祖母去白马寺进香。” 张太妃别的都能依他,可说起他的终身大事,却异常固执。 听他这么说,责备道,“你小孩子懂什么,我们这样的人家,像你这般年纪,哪个不是早早就开始相看起来。” “这选媳妇可不是一件小事,家世,长相,还得看姑娘是否贤惠。像我们这样的府邸,还得会掌家。” “林林总总,从相看再到成婚,哪是一时半会儿能忙完的,可不得提前准备吗?” 穆栩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没想到前世被催婚,来到这里还得遇到这么一遭。 张太妃看他做出这般表情,拍打了下他的胳膊,笑骂道, “你这猢狲,不许做怪。罢了,你不爱听这事,我自与你母亲商议就是。” 第22章 试探 果然,第二日张太妃等长宁公主来请安时,就说起了穆栩的的婚事。 “你也知道我近些年,不爱出门,也不知哪家有适龄的姑娘。” “如今也好,你这个做娘的也回来了,你可得好好替这孩子选个合适的才行。” 长宁公主笑着应道,“母亲不说我也自是要好好张罗此事的。” “前几天我还专门给他父亲去信,看他是什么意思。” 张太妃满意的点头,“很是,这事可不能光咱们娘两个操心,靖儿这个做父亲的也该上上心才是。” 长宁公主想着儿子,又不免有些疑虑,“只是我怕栩儿心里有了喜欢的姑娘,我们替他选个他未必满意。” 张太妃先是一惊,接着又一喜,连忙问道, “栩儿有喜欢的姑娘,是什么时候的事,这姑娘难道是辽东那边的?” 长宁公摇头,“不是辽东那边的。” 张太妃奇了,“他回京才两个月,只出门几次,能见到什么姑娘,你不会是弄错了吧?” “所以我才有些疑虑,母亲您也知道,栩儿自小就很有主见,我也怕自己弄错了。” “再者我们家就他一个,总得给他找个称他心意的才是,免得将来埋怨我们。” 听长宁公主这般说,张太妃先是点头,又顿足道,“你还没说是哪家姑娘呢,你可真是要急死我了。” 长宁公主看她着急,也不吊她胃口,“是林家的姑娘。” “林家姑娘,哪个林家?”张太妃想了半天,也没想起京城有哪个林家。 长宁公主当下便将林黛玉的来历说了一遍,末了还说了自己的猜测, “母亲也知道,一般的大家公子到了十五六岁,房里就有体己人了。” 张太妃自是点头。 长宁公主又接着说,“之前在辽东,因为他父亲管他比较严厉,他又每日里要习武,所以我也没提这事。” “到了京城,我看母亲给他安排的几个小丫头都不错,我想着他总该开窍了吧。” “我让红袖专门私下问过她们几个,哪想栩儿一点这方面的意思也没有。” 说着端起茶喝了一口,又接着道, “我开始只当他还没有开窍,谁知道那日他从荣国府回来,却让我专门安排御医给那林家姑娘诊治。” “这些年我还从未见他对哪个姑娘这般上心,可最近这些日子他又不再提起,所以我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张太妃听完,想了想道,“莫不是你那天说起,他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少年慕爱,又不想让人知道也是有的。” 长宁公主点头道,“我也怕他是这样,所以如今不知道怎么办了。万一弄错了还罢,就怕他真对林家姑娘上了心,我们好心办了坏事,日后弄出了一对怨侣。” “你说得很是,我们家就他这一个独苗苗,也不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张太妃也明白了儿媳的难处。 思量片刻,她突然笑道,“嗨,这不八字还没一撇吗?” 接着她说出了自己的主意, “这样,你这边先相看着,也不要大张旗鼓,先悄悄打听好,哪家有适龄女子,毕竟好女子也是百家求的。” “至于这位林家姑娘嘛,她如今多大了?” 长宁公主回道,“比栩儿小了三岁,今年十三了。” “那就是说,离及笄还有两年了,倒也不是太久。”说完她又接着前面的话,道, “这样,栩儿不是之前在贾府说,你要接这姑娘来我们府吗?你改日先将这姑娘接来,给我看看。我们到时再看看栩儿的反应再说。” 长宁公主听了婆婆这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自是点头答应, “母亲这办法不错。我本来就想见见敏儿的女儿,这次正好一举两得。” 婆媳二人又商量了一番,长宁公主这才离开去处理府上内务。 长宁公主出了松鹤堂后,带人来了前院议事厅,等处理完府上的内务,已经快要中午了。 想了想和婆婆今天商量的事情,便向红袖道,“去问一下栩儿晌午去不去太妃那,如果不去让他来陪我用饭。” 红袖领命,到门口吩咐了一个小丫头去问。 等了片刻那丫头来报,世子一会午膳时会去王妃那里。红袖听了,进去报给长宁公主知道。 到了午间,穆栩自是来了母亲这边。 等母子二人用完饭,便一起坐在花厅闲谈。 长宁公主明日要进宫陪皇后说话,想起之前当今说过要给穆栩安排差事的话,就问他的意思。 穆栩想了想,每日里在家确实无事可做,时间久了估计也会很无聊,找点事做也好,当下就同意了。 长宁公主看他同意了就道,“那我明日进宫,顺便求皇兄给你安排个差事,你可有想进的衙门?” 穆栩回道,“最好是武职,我不爱同那些文人打交道。” 这点要求,长宁公主自然点头答应。 母子二人又说了会话,长宁公主突然道,“说起来我近日空闲时间也多,所以还真想见见你贾姨母的女儿。” 穆栩一怔,“母亲之前不提,怎么突然又想起要见林家世妹呢?” 长宁公主装作若无其事,暗中却认真查看着儿子的神色,随口道, “昨日不是见了那贾家的媳妇小王氏嘛,问了下那姑娘的近况,一时不免想起她母亲。” “我回京也有段时间了,如今自是要见见那丫头的。” 穆栩迟疑道,“那我改日给贾府下个帖子,亲自上门去接。” 长宁公主面带笑意的点头,“嗯,也好,你今日就让人去荣府送上拜帖。” “这么急吗?”穆栩好奇的问道。 长宁公主点点头,确定道, “今天是十月初五,就定在三日后十月初八好了。” 穆栩想了想,三日后自己确实没有事情,点头答应, “那我三日后,亲自上门去接林世妹。” 想了想又问,“到时可要留她在我们府住些时候?” 想起上次的事,又怕母亲误会,连忙解释,“问清楚母亲,我好回贾府史太君,免得到时说不清楚。” 长宁公主笑意连连的点头, “你说的也是,嗯,既然来了,我自然要留她在我们府住上一些时候。” 穆栩总觉得自家母亲笑得有点怪,浑身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问道,“母亲,可还有什么吩咐?” 听她说没有了,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就想离开。 哪知长宁公主一把按住他,上一刻还带笑容的脸上,突然面现难过的叹道, “唉,都说儿大不由娘,果然你长大了,如今都不跟母亲亲近了,才陪我说会儿话,就坐不住了。” 一听这话,穆栩哪还敢走,安慰她道, “母亲说得哪里话,儿子到何时都跟母亲亲近。” 长宁公主脸上又重新露出笑容,“这还差不多,就算你以后娶了媳妇,也得记得你娘才是。” 看自家母亲变脸如此之快,穆栩不得不感叹,女人不管在何时都是天生的演员。 听到她说的和前世谁掉河里差不多的选择题,他自然不会那么不识趣。连忙说道, “看您说的,哪怕我有重孙子了,也不敢忘了您啊,到时还得麻烦您带曾曾曾孙呢。” 长宁公主听儿子这么说,也笑着和他又是玩笑又是认真的道, “曾孙我倒不想,我就想什么时候带上孙子就好。” 穆栩被说的没办法,只能含糊道,“母亲且等着,到时说不定是个孙女呢。” 长宁公主哪会上他的当,直接道,“孙女才好呢,孙子我还怕闹得我不得安生呢。” 得,见说不过母亲,穆栩干脆闭嘴不言。 看儿子被自己逗的开始装傻充愣了,长宁公主这才笑着放他离开。 第23章 绣衣卫 第二日,穆栩便安排人去了荣国府下了拜帖。 一时无事,本想着去柳湘莲家认认门。不想正准备出门时,宫里来了个小太监,来传嘉定帝的口谕,让他进宫见驾。 穆栩想到今天长宁公主入宫之事,心里不免有些差异,之前不是说好让他去龙禁卫当差吗,难道又出了什么岔子。 他也不敢怠慢,跟随小太监进了宫,一路来到勤政殿外,等小太监进去禀报。 片刻之后,自有太监出来通传。穆栩进了大殿,只见嘉定帝正坐在书桌前批着奏折,大太监王安在一旁侍候着。 穆栩上前躬身行礼,嘉定帝这才抬起头示意他平身,让王安给他端了一个凳子。 穆栩谢恩,又谢了王安这才坐下。 嘉正帝看着坐在下首的穆栩,这才道,“今日皇妹进宫,想让朕安排个差事给你,本来想着将你安排进龙禁卫的,不过又觉得不妥。” 穆栩不由好奇,龙禁卫说的好听,不过是守卫皇城的一部分侍卫而已,更多时候其实是充当皇帝出行的仪仗罢了,这有什么不妥。 虽然穆栩心下奇怪,可面上却没有露出任何神色,依然一副恭敬的表情。 嘉定帝看他不动声色,脸上反倒露出了一丝笑意,接着道, “听皇妹说,你自幼习武,又熟读兵法,把你放进龙禁卫恐怕有些大材小用。” 穆栩连忙谦虚,“那都是家母替我吹嘘罢了,当不得陛下谬赞。” “私下我们只叙家礼,你叫朕舅舅便是。”不等穆栩回话,他又接着说, “你也不必谦虚,少年人虽然沉稳些好,但还是要有少年人的意气。” 说到这,嘉定帝犹豫了一下,才道, “十几年前京里发生的那场动乱,想必你也是听说过的。” 穆栩当然知道,那场前太子之乱。毕竟此事牵扯到了太上皇,穆栩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含糊其辞道, “小臣听过一些,具体就不太清楚了。” 嘉定帝看他这样说,直接笑骂,“你小子也是个滑头。” 穆栩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嘉定帝摆了摆手,随意道,“好了,不为难你了,今番让你前来是想另派个差事给你,不知道你可能做好?” 这就跟后世领导给你派任务一样,不管能不能干好,嘴炮一定要响亮啊,当下拍着胸脯保证道, “陛下,不,舅舅尽管吩咐就是,外甥一定全力以赴替舅舅分忧。” 看他这么说,嘉定帝满意的点点头,这才解释道, “十几年前那场乱子且不去说它,当年那场乱子后绣衣卫却是毁了,如今朕打算重建它。” “舅舅的意思是让我来办?”看嘉定帝点头,穆栩也不禁头大,绣衣卫和锦衣卫一字之差,可实际上都是一样的。 说白了就是特务组织,不管办的好与坏,都要挨骂。办的好,皇帝满意,文武官员和士绅们骂。办的不好,皇帝又不满意,还不得给你穿小鞋,说不定小命都难保,不过他倒是不怕有性命之忧,只是这名声实在是不好。 看他面露犹豫,嘉定帝自然明白他的顾虑,安慰他道, “你也不要有顾虑,出了事自有朕撑着。” 穆栩吹出去的牛了,只能硬着头皮顶上了。 听嘉定帝说他撑着,他也就直接问当今给他什么支持。 嘉定帝正色道,“如今国库不丰,所以只能给你拨两千两银子。” “目前绣衣卫只剩下衙门所在,和一些看守老卒,所以人手需要你自己去招。” 穆栩无语,就剩下个空衙门,还只给两千两银子,这不是为难我胖虎吗? 也不管皇帝老子的脸色,直接就诉起了苦,“舅舅,这点银子能招来什么人手,估计连架子都搭不起。” 嘉定帝其实也知道这点银子是杯水车薪,当下也给穆栩开起空头支票, “除了银子,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朕都答应。” 穆栩当然不可能把皇帝的话当真,蓦得突然想起今日本来要去柳湘莲家,又想起昨日来拜访的贾琏,他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当下道,“我还真有个请求,就是想请舅舅能给我一些绣衣卫的官职任免之权。” 嘉定帝思量了一下,不放心的问道,“你先说说你要任命哪些人为官?” 穆栩也不隐瞒,直接解释起了自己的想法, “舅舅也知,我回京后很是拜访了一些故交,那些人家大多是开国功臣一系。” “也认识了一些勋贵家的公子,这些人不像家里长辈都在军中任职,大都闲在家里。” “我准备把他们招些进来,这些人在京中自有人脉,而且家里都不缺钱,这样我既能撑起架子,又能省下银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听了他的办法,嘉定帝有些迟疑道,“可朕却听说这些人,大都是些纨绔子弟?” 穆栩笑着道,“虽有一些不成器的,可人才也不少。” 说到这,他看了看大殿只有王安一个侍候在嘉定帝身边,于是小声道, “而且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各家勋贵的继承人…” 嘉定帝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他自然明白了穆栩的意思。 可以通过这些人来影响那些勋贵,而京中的兵马可几乎都在那些人手里,连九边的人马这些人都能影响大部分。最重要的是,这些开国勋贵几乎都是听太上皇的。 就算目前拉不到自己这边,可却能打开自己插手军务的缺口,而且等日后太上皇去了,自己也能名正言顺的掌握军权。 嘉定帝越想越觉得此计甚秒,当下看自己的外甥穆栩也觉得越发顺眼。 打定主意,也不再犹豫,“东平王世子穆栩听旨。” 穆栩连忙跪地听旨。只听嘉定帝道,“今朕封你为绣衣卫指挥使,可以亲自任命同知以下官员,不必报与朕知。” 穆栩大喜,连忙领旨谢恩,“臣,穆栩领命。” 嘉定帝看穆栩接了旨,亲自来到他身前,将他拉起,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栩儿,你要用心做事,不要让我失望。” 穆栩听他连朕都不说了,自然装出一副感动的模样,保证道,“舅舅放心,外甥一定不让您失望。” 接下来君臣之间,自然一片和谐。穆栩还混了一顿宫里的御膳,虽然味道不怎么样就是。 毕竟皇帝都怕死,一道菜做好,等端给皇帝要经过数道检查,好好的菜端上来,即使经过保温处理,也失去了刚出锅的味道。 等穆栩告辞,嘉定帝笑着对身边的王安道,“没想到朕这个外甥,倒是给了朕一个大大的惊喜。” “说起来还是你给朕出的这个主意,让他来建绣衣卫,朕这次要好好赏你。” 王安急忙躬身行礼,“老奴能帮到陛下,已是万分荣幸,哪敢要陛下的赏。” 嘉定帝心情不错,还和他开起玩笑,“那朕就不赏你这个老奴了,记到下次。” 王安听皇帝说的亲切随意,心下大喜,因为他清楚的很,在宫里当差,别的都是假的,只有皇帝的信任才是最真的。只要皇帝信任你,想要什么能没有,一点赏赐又算得了什么。 嘉定帝自然不会去猜一个太监的心思,哪怕这个太监是从小伺候他长大的。 他高兴的在大殿走了几步,又随口问道,“你怎么会想起,在朕面前举荐朕的外甥?” 王安心里一紧,连忙实话实说,“今日我听长宁公主殿下说起,让陛下给东平王世子安排个差遣。” “老奴突然灵机一动,想到陛下最近正为绣衣卫的事情烦恼。” 看了眼皇帝没有反应,王安连忙接着道,“老奴当时就想,东平王世子不正是最合适的人选吗?” “一来世子才回京,和朝中那些大臣们没有牵扯。二来,世子是陛下的外甥,身份高贵,也不怕得罪人。” “老奴想到这些,才举荐给陛下的。” “嗯。”嘉定帝满意的点点头,其实还有个理由,王安没说,嘉定帝却明白,那就是穆栩还有个身份,他是外藩之子,让他去办得罪人的事,可以减少外藩和朝里的勾连。 当然这不是说,嘉定帝不信任穆家,这只是一个合格皇帝该有的素养。 比起穆家,皇家更不信任南安王府和西宁王府。至于北静王府,已经交出了兵权,自然不足为虑。 第24章 招揽 穆栩出了宫,也不回府,骑了留在宫门口的马,直接往外城而去。 来到外城,按照柳湘莲之前说起的地址,又询问了一些路人才找到了一座小宅子。 宅子大门上只剩下依稀可见的红色油漆,门上并没有挂牌匾。 穆栩上前敲了敲门,等了片刻,才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脚步。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开门的是一个看着六七十岁的老人家,他佝偻着后背,拿着拐杖,脸上满是时间留下的丘壑,他努力睁着眼,看清面前是一个牵着马的年轻人。 “请问公子找谁?” 看他的样子,应该就是柳湘莲口里的老仆,穆栩知道他姓田,今年实际上才五十出头。因为敬佩他的为人,穆栩也不拿大,恭敬的抱拳施了一礼, “老人家一定是柳大哥口里的田伯吧?我是柳大哥的朋友。” 田伯急忙打开门,“公子折煞小老儿了,既然是我家少爷的朋友,快请进。” 穆栩牵着马进了院子,把马栓到前院的桐树上,跟着田伯进了堂屋。 柳湘莲家的宅子并不大,至多只有前后两进。看着很破旧,不过打扫的却很干净。 田伯请穆栩坐下,就要给他上茶。穆栩连忙叫住他,“田伯你不要忙了,我口并不渴,我此来是专程找柳大哥有要事要说。” “少爷晌午就出门了。”田伯听他说有要事,踌躇了下,估计是不放心,还是开口问道, “不知道公子找我家少爷是?” 穆栩知道他和柳湘莲感情不一般,也不见怪,所以也就直言道,他要请柳湘莲去做官。 听了他的话,田伯呆住了,以为自己听岔了,忙又问了次,穆栩自是又回答了次。 田伯吓了一跳,再三确定,又小心翼翼问了穆栩的身份。听穆栩说他是东平郡王世子,急忙要跪下行礼。 穆栩一把拉住他,将他按到椅子上,直言道,“老人家不用如此,我与柳大哥意气相投,以兄弟相称,哪用你行此大礼。” 田伯虽听他这么说,到底有些手足无措,穆栩只好问,“不知柳大哥去了哪里?” 田伯不敢怠慢,连忙回道,“晌午前有人来请,说是神武将军家的冯大爷请少爷去瑞丰楼吃酒。” 听他一说,穆栩就知道他说的是冯紫英了。原着中柳湘莲和冯紫英就是朋友,贾宝玉还是经由冯紫英介绍给柳湘莲认识的。 问清楚了瑞丰楼所在,穆栩便告辞离开,田伯一直把他送到门口,等看他骑马远去,这才转身往里走,一边走还一边高兴的念叨,要给老爷夫人上香,告诉他们少爷要做官了。 穆栩离开柳湘莲家,按照田伯说的方位,找到了瑞丰楼。 来到瑞丰楼下,让门口杂役牵走马,跨步进了酒楼。门口店小二见了,忙上来招呼,穆栩问店小二可认得冯紫英。 果然这酒楼是冯紫英常来的,那店小二自然认得他。给穆栩指了其正在二楼东边的雅间,得了穆栩一个银稞的赏,高兴的给穆栩在前边带路。 来到门口,穆栩让店小二去了,见门口也没守人,他也不敲门,径直推开门进去。 只见柳湘莲和冯紫英,还有上次见过的韩奇,还有一个穆栩不认得的公子,四人正吃酒谈笑,柳湘莲似乎还在唱戏。 四人见有人直接推门而入,以为是店小二也没人管。只有冯紫英与那个不认识的公子是面朝门口而坐的。 冯紫英自然认得穆栩,看见穆栩进来,自然一惊,虽不知道穆栩怎么来了,但还是不敢怠慢,赶忙起身,差点把桌子都带翻了。 也不管几人吃惊的眼神,连忙离开酒桌,快步上前给穆栩见礼。 柳湘莲和韩奇这才发现穆栩,柳湘莲自是惊喜,韩奇却赶紧拉过那位公子,给其介绍了穆栩的身份,一起上前见礼。 穆栩抱拳回了一礼,“各位不好意思,因为在下找柳大哥有事,惊扰了几位雅兴,实在抱歉。” 几人虽是惊讶柳湘莲怎么认得这位东平王世子,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赶紧请他上座,又喊店小二来,收拾了桌子,又开了一席。 闹了半天,众人这才坐好,柳湘莲先向穆栩介绍了那位不认识的公子,乃是平凉侯家的二公子卫若兰。 穆栩当然知道他,因为他也是红楼里有名有姓的配角,也正是史湘云的未来夫婿。还有一个原因是,卫若兰和穆栩其实还是亲戚。卫若兰的祖母乃是太上皇的妹妹,穆栩母亲的亲姑姑,昌平公主,不过她已经去世多年了。 二人自是又一番见礼,叙过年纪,穆栩还叫了他一声表哥。卫若兰自是受宠若惊,毕竟他祖母去世多年,和皇家关系早就淡了。 众人又说了话闲话,看他们都有些放不开,穆栩干脆朝柳湘莲说明来意,顺便看剩下几人神色。 看几人都面露羡慕之色,穆栩心里暗喜,他在酒桌上当几人面说起此事,自然也想将这几人收入绣衣卫之中。 柳湘莲听穆栩说要请他到绣衣卫做官,自是愿意。他为人洒脱,也不扭捏,直接就答应下来。 一者,他虽然成日里出入三教九流之中,但未尝没有重振门楣的想法,要不然也不会苦练武艺。二者,穆栩一得到这个差事,就能想到他,他心里自然感动异常。 穆栩看他连几品官都不问,就答应下来,心里自是高兴,自己果然没看错人。 当下他就将对柳湘莲的安排说了出来,“劳烦柳大哥先做个副千户,柳大哥常在外行走,认识的人也多,正好可以招些人手进来。” “我许你先招满一个百户,三个总旗官往下都由你任免,你告诉他们,谁以后干得好就升他做百户。” 冯紫英等人见穆栩出手就是一个实权副千户,从五品官,更是羡慕。 柳湘莲也不傻,他自是看出了穆栩有招揽几人的意思。当下便替他们问道,“冯兄弟几人也都是人才,不如兄弟也给他们安排个差事?” 穆栩故作踌躇道,“绣衣卫毕竟名声不好,就怕几位兄弟不肯屈就?” 几人一听大喜,连忙七嘴八舌的答应。要知道他们看起来,每日里呼朋唤友,日日作乐,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可实际上几人祖上都是出身勋贵,也想做一番事业,但要么如今家道中落,要么在家并不受宠,如今听了能进绣衣卫之中,哪有不愿意。 至于说绣衣卫名声不好,难道他们能不知道,整个勋贵阶层在文官那里都没有好名声吗? 看几人都愿意进绣衣卫做事,穆栩直接就在酒桌上安排起几人, 他先对冯紫英道, “我知道冯兄弟交友广阔,就任命冯兄弟也做个副千户,你要做的是,先把京城附近的情报网搭建起来。” 冯紫英本想着能做个百户就不错了,毕竟他和穆栩又没有交情。哪想到,穆栩竟然也任命他为副千户,还把组建情报网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感动。 当下向穆栩保证道,“世子放心,紫英必不辱命。” 穆栩点头,说实话,他对冯紫英的看重,还在柳湘莲之上。在原着中,就属他交友广阔,让他来组建情报网正合适。 又问了问韩奇和卫若兰的情况,知道二人都是武艺不错,便道, “委屈二位先到柳大哥麾下做个百户。”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们二人也可以先招一个小旗的人手,小旗你们自己任命。” 虽然不如柳湘莲和冯紫英二人官大,但两人也很满意了,毕竟也是正六品的官了。要知道朝廷武举,除了武状元授五品官外,武榜眼和探花也才授六品官罢了。 几人又以官职拜见了穆栩,待确定上下级之后,穆栩方严肃道, “我这次是在陛下那领了军令状的,你们招人万不可招滥竽充数的进来,否则将来坏了事牵连你们事小,坏了陛下的事大。” 几人连忙认真领命。 第25章 举荐 看几人领命,又见有些冷场,穆栩便道,“我们私下还是随意些好,再说咱们这不是还没开张嘛。” 看他把这么严肃的事,说成做买卖,几人也都笑了起来。 然后几人推杯换盏,气氛又热闹起来。 席间穆栩也把其中的难处说了一下,问几人有什么好主意。 韩奇道,“万事离不开一个钱字,当务之急还是先得筹措些银子才是。” 穆栩是从后世来的,自是最明白这个道理,当下便点点头。 卫若兰也道,“就算筹措出了银子,也不是长久之计。依我看还得找个来钱的营生才好。” 要说来钱的办法,对作为穿越者的穆栩来说,自然不难。可想想又不合适,毕竟是给皇帝老子办事,他一人出钱,皇帝会怎么想,是不是想收买人心? 不想冯紫英听了卫若兰的话,眼前一亮,对穆栩道,“世子可还记得薛蟠?” 穆栩心里一动,回道,“自然记得,你的意思是?” 冯紫英笑着道,“这薛蟠虽是个呆霸王,但他家可是历代经商的,我们只要借助他家的便利,找些好赚的东西,不是就能赚到钱了吗?” 几人都是觉得他这个主意不错,穆栩也赞道,“紫英脑子就是灵活,这个借鸡生蛋的主意确实不错。” 见穆栩同意他的主意,冯紫英也是得意,当下补充道,“而且这事还可以一举双得,不但能为以后打开商路,还可以筹措出现在急需的银子。” 柳湘莲奇道,“那他愿意把他家的生意网交出来吗?” 穆栩心里已经明白冯紫英的主意了,不过看柳湘莲他们还一头雾水,也不打断冯紫英卖弄。 “我和薛蟠吃过酒,从他口中得知,他们家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如今皇商的资格也不一定能保住。可要是他和我们绣衣卫合作,如果有了绣衣卫庇护,你说他愿意吗?” 冯紫英得意的对柳湘莲道。 柳湘莲几人一想确实如此。穆栩看他们明白了,也开口补充道, “其实这事再简单不过,只要他愿意与我们合作,我们可以庇护他家生意,还可许他一官半职,让他出些银子便是,紫英是不是这个意思?” 冯紫英看穆栩一下就猜到了自己的主意,当下也是佩服,道,“不错,我正是这个意思。” 卫若兰也跟着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多找几个商家,岂不是更好?” 穆栩摇头道,“这是个好主意,可现在却不能。” 看几人有些疑惑,他解释道,“薛蟠这人我了解,再者我打算让贾琏去办这件事,不怕他家不答应。” “但是别的商人,可不一定放心我们,他们一定会担心我们借机吞了他们的生意。” “所以我们得用薛家做个榜样才行。” 几人一听这才明白,心下都佩服穆栩心思缜密。 解决了银子的大事,穆栩自是开心,和几人说说笑笑,也不摆架子,几人不多时便熟悉起来,也没了顾忌,说话也随意起来。 冯紫英刚听穆栩说让贾琏去劝薛家,也就问了出来,“世子可是也想让琏二哥来绣衣卫做事?” 穆栩也不隐瞒,直接就承认了。随口问了句, “可是有什么不妥?” 冯紫英笑道,“哪里有什么不妥,我和他也熟悉的很,说起来他处理外务确是一把好手,让他去劝薛家也正合适。” 穆栩也笑着道,“不错,我正是这般想的,我打算以后让他处理我们绣衣卫自己的买卖。” 想起自己的打算,当下不经意道,“我们都是勋贵一脉,那些文人现在势大,每日里卯着劲给我们找事,我们可不得多用自己人嘛。” 几人都是勋贵出身,自然是同仇敌忾,都抱怨起来。 穆栩看差不多了,才接着说,“所以我们勋贵一脉也得团结起来,各位兄弟回去可以多介绍一些勋贵出身的朋友来我们绣衣卫做事。” “当然一定要能办事的,宁缺毋滥,我们这可不养废物,你们一定要给他们说清楚,免得到时别说我不给他们面子。” 几人一听还有这好事,都答应下来,谁家还没几个亲戚故交了,这事办的好了,不仅可以让绣衣卫壮大,对他们自然好处不少。再者也可以在亲戚故交那落份人情,也有面子不是。 当下除了柳湘莲之外,几人都盘算起来。 穆栩也不管他们,自和柳湘莲说起话来。柳湘莲刚就想问,穆栩怎么找到这来的。 穆栩自是说了他先去的他家,柳湘莲连忙道歉,穆栩自是说无妨。 听他又问起徒睿,他笑着将徒睿被自家舅妈教训,又被禁足一个月的事说了,惹得柳湘莲也不禁莞尔。 又吃了会儿酒,算算时间差不多两个时辰了,众人这才散了,各自告辞。 穆栩回府,梳洗一番,换了身衣服。就听梅剑来报,张太妃和王妃有请。 他估计两人是要问自己差事的事,去了果然是这样。 穆栩将当今给他安排的差事讲了,听到穆栩要去绣衣卫,二人不免担心起来。 穆栩自然是好一通劝慰才说服她们。 出了松鹤堂,想起要用薛家的事,还得让贾琏去办。当下便让人将杨安找来。 前脚回了书房,杨安就来求见。 等杨安进来,穆栩先问了马道婆的事情,听到还是没有动静。不禁皱眉,“算了,马道婆那边,暂时先不用盯着了,我奉皇命重组绣衣卫,到时我让绣衣卫去查。” “不过那一僧一道,你还是让人盯紧了贾家,一旦出现,立刻让人来报。” 杨安点头称是,又道“还得恭喜世子得皇帝重用。” 穆栩摆摆手,“这有什么好恭喜的,不过是苦差事罢了。” “我叫你来是有事去办,你差人去趟荣国府,让贾琏来府上一趟,就说我有事找他。” 杨安问道,“是让他现在就来吗?” 穆栩看了看桌上的沙漏,已经申时了,不过想到自己明日里要去绣衣卫衙门,恐怕也不一定有时间,便点了点头,“嗯,如果他没有事情,请他即刻就来。” 杨安问了穆栩没有别的吩咐,方才出去亲自办这件事。 等杨安走了,穆栩又想到薛蟠身上的案子似乎还没有了结,这也是个问题,既然要用他,这案子还是得想办法摆平。 他不由得捏捏眉头,为这事进宫求当今实在不值得,可不找当今,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毕竟薛蟠身上的官司应该已经报到刑部了,说起来也是薛家遇人不淑,都他娘的是什么亲戚。 等了大概半个时辰左右,杨安来报,贾琏到了。 穆栩来到外书房,和贾琏见了礼,发现他心事重重的,穆栩心里暗笑,自己上次的话看来是起作用了。 不过今日也不方便问人家府里的事,他也不卖关子,把事情说了一遍,直接也给贾琏许了一个副千户的官位,贾琏自是大喜过望,满口答应。 末了还道,今日回去就把薛家的事情办妥。 穆栩见他这副急不可耐的样子,怕他好心办了坏事,万一威逼起了薛家也是不好,毕竟自己以后要用薛家作为别的商户榜样的。 于是又给他讲了自己给薛家的条件,让薛蟠出份银子,许他一官半职,皇商的资格自己也可以帮他家保住。也不打他家生意的主意,只是借用下他家的商路。 见贾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穆栩也不留他用饭,自让他去了。 实际上,他没告诉冯紫英他们的是,用贾琏其实不是看重他的能力,而是因为他看重的是贾家几代人,在军中积累的人脉。 因为他明白人脉是一种很重要的隐形财富。将来的事谁也不知道会怎样,提早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第26章 惊喜 次日,穆栩早早就带了杨安一人直奔绣衣卫衙门所在。 绣衣卫衙门坐落在内城东北角,是一座五进的大院落,独自占着一条街,周围几条街住的也都是百姓,并不和朝廷其它衙门扎堆在一起。 穆栩来到三进的大门口,见正门口摆着两个一人多高的石獬豸(古代象征司法的神兽,和石狮子一个道理)。抬眼看去,只见大门紧闭,也没有人守门,黑色的大门也早已经开始掉漆了。 如果不是其牌匾上“绣衣卫北镇抚司”几个大字赫然在目,他都以为自己来错地方了。 下了马,让杨安前去叫门,等得都不耐烦了,里面才传来一声懒洋洋的回应声,又过了片刻大门才被打开。 只见里面出来一个中年人,穿着破破烂烂的飞鱼服,看了看杨安,才不紧不慢的问他何事。 杨安看他这副模样,也不和他客气,指着穆栩就向其说了穆栩身份。 那小吏一听,赶忙连滚带爬的冲到穆栩面前,露出献媚的表情,躬身行礼,“李平见过世子,不,见过指挥使。” 穆栩也懒得和他多说什么,让他起身带自己进去看看。 李平急忙在前引路,带着穆栩和杨安进了大门。 进了大门,是一个占地不下五亩的大院子。看着长满杂草的大院,穆栩也不禁皱眉。 李平看他脸色不对,赶忙解释,“大人,自从十几年前绣衣卫就名存实亡了,这些年来朝廷也没有起复的意思,所以…” 穆栩挥手打断他,问道,“现在绣衣卫还有多少人?” “这…”看他吞吞吐吐的,穆栩深吸了口气,接着说, “你照实说,我明白和你干系不大,你不用害怕。” 李平听了,这才直起身子,认真说了起来,“本来还有十来个人的,可几年前朝廷连俸禄都停了。” “大家一开始还坚持了几个月,可毕竟要养活一家老小,没办法了都只能另寻出路了。如今连带小人也就剩下三个人了。” 穆栩听了这话,不禁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走?” 李平激动道,“我家几代人都在绣衣卫当差,我从十五岁进了这里,如今已经三十一年了。” “我生是绣衣卫的人,死是绣衣卫的鬼。” 听他说得这般斩钉截铁,再加上脸上激动的表情。 穆栩理解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你放心,当今天子下令重建绣衣卫,很快你就能看到这里重现昔日的辉煌了。” 李平听了,小心的问道,“大人说的可是真的,可别像之前传的那样,最后又不了了之。” 杨安在一旁听了,不等他再说,便喝道,“我们世子是什么身份,哪里会和你说笑。” 穆栩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这才认真的对着李平道,“我既然说了,自是真的,这是天子亲口向我许诺,由我全权负责。” 李平听了,这才大喜过望,单膝下跪,道,“绣衣卫试百户李平参见指挥使大人。” 穆栩知道他这才算认下了自己的身份,当下淡淡道,“起身吧,带我到里面看看。” “是。”李平认真应了一声,恭敬起身在前,带着穆栩往里面走去。 杨安挠了挠头,对着穆栩奇怪道,“嘿,怪了,这老倌怎么看着像变了个人。” 穆栩笑着给他解释了一句,“他之前死了,现在又活过来了。” 杨安听了更糊涂了,反倒是前面带路的李平听了,身体一顿,腰挺得更直了些。 几人跨过门廊,又走过一个小院,进来一个大堂,里面倒是干净。 大堂里上首的墙上挂着一张猛虎下山图,上面一块牌匾,写着“精忠堂”,下头摆着一张虎头椅,下面两侧各摆着十张椅子。 看得出来这些家具虽然陈旧了一些,却很干净,显然是有人时时擦拭。 穆栩满意的点点头,也不客气,径自走到那张虎头椅前坐下。 这才向下首的李平道,“不是说还有两人吗?让他们来见我。” 等李平出去,杨安对穆栩道,“世子,这绣衣卫如今已经名存实亡了,不如你向皇帝要求换个差事?” 穆栩笑着摇头,“你不必多说,我自有打算。” 这时李平带着两人进来,两人看着年纪比李平小一些,穿的差不多。 两人在来的路上,已经听了李平讲了情况,如今都很激动,一进大堂就向穆栩行礼。 “绣衣卫百户张成参见指挥使大人。” “绣衣卫总旗赵大为见过指挥使大人。” 穆栩让二人免礼,问起二人的情况。 赵大为以前是负责诏狱的,这倒罢了,没想到百户张成却给穆栩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只听他道,“大人,自从绣衣卫解散后,由于没有了负责文书档案的佥事,所以一直由我负责看管。” 听他这般说,穆栩大喜,连忙起身让他带自己去看。 出来大堂,拐过西边走廊,来到了三排屋子前。 张成指着前面的房子对着穆栩介绍道,“大人,这第一排房里面,记得都是历年来我们绣衣卫各种案件。” 说着打开前面的一间房,带着穆栩进去。穆栩进去一看,发现房里面是几排书架,他走到书架前,拿起其中一个案牍,只见上面写着“昭武九年武昌府”,昭武正是太上皇的年号。 穆栩翻开案牍,只见里面详细的介绍着昭武九年,武昌一地的案件,连不归绣衣卫处理的案件也记录在案。 合上案牍,把它放回原处,穆栩在房子转了一圈,发现这些案牍有新有旧,但都保存的很好,没有出现虫吃鼠咬,也没有发潮的情况,心下大为满意,他明白这必定是张成平日里精心看护的结果。 出了房子,穆栩径直来到第三排房子。张成果然道,“大人,这一排房里记录的都是,历年来绣衣卫在职人员。”犹豫了又下小声道,“还有各地的密探。” 穆栩指着面前的这些房子,急声问道,“如今还在世的密探档案可在此处?” 张成点头,带他来到最后一间,用钥匙打开房门,对着穆栩道, “大人,这间房中的记录的就是,虽然已经十多年没有联络了,但想来大部分人还是在世的。” 穆栩点头,让杨安几人在外等候,只和张成走了进去。 拿起几个文档查看了一番,压下心中激动,他问张成,“如今还能联系到这些人吗?” 张成点头,回道,“大部分是能联系到的,我们绣衣卫的密探除了每隔一段时间新招进来的,大部分都是父传子,代代相传的。” “除了他们各自的联络上级,连他们家人也不会知道他们真实身份。”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按照绣衣卫的规矩,如果没有刺探任务的时候,都是就地潜伏收集情报的。” 说着他又感叹道,“因为突然解散,所以好多负责传递情报的人员都另谋出路了,否则这十来年各地情报也该源源不断的送来这里才是。” “那些都放在第二排房里,大人要看吗?” 穆栩摇头道,“不必了,如今对绣衣卫最宝贵的是这间房子里的文档。” 接着他认真道,“因为你的尽忠职守,让我们如今能省下大量时间,轻易就能铺开全国的情报网。” 张成苦笑道,“这都是卑职的责任,再说每日里除了这些也没事可做。” 穆栩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他出了房门,带着三人回到大堂,让杨安在门口等候。 站在那张猛虎下山图下,他正色道,“张成。” 张成来到中间,单膝跪下,“卑职在。” “本指挥使奉皇命,今番重建绣衣卫,你保护文档有功,我今提你为绣衣卫佥事,专门负责整理那些文书,顺便联络各地潜伏人员。” “属下遵命。” 等张成退下,穆栩又叫了李平和赵大为出来,他以二人留守绣衣卫有功为由,给二人也升了一级,升李平为百户,赵大为为试百户。 接着又吩咐二人,“你们可以联络一下,以前绣衣卫的人手,如果还愿意回来,可以保留原来职位。” “但是记得,要甄别清楚,不要让别有用心的人混进来,不用我说的那么清楚吧。” 两人自是明白,认真领命。 看着三人一身破烂,穆栩假装把手伸进怀里,实际上却是从空间拿出一叠银票。 在三人不解的眼神中,给了张成一千两,“这一千两,你留一百两自用,剩下的是给你联络各地潜伏人员的费用。” “我会再派个人来帮你,你们二人就先就负责情报工作。” 张成点头,“是,属下一定和他好好配合,不过这一百两就算了。属下家里还过得去。” 穆栩也不理他,又给了李平和赵大为一人一百两,这才道,“都不要拒绝,这是我私人对你们的奖赏。” “再说我们绣衣卫再怎么说也属天子亲军,你们穿成这样出去,不仅丢本官的脸,也在丢天子的脸。” 三人互相看了看自己的打扮,这才感激道,“谢过大人。” 第27章 分派任务 接下来穆栩又在几人的陪同下,查看了整个衙门的房舍。 除了少部分彻底不能用了,大部分都只是荒废了,清理一下,也勉强能用。 让人惊讶的是,诏狱居然是保存最好的,连里面的刑具都闪闪发亮,丝毫看不出来这里已经废弃了十几年了。 看到穆栩吃惊的神情,赵大为得意道,“属下这些年,几乎吃住都在这里,每日里都擦拭这些家伙什。” 说着还露出一副迷醉的样子,“真怀念以前这里关押犯人的时候。” 杨安看他这副模样,赶紧远离他几步,这家伙估计是个心里变态。 穆栩倒没什么反应,毕竟前世资讯那么发达,在网上什么变态没见过,与那些食人魔比起来,赵大为这点爱好不算什么。 不过他也懒得看他这副模样,直接打断他,“行了,等我们绣衣卫重新运作起来,你还怕没有犯人审问?” 说完带着人出了诏狱,吩咐杨安,“你去把贾琏和冯紫英给我找来,就说我有事让他们去办。” 杨安惊讶道,“世子要在这见他们?” 穆栩点头,“怎么不行吗?” 杨安连忙摇头,“不是,世子这会儿都要晌午了,您不回府用饭吗?” 拍了拍额头,穆栩抬头看了下秋日的太阳,笑道,“我这都忘了时间了,你等下先回府,跟祖母和母亲通传一声,就说我今日在衙门里吃饭。” 又接着道,“等过了晌午,你再去通知他们二人前来。” “可是…”看他还要再说。穆栩打断他的话,不容拒绝道, “没有可是,你按我吩咐去办就是。” 杨安这才不情愿的去了。 穆栩又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给李平,“老李,你对这附近熟悉,你去酒楼订一桌酒席,让他们送到这里。” 李平接过银子,拒绝道,“大人之前赏我的银票还在呢?哪能再要您的银子。” 穆栩道,“赏你的就是你的,今儿这顿是我请你们的,赶紧去,再来两坛酒。” 打发了李平,穆栩又问张成和赵大为,“如今衙门里可有合适的桌椅?” 赵大为急忙回道,“有的,我去搬过来。” 穆栩叫住他,“今儿天气不错,就搬到前院门廊下,我们在那吃。” 等了大概一柱香,李平带着三个小厮提着食盒和酒回来了。 看得出来,这几个小厮有些害怕,想想也理解,毕竟这里可是让人闻风丧胆的绣衣卫,普通百姓害怕才是正常的,哪怕这里已经关闭好久了。 等他们摆好饭,穆栩一人赏了个银锞,让他们提着食盒去了。 接下来穆栩招呼三人与自己一起入席。 三人推辞一番,自然坐了。开始还有些拘谨,等说了话,三人也放开了,和穆栩说起从前绣衣卫的风光。 席间,通过对话,穆栩对几人的情况也了解了一些。 张成入绣衣卫之前,还曾是个秀才,考了几次举人,也没考上,反倒弄得家道中落,最后机缘巧合之下入了绣衣卫。 李平是个老油条了,他家祖上自太宗皇帝建立绣衣卫起,就入了绣衣卫了,他也算得上是继承家业了。 至于赵大为,这家伙的经历还颇为传奇,他从前是个屠夫,后来他们老家那里县衙缺刽子手,他被赶鸭子上架,又做了刽子手。 之后得罪了县尉,在家乡待不下去了,来到京城投靠亲戚,后来听到绣衣卫招牢子,他就应征了进来。后来掌管诏狱的百户知道他做过屠户,又提拔他做了负责刑讯的校尉。 通过与三人的对话,和对三人经历的了解。穆栩也大概看出了几人的性情。 张成性子沉稳,有点读书人的气节。李平性子油滑,至于赵大为不说也罢,这家伙确实是个变态,让他去严刑逼供确实再适合不过。 用过饭,穆栩也不让他们跟着,自己去查看历年来的案牍。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李平的声音,“大人,你要见的人到了。” 伸了伸腰,穆栩回道,“知道了,让他们去精忠堂等我。” 把手里的案牍放回原处,这才来到精忠堂,不想除了张成,贾琏和冯紫英,薛蟠竟然也来了。 几人赶紧上前行礼,穆栩示意他们不用多礼,让三人和张成都坐下说话。 “你们和张成都认识了吧?”见他们点头,才接着道,“我已经任命张成为绣衣卫佥事,以后负责情报工作。” “张成,你主要负责汇总和分析工作,当然那些文档你也继续负责管理,再招几个文书,具体怎样你自己看着办。” “至于紫英,你负责搜集情报,张成那里有各地密探的名单,你们二人商量着办。” “我只有一个要求,一个月内,我要你们把情报网全面铺开。” 张成和冯紫英,互相看了一眼,一起起身领命。 穆栩又看向贾琏和薛蟠,开口道,“薛蟠,你能和贾世兄前来,想必是答应了我的条件了吧。” 贾琏不等薛蟠回话,先道,“大人,我如今既然入了绣衣卫,大人直接叫我名字就是。” 穆栩点头,心道贾琏确实是个明白人。 看穆栩点头。贾琏这才坐下,顺便拉了下还傻愣着的薛蟠。 薛蟠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起身,穆栩开口让他坐下回话就好。 他这才坐下,回道,“昨儿个琏二哥把世子的话传给了我家,我和妈妈,妹妹商量了下,决定答应世子,就是不知…” 看他犹豫起来,穆栩直接道,“你有什么疑虑,尽管开口问我就是?” 薛蟠这才扭捏道,“不知世子说给我个官身,是真是假?我愿出十万两银子。” 听他这般说,堂上众人都睁大了眼睛,不是被十万两银子吓到了,而是大家都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呆,这种事情不是都私下里说的吗? 穆栩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噎得他直接咳嗽起来。 薛蟠看到穆栩这个样子,也有点傻了,他问向旁边的贾琏,“琏二哥,可是我说错了什么话?” 贾琏直接差点吐血,心里吐槽,叫你呆霸王真是一点都不冤。看着冯紫英和张成古怪的眼神,他正不知怎么回答,就听穆栩开口了。 “好了,你没说错话。”穆栩倒没有笑,他前世毕竟熟悉大家有话直说了,只是来到这方世界久了,也就习惯了古人说话方式,刚才突然被薛蟠的直接惊了一下,所以他适应的最快。 他倒挺喜欢薛蟠的说话风格的,也不跟他拐弯抹角,直接道,“本来要借用你们薛家的商路,就不该再收你的银子。” 薛蟠听他这么说,还以为穆栩不想给他官身,连忙打断他的话,“世子不用客气,这银子我出的心甘情愿,对,就是投名状。” 看他把加入绣衣卫说得跟加入土匪窝一样,几人都忍俊不禁。 穆栩看过原着,知道他是个浑人,当下也就不再多说,直接道,“好,那我就代天子和绣衣卫谢过你的捐献了。” “嗯”,沉吟了一下,“我就任命你先做个正六品百户,先跟着贾琏便是。” 薛蟠一听,乐得差点蹦起来,还是贾琏提醒他,才反应过来,赶忙给穆栩跪下行礼。 穆栩让他起来,才接着对贾琏道,“你以后负责我们绣衣卫的生意,毕竟万事离不开一个钱字,就让薛蟠跟着你,你也方便一些。” 贾琏自是领命,他对这个任务也是相当满意,毕竟如果干得好了,就等于掌握了绣衣卫的财路,而且以后要和更多商户合作,还怕没有好处。 穆栩自然不会想不到这点,打算有机会敲打敲打他,拿好处可以,但不能过分。 第28章 案底 等给贾琏交代完以后的任务,穆栩突然想起绣衣卫衙门还得修理,忙又吩咐贾琏, “你先不忙和薛家做生意,先找人把衙门里的房舍修整一番。不然过些日子人手招齐,都没地方办公。” 一说到这,忙又问张成,“以前我们绣衣卫的人手,难道都呆在这边衙门吗?” 张成解释道,“我们绣衣卫的事情一般都在北镇抚司处理,不过这里一般只留一个百户的人手。” “在京城我们绣衣卫有两个千户所,一个千户所归南镇抚司管,他们只负责维持军纪。”说到这,顿了顿又接着补充, “北镇抚司的这个千户所,比其他千户所多一个百户,除了我们镇抚司的这个百户之外,剩下的三个百户分别镇守西城,南城和北城。” “平日里除了抓捕涉事官员之外,还和京畿府的衙役一起负责地方治安。所以以前在三个方位都有驻扎人手的地方,不过如今地方早就没了。” 穆栩点头,又问道,“南镇抚司衙门如今怎样了?”他毕竟是指挥使,南镇抚司也归他管。 张成想了想,回话道,“南镇抚司衙门离这边只有两条街,衙门里只有一人守着,那边地方毕竟小一些,不过也有些破旧了。” 穆栩听了,对贾琏道,“驻扎的地方也由你去找,至于南镇抚司与这边一起找工匠修。” 贾琏点头答应,薛蟠在旁听到要修房舍,正急着表现的他,插口道,“我家在京就有两间铺子,专门出售建材,到时直接去拉来就是,就当我送的。” 穆栩也不跟他客气,直接点头。想起薛蟠这次帮了自己大忙,再说如今又是自己手下,当下就问起他在金陵的案子。 薛蟠也不在乎,直说已经了结了。 穆栩摇摇头,看他这个样子,怪不得原着中薛家也彻底败落了。 贾琏多少知道一些薛蟠的案子,见穆栩摇头,不禁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穆栩看着众人好奇,就开口道,“何止不妥,你们知道薛蟠的案子是怎么判的吗?” 不等他们相问,就直接道,“那知府的判词上说,薛蟠被冤魂索命去了。” 众人都露出吃惊的神色,看薛蟠还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冯紫英提醒到,“薛兄弟,按那判词所说,你已经是个死人了,如今是个黑户。” 张成也在一旁提醒,“不止如此,日后你的案子就算不被再翻出来也没用,别人要找你麻烦还不简单,打死你都不用负责。” “啊,这可如何是好?囊求的的贾雨村收了我家那么多银子,就这么判的。”薛蟠也不是真傻,一听他们这么说,一下就慌了。 贾琏见他这个样子,低声喝道,“慌什么,有大人在,你怕什么?” 薛蟠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跪下哀求穆栩,“大人,你可要救救我啊。” 穆栩没好气道,“赶紧起来,也不嫌恶心,一个大男人做出这副表情?” “我既然提起,自然会帮你把这官司摆平。” 想起原着中香菱的可怜下场,他不禁提醒道,“还有你和人争抢来的丫头,你好好待她,那是个好人家的姑娘。” 当下便将香菱的来历,以及贾雨村的和甄世隐的关系说了一遍。 众人听了,皆是大骂此人狼心狗肺,恩将仇报。张成更是道,等绣衣卫重建,第一个就查贾雨村,等他到了诏狱,让赵大为好好招待他。 只有贾琏有些尴尬,毕竟举荐贾雨村的,全是自家人。 交待完这些事,想想没有什么遗漏。穆栩便让众人去忙自己的事,他直接带着杨安回府去了不提。 却说薛蟠和贾琏离开北镇抚司,他先带贾琏去了自家铺子,让掌柜的一切听贾琏安排后,他也不管贾琏,一溜烟就回了梨香院。 薛姨妈和薛宝钗自他走后,一直坐立不安,等着他的消息,见了他回来,连忙把他迎进房中。 虽然贾琏昨日解释的很清楚,薛姨妈毕竟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妇人,还是怕穆栩打他家银子的主意。 薛宝钗倒明白此事对她家利大于弊,再说人家一王府世子想来也不会这么下作。劝了好久,才让薛姨妈同意贾琏的说法。不过薛姨妈到底还是不放心,今儿又打发薛蟠跟着贾琏去问清楚。 结果薛蟠一走,又担心儿子狼入虎口,一下午了坐立不安,薛宝钗又劝不住她,只能陪着她干着急。 见儿子安全回来,急忙追问,“怎么样我儿,那世子有没有为难你?” 薛蟠奇道,“人家为难我做甚,琏二哥不是说的很清楚吗?人家世子爷只是找我们家做生意。” 薛宝钗见自家母亲面露尴尬之色,忙打岔道,“哥哥,你还不把事情经过细细给妈和我说下。” 听了妹子的话,薛蟠得意道,“妈,妹妹,如今我已经是绣衣卫百户了,正经的六品官。” 薛姨妈和薛宝钗一听,皆是大喜过望。薛宝钗还能保持镇定,薛姨妈已经喜得直掉眼泪。 兄妹二人赶紧把她扶到椅子上坐好,薛姨妈抓住薛蟠的手,一边流泪一边道, “太好了,如今我儿做了官,我们就不是商户人家了,以后不怕别人看不起了。你父亲在天之灵,也会高兴的。” 薛宝钗听了这话,也跟着掉起了眼泪,她生有一颗玲珑心。来到京城之后,又怎么能看不出,自家舅舅包括姨妈,不管面上对自家多么亲热,心底还是看不起自家的。 士农工商,谁让自家是最末的商户呢?所以自来到贾府,她不敢出一点岔子,时刻要保持端庄,以免人家会说,果然是商户家的女儿,上不了台面。 连一件艳丽的首饰也不敢带,别人问起,只能说自己不喜欢,她也才是个十五岁的姑娘,又怎么会不喜欢呢? 就连贾府的下人,她也好言好语,时时给些好处,她知道姨妈在贾府传自己比林黛玉好的话。她清楚姨妈的目的,也知道这么做对不起林黛玉,可她又有什么选择呢? 没有,她清楚自家既然选择托庇在贾家,那就没有自家选择的余地。 所以贾琏来一说,要让她家帮东平王世子办事,她就劝母亲答应。既然都是选择别人依附,那为什么不选权势比贾府更大的东平王府呢? 还好,那位东平王世子没有食言,不仅接纳了自家,还给哥哥赐了官,以后自家就不再是商户了。 薛蟠自是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儿,自家妹妹已经想了那么多。看着母亲和妹子都掉眼泪,急得他抓耳挠腮的。 薛宝钗见自家哥哥这般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终于平复下心情,也跟着劝起薛姨妈,薛姨妈这才止住哭泣,问起薛蟠具体经过。 薛蟠细细的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听薛蟠一下许出去十万两银子,不由心疼道, “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怎么不让那世子开口,估计他都要不了这么多银子。” 薛蟠正想反驳,薛宝钗却在一旁劝道,“妈,我倒觉得哥哥这事办得不错。” 看薛蟠面带得色,她也不管他,自向薛姨妈解释道, “既然我们家已经决定和东平王世子合作,不如索性大方一些,这样还能博得人家好感。” “妈也不想想,人家是王府世子,还是皇帝的亲外甥,想要银子还怕没人上赶着去送吗?” 接着又道,“说起来,这次还得谢谢琏二哥,如果不是他,我们想送人家银子还没门路呢?” 薛蟠听了更是得意,笑道,“还是妹妹看得明白。” 第29章 薛宝钗劝母 薛姨妈听了自家女儿的一番话,也明白过来了,不好意思道,“是我想差了。” 接着也道,“是得谢谢琏儿,回头我们准备份厚礼送给他和凤丫头。” 薛蟠和薛宝钗自是点头答应。 薛姨妈放下心事,看儿子风尘仆仆,赶忙道,“蟠儿,你忙了一下午了,快去歇息,我一会儿让香菱给你炖支人参。” 一听香菱,薛蟠顿时一个激灵,赶忙拦住自家母亲,忙把自己被贾雨村坑了的事说了。 薛姨妈和薛宝钗听了自是大惊失色,等听了穆栩会摆平这件事才放下心来。 薛姨妈自是大骂,“这个贾雨村真不是个东西?回头让你舅舅和姨夫一定不能轻饶了他。” 薛宝钗却想得多了一层,她先吩咐自家丫头莺儿去守住门口。 这才对薛姨妈道,“妈,我看这事未必是贾雨村一人的意思,你们想想,一旦哥哥出事,我们母女能守得住我们家的万贯家财吗?” 薛姨妈刷的一下白了脸,结结巴巴道,“你说的,这,不可能吧?他,他毕竟是我的哥哥?” 薛宝钗苦笑道,“妈,我也希望我想错了,可您想想,这么大个事,贾雨村能不给舅舅说吗?” “您再想想,自来京后,舅舅家对我们家的态度?” 薛姨妈想了想,去自己兄长家拜访时,自家兄长和嫂嫂,对自家不冷不热的态度,她心里也凉了,半晌才沙哑着嗓子,道,“你说你姨妈知道吗?” 薛宝钗看着自家母亲希翼的目光,还是狠心道,“我想姨妈知不知道也不重要,自我们住进贾家,姨妈问你借了多少银子?” 薛蟠在旁听了,早忍耐不住了,大叫着要去问个清楚。 被薛宝钗费了好大功夫才劝住,看自家母亲不吭气了,她还是问道,“妈,你说句实话,你给姨妈借了多少银子?” 看着自家儿子和女儿看向自己的目光,薛姨妈苦笑道,“这一年来,前后差不多十五万两了。” 听自家母亲借了这么多银子出去,薛蟠顿足道,“妈你还说我,你看看你…” 薛宝钗拍了下薛蟠的胳膊,示意他别说了,这才问道,“姨妈有给你打借条吗?” 薛姨妈摇头,薛宝钗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半晌才道,“这银子怕是要不回来了。” 薛姨妈急道,“你姨妈答应我,日后让宝玉娶了你,我才答应她的,她不能说话不算话。” 不等薛宝钗说话,薛蟠就道,“不行,我不同意,就宝玉那个绣花枕头也想娶我妹妹。” 看儿子这么说,薛姨妈也生气道,“你知道什么,你姨妈说日后宝玉会继承荣国府,整个荣府都是宝玉的。” 不想听了这话,薛蟠却冷笑道,“姨妈尽想美事呢,她也不想想人家琏二哥可是在呢?” 薛姨妈犹自不服,“你姨妈说有老太太在,自然不是问题。” “妈,哥哥说的有理,你别忘了,这爵位可是在大老爷身上呢,人家有儿子不传,难道传给隔房的侄子?再说爵位传给谁是朝廷说了算的。” “到时大老爷不愿意,老太太还能怎么办?”薛宝钗也同意自家哥哥的话,她看自家母亲还不太相信,又解释道, “就算姨妈和老太太本来有办法,现在也不成了,难道你忘了,琏二哥现在可是跟着东平王世子做事的?” 一听这话,薛姨妈也傻了,半晌才道,“那怎么办,我去把银子要回来?” 薛宝钗摇摇头,道,“妈可以试一下,但我估计姨妈是不会还的。” 说着又看向薛蟠,“哥哥,你得空把我们在京里的宅子收拾出来。” 薛蟠点了点头,“我早就想住回我们自家的宅子,何必在这受气。” 看薛姨妈有点不愿意,薛宝钗劝道, “以后哥哥在绣衣卫当差,总要和人应酬往来,住在别人家总是不好。” “再说了,如果妈你能把借给姨妈的银子要回来,我们继续住这也是无妨,就怕姨妈根本没有还的意思。” 听女儿这般说,薛姨妈也只得答应了。接下来母子三人商量了一番,决定找个机会就搬回自家去住。 接下来薛蟠又说了香菱的事情,几人听是穆栩的意思,也不敢怠慢,最后只能先打算把香菱好好养在自家,等问过穆栩意思再说怎么办。 再说穆栩这边,从衙门回了府里,自是先去陪自家祖母和母亲说了会儿话。 离开母亲那时,长宁公主还叮嘱他,别忘了明天去接林黛玉来,穆栩自是回道忘不了。 回了自家院子,问了问梅剑,“我不在府上,可有什么事没?” 梅剑回道,“今儿世子刚走不久,忠敬王世子差人来说,让世子别忘了给他的马。” 穆栩一听,拍了拍额头,“近日事情多,我把这事忘记了。” 又想起答应自己也答应送徒盈儿马的事,当下道, “你派人叫杨安来见我。” 等梳洗一番,来到书房时,杨安早就候在门口了。 他直接道,“你派人把我从辽东的带回来的那匹踏雪乌骓,送到忠敬王府给他们世子。” “还有再挑匹温顺的小马,也一并带上,给他们郡主。” 等杨安离开,穆栩又在书房,思考了一下重建绣衣卫的事情,心里有了腹稿。看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去了祖母那陪老人家用了晚饭,这才早早休息了。 次日,穆栩起了个大早,自然先是雷打不动的修炼了一番炼体诀,然后让梅剑等人侍候着换了身衣服。 按照惯例,去给祖母请了安,径自去了母亲那里。 到自家母亲那时,长宁公主正在红袖等几个小丫头的侍候下用早饭,穆栩在祖母那吃过,自然推辞了母亲让他再用些的想法。 等母亲用完饭,又在红袖的伺候下漱了口。穆栩这才上前,“母亲,我一会儿要去荣国府接林家世妹,母亲可还有什么吩咐?” 长宁公主思量片刻,说道没有。不过还是问红袖,“我让你吩咐 下人收拾一个院子,可曾办好了。” 红袖回道,“已经把清逸院收拾出来了,各种用品也都是新的。” 长宁公主点头,对着穆栩笑道,“这下可放心了吧,一切都安排妥了,你自去接人就是。” 穆栩翻了个白眼,吐槽道,“我放哪门子心啊,母亲怎么老是开这种玩笑?” 长宁公主才不理儿子作怪,挥手道,“好了,母亲跟你说笑呢。快些去吧,我还急得见林家姑娘呢。” 穆栩无奈的施了一礼,转身自去准备不提。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也正在问林黛玉身边的紫娟,“你们姑娘惯用的衣服用品,可曾带好了?” 紫娟回道,“昨儿个晚上,我就和雪雁把姑娘要带的东西收拾好了。” 贾母满意的点点头,见林黛玉神情怯怯的。忙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安慰, “你也不要害怕,敏儿还未出阁时,与那时还不是东平王妃的长宁公主最是交好。如今她接你去,必是想见见你。” 林黛玉还没回话,贾宝玉就闹将起来,“照我说,林妹妹还是别去那劳什子王府了,去了那哪有我们家自在,也没人陪妹妹玩。” 说完还不罢休,又上前哀求贾母,“老太太,你把妹妹留下吧。” 贾母见了,赶紧放开林黛玉,又把贾宝玉抱在怀里,安慰起来, “你妹妹不过去住几日罢了,到时你想你妹妹了,我叫琏儿去接你妹妹回来就是了。” 第30章 接黛玉 贾宝玉还不罢休,王夫人心里却巴不得把贾敏的女儿送走,最好一辈子别再回来,免得勾着自己的宝贝儿子。 当下在一旁开口,“宝玉,你再胡闹,我就让你老爷来了。” 一提贾政,贾宝玉果然怂了,只吓得钻进贾母怀里。贾母自然又心疼上了,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对王夫人埋怨道, “他老子前番才把他打的那样,何苦又再提他。” 王熙凤见了这番情景,赶忙笑道,“要我说,宝玉也是好心,他不过是担心林妹妹去了不习惯。” 说着又道,“宝玉你大可放心,那府里太妃和王妃都很和蔼,林妹妹去了肯定没事。” 贾母见王熙凤这般说,也笑着将贾宝玉拉到自己身旁坐好,搂着他的肩膀,道,“是了,凤丫头前几日才去过那里,没有什么不好。不信你问她。” 贾宝玉果然问起王熙凤,东平王府的情景。 自那日和贾琏交心之后,王熙凤如今看贾宝玉,哪哪的不顺眼,看他这么大了还和小孩子一般,心下不屑。 不过面上还是笑着回他,“看你说的,人家王府还能比我们家差不成?” 看他还继续追问,三春等人也露出好奇之色,没办法,王熙凤只能将那日去东平王府的的见闻给他们大致讲了一遍。 正说着呢,外面小丫头来报,东平王世子来了。 贾母忙问,“外面是谁在接待?” 听小丫头回了句是大老爷,摆手让她去了,贾母这才奇道,“怎么是老大,政儿和琏儿呢?” 王夫人回道,“老爷今日一早就上衙去了。” 贾母听了自是点头,又看向王熙凤,“说起来,这几日琏儿忙什么呢,怎么一直没见他人。” “这”,王熙凤不知该如何回话了,因为两人怕贾母和王夫人从中作梗,便没有将贾琏去绣衣卫当差的事告诉她们。 如今贾琏不在,她自然坐蜡了,心里暗骂贾琏让她顶雷。也只好硬着头皮,笑着回道,“今儿早上,我正想给老太太回禀这个好消息呢。” 贾母奇道,“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好消息,说来听听。” 王熙凤道,“这不是那日去王府拜访,不想琏儿投了世子的眼缘,世子一高兴之下,赏了琏儿一个差事。” 不等贾母说话,王夫人一听急了,“怎么没有听说呢,琏儿去当差了,那府里的外务谁来管?” 听了王夫人这话,王熙凤眼里闪过一丝厉色,笑着回应,“嗨,男人家要在外上进,我还能拦着不是?” 邢夫人也在一旁跟着道,“凤丫头说得不错。” 贾母瞪了一眼王夫人,笑着道,“凤丫头说得很是,琏儿如今要上进,我们自然要支持才是,不知道世子给琏儿安排了什么差事?” 王夫人也明白过来,自己刚有些反应过度了,连忙找补道,“我这不是怕琏儿在外行走,出了什么岔子吗?” 王熙凤笑着对王夫人点头,“太太的好意我们自然是知道的。”说着又回答贾母道, “世子如今奉了皇命,重建绣衣卫,这不,赏了琏儿一个从五品的副千户,让他帮着跑跑腿。” 听了贾琏一当官,就和贾政一样是从五品,王夫人面上一副替他高兴的样子,实际上指甲都攥进了手心。 王熙凤看着王夫人强颜欢笑的样子,心里自然痛快之极。 而贾母听了,倒没说什么,只是面上的笑容却淡了些。 房里的人,正因为贾琏当官的事而心思各异时,门口打帘子的丫头在外喊道,“大老爷陪贵客来了。”房里众人这才收拾好心情。 贾赦掀开帘子,带着穆栩进了房中,众人自是乱哄哄的各自行礼。 等请穆栩坐下,贾赦笑问,“你们刚说什么呢?” 王熙凤如今自然是向着大房的,听贾赦问起,连忙高兴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贾赦听了,先向穆栩道谢,“还得多谢世子提携犬子,说起来也怪我这个父亲没用,让他这般大了,还在府里胡混。” 听贾赦这么说,看着贾母和王夫人不自然的表情,王熙凤差点笑出来,连忙低头强忍。 穆栩听王熙凤一说,眼睛一扫,就明白了什么情况,心里自然暗笑,嘴上却配合着贾赦, “嗨,赦世伯实在客气了,说什么提携,我那边如今乱糟糟的,还得多谢世兄来帮我才是。” 贾母到底人老成精,不是王氏可比,她不等贾赦客气,就自笑着道, “世子实在太客套了,如今琏儿在世子手下当差,如果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世子看在老婆子的面上,多担待着些才是。” 穆栩自然笑着回道,“老太君说的哪里话。” 如果不是穆栩知道内情,他还真信了。任谁看了,都得夸一句,好一个心疼孙子的老人家。 当然这里也得为贾母说一句公道话,实际上她对贾琏也是疼爱的,就像原着中,贾琏和鲍二家的偷情,被王熙凤发现。贾琏恼羞成怒之下,提剑要杀王熙凤。 当时贾母怎么做的,她平时看着那么疼王熙凤,可到了关键时候还是向着自家孙子,她原话怎么说来着,“男人哪有不偷嘴的”,她就这么轻飘飘一句就揭过了贾琏想要杀妻的事。 当然比起贾宝玉,贾琏在她心里又不算什么了。不过从原着看,她虽然也想贾宝玉继承府里的爵位,却并没有害贾琏,她心里应该是另有主意的。 不过她却也没阻止王夫人就是,要说王夫人做的那些事她不知情,这怎么可能呢?贾母从媳妇熬成老祖宗,什么事能瞒过她,纵观原着,贾府一直在她的掌控之中。 唯一一件脱离她掌控的事,就是贾林之间的婚事,但那时因为贾元春封妃,王夫人已经能与她分庭抗礼,甚至慢慢压过她了。 当然现下说这些都扯远了,几人又是客套一番。穆栩这才问林黛玉,“林家世妹安排好了吗,可还有什么要准备的?” 林黛玉向他微微福了一礼,轻声回道,“已准备妥当,并未有什么遗忘。” 穆栩当下就向贾母告辞道,“那我这就带林世妹去了,不知老太君,可还有什么吩咐?” 贾母笑道,“我一老太婆能有什么吩咐。不过世子回去代我向太妃问好,也感谢王妃对我外孙女的照顾。” 穆栩自是客套,“老太君言重了,我家祖母常说起您,还说你们老姐妹好久不见了。” “至于林世妹,就更不用说了,家母与贾姨母情同姐妹,又何须外道呢。” 贾母也点头叹道,“可不是嘛,如今老姐妹也不剩几个了,得空了我找她说话。” “老太君肯去我们府上,自是蓬荜生辉,到时我代祖母来接您。” 贾母笑着连说不用。贾赦也在旁开口,“我已经吩咐下人准备好了午宴,世子用过再走。” 穆栩推辞道,“来时母亲吩咐了,让早些回去,她急着见林世妹呢。” 贾赦这才作罢,又对林黛玉道,“外甥女去了王府,如果有什么不方便的,差人回来说声就是。” 林黛玉自然谢道,“多谢舅舅关心,外甥女谨记。” 穆栩看都说完话了,这才在贾赦的相送下,和林黛玉一起出了贾府。 看着林黛玉在紫娟和雪雁的搀扶下上了马车,穆栩朝站在门口的贾赦抱拳告辞。 回头吩咐一声,一行人向着东平郡王府去了。 第31章 初进东王府 林黛玉坐在马车里,透过车上的帘子,看着骑在马上的穆栩,不知怎得就想起了初次进京的时候。 那时节,自己刚离了父亲,时时小心,不敢踏错一步,如今已经两年多了,却与那时的心境大不相同了。 紫娟向来沉稳,陪着自家小姐静静的坐在一旁。雪雁年纪小些,看着马车外的街道,好奇的问道,“姑娘,你知道王府是什么样的吗?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去王府呢。” 林黛玉被雪雁的话打断思绪,她也不恼,听了她天真的话,笑道,“你从小就跟着我,你没去过,难道我还能去过不成?” 她看雪雁一副好奇的样子,解释道,“我曾看过本朝开国时的史书,那些府邸都是那是建造的。” 她看紫娟也认真听着,索性把那些王府和公府的区别给二人大致讲了一遍。末了补充道,“所以想来,东平王府和荣国府大致差不多,只是规制高一些。” 正说着话,马车停了。只听外面传来穆栩吩咐下人打开王府侧门的声音。林黛玉想起自己初次进贾府时,走的还是角门,心里又是感动又是难过。 感动的是,穆栩能顾及自家身份,大开王府侧门。而难过的是,作为自家嫡亲的外家,却让自己一个官宦人家的小姐走下人进出的角门。 如果贾府规矩大也就罢了,偏偏薛家上京时却大开正门迎接,要知道国公府邸的大门一般只有接待皇差圣旨时才开的。 可荣国府却让外八路的亲戚走,反倒让自己这个正经的亲戚走角门,这让她们林家情何以堪。当然她心下也明白,这件事与外祖母没有关系,是谁的手笔她也清楚的很。 林黛玉心思敏感,正胡思乱想间,马车已经到了王府二门外。 穆栩来到马车旁,道,“世妹,已经到了二门,请下来换乘轿子。” 看林黛玉在紫娟和雪雁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又上了轿子。穆栩问旁边来接客人的红袖道,“是去哪里?” 红袖回道,“直接去太妃那,王妃已经候在那了。” 等轿子来到内院,等下了轿,步行片刻,来到了松鹤堂。 自有小丫头打起帘子,林黛玉跟着穆栩进了屋里。 抬头望去,上面榻上坐着个满头银丝的老太太,榻下侧座上坐着一宫装贵妇。林黛玉心道,这就是东平郡王府的太妃和王妃了。 她不敢怠慢,上前行礼,“林氏女见过太妃,王妃。” 张太妃也算见多识广,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标志的小丫头,当下便喜欢上了她,不等长宁公主开口,便连声道,“呦,好个俊俏的小姑娘,快快起来。” 等林黛玉起来,忙让春桃扶着黛玉坐到她旁边。拉着黛玉的手,对长宁公主道,“好多年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了,就跟画上走出来的仙女儿似的。” 长宁公主道,“母亲可见是,有了新人便胜旧人了,林丫头一来,把我们可都抛在脑后了。” 林黛玉羞涩道,“太妃谬赞了。” 张太妃笑着对长宁公主道,“你也不怕羞,如今倒和一个小丫头吃起了干醋,也不怕栩儿笑话你。” 长宁公主撇了一眼下方正经危坐的儿子,笑道,“臭小子敢笑话他娘,看我不揪他耳朵。” 听她这般说,穆栩赶忙捂着耳朵。 看他们母子这般互动,惹得张太妃和一众丫头都笑了起来,林黛玉心里也放松下来。 接着张太妃问林黛玉道,“来京里多久了?” 林黛玉回道,“已经两年半了。” 张太妃又问,“如今可还习惯京里的天气?” 林黛玉答道,“初来时冬天不太习惯,如今也好多了。” 看着她略显单薄的身子,长宁公主也关心道,“上次听栩儿说你身子不好,如今怎么样了?” 林黛玉欠身回了一礼,才道,“还得多谢王妃上次派御医来为我诊治,如今好多了。” 长宁公主摆摆手,“你叫我一声姨母便是,我与你母亲是手帕交,你在我们家随意一些就是。” 看林黛玉点头,长宁公主又问,“我听栩儿说你生辰是花朝节?” “是,正是花朝节。”林黛玉应了一声,微撇了穆栩一眼,心下奇怪,他怎么知道我的生辰? 穆栩看林黛玉看了自己一眼,心下也正懵逼,我什么时候给母亲说过这话,我怎么不记得了。 长宁公主也不理儿子,自和婆婆,还有林黛玉说起话来。 穆栩不耐听一帮女人再这闲扯,就沉下心神,观摩起脑中的宝珠来。 突然感觉有人拉自己袖子,忙转头看去,只见绿柳正站在自己边上,不由好奇的看她。 张太妃几人看他这副茫然的模样,都大笑起来,连林黛玉都捂嘴笑了起来。她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一本正经的世子爷,私下也有这样的一面。 看着众人都笑,穆栩越发摸不出头脑,还是绿柳笑着给他解围,“世子,王妃问你,明日可还要上衙门去?” 穆栩听了,这才反应过来,向着母亲道,“这几日不用过去,那边衙门房舍有些荒废,这几日正在修整,我已吩咐了人盯着,倒不用过去。” 长宁公主点头,“这样也好,明日早上你护送我和林丫头出城,去趟崇恩寺,替敏儿点盏供灯。” 穆栩点头答应,“是,我知道了。” 又看林黛玉正拿着帕子拭泪,想是又想起了母亲,穆栩忙劝道,“林世妹,还是不要太过伤心,想必贾姨母在天之灵也希望你平安喜乐才是。” 林黛玉含泪谢道,“谢过世子关心。” 穆栩听她又叫自己世子,不由道,“不是上次说了嘛,你叫我一声兄长就是,不用这么客气。” 看着穆栩和林黛玉说话,张太妃微微朝长宁公主点了点头。长宁公主也笑着回应了一下,自在那看穆栩和林黛玉客套。 穆栩和林黛玉说了半天话,发现了众人都不说话,看着他们两个。感觉气氛有些古怪的穆栩,咳嗽一声,微微坐正了身子。林黛玉也微红了双脸,别过头去。 看两人有些尴尬,张太妃主动解围道,“春桃,你去厨房看看,午膳准备好了没有?” 说着又对黛玉道,“知道你在扬州长大,府里正巧有个会做淮扬菜的师傅,一会儿你尝尝可还地道?” 黛玉自是感动不已,忙向张太妃和长宁公主感谢。 说话间,春桃来报,午膳已经准备好了,张太妃自是吩咐现在就摆上来。 等几人一起吃了一顿淮扬菜,长宁公主看黛玉有些倦容,当下吩咐红袖带黛玉主仆去清逸院休息。 怕她回去直接歇息不好,又叮嘱黛玉,“刚用过饭,先不要午睡,一会儿在院子里慢慢走动走动。” 黛玉自是感谢不已。然后才在红袖的带领下,和紫娟,雪雁去了。 等黛玉走了,穆栩也自是告辞,留下张太妃婆媳说话。 看着穆栩走出房间,张太妃接过春桃送上的茶,喝了一口,笑着对长宁公主道,“今日看来,栩儿对这位林姑娘,是有些不同。” 长宁公主问道,“那母亲的意思是?” 张太妃思量了片刻,道,“我也很喜欢这小姑娘,长的俊,人也知礼,就是身子弱了些。” 听婆婆这般说,长宁公主微微点头,“如果把林丫头订给栩儿,我也不反对,不过还是得跟他父亲说声才是。” “至于她的身子,是个问题,过几日找御医再来看看,是不是可以调养过来。” “很是,不过你也不要急,先试试栩儿的口风再说。”张太妃顿了顿,又道, “不过我对贾家有些不太放心。” 长宁公主自是明白婆婆的意思,她想了下,道,“这也好办,上次那小王氏来我们府上,母亲不是很喜欢她吗?” “到时就说母亲想和她说说话,请她来我们府上,我们一问便知。” 张太妃有些疑虑,“我们这般问她,她会说实话吗?” 长宁公主笃定的点点头,笑道,“母亲难道忘了,那贾琏如今可是在栩儿手下当差的。” 张太妃恍然,笑着道,“那就这么办。” 接着婆媳二人又说了会闲话,等张太妃去歇息了,长宁公主这才离开。 第32章 心生波澜 次日,穆栩起了个大早,先给祖母请了安,陪着她用了早饭。 出了松鹤堂,去了前院,吩咐二管家王林准备好出行车架,这才去了母亲院子。 等到了母亲那里,长宁公主也已经用过早饭,正和林黛玉坐在那里说话。 看穆栩进来,黛玉起身微微福了一礼,穆栩自是回了一礼。先向母亲请了安,又问黛玉,“妹妹昨晚换了个地儿,可曾休息好?” 黛玉皱着弯弯的柳眉回道,“前半夜睡得不是很安生,后半夜实在熬不住,迷迷糊糊的睡了。” 长宁公主关心道,“既然如此,不如今日便罢了,明日再去也是一样。你今日再休息一天,养养精神。” 穆栩也跟着道,“母亲说的很是,妹妹不如明日再去?” 林黛玉心下感动,却道,“我无事的,再说今日要去给母亲祈福,哪里能就因为我稍有不适,就不去的道理。” 说着又掉起了眼泪,抽泣道,“自我来京,还没正式祭拜过母亲,已是不孝之极。” 说着又含泪起身朝着长宁公主拜道,“今番还得多谢姨母,让我能为母亲上柱香。” 长宁公主急忙把她拉进怀里,安慰道,“你说的什么话,快别伤心了,今日我们要去为敏儿上供灯,你应该高兴才是。” 看她这般伤心,长宁公主母子对贾家更是不满。尤其是史太君,别人倒也罢了,你作为贾敏的母亲,也没想过要祭拜下女儿吗? 长宁公主拍打着黛玉的单薄的娇躯,心下更是心疼这小姑娘,想想也是,一个小姑娘来到人生地不熟的的外家,连想祭拜母亲都不能,每日还得强颜欢笑,就这还要被传小话。 等黛玉哭了一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来人家府上第二日,怎么就这般失态。连忙起身道歉,“是黛玉失礼了,还请姨母和穆哥哥不要见怪。” 穆栩摆手连道无妨,长宁公主拉着她重新坐到自己身旁,才道,“看你这般孝顺,我只心里替敏儿高兴,又哪里会见怪呢?” “不过你日后,不许动不动就掉眼泪。时日久了,对身体不好,你身子本来就弱,可不能这么不爱惜才是。” 黛玉用帕子拭干眼泪,不好意思道,“不知怎的,今日却这般失态,让姨母和穆哥哥见笑了。” 长宁公主笑道,“这说明咱们娘儿两个投缘,你不必害羞,你就当我是你母亲便是,有事也不要藏在心里。” 穆栩也补充道,“妹妹要听母亲的才是,人有了心事,藏在心底久了,憋的难受不说,对身体也不好。” 黛玉这才面带笑意,“是,我听姨母和穆哥哥的。不过刚哭了一场,身子反倒轻松起来了。” 长宁公主听她这般说,反倒不敢大意,忙吩咐红袖找御医来给黛玉看看。 穆栩赶忙拦住红袖,道,“母亲不用担心,林家妹妹没事。”接着又给几人解释道, “林妹妹这是因为心里压抑久了,今番发泄出来,所以觉得身体轻松了,这是好事。” 看林黛玉不自觉得点头,长宁公主到底不放心道,“罢了,今日就算了,明儿个还是请御医来看看我才放心。” 又看林黛玉眼睛红肿,忙又吩咐红袖拿煮熟的鸡蛋来敷一敷。看穆栩还傻不愣登的在这看着,不由好笑,“你还不去看车架安排的怎样了,站在这瞎看什么呢?” 听了这话,穆栩不好意思的朝林黛玉笑了笑,赶紧转身溜了出去。 长宁公主看着他的背影,转头笑着对黛玉打趣,“我这儿子今儿可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竟然还会不好意思了。” 林黛玉听了,不由霞飞双颊,赶忙转过身子。长宁公主看了不由笑出声来。 穆栩在二门外等了快半个时辰,长宁公主才携黛玉,并几个侍女来了。 穆栩赶忙上前,亲自扶着母亲上了公主车架。又回头安排健妇扶着黛玉,上了第二辆马车。 等一切安排妥当,这才下令出发。 紫娟和雪雁陪林黛玉坐在后面的马车,刚在房中发生的事,二人也看在眼里。雪雁心思单纯,再加上她从小就跟着黛玉,眼见车里没有外人,就问了出来, “姑娘,是不是你以后要嫁给世子爷作世子妃了?” 黛玉听了大羞,急忙呵斥,“你再胡说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雪雁虽然不怕她,但也不敢再问。不过还是小声嘟囔,“明明就是,刚刚王妃的意思我都听明白了。” 紫娟看自家小姐急了,赶紧拍了拍雪雁,雪雁这才住嘴。 黛玉也不理她们,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又想起雪雁的话,不由脸上发热。 她之前只熟悉贾宝玉一个外男,又听贾母日日把她和贾宝玉放在一起,时间久了,再加上父亲把自己送到了荣国府。所以心里虽对宝玉没有男女之思,不过也默认了。 所以自从薛宝钗来了贾府,每次贾宝玉接近薛宝钗,她就有些生气,忍不住和他闹别扭。她以为这就是男女之情,哪知今日听长宁公主提起她和穆栩,都说她心比别人多一窍,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其中的言下之意。 所以这会儿她又是欢喜又是惶恐,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心里却不自觉的把宝玉和穆栩做着对比。 紫娟可以说是最了解林黛玉的了,虽然她跟林黛玉的时间不如雪雁久。看着自家姑娘露出一副似喜似忧的样子,不由心里大急。 在她心里,一直以为自家姑娘以后要嫁给宝玉的,她也一直暗暗撮合他们二人。谁知道今日听东平王妃的意思,似乎是要把姑娘聘给东平王世子。 虽然东平王世子很好,可哪里又有宝玉对女孩子温柔。可这事自己又能怎么办呢?要不要告诉老太太和宝玉,她心里也是左右为难。 一时间车里主仆三人都是心思百转,也没人注意车外的风景。 等几人回过神来,车架已经到了崇恩寺外。 崇恩寺,始建于太宗年间,是太宗皇帝为了纪念自己的生母,太祖高皇后皇后所建。 太宗为人大气磅礴,也没有将寺庙归为皇家寺院,所以寻常老百姓也能来此进香,所以平日里香火颇为旺盛。 不过早先穆栩就派人来通知过,所以今日寺庙里不接待普通信众,显得颇为冷清。 见有车架前来,寺里慈恩方丈早已在寺门等候。 长宁公主和黛玉分别下了马车,和慈恩方丈打完招呼,自是进了大殿去进香。穆栩没有进去,在大雄宝殿外等候。 等了半个时辰,二人方出了大殿。长宁公主又吩咐穆栩给寺庙添了两千两香油钱,那方丈自是称谢不已。 穆栩询问,“母亲,接下来如何安排,可要直接回府。” 长宁公主回道,“不急,崇恩寺的素斋不错,我们中午在这用过,下午再回。”说着又对慈恩方丈道,“麻烦方丈了。” 慈恩方丈早年间认识长宁公主,当下笑道,“阿弥陀佛,公主哪里的话,多年不见公主,不想公主风采依旧。” “今日公主能在鄙寺用斋,是鄙寺的荣幸才是。” 长宁公主回了一礼。慈恩方丈又吩咐两个小和尚,带着公主一行人去客房休息。 中午,穆栩陪母亲和林黛玉一起用了素斋。长宁公主吩咐他道,“我要和红袖去听方丈讲经,你若无聊,可去后寺转转,这里的菊花虽然比不上白马寺,也颇有一些名贵品种。” 又向黛玉狭促道,“林丫头,你呢?是陪我去听经书,还是去赏花?” 黛玉按下心中羞意,回道,“我想求几部经书,回去抄写给母亲。” 长宁公主听了,收起笑意严肃道,“你有心了,我让秋月陪你去。” 黛玉听了称谢不已。 第33章 传功 穆栩无事可做,想起母亲说的后寺菊花正在盛开,问清楚了路,就自去后寺看花。 他也不懂菊花种类,只是觉得碗口大的花开的甚是好看。望着这些盛开的花朵,不自禁又想起了前世,记得那时母亲在家里也爱养花。每日里一有闲暇,就在阳台摆弄那些盆栽。 不知不觉,自己重生到了这方世界已经十四年了。想着想着,思绪就漂了好远。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转头望去,只见黛玉在紫娟和雪雁的陪同下,从花丛中走出。他不觉看呆了,也不知是花好看,还是人好看。 黛玉看他一直盯着自己,不觉有些羞恼,心下又有些说不出的欢喜。 还是雪雁不合时宜的的一笑,打破了静谧。 穆栩不好意思的对黛玉道,“妹妹兀怪,我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黛玉也放下心里的异样,问道,“穆哥哥也喜欢这些花吗?” 穆栩摇了摇头,叹道,“我只是觉得好看罢了,哪里又懂这些,不如妹妹介绍给我认识下。” 黛玉点头,两人并肩向前走去。紫娟要跟上去,哪想雪雁却拽住她,目示二人,轻轻的摇头。雪雁虽然没有紫娟机灵,却也有自己的想法。再她看来穆栩和自家姑娘再般配不过了,那宝玉根本配不上自家姑娘。 紫娟本想跟上去,结果看着已经走远的两人背影,郎才女貌,仿若一对璧人,一时也愣住了。 黛玉指着其中一种匙莲型的花朵,道,“这是瑶台玉凤,代表着建康长寿。” 往前走了几步,又指着一朵菊花,它的花朵是筒状的,花朵黑色中带有红色,她道,“这是墨菊,墨菊朴质无华,端庄稳重;枝干尺余,花径如掌,红中带紫,紫中透黑;花芯厚实,花辨如丝,花色如墨。” 穆栩看她说得一本正经,也不好坏了她的雅兴,随口问道,“那墨菊又有什么寓意?” 黛玉犹豫了片刻,方小声道,“墨菊代表了思念,血的思念。” 穆栩听了,鬼使神差的问道,“那妹妹回去会不会思念我。”说完这话,他当即觉得失言,就要道歉。 林黛玉听了这话,脸色发红,顿足道,“穆哥哥,你也也不是好人。” 看着她比眼前的花还美得脸庞,穆栩压下心中绮念,忙躬身作揖,“是我孟浪了,妹妹勿怪。要打要罚,都由妹妹,我绝无二话。” 林黛玉轻轻哼了一声,道,“谁要罚你。”说着径自向着前面走去,穆栩连忙跟上。 过了片刻,林黛玉又若无其事的,给穆栩介绍起了其它花的种类。只是二人,说者无心,听者也无意罢了。 向前又走了一会儿,穆栩看林黛玉鼻尖渗出香汗,想起这姑娘身体不好,赶紧让她停下休息。 想起自家的炼体诀,对她道,“我有一套异人传授的养生功夫,很是不凡。回头我传给你,你勤加练习,身体很快就会好起来。” 看黛玉答应的随意,忙郑重的叮嘱她一定不要小看这功夫。黛玉看他说得认真,这才答应好好练习。 穆栩正要给她讲其中关窍,就听远处秋月寻他的声音,连忙高声答应。 片刻后,只见秋月带着紫娟和雪雁过来,秋月回道,“世子爷,林姑娘,王妃要回府了,吩咐我来叫你们。” 二人自是答应,众人一起去了前寺,与长宁公主汇合后,便回府去了。 等回了府,穆栩来到书房,将锻体决第一层仔细画在图上,写好注释。又写好信,给父亲仔细解释了这套功夫的不凡,又将近日京城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被当今任命为绣衣卫指挥使的事情告诉父亲。方将图和信一起装入信封之中。 是的,他准备把锻体决教给家里人,这也是他今日看到林黛玉的身体时想到的。以他父亲常年习武的身体,第一层应该能练成。 他母亲和林黛玉,以他估计只能练习第一层上前六个动作,至于他祖母年纪大了,是练不成的,倒是有些遗憾。 他又找出两张纸,将前面的六个动作画上去,仔细批注好要领。准备待会儿送给母亲和林黛玉。 办妥这些事,他让人叫来杨安,让他派人把信送到辽东给他父亲。仔细交代他,务必让人亲自送到父亲手里。 这才起身来到母亲院里,进了房间,给母亲详细说明了此事。看她不甚在意,无奈之下,穆栩只能将房中梨花木的软榻轻松的举起来,在房中走了几步。 长宁公主自是大吃一惊,要知道那梨花木的软榻至少重两三百斤。看儿子如此轻松举起来,她这才当下心中轻视,打算认真练习。 给母亲一一讲解了其中要领,他这才又去了清逸院。 来到清逸院,院里的小丫头看见他,急忙上前行礼。他问道,“林姑娘呢?” 不等那小丫头回话,房中紫娟听到外面声音走了出来,回道,“世子来了,姑娘正看书呢。” 穆栩点头,“我有事跟你们姑娘说你去通报一下。” 不等紫娟进去,就听林黛玉在房中回道,“穆哥哥进来就是。” 穆栩冲紫娟点点头,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紫娟看穆栩朝他点头,忙回了一礼,面带复杂得看着穆栩走了进去。 穆栩来到房中,看黛玉正坐在桌前拿着本书,当下笑问,“妹妹刚从寺里回来,怎么不歇会?” 黛玉起身请他坐下,方回道,“这会子休息了,晚上又要睡不着,还不如看会儿书,打发打发时间。” “穆哥哥怎么刚回府就来了?” 穆栩把手里的纸交给她,黛玉低头看了一下,这才抬起头,“这就是穆哥哥下午说的养生功夫?” 穆栩点头,“你不要小看这套功夫,我自习练以来,几乎百病不生。” 黛玉听了眼里放光,急忙低头详细端详起来。穆栩也不说话,就静静的看着她。 过了片刻,紫娟端着茶走了进来。穆栩接过茶,喝了一口,没看见雪雁,就随口问道,“雪雁呢?” 紫娟正要回话,黛玉就抬起头道,“姨母给了我一些宫里的燕窝,雪雁去厨房盯着,让她们做给我。” 穆栩想起原着中她一直吃人参荣养丸,当下皱眉,“妹妹可还在吃人参荣养丸?” 黛玉不解他为何这么问,还是回道,“偶尔还吃,可是有什么不妥?” 穆栩压下心中想法,“没有,只是你一直吃那药,也不见好,我就想让御医重新给你配一点药。” “不过药也不能多吃,你若是能将我给你的养生功练好,以后肯定不用再吃药了。” 黛玉一脸憧憬,“我生来体弱,向来把药当饭吃,如果能不吃药再好不过。” “我一定认真练习这功夫。” 看她这副认真的模样,穆栩笑着点头点头,转头又问紫娟,“把你们姑娘的药给我拿几丸,我回头让大夫看看,再配些备用。” 紫娟看黛玉点头,于是进了里屋,过了一会儿捧出个巴掌大的瓷瓶,递给穆栩,“可巧这瓶里,还剩下几丸,索性都给世子。” 穆栩接过放在怀中,对主仆二人交代,“暂时不要吃了,等我让大夫重新配过再说。” 二人不解其意,但还是点头答应。 穆栩又坐了片刻,等雪雁端着燕窝进来,又叮嘱黛玉好好练习养生功,有不懂的就来问他,这才告辞离去。 第34章 义忠亲王 从崇恩寺回来后的几日,穆栩都待在府里。 每日里除了陪祖母几人说话,大部分时间都再指导母亲练习锻体决,费了好大功夫,才终于入门,剩下的就是水磨功夫了。 以他估计,虽然只有第一层一半,练成之后,也比成年男子身体要好,而且这功夫可以一直练下去,可比正常的养生功夫强多了。 至于林黛玉那里进度慢了一些,一是她身体以前有所亏空,二来毕竟男女有别,他也只能隔空指点。不过从她的叙述来看,再有个十天半个月,也就能入门了。 这日他正陪着母亲和黛玉在花园散步,梅剑前来禀告,杨安来报,让其查的事情有结果了。 穆栩告辞二人,去了外书房,杨安早已候着。 见了杨安,他也不多话,直接问他结果。杨安回道,“世子,那几丸药,我找大夫查验过了,是有些问题。” 穆栩抬手示意他接着说,杨安接着详细解释,“据查验的大夫说,这些药里用的人参都是次品,大部分已经失效了。” 穆栩急问,“那他没说,这药吃多了,可有什么妨碍?” 杨安不敢隐瞒,把大夫的话原封不动的说了,“那大夫说,常人吃了也无害,最多就是没有效果。而体弱者吃了,非但起不到保养身子的作用,时日久了反倒有害。” 听了这话,穆栩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又问,“可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杨安回道,“如果服用不超过五年,只要不再吃了,多用些补品,慢慢也就补回来了。” 心里默算,林黛玉最多只用了不到三年,这才放心。想了想,交代杨安不要声张,才让他去了。 他之所以找人查看林黛玉的药,是因为前世看红楼时,有人分析林黛玉早亡,除了因为身体不好,还有可能是被王夫人下了暗手。 所以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就找人查验一下,没想到还真是这样。他也不得不感叹,在王夫人身上,正应证了那句话,最毒不过妇人心,这女人只为了和贾敏在世时的一些恩怨,就下此毒手。 这会儿查出来了,他反而不知该怎么办了?直接告诉林黛玉,好像不是很妥,可不说的话,以后回了贾府,她难免又要受到王夫人算计。 心里计较着得失,穆栩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母亲这里。 看到他心事重重的样子,长宁公主不由问道,“可是有什么事情?” 看林黛玉已经不在这了,他也没什么顾忌,就把事情说了一遍。 长宁公主听了,除了气愤王氏狠毒之外,也有些为难。最后还是道, “这事还是跟林丫头说清楚为好,毕竟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罢了,这事我来跟她说吧,你不用管了。” 说着就吩咐秋月,“你去叫林丫头过来一下,就说我有事刚才忘记跟她说了。” 秋月领了吩咐去了,等了片刻,只见黛玉带着紫娟来了。 长宁公主对其他人道,“你们出去一下,我有话和林丫头说。栩儿你也出去吧,我们娘两个说几句私房话。” 穆栩点头,径直出了房间,坐在外面院子里的石凳上等候。过了半个时辰,黛玉才红着眼睛出来。 穆栩不由担心的望着她,她走到穆栩身边,朝他福了一礼,“多谢穆哥哥对我的关心,让我不至于做个糊涂鬼。” 穆栩点头,安慰她道,“你也想开点,这种人没必要为她生气,日后自有她的报应。” 黛玉轻轻点头,也不说话,带着紫娟飘然去了,只留下一丝幽香。 穆栩来到母亲房里,长宁公主看他进来,招手示意他过去。 然后感叹,“这小姑娘倒是个坚强的,突然之间听到这个消息,开起还有些接受不了,我劝了几句倒也能放下了。” 看儿子面有不忍,她笑着道,“你不要看这姑娘身子柔弱,就想当然觉得人家心里也脆弱。你想想,她自幼丧母,这么小就一人来到京城,已经比很多人强了。” “再者,告诉她也好,开始可能接受不了,不过早点知道人心险恶也是好的。” 穆栩想想也是,前世不是一直教育孩子说,不要让孩子一直生活在象牙塔下么。 离开母亲那里,穆栩心里觉得烦闷,也不让人跟着,自己骑马出了府门,准备去柳湘莲那看看,他人手招的怎么样了。 来到外城,不知不觉来到长安街上,这是外城主干道之一,人来人往,路边到处都是做生意的小贩。穆栩只好翻身下马,牵着马一点点向前走。 突然一人拦住他的去路,那人向穆栩抱拳行礼,“请问可是穆世子当面?” 穆栩开口,“你是何人?” 那人也不回答,只道,“我们主人想请世子前去一叙。” 穆栩本来今日心情就不好,哪里耐烦和一个不认识的人故弄玄虚,他连他家主人是谁也不问。径自向前走去,那人却又闪身挡在他前面。 穆栩心下微怒,却见那人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他,“我家主人说,若世子不愿前去,让我把这玉佩给世子看。” 穆栩接过玉佩仔细看了一下,眼神微缩,这玉佩上面刻有龙纹,显然是皇家之物,就是不知是哪一位。他犹豫了下,还是道,“前边带路。” 那人带着他,来到街边一茶楼里。里面冷冷清清,只有几个茶客。 来到靠窗的桌前,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公子站起来,向穆栩抱拳,笑道,“让护卫请穆表弟来,还请表弟勿怪。” 穆栩看他确实和几个舅舅面有相似,心里猜测他的身份,边抱拳回礼,“请恕我眼拙,不知是哪位表哥当面?” 那人也不开口,只是示意他坐下,又朝请穆栩来的护卫摆手。那护卫点点头,坐到旁边的桌上,眼睛扫视四周。 等穆栩坐下,他才开口介绍自己,“在下徒钰。” 听了他报上名字,穆栩心里咯噔一下,顿时后悔进来了,只因此人正是被太上皇封为义忠亲王的,前太子之子。 当下也是无奈,只能与他虚以委蛇。 果然接下来,徒钰先是问候了长宁公主一番,期间大谈前太子与穆栩母亲的兄妹情谊。 如果不是母亲与自己说过,前太子在世时,虽然为人精明强干,但却生性高傲,不怎么与众位兄弟姐妹来往,他还真就信了。 穆栩只能顾左右而言他,一边应付着他,一边想着如果他提出过分要求,该怎么拒绝他。 不想徒钰也不是草包,看出穆栩不想与他多说,当下又把话拐到风花雪月上。 坐了片刻,穆栩推说有事,就起身告辞了,徒钰也没有挽留。 等穆栩离开,那个护卫来到徒钰身边,小声问道,“王爷,怎怎么就这样放他走了?” 徒钰微微一笑,“魏忠,你以为我今日是为了拉拢他?我不过是突然遇见他,故意和他打个招呼罢了。 看他面露不解,他摇头道,“他们那几家外姓藩王,只要朝廷不动削藩的念头,他们又何必掺和那些事情。” “我是从宫里得到线报,我那位好四叔任命穆栩为绣衣卫指挥使,重建绣衣卫,所以我才故意跟他接触。” 说到这,他智珠在握的道,“我敢肯定,最迟今晚,他与我会面的消息就会传到宫里。” “可当今也不会就这么中计吧?”魏忠疑惑道。 “当然不会,这些年我是看出来了,我那四叔心机无人能及,这么明显的挑拨离间之计,他当然不信。” “但他疑心也重,一次不信,那多来几次呢?” 第35章 平安州 出了茶楼,穆栩心里直叫晦气,如果说这京城里,他最不想接触谁,就非这位义忠亲王莫属了。 自古以来,废太子哪个又有好下场的?废太子的儿子也一样。为了将来不被清算,他必定不会束手就擒。 穆栩实在不想掺和到皇位相争之中去,只是让他有些疑惑的是,徒钰今日却有些古怪,竟然没有拉拢他。当然,如果他直接开口拉拢他,他反倒会看不起他。 自古成大事者,又有哪个会这么沉不住气。他一时也有些想不明白他的用意,当下也不再多想,径自去了柳湘莲家。 今日柳湘莲倒是在家,见穆栩来了,自是高兴。 二人说了会闲话,柳湘莲便将他这些日子招人的情况和穆栩仔细讲了。 他按照穆栩吩咐已经招满了一个百户所的人手,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他这些年行镖的时候认识的,身手都不错。 穆栩听了大是满意,也补充道,“这些人虽然都有一些身手,不过还是不能大用,必须得按军伍之法整训一番。” 柳湘莲为难道,“让我教授他们搏击之术倒也不难,但练兵我不会啊。” 穆栩想起前世军训,琢磨一番,决定回去结合今世学习的军中之事,另搞一套练兵之法。于是安慰他道,“这个却不用担心,回头我将练兵之法写下来给你就是。” 柳湘莲大为感激,因为他知道这都是将门的不传之秘。当下便保证道,“兄弟担放心,我一定好好把他们训练出来。” 穆栩自是相信他的为人。接下来又和他商量了一下在哪里练兵,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军营,最后决定把自家在城外的一处田庄改动一番,就在那里练。 在柳湘莲家同他吃了酒,穆栩这才告辞回府。 接下来几日,他每日里都去绣衣卫衙门,把京城的绣衣卫慢慢的重新组建起来。 关于外省,他打算等有了足够的银子,就派人把镇守各地的千户所重建起来。 想了想,大致框架已经搭建起来,很有必要向皇帝汇报一下,他便来到宫里求见皇帝。 到了宫里,自有太监前去通传,还是在勤政殿,皇帝接见了他。 他向正在批阅奏折的嘉定帝,详细汇报了一番绣衣卫目前的重建进展。 嘉定帝听到穆栩汇报的,与自己得到的消息一致。嘴角露出笑意,“嗯,朕知道了。你做得很好,京城之外,目前确实急不得,不过也得抓紧了,时不我待啊。” 说完,从桌上抽出两本奏折,让王安递给他。 穆栩接过奏折,打开第一本,原来是平安州治下房山知府递来的奏报,他在上面说,朝廷押解到平安州的马匹无故病死两百六十匹。 穆栩看了没看出问题,又打开第二本,这一看就皱起了眉头,还是房山知府奏报,他说经过他详查,最近三年来,朝廷调拨给平安州的马匹无故已经病亡一千两百有余。 穆栩看完奏折,将其还给王安,不由疑问,“那朝廷就没有让人细查吗?” 嘉定帝冷笑道,“怎么没有细查,自朕去年收到奏报,便命房山知府李孟详查后再报上来。” “结果一月之后,李孟府邸失火,全家一十三口全部葬身火海。平安州节度使禀报,经过详查,乃是因为无故走水。” “这也未免太过巧合,难道陛下没有再派官员前去查看?” 嘉定帝道,“朕接连又派了三任知府,第一任刚到一个月就失手摔下马匹。第二任未到任,就在途中遭遇劫匪身故。第三任,朕让朝堂推举,结果这任知府平安无事,只因经过他的调查,李孟府邸确是意外走水,那些军马也全是病死。” 穆栩不由咋舌,这也太猖狂了。不由奇道,“奏报上说那些马匹是三年来陆续病死,那之前就没有发现吗?” 嘉定帝点头,“这就是问题所在,所以朕才要重建绣衣卫。” 看穆栩点头,嘉定帝接着道,“所以你组建好京城情报网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平安州,让朕知道平安州如今到底是何情况。” 穆栩领命,“臣知道了,陛下可还有什么吩咐?” 站起身走到勤政殿画着全国舆图的屏风前,招手示意穆栩也上前之后。嘉定帝指着平安州的所在, “你派人去了之后,如果查到只是军中有人私自倒卖军马,也就罢了。如果不是,切勿打草惊蛇。” 穆栩自是明白嘉定帝的意思,如果只是平安州上下沆瀣一气,倒卖军中物资,其实还不算什么。如果有别的目的,事情就大了。 因为平安州位置实在特殊,它地处雁门关和云州之间,是出关的必经之地。向外,它可以阻断朝廷对关外要地云州的控制。对内,过了雁门关,只要快马兼程,一天就能到达河东重镇晋阳。 穆栩看着地图,提醒到,“陛下,平安州节度使节制着雁门关,这点不可不防。” 嘉定帝恨恨的锤了一下舆图,“朕自然知道,可朕没有父皇放权,无法任命三品以上文武百官。” “难道陛下没有向太上皇说明此事?” 嘉定帝苦笑道,“怎么没有,可太上皇却对此事置若罔闻。” 穆栩不由瞪大眼睛道,“难道平安州节度使是太上皇十分信任之人?” 嘉定帝点头,“不错,此人和以故荣国公贾代善一样,都曾是父皇的伴读。” 听到这,穆栩也明白了当今的无奈。太上皇自退位后,越发偏袒那些跟他有旧的老臣,就像原着中的金陵甄家。 只因甄家老太君曾是太上皇的乳母,太上皇继位后不仅封其为奉圣夫人,还纳了其女为贵妃。四次下江南都住在甄家,甚至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称其为吾家老人,对她家的荣宠可见一斑。 给嘉定帝汇报完绣衣卫的事情,正要告退,突然想起薛蟠的事情。于是把事情给嘉定帝讲了一遍,这种小事自是不放在天子的眼里。 嘉定帝随即便吩咐王安,把薛蟠在刑部的卷宗提出来,到时送到穆栩手里。不过他到底还是在心里记住了贾雨村和举荐他的王子腾。 自宫里出来,穆栩心里也不禁有些感叹,人一旦老了就爱偏执。太上皇年轻时也是一位精明强干,文治武功十分了得的皇帝。可到了中年之后却日渐沉迷权利,四下江南,宠幸老臣,如今更是把持朝政军政大权不放。 怪不得原着中曾侧面写出了,日后发生了铁网山之变,这样下去可不得出大事吗? 回到北镇抚司,如今这里经过贾琏这些日子找人修整,已经看起来很像那么回事了。 大门口有绣衣卫的番子把守,进了大门的校场,杂草被清理的一干二净,里面一幢幢房舍也看起来像新的一样。 不得不说,贾琏的办事能力还是很强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穆栩正想到他,就看贾琏带着几个工匠从里面走廊拐了出来。 挥手让几个行礼的工匠下去,穆栩问贾琏,“还有多久可以全部修好?” 心里估算了下,贾琏回答道,“不出十天大概都可以完工。” “嗯。”穆栩点了点头,对这个进度也感到满意,夸奖贾琏,“你做得不错,等忙完这些事,你就负责绣衣卫的生意。”还不忘认真叮嘱他,“你记住你身上干系重大,我们绣衣卫能不能重回巅峰就在你的身上。” 贾琏激动的点头称是。 突然想起原着中贾赦曾经派贾琏送信到平安州,说明贾家和平安州节度使苏定是有来往的。当下不经意的问道,“我听说你们府上与平安州节度使苏定交情不错?” 贾琏一怔,想了半天回道,“好像逢年过节是有来往,互相送些节礼。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穆栩看他神情,就知道他也不知内情,此事突破口,应该在贾赦身上。 第36章 回归荣府 贾琏这个人,还是可以信任的。考虑了一下这件事的得失,穆栩提醒道,“苏定这个人有问题,如果他下次派人来你们府上,或者你们府上派人去找他,记得来报我一声,当然你如果能查到他有别的目的更好。” 贾琏脸色一变,他也不傻,自是听出了平安州那边有些不妥,当下问道,“那我们府上与他来往,会不会受牵连?” 穆栩怕他坏了事,警告他道,“这个我会向陛下提前打声招呼,但你记住,此事只能你知道,谁也不能告诉,尤其是你父亲。” 警告完也不忘给他画个大饼,免得他向贾赦透露出去,毕竟现在还不知道贾赦在其中的立场,“你只要把这件事办好,能查到有用的情报,就是大功一件,我可以保证,陛下不会亏待你,说不得等你袭爵时还能提一提。” 贾琏听了他的保证,顿时来了精神,当下满口保证,自己一定好生留意此事。 看他记在心里,穆栩就让他去了。等贾琏走出几步了,突然想起明日里贾府要派人来接林黛玉,忙叫住他,问道,“明日你们府上派谁来接林妹妹?” 贾琏苦笑道,“大人也知道我们府上的情况,除了我还能是谁?” 穆栩自然早就猜到,他不过是找他确认一下,“你记得明天来时,带上你的夫人?”看贾琏神色不对,他心下暗骂,自己是色胚,把谁当成跟你一样了,没好气道,“我家祖母很喜欢你夫人,既然你要来,带着她来陪我祖母说说话。” 贾琏其实不等穆栩说完,就明白自己肯定想岔了,当下不好意思道,“我这不是怕内子不会说话,怠慢了太妃嘛。” 穆栩懒得再跟他说,摆手示意他赶紧滚蛋。 接下来穆栩在衙门各处查看了一番,发现贾琏办事确实不赖,这才放心。 想起平安州之事,又命人招来张成和冯紫英。等二人到了,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我们在平安州那边之前有没有细作,可能联系到?” 这事冯紫英自是不清楚,所以闻言也不吭气,看向张成。 张成回忆一番,“之前在平安州那边的细作应该还在,但不敢保证其忠诚。” “嗯,”考虑了一下,穆栩交代冯紫英,“先让人联络上他,试探一下他们,不过保险起见,从京里这边也调些人过去,记得挑些机灵的。” 冯紫英点头称是,穆栩当下将去平安州查什么事情给他讲清楚,又补充道,“记得一定要谨慎行事,最好能派人混入平安州节度使苏定府上。但你记住派去的人就算暴露行踪,也不能让人发现是我们的人,万不可打草惊蛇。” 冯紫英自然知道这件事的难度,但这毕竟是穆栩第一次派正式任务给他,他也咬牙保证,“大人放心,我一定办妥。” 想了想记忆里的锦衣卫,穆栩继续吩咐道,“京里这边也是一样,该往哪里埋钉子,不用我多说吧?” 听了穆栩的话,张成一点都不意外,毕竟这种事从前绣衣卫可没少干。冯紫英一愣,也明白了穆栩的话里的意思,这是要人自己监视王公贵族和文武百官,略微一想,为了自己的前程,拼了。当下也不犹豫,认真的点头。 看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穆栩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他相信冯紫英不会让自己失望。 既然用了他,他也就选择疑人不用,不过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等将来情报网铺开,他打算再设立一个更加秘密的情报机构,不过得先找一个可靠又有能力的人选。 等忙完这些事,穆栩回府时,天色已经黑了。 看天色已晚,他也没有去打搅祖母和母亲。心里想着绣衣卫的一堆事情,却不知不觉走到了清逸院外。 踌躇片刻,还是转身离开,不想这时院里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却见雪雁端着一盆水走了出来,看到穆栩,急忙打招呼,“世子可是要找我家姑娘?” 穆栩摇了摇头,“我刚回府,路过这里,你们姑娘休息了么?” 雪雁回道,“姑娘刚洗漱好,这会儿正看书呢。世子真不是来找姑娘的?” 笑着摇摇头,穆栩道,“好了,你快回去侍候你家姑娘吧,记得让她早点休息,晚上看书伤眼睛。”说完不等雪雁回话,就直接走了。 看着穆栩离开的身影,雪雁嘴里嘟囔,“明明就是来找姑娘的,还不承认。”她也闹不明白穆栩怎么想的,又端起铜盆将水倒了,这才转身回屋。 刚进了屋子,坐在床榻边看着一本游记的林黛玉就问,“刚你和谁说话呢?” 雪雁回道,“还能是谁?世子呗,我出去倒水,看见他在院子外头徘徊,就问他是不是来找姑娘,他说不是,结果又叮嘱我,让我转告姑娘早点休息,还不要看书太晚。” 黛玉听了,半晌不回话,还是静静的看着书。雪雁冲着紫娟道,“世子和姑娘怎么都这么奇怪,一个个的说话都说半截。” 紫娟看着自家姑娘一页书看了半天也不见翻,拍了一下雪雁胳膊,“你少说几句。”然后来到黛玉身边,“姑娘,秋里天凉了,你还是早点睡吧,明儿还要回荣国府呢。” 哪知林黛玉还是没有回话,她只能又说了遍。林黛玉这才反应过来,朝她点点头,“知道了,你和雪雁把要带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紫娟回道已经收拾好了,黛玉这才在她的伺候下脱去外衣,只身着月白色的里衣,躺到了床上。可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不时想起那天在菊花丛中,穆栩问自己,是否也会思念自己。她心里也问自己,会不会思念他…就这样直到后半夜她才沉沉睡去。 次日,贾琏夫妇奉贾母之命来接林黛玉回府。因为穆栩一大早就去巡视南镇抚司,所以贾琏只能在王府二管家王林的陪同下,在前面会客厅等候。 至于王熙凤自有下人领着,去后院拜见太妃和王妃。 王熙凤已经是第二次来王府了,自是熟门熟路。向张太妃和长宁公主见过礼之后,就被张太妃拉到身边说话。人一旦上了年纪,就喜欢热闹,王熙凤性子活泼又会说话,张太妃很喜欢她。 等了半个时辰,林黛玉那边已经准备好了,自是前来辞行。张太妃把她拉到身边,细细叮嘱,又赐了好多补品给她,吩咐紫娟回去要时常做给她吃。长宁公主也在一旁与黛玉说,自己会时常接她来住。 黛玉又含泪道谢,这才在王熙凤陪同下告辞去了。只是临走时,望了一圈屋子,没有看到那个人,不免有些空落落的,一种难言的滋味蓦得涌上心头。 刚出了松鹤堂,就见梅剑手捧个匣子在外等候。看见黛玉出来,梅剑上前施礼,“见过林姑娘,我们世子吩咐我,把这个给姑娘。” 黛玉接过匣子,自有雪雁上前从她手里接过,“替我多谢穆哥哥。”想再说什么又不知怎么开口,只能看着梅剑去了。 王熙凤在旁看着黛玉神情,又想起刚在松鹤堂太妃和王妃的话,心里若有所思。 等出了王府大门,贾琏早已等候多时,众人上了马车。回了贾府,自是一番热闹不提。 第37章 荣禧堂纷争 且说王熙凤忙完,回了自家房中,看到贾琏正换了一身新做的飞鱼服。王熙凤眼前一亮,当即上前,用手抚摸了半天,方满意的对平儿说,“你还别说,二爷穿上这身衣服,是英武了不少。” 平儿也赞道,“奶奶说的是,二爷看起来是很威风。” 听了二人夸赞,贾琏自是喜上眉梢,得意的道,“以后二爷威风的时候还多着呢,得了,不和你们闲扯,我还有事要办。”说着就要离开。 王熙凤却拉住他的衣袖,“别急,我有话和你说。”贾琏不耐,回道,“有什么话不能等晚上回来说,我这会儿急着去南镇抚司,穆世子正在那查看呢,我可不得过去跟着。” 王熙凤拉着他坐下,“也不急于这一刻,我有关系到我们夫妻前程的大事要和你说。”对他说完,又冲平儿道,“你去找个丫头守着院子,有人来了报我知道。” 平儿出去查看一番,又找了个小丫头守好门,进来冲王熙凤点点头。 贾琏奇怪道,“神神秘秘的,有话直说就是。” 王熙凤这才把自己心里的猜测说了出来。贾琏和平儿听了都是大吃一惊,贾琏问道,“你可能确定?” 王熙凤犹豫了一下,“我也只有七八分确定,可太妃和王妃话里话外,都是打听林妹妹在我们府上的情况。”顿了顿,又不确定道,“而且今日林妹妹回来时,东平王世子还专门派他的贴身丫头给林妹妹送东西。” 贾琏也沉思片刻,“你说的有理。”说着有些难为道,“可我听说林妹妹不是喜欢宝玉吗?” 王熙凤听了笑道,“嗨,我当你想说什么呢,那不过是小孩子相处久了亲近罢了,我在府里管家这么久怎么没有发现?” 听她这么说,贾琏点点头,“不过不是说老太太想把宝玉和林妹妹凑一对吗?” “老太太是有这想法,不过我看这事够呛。”王熙凤笃定道,接着又不屑的道,“有我那好姑妈在,这事儿啊成不了。” 见贾琏奇怪,她便把后宅里,贾母和王夫人之间,为了贾宝玉婚事,二人以林黛玉和薛宝钗为筏子的明争暗斗说了一遍。 贾琏听了不禁摇摇头,“这么干,也太不拿人家姑娘的清誉当回事了,以后成了则罢,不成的话人家姑娘还怎么嫁人?”说到这里,他不由变色,急道,“如果你的猜测是真的,那我们府里可要大大得罪东平王府了,说不得我的前程也要没了。” 看他明白过来了,王熙凤这才道,“可不是这样,今儿我在王府听太妃问起林妹妹在我们府里的情况,幸好我机智才没有出岔子。”说着不由愁眉苦脸,“可这不是个事啊,我们家后宅有宝玉这个祸害,现在罢了,时间久了可怎么得了,到时坏了林妹妹的清誉,人家王府能饶了我们?” 贾琏恨恨的拍打下桌子,“有老太太护着,我们能怎么办?” 两人一想都不免泄气,不想平儿却道,“二爷,奶奶,我倒有个法子说不得有用?” 二人急忙相问,平儿这才娓娓道来,“这事我们可以找老爷,就说二小姐马上要及笄了,慢慢要开始相看起来,这整日里也不学习管家,再有宝玉这个男子混在后宅,可不是影响二姑娘找夫家吗?” 贾琏还有些不太明白,怎么说着林丫头又拐到迎春那去了。王熙凤却已经明白了平儿的办法,她激动的站起来,,“好平儿,亏你有这般急智。”看贾琏还是一副懵懂的样子,当下细细解释给他听, “二爷你想,宝玉既然会影响二丫头的清誉,更何况是亲戚家的姑娘了。到时老爷再以林妹妹舅舅的身份一说,老太太就算不情愿也得把宝玉和林丫头分开,毕竟哪有外祖母害自己嫡亲外孙女的道理,这传到外头,整个贾家就不用做人了。” 贾琏这才焕然大悟,也笑着赞平儿,“好平儿,回头让你们二奶奶赏你。”王熙凤闻言,白了他一眼,“这还用你说。” 贾琏知道她又吃起了干醋,也不再多言。与她们又商量了一番说辞,也不急着去南镇抚司了,径自去找了贾赦。 等到了贾赦那边,把事情一说,贾赦对一个庶女自是不放在心上,当下贾琏便含含糊糊的把东平郡王府,有意娶林黛玉做世子妃的想法透露给他。又说了贾宝玉在内宅的害处,贾赦果然急了。 当下,他先把邢夫人叫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怎么做的母亲,二丫头马上都要及笄相看人家了,怎么什么安排都没有。你要是做不了这个母亲趁早滚回娘家。” 邢夫人自是辩解,自己又不管家,迎春又一直跟着二房在老太太那云云。贾琏也跟着劝了几句,贾赦这才放过她。 邢夫人有心弥补自己失职,就道她这就把迎春安排起来,哪想贾赦又一顿大骂,还道他这个父亲自有打算,不用她多此一举。把邢夫人呕得差点一口血吐出来,没办法这才臊眉耷眼的退出去了。出了房本想去找迎春麻烦,可又想起贾赦突然重视起了迎春,只能恨恨作罢。 到了这日晚间,贾赦先让人去通传贾政,让其去老太太那,他有事要说。 贾政不明所以,自是去了荣庆堂,到时贾母正在邢王两位儿媳妇,并李纨王熙凤两位孙媳妇的伺候下,与一众孙子孙女用餐。看儿子来了不免奇怪,问道,“政儿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贾政回道,“大哥说有事要在母亲这说,让我来此等候。” 贾母听了,又让人给贾政端上碗筷,贾政推说自己用过了才罢。等这一餐用完了,贾赦这才施施然带着贾琏和贾珍来了。 进门先向贾母问安,见三春宝玉等人向他请完安要退下,他抬手止住他们,说道,“今儿的事,与她们这些小辈也有关系,让他们就在这听听也好。” 贾母正要问老大发什么疯,就听贾赦说起迎春的事情,听他说迎春快要及笄,可以相看人家了。还难得的夸他总算有个父亲的样子了。 谁知贾赦一转身就冲贾政发火,“老二,枉你往日里自夸自己知书达礼,可你连儿子都管不好。”这一番话说得贾政面色通红,他也不问原因,只狠狠盯着贾宝玉,吓得他把头都要低到地上。 贾母听贾赦这么说,自是不干了,大骂,“老大你胡言乱语什么,老二什么时候管不住儿子了,宝玉又有什么错,让你这个亲大伯都容不下?” 贾赦却不慌不忙,问贾政道。“我问你,男女之别你总该知道吧?宝玉这般日日混在后宅,我们贾家的女儿还怎么嫁人,传出去我们整个族里的女儿怎么嫁人?”说着转头问贾珍,“珍儿你是族长,你来说。” 贾珍哪敢掺和荣府的事,捏诺了半天说不出话,心里大骂贾赦把自己叫来牵连自己。 贾母可不管贾珍,怒道,“我看哪个敢说,宝玉一向知礼,况且迎春她们又是自家姐妹,又有什么妨碍?你就这么见不得他好,要是这样我同宝玉一起回金陵老家,免得碍了你的眼。” 听了这话,贾政和王夫人赶忙跪下苦劝。王夫人还道,“大伯,你还不给母亲赔礼。” 哪知贾赦根本不甩她,她心里只能暗恨。贾赦看都不看王氏,又对贾政道,“老二,你怎么说,你也认同母亲说的?” 贾政到底是读书人,说不出那么胡搅蛮缠的话,当下也劝贾母,“母亲,大哥说得也在理,宝玉这样混在内宅确实不像,不如把他挪到前院,也好让他读书上进。” 第38章 称心如意 不等贾母说什么,贾宝玉急了,也不顾忌贾政在这,就向贾母哭求,“老太太我不去前院,我就要留在老太太这。” 贾政只觉脸上无光,当即开口呵斥。贾宝玉只躲在贾母怀里装鹌鹑,贾母见了自然又是阻止。闹了好一阵子,贾母生气的对贾赦道,“既然你怕宝玉耽搁你嫁女儿,自把女儿接回去就是。” 迎春听贾母这般说,吓得赶紧跪下,她为人木讷,也不说什么,只在那暗自垂泪,还是黛玉看不过去,过去扶起她,拉她到一边轻声安慰她。 贾赦自不会在意迎春的想法,只对着贾母怒笑道,“老太太好没道理,我难道说错了吗?且不说探春丫头是宝玉的亲妹子不去说她,那林丫头和惜春怎么说,日后难道不嫁人了吗?” 听贾赦说起林黛玉等人嫁人的事,贾宝玉急了,当下便脱口而出,“为什么要嫁人,大家都在府里日日玩耍不好吗?”说着拉着贾母的胳膊,哀求,“老太太,不要让姐妹们嫁人好不好?” 听了贾宝玉这惊世骇俗的话,众人都是目瞪口呆,三春黛玉更是难过,难道我们在你眼里只是陪你玩闹的丫头不成? 贾宝玉自是不管别人,还不住的哀求贾母。贾赦对着已经气得说不出话的贾政笑道,“好一个懂事的孩子,这般心疼姐妹,二弟养的好儿子啊。” 贾政听了这话,眼前一黑就向后倒去,还好王夫人和贾琏离得近扶住了他。看贾政晕倒,房里自是大乱,又是喊请太医又是掐人中的,半晌贾政才醒过来。王夫人看贾政醒来,才放下心,恨恨的对贾赦道,“大伯这下满意了吧?” 贾赦回道,“我满意什么,这难道不是你那好儿子害的?” 贾母再也忍耐不住,大声叫道,“老大,你到底要干什么?难道要逼死你弟弟不成?” 听母亲都这样了还偏心二房,贾赦怒笑,“老太太,你这心可真够偏的啊,既然如此,我们召集族人来论论,到底是谁不讲道理!”说着就对贾珍道,“珍儿你是族长,你去招族人来。” 贾珍满头大汗,连忙上前劝阻,也顾不得了,直接对贾母道,“老太太,赦叔说的也在理,宝玉这么着,实在不是个事,传出去以后阖族上下的姑娘嫁娶都受影响,人家会说我们家姑娘教养有问题的。” 贾母一听贾珍都这么说了,也没了办法,只能黑着脸道,“那给几个丫头收拾个院子都搬去住,就让宝玉和黛玉丫头留我这。” 贾赦哪里能让她如愿,当下便说,“老太太,林妹夫可还在呢,要不要我给妹夫写封信?” “你!”,贾母怒急,指着贾赦说不出话,鸳鸯赶忙上前帮她顺气,半晌贾母才无奈道,“那你说怎么办?” 贾赦这才道,“依我说迎丫头她们就安排在一个单独的院子,正好可以做伴,至于林丫头,就安排在敏妹妹未出嫁时的朝露院就好。”说着又撇了一眼王夫人补充道,“没的外八路的亲戚都能住老太爷住过的梨香院,正经外甥女却连个院子都没有吧?” 王氏听了他这番指桑骂槐,心下自是把贾赦恨个半死。贾母听了,顿了顿拐杖道,“好,都依你,这下你满意了吧?” 贾赦自是叫屈,“什么叫我满意,我这番难道不是为府里的名声着想?”说着也不理贾母,对王熙凤吩咐道,“琏儿媳妇,这些事就交给你办了,记得在院子外安排几个健妇守门,免得有外男闯进去坏了姑娘们的清誉。” 王熙凤今天看了一出大戏,第一次发现公公这般给力,当下装作无奈的看了眼贾母,发现贾母没有表示才点头,“是,媳妇知道了。” 贾赦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冲贾母告辞。贾母连声道,“快离了我的地。”贾赦也不在意,带着贾珍和贾琏去了。 等贾赦走了,贾政又瞪了一番贾宝玉,也自怒气冲冲的走了。等贾政一走,贾宝玉自是满血复活,又在那哭闹,贾母众人又是一通安慰,这才哄住他。 等众人都散了,贾母揉揉眉头,问鸳鸯,“你说老大今日闹这一出,是为什么?” 鸳鸯问道,“难道大老爷不是为了二姑娘?” 贾母冷笑道,“我生的儿子我能不知道,这混账什么时候在意过二丫头的死活?”思量片刻,对鸳鸯吩咐,“你让人叫紫娟来我这一趟,我有话问她?” 鸳鸯奇道,“难道是因为林姑娘?”贾母点头,“我思来想去也只能因为林丫头。” 鸳鸯不敢怠慢,赶紧吩咐一个小丫头把紫娟喊来。片刻后紫娟进来,贾母直接问她黛玉在东平王府的事情。 紫娟大体说了一遍,最后还是犹豫道,“奴婢看那王府太妃和王妃都很喜欢姑娘,听那王妃的口气,似乎是…” “似乎什么,你不用害怕,直接说来。”贾母急忙问道。 紫娟这才说了,“我看那王妃想把姑娘说给王府世子。” 贾母听了这才恍然大悟,她想了想,吩咐紫娟不要再给旁人说起,才让她去了。等紫娟走了,她又想了半天才叹道,“都怪王氏那个无知蠢妇,坏了我的大事,非要用一个商户人家的姑娘来跟我打擂台。” 鸳鸯看她这样,连忙劝道,“老太太这事不是还不一定嘛,您也不要急。” 贾母摇头,“罢了,这事还是看天意吧,我这老背晦再也不管了。你去给二太太说声,日后府里我不想再听到有人传林丫头的不是。” “还有你和他说,宝玉的婚事可以交给她做主,只要她将来不要后悔。” 鸳鸯依照贾母吩咐来到王夫人处,把贾母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她。王夫人送走鸳鸯,心下大是高兴,虽然不知道贾母为什么放弃了让林黛玉嫁给宝玉的想法,可这却遂了她的心愿。 因为自林黛玉第一天来府里,看见那酷似贾敏的眉眼,她就不喜欢她。即使过去这么多年,她依然记得,自己刚刚嫁到贾府不久,婆婆让自己管家,自己只是从中捞了一点好处,她那可恨的小姑子就跑去老太婆那告状。 害的自己在佛堂跪了整整一夜,连贾政也向着自己的妹妹,竟然还说要休了自己,若不是自己怀了珠儿,还不知道要被罚多久。她到现在都忘不了,第二天自己起身时那仿佛失去双腿的感觉。 即使后来自己步步小心,每日里费劲心思讨好婆婆丈夫,又替他们贾家生儿育女,可那伶牙俐齿的小姑子逢人就说自己目不识丁,配不上她那才华横溢的二哥,真是笑话,他贾政如果真的才华横溢,就不会这么多年一直止步工部员外郎了。 终于那个可恨的贾敏要嫁人了,谁想到公公竟然十里红妆,恨不得把府库搬空给女儿做嫁妆。这还不算,公公竟然亲自找皇帝赐婚,给贾敏找了个探花郎做相公。 总算老天开眼,贾敏嫁人后多年未能产子,好不容易有了一双儿女,还是病秧子。果然那短命儿子不久就去了,贾敏来信哭诉,自己当时只是没有表示,那老太婆就当着自己刚进门的儿媳妇的面骂自己,让自己颜面尽失。 还好,不久那可恶的贾敏也去了。谁想那老不死的竟然又把贾敏的女儿接进府里来碍眼,还想把她许配给我的宝玉。我就是不答应,你能怎么样,今日不照样放弃了。 说起来贾赦那混账,今日里倒是做了一件好事。不行。自己得吩咐那些仆妇,不能让那个病秧子老缠着我的宝玉。 王夫人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亲自给宝玉挑个称心如意的夫人。 第39章 逛街 神京城外南郊,这里本是属于东平郡王府的一处田庄,如今已经被改造成了一座临时军营。绣衣卫招来的番子们都在这里进行训练。 穆栩在柳湘莲等人的陪同下,观看这些新招进来的番子的训练。 看到柳湘莲他们严格按照自己的要求进行训练,穆栩大为满意,“柳大哥,等这批人训练好了,你立即把一个满员千户所1120人全部招满。” 柳湘莲为难道,“这样的话,一时难以招来如此多有身手的人手。” 听他这么说,穆栩笑着摇头解释,“无妨,这次就从京城附近招,只要是身体健康,身家清白的良家子都招进来。” “到时从这批训练好的人手里,挑出来一些作为小旗和总旗,至于百户你报给我,我要亲自把关。” 想了想又对跟着的卫若兰和韩奇道,“你们也是一样,这批人训练好了之后,立即采取以老带新的办法,把你们的百户所编制建满。” 看二人高兴的答应,穆栩转身对三人认真道,“不管怎样,我要你们尽快形成战力。” 想起先前对几人的许诺,接着道,“我让你们招一些勋贵将门子弟进来,你们得空把名单给我,我会按照他们大致能力,一一任命。” 卫若兰与韩奇对视一眼,皆是兴奋的点头,“是,大人。” 又巡视一番,没有什么问题。穆栩这才骑马回城。 回城之后,穆栩刚进府门,就听门子禀报,“忠敬王世子带着一个公子来了。” 问清楚二人正陪着母亲说话,穆栩抬脚就去了母亲那里。刚走到院外,就听见徒睿正在里面耍宝,逗的长宁公主哈哈大笑。 穆栩面带笑容的走进去,打趣道,“呦,表哥你被舅妈放出来了?” 徒睿看到穆栩,兴奋的过来锤了他肩膀一下,“我今儿刚被母妃解禁,你也不说恭喜我,还专门挖苦,太不够兄弟了吧。” 穆栩也笑着锤了一下徒睿的肩膀,锤得他一个趔趄,揉着肩膀朝长宁公主告状,“姑姑你也不管管表弟,哪有见了表哥上来就动手的。” 长宁公主笑着看两人打闹,“行了,都别闹了,栩儿你也真是的,你下手没个轻重,也不怕把你表哥打坏了。”说着拉过旁边的小公子,穆栩介绍道,“这是祯儿,你皇帝舅舅家的老二。” 两人相互见了礼,又叙过年纪,穆栩比徒祯年长一岁。看两人认识了,长宁公主笑着赶人,“你们去玩吧,闹得我头疼。” 三人结伴出来,穆栩问道,“怎么样,我带你们逛逛我们府上?” 徒睿哪里愿意,“你们府上有什么可看的,今日我好不容易出门,祯弟也在,自然要去城里逛逛。” 穆栩看向徒祯,“表弟的意思呢?” 徒祯腼腆一笑,“我听两位哥哥的。” 徒睿搂住徒祯肩膀,“你素日里都在宫中,今日自然要带你见识见识京城的繁华,一会儿看见什么随便拿,今儿有栩表弟请客。” 看着徒祯目露渴望的看着自己,穆栩自是大气的摆手道,“不错,今儿我请客。” 徒睿高兴的大笑起来,“祯弟,今日哥哥我可是拖了你的福了。” 三人说笑着一起出了府,后面自有护卫跟上。穆栩看着徒睿骑着自己送的踏雪乌骓,不由惊道,“咦,表哥府里有高人啊,这么快就把这马儿驯服了?” 徒睿不服气吹牛,“什么高人,这马是我自己驯服的。”看穆栩一脸的不信,方不好意思的对一旁的徒祯说道,“祯弟你不是也想要匹好马,找你穆家表哥就是。” 穆栩看徒祯望着自己,不由奇道,“宫里什么宝马没有,难道表弟还能缺马不成?” 徒祯苦笑,“母后平日里管的甚严,我哪有机会骑马,再说父皇也不给我。” 听他说得可怜,穆栩好笑道,“得空我给辽东那边去信,让送一些马进京,到时表弟自来挑就是了。” 徒祯大喜,“多谢表哥,到时我一定来。”说着又不好意思道。“我还有一年才能开府出来住,马儿只能先寄存在表哥这了。” “这有什么,你想骑马了,出宫来我们府上就是了。”穆栩对他这点 要求自是满口答应。 徒睿也适时道,“不错,到时我们可以一起去城外打猎。” 听他说起打猎,穆栩笑道,“不过下次你可不能带上盈儿那丫头捣乱。” 徒睿也跟着苦笑,“我自然不会带她,下次我们从你们府上出发就是。” 看徒祯面露好奇,穆栩当下把上次和徒睿一起去打猎,徒盈儿跟着捣乱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三人一路笑谈间,就出了内城来到外城,路上一下热闹起来。三人把马交给护卫,一路步行,徒祯难得出次宫,自是看哪里都觉新鲜。 一会儿看人做面人,一会儿要买冰糖葫芦,一路走走停停,看到前面有艺人耍杂耍,一下被吸引了眼光,低头弯腰挤了进去,吓得宫里来的护卫赶紧追了上去。 穆栩和徒睿站在外围,踮着脚看着里面,穆栩不由问道,“你怎么把这位祖宗带了出来?” 徒睿耸了耸肩,“我今儿陪父王去给皇祖父请安,正好碰见祯弟,他央求我带他出宫,我一时心软,就答应了。” 这时里面传出一阵叫好声,只见那些艺人表演蒙眼射飞刀,引得周围人一片叫好之声。穆栩也是第一次见到古代卖艺之人表演,觉得十分有趣,接下来那些人又表演了踏火盆,口吞宝剑之类,看得周围人一片不时发出惊呼。徒祯自是看得如痴如醉,不时大呼小叫的。 等这些艺人表演完,徒祯让人赏了其一锭银子,引得那些人不住道谢,这才恋恋不舍的走出来,来到穆栩他们身边时,还意犹未尽道,“外面果然好玩,可惜我到明年才能出宫居住。” 穆栩看他一副小孩模样,也不禁好笑道,“你只是一时好奇罢了,等见多了就好了,哪里有你说得这般有趣了。” 徒祯不服的辩解,“反正比宫里有意思多了,在宫里走一步都要规矩,哪有外面自在。” 穆栩倒也理解他这种想法,这就和前世好多小年轻考上大学,第一次离开父母独自生活一样,自然觉得十分向往,只有独自离开家久了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家的好处。所以也不再劝他,看时间快到午时了,对徒睿询问,“表哥,快到午时了,我们找个地方用餐吧,我对京里可不如你熟,就由你带路了。” 徒睿自然满口答应,当下便带着众人七拐八绕的来到一家叫福满楼的酒楼。几人上了二楼雅间,打发了身边护卫自去楼下用餐,三人坐在雅间靠窗的位置。一边说笑,一边看着楼下行人来来往往的热闹的场景,这顿饭吃的自是心满意足。 用过餐,又在附近街道逛了一阵,看时辰已经过了未时了,徒睿赶紧拉住兴致勃勃徒祯,劝他赶紧回宫,免得回去晚了皇后责罚,徒祯这才满心不情愿的答应。 穆栩和徒睿也不想再节外生枝,当下带了众人一起把他送到皇城神武门下,徒祯依依不舍的和两人道别。看他进了宫门,穆栩二人才松了一口气,没办法,谁让徒祯是帝后二人唯一的嫡子,在宫里倍受宠爱,可不是那些庶出的兄弟能比的。这要是出了意外,他们二人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第40章 漏网之鱼 等送走徒祯,二人也不着急,并马而行,说起最近的经历。徒睿自是没什么好说的,不停抱怨最近一个月,自己在府里都快被闷死了云云。 问起穆栩,穆栩就将自己如今是绣衣卫指挥使的事情说了。徒睿不由皱眉,“皇伯父怎么给你安排了这么个差事?” 穆栩也笑着反问,“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如今谁不知道绣衣卫早就名存实亡了,何苦劳心劳力办这事,你还不如求皇伯父给你换个轻松点的差事。”徒睿倒不是觉得绣衣卫名声不好,只是觉得麻烦。 穆栩回道,“无妨,反正我每日在府里无事可做,找点事情做也好。”说着把头靠近徒睿小声道,“而且我如今掌管绣衣卫,到时想查徒瑾他们还不是易如反掌。” 徒睿自是心下感动,“多谢表弟如此帮我。” 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这样,穆栩故意转移话题,问起他如何驯服座下的踏雪乌骓。看徒祯已经不在,不用在意面子了,徒睿这才老实道来,原来忠敬王府有一个马夫是个塞外蛮子,惯于养马,对相马和驯马也是一把好手。 说到这些,徒睿露出一副不怀好意之色,“对了,父王母妃还说下次见了你,要找你算账来着。” 穆栩不由好奇,“好端端的,舅舅和舅妈找我算什么帐?” 徒睿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大笑起来,差点把胯下的马儿都惊了。吓得穆栩赶紧靠近拉住他。穆栩没好气的锤了徒睿一下,他这才止住笑意,“你不是送了一匹小马给盈儿吗?” 看穆栩点头承认,徒睿接着道,“那丫头自得了那马儿,说是你这位表哥说,只有自己亲自喂养,这样才能更好培养感情。”说到这又噗的一声笑出来,看到穆栩不善的眼神,这才又道,“这丫头把马儿赶到花园,把父王母妃平日里精心呵护的奇花异草,让那马儿啃了个干净。” 穆栩大感冤枉,“我什么时候说过那话?” 徒睿一手拉着马缰,一手伸过来拍了拍穆栩肩膀,“我也估计那丫头是从哪听来的闲话,这不前儿个父王带着他的清客去花园做诗,看到满院子光秃秃的差点气死。他又舍不得罚那丫头,可不得找你这个罪魁祸首吗?” 穆栩也是一阵无语,没想到自家小表妹还是个坑货,自己这纯粹是遭了无妄之灾了。 说话间二人骑马就到了忠敬王府,徒睿极力邀请穆栩去府里做客,穆栩哪能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当下严词拒绝,只道自己还有事要办,不等徒睿再次开口,控制马儿加速一阵风走了。 回府后,穆栩刚在书房坐定,就听人来报,冯紫英求见,只能转身又去会客厅见他。 一进会客厅,就见冯紫英带着一人在里面走来走去。看到穆栩前来,冯紫英赶忙上前见礼,不等他说什么,跟他前来的那人,就跪倒在穆栩面前,“求大人为我一家老小申冤。” 穆栩不由看向冯紫英,冯紫英低声道,“大人,此人是房山知府之子李贺。” 听了冯紫英的介绍,穆栩心里一惊,让冯紫英扶起他,连忙问道,“不是说你们一家老小全部葬身火海吗?” 李贺泪流满面,大声争辩,“这都是那些奸贼的阴谋,我们一家是被人用乱刀砍死,之后才被人放火以掩盖杀人事实。” 看他神情激动,穆栩吩咐让人给他送上茶水,等他稍微平复下来,才道,“你先别急,有什么事自有天子为你家做主,你把事情慢慢讲来。” 深吸一口气,李贺这才娓娓道来,“去年十二月初三那天,我父亲回府之后,一直坐立不安。母亲就问父亲发生了什么事?父亲一开始不愿说,后来经不住母亲再三逼问,才道他查出来有人私自贪墨朝廷军马,他起初以为是只是贪墨之事罢了。哪知最后查到了,那些人还私铸兵器,暗藏粮草,恐怕是要作乱,他已经向朝廷禀报此事…” 听到这,穆栩皱眉打断他,“你说你父亲曾向朝廷禀报私铸兵器和暗藏粮草之事,你可能确定?” 李贺认真的点头,“我能确定,那是我父亲亲口所说。”冯紫英看穆栩紧皱眉头,不由问,“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穆栩冲两人点头,“自然不对,陛下只收到过李知府奏报的,关于失踪军马之事。” 不等两人说些什么,穆栩抬手让李贺继续说,只听他继续道,“父亲说因为他这番举动,恐怕那幕后黑手不会放过他,他让我们母子带人先离开房山。母亲和我自是不愿,让父亲和我们一起走,父亲却说他此时说不定已经被人盯住,让我们先走。” 说到这里,他不由又留下眼泪,沙哑着嗓子接着道,“我们没奈何,只能答应过了腊八节就走。哪知三天后腊八节那天晚上,我们全家用过饭后,我刚休息不久,就听到外面传来惨叫。我急忙起身去查看,哪知父亲这时却来找我,递给我一本账册,让我带着快走。” “我不听,父亲给了我一巴掌,让我不要意气用事,留着有用之身,为全家报仇。我没办法只能向后门跑去,哪知那些人很快追来,我一时没有办法,只能跳到池塘躲藏,谁知那些人找我不到,一直在附近搜索,我又怕又冷,一下沉入池塘,谁知道天无绝人之路,那池塘竟然通着府外的一条河,我这才躲过一劫。” 听他说得惊险,穆栩二人也替他捏了一把汗,冯紫英忙问,“那后来呢,你怎么躲过去的?” 李贺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回忆,“我逃出府后就晕了过去,等我醒来,才发现自己被打更的王伯所救。我谢过他后不敢久留,第二日就想出城,哪知那些人竟然在城门盘查。我无处可去,只能又回了王伯那。” “王伯瘸了一条腿,家里只有他一个,我躲在他那里倒也安全。只是那些人一直在城里盘查,我一时走不了,只能把事情和盘向王伯托出,王伯也没说什么,就一直收留着我。” “我在王伯那躲了快一年,哪知上个月,有天晚上王伯很高兴,回来问我想不想报仇,我自然说想。于是王伯把我藏在出城的恭桶之中躲过搜查,送我出了城,之后又给了我一个腰牌和盘缠,让我上京来找绣衣卫北镇抚司告状。” 穆栩听到这,看向冯紫英。冯紫英点头,“王伯名叫王斌,家里几代都是我们的细作,上个月我刚派人重新联系到他。” 穆栩听了他解释,点点头。又问李贺,“那你父亲给你的账册呢?” 李贺面露难色,“我那日要藏身水里,怕湿了账册,就把它藏到池塘边的假山下了。这一年来我几次想去取回来,结果府里一直有人守着。” 听了他的话,穆栩不置一词,只是让下人安排他住在自家府里。李贺以为他不信他,急忙跪下磕头,“大人,我说的句句属实,如有欺瞒,让我五雷轰顶而死。” 穆栩扶起他,安慰道,“非是不信你,只是这么大的事情,我得向天子亲自禀报才是。你放心,如果属实,天子自会为你家报仇。”听了他的话,李贺这才安心跟着下人下去休息了。 第41章 绣衣卫崛起 等李贺走了,穆栩问冯紫英,“这个李贺身份可能核实?” 冯紫英点头道,“应该可以,今日我接到他,就派人快马加鞭去了房山核实他的身份。” 听到冯紫英已经安排人去做了,穆栩满意的点头,“你做得很好,那个王斌你也要详细核查一下。你一定要谨记,你们搞情报,万不可有一点疏忽,否则就可能导致全盘皆输。” 冯紫英认真道,“属下铭记于心。” 等冯紫英走了,穆栩也顾不得宫门就要落锁,给梅剑说了一声,骑马奔向皇城。到了宫门口,自有侍卫阻住去路,前来盘查。 穆栩交出随身腰牌,说明来意。那侍卫头领一看穆栩腰牌,知道他的身份,自然不敢怠慢。 等了大概两刻钟,宫门口来了一个中年太监,他径自来到穆栩身前,行了一礼,“可是东平郡王世子当面?” 那太监看穆栩点头,当下便道,“陛下宣世子进宫见驾。” 穆栩随他一起进了宫,走了片刻发现不对,不由问道,“这位公公请了,这似乎是去后宫的路?” 那公公笑着回应,“咋家是钟粹宫侍候皇后娘娘的夏守忠,世子不必多虑,陛下今晚歇在娘娘那。” “陛下说,世子不是外人,晚上进入后宫无妨。” 穆栩一听又是个红楼原着中出场过的人物,倒也没有感觉,毕竟原着中主角他都见过了,何况只是一个露脸几回的太监了。 不过面上还是客气几句,“久仰公公大名。”想了想小鬼难缠,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他,“公公侍候娘娘辛苦了,拿去喝茶。” 夏守忠连忙拒绝,原着中他三天两头去荣国府打秋风,那是因为他知道荣国府不行了,在穆栩面前他可不敢拿大。 穆栩自是又说了几句好话,夏守忠这才收下,脸上露出高兴的神情。 来到钟粹宫门口,夏守忠进去通报,片刻后他走了出来,“陛下宣世子觐见。”在穆栩走过他身边时,小声道,“陛下今晚心情不错。” 穆栩轻轻点了一下头,这才大步走了进去。到了宫内,只见嘉定帝正站在一书桌前写着什么,一宫装妇人陪在一旁。穆栩上前行礼,“小臣见过陛下,娘娘。” 嘉定帝随意道,“好了,没有外人,不必多礼。”说着又朝旁边的宫装妇人道,“梓童,你还没见过三妹的儿子吧?” 那妇人果然是皇后陈氏,她笑着打量了一番穆栩,“确是第一次见,不过今儿用晚膳的时候,祯儿可是一直在我耳边说起他这个表哥呢。” 嘉定帝不免好奇,“祯儿什么时候和穆家外甥见过了?”陈皇后抿嘴笑道,“还不是今儿上午,七弟带睿儿来给父皇请安,哥儿两个偷偷跑出宫去,和穆家外甥一起去城里玩了。” 嘉定帝笑着摇摇头,陈皇后自是知道穆栩这么晚进宫,必然是有要事,当下向嘉定帝道,“臣妾先去后殿了。”又对着穆栩道,“有空记得来宫里找祯儿玩耍。” 穆栩自是点头称是。陈皇后这才吩咐身边的宫女,“元春扶本宫去后殿。” 听皇后叫那宫女元春,穆栩心里一动,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她一眼,果然看着和迎春,探春有些像,只是身材略丰满些,人也成熟些。 等陈皇后退下,嘉定帝这才问,“怎么这么晚来见朕?” 穆栩当下便将李孟之子李贺的事仔细说了一遍。听完穆栩叙述,嘉定帝揉着眉头,“你怎么看,他的话可信吗?” 穆栩直接说了自己看法,“以臣之见,这事有几分可信。再者,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嘉定帝点头赞同,“不错,你说的很是。那你觉得如今怎么处理这事。” 穆栩自然知道嘉定帝不可能没有注意,不过是考验他罢了。也不矫情,把自己的想法说了,“我想先派人去核实李贺的身份,顺便将那份账册取回来。如果李贺身份没有问题,再拿到账册,我们就能知道事情究竟严重到什么程度了。” 嘉定帝听了他的看法,思量片刻,“嗯,不过还是得做最坏打算。这样吧,朕许你到龙骧军去招绣衣卫,先招满三个千户所。免得因为人手不够,束手束脚。” 穆栩听了大喜,急忙道谢,他自是知道龙骧军是当今手里为数不多可以调动的军队,可见他也是急了。接下来君臣二人又商量了一番,穆栩这才告辞出宫。 次日一早,穆栩找来李贺问清楚账册所在具体位置后,就马不停提赶到北镇抚司,安排人前往房山。 接着他以柳湘莲几人练兵有功为由,升柳湘莲为千户,卫若兰和韩奇为副千户,让三人去龙骧军挑人,各自统领一个千户所。 仅仅两个月,绣衣卫的势力发展就大大出了穆栩儿意料,本来他以为没有一年半载绣衣卫根本重建不起来。没想到仅仅两月有余,绣衣卫势力就扩展到了江南地区。 其实是穆栩想差了,绣衣卫虽然被裁撤了十几年,可毕竟之前存在时间更久,自有一套运行规则。绣衣卫张成,李平等人又招回来一些从前绣衣卫的人员,再加上冯紫英等人初生牛犊不怕虎,都想证明自己,所以短短两个月期间绣衣卫就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没办法,没有可用人手的情况下,穆栩只能对绣衣卫再次重新调整。 他思虑再三,决定将柳湘莲派往金陵,以千户行同知之权,暂时节制和发展南方地区的绣衣卫。 又从最近这些日子,重建绣衣卫有功的人员,和冯紫英等人介绍的勋贵子弟之中,考察了一番任命这些人担任各级官员。要说最近两个月,最出乎他意料的人是谁,就非贾琏莫属了。 贾琏最近一段时间,不仅利用薛家商路替绣衣卫赚了不少银子不说,而且又和一些大商户搭上了关系。 不得不说这位原着中,就管理整个荣国府内务的贾琏确实是一个做生意的好手。他在薛蟠的介绍下,和那些最大的车马行和船行东主会面。 贾琏给他们开出条件,我们绣衣卫帮你们撑腰,和你们一起运送货物。如果你们这个月利润低于以往,我们绣衣卫分文不收,如果高于从前,那赚来的钱,我们五五分成。 只试用了一个月,不仅合作的那些人,还有更多人争先恐后的和贾琏所代表的绣衣卫签下五年契约,只因过去这一个月,与绣衣卫合作后,他们的利润就翻了一倍有余。因为和绣衣卫合作,只需缴纳朝廷正常赋税,不用再怕地方上的一些盘剥。 那些生意人都不是傻子,到了这时候自然看出和绣衣卫合作的好处了,到了如今还每天都有人络绎不绝的前来,弄得曾经让人闻风丧胆的绣衣卫北镇抚司像菜市场一般,让附近的百姓看足了稀奇,每日里在绣衣卫办公的人员也被弄得不胜其烦。 没办法,穆栩只能令贾琏在附近买下一个宅子,作为绣衣卫和那些商户合作的场所。 作为奖赏,穆栩甚至提拔贾琏做了佥事,连薛蟠也被他提拔成了副千户。这让冯紫英等人眼珠都羡慕的红了,许多从前看不上贾琏的人,如今都开始佩服起他了。因为他们心里也明白,这次绣衣卫能这么快重建起来,贾琏居功至伟。 如今贾琏和薛蟠不止成了绣衣卫的红人,在家里地位也提升飞快。就像王熙凤,从前总想管着贾琏,现在在他面前不说千依百顺,但也不敢随便炸刺了。就连贾母如今,对贾琏也大为不同了。 而薛家更是借着薛蟠升官的风头,也从荣国府搬了出来,哪怕王夫人以贾宝玉和薛宝钗婚事来留他们。当然这其中也发生了一件小插曲,薛蟠升官后,前来王府拜谢,把香菱送给了穆栩。 第42章 商定 转眼就到了一年的最后一天,除夕。因为今天没有事情,穆栩难得睡了个懒觉。 等练完功,穆栩在梅剑和香菱的伺候下,洗漱换衣。看着眼前正给自己整理衣襟的香菱,想起这姑娘在原着之中的凄惨遭遇,穆栩柔声问她,“香菱,你还能想起你小时候被拐之前的事吗?” 香菱闻言,手里一顿,又继续帮穆栩整理衣襟,“过了那么多年,我早记不得了。只知道自己是被拐的,那时只要一喊想家,就要挨打挨饿,慢慢的也就不敢想了。” 梅剑她们一开始对香菱的到来,自然是不欢迎的,虽然她们几个也长的很漂亮,可和这个眉心一个胭脂记,长相清丽的姑娘一比,却差了不止一筹。 而且她一来,世子就把她提为和梅剑一样的贴身丫头,几人更是讨厌她了。不过随着这些日子和她的相处,几人也逐渐喜欢上了这个柔弱迷糊的丫头了。 如今听到她说起过去的悲惨往事,不等穆栩开口。正替他整理腰间玉饰的梅剑就开口道,“世子,你能帮香菱找到家人吗?” 听梅剑这么说,香菱也抬起头,用她那怯生生又有些迷蒙的眼睛看着穆栩。 穆栩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一热,咳嗽一下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异样,“我已经派人去姑苏一带查找了,我只知道你的父亲跟游方道士出家了,而你母亲似乎回了娘家,如果找到你母亲,我会让人接她来京和你团聚的。” 哪知香菱一听,反倒吓得跪在地上,“世子,你要赶我走吗?” 穆栩知道这姑娘自小被拐卖,后来又被薛蟠那个呆霸王买下,很是吃了不少苦,心里肯定缺少安全感,如今自己这么一说,她都能吓成这样。 于是赶紧拉起她,把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认真的对她说,“我没有要赶你走,只是希望你能找到家人。”看她还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向她保证,“你放心,只要你自己不想走,我永远也不赶你。” 香菱这才高兴的点头,随即察觉到穆栩的动作,小脸顿时红了起来,心里像小鹿一样噗噗跳个不停。之前薛蟠说要把她送人时,把她吓个半死,哀求了薛姨妈和薛宝钗很久,二人也拗不过薛蟠。如今她却只想感谢薛蟠,能把她送到世子身边,因为穆栩她是这么多年遇到的,对自己最好的人了。 穆栩自然看出这个有些天然呆的丫头害羞了,也没有继续逗她,等她脸色恢复正常,才继续问她,“那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香菱摇摇头,“也记不得了,世子知道吗?” “嗯,”穆栩点头,“你姓甄,名英莲。”香菱听了,嘴里喃喃念道,“甄英莲…” 半晌才带着泪水,向穆栩行了一礼,“谢谢世子告诉我,我的名字。” 穆栩摆摆手,“好了,等找到你的家人你再好好谢我不迟。时间不早了,该去给祖母和母亲请安了。” 说完就向屋外走去,梅剑和香菱赶紧跟上。 到了祖母房中,母亲早已经到了,向二人请了安。又一起用了早膳,穆栩今日不用去上衙,索性就陪着二人说起话来。 说了会儿闲话,张太妃看着儿媳和孙子,不免想起远在辽东的儿子,“今儿是除夕了,如今你们二人都回京了,不知道靖儿如今怎么样了?” 长宁公主回来久了,自然也想念丈夫,闻言也沉默起来。穆栩看了,心里也不是滋味,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们。 沉默片刻,张太妃突然对长宁公主道,“不如年后,你去求求上皇和皇帝,你还是回辽东吧,京里有我和栩儿在,想来也是无碍的,那些御史言官应该也无话可说。” “这…”长宁公主看了看穆栩,有些心动,又舍不得儿子,一时有些犹豫不决。 看母亲的样子,知道她顾忌什么,穆栩连忙也开口劝道,“祖母说的是,母亲你不如回辽东吧。京里有我在,您就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和祖母的。” 看婆婆和儿子都劝说自己,长宁公主也下定决心,“好吧,等明日正旦朝贺后,我就去求父皇和皇兄。” 张太妃笑着点点头,“这样才对,以往我一人在京都好端端的,如今有孙儿陪着我,你有什么担心的。倒是靖儿,他自来粗枝大叶的,你不在他身边,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你去了,我才好放心。”说着又问,“那你看,挑个什么日子动身?” 长宁公主也一时拿不定主意,反倒问起婆婆。张太妃思量片刻,“嗯,我看还是过了正月十五吧,今年过年你在京中,那些世交亲戚还得走动一二才是。”说着又看向穆栩,“还有一事,栩儿一日日大了,你离京前,可有什么章程?” “母亲的意思是?” 张太妃点点头,“我的意思是先给栩儿定下来,栩儿你自己说呢?” 穆栩一阵头大,他前世就怕家人催婚,如今又来,赶紧摆手拒绝,“我还小,过两年再说。” 张太妃这事儿可不惯着他,当下回绝,“行了,这事儿没有你说话的余地,就算暂时不成婚,定下来我和你父母也好安心。” 听婆婆这么说,长宁公主自是点头。她看着穆栩认真问道,“栩儿,你说实话,你对林丫头怎么看?” “这…”,穆栩一时有些为难,说没有感觉那是自欺欺人,可要说情啊爱啊也是扯淡,毕竟他们也才见了几次,在他心里,林黛玉更像是活在前世书里,那个伤春悲秋,在树下葬花的林妹妹。可一想到,林妹妹像前世书里一样早亡或者嫁给别人,他心里又不愿意。 一时之间他也是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回自己母亲了。 看孙子一脸为难,张太妃顿时护上了,“好了,你这个当娘的,怎么能这么问孩子,你看把栩儿为难的。” “这事儿啊,我看就这么定了,我也很喜欢那个小丫头,长得又俊,人也知礼,而且林家也是四世列侯出身。”说到这,她又叮嘱穆栩,“不过栩儿,咱们家几代单传了,如果林丫头将来子嗣不丰,你也别怪祖母做个恶人了,到时可由不得你们,我是一定要给你纳两个好生养的侧妃的。” 穆栩想说,我都没答应娶妻呢,就说到侧妃了,可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垂头回道,“知道了。” 说出口后心里一阵轻松,又不免鄙视自己,嘴上说着不要,心里还是馋人家林妹妹的。 看穆栩答应了,婆媳二人都露出笑容。长宁公主想到林黛玉父亲远在扬州,不由为难道,“可那丫头父亲如今不在京里,这事怎么办,直接给人家去信求娶,似乎也是不妥。” 张太妃笑了起来,“这事儿啊,你甭管了,我来处理,我过了初三去趟荣国府,找贾史氏商量,让她给她女婿去封信就是了。” 长宁公主一听婆婆要去荣府,赶紧劝道,“母亲多年不曾出门了,怎能为了栩儿这点事就破例呢,还是我去吧。” 张太妃摆手示意她不用多说,“哪有什么破例不破例,我只是懒得出去应酬罢了,如今为了孙儿出趟门又能怎样,再说了我和贾史氏也是老相识,有些话也好说一些。”看儿媳还要再劝,“行了,就这么定了。春桃你吩咐吴来一声,让他给荣府下个帖子,就说老太婆我正月初四要拜访他们家老太君。” 春桃应了一声,出门自去吩咐吴来。看婆婆为了儿子做到这样,长宁公主自是感动不已,对着穆栩呵斥,“还不过来给你祖母跪下磕头。” 穆栩连忙起身,给张太妃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张太妃看孙子额头都磕红了,赶紧把他拉到身边坐下,伸手给他揉了揉,“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实诚,随便磕一下就是了。” 穆栩看祖母这个样子,心里自是感动非常,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孝顺她老人家才是。 第43章 议亲 到了晚上,整个王府都热闹起来,张太妃吩咐管家,给下人们都放了假,备了宴席,让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而穆栩则是身穿朝服,去了大庆殿参加皇帝的除夕赐宴,以他的地位自是坐在前面,仅仅只在太上皇,皇帝和亲王之下。说实话,除了宫里的歌舞确实不错之外,晚宴实在不敢恭维,等上到他这,菜都只有一点温度了,可想而知坐在大庆殿门口的官员的菜是什么样子,估计油花都冻出来了。 等太上皇和皇帝祝完除夕酒辞,众王公大臣又一一向他们二位祝酒,忙忙碌碌快到亥时,他才带着太上皇和皇帝赐的福菜回府。 给送来福菜的小太监赏了锭银子,打发走他,让自家下人捧着菜去了祠堂,亲自把福菜敬献给祖宗。穆栩这才到松鹤堂陪祖母,母亲守岁。 等过了子时,伺候祖母睡下,又把母亲送回去,穆栩才回了自己院子。 把正围在堂屋里等候的菊剑几人打发回去休息,让香菱伺候着脱下朝服,对着香菱和正查看屋里火盆的梅剑道,“你们两个也赶紧去歇息吧,明早还要早起呢。” 等两个丫头退下,穆栩躺在床上,想着自己竟然要定亲了,说起来这还是两世为人第一次,将来要娶的还是林妹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一时翻来覆去的胡思乱想。干脆不睡了,在床上观摩起来宝珠。 次日,观摩了一晚宝珠,穆栩精神奕奕的起床,雷打不动的练完功,给几个小丫头一人发了一个红包。 去给祖母和母亲请安,自然也收了她们的红包。然后又马不停蹄的护送着自家母亲进宫,等母亲去了后宫,穆栩又转头去了大庆殿参加正旦朝贺。 到了大庆殿,随班行礼,等各国使臣代表各自国君向天子拜完礼后,各大臣又往来称觞献寿,自天明直至午时,方才散了。 穆栩出了宫,在宫门口等了半个时辰,长宁公主才乘轿子出来,把身着宫衣的母亲送上马车,吩咐下人回府。 穆栩骑马来到马车窗前询问,“母亲,宫里同意您回辽东吗?” 隔着帘子长宁公主声音传来,“我既然开口了,你外祖父和皇舅自然答应了,只是吩咐我们府里不要大肆声张就是了。”听了母亲这话,穆栩方把心放下。 往年在辽东过年还罢了,如今在京里过年,穆栩第一次感到古人对礼仪的重视。 从除夕参加皇帝赐宴,到初一参加正旦朝贺,初二又陪母亲回了次宫。忙到初三,一大早又起来去祠堂参加祭祖,完事又陪母亲给各家准备年礼。即使他的身体如今已经非人,也忙的头昏脑胀的,也不知那些正常人怎么撑下来的。 到了初四,穆栩起了一大早,先派人给几个舅舅和姨妈府上送上节礼。到了巳时,穆栩又亲自护着自家祖母往荣国府而去。 贾府前几日就收到了东平郡王府的帖子,今日一早就有人在府门口查看,等见了东平郡王府的车架,门子飞快报了进去。 等穆栩他们来到荣府大门前,贾赦贾政兄弟二人和贾珍在前,后面带着贾琏,贾宝玉与贾蓉,已经候在门口。 穆栩见了自然不敢失礼,连忙下马,与众人见过礼。贾琏吩咐下人将马车赶到二门外,已经有轿子在那等候,穆栩亲自将祖母搀扶下马车,又送上轿子。张太妃在轿子里吩咐,“栩儿,你去和你世伯他们说话就是,不用管我。”穆栩点头称是,在贾赦他们陪同下,去了荣禧堂说话。 张太妃轿子来到荣庆堂外,在几个丫鬟伺候下出了轿子,贾母得到消息,早已经走了出来,看到张太妃,忙在鸳鸯搀扶下过来,“贾史氏,见过太妃了。”她是超品国公夫人,除了太后和皇后,自然不用像其他人那样行礼。 张太妃与她年轻时关系还不错,因为当年穆栩的祖父与贾代善相交莫逆,所以也不客气的回道,“还说是老姐妹,几年了也不去看我,如今我只能亲自来见你了。” 贾母听她这么说,自是高兴,“好,是我不是,这里给老姐姐赔罪了。”说着二人相携,在一众丫鬟簇拥下进了房中。贾母请张太妃上座,她推辞一番,才和贾母一起坐在床榻两边,自有丫鬟送上茶水点心。 贾母又介绍了邢王二位儿媳妇,王熙凤和李纨二位孙媳妇。众人自是上前行礼,张太妃点头让她们起来,等看到王熙凤,还笑着对贾母道,“你这个孙媳妇,可真长了一张可人疼的小嘴,我都想把她抢回我们府上,日日陪我说笑。” 贾母自是大笑,“赶紧把这个凤辣子带走,我还能清静清静。”王熙凤自是不依起来,张太妃也笑着道,“没事,凤丫头不用怕她,她不要你,你自和我回去。”在几人打趣下,房里一时都是欢声笑语。 片刻后,张太妃问起三春等人,贾母吩咐人找她们前来拜见。 等几人来了,一一拜过,张太妃命人送上礼物给她们。看着眼前各个不俗的三春姐妹和林黛玉,张太妃语气带酸的道,“真羡慕你们家,我们家几代了都是小子,如今到了栩儿这辈,他父亲的侧妃才生了个闺女,如今还远在辽东。” 贾母一向得意自家人丁兴旺,如今听她这么说,也只能安慰,“那你将你孙女接来就是,又何必羡慕我呢。” 张太妃摇摇头,“之前也想过,但辽东路途太远,小姑娘今年才七岁,等长大些再说。”说完看向黛玉,“林丫头,怎么我来了,也不见你上前和我说话?” 黛玉略微不好意思道,“我等太妃和外祖母说完话呢。” 张太妃笑着向她招手,等黛玉到了身前,拉她坐到自己身边,对着贾母道,“我还真喜欢这个丫头,长得好看又知礼。” 众人见张太妃这般看重黛玉,自是心思各异,旁人只是羡慕倒也罢了,王氏却气个半死,暗骂那太妃没眼光,怎么会喜欢这贾敏生得病秧子。 房中也没人会在意她的想法,只有王熙凤一直注意着她,看她一闪而过的不忿,心里高兴。当下故意打趣,“唉,我真羡慕林妹妹,本来老太太就喜欢她,如今连太妃也喜欢,林妹妹,我们不如换换。” 众人听了自是一阵大笑,羞得黛玉直道,“二嫂子不是好人。”连贾母都笑骂,“你这破落户,连你妹妹的醋都吃,回头小心我让琏儿收拾你。” 闹了一阵子,张太妃笑着对贾母道,“你也知道如今栩儿大了,我和她母亲一直为他的婚事发愁,前些时候我见了林丫头,我和栩儿母亲都很喜欢她…” 听张太妃说起穆栩婚事,还提到自己,黛玉羞得满脸通红,连忙用帕子遮住脸,起身去了后面屏风。贾母见了,摆手示意三春几个未婚嫁的丫头也下去,才对张太妃说道,“老姐姐既然说到这丫头,我也不隐瞒,我那可怜的闺女去了后,我接她来京,本意是想将来让她和我家宝玉凑一起,我也能日日看着。所以如果日后这丫头和世子成了,我怕外人乱说…” 听她这么说,张太妃自然知道她顾忌什么,笑着道,“一家女百家求,这道理我自是懂得,你也顾虑太多了,日后谁敢乱说,就是和我们王府过不去。” 贾母这才放心,接着道,“老姐姐还是这般通情达理,这事儿啊,等我给我那在扬州的女婿去封信,想来没什么大问题。”说着撇了一眼脸上都有点挂不住了的王夫人,“还是老姐姐和公主有眼光,可不是一些见识浅得能比得了的。” 张太妃看事情差不多说定了,自是开心,也连忙谦让。只有站在后面的王夫人心里明白,婆婆的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心下更是暗骂,这贾敏生得狐媚子,去了趟王府,就勾上了那王府世子,以后有你们家后悔的时候。 第44章 祖孙交心 屏风后面,听着前面谈及自己的终身大事,黛玉羞红着脸,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迎春和探春心下羡慕黛玉终身有靠,不过还是上前恭喜她,惜春年纪还小,还不懂这些,只是看两个姐姐上前,也跟着恭喜起来。 几人正在打趣黛玉,王熙凤走了进来,笑着道,“好了,你们几个别打趣林妹妹了,老太太叫你们出去。” 几人跟着王熙凤出来,张太妃把黛玉叫到自己跟前,取出一支镂丝凤钗插在她的发鬓上,拉着她的手,又细细打量她一番,笑着点点头。 黛玉含羞带怯得的行了一礼,“谢过太妃。”张太妃满意的道,“不用这么多礼,以后我们相处的时间还多着呢。”黛玉自是明白她的言下之意,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贾母心里也是真心疼爱这个外孙女的,虽然遗憾不能把她配给自家宝玉,但事到如今也替黛玉高兴,“我这个没了娘的外孙女,以后就拜托太妃和公主多疼了。” 张太妃笑着道,“这还用你说,我自会把林丫头当自家孙女疼的。” 王熙凤怪会卖乖,如今看事情说定,当下上前嘴里说道,“恭喜太妃得了个满意的孙媳,恭喜老太太得了个年轻有为的外孙女婿。”说完又作怪的对着黛玉行了一礼,“也恭喜世子妃得了个如意郎君,以后可得照顾照顾嫂子。” 这一番话说得张太妃和贾母都兴高采烈,把林黛玉打趣的恼羞成怒,上来就要撕她的嘴,王熙凤躲在迎春后面不住求饶。 张太妃笑着看几人打闹,等她们闹完,才对贾母说道,“行了,今日来把我的大事了了,我得回府了。” 贾母听了忙劝,“怎么才来一会儿就走,用过饭再走不迟,我们老姐妹好长时间不见了,我还想和你多说会儿话呢。” 张太妃摇头道,“日后时间还长着呢,不急这一时,再说今儿个是大年初四,府里事情还多着呢。”想了想还是解释,“本来今日不该上门的,只是过几日栩儿他母亲要回辽东,我才急着上门,你可不要嫌弃我们府上失礼才是。” 贾母听了这才恍然大悟,不由问道,“公主不是才回来两个月吗,这就要走?” 张太妃回道,“嗨,这不是我不放心栩儿他父亲吗,再说如今有栩儿陪我在京里,让他们夫妻去团聚也好。” 贾母又挽留几次,见她还是要走也就罢了,当即吩咐人去前面给穆栩传话。 张太妃在众人相送下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忙叫过黛玉,“我们府上虽是王府,却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也不用管什么男女定亲之后不见面的说法,得空了来府上陪我说说话。” 看黛玉点头,她才去了。出了荣国府自有穆栩接上,一行人回了王府。 等张太妃一行走了,贾母让别人散去,只留了黛玉和鸳鸯在房中。这才把黛玉拉到她身边,跟她说话,“外祖母也不瞒你,我接你来京里,一是想替敏儿好好照顾你,二是想把你说给宝玉。这样一来你日后还留在府里,岂不是两全其美。” 说着又苦笑道,“我知道你在府里受了不少委屈。”黛玉连忙摇头,“外祖母言重了,自我来京里,外祖母那般疼我,舅舅舅母他们也对我关爱有加,宝玉和迎春姐姐她们也待我和亲姐妹一般,又哪里受什么委屈了?” 看黛玉这般通情达理,贾母想起过世的女儿不免更加愧疚,“你不用替你二舅母说话,她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我之所以不管她,是因为我总想着日后你总要在她面前立规矩,我若管了怕是适得其反,让你以后日子不好过。”看黛玉想说什么,贾母摆摆手,“你是不是想问她为什么不喜欢你?” 见黛玉点头,贾母接着道,“那是因为你母亲在家时,得罪过她。罢了,过去的事不说给你小孩子听了。” “好在如今你也说了人家,我想你父亲也会同意这桩婚事的。”说到这不免又说起女儿,“你母亲在天之灵,看到你有了归宿,想必也是安慰的。” 说起贾敏,祖孙二人不免又痛哭一场。等二人平复了心情,贾母继续道,“回头我交代凤丫头一声,你跟着她学习学习怎么管家,日后你嫁到王府,免得到时手忙脚乱。” 说完又想了想,“罢了,让二丫头和三丫头也跟着学吧,也不至于日后都嫁到夫家,让人再笑话我们府上家教。” 两人又说了一阵心里话,贾母这才放黛玉回去。等黛玉走了,思量了一会儿,对鸳鸯道,“你交代一声,黛玉定亲的事,先不要和宝玉说,免得那孩子一时接受不了。” 鸳鸯自是知道原因,她点点头,看贾母面带难过,不由劝道,“老太太您也想开点,林姑娘有了归宿也是好事。再说太太不是想把宝姑娘说给宝玉吗,我看宝姑娘也不错。” 贾母苦笑,“我就怕她竹篮打水一场空,先前我因为她们家出身商户自是不同意,如今那薛家小子和琏儿一起在绣衣卫当差,这事不一定能成呢,你们太太那算计,真当人家都看不明白。” 鸳鸯听了也是无话可说,房里一时陷入寂静。 再说穆栩这里,护送祖母回到府里,张太妃看他有些欲言又止,故意也不说此行结果,顾左右而言他。直到看他坐立不安了,才笑道,“你不是说你不急着娶媳妇吗,怎么这会儿倒急了?” 穆栩暗骂自己两世为人了也沉不住气,嘴里自是强辩,“我哪里急了,只是一时想起别的事情。” 张太妃自然不会揭穿自家孙儿,笑着应道,“是,是,是。我孙儿不急,是他祖母急了。”也不再逗他,“你放心吧,有你祖母出马,这事还有什么好说的,只等林丫头父亲来信同意,我们府上就去下聘书。” 看穆栩有些不好意思,便又道,“得了,这个不跟你说了,我自和你母亲商量就是。”转头吩咐春桃,“你去请王妃来,我有事说。” 不过片刻,长宁公主急匆匆的来了,一进门就问,“母亲,此行可还顺利?” 看她这个样子,张太妃笑着取笑,“我算是知道栩儿这急性子跟谁学的了,看把你急得,有我出马,这事还有什么说的。” 长宁公主坐下回道,“我这不是要去辽东吗,怕时间来不及,总得请个媒人去下聘吧,母亲有什么章程?” 张太妃听了,也不禁皱眉,“贾史氏去信到扬州给她女婿,人家总得考虑考虑吧,这再到回信,最快也得一个月,我看你这还真赶不上。” 长宁公主犹豫道,“不如我晚一点再走不迟?” 张太妃想了想,“还是罢了,你过了十五就走,毕竟只是下聘书。等林丫头要嫁过来,最少还得两年等她及笄,你最近把下聘书需要的礼物准备好就是。” “那也可以,不过媒人母亲准备请谁?” “我估摸着林丫头的父亲,肯定不能亲自接聘书,应该是她外祖母贾史氏来操办此事,我准备请南安太妃当这个媒人。”张太妃思量半天,才想好这个人选,“一来她身份年纪也正好,二来她和贾史氏素来关系不错。” 听了婆婆的人选,长宁公主也不禁点头,“母亲考虑的很周全。”说话时撇见儿子双眼无神的坐在下面,不禁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笑骂道,“你这小子,我和你祖母这是为谁忙呢,你怎么这个表情?” 穆栩自是被古代婚事的繁琐规矩吓到了吧,这才是定亲,等到迎娶不是更麻烦,当下便道,“这也太麻烦了吧?” 张太妃笑着朝他挥手,“行了,你去玩吧,这事我和你母亲自有主意。” 穆栩一听,急忙起身行了一礼,脚下不停的去了。只听到后面母亲正向祖母抱怨,“母亲,你看看你,这不是把他惯坏了嘛。” 第45章 账册 穆栩回到自家院子,进了房中,看到香菱正坐在火盆旁打着瞌睡。听到他脚步声,香菱揉揉迷瞪的眼睛站了起来,“世子你回来了?” 穆栩看她这副样子,走了过去也坐在火盆旁,好笑道,“怎么就你一个,梅剑她们人呢?” 香菱回道,“梅剑姐姐她们几个去找王管家了,说是去库房挑几匹布,要给世子做些新衣服。我想着没人守家,就留下了。” 听她这么说,穆栩摇头道,“府上不是有针线房吗,哪里需要你们几个做。” 香菱和他相处久了,知道这位世子爷脾气很好,也不怕他了,便反驳道,“梅剑姐姐说针线房做的不如菊剑姐姐做的好,再说这不是过年了嘛,我们几个也没什么送世子的,就想做些新衣服给世子。” “好了,我谢谢你们了。”穆栩自然不会拂了她们的好意,听了他的话,香菱脸上露出笑容,随即又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穆栩奇道,“怎么了,有什么事想问我吗?” 香菱犹豫半天才开口,“世子,你是不是要娶林姑娘作世子妃?” 听了这话,穆栩不由笑着问她,“怎么,你不愿意?” 香菱连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和世子确认下?” 穆栩点点头,“应该是了,你在荣国府见过林姑娘吗?” 听穆栩确认,香菱松了一口气,“是林姑娘就好。”说着拍了拍自己已经初具规模的胸脯,这才回了穆栩的话,“我在荣国府时自然见过林姑娘,她人很好,还教我识字呢,本来说好还要教我写诗的,可惜还没教我,我就来王府了。” 说完又不好意思的接着说,“我之前还怕将来世子娶个厉害的世子妃,是林姑娘就最好了,我就不用怕了。” 穆栩自是听明白了,这丫头怕自己娶个厉害的夫人,以后她日子不好过,想想原着中她可不是被薛蟠的夫人夏金桂害死的么,心里不由生起一阵怜惜,“好了,这下不担心了吧,你想继续识字,等有空我教你就是。要想学写诗,那你可有的等了,等你们世子妃将来进门,让她教你。” 听穆栩要继续教自己学字,香菱自是满口答应,正想再说些什么,只听一阵叽叽喳喳,往门口看去,只见梅剑她们抱着好几种颜色的布进了院子,赶紧起身跑去帮忙。 几个小丫头进屋,看见穆栩回来,赶紧放下怀里的布,围着他要给他测量身体,穆栩只好站起,伸开手臂。 梅剑给他测量腰围,菊剑测量臂展,竹剑个子不够,站在凳子上给他测量身高,香菱怕她掉下去,帮她扶着凳子,而兰剑则拿着笔一本正经在一旁记录。 等测量好了,几个丫头又问他喜欢什么颜色,穆栩应了一声随便,几人又争论什么颜色好看。这个说蓝色好,那个又说青色。穆栩闲来无事,就看几个小丫头在这争论,也觉得挺有趣的。 正自看的好笑,下人来报,冯紫英来了,穆栩只好起身去了前院见他。 等到了外书房,冯紫英见完礼,不好意思道,“过年还来打扰大人实在不该,请大人不要怪罪。” 穆栩示意他坐下,“这有什么可怪罪的,今儿我也正闲着呢,可是有什么事?” 冯紫英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布包好的东西递给他,“大人,这是我们派去房山的人取回来的。”穆栩接过,打开一看,果然是一本账册,随手翻开看了看,只见里面写的都是,“某年某月某日,查平安州军马病亡多少匹”之类的,后面则是一些军粮铁矿入库出库的记录。 穆栩看了看合上账册,吩咐门口杨安,“让人将李贺请来。” 等李贺来了,穆栩将账册递给他,“你看看,可是这本账册?”李贺接过,细细翻看了一下,点头道,“是这本没错。”说着指着其中一页道,“大人请看,当时我急着跳水,怕账本有失,就故意将其中两页书角撕了。” 穆栩低头一看,果然如此,心里不由对李贺高看一眼,能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还能想到这些,可见这人心思很缜密了,想到这穆栩心里一动,觉得自己另立一个情报网的想法,倒是可以让他试试。不过,还得再观察观察他,顺便收服他才是。 按下心中想法,打发李贺退下,穆栩才问冯紫英,“李贺和那个王斌,派人查的怎样?” 冯紫英点头,“我们派去的人查过了,李贺确实是李孟之子,我们的人找了个认识李贺的人画像对比过。” “至于王斌,目前也没查出问题,除了此人并非独身,他在开封有个老妻和两个儿子。他每两年去趟开封,从他做房山细作时就一直这样,二十年来都是如此。”接着又补充道,“我为了以防万一,今日已经传令开封那边核实情况了。” 听了冯紫英的回答和安排,穆栩想了想没什么遗漏了,满意的点头,“好,紫英你果然没让我失望,这事办的很妥当。” 眼看到了晌午,穆栩留冯紫英一起吃了顿酒,等他离去,转身回了院里,让梅剑和香菱帮他换上朝服。 梅剑一边帮他将背上的衣服抚平,一边抱怨,“这不是过年嘛,世子还要去忙,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穆栩等她转到身前,给了她一个爆栗,看梅剑苦着脸揉着额头,方才笑道,“哪来这么多话,也不怕皇帝打你板子。” 梅剑气得直跺脚,穆栩哈哈笑起来,“好啦,我去宫里了,我走了之后,你们不用闷在屋里,自己出去玩吧。” 到了宫里,向当今行过礼,穆栩将账册呈上。嘉定帝挥手让王安给穆栩端了一个凳子,也不管他,拿起账册看了起来。半晌才抬头问他,“账册你确认过了?” 穆栩点头,将李贺做的记号说了出来。嘉定帝也没有查看,只是皱眉吩咐王安,“等休沐过了,你去户部将这几年发往平安州粮饷和物资的存档拿来,再找人对比一下,记得不要声张。” 说完又对穆栩道,“你做得很好,没想到绣衣卫在你手里,短短时日就能派上用场,现在可还用什么难处?” 穆栩恭敬道,“都是托了陛下的福,至于难处,如今就等陛下派两位同知。主要是南镇抚司,目前没有人管着,我不一定能管的过来。” 听了穆栩的话,嘉定帝满意的点头,“等过几日,朕派个信得过的人去任南镇抚司同知就是。至于北镇抚司,等你有了合适人选到时报给朕就是。” 穆栩明白这是嘉定帝投桃报李,给他的好处了,当下领旨谢恩。 “嗯,大过年的,朕就不留你了。”说着示意王安将御桌上的和田玉镇纸递给他,“这个镇纸给你了,有空也多看看书,朕听皇妹说你往日里只爱舞枪弄剑,这可不行。” 双手接过镇纸,“小臣谢过陛下赏赐,一定有空多多读书。” “你啊,和祯儿一个样子,一说起读书就头疼。”嘉定帝自然看出穆栩言不由衷,摇摇头笑道,“行了,你去吧,过几日皇妹去辽东,你替朕送送她,朕出宫毕竟不太方便。” 第46章 离去与定亲 一转眼就到了正月十六,长平公主起了个早,在丫鬟的侍候下穿衣打扮好,来到婆婆房里时,穆栩一早就候在这了。 等张太妃细细交代一番,婆媳二人自是含泪而别。穆栩接过红袖手里的披风,替母亲穿上,随母亲出了松鹤堂。来到二门外,自有马车等候,搀扶着母亲上了马车,红袖,秋月两个丫头也跟了上去。 马车来到王府门口,穆栩接过下人手中缰绳,翻身上马,朝着后面挥了挥手,停在后面的几辆装着各种用品的马车在五十名家将的护送下驶了过来。等所有人汇合齐了,穆栩一声令下,车队向着城外而去。 出了城门,穆栩又向前送了二十余里,长宁公主掀开马车帘子,探出头来,看着被寒风吹得脸色发红的儿子,柔声道,“栩儿,就送到这吧。” 穆栩摆了摆手示意车队停下,然后下了马,来到马车窗前,向着母亲跪下,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母亲远去千里,儿子不能一路相随,还请母亲一路千万保重。” 长宁公主招手示意穆栩靠近些,含着泪道,“我儿放心,母亲又不是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说着又抚摸着儿子的脸,“等我走后,你要在家孝顺祖母,做事三思而行,照顾好自己才是。” 穆栩点头答应,“母亲放心就是,到了辽东记得给儿子来信,好让我知道母亲平安抵达。”说完又叮嘱红袖和秋月,“你们路上一定要照顾好母亲,万不可有一丝大意。”二人自是满口答应。又说了会儿话,母子二人才依依惜别。 穆栩站在原地,一直目送车队离开。等都看不见影了,杨安来到跟前劝道,“世子,王妃已经走远了,您还是回去吧。那些家将全是军中好手,之前又曾护送我们回京,对这一路都很熟悉,您也不用担心。” 沉默片刻,穆栩往远处看了一会儿,这才调转马头,在杨安的陪同下骑马回城。回了府,他先到祖母那里禀报,已经把母亲送走了。 张太妃看他今日有些沉默,知道他舍不得母亲,于是劝道,“你母亲又不是第一次去辽东,你要替她高兴才是,她这是去和你父亲团聚。” 听到祖母的劝慰,穆栩收拾好心情,“从前一直在母亲身边还没觉得,如今母亲一走,还真有些不习惯。” 张太妃拉着他的手,语重心长道,“孩子大了,总要离开娘,慢慢就好了。” 想着眼前的老人,也已经好多年没见过儿子了,穆栩心里暗叫惭愧,当下就转移话题,和祖母说起别的,房间气氛这才好了起来。 一直陪着祖母到了午时,祖孙两用过午饭,穆栩又搀扶着她散了一会步,等祖母去午睡了,他才离开。 …… 又过了几日,荣国府差人来王府送信,原来是林如海的信到了,林如海经过慎重考虑,终究还是同意了这门亲事,只是因为他身肩重任,不能亲自来京,所以将女儿生辰八字亲自写了一份,与信一起送给岳母,请岳母替他给主持女儿定亲之事。 张太妃得了林家许婚之事,自是大喜,连忙去请了南安太妃做媒。 穆栩本以为自己要跟着去忙的,不想定亲根本用不着他出面,有南安太妃出马,两家换了更贴,又找钦天监合了八字,得了个天作之合的批命,这就算正式定了婚书了。他去问祖母,还被笑话了一番急着娶媳妇,这才知道古代结婚虽然礼仪繁琐,但他只需要在迎亲时亲自出门将新娘接回来就是了。他事先没有了解过,以至于闹了笑话,被自家祖母狠狠取笑了一番。 定了亲的第二日,当今就派人招他进宫。等他进了勤政殿,没想到当今开口就是,“平安州那边的事情暂时先不要查了。” 穆栩一听大吃了一惊,“这不是已经拿到账本了吗,接着查下去必定能够水落石出,怎么突然就不查了?” 嘉定帝苦笑一声,“这是父皇的意思,之前朕让王安去调户部存档,没想到惊动了父皇,他老人家说这事他自会处理,让朕不用管了。”说到这里,嘉定帝一下靠在了龙椅上,像被抽去了浑身力气。接着当今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朕自登基以来,朝堂上的臣子们每日都说国朝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可朕却发现,地方上缴纳上来的税银一年少于一年,如今已是入不敷出。你知道如今户部存银有多少吗,仅仅四百万两。即使这样了,父皇还是允许官员从国库借银,这…” 王安听嘉定帝这样说,急忙在旁劝道,“陛下慎言。” 嘉定帝这才反应过来,沉默片刻,才问穆栩,“那个李孟之子,可还在你府上?” 穆栩应道,“不错,李孟之子确实在臣府上。” “嗯,你回头给他在绣衣卫安排个差事,告诉他朕总有一天,会还他们家一个公道。” “是,臣知道了,回去之后臣会把陛下的话告诉他。”听着当今几乎咬牙说出来的话,穆栩也仿佛感觉到了他的愤慨,想了想,他轻声道,“陛下如今春秋正盛,有些事欲速则不达,何必计较一时之成败呢?” 听到穆栩的话,嘉定帝眼前一亮,坐定身子才道,“是了,朕只是一时失态,没想到还要你来安慰朕。”说着又笑着问,“听说你定亲了,不知女方是谁?” 穆栩自然没想着这事能瞒过天子耳目,所以一点也不意外,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回道,“没想到陛下也知道了,是巡盐御史林大人之女。” 他以为嘉定帝自然清楚其中内情,其实嘉定帝只是听王安回禀穆栩定亲了,倒还真不知女方是谁,如今一听,倒是吃了一惊,“你说的可是兰台寺大夫兼巡盐御史的林海?” 看嘉定帝一副吃惊神情,穆栩也摸不着头脑,不由问,“陛下,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嘉定帝笑着摇头,“那倒没有,朕只是以为皇妹会给你挑个京中贵女,所以不免有些吃惊。朕还等着给你赐婚呢,不想你都定亲了。罢了,朕回头让皇后赏赐林海的女儿一番就是。” 穆栩谢恩完毕,看当今没事吩咐了,便识趣告退,嘉定帝自然没有留他。 等穆栩离去片刻,嘉定帝想了想,对着旁边的王安吩咐,“你从中车府挑几个好手,去扬州保护林海,再给他传朕口谕,如果他能把盐道给朕梳理好,朕就调他进京。” “喏,老奴这就派人去办,陛下还有何吩咐。” 嘉定帝摆手,王安自去办差不提。看着王安出去的背影,嘉定帝心里却想着林海之事。 林海是太上皇亲自点的探花,一直和甄家在江南替太上皇管着钱袋子,不想甄家欲壑难填,手里掌管着织造之事仍不满足,又把手伸向盐道。逼得林海没办法了,只能投向自己,自己本打算让他们在江南鹬蚌相争,等两方有了结果再派人收拾残局的。如今看在自家妹子和外甥的份上,计划看来得变一下了。罢了,就饶林海一命吧。 心里打定主意,嘉定帝就不再多想,又低头处理起桌上的政务。 第47章 热闹 龙首宫,垂拱殿。 太上皇斜靠在榻上,边看着手里的南华经,边问戴荃,“皇帝今儿个召见朕那外孙说了什么?” 戴荃将勤政殿内君臣二人的对话说了一遍,几乎分毫不差。 太上皇听了轻笑了一声,“皇帝还是太沉不住气了,还不如朕的外孙看得明白。”过了半晌,又道,“不过有些人确实该敲打敲打了,你去给皇帝说一声,朕同意他清理户部旧账了。还有给钰儿传道口谕,让他闭门思过三个月,再让他派人去将那个房山矿监给朕斩了。” 戴荃躬身领命,等了片刻不见太上皇有别的旨意,这才悄然退下。 穆栩回了府里,让人找来冯紫英和李贺,将皇帝的话告诉他们。李贺面露不甘之色,“大人,难道这事就这么算了,不是已经拿到证据了吗?” 穆栩自是理解他的心情,也只能道,“这件事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但我们只能等待时机,你要相信天子的承诺。” 不等李贺再次开口,冯紫英就问,“大人,那我们还继续查吗?” 穆栩道,“当然查,不过要私下查,我想陛下也能理解咱们做臣子的一片分忧之心。” 看冯紫英心领神会的样子,知道他理解了自己的意思,转头问李贺,“陛下让我在绣衣卫给你安排个差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李贺眼睛一亮,“大人,就让我继续负责平安州的事情吧。” 哪知穆栩听了他的话,却摇了摇头,“你先做个百户,跟着紫英做事,至于平安州的事情我有别的人选。” 看李贺还要争辩,穆栩直接下了逐客令,“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紫英你带他去北镇抚司入职。” 不等李贺再说,冯紫英就拉着他告退,“那卑职告辞了。” 穆栩点点头看着他们出去,他当然知道用李贺查平安州的事情最合适,可他如今被仇恨迷了眼睛,必须得磨磨他的性子才是,免得他心急办了坏事。 接下来几日,穆栩每日里都按时去绣衣卫坐衙,听手下禀报各地汇总上来的情报,再将有用的整理出来,送到宫里给当今御览。 这天他刚从府上来到北镇抚司,还没坐下,就有番子来报,“大人,门口传来话,说是府上有事,让大人速速回去。” 穆栩听了不由一惊,连忙起身,出了衙门翻身上马,就要赶紧回府。却听远处传来一声,“表弟。” 定睛看去,果然是徒睿这家伙带着一群人在远处。知道是他找自己,穆栩这才放下心来,看他没有骑马,便将马交给门口守门的番子。徒步来到他跟前,发现徒祯也在,身边还跟着几个娘娘们们的家伙,估计是宫里的太监。他不由没好气道,“你这家伙怎么又把祯弟带出来了,小心娘娘打你板子。” 徒睿笑着道,“这你可冤枉我了,今日是祯弟自己来的,不信你问他。” 徒祯跟着开口,“今儿个母后要接见外朝命妇,也没空管我,我想着上次玩得不尽兴,就出宫来找两位哥哥了。” 穆栩也是无话可说了,他第一次见徒祯时看他说话腼腆,还以为是个乖宝宝,如今看来果然是人不可貌相,这分明是个混世魔王才对。 不等他再说什么,徒祯已经催促,“先别说了,赶紧走吧,我都等得不耐烦了。” 没办法穆栩只能跟着二人一并向外城而去。看着周围只有几个太监,却不见护卫,不由问他们,“你们出门怎么不带护卫?” 徒睿笑着道,“无妨,反正是在京里,出不了事。” 徒祯更是道,“不错,遇见小毛贼更好,我跟着大内侍卫练了八段锦,正好试试手段。”他话说完,身边的几个太监便七嘴八舌,这个说殿下武艺非凡,那个讲殿下有万夫不当之勇,让穆栩更加无语。 等一行人来到热闹的大街上,徒祯一下就来了精神,他往日里虽出过宫,但都是有侍卫跟着,那些人得了皇后吩咐,只带他去人少的地方,还是上次跟徒睿,穆栩两位哥哥才好好逛了次街,回去这些日子,他自然念念不忘,今日可算逮到机会了。 当下他也不管众人,只要看见街上卖东西的就窜了上去,穆栩和徒睿只得跟上。徒祯看见稀奇的就拿,也不问价钱,后面自有几个太监负责结账。 几个人在街上逛了一个多时辰,五个太监各个手提肩挑,身上负了一身东西,徒祯自己也肩膀斜挎着一个包袱,怀里还露出半个面具。周围商贩都是京城人,自是把几人当做乡下来的乡巴佬,虽然卖给他们东西,但面上不免带着城里人的骄傲。 穆栩和徒睿离几人五六米远,也不上前,二人心里都后悔带徒祯上街了,这也太丢人了。徒祯可不管这些,他体力不错,可那五个太监就不行了,各个累得汗流浃背,也不趾高气扬了,这会儿就和一个个鹌鹑似的。 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太监,凑到依然兴致勃勃的徒祯面前,“公子,拿着这些东西不方便,不如我们回去吧。”徒祯哪里肯听他的,非要他想办法,那太监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来求徒睿和穆栩。 徒睿和穆栩只好上前去劝徒祯,徒祯这才不逛了,不过他看时间才刚到中午,却非要在外用餐,穆栩只得让其中一个太监去雇了一辆马车,让他们把买的东西都放在马车上。 几人这才轻松下来,随便就在街边找了个酒楼,上了二楼坐在临窗的两个桌子上,点了一些酒楼的招牌菜,边吃边聊起来。 说话间听到对面楼里传来一阵吵闹,几人不免好奇,打开窗户向对面看去。 只见对面是个茶楼,茶楼大堂里似乎发生了什么,又是打砸声又有女子哭声。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徒睿本来就爱凑热闹,何况今日还有个徒祯在,这下哪里还能忍住,非要下去一探究竟,没奈何穆栩也只能跟上。 下了楼,徒睿随手给店小二扔了锭银子,也不要他找钱,就和徒祯几步窜到对面去了,五个太监急忙跟了上去,穆栩倒是不急,慢慢悠悠的走在后面。 进了茶楼,来到徒睿他们身边往里一看,穆栩就不禁皱起眉头,只见那大堂中央,跪着个满身是伤的老头,旁边还有一女子跪坐在老头一旁扶着他。他们对面放着一张椅子,一个白衣公子满脸豪横的坐在上面,身边簇拥着七八个豪奴。这场景,一看就是妥妥的富家公子强抢民女的戏码。 果然从周围人七嘴八舌的嘴里听到个大概,就像前世里电视上演的一样,这老头是茶馆的说书人,她家孙女负责替他收客人给的赏钱,不想今日遇到这个公子,一下看上了这个姑娘,就非要买回去做丫头,那老头自是不愿,便挨了一顿好打,这会儿那公子正逼迫那对祖孙呢。 只见那公子翘起二郎腿,大冷的天还骚包的拿个扇子,指着那老头道,“你这老东西,别不识抬举,爷看上你家孙女是她的福气,跟了爷,日后少不了让你们家吃香喝辣。” 那老头只是跪在地上求饶,那女子抬起头来,也哭求道,“这位公子,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们吧。”那公子只是不理,旁边的豪奴开始上前威逼利诱。 穆栩见那女子抬头,虽说不上国色天香,却也有几分姿色,怪不得那公子要强抢了。穆栩来自后世,除了在电视上,在现实中哪见过这种惨剧,当下就要上前管管这事。 第48章 冲突 不想穆栩忘了,今日在场的可不止是他,不等他上前,徒祯便冲了出去,来到那年轻公子面前,学着戏文里的好汉,指着他大喝一声,“住手,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强抢民女,还有没有王法?” 按他的想法,那人该回一句,“王法,老子就是王法。”之类的话,哪知那年轻公子正享受着那女子在他面前无助哀求却又无可奈何的感觉,突然却被徒祯打扰,登时就和周围的人一样愣住了,接着就是怒了,只见他站起身来,完全不按徒祯设想的套图出牌。他大骂一声,“小畜生,你找死!”说着就给了徒祯鼻子一拳。 徒祯说他会武艺,到也不是在吹牛,只是平日里他都是和宫里的侍卫练习,那些人又哪敢真和他打,所以只是和他练习套路,他其实一点实战经验都没有,如今被人一拳打来,自然躲不开。这会儿只觉得鼻子发酸,鼻孔里湿湿的,眼前出现了金星。 这一下变故,说实话让穆栩和徒睿都有些措不及防,没等二人反应过来,那五个太监却急了,就和被人刨了自家祖坟一般,向那年轻公子冲了过去。 那年轻公子指着徒祯和他们五个,“给我打。”说完身后那些豪奴就有几个迎上前去,那些太监哪里是这些人对手,三两下就被打倒,徒祯也被这变故惊住了,一个豪奴冲他伸出拳头他都不知道躲避。 还好这时穆栩已经反应过来,来到了他身后,穆栩拉着他的衣领,将他往后一提,便让他躲过了要打在他身上的拳头。那豪奴见又上来一人,也不迟疑,当下又冲了过来,哪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觉得眼前一黑就摔出去几米远。 穆栩也不多话,快步来到正在单方面殴打五个太监的豪奴前,三拳两脚,就将这些人打翻在地,以他今时今日的力气,如果不是他有意收起几分力气,恐怕这些人都要被他打死几个了。 徒睿这时也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扶住徒祯,查看他的情况。哪知徒祯这会儿已经回过神来,看自家表哥大发神威,把那些人打得落花流水,也不管鼻子酸疼了,冲着穆栩就喊,“表哥,好样的,替我教训教训这帮人。”他说话时,鼻子下面还挂着鼻血,样子说不出的滑稽,他还不自知,兀自在那大呼小叫。 那年轻公子也被眼前一幕吓了一跳,慌忙躲到剩下两个豪奴身后,只探出个脑袋,对着穆栩色厉内荏道,“你可知道我是谁,得罪了我,你全家都没有好下场。” 穆栩本来只想救了这对祖孙就是,听他这么说,当下就冷笑一声,正要说话。徒睿却走上前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天王老子,这么大的口气。” 看对面又站出来一人,那年轻公子却依然跋扈,“你又是哪个混蛋,你也想管本大爷的闲事不成?” 徒睿向来在京城横行无忌,如今见这人连自己都不认识,还敢这般口出狂言,气急而笑,“你是哪里来的土鳖,连我都不认识,还敢这般猖狂。” 那人听徒睿这样说,心里也是明白了对面之人身份怕是不简单,当下就搬出了自己后台,“我是宫里太妃娘家侄子,你们最好放聪明点。” 如果是旁人的话,倒有可能被他吓住,可穆栩几人是什么身份,岂会被宫里一个太妃的娘家侄子吓住,俱是面露不屑。 那人看吓不到他们,也有些怂了,眼睛左右转动,显然是打定主意要溜,谁知道徒祯刚被他打了,哪里能咽下这口气,趁他从下人身后出来之时,上去就是一拳,正打在那人眼窝。 那人身旁的两个下人见了,就想拦住徒祯,穆栩这会儿离得这么近,自然不会让他们得逞,两步跨到徒祯身边,对着两人一人一脚,直接将他们踢飞。 徒祯一看那公子身边已经没人了,当即就冲上去对着正在揉眼睛的那公子一顿拳头招呼,徒睿也跑过来凑热闹,上去踹了几脚,那公子显然平日里也是个养尊处优的,只几下功夫就被打的蜷缩在地上不住求饶。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大喊,“是谁在这里闹事?”随着围观人群分开,只见一队衙役走了进来。 开口的差头一进来就后悔了,他不认识别人,却认得徒睿,一看这位大爷在,一时不免进退两难起来。看穆栩也站在徒睿身边,知道他们是一伙的,赶忙上前露出献媚之色,“这位公子请了,能否请您开口,让这几位大爷住手。” 就算这差头不开口,穆栩也要阻止两人,难道还能真将这人打死不成,当下上前将两人拉开。那趟在地上的公子见到差役来了,赶忙爬起身来,来到差头身边指着穆栩等人,“给我把他们抓起来。” 那差头听了直翻白眼,心道能跟忠敬王世子混在一起的,估计也是哪家王孙公子,不继续找你麻烦你就烧高香吧,还要找人家麻烦,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当下将那公子拉到一边,正准备劝说他几句,那公子却道,“本公子是金陵甄世宏,我姑姑是宫里的甄太妃,你别想着蒙混过关,今日不给我好好教训他们,我一定让你好看。” 差头一听这公子哥是甄太妃的娘家侄子,更是头大,两边自己都惹不起,只得将徒睿的身份说出,干脆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甄世宏一听也傻眼了,他一向在金陵城无法无天惯了,不想来京城第一天就惹到了王爷家的世子,顿时有些怂了,不过料想对面知道自己姑姑的身份也不敢怎么样,当下放出一句狠话就想走人,“今天这事本公子就算了,算你们好运。” 说完就踢起自家下人,“还不嫌丢人吗,一群没用的东西,快点起来。”等那些个下人挣扎着爬起,就向着门外走去。 不想穆栩却拦住他的去路,甄世宏想起他刚才的凶悍,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这就想走了,欺负了人不用给人赔罪吗?” “你,别太过分。你知不知道我是谁?让我给几个贱民赔罪,凭什么?” 穆栩听他还敢这样说,也不说话,双手握了握拳头,往前走了一步。 甄世宏吓得连忙后退,不想被地上的椅子挡了一下,直接就摔了个屁股蹲,周围看热闹的人早看他不顺眼了,当下都大肆嘲笑起来。 甄世宏听到这些哄笑,气得涨红着脸,只觉得从小到大没有这么丢脸过。飞快得从地上爬起来,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看也不看直接扔到那对祖孙身前,恨恨的看了穆栩一眼,急忙带着一众随从落荒而逃了。 “站住…”徒祯却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他,穆栩朝他摆手,徒睿一看就知道穆栩自有缘故,伸手拉住还想再开口的徒祯。 两人来到穆栩身前,徒睿开口问道,“你拦着祯弟,可是有什么不妥?” 穆栩点点头,“那小子是宫里甄太妃的侄子,这事就这么算了,反正也教训了他一通。”原来刚才甄世宏向差头表明身份的时候,穆栩也听到了。 徒睿二人一听也只能熄了再找那人麻烦的心思,他们心里清楚太上皇对甄家的态度,也不想再节外生枝。 那差头看事情了结了,对着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喊了一声,“好了,都散了,谁敢聚众闹事,我就把他抓到衙门里去。”周围的人都散开后,他这才向穆栩等人行了一礼,“各位公子,小人告退。”说完一溜烟去了。 第49章 甄太妃 那队衙役走了之后,那一对祖孙来到穆栩等人身前跪下,那老头开口,“多谢众位公子救了小老儿一家,我们给您磕头了。” 穆栩连忙扶起他,又从地上捡起甄世宏留下的银票,将它塞到老头怀里,“老人家不用如此,你拿着这些银票回去好好过日子吧,最近尽量不要出门,免得再遇见那人。” 老头推辞不过,只能收了,千恩万谢的带着孙女去了。等他们走了,穆栩看着鼻子红肿的徒祯和几个带伤的太监,也不禁头疼,这样回宫,帝后二人不生气才怪呢。 不想徒祯却还是一副没心没肺,似乎还没打过瘾的样子,他顿时没好气道,“你还笑,想想怎么回去交代。” 一听这话,徒祯看了看左右,一时也坐蜡了,急忙说道,“这可如何是好,回去肯定要被父皇和母后狠狠责罚,以后想再出宫就难了。” 听他这话哪是怕被责罚,分明是怕以后出不了宫,穆栩给了他一个白眼,“还能怎么办,先找个大夫给你们处理下伤势再说。” 出了茶楼,在街上找了一家医馆,给几人把伤势处理了一下,所幸都是皮外伤倒也不打紧,就是脸上淤青不太好处理。 徒祯也是心大,刚才还担心呢,一会儿功夫就又开心起来,出了医馆走在大街上,还不忘和徒睿,穆栩吹嘘,“刚我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否则平时十几个大汉都近不了我的身。”想起刚刚穆栩干脆利落的身手,还不忘求教,“表哥,我看你身手比宫里的侍卫好多了,得空你得教教我才是。” 穆栩只能敷衍他,“行,等以后有机会我教你就是。”徒祯听了大为兴奋,不想看到几个太监哭丧着脸,不由扫兴道,“赵乐,你们几个吊着脸给谁看呢,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不能高兴点。” 其中一个中年太监,想必就是徒祯口中的赵乐,他挤出一个笑容,“小爷,我们这不是怕以后不能再伺候您了,一时舍不得爷吗?” 徒祯别看贪玩胡闹,实际上他是很聪明的,把这话在脑子略微一转,就明白了几人的担心,看得出他对这几个伺候他长大的太监还是很看重的,甚至开口安慰起几人了,“我当是什么了,等回去,父…”,说到这反应过来是大街上,当即改口,“回去父亲和母亲要责罚你们,自有我担着,再说你们几个为了保护我都受伤了,我回去还得赏你们几个呢。” 几人听了这话,这才高兴起来,围着徒祯又是一顿马屁,说得他又来了兴致,非要再逛逛才回宫。 穆栩和徒睿轮番上阵都劝他不住,没办法只能往前走,碰见庙会,徒祯又逛了一个多时辰,这才满意的拍拍屁股,把买的东西丢给二人,自己带着几个太监回宫去了。 等徒祯回宫,穆栩和徒睿也没了心思继续在外逗留,今天可是让徒祯把他俩折腾得身心俱疲,两人约好改日再聚,就各自回府了。回府之后,穆栩随手就将徒祯买的一堆烂七八糟的东西,赏给了几个丫头,也懒得再管,任几人在里面挑挑拣拣。 翌日清晨,朝阳初升,穆栩刚准备上衙,就有门子来报,宫里来人了,他心里诧异,难道是因为昨日之事,莫非徒祯回宫之后出了岔子,所以皇帝叫自己进宫,要训斥自己。 他满心疑惑的来到前院,一个太监已在那候着。看那太监手里没有圣旨,他自然也不用摆香案接旨。这太监见他来了,脸色一正,“传太上皇口谕,宣东平郡王世子进宫见驾。” 穆栩躬身听了口谕,起身拿出个荷包塞给那太监,假装随意的问道,“公公可知太上皇宣我何事?” 那太监不动声色的接过荷包,塞进袖子,小声道,“这个奴婢实在不知,不过…”想了想他才咬牙道,“不过我来传旨时,甄太贵妃在龙首官。” 穆栩听了,又塞了张银票给他。等他接过,穆栩才问,“不知公公怎么称呼?”他回道,“咋家是御马监的高永。” “久仰公公大名,”穆栩恭维了他一句,这才问他,“可是只传我一人进宫?” 听穆栩只问他这个,高永心下松了口气,直接回道,“还有忠敬王世子。”看穆栩站在原地若有所思,他赶紧又道,“世子你看这时间也不早了…” 穆栩回过神,“不好意思,一时想起别的事情,我们这就走吧。” 穆栩跟着高永来到宫门时,徒睿也到了。两方人合为一处进了宫门,徒睿凑过来问道,“皇祖父一大早怎么把我们一起招入宫?” 穆栩嗤笑一声,“还能为什么,昨天的事呗。” 徒睿不由奇道,“昨天那种小事,怎么惊动了他老人家?” 将头靠近徒睿,穆栩这才小声道,“你忘了那个甄世宏可是在宫里有靠山的。” “为了这么点事情,甄太…”徒睿吃了一惊,就要大声嚷嚷,穆栩连忙给了他一肘子让他收声。 徒睿吃痛之下只能闭嘴,揉着自己的肋骨,面带疑问看向穆栩。穆栩耸耸肩,给了他一个你自己想的表情。 不等徒睿再说什么,几人就到了龙首宫,二人也不闹了,站在门口等候。不到片刻,自有太监出来传二人进去。进了垂拱殿,里面的情景却让两人都吃了一惊。 只见太上皇坐着上首御座,一个身穿艳丽宫装的妇人坐在太上皇御座旁的椅子上,想必就是甄太妃了。 而阶下一人正撅着屁股跪在地上,在他右侧两步远,徒祯站在那里,正紧握拳头,对着跪着那人怒目而视。 穆栩看了个大概,来到殿中,和徒睿一起行礼。不等二人拜完,就听太上皇道,“行了,都免礼,甄家小子你也起来吧。” 穆栩和徒睿这才发现,那下跪之人正是昨日见过的甄世宏。 等他们都起来了,太上皇这才问道,“既然你们都到了,那都说说昨日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几个为什么要打甄家小子?” 徒睿一听太上皇这么说,登时明白,这甄世宏居然敢恶人先告状,当下就怒了,开口就道,“皇祖父,你可不要听这混蛋的一面…” 听他口出恶言,太上皇气得拍了一下御座扶手,“闭嘴,到朕这了还敢张口混蛋,闭口混蛋,你的规矩呢?”徒睿吓得不敢再说,赶紧闭上嘴,把脑袋低下。 太上皇还要再骂,那甄太妃起身来到太上皇跟前,左手轻抚他的前胸,右手轻拍后背,柔声劝道,“陛下,何必生那么大的气呢,忠敬王世子还小,顽劣些也是有的,回头好好教这孩子就是了,您要是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得了。” 穆栩听了这一番话,心里暗叫一声厉害,真是唱念俱佳啊。看着是关心太上皇身体,又似乎在替徒睿开脱,实际上仔细想来,不过是给徒睿上眼药罢了,这娘们好黑的心。 第50章 太后来救 果然太上皇一听甄贵妃的话,火气更大,指着徒睿声色俱厉道,“你看看你如今像什么样子,在朕这里就敢这样,出了这宫门,是不是还要动手杀人不成?” 穆栩看太上皇还要继续开口,脚下一动就要上前替徒睿解释。却听此时殿外传来一声,“是谁要动手杀人?”穆栩转头去看,只见一个两鬓斑白身穿华服的老妇,在两个宫娥的搀扶下走进殿来。 一见来人,徒睿和徒祯俱是面露喜色,转身就拜,“见过皇祖母。”穆栩一听,哪还不知道这是当朝太后孙氏,也急忙跪地行礼,“见过太后。”御阶之上的甄太妃犹豫片刻,也从上面下来,福了一礼,“臣妾见过太后娘娘。” 孙太后直接越过徒睿两人,也不理甄太妃,径自来到穆栩身前,将他拉起来,仔细打量一番,“你就是霜儿那丫头的孩子?” 穆栩恭敬点头,“是,太后。”他刚说完,孙太后就轻拍了一下他的胳膊,嗔道,“叫什么太后,叫外祖母。” 穆栩也不迟疑,真心实意的叫了声,“外祖母。”孙太后笑着点头,“唉,这才对嘛。”说着才转身让徒睿二人起来,“你们几个猢狲,又惹什么事了,惹得上皇他老人家如此大动肝火啊?” 不等徒睿几人答话,太上皇就面露尴尬,咳嗽了一声,“你身子不好,好好休息就是,怎么到这来了?” 哪知孙太后一点不给他面子,冷笑道,“我再不来,有人就要偏听外人之言,对自己亲孙子喊打喊杀了。” 太上皇让这话撅的,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甄太妃在旁却笑着道,“娘娘,您有所不知,陛下生气是因为,昨日我娘家侄子进京,给陛下带来奉圣夫人的信,以及给我送些家乡的土特产。哪知刚一到京,只是去茶馆喝杯茶的功夫,就让咱们二皇子和忠敬王家的小的打了一顿,对了,还有这位东平王世子在一旁助拳。” 徒祯自穆栩和徒睿进来后一直没有开口,这时听甄太妃竟然如此颠倒黑白,再也忍不住了,“胡说,我…” 哪知他话刚说出口,孙太后就伸手拦住了他,示意他先不要说话。他虽不明其意,但也知道皇祖母不会害他,所以只能生生忍住。 甄太妃也不管徒祯,她拉过自太后一进来就在一旁隐身的甄世宏,指着他脸上的淤青和黑眼圈,“您看看,把我这侄儿打成什么样了。我怕我这侄儿不小心在哪得罪了二皇子他们,这不专程带他来,让陛下给他们调解调解。” 看着甄太妃这一番矫揉造作,孙太后撇了一眼她和甄世宏,“本宫听说地方上七品的县令审案都要问过原告和被告,甄妹妹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吧?” 甄太妃其实今年才三十出头,听孙太后叫她妹妹,就把她心里呕得半死,没想到接着又说她连一个区区七品县令都不如,更是气上加气。她使劲深吸了一口气,转头换上一副笑容,对着太上皇撒娇,“陛下,你看太后说得,好像我家侄儿故意冤枉二皇子他们一般,这孩子自小就再老实不过了,如今才第一次出远门,哪敢惹是生非啊。” 自从孙太后一进来,太上皇就沉默寡言的,两个女人在眼前打机锋,他也不管,只盯着御桌上的一方古砚看,仿佛那上面有花一般,如今听甄太妃把话引到他这边,不得不打起了太极,“这事啊,毕竟是小孩子玩闹,朕已经教训过他们了,就这么算了吧。” 甄太妃其实心里也清楚,今日有孙太后在,这事只能这么算了,而且她来之前就问过甄世宏,知道他不占理,本来打算让太上皇教训一下几个小崽子,好试探一下当今天子的,没想到全让这个老虔婆破坏了,按下心里恨意,她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臣妾全凭陛下做主。” 太上皇看她这个样子,满意的点点头,看向孙太后。哪知孙太后看都不看他,转头就问穆栩,“外孙,你给外祖母说说昨日的事情经过。” 虽然不清楚太上皇为什么好像有点怕孙太后,不过穆栩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当下就应了一声。 把他们怎么去看热闹,到发现甄世宏强抢民女,徒祯上前打抱不平,却被甄世宏先打了一拳,然后还让甄家豪奴上来动手,自己才被迫出手,最后怎么处理这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孙太后听他说完,冷着脸看着太上皇,“陛下,如今可有什么好说的?” 太上皇听了穆栩的话,一时也无言以对。一旁的甄太妃却急了,“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罢了,分明是他们几个串通好了,欺负我家侄儿一个外来的。” 穆栩低头朝甄太妃行了一礼,才道,“太妃娘娘若是不信,可派人去那间茶馆打听就是,昨日围观之人不下数十,总不能那些人全部与我们串通好了吧。” 甄太妃被穆栩怼得,情急之下涨红了脸强辩,“说不定那些人都是被你们收买了…” 看甄太妃已经词穷,太上皇只得开口,“行了,这事不管谁对谁错,就这么算了,都不许再提。”说完也不管众人,径自向着后殿去了,戴荃急忙向着孙太后和甄太妃行了一礼,匆匆跟了上去。 看太上皇走了,甄太妃也不闹了,突然之间就端出一副笑脸,对着孙太后福了一礼,“臣妾也告退了。”说完又对一旁的甄世宏道,“宏儿,跟姑母来,姑母给你找个御医瞧瞧,免得你让那些黑了心肝的打得破了相。”甄世宏应了一声,跟在她身后一起去了。 看二人出了大殿,徒祯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简直欺人太甚,我日后饶不过他们。” 孙太后听他这么说,气得狠狠得拍了一下他的后背,“你父皇往日里就这么教你的,喜怒随心,这般沉不住气,日后能成什么大事。” 徒祯听了,连忙认错,“皇祖母息怒,祯儿不敢了。” 孙太后也不再说他,只对几人道,“行了,有话到我仁寿宫再说。”说着也不理几人,在两名宫娥的陪同下,向着垂拱殿外走去。穆栩几人相顾无言,只能默默的跟在后面,一起向着慈宁宫而去。 走了大约半柱香时间,一行人方来到仁寿宫。只见前后出廊,黄琉璃瓦重檐歇山顶。面阔七间,当中五间各开四扇双交四椀菱花槅扇门。两梢间为砖砌坎墙,各开四扇双交四椀菱花槅扇窗。殿前出月台,正面出三阶,左右各出一阶,台上陈鎏金铜香炉四座。东西两山设卡墙,各开垂花门,可通后院。 跟随太后进了正殿,只见陈皇后正在殿中下不停踱步,看到几人进来,陈皇后面上一喜,急忙上前搀住孙太后,“母后,都是这几个孽障该死,还劳烦您专程跑了一趟去救他们。” 孙太后拍拍她的手,笑着道,“无妨,你也不用骂他们,这事他们没有做错,分明是那甄氏借机生事,你们那父皇存心偏袒罢了。” 第51章 疑惑 陈皇后将孙太后扶到殿内榻上,等她坐好,转头看向下首站着的几人,几人连忙行礼问安。“你们一个个长能耐了啊,就那么一会儿功夫就惹出这么大的麻烦,这次若不是本宫得到消息,请太后去救你们,你们以为这事能这么轻易了结?” 穆栩和徒睿只能低头听训,徒祯却越想越觉得委屈,今日一大早他就被宣到龙首宫,还没向皇祖父解释清楚,那甄太妃就挑拨离间,他一时忍耐不住,强自争辩了几句,就被太上皇勒令赔礼道歉,如果只是甄太妃也就罢了,那个甄家的小子凭什么让本皇子给他道歉,他算什么东西? 如今听自己母后也教训自己,徒祯一时犯了执拗,红着眼,“我又有什么错,那个甄世宏强抢民女,难道我还管错了不成,皇祖父凭什么让我给他赔礼,我不服。” “你…”陈皇后见儿子竟然敢顶撞自己,气得胸口直喘,指着徒祯一时说不出话来。 孙太后站起,把她拉到旁边榻上坐下,“你啊,平日里处事公正,为人端庄,怎么到祯儿这事儿上就上火呢,你光生气有什么用,私下好好教他就是了。”说完示意宫娥给皇后上茶,又看了看台阶下站着的几人,“行了,你们几个也坐下吧。” 穆栩和徒睿谢了太后,正要坐下,发现徒祯还倔在那里,赶忙将他拖住,徒祯哪里能抗住穆栩的力气,被他强拉到椅子上坐下。 陈皇后喝了口茶,看儿子还跟自己犯倔,登时压下去的火又窜了上来,就要开口呵斥,不想孙太后却拉住了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向着徒祯招手,徒祯不情不愿的站起身,来到孙太后身前。 孙太后拉着徒祯的手,语重心长的道,“你这孩子,怎么就不能理解你母后的良苦用心呢?”看着徒祯一副自己没错的表情,她摇摇头解释道,“你母后不是怪你打抱不平,她是怪你以身犯险,你是什么身份,那甄家小子又是什么身份,这点事情需要你亲自出马吗?” 看徒祯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她又对着坐在下面穆栩和徒睿叮嘱,“你们也是一样,尤其是你睿儿,我听你母妃说了几次了,说你做事鲁莽冲动。连老百姓都知道,瓷器不和瓦片碰的道理,你们几个就不懂吗?” 穆栩和徒睿连忙点头受教,做出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孙太后人老成精,哪能看不出他们只是表面答应,内心敷衍。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些时候,她又转头教导徒祯,“你今日还犯了什么错,你明白吗?”不等徒祯回话,就给他解释,“你今日还犯了不会审时度势,不知进退的错。你平日里也看过那么多书,勾践曾卧薪尝胆,韩信更受了胯下之辱,他们要也像你今日一样,受了委屈就不管不顾就冲上前去,你说他们能有好下场吗?” 徒祯自是摇头,孙太后又叹道,“而且今日那甄氏明显是故意激怒你,你偏偏还上了她的当。” 听太后这么说,陈皇后面露不解,“母后,那甄氏到底打得什么主意?为了这么点小事就故意搬弄是非,要知道皇帝都登基好几年了,她难道不怕…” 孙太后摆手示意她不要说了,给旁边的嬷嬷打了一个眼色,那嬷嬷心领神会,将殿里宫娥都打发出去,又让人守好宫门,来到孙太后面前点点头,又重新站在其身后。 孙太后这才道,“你的意思我明白,按说皇帝已经登基好几年了,根基稳固,这时候她还得罪皇帝确实不是明智之举,对她们甄家也没有好处,可她却偏偏这样做了。别说你不明白,我也有些犯糊涂了,这甄氏深得她们家那位奉圣夫人的真传,按说不该如此不智。” 听了她们的话,穆栩也觉得不对,再想想原着中的甄家,确实在那位奉圣夫人死后被抄了家。又想到了原着中贾家和甄家应该是前后脚倒台的,因为原文里有一段是甄家知道大事不好,曾想向故交托付家财,给荣国府也送了,不过贾母不收,最后却被王夫人私自收下了,贾母老骂她眼皮子浅倒真没骂错。 不过这事最后估计倒霉的还是贾赦,谁让他是家主呢,贾府的抄家罪名里就有交通外官,私藏犯官家财这一条,交通外官贾赦确实不冤枉,可私藏犯官家财他却是给王夫人背了锅。 当然让穆栩觉得不对的地方是,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贾元春身死,接着甄家和贾王几家挨着被抄,这里面似乎有一条隐形的线将这些事串联起来,甄家被抄应该不止表面上贪赃枉法这么简单。如果能搞清楚这些事,应该就能搞明白甄太妃的反常之举了。 穆栩正在脑子里使劲回想原着中自己忽略的细节,却发现有人拉自己袖子,转头一看,原来是徒睿,只见他向着上面努嘴。穆栩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见他面露思索,孙太后问他可有什么想法。 穆栩回过神摇摇头,“我也是听了外祖母的话,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只是一时也想不透其中关窍。” 孙太后轻轻点头,然后又交代陈皇后,“你也知道你父皇对甄家的态度,你回去和皇帝说,只要金陵那位奉圣夫人还在,让他对甄家就还是以拉拢为主,万不可轻举妄动,免得惹怒太上皇。”陈皇后自是认真记下这话。 满意的点点头,孙太后这才问穆栩,“霜儿那丫头可曾来信。” 见穆栩摇头,孙太后笑着抱怨,“我真是白疼这个丫头了,才回京两个月就又走了,也不知道多陪陪我这老婆子,怪不得人家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话果真不错。” 听了这话,穆栩也觉得尴尬,连忙解释,“外祖母误会了,母亲怎么可能心里没有您呢,在辽东时她经常思念外祖母,每到您的诞辰,都要去寺庙为您祈福。”穆栩这话倒不是假的,因为长宁公主幼时亲生母亲病逝,一直由孙太后将她养大,两人感情自是不一般。而孙太后本来生有一子,后来不知何故却夭亡了,穆栩也曾问过母亲,母亲却对此讳莫如深,不愿多说此事。不过今日从太上皇对太后的态度看,估计此事八成与太上皇脱不了干系。 他只知道孙太后痛失爱子后,每日深居简出,但却对别的皇子公主都一视同仁,关爱有加,连当时还是小透明的嘉定帝也被她时时关照,所以嘉定帝登基后尊她为太后,待其如亲母一般,别的王爷公主也对她敬爱非常,时时来请安问候。 听到穆栩为自家母亲辩解,孙太后笑着对旁边的陈皇后道,“可见是母子连心,倒是我的不是了。” 穆栩慌忙起身作揖,表示自己说错话了,让太后不要见怪云云,还把头伸到前面,说让太后打他几下出出气。 他这番举动自是惹得,孙太后和陈皇后婆媳二人大笑起来。 第52章 请求 这么一闹,大殿内的气氛顿时好了起来,孙太后吩咐一声,那嬷嬷领命而去,不多时宫门大开,一众宫娥翩然进来,为几人送上热茶,水果蜜饯,孙太后这才与穆栩几人说起了家长里短。 想起皇帝给自己说的穆栩定亲一事,陈皇后不由问道,“栩儿,听你舅舅说你定亲了?” 穆栩听她以舅舅相称嘉定帝,自然也以家礼回道,“是,舅母,前几日才定亲。” 听他确认,徒睿哥两自是面露好奇,连孙太后也不禁问道,“还有这事,怎么之前不曾听霜儿说起,这丫头。”她嗔怪一声,又问起,“是哪家姑娘?” 穆栩如实说了是林家姑娘,见孙太后一时想不起来,陈皇后在旁解释,“那姑娘的外家是荣国府。” 孙太后恍然道,“你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了,我记得当年代善公还在时,他夫人史氏还经常带她家姑娘入宫给我请安,那丫头叫什么来着。”不等旁人提醒,她就一拍额头,“对,想起来了,叫贾敏。那丫头我记和霜儿素来玩得很好,长得也明媚可人,想来她生的闺女也定然不错,如今贾敏那丫头怎么样了?” 听她询问,穆栩回道,“贾姨母几年前于扬州城仙逝了。” 孙太后听了不免叹息,“可惜了这姑娘,那如今她闺女在哪?”穆栩也老实回道,“她两年前被她外祖母接到了京城,如今寄居在荣国府。” 孙太后和穆栩祖母一样,一听荣国府就面露不喜,“怎么在荣国府,我听几个入宫的命妇说起,如今荣国府规矩不是很好,后人也多是不肖。”说到这又叹道,“想当年代善公在世时,何等威风,连太上皇都得给他几分薄面。” 听孙太后如此说,穆栩心里一动,当下哀求道,“外祖母,我求您一件事。” 孙太后听了,笑道,“你说来听听,只要外祖母能办到,自然给你办了。” 穆栩有些不好意思,“外祖母也说,贾家规矩不是太好,所以我想让外祖母给林家姑娘赐两个教养嬷嬷…” 不等他说完,孙太后就笑着对陈皇后道,“可见真是定了亲了,都知道心疼媳妇了,哈哈…”陈皇后也笑道,“可不是嘛,没想到栩儿还是个情种,这样吧,我也凑个趣儿,到时和母后一起给那姑娘赐些东西,好给她仗仗势。”说着眼珠一转,接着道,“等下次命妇朝见,我招荣国夫人来,让她带那林家姑娘进宫给母后和我瞧瞧。”孙太后自是连连点头。 穆栩听了太后和皇后的话大喜,连忙没口子的向二人道谢,惹得她们又一番笑话,把穆栩说得颇不好意思。转头又见徒睿和徒祯也在一旁面带嘲笑之意,给自己挤眉弄眼,穆栩当下向二人目露威胁,二人这才偷笑着转过头去。 孙太后看着几个小儿辈在下面玩闹,面露慈祥的笑着,突然想起什么,问陈皇后,“刚说起荣国府,我怎么仿佛记得,你宫里的女史是代善公的孙女。” 陈皇后收起脸上笑意,“是有这么回事,她是荣国府二房的姑娘。”见她面色不对,孙太后奇道,“她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陈皇后轻笑一声,“也没什么不妥,只是甄太妃一直让我多关照关照她,毕竟两家在金陵时就是故交。” “还有这事?”孙太后问了一句,又不屑道,“一家子人不想着好好上进,却指望女人来攀龙附凤,可惜了先荣国公一世英名了。” 当下也懒得再说这些,又看徒睿和徒祯还再对着穆栩作怪,也不由好笑道,“你们两个还有脸笑话栩儿,你们两个年纪也差不多了,也该说亲事了。尤其是睿儿你,你母妃怎么还没给你定门亲事,等你成亲了也好收收心。等回头她进宫我要说说她,怎么做的母亲?” 徒睿一听,又说起他的亲事,当下连忙摆手,“皇祖母饶命,我还想再玩几年呢。” 听他求饶,孙太后笑骂,“少来这套,回头一定让你母妃给你找个厉害媳妇,好好治治你的毛病。” 知道这事没有自己开口的余地,徒睿也不再争辩,瘫在椅子上,做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孙太后也不去管他,自又转头和陈皇后说起徒祯的亲事,穆栩在旁看得好笑,没想到堂堂太后和皇后在一起,也和后世的中老年妇女一样,不免说起这些儿女的婚事八卦。 刚才徒睿两人还看他笑话,这下因果循环,穆栩也在一旁笑着看起他们的热闹来,他从后世来,可是太知道这些中老年妇女的威力了。果然不一会儿孙太后和陈皇后已经说起给徒祯是先娶个正妃好呢,还是一次就把正妃和侧妃给他配齐好。这一顿说,把徒祯也说得面色呆滞,木然的坐在那不吭声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午时,孙太后自然留几人一起用了午膳。午膳后又说了话,看太后面上露出倦色,陈皇后赶忙吩咐宫娥伺候太后前去休息。孙太后也没有推辞,只是走前专门吩咐穆栩,“你母亲如今不在京里,有什么难事尽管来找外祖母就是,没事也多来陪我说说话。” 穆栩心下感动,“是,我记住了,得空我就来陪外祖母,只要外祖母到时不嫌我烦就是。” 孙太后笑着摇头,“你这孩子,净是胡说。”又想起穆栩方才求她的事,吩咐起旁边的嬷嬷,“刘嬷嬷,明儿你替本宫去趟荣国府,给那位林姑娘挑两个嬷嬷,再赐些宫里的稀罕物。” 刘嬷嬷点头称是,陈皇后也笑着道,“刘嬷嬷去时来趟钟粹宫,我也有东西带给那位林姑娘。”说着还对着穆栩狭促一笑,“可不能让我们栩儿未来的小妻子受了委屈不是?”这话一出,逗的几人都笑了起来。 等太后去了后殿休息,陈皇后才领着三人出了慈宁宫。下了出月台,穆栩和徒睿向陈皇后请辞。陈皇后吩咐二人几句,方带着不情不愿的徒祯去了钟粹宫,看这样子,今儿的事没完,回去徒祯估计还得被教训一通。 二人不约而同的给了徒祯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一起结伴出宫去了。 出了皇城门口,与两府下人汇合后,二人上马并肩而行,徒睿想起今日在龙首宫之事,恨恨道,“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得想个办法整治一下这甄世宏才行。” 其实穆栩已经打算回去之后,就给如今在金陵的柳湘莲写信,让他好好收集甄家罪证,等日后皇帝要办他家时,好好出口恶气。以他们家在金陵的胡作非为,收拾他们家也算是为民除害了。此时听了徒睿的话,不由问道,“你有什么好主意,说来听听。” 徒睿翻了个白眼,“哪能这么快想到,回头不得合计合计,得先知道这小子有什么爱好,才好方便下手不是。” 听他这么一说,穆栩突然眼前一亮,“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个人选,必然知道甄世宏的喜好。”见徒睿面露好奇,他也不卖关子,“我说的这人你也认识,就是薛蟠。” “薛蟠,我认识这个人吗?” 看徒睿忘记了,穆栩提醒道,“上次在春香楼。” 徒睿这才反应过来,“你说的是那个呆子啊?怎么,他认识甄世宏不成?” 穆栩将薛家来历给徒睿讲了,末了肯定道,“那薛蟠在金陵时也是有名的混不吝,二人说不得还是狐朋狗友。” 徒睿点头,想起上次之事不免疑虑,“这小子会不会帮我们,毕竟上次我还收拾过他。” 穆栩连道无妨,将薛蟠如今在绣衣卫当差之事说给他听。 徒睿这才放心,“那好,明日就约薛蟠出来,向他打听打听。看在你的面上,上次的事就算了。” 穆栩一怔,“明日?这么急吗?” “这种事当然要越快越好了,万一这小子知道得罪了我们,在京里只逗留几日,让他跑了岂不可惜。”说着一脸坏笑,“明日午时就约那薛蟠去春香楼,你可别忘了。” 穆栩对他这恶趣味简直无语,没好气道,“知道了,明日午时,忘不了。” 第53章 上进 翌日,荣国府,荣庆堂里。 贾母正和三春,黛玉几人说笑。自定亲后,林黛玉就尽量不与贾宝玉单独见面,好在如今因为贾赦的缘故,她已经搬出了碧纱橱,有了独门独户的院子,门口也有健妇把守,这些健妇得了王熙凤的暗示自然谨守门户,不让外男进入。贾宝玉几次撒泼想要进去,都被拦住了。 他去找贾母告状,贾母却道这些人是贾赦安排的,如今连她也没有办法。贾宝玉试了几次,都没能闯将进去,让他与几个中年健妇拉拉扯扯,那比杀了他还难。毕竟在贾宝玉眼里,年轻好看未嫁人的小姑娘是水做的,而嫁了人之后就成了死鱼眼睛。(这话他说了不止一次,也不知贾母和王夫人等嫁过人的,听了他这番理论,是什么想法。) 王熙凤自是很了解贾宝玉的,这些健妇都是她精挑细选出来,专门用来防着贾宝玉的,如今果然起了作用。 最近贾宝玉只有偶尔在贾母那用饭时,才能见到林黛玉几次,而且每次黛玉身边都还有旁人,这让他连想说心里话的机会都没有。 他几次和林妹妹见面,也只能说些平常话,林妹妹对他也淡淡的,不如从前亲近。这让贾宝玉心里说不出的憋屈,何况前些时候连薛宝钗也搬出去住了,贾宝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情更是不好,因此最近一段时间都无精打采的。 不过最近几日,他认识了隔壁蓉儿媳妇的弟弟秦钟,贾宝玉一见这个像女子一样的男儿,一下就被深深吸引住了,这几天两人几乎同吃同睡,又一起结伴去家学,他恨不得日日与秦钟黏在一起。贾母和王夫人等人先前看他闷闷不乐还正担心,不想近几日他开始勤快的去家学了,几人还以为他如今懂事了,总算知道了上进,都觉得心怀安慰。更是喜得王夫人专门给了马道婆一百两银子,让其替贾宝玉供在佛前。 因为贾宝玉最近的上进,王夫人今日还在她陪房周瑞家的面前,将贾母大骂了一通,在她看来,如果婆婆早点将林黛玉那个狐媚子和自己的宝玉隔开,宝玉肯定早就知道上进了,说不得如今都考上状元了。听她这般说,周瑞家的自然在旁奉承个不停,把贾宝玉夸得是天上绝无,地上少有。 接着二人又说了贾琏夫妇的变化,周瑞家的向王夫人回道,“太太,最近我按您的吩咐给琏二奶奶兜揽了几个官司,她都不愿插手。我觉得奇怪,最近让我家女婿打听了一下才发现,之前还帮琏二奶奶放利子钱的旺儿,如今也不做了。” 王夫人心里一紧,忙问,“那你可曾打听出原因?”周瑞家的道,“我私下找平儿问了,平儿说是因为琏二爷如今在绣衣卫做了从三品佥事。”说到这,周瑞家开始小心翼翼起来,她自是知道自家太太有多么在意这件事,“平儿说,琏二爷吩咐,让她们最近都低调一些,他如今骤然升了高官,不少眼睛都盯着呢,琏二奶奶怕做这些会影响琏二爷的前程,以后都不会做了。” 果然王夫人一听贾琏如今的官位,想想贾政那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脸上都开始扭曲起来,贾琏一做官就是从五品,如今更是不到两月就连跨几级,做了从三品高官,而贾政呢,一个员外郎做了二十年了都不挪窝。一想到她往日里看不起的贱丫头王熙凤,只要贾琏给她请个诰命就是从三品淑人,而她呢,还只是个宜人罢了。 周瑞家的看王夫人脸色如此难看,连忙劝慰,“太太,琏二爷如今在绣衣卫当差,那里哪有什么好名声。哪像老爷的官位是太上皇亲赐的,还在体面的工部。”说着又道,“再说琏二爷的官位不过是巴结东平…”周瑞家一说到这,心里就叫了一声坏了。 果不其然,王夫人一听她说起东平王世子,直接就将茶杯扔到了地上,“那东平王世子眼睛果然是瞎的,先是看上了那病秧子,如今又提拔琏二那个不学无术的,他在我身前长大,他有什么本事我岂能不知道…” 周瑞家的不敢说话,只能静静的听着自家太太在这怒骂。王夫人骂了一阵之后,觉得心里舒坦了,这才道,“前几日元春从宫里传出消息,说她如今不是很好。我让周瑞给舅老爷传话,你没问他舅老爷怎么说的?” 周瑞家的不敢怠慢,“我们家那口子把太太的意思带给了舅老爷,舅老爷说前朝不好干涉后宫,让我们从后宫想办法。”看王夫人脸色这会儿好多了,周瑞家的这才继续说道,“舅老爷说,我们府上自来和金陵甄家关系不错,如果让老太太出面在甄太妃那说说情,大姑娘要出头也容易些。” 王夫人听了狠狠的拍了下桌子,“我自然知道,可我之前说了好几次,那死老太婆都不愿意入宫给元春说情。” “太太,您还是再劝劝老太太吧,只要将来大姑娘出息了,老太太到时不也得给太太几分面子吗。” 听周瑞家的如此说,王夫人只能叹道,“只要我的元春能好,我继续在老太婆面前伏低做小又算得了什么,都忍了几十年了。”说罢,站起身来,“你让人收拾一下屋子,我去老太太那看看。” 王夫人带着自己的丫鬟金训刚一进荣庆堂院子,在屋外就听到里面热闹非凡,不知道王熙凤正高声说着什么,只听里面传来一片笑声,心里暗骂一句没规矩,深吸了口气,让门口的丫头打开帘子走了进去。 她一踏进房里,里面徒然安静下来,刚还和惜春打闹的探春赶紧正襟危坐,王熙凤也不和黛玉迎春说笑了。王夫人一看,心里更不舒服,却还得摆出笑脸,对着贾母行礼。 王熙凤几人也反应过来,纷纷给王夫人问礼。贾母微微皱起眉头,“你怎么这会儿子过来了,还不曾到用饭时间啊。” 王夫人看贾母有些不高兴,她也不在意,因为她自有办法,只听她道,“这不是想和老太太说说宝玉的事嘛。” 果然贾母一听贾宝玉,顿时顾不得嫌王夫人扫兴了,当下急道,“宝玉,宝玉怎么了?” 王夫人心里之前就有打算,如今趁着贾母问起,当下就道,“宝玉没事,只是宝玉房里的丫头有些不妥,老太太也知道,宝玉如今知道上进了,如果任由那些没规矩的丫头胡来,可不得把宝玉带坏了?” 听王夫人不停说着贾宝玉上进的话,王熙凤忙低头暗笑,她先前还真当这宝玉转性了,叫人专门去打探了一下,不想传来的消息都污了她的眼了。从前还觉得宝玉不错,如今看来他比她家琏二都差远了。 听了王夫人说贾宝玉没事,贾母自是放下心来,可一听她说起宝玉房里的丫头没规矩,贾母就不高兴了,因为贾宝玉房里的丫头,基本上都是由她一手安排的,如今儿媳这么说,岂不是在说自己识人不明吗? 第54章 赏赐 贾母想到这,就冷起了脸,“你说得是哪个丫头,说给我听听?” “正是那个叫晴雯的。”王夫人知道这么说,贾母会不高兴,可在她看来,如今不趁着宝玉上进的机会,把那个不规矩的晴雯赶出去,以后就不好办了。 万一她带坏了自己的宝玉怎么办,打从一开始她就不喜欢晴雯,只因为那丫头长得像林黛玉,如果只是这也就罢了,可她好几次都见到这丫头居然敢给宝玉甩脸子。如此没有规矩,又长得那般妖妖娆娆的,可不得把她从宝玉房里赶出去。 贾母一听是晴雯,更是生气,“晴雯怎么会不规矩?她当初还是我从赖嬷嬷那专门要来的,人长得俊,针线更好。如果不是宝玉几次三番缠着我,我都舍不得给他,如今你这做娘的却又这么说。” 王夫人一时也没想到因为一个晴雯,贾母竟然生这么大的气,当下只能咬牙坚持道,“老太太非是我不能容她,只是那丫头老和宝玉呛声,宝玉性子又软,我这才…” 听她都这么说了,贾母也只得叹道,“罢了,你是宝玉的娘,你既然这么说,那就让那丫头…” 没等她说出口,黛玉却出声道,“外祖母,不如就让那丫头到我那吧,我房里正缺个会做针线的。” 贾母听黛玉这么说,脸上露出了笑脸,“好,都依你。”说着就吩咐鸳鸯,“你去宝玉房里,给晴雯说,让她日后好好服侍林丫头。”鸳鸯应声答应,转头出了房,自往贾宝玉那去了。 王夫人见总算把晴雯赶走了,可算了了她一桩心事,也不在意她去了林黛玉那里了。想向贾母说元春的事情,又有些犹豫,不由有些后悔刚惹贾母生气了,心道早知道晚点说晴雯的事了,如今开口怕是老太太会给她摆脸色。 贾母见王夫人还在这碍眼,不由皱眉道,“还有什么事?”王夫人一咬牙准备让三春等人出去,向贾母单独说这件事。却在这时,一个丫头风风火火的进来报,说是宫里来人了,她心里一阵激动,难道元春有喜信了,当下急问,“宫里来人是做什么的?” 那丫头有些不明所以,心里奇怪怎么太太那么激动,不过还是老实回道,“前面门子来报,说是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派人来见林姑娘。” 王夫人听了心里顿时一阵腻味,又有些嫉妒的看着林黛玉。 房里王熙凤等人自是羡慕不已,贾母倒是此时最开心的了,“好,快请人进来,千万不可怠慢。”说着又吩咐黛玉等人,“你们与我出去迎接。” 贾母带着众人来到荣庆堂外,候了片刻,只见三个老嬷嬷带着几个小太监在荣府下人的带领下走了过来。 贾母在贾代善活着时经常入宫,自是认得领头的是太后身边的刘嬷嬷,当下不敢怠慢,忙迎上前去,“刘嬷嬷大驾光临,让我们府真是蓬荜生辉。” 贾母毕竟是超品国公夫人,刘嬷嬷也不敢拿大,回了一礼,“荣国夫人有礼了。” 二人互相客套一番,贾母忙请刘嬷嬷一行进了荣庆堂。等刘嬷嬷进来,贾母请其上座,刘嬷嬷推辞不受。贾母只得问道,“刘嬷嬷此来,可是太后有懿旨传来?” 刘嬷嬷笑着回道,“非是正式懿旨,只是昨日东平王世子入宫,太后问起世子婚事,才知道世子定了亲,这不太后让我今日来,专门带些宫里的稀罕物给她未来的外孙媳妇嘛。”说完又指着身后的两个嬷嬷从左到右介绍道,“这是李嬷嬷和郭嬷嬷,是太后怜惜林姑娘年幼丧母,赐给林姑娘的教养嬷嬷。” 黛玉听了急忙出来与两个嬷嬷互相见了礼。而房里众人听了太后的安排,对东平王世子的地位自是有了更深的了解,心下对黛玉更是羡慕。 刘嬷嬷又接着道,“请林姑娘出来听太后口谕。” 黛玉上前两步,就要跪下行礼,刘嬷嬷赶忙拦住,“姑娘不用如此大礼,只是太后口谕。”说着上下打量了黛玉一番,“姑娘长得真标志,怪不得穆世子这般看重你。” 黛玉听了微红着脸,“嬷嬷过誉了,黛玉不敢当。” 刘嬷嬷笑着点点头,正色道,“太后口谕。”见众人皆是躬身行礼,她才接着道,“兹闻,林氏有女,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与东平王世子乃天作之合,本宫闻之甚喜,特赐,碎花金湘镯一对,琉璃星蝶簪一支,涵黎纱水链一条…云锦十匹。” “林氏女谢过太后千岁。”等林黛玉接完懿旨,刘嬷嬷扶她起身,又指着后面另外一堆赏赐道,“这些是皇后娘娘赏赐于姑娘的。” 林黛玉听完,又连忙面朝皇宫方向行礼拜谢皇后,刘嬷嬷看她如此知礼,不由面带笑意,接着又对贾母道,“皇后娘娘来时吩咐,等下次外廷命妇朝见时,还请荣国夫人带上林姑娘给她和太后娘娘瞧瞧。” 贾母恭敬的应是,然后便要请刘嬷嬷上座用茶,刘嬷嬷推道,“谢过老太君厚意,太后宫里离不得我,我得去了。”说完又吩咐李郭两位嬷嬷好生侍候黛玉,不可怠慢,等两人郑重答应,这才告辞。 贾母听了,只得吩咐下人接过给黛玉的赏赐,又给刘嬷嬷和几个小太监送上谢礼,方才送走他们。 片刻之后,众人回转房里,看着那一堆赏赐,除了贾母,皆是面露惊羡,王熙凤更是两眼放光。看她这毫不掩饰的样子,贾母笑骂,“你这泼皮破落户,小心眼珠子掉在上面。” 王熙凤顿时不依起来,“老太太见多识广,自是不稀罕,我们哪见过这些好东西,还不许人过过眼瘾了?”除了王夫人之外,众人皆是笑了起来。 黛玉起身来到贾母身边,“外祖母,这些东西您做主给大家分分吧。” 贾母笑着扫了一眼房里众人,“你这傻丫头净说胡话,这些东西是太后和皇后赏赐给你的,哪能随便给旁人,这是犯了不敬的。”又看了眼太后赐给黛玉的两位嬷嬷,只见她们静静的站在黛玉身后不远,没有丝毫动作。心里暗叹,到底是宫里出来的,规矩就是好。 想了想怕有人眼红黛玉,只得又道,“罢了,老太太我替你做主,这些首饰你自收好就是,将这些云锦,给大太太和二太太,三个丫头,琏儿家的和珠儿家的各一匹,这些云锦都是宫里的贡品,常人难得一见,做衣服再好不过了。” 几人听了,皆是上前谢过黛玉,王熙凤还作揖道,“今番又骗了世子妃的好东西了。” 气得黛玉直跺脚,“再说就不给你了。”探春也在一旁帮腔,“对,不给二嫂子,还是给我吧。”惜春也跟着在一旁起哄。王熙凤双拳难敌四手,忙向贾母道,“老太太,您就不管管我这些小姑子吗?” 贾母大笑,“就该如此才对,也让你这凤辣子知道厉害,谁让你欺负我的玉儿。” 等众人闹了一阵,黛玉方上前对贾母道,“外祖母,云锦我留下一匹就是,剩下的给您做衣服。” 贾母笑着拉过她,摸摸她的头发,“你这孩子,外祖母什么没见过,你自留着就是。”林黛玉只是不依,看她不收,又给鸳鸯,叮嘱其给贾母留着做衣服,贾母这才收了。 哪知这时,方才一直没有说话的王夫人却开口了,“外甥女,舅妈有事求你。”众人皆是目露好奇之色看向她,她也不在意,只是看着黛玉。 黛玉只得道,“不知舅母有何吩咐?” 王夫人笑着道,“我想请外甥女进宫时在太后和皇后面前替你…” “好了,这事我替玉儿回了。”不等王夫人说完,贾母就打断了她的话,接着又道,“闹了一早上了,你们都去吧。” 看王夫人还要再说,贾母厉声道,“王氏你留下,我自有话和你说。” 几人一听贾母这般说话,都知道老太太生气了,不敢逗留,纷纷告辞离去,王夫人几次想开口留下黛玉,都被贾母用严厉的目光阻止。 第55章 贾母发怒 等三春黛玉等人离去,贾母又遣散房里一众丫头,只留鸳鸯守门。 看房里没人了,贾母也不再客气,抄起桌上茶杯就砸向王夫人,王夫人躲闪不及被砸在肩上,幸好如今才开春,衣服穿的厚实,才没有受伤,只是淋湿了一片。 “王氏你给我跪下。”扔完茶杯,贾母兀自觉得还不解气。 王夫人不敢反抗,只能跪在没有垫子的地上,贾母这才生气道,“你刚想给玉儿说什么?” 王夫人压下心里恨意,“老太太,前几日元春从宫里传来消息,说她如今过得很不好,我听方才那嬷嬷的意思,太后和皇后都很看重林丫头,所以我就想…” 贾母狠狠的拍了一下榻上的小桌,怒道“你眼皮子浅也就罢了,如今连脑子都没有了吗?我怎么当年就让政儿娶了你这么个无知蠢妇。”看王夫人跪在地上面无表情,贾母知道她心里不服,不由更怒,“你让玉儿去给元春说情,她拿什么去说,人家太后和皇后是看重她吗?人家是看重东平王世子,你会想不到这点,我看你是不安好心,见不得我的玉儿好才是!” 王夫人被贾母揭穿心思,只得哭诉,“老太太,我也是担心元儿啊!她在宫里熬了那么多年,都成二十多的老姑娘了,再过几年就得出宫,你让她以后怎么办啊。” 贾母听到她哭起元春,不由一滞,随后便道,“你这话里的意思是怪我老婆子了?” 王氏连称不敢,贾母接着道,“元春自小在我跟前长大,我能不疼她吗?当年也是迫不得已才送她进宫参加小选,是委屈了这孩子。后来我就想进宫在太后那拉下老脸求个恩典,放元春早早出宫,是谁拦着老婆子的?” 王夫人听了急忙辩解,“老太太,元春跟老太爷一样是大年初一的生辰,八字贵重,我也是为了府里考虑啊。如果我的珠儿还在,我也不想她在宫里苦熬啊。” “行了,你那些心思打量我不知道呢。”贾母直接挑破她的心思,“你不就是嫌我老太太不给元春说情吗?你以为我不想,如果老太爷还在,这点事算什么,可如今我们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 看王夫人还趴在地上,只一个劲的哭女儿,贾母又想发火,想起宝玉,这才按下火气,叹道,“如果不是看在你生了元春宝玉的份上,我今番就让政儿休了你。”想了想怕她坏事,还是解释道,“你当老太婆我不想给元春说情,可你要清楚,甄太妃可是和太后不和的,当今天子又那般孝敬太后,我找甄太妃给元春说情,那就是害她,你懂不懂?” 王夫人一听贾母这么说,也愣住了,一时不知该信兄长王子腾还是婆婆。 贾母看她跪坐在地上满脸泪痕,想想她也是一片慈心,到底是为了自家孙女,叹了口气吩咐鸳鸯,“罢了,鸳鸯你扶你们太太起来。” 鸳鸯走到王夫人身前,轻轻将她扶到椅子上坐好,又转身去守在门口。贾母看她低头沉默不语,本想让她回去,可又想起黛玉,还是不放心,“你以后不许再算计玉儿?” 王夫人抬头惊讶的看着贾母,贾母冷笑道,“你以为你做得那些事,老婆子我不清楚?我从前是知道你和敏儿有些旧怨,又想让两个玉儿凑成一对,所以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怕她听不进去,贾母如今不得不给她说清楚其中厉害关系,“之前也就算了,如今玉儿许了人家,你今日也看到了人家东平王世子在宫里的体面,你要再算计玉儿,你当人家是吃素的,到时莫说是你,恐怕我们贾府都落不下好。”看她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贾母心里直骂蠢妇,“你别忘了,我们府里倒霉,宝玉也好不了。” 果然王夫人一听事关宝玉安危,这才怕了,“是,老太太,我知道了,日后我不会再针对外甥女了。” 听她答应了,贾母这才满意点头,语重心长道,“你凡事看得远一些,如今玉儿还没嫁过去,人家就这般看重,日后嫁过去了还能差了?和玉儿处好关系,日后说不得还能帮扶一把宝玉。” 王夫人心里一想,便懂了贾母的意思,虽然想到日后要讨好那个狐媚子,心里非常不情愿,不过为了宝玉日后的前程着想,自己受点委屈似乎也不算什么,当下就点了点头。 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贾母这才让她去了。 且说黛玉出了荣庆堂,心里正自猜测王夫人刚才的举动。王熙凤看她的样子,心里一动,故意道,“也不知晴雯那丫头去妹妹那没有,不行,我得去看看才放心。”又问三春,“你们要去林妹妹那么?” 迎春性子木讷,惜春还小,可探春却机智的很,一听王熙凤这话,哪里猜不到王熙凤有话和黛玉私下说,当即拉了下想要答应的惜春,“我们就不去了,林姐姐刚送了我们一人一匹云锦,我们回去正要商量怎么做衣服好呢。” 几人分开,黛玉和王熙凤带着两个嬷嬷和一堆赏赐,回到朝晖院,晴雯已经拿着铺盖来了,正在雪雁的帮助下收拾屋子,听到黛玉回来,急忙出了屋子,到了黛玉身前跪下磕头,“多谢姑娘收留我。” 黛玉连忙将她扶起来,“好了,在我这和你之前一样,哪来这么多礼。” 王熙凤却故意道,“你今儿个还真得谢谢林妹妹,也不知道你哪里得罪了太太,非说你不规矩。”黛玉轻拍王熙凤,示意她少说几句。 晴雯本就是个爆碳脾气,如今被人这般冤枉,当下红着眼委屈道,“我不会像那些心里藏私的一样讨宝二爷欢喜,我认了。但我不像某些人一样当面一副贤良淑德,背后却男盗女娼。” 王熙凤一听这话,眼前一亮,知道这里面有自己不知道的手尾,只是当着黛玉面不好询问,打算私下让平儿打听打听。 紫娟和晴雯之前都是贾母房里的,关系不错,自是知道她骂的是袭人。怕她心直口快得罪了自家姑娘,赶忙上来拉住她打圆场,“好了,你这脾气早叫你改改了,如今吃亏了吧。” 晴雯这才住嘴,黛玉其实挺喜欢晴雯的脾气的,也不生气,还道,“好了,在我这没这么多事,你今儿刚来,先去收拾屋子,安顿下来再说,紫娟你把两位嬷嬷先安顿好,再把宫里的赏赐也归置起来。” 看紫娟面露犹豫,略微一想就道,“去吧,我和二嫂子这不需要你伺候。”听了黛玉这话,二人这才答应,两位嬷嬷也向黛玉恭敬得行了一礼,随紫娟去安顿了。 黛玉和王熙凤进了里屋,黛玉请她坐下,给她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才坐下,“二嫂子可是有话对我说?” 王熙凤喝了口茶,也不拐弯抹角,“我是怕你让人骗了,想提醒一下你。”黛玉心下有了猜测,口中却问,“二嫂子的意思是?” 王熙凤回了她一个白眼,“我还不知道你了,今儿倒是跟我装起傻了,你真不知道我说的是谁?” 黛玉反倒被她说得不好意思了,“好了,是我不是,姐姐直说就是。” 王熙凤听她直接叫自己姐姐,心下高兴,也不隐瞒,“今儿我们那位二太太想让你帮府里的大姑娘在太后面前说情,你来得晚,不知其中门道,我怕你被她哄了。”当下也不隐瞒,将元春的事情细细说给黛玉听了。 黛玉虽然不会帮王夫人这忙,但心下也承王熙凤的情,急忙起身谢过她。王熙凤笑着连连摆手,示意不用。 黛玉虽不知道王熙凤如今为何不亲近王夫人了,但想起王夫人对自己做的事,决定也提醒一下她,当下故意问道,“如今姐儿的身体怎么样了?” 王熙凤想起自家闺女,笑道,“之前身体一直不好,上次府里不是来了个刘姥姥吗?” 黛玉点头,王熙凤接着道,“要不怎么说上了年纪的庄户人家有福呢,我让她给我们家姐儿起了个名,叫巧姐,如今身子一日好过一日了。” 黛玉也高兴道,“那就好,你回去时把太后赏我的琉璃星蝶簪带给巧姐儿,以后给她做嫁妆。” 王熙凤推辞两下也就收了,“改日让她来给你这姑姑磕头。” “磕头就算了,让小丫头来我这陪陪我就是了,反正我平日里也闲着。” 听黛玉这么说,王熙凤自是满口答应,说回头就将巧姐送到这来。 第56章 薛蟠赴宴 二人又说了一阵闲话,黛玉才为难道,“本来我是晚辈,又未出阁,这话说出来失礼。但姐姐平日里对我多有照顾,我母亲去世也是琏二哥去奔丧,又千里迢迢送我上京,所以有些话不说又过意不去。” 王熙凤听她这么说,心里一紧,急忙道,“妹妹说得什么话,有话直说就是,我们两口子自来拿你当亲妹子,哪里会怪你。” 黛玉这才道,“巧姐如今也大了,你和琏二哥还是趁早生个哥儿才是。” 听她这么说,王熙凤松了口气,苦笑道,“不怕妹妹笑话,我生了巧姐之后,也想早日生个儿子,谁知道怎么都怀不上,连太医都看了好几次了,都说我身子没问题,可能是缘分不到吧。” 黛玉听了便问,“可是常给府里看病的王太医?” 王熙凤点点头,“自然是他,说起来这个王太医祖上和刘姥姥女婿家一样,还和我们王家连过宗的。” 端起杯子喝了口茶,黛玉不经意道,“我之前身子一直不见好,在王府时换了个御医,又重新配了药,如今身子却好多了,前一阵儿天那么冷都没有咳嗽。” “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妹妹如今身子看着是大好了,我看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王熙凤虽不明白黛玉怎么又说到她身子上了,但还是顺口说了起来。又说了会儿话,王熙凤想起今日要发月钱,起身就要告辞,黛玉忙叫紫娟将琉璃星蝶簪拿来,让她带给巧姐。 出了朝晖院,走在路上被初春的冷风一吹,王熙凤突然想起黛玉方才没头没尾的话,越想越不对,当下也不去处理月钱的事了,脚下生风一路回了自家院子。 进了屋看只有平儿一个在,便问,“你们二爷呢?”平儿看她脸色不对,当即回道,“二爷今日一早就去衙门了,奶奶可是有什么急事?” 王熙凤点点头,将黛玉刚才的话说了一遍,“你说是我想多了,还是林妹妹话里有话?” 平儿想了片刻,不确定道,“奶奶,林姑娘的意思会不会是说王太医有问题?毕竟林姑娘一直吃他开的药,没理由换个大夫这么快就好了。” 王熙凤把林黛玉的话从头细细想了一遍,尤其是让自己早日生个儿子的话,再结合贾琏之前说的,当下有点明白了。平儿见她脸色异常难看,不由问道,“奶奶你没事吧?” 王熙凤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平儿不可思议道,“这,太太她不会吧…” 王熙凤冷笑,“哼,都是王家的姑奶奶,我能不知道她。”平儿听她这么说,也急了,当下就要去请贾琏回来,顺便再找个大夫来。王熙凤却拦住她,“不行,等你们二爷回来再说,大夫也不要请,府里人多眼杂。”她想了下才道,“等改日让你们二爷带我出府,在外找个大夫看过再说。” …… 却说薛家自从搬离了荣国府,就回了自家在京城的宅子,虽然比不上国公府邸恢宏大气,但在富贵方面犹有过之。 如今薛蟠做个官,也不用每日在荣国府给人赔笑脸,薛姨妈自是过得称心如意,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话,就是一对儿女的亲事。 这日薛姨妈和薛宝钗母女二人坐在花厅,说起薛宝钗及笄的安排,薛姨妈想要大肆操办一番,薛宝钗却想要低调一些。往日薛姨妈都会被女儿劝住,这次态度却异常坚决,任凭薛宝钗如何说,她就是不答应。 在她看来,如今托东平王世子的福,儿子做了官,自家皇商的差事也保住了,自然要大办一场,给那些小瞧自家的亲戚看看。 母女二人正争论呢,就见薛蟠从花厅外神思不属的走过,薛姨妈连忙把他叫进来,关切道,“我的儿,怎么脸色这么不好,可是出了什么事?” 看着自己母亲和妹妹担心的眼神,薛蟠木然道,“我们大人约我到春香楼吃酒。” 二人自是知道薛蟠口里的大人是东平王世子,听他这般说,薛宝钗好奇道,“这是好事啊,哥哥怎么这副表情?”薛姨妈也在一旁露出不解之色。 薛蟠接着哭丧着脸道,“可是同来的还有忠敬王世子。”薛姨妈一听,心里就是一紧,急忙问,“可是上次打你那个?” 薛蟠点点头,薛姨妈也跟着担心起来,不想薛宝钗却笑了起来。 母子二人皆是望向薛宝钗,只见她道,“妈,哥哥,你们真是当局者迷了。”看二人还是一副不解的样子,她只好给他们解释,“你们想想,如果人家要找哥哥麻烦哪会等到今日,再说如今哥哥在东平王世子手下做事,不看僧面看佛面,那忠敬王世子还能再找哥哥麻烦不成?” 看二人松了口气,薛宝钗又安慰道,“说不得人家世子是为了化解哥哥与忠敬王世子的恩怨。只是那世子未免…” 薛蟠见妹妹不说了,急忙问,“未免什么,你倒是说啊!” 薛宝钗摇摇头,“没有什么,我说错话了。”在她心里却道,这东平王世子未免也太爱作弄人了些,他似乎和哥哥口里的样子很不一样。穆栩要知道她这么想非得大喊冤枉不可。 薛姨妈听了女儿的话,也觉得大为有理,当下也劝儿子,“你妹妹说得是,你今日去了好好和人家赔个不是,看在东平王世子面上,他肯定不会为难你,说不得你还能和人家龙子龙孙的拉个关系。” 薛蟠被自家母亲和妹妹这一通说,自然不害怕了,当下就满怀信心的出门去了。 却说薛蟠带着随从出了府门之后,刚刚的信心一下就没了,又担心起来,突然想到上次出事是贾琏帮他说得情。虽然知道穆栩今日没请贾琏,但他也顾不得了,转身又朝着荣国府而去。 到了荣国府外,他也不进门,就问门子,贾琏在不在府上。那些门子自然认得薛蟠,也不隐瞒,直接就道,琏二爷今日去衙门了。薛蟠给几人一人赏了个银锞,又往北镇抚司衙门赶去。 到了北镇抚司衙门,总算找到了贾琏,他也不说话,上去拉着贾琏就往外走。 贾琏一头雾水,好不容易止住身形,忙问,“薛兄弟这是怎么了?” 薛蟠这才将事情一五一十的道来,贾琏听了又气又笑,“人家找你必是有事,你拉我去像什么样子,岂不太过失礼。”说完就要转身回衙门。 薛蟠却死死拉住他,不住哀求,最后道只要贾琏陪他走这一遭,来日他请贾琏去京里最好的青楼流云阁,随便贾琏玩乐。 贾琏一听就犹豫起来,他如今虽然每天经手那么多银子,但也不想想他在什么衙门当差,自然不敢胡乱伸手。如今只收些商户的孝敬,也比他之前管家强了好几倍,但是大部分都让王熙凤那婆娘给搜走了,他只私藏了一部分,身上的银子着实不多。 如今听了薛蟠这话,想到自己老实了这么久,就有些心痒痒,于是咬牙答应了薛蟠。 薛蟠大喜,当下二人也不敢继续耽搁,急急忙忙往春香楼赶去。到了春香楼,刚进大堂,不等店小二招呼,就有个王府护卫过来,直接带着他们上了三楼雅间。 进了雅间,只见穆栩已经和忠敬王世子坐在那里了,正说着什么。二人不敢怠慢,忙上前见礼。 穆栩见薛蟠带着贾琏来了,虽有些奇怪,却也并不在意,等二人见完礼,就请二人坐下。 第57章 商量对策 等二人坐下,穆栩将他们介绍给徒睿认识。看在穆栩面上,徒睿自是和颜悦色,与前次态度大相径庭,弄得二人不胜惶恐。 薛蟠借着这个机会,忙为之前的事情向徒睿赔罪,徒睿大手一挥,“行了,看在表弟的份上,之前的事我都忘记了。”薛蟠连忙道谢,心里不免更加感激穆栩。 等小厮将酒宴摆好,穆栩也不急于问甄世宏的事,当下就与几人说起闲话来。 不想一番交谈下来,他们三人倒分外投契,想想也是,贾琏没进绣衣卫之前,虽然管着荣国府里外务,但大家公子有得毛病一点没少,也常在京里走动。至于徒睿和薛蟠,一个在京城横行无忌,另一个也是金陵有名的呆霸王,除了徒睿不好女色之外,当然他也可能是没机会,忠敬王妃在这点上对他管束的很严。不过二人身上还真有不少相似之处。 这一番交流,倒让徒睿对两人大为改观,三人越说越热闹,穆栩也不时插个话,一时之间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穆栩看时间差不多了,就问薛蟠,“你可认得甄世宏?” 薛蟠倒也实在,“自是认得,大人怎么问起他了?” 听他说认得,徒睿就迫不及待的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末了直接道,“今日请你来,就是想问问他的情况。” 薛蟠摸摸脑袋,想了半天才道,“我不知道说什么啊。”穆栩看他这个样子,不由奇道,“怎么,你和他关系莫逆,不想出卖朋友?” 薛蟠听穆栩这么说,又看徒睿也盯着他,连忙摆摆手否认,“大人别误会,我和他是认得,可人家又哪里会把我放在眼里。而且这家伙从前在金陵没少坑我银子。” 贾琏替他解围,“那你方才那么说?” 薛蟠苦笑道,“我也知道大家在背后叫我是呆霸王,可我跟甄世宏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几人听薛蟠这么说,都颇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们在背后也经常调侃他是呆霸王。穆栩端起酒杯,“好了,我们敬你一杯,往日里大家都这么说过你,今日给你赔个不是。” 见穆栩如此光明磊落的承认,贾琏也尴尬道,“是,哥哥我也给你赔罪了。” 连徒睿也笑着举杯,“你这人虽然有些浑,却是个直肠子,比那些阴险小人强多了,我也敬你一杯。” 听众人这么说,尤其是穆栩和徒睿,以王府世子的身份给自己敬酒,薛蟠自是受宠若惊,他涨红着脸解释,“嗨,我知道自己往日多有不是,大家叫我呆霸王也没错。”说完与众人举杯一饮而尽。 把话说开了,薛蟠反倒更自在了,当下继续道,“这个甄世宏仗着自己是甄家子弟,在金陵城无所顾忌,看上良家女子就要抢回去,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所以刚让我说他,我还真不知该怎么说,因为大家能想到的坏事他都干过。” 众人听薛蟠这么说,都不由咋舌,能让薛蟠这个无法无天的都这么说,可见这个甄世宏是多么五毒俱全。 徒睿不免好奇,“那他家就没人管他,金陵城的地方官也不管吗?” 穆栩知道徒睿自小在皇家长大,又没出过京,难免有些不谙世事,于是给他解释,“你忘了昨日在宫里之事了,那奉圣夫人可是在金陵呢,那些地方官哪个敢管甄家的人,至于他家里,那就更简单了,要么是不知情,要么就是视而不见罢了。” 薛蟠听了也道,“大人说得不错,那甄世宏在金陵有好几个外宅,他抢去的女子都安置在那里。”说着又不好意思道,“他还请我去那喝过酒,我当初抢香菱还是学他的呢。” 说完后他对着穆栩道,“说起来我当初也是对不住香菱,大人回去替我跟她说声抱歉,将来我上门给她赔罪。” 听他这么说,穆栩不免有些惊讶,心道这薛蟠原来也不是真傻啊。当下也道,“无妨,说起来还是你把她从拐子手里救出来的。”说着挥手,“好了,不说这个了,继续说那甄世宏,他有什么习惯可以利用?” 徒睿本来还想问香菱是谁,结果一听这个,顿时点头附和,“对,不错。你快想想这家伙有什么怪癖。” 薛蟠想了半天,才不确定道,“他有什么怪癖,我还真不清楚,只是他每次赌完钱,不管输赢都要去青楼。” 徒睿听了不免有些失望,“就这些啊。”穆栩却眼前一亮,“你细细说说。” 薛蟠见穆栩感兴趣,当下就细细说了一遍。穆栩听了,嘴角不自觉翘了起来。 看穆栩似乎有了主意,徒睿急忙问道,“你可是有了主意,说来听听?”贾琏和薛蟠也目露好奇之色的望向他。 穆栩却道,“不急。我再问薛蟠几个问题。”见穆栩突然卖起了关子,徒睿急得跺脚,又拿他没办法,只能郁闷得等他下文。 穆栩也不去管徒睿,又问薛蟠,“你如果去请甄世宏出来赌钱,他会出来吗?” 薛蟠虽不知道穆栩让他约甄世宏出来干什么,不过还是老实道,“我只有五六分的把握。” “这样啊…”穆栩思考,怎么才能万无一失的让甄世宏出来。 这时贾琏却在旁笑道,“大人,这事简单,包在我身上就是。”不等几人相问,他就解释道,“我们府上与甄家在金陵时就是故交,如今也颇有来往。到时我以世交的名义请他来赴宴,到时再去赌钱不就成了。” 穆栩听了也觉得这主意不错,不过他还是摇头道,“你不要亲自请他,你毕竟不常赌钱,事后一打听,未免太过刻意。” 贾琏眼前一亮,脱口而出,“珍大哥。”穆栩笑着点头,“不错,贾珍在京里也是吃喝嫖赌出了名的,让他去请甄世宏,再加上薛蟠,他不管是碍于情面还是出于自身喜好,也必定会去。” “这…”贾琏有些犹豫起来,贾珍是他隔房兄弟,他们之间关系向来不错,如果牵连到他,自己未免太不是东西了。当下就要拒绝,想自己去请甄世宏。 一看贾琏神情,穆栩自然明白他的顾虑,看徒睿也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也不再卖关子,当即把自己主意细说了出来。 听了他的主意,贾琏和薛蟠不约而同夹了下腿,咽了口唾沫,想到甄世宏日后定是生不如死,都心里暗道,以后千万不能得罪这东平王世子。 徒睿却听得一头雾水,不由道,“这算什么好主意。最多让他丢丢脸罢了,还不如我找人打他一顿了事!” 说完他发现贾琏和薛蟠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样子,也觉察到异常,马上转头看向穆栩。只见穆栩也用奇怪的表情上下打量他,嘴里还不停啧啧有声,一副我看不起你的样子。 徒睿哪里不明白里面有自己不知道的事,他怎肯丢这面子,拿起酒杯,故作姿态道,“你们什么意思,我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不总算想明白了嘛,果然是好计。来我们喝酒。”心下却打定主意,等回去就问问自己的长随王贵。 别说穆栩和贾琏了,就连薛蟠也看出来了,这位忠敬王世子是个雏了。穆栩没有揭穿他的意思,贾琏和薛蟠自然是更不敢了。几人也就当他是明白了,又与他继续吃起了酒。 第58章 揭破身份 与几人吃完酒,各自散了后,穆栩直奔北镇抚司衙门,因为刚说起贾珍,让他不免想起了秦可卿。 他突然想起绣衣卫被遣散于前太子犯事后,所以他犯事前他属下的事情绣衣卫应该是有记载才对。 来到衙门,穆栩找来张成,盯着他的眼睛,严肃的询问,“那些文档里可有记载,当年前太子,还有他身边心腹之人的情报。” 张成回想了一下,看到周围无人。犹豫了半天,终于点头道,“是有的,大人要看?” 看穆栩点头,张成就要去拿过来,穆栩拦住他,“我与你一起去看就是,不用这么麻烦。” 二人一路来到文牍室,张成带着穆栩来到一个隐蔽在暗处的书架前,指着一堆文档,“大人请看,都在这里了。” 穆栩看着这一堆文档,心里想着秦可卿的年纪,对张成道,“你把十八年前关于前太子行踪的卷宗都给我挑出来,还有如今营膳司郎中秦业十八年前和往后几年的那份卷宗。” 张成翻了半天,找出两份陈旧的卷宗递给穆栩,穆栩拿到手里,也不出去,站在这翻看起来。 张成看穆栩这个样子,悄悄的走了出去,片刻后端着一张椅子放到穆栩身边。 穆栩朝他点点头,坐在椅子上仔细查看起来,果然在其中找到了他想要的,只见上面分明记载着,前太子曾秘密出入过三次飘香楼,之后更是接出了一个风尘女子安顿在甜水胡同,隔年那女子身死,死因不明。之后就没有了。 他又翻开秦业的卷宗,直接查看起来,上面也记载到,十七年前秦业从养生堂抱养了一个女婴,穆栩把那女子死亡时间和秦业抱养女婴的时间对比了一下,相差不到两个月。再往后翻看,其后几年前太子几乎每年都派人给秦业送赏赐,一直持续了七八年时间,直到他出事为止。 这么一对比,结果一目了然,秦可卿果然是前太子私生女,只因其生母身份低贱,后来又不知何故去世,这才被当年前太子的心腹秦业收养。 穆栩指着那几处给张成看,张成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想了半天才想明白了其中关窍,不由满头大汗,“大人,这…” 穆栩示意他不要多说,问他道,“这些卷宗当年可曾呈太上皇御览?” 张成用袖子擦了擦汗,解释道,“没有,因为按规矩,绣衣卫是不能窥视储君的。”想了想又道,“虽然当年我只是个百户,但我敢肯定,这必定是前任指挥使廖昌私自派人查的,这要呈上去,肯定要掉脑袋的。” “大人,如今怎么办,可要销毁?” 穆栩看他吓得浑身发抖,站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安慰他,“你怕什么,这是前任指挥使的责任,与你无关,再说不是还有我吗?” 说着便拿着卷宗往外走去,张成连忙跟上询问,“大人是要?” 穆栩点点头,“这事自然要交给太上皇和皇上处理。”不等张成再劝,他斩钉截铁道,“你不用管了,这事我自有分寸。” 出了北镇抚司,穆栩也不耽搁,径直来到宫里求见嘉定帝。 嘉定帝正在处理奏折,听闻穆栩来了,也没在意,只让人宣他进来。 穆栩进去向嘉定帝见完礼,嘉定帝笑着打趣道,“昨日不是才被太上皇训斥了一番吗,怎么今日又来见朕,这事朕可替你们做不了主。” 穆栩苦笑道,“哪敢为这事让陛下做主,实在是发现一件大事,来报与陛下知道。” 嘉定帝这才严肃起来,“你细细说来。”穆栩也顾不得失礼,起身来到御桌前,将那两份卷宗的可疑之处一一指给嘉定帝看。 嘉定帝先时还不解其意,随后就吃惊的瞪大眼睛,“你是如何发现的?” 穆栩回道,“最近几日臣派人整理过去的卷宗,无意之中发现的,臣不敢自专,一发现此事就立刻来报与陛下。” 嘉定帝捏了捏眉头,“这事还有谁知道?” 穆栩回道,“只有微臣和绣衣卫佥事张成二人。”他心里明白嘉定帝的顾虑,这事闹出来就是一件天大的皇家丑闻。 一听穆栩这话,嘉定帝松了口气,“那你说说这事如何处理?” 穆栩明白嘉定帝是想将这件事隐瞒起来,不过他既然把这件事揭破,自然不是为了隐瞒,当下便道,“这件事对陛下而言,未必是一件坏事,那秦氏只是一个女子罢了,陛下不如封她个郡主,这样不仅能表现陛下对自家侄女的爱护,也能显示陛下的宽宏大量,有些人想必也能知道陛下没有秋后算账之心,以后自然知道该向着谁才是。” 看嘉定帝微微点头,他接着道,“至于秦氏母亲的身份,就说她母亲乃是宫女,当年犯了错被赶出宫去,不想当年她出宫前已经怀有身孕。如今陛下知道这件事,自然不能视而不见,我想也没人会这么不识趣去探究她母亲的身份。” 嘉定帝沉思片刻,突然问道,“你说朕那位皇侄知不知道此事?” 穆栩严肃道,“陛下就当他不知道吧,想来他也一定会感激陛下为他找到失散多年的妹妹。” 嘉定帝大笑起来,“不错,想来他会感激朕的。”说着他站起身来,向着殿外走去,“走,你随朕去趟龙首宫,告诉父皇这件喜事。”穆栩和王安急忙快步跟上。 三人来到龙首宫通报了一声,片刻后戴荃出来,他先向嘉定帝问安,又向穆栩点头示意,“陛下,世子,太上皇宣你们进去。” 穆栩跟在嘉定帝身后,随着戴荃进入龙首宫,路过垂拱殿,又穿过一个走廊,来到一间静室。二人在外等候,戴荃进去通禀,片刻后门口出来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他向二人打了个稽首,便直接离去。随后戴荃出来,“太上皇让陛下和世子进去。” 二人走了进去,只见里面黑沉沉的,窗户都关着,只点着几根蜡烛,室内中央的香炉里传来一阵檀香的味道,太上皇身穿一身青色道袍坐在静室的台子上盘膝打坐。 戴荃轻身上前将两侧的灯点着,室内一下亮堂起来。随后戴荃又轻手轻脚的拿起一张椅子送到嘉定帝身边,嘉定帝摆摆手,戴荃又端着椅子退下。 几人静立片刻,太上皇长舒一口气,慢慢收功。这才睁开眼睛,看向二人,“你们怎么来了?” 两人连忙行礼,等太上皇让二人平身,嘉定帝起身上前,将卷宗的那几页指给太上皇看,又低声说了几句,方才退下。 太上皇静静的看了半晌,突然爆怒,“这个不成器的东西。还有廖昌这个该死一万次的混账。”说着他站起身来,也不穿鞋,就在台阶上踱步,过了半天,又骂,“贾敬和那个秦业也该死,竟然把这么大的事隐瞒至今。” 嘉定帝看太上皇气得胸膛不断起复,忙上前劝慰,“父皇,还请息怒,您的龙体为上。” 太上皇等气息平缓下来,走到台阶边缘,戴荃连忙上前,趴下身子给他穿上龙靴。 穿好靴子,太上皇来到二人跟前,已经平静下来,淡淡的问道,“皇帝,你说说这事,如何处置。” 第59章 忽悠贾珍 听太上皇发问,嘉定帝把刚和穆栩商量的办法说了一遍,末了还道,“毕竟是二哥的骨血,流落在外也是不好,父皇看在二哥已经去了的份上,给这个丫头一份体面,想必二哥在天之灵,必定会感激父皇的。” “至于贾敬和秦业,如今一人已经出家,另外一人毕竟养了侄女这么多年,看在那未见面的侄女面上,就饶了他们吧。” 太上皇沉默半晌,“就按你说得办吧,栩儿,既然这件事你发现的,就由你去办,你去趟宁国府替朕和皇帝传趟旨吧。” 穆栩低头称是,太上皇吩咐戴荃,“你让人备好郡主的全套赏赐让栩儿带上。”又对穆栩道,“让她不用入宫谢恩了,以后好好过日子便是。”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如果有事让她向太后上书吧。” 穆栩称是,想了想又问,“那不知是何封号,那贾蓉可要册封郡马?” 太上皇听了却问嘉定帝,“皇帝你的意思呢?” 嘉定帝沉吟道,“就封她为合浦郡主吧,过后朕会吩咐礼部准备郡主金宝,至于贾蓉,就荫他一个绣衣卫千户的虚衔吧。” 听了嘉定帝的话,太上皇念道,“合浦还珠,不错,就叫合浦郡主吧。” 见二帝没有吩咐了,穆栩自是告退,来到龙首宫外,等了片刻,嘉定帝出来,摆手示意他跟上,到了勤政殿,嘉定帝挥笔写下一道圣旨,交给穆栩,让他去了。 到了宫门口,早有两名太监和两名宫娥并一辆马车,在戴荃的带领下候在那,二人见过礼,戴荃指着身后道,“这几名太监和宫女是陛下赐给那位郡主的,后面马车上是太上皇的赏赐。”说着苦笑一声,“至于郡主仪仗之类,只能让礼部赶制了,没有现成的,等制好之后咋家会吩咐人送去宁国府的。” 穆栩表示理解,二人寒暄几句,各自告辞。 …… 却说贾琏这边,与穆栩等人吃完酒,也不去衙门,径自回了府。 进了屋子,只见王熙凤和平儿正拿着个华丽的簪子,逗弄自家三岁的女儿,贾琏也不和二人打招呼,过去一把将女儿抱起,举到头顶,小丫头也不怕,在上面高兴的伸胳膊踢腿的大呼小叫。 王熙凤和平儿自是被吓了一跳,发现是贾琏回来才松了口气。王熙凤见他一身酒气,不由嗔道,“你这又在哪里吃得酒,也不怕把巧姐熏坏了。” 贾琏笑着将女儿放下,抱在怀里逗弄,“巧姐告诉爹爹,熏不熏。”哪知巧姐用小手在鼻子前扇了扇,皱着小眉头道,“爹爹身上臭!”贾琏只得尴尬的把女儿放到榻上,摸着她头上的小揪揪,苦笑着“你这丫头,如今也敢笑话爹爹了,肯定是跟你娘学的。” “哈哈…”王熙凤和平儿都被这对父女逗的花枝乱颤。 与女儿玩闹了一阵,看着王熙凤手里的精美簪子,贾琏不由奇道,“哪里来的簪子?” 王熙凤挑着眉头得意道,“是林妹妹送给巧姐的嫁妆。”当下便将今日府里的事跟贾琏说了一遍。 贾琏听罢,高兴的点点头,“还是凤儿你机灵,早早和林妹妹处好了关系,不像有些人都到这时候了还在那拿乔。”说着解开衣襟,对着平儿道,“给我倒杯茶,中午吃多了酒,这会儿口渴的厉害。” 王熙凤刚吩咐奶嬷嬷把巧姐抱下去,他这一说登时让她又反应过来了,狐疑道“你不是说今天上衙门去了么,怎么又去吃酒了?” 贾琏看着她这一脸的不相信,苦笑道,“你这婆娘,怎么疑心这么大,我中午是在春香楼吃得酒。” 王熙凤犹自疑惑道,“无缘无故,大晌午的跑春香楼吃酒,你是不是私藏了银子?” 贾琏接过平儿倒的温茶,一饮而尽,将中午陪穆栩等人吃酒之事说了个大概,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王熙凤正要细问,见他要走,连忙拉住他的袖子,“怎么才回来就走?” 贾琏不耐与他多说,只含糊道,“我要去珍大哥那一趟。”怕她再纠缠,又补了一句,“是办正经事,东平王世子交代的。”不等王熙凤再问,跨出门槛,一溜烟走了。 气得王熙凤看着他的背影大骂,“找珍大哥能干什么正事,等晚上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平儿在旁无奈的提醒,“奶奶,你忘了跟二爷说正事了。”王熙凤听了一怔,气得拍了了一下桌子,“都怪那死人,吃那么多酒,让我把正事都忘记了。”平儿在旁翻了翻白眼,心道,他吃酒和你把事情忘了有什么关系。 贾琏出了自家院子,也不走大门,径自来到东路院两府之间的小门。让守门小厮开了门,进入宁国府会芳园,穿过会芳园门廊,正好遇到宁府小厮,拉住他问清楚贾珍所在,直接朝着前院暖阁而去。 一到暖阁门口,就听见贾珍在里面怒骂贾蓉,贾琏摇摇头,心道,怎么我们家的老子都爱骂儿子啊。 脚还没跨进去就大声道,“珍大哥,怎么生那么大的气。” 贾珍父子见他来了,都迎了过来。贾蓉脸上带着讨好的表情,“琏二叔来了,快请上座。”贾琏点点头,随口问道,“蓉哥儿,你又怎么惹珍大哥了?” 贾蓉只是满脸苦涩的摇摇头,也没说话。心里却腹诽,难道告诉你,我这老子要我媳妇来伺候他吃酒,我媳妇不愿意,他拿我撒气吗? 贾珍把贾琏拉到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笑道,“什么风把我们的佥事大人吹来了,这一向可是少见啊!” 贾琏故意起身,“怎么珍大哥不欢迎我,那我走了?”贾珍连忙按住他,“嗨,这不是和二弟开个玩笑嘛。”说着又怒骂贾蓉,“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命人上茶。” 不等贾琏开口,贾蓉吓得就跑出了暖阁,贾琏只得劝道,“蓉哥儿也大了,珍大哥又何必这样呢?” 贾珍不耐烦道,“说他干什么,老子管他,他还有意见不成。” 贾琏见状只好罢了,毕竟人家是亲父子,他也不好多说,二人当下说起话来。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贾琏如今的差事,贾珍满脸羡慕,“如今二弟可是发达了,绣衣卫佥事,从三品大员。” 贾琏连忙摆手,“都是托林表妹的福,要不我哪能入人家世子爷的眼啊。” 贾珍眼睛一亮,心里琢磨着有空让尤氏多去西府和林黛玉走动走动,拉拉关系也好。嘴里却道,“如今二弟管着绣衣卫那么大的事,有好事可不能忘了珍大哥啊。” 贾琏正想着怎么和贾珍说起甄世宏呢,听他这么一说,暗道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便笑道,“嗨,我这如今管的都是那些车马行,难道珍大哥有什么紧俏的货物让我帮着运送,说起来这南来北往的确实能赚不少银子。” 贾珍听了一喜,可心下盘算一番,发现自己没什么可以让贾琏帮着运送的,顿时感觉失去了大发一笔的机会,一下沮丧起来,“我倒想托二弟的福,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府上和你们府一样,都是那些田庄,哪来那些紧俏的事物。” 第60章 传旨 这时,贾蓉带着两个丫头进来,给贾琏上茶。 贾琏故作迟疑的端起茶杯,贾珍本来又想骂贾蓉,一看贾琏这副样子,连忙挥手让丫头下去,凑到贾琏面前,“琏二弟可有什么为难的,只要哥哥能办到,自然没有二话。” 贾琏犹豫道,“我这不是刚听珍大哥说起紧俏的事物吗,突然想起个巧宗,只是有些不知道该不该做。” 贾珍顿时来了精神,连忙追问,“二弟别卖关子了,快速速道来。” 贾琏这才假意道,“我前儿在京里遇见个人,后来听旁人说起他的身份,你道是谁?金陵甄家的大公子甄世宏。” 听他这么说,贾珍不禁疑惑道,“好好的怎么说起他了,不是说紧俏货物吗?” 贾琏没好气道,“我的好哥哥,你忘了他们家在江南管什么的?” 贾珍猛的拍了下大腿,“我怎么忘了这个,他们家可不是管着江南织造嘛。二弟的意思是?” 看他明白自己的意思了,贾琏肯定的点点头,“你说那些江南苏绣,运到京里价值几何啊。” 贾珍一想到那些苏绣的价值,鼻孔都开始喘气了,当下盘算起来,“我们家和他家虽说祖上是世交,可这甄世宏未必愿意帮我们吧?看来我们得投他所好,跟他先拉拉关系了。” 见贾珍总算上套,贾琏心里暗叫惭愧,心道等将来想办法给珍大哥弄些好处补偿补偿他。嘴上却道,“珍大哥,你忘了如今我在哪里当差?那甄世宏的喜好我已经打听好了。”当下凑到贾珍耳边告诉他甄世宏的爱好。 贾珍听了拊掌大笑,“这就好办了,这事哥哥拿手啊。你就瞧好吧!”说完就转身吩咐贾蓉,去给京里甄府送上请帖,请甄世宏明日来宁府赴宴。 贾琏跟着补充道,“记得说薛蟠也在。” 听他说起薛蟠,贾珍不解,“叫那个大傻子做甚,有你我兄弟就够了。” 贾琏只好回道,“那薛蟠也是金陵来的,二人必是认得,有他作陪,也好说话不是,再者我明日不方便出面。”不等他问,就解释道,“如果这事成了,我必定要动用绣衣卫的关系,还是低调点好,我们兄弟一明一暗。” 听了他的解释,贾珍也觉得大为有理,正准备吩咐贾蓉即刻去办,就见赖二跑了进来。不等他询问,赖二就喘着粗气开口道,“老爷,东平郡王世子来…” 贾珍看向贾琏,贾琏连忙起身,“可是来找我的?” 却听赖二接着道,“来传旨的。”贾珍瞪着眼睛,“你把话说清楚,来给谁传旨的?” 赖二急忙平复一下气息,连忙回道,“老爷,是来给我们府传旨的。” 听说是给自家,贾珍急忙起身向外走去,看贾蓉还愣在这,顿时又是一顿怒骂,“你傻站在这干什么,还不去准备香案接旨。”贾蓉反应过来,急忙起身出去。 贾珍心里忐忑不安,他们宁国府自从他祖父贾代化去后已经多年不曾接过圣旨了,如今也不知是福是祸,他等贾蓉出去便拜托贾琏,“二弟,麻烦你先帮为兄迎接钦差,我去换好朝服便来。”贾琏自是点头,贾珍又吩咐赖二,“让你们夫人,奶奶全部换好衣服来正堂厢房候着,对了,别忘了去西府接四小姐。”赖二不敢耽搁,答应一声飞奔而去。 贾琏一路向着大门方向急行,刚到了二门外,就见穆栩一行人在宁府下人带领下已经过了影壁,他连忙迎上前去躬身施礼,“卑职见过大人。” 穆栩看到是他,不由问道,“怎么是你前来迎接?” 贾琏起身回道,“我来珍大哥府上与他说说闲话。”穆栩心下了然,向前几步来到他跟前,与后面太监宫娥拉开距离,小声问道,“事情办妥了吗?” 贾琏落后穆栩半步而行,也小声回道,“已经办妥,珍大哥准备今日就给那甄世宏下帖子,明日约他来府里赴宴。” 穆栩满意的点头,侧头对他耳语,“晚些时候我派两个番子给你,你安排他们时刻盯着他们,他们一出府就立刻来报我知道。”贾琏称是,又看看后面的一行人,打听道,“不知大人今日这是…?” 听他这么问,穆栩微微古怪的一笑,“自是好事。”心里却道,当然对贾珍来说可是未必了。说话间众人来到正堂,贾蓉已经摆好香案,贾珍也换好朝服候在这里,见了穆栩,父子二人不敢怠慢,上前恭敬施礼。 施礼完毕,贾珍先看向贾琏,见其微微点头,方把心放下,这才带着谄笑道,“世子驾临,真是蓬荜生辉。”穆栩懒得跟他多说,只是朝他轻轻点头,然后便问,“贵府女眷何在?” 贾珍也没有多想,连忙回道,“已经差人去请了,请世子先到正堂用茶,稍待片刻。” “罢了,就在这稍等片刻就是。”穆栩摇摇头。也不再管贾珍父子,和旁边贾琏说起话来。 说话间便听一片环佩之声,只见两个妇人盛装打扮和一个身穿襦裙的小姑娘,在一众丫鬟的簇拥下而来。 中间的三十许妇人身穿三品威烈将军诰命服,自是贾珍继室尤氏,左侧的小姑娘,则是穆栩见过的惜春。而右侧的年轻妇人,想来便是秦可卿了。 穆栩自是对这个红楼里只出场几回就香消玉殒的女子好奇,不由转头看去。只见她身形风流袅娜,穿着一件淡红百褶裙,肩披霞帔,头上带着几支华丽簪子,长得鲜艳妩媚。因为书里说她兼具黛玉宝钗之美,他虽没见过薛宝钗,但见过黛玉。心里不由将两人对比,两人都是明眸皓齿,天生丽质,但黛玉如今还未长成,自是比不上秦可卿风姿绰约。只是她如今脸上虽擦着淡淡的粉底,却难掩憔悴,让人看了不由我见犹怜。 秦可卿感觉有人看着自己,不由抬头,发现是那位身穿华服的年轻钦差,听说还是郡王世子。见他正上下打量自己,心下不免有些慌乱,却并不害怕,只因这位世子眼神清亮,完全不似自己公公那般淫邪,仿佛要将自己吞了一般。一想到贾珍,就不禁想起他近日来对自己越逼越紧之事,她心下更是惶惶不安起来。正在这时她却发现那位身姿英挺的世子朝她微微点头,她不由心里一慌,微微红着脸把头低下。 穆栩见宁国府女眷已经到齐,也不再犹豫,“宁国府贾秦氏,贾蓉接旨。” 众人一听圣旨是给贾蓉夫妇的不由都惊讶起来,贾珍却是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穆栩见其他人皆是跪倒在地,唯有贾蓉夫妇和贾珍呆立当场,不由皱眉低喝,“秦氏你和贾蓉上前听旨,其余人等跪好便是。” 几人这才回过神来,秦可卿与贾蓉上前几步跪倒,贾珍也不敢再多想,忙跪在原地。 穆栩将手里的圣旨展开,高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查宁国府贾秦氏,乃皇室遗留民间之女……今令其认祖归宗,封合浦郡主,赐金宝。其夫宁国府贾蓉,荫为绣衣卫千户。钦此。”(本人文采有限,实在写不出那种古代圣旨,大家见谅。) 等穆栩宣完旨意,现场一片寂静,他只得无奈高声提醒,“合浦郡主,贾千户接旨。” 二人这才慌忙磕头接旨,领着众人高呼万岁隆恩。 第61章 告密 宣完旨意,穆栩示意众人平身,他身后的宫娥连忙上前搀扶起兀自愣神的秦可卿。 穆栩看她这个样子也能理解,来到她的身边,也不避讳,将圣旨塞到她的手里,轻声道,“表姐,还请将圣旨收好,我还有太上皇和当今天子的的口谕传给你。” 秦可卿一脸茫然的接过圣旨,抬头怯怯的看向穆栩,“世子,会不会弄错了?” 穆栩笑着摇头,“这种有关皇家血脉传承之事怎么会弄错呢,还有,表姐叫我表弟就好。” 其实秦可卿自己也能猜到自己身世不简单,因为自小在家,父亲秦业对她就与别人不同,亲近中带着一点恭敬。她平日所用还有出门时的陪嫁之物,也不是一个寻常五品官员能有得,更何况自己还只是他从养生堂抱养的弃婴。 她也问过秦业自己身世,可秦业每次都百般推诿。她闲暇时也常在心里想,自己或许是哪个朝廷大员的外室所生,为了掩人耳目才将自己抛弃在养生堂,再托付养父秦业收养自己。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流着皇家血脉,想到圣旨上没有提及自己的生身父母,她不由留着眼泪问道,“那我亲生父母是谁?” 穆栩听她问起,也只能搪塞道,“得空私下我与表姐再说。”说完指着身后他身后的太监宫女,故意大声道,“这几位宫娥太监是当今天子派来服侍你的。” 又旁若无人般,拉着秦可卿的袖子,带她来到那一堆赏赐面前,“这些是太上皇赐与表姐的,不过郡主的全套仪仗,礼部还在赶制,过几日自有礼部官员送来。” 穆栩看她一手把圣旨抱在怀里,另一只手的袖子在自己手里,都没有一点反应。只得放开她的袖子,低声提醒,“表姐你该面朝皇宫向太上皇和陛下谢恩。” 秦可卿这会儿也稍微平复下了心情,自然按照穆栩所说朝着皇宫方向拜了三拜。 一旁的贾琏虽然震惊于这个消息,但到底为人机灵,此时见贾珍和贾蓉父子还像傻了一般站在那,不得已只得替贾珍做主,他先吩咐赖二给那些太监宫娥放赏。随后又来到穆栩身边,“大人,还请进正堂稍事休息。” 穆栩笑着扫了眼,贾珍几人的表情,摇了摇头,“不了,我还得回宫复旨。”接着又意有所指的道,“我交代你的事情别忘记了。” 贾琏连连点头,“卑职明白。” 穆栩和贾琏说完话,又对着秦可卿告辞,“表姐,我先去了,如果日后有事,可派人到我们府上去找我。”想起太上皇的话,又补充道,“如果是我解决不了的大事,你可以亲自上书给太后娘娘。宫里两位陛下也才得知此事,心情正不平静,所以也免了你入宫谢恩。” 秦可卿感激的点头道,“多谢世…,多谢表弟,我省得了。” 贾珍父子见穆栩要走,也顾不得各自复杂的心情,急忙上前挽留。穆栩心下对这对父子都没什么好印象,随便客套几句,又认真交代二人不可怠慢郡主,这才在几人相送下出了宁国府,回宫复旨不提。 贾珍几人送了穆栩回转,见现场众人还在那里没有动作,贾珍直接就把心里的那股邪火发向尤氏,“你有没有眼色,还不送蓉儿媳妇回去。” 不等尤氏答应,就有一太监站出来呵斥,“大胆,竟敢对郡主不敬!” 贾珍这才反应过来,今时不同往日了。现在别说秦可卿了,就是这几个太监宫女他都得罪不起,因为人家是归内务府统管的。只得按下心里憋屈不情愿的赔罪,“还请这位公公见谅,我是一时情急。”说完又转头对着秦可卿赔罪,“微臣无状,还请郡主娘娘恕罪。” 秦可卿看着如今向自己作揖赔罪的贾珍,再想想先前他的恶心嘴脸和对自己的逼迫,心里又是轻松又是解恨,故作大方道,“老爷快快免礼,在自己府里还和曾经一样就是。” 贾珍这才直起身子,面无表情的回道,“多谢郡主体谅。”心里却复杂难明,看着近在眼前那清丽绝伦的脸,想到眼看要吃到嘴里的肉飞了,一时自是懊悔自己下手太迟。又想到今日之事,又是庆幸自己下手晚了,否则这事传出去,自己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尤氏在旁看了一出免费的好戏,心里自是暗叫贾珍活该。她早就看出贾珍的花花心思了,可作为继室,有没有生子,她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谁知今日竟然来了这么一出让人吃惊的大戏。压下心里的痛快,她急忙上前招呼着秦可卿向后院而去,走时还不忘拉走正在原地震惊的惜春。 等一行人走了,贾琏才一头雾水的上前,他有点闹不明白,明明儿媳是郡主,对宁府是一件好事,怎么贾珍却看着有些不高兴。不过这是人家家事,他也不好掺合,再说他今日上门也是别有目的。于是问道,“珍大哥,今日府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你看明日宴请甄家公子之事…?” 贾珍却道,“无妨,明日照旧。”对他而言,美色重要,银子也同样重要。回完贾琏的话,又看着满脸窃喜的贾蓉,贾珍哪能不知他的想法,当即怒道,“还不去甄府送请帖,你不要以为你媳妇变成了郡主,你就能骑到老子头上,别忘了你还是我儿子。” 贾蓉一听这话,也有点傻眼,想了想,发现好像还真是这样,只能应了一声,垂头丧气的走了。 贾珍这才哼了一声,又对贾琏道,“二弟,今日我就不留你了,等明日那事成了,哥哥再请你吃酒听戏。” 贾琏理解的点点头,告辞回西府去了。贾珍吩咐赖二把自己长随李大叫来见他,然后径自去了书房,挥笔写了封信。等李大进来,将他招到身前,小声吩咐,“你亲自去趟义忠亲王府,将这封信亲手交给王爷,记得不要让人发现。” 李大郑重的点头答应,见贾珍没有别的吩咐,自去办事不提。 却说贾琏回了荣府,还没踏进屋里,就见鸳鸯过来,原来是贾母相招,只得又和鸳鸯去了荣庆堂。 一进去就见闹哄哄的,一屋子的莺莺燕燕,邢王二位夫人,李纨大嫂子,黛玉,迎春,探春都在这里,自家婆娘也站在贾母身后向他瞪眼。 不等贾琏见礼,贾母就急问,“东府可是出了什么事,方才来人说得不清不楚的,就把四丫头接走了。” 贾琏只得将东府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除了贾母,众人皆是吃了一惊。探春还道,“我说蓉儿媳妇怎么那般气度,原来却是金枝玉叶。”李纨,迎春几人皆是附和。王熙凤也跟着道,“老太太你可得请个东道才是。” 贾母只得压下心中的疑惑,笑着问道,“你说来听听。” 王熙凤回道,“最近先是我们府出了个世子妃,隔壁东府又来个郡主娘娘,老太太是两府的老祖宗,可不得请个东道,大家说对不对?” 除了黛玉啐了一口王熙凤外,众人皆是大声称是,贾母没奈何,只得答应,于是让鸳鸯去吩咐厨房,晚上在偏厅摆上几桌。王熙凤几人这才高兴,纷纷上前奉承贾母。 只有王夫人站在一旁想着刚才贾母的表现,因为她正好坐在贾母左下方,方才贾琏说到秦可卿身份之时,众人皆是大吃一惊,唯有贾母没有反应,却被王夫人看了个正着。 她心下暗道,这老太婆看来是早知道那秦氏的身份,不由大恨,要是早把这个消息告诉元春,岂不是能在当今那立个大功,说不得还能借此飞上枝头。她越想越恨,心下只觉得这老太婆处处都与自己作对。 第62章 密谋 义忠亲王府,书房。 徒钰站在窗前,背手望着窗外的池塘,魏忠来到他身后回道,“王爷,已经把贾珍派来的人送走了。” 半晌,徒钰才道,“你把张先生请来,孤王有事和他商量。”魏忠应了声,又悄悄退出书房。 片刻之后,一个青袍中年文人来到书房,向着徒钰背影行了一礼,“张敬修拜见王爷,不知王爷有何事吩咐?” 徒钰转过身,来到书桌前坐下,摆手示意张敬修也坐,等他坐好,才道,“今日贾珍传来消息,今上知道了孤王那位妹子的身份,不仅如此,还封她做了郡主,你怎么看?” 张敬修捋了捋胡子,回道,“当今如此做无非是为了借此展示自己的宽宏大量,用来拉拢太子殿下当年的旧臣,王爷不可不防啊。” 徒钰点点头,“这点孤王也想到了,孤王得到宫里线报,此事是东平王世子揭破的,看来之前我小看了我这位表弟了。” 张敬修沉思片刻,严肃道,“王爷,如今形式对我们越来越不利了,当今登基日久,我们机会越小,他毕竟占着大义名份。长此以往,那些支持我们的人必定左移右摆,一但太上皇去了,他必会雷霆一击,到时…” 抓起桌上的茶杯扔在地上,徒钰恨声道,“孤王又何尝不知,可如之奈何。” 张敬修站起来,劝道,“王爷息怒,如今我们得早做打算了,不知贾家和甄家如何说?” 徒钰冷笑,“贾珍那个废物,孤王为了让他把贾家的军中人脉掌握在手里,连那位我没见过的妹子都舍给他了。可他到现在还没有进展,别说掌握了,他连贾家在军中的关系都没搞清楚。”顿了顿又接着道, “至于金陵甄家,孤王已经答应事成之后封甄应嘉为郡王,尊宫里那位为太后。他答应为孤王拉拢江南官员,并筹措银两。” “甄家之事,王爷处理的很好,他们家在江南经营日久,根深蒂固,江南又是朝廷赋税之地。一旦事有变化,只要我们切断朝廷赋税,必定让他们自乱阵脚。”张敬修接着又道,“再说太上皇向来宠爱甄太妃,有她在宫里,我们也可以掌握太上皇一举一动。” “甄家这边我倒是不担心,他们家在江南织造上亏空数百万两,如果日后不想被当今清算,他们就只能投靠王爷。倒是这贾家如今看来恐怕看靠不住啊,王爷可曾派人去见贾敬?” 徒钰重重的拍了下桌子,“这贾敬如今修道修得人都魔怔了,孤王派人去见他,他竟然说一切都是定数,反倒劝孤王罢手。” 张敬修也是一怔,他也没想到贾敬如今变成了这样,皱眉问道,“那王子腾呢?他又怎么说,他虽不能完全掌握京营,但如果有了荣国府的全力帮助,应该至少能控制一半京营才对。” “王子腾此人左右摇摆,再者贾家也不是傻子,当年推他上位后,他是怎么回报贾家的,荣国府的老太太岂会这么容易再相信他。”徒钰站起来在书房走了几步,来到窗前,接着道,“而且此人日前还想让孤王推她外甥女为当今嫔妃,说这样一来他能更取信贾家,孤王一时难以决断,正想请教先生。” 听了徒钰这话,张敬修没有回话,起身随着徒钰来到窗前,望着天边落日余晖,“王爷的顾虑我明白,是怕王子腾过河拆桥,借着他外甥女彻底倒向当今。”他想了想,笑道,“王爷不妨答应他,到时候可由不得他了。” 徒钰奇道,“还请张先生细细道来。” “王爷可曾了解如今荣国府的情况?”张敬修不答,反倒问起了徒钰。 徒钰皱眉不解,“他们家有什么好说的。如今他们府上长幼不分,闹出来的笑话,京里谁人不知,不过是看在贾代善与太上皇关系匪浅的份上,没人计较罢了。” “他们家长幼不分才好,如此一来才给我们可以利用的机会。”张敬修笑着解释,“如今那位荣府老太太偏心二房,最疼贾政二子贾宝玉,可不是我们的机会吗?” 一听贾宝玉,徒钰不屑道,“先生说得可是那个衔玉而生的小子?” “不过是后宅妇人为了争宠弄出来的小把戏罢了,王爷何必说它。”张敬修摇摇头,“据我所知贾代善的夫人,对这个孙子爱俞性命,我们只要许诺事成后让其继承荣国公爵位,还怕她不就范。” 徒钰来回踱了几步,“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推贾家女上位呢?” 见徒钰还没完全明白自己的意思,张敬修不得不仔细解释给他,“推贾家女上位,是为了取信王子腾和贾家。我知道王爷担心因为此女,王子腾和贾家到时反水,可王爷莫忘了,贾家女不是杨玉环,而当今更不是唐玄宗。”说着又冷笑一声,“他们指望依靠此女的裙带,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可就打错了主意。” 徒钰恍然大悟,向着张敬修行了一礼,“我得先生如汉高祖得子房也。” 张敬修也大礼参拜,“君视臣为国士,臣何不以死报焉。” 二人起身相视一笑,徒钰道,“好,孤王这就派人去见王子腾和贾府老夫人。” 张敬修却摇头,“错矣,王爷该派人去见贾王氏。” 看徒钰面带疑惑,张敬修回道,“那荣府老太太人老成精,必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想说动她可不容易,可贾政之妻,却不然。据我所知,这妇人贪而无谋,事关她一对子女,她必会上当,而且她是王子腾的妹妹。” 说到这,张敬修冷笑了起来,“到时她上了船,可就由不得她了。一旦事败就是谋反,她们家老太太如果不想看到那贾宝玉还有荣国府全家陪葬,她必会就范,他王子腾也逃不了。” 徒钰拍手大笑,“不错,孤王也不怕他们两家告密。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这个道理,他们两家必然有人明白。” 张敬修也胸有成竹道,“如此一来,荣国府军中人脉不就尽入王爷毂中吗?到时让王子腾控制一大半京营,王爷再许以重利,时机一到,我们先下手为强,不怕大事不成。” 越想越觉大事可为,徒钰兴奋得在书房里来回走了几步,下定决心,“好,就这么办。” 看徒钰如此高兴,怕他得意忘形,张敬修提醒道,“王爷切记,如今大事未成前,一定不能轻举妄动,之前平安州的事情,就是前车之鉴。” 徒钰也冷静下来,“不错,是孤王失态了。”想起平安州之事,他也不由可惜道,“可惜,当初都怪孤王一意孤行,不听先生劝告,导致平安州几年经营毁于一旦。” 张敬修劝慰道,“王爷何必自责,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自古成大事者,都是百经磨难。这次太上皇罚王爷禁足,王爷正好借此机会隐于幕后。如今当务之急,却是解决绣衣卫的麻烦,否则一旦让那些无孔不入的细作,探查到王爷的计划,我们大事危矣。” 想起今日宫中暗子传来的消息,徒钰不禁点点头,“先生说得不错,今番就是绣衣卫坏了孤王的事,先生何以教我。” 张敬修回道,“绣衣卫如今势力发展迅速,但只要解决了一个人就行。” 徒钰皱眉,“你是说孤王那位表弟?” “不错,自从当今让他重建绣衣卫以来,我一直留意他的消息。”张敬修解释道,“绣衣卫如今虽发展迅速,但却维系于东平王世子一人身上,只要解决了他,绣衣卫不过一盘散沙,不足为虑。” 徒钰犹豫道,“难道要孤王派人杀了他,这样恐怕会打草惊蛇。” 张敬修摇摇头,“王爷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是说调他出京。正所谓蛇无头不行,他一离开,京城剩下那些人不过各自为战。也就不怕他们坏了我们的大事了。” “先生想来,已经有了主意?” 听到徒钰询问,张敬修回道,“不错,我探查到他与巡盐御史林海之女定了亲,而林海如今已经投靠当今,正与甄应嘉争夺盐道,王爷如果令甄应嘉加紧逼迫林海。”说到这他顿了下,接着道, “他必会向当今求援,而如今绣衣卫已经渗透到了江南,于情于理,当今都会派东平王世子前去,到时再令甄应嘉将他拖住半年左右,我想有这段时间,足够我们从容布置了。” 第63章 贾珍待客 次日,徒睿早早就来了东平郡王府,先去拜见了张太妃,然后就与穆栩在前院外书房,等待贾珍那边消传来消息。 一直等到了晌午,用过午膳,见还不来消息,徒睿急得在书房来回打转,看到穆栩还一副大有闲心的样子在那看书,不由抱怨,“你怎么一点都不急呢?” 穆栩放下手里的游记,给了他一个白眼,“我让你午后再来,谁让你一大清早就来了?” 来到桌前,抄起茶杯一饮而尽后,徒睿才道,“我这不是急着看那小子倒霉吗,你安排好了没有,怎么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穆栩见他一副着急上火的样子,不得不劝道,“你稍安勿躁,这才过了晌午,他们这会估计正吃酒呢。” 徒睿出去看了看天,见天色确实还早,只得无奈回到书房,干脆依靠在椅子上打盹。而穆栩手里拿着游记,心里却想着昨日自己离开宁国府后,贾珍派人去了义忠亲王府的事。可惜义忠亲王府的细作如今只是个守门的小厮,还探不到有用的情报。罢了,反正消息已经传给皇帝了,想来他自有安排。 等了半个多时辰,徒睿都要睡着了,杨安才带着一个番子进来。那番子来报,贾珍和甄世宏一行人已经出了宁国府,正被薛蟠带往赌场。徒睿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就要拉着穆栩前去。 穆栩一阵无语,“赌场那边我让冯紫英早就安排好了,等他们去了青楼再去不迟,我们还是在府里等候消息吧。” 可惜,穆栩都快磨破嘴皮了,徒睿就是不听,“在府里实在让我心焦,我还是想去亲眼看看才放心,再说在外等候消息也是一样。” 穆栩拗不过他,只得答应和他同去。二人带着随从一路直奔赌场方向,在番子的带领下来到赌场附近的小茶馆,与冯紫英汇合。 冯紫英一见穆栩和徒睿来了,急忙把二人迎了进去。不等他说些什么,徒睿就焦急的问,“怎么样了,那小子进去了吗?” 冯紫英看了一眼穆栩,见其点头,方才笑着回道,“世子放心,他们已经进去半个时辰了。我按照大人吩咐,已经安排了个面生的番子,亲自陪着甄世宏赌钱。” 徒睿听了他的回话,兴奋的拊掌大笑,“好,那我们就等着看好戏了。”说着又朝穆栩道,“可惜,祯弟因为上次之事,被皇后娘娘禁足,不能亲眼看着甄世宏这小子倒霉。” 听他说起徒祯,穆栩也颇为可惜,“他不比我们,因为前番之事,恐怕最近都出不了宫,等过两日把这事传给他听,也让他高兴高兴。”徒睿也点头称是。 几人坐在茶馆吃了大约一个多时辰的茶,突然冯紫英叫道,“他们出来了。”几人连忙隐于茶馆窗户后,向外看去,只见贾珍,薛蟠和甄世宏三人只带着三个小厮正从赌场门口走出来,那甄世宏一脸志得意满,正比划着跟二人说着什么。 等他们离开片刻,就见一个貌不惊人的汉子一脸沮丧的从赌场出来,发现四周无人注意他后,又悄悄溜进了茶馆,径直来到穆栩他们身前恭敬施礼。 冯紫英问道,“陈二,如何了?”陈二点头,“我按照大人吩咐,输给了那人三千多两银子,还故意让他知道了我是从北地来的贩马商客。” 冯紫英听了便问穆栩,“大人,接下来按照计划行事?” 穆栩转头问杨安,“如今什么时辰了?”杨安回道,“世子,刚过未时。” 穆栩心里盘算了下时间,然后吩咐陈二,“你先带几个人去飘香楼附近等候,到时自有里面的人出来通知你,等你得到通知就带人进去找他晦气。记住,一定要在申时二刻关城门前把他带出城去。” 陈二点头,“是,大人。标下记住了。”穆栩点头笑道,“好,你去吧,记得装的像一点。” 等陈二走了,他们一行人也出了茶馆,绕道去了飘香楼对面的酒楼,进了冯紫英早就准备好的楼上雅间,从窗户外正好能看到对门的的飘香楼。 徒睿中午因为心里有事,这时早就饿了,干脆吩咐人叫了一桌酒宴,三人坐下边吃边聊。穆栩不放心的问冯紫英,“对面飘香楼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冯紫英笑着回应,“大人放心,自从知道贾珍经常出入飘香楼之后,属下就把飘香楼的底细打听清楚了。这飘香楼三年前换了个东家,而这个东家的身份…”看了下穆栩和正在大快朵颐的徒睿,冯紫英才接着道, “这飘香楼现在的东家,是忠顺王爷小妾的哥哥。” 徒睿停下筷子,不屑道,“哼,不过掩耳盗铃罢了,当谁还看不出来似的,这分明是五伯自己的买卖。” 听徒睿这般说,冯紫英也点头附和,“不错,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这青楼的幕后东家是忠顺王爷。”接着又回穆栩刚才的问话,“正因如此,所以几乎没人会在这里闹事。再说天色还早,里面客人本来就不多,如今里面除了老鸨和姑娘们,就只有几个后厨帮佣和三五个小厮,连个打手都没有。” 说到这冯紫英笑了起来,“说来这次还真多亏了薛兄弟,如果不是他,谁能想到那甄世宏居然有如此怪癖。每次赌完钱就要来青楼,而且还急吼吼得一上来就要带姑娘去房里呢。” 说着他摇头叹息,好像觉得甄世宏没有情调一般。穆栩看着他这个样子也不由失笑,“没想到紫英还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徒睿想开口询问,想起上次被嘲笑之事,只能闭嘴不言。 三人在这厢吃酒,却说贾珍他们这边情况。 贾珍今日为了所求,可以说使劲了浑身解数讨好甄世宏,从上午开始又是听戏又是酒宴的,完了又和薛蟠陪着甄世宏去了赌场赌钱。贾珍觉得今天就连老天都在帮自己,把昨日的不痛快都忘记了。 只因他们午后去了薛蟠曾去过的那家赌场,不想遇到个冤大头,听他言语中透露出来的意思,其人是个北方来的贩马商贾。 那贩马的汉子手气不佳又爱赌,一共输了他们一行人三千多两银子。连他也不得不感叹,这些大商户真是有钱,更坚定了他要从甄家弄来苏绣的想法。到时有琏二弟在绣衣卫的关系,路上可以省去各种盘剥,到时送到京里…想到这,他仿佛都看见了银子再向他招手。 他和薛蟠二人只赢了不到一千两,而甄世宏一人就赢了两千多两,自是心情极好。出了赌场,来飘香楼的路上,贾珍趁着甄世宏高兴的劲,把自己的想法含含糊糊的说了,甄世宏拍着胸口大包大揽,这可把贾珍乐坏了。 三人带着各自的小厮进了飘香楼,那老鸨见有客人来,还自诧异,怎么这个时辰就有人来,不过做生意嘛,哪有把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当下媚笑着上前招呼。等发现是贾珍时,她更加高兴,这可是个大豪客。当下挥着帕子,扭着肥臀上前道, “呦,这不是珍大爷嘛,您可有好一阵子没来我们这了,人家还以为您把我们这儿的姑娘都忘了呢!” 要是往日,贾珍肯定要上前和老鸨调笑几句,不过今日有要事为重,当下轻咳一声,“韩妈妈,没看到我身边这位贵客嘛,这可是金陵甄家的大公子,还不上前好生伺候着。” 第64章 绑票 韩妈妈也是见过世面的,一听金陵甄家,眼睛都亮了,急忙扭着身子上前,把甄世宏的胳膊抱在怀里,笑道“甄公子,您今日可得好好在我们这高乐不可。” 甄世宏心中一荡,感觉有股火焰升了起来。他左手在韩妈妈风韵犹存的脸上掐了一把,淫笑道,“今日就由妈妈来陪本公子如何?” 韩妈妈用手轻拍了一下甄世宏的胸口,娇笑道,“瞧公子说得,奴家人老珠黄,哪能配得上公子爷啊,再说我们这,可是京里出了名的漂亮姑娘多,一会儿肯定包您满意。”说着放开甄世宏的胳膊,高声呵斥旁边的小厮,“还不去把姑娘们叫起来,给几位大爷掌掌眼。” 呵斥完小厮又转头笑道,“几位大爷,姑娘们马上就到,我带你们先去楼上雅间喝一杯。” 几人随着韩妈妈上了二楼雅间,等酒菜上来,刚喝了一杯酒,就见房门大开,一众莺莺燕燕漂了进来,三人都露出男人特有的笑意。而甄世宏更是不堪,他喘着粗气站起身来,对着贾珍和薛蟠道,“二位兄弟且先在这喝酒,我去去就来。” 韩妈妈不由一怔,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来到甄世宏面前就要开口问他,是否姑娘们不合他心意。却不想甄世宏路过她时,先伸手在她的肥臀上狠狠抓了一把,疼得她差点惊叫出来。不等她做出反应,甄世宏已经到了那一堆姑娘前,搂着两个向门口走去。 韩妈妈傻眼的转头看向贾珍,贾珍尴尬一笑,“这个,这个甄公子有些怪癖,不要见怪。” 韩妈妈嘴上一边说着不见怪,一边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屁股,心里却暗骂,还是金陵甄家的公子呢!跟个八辈子没见过姑娘的乡下土包子似的,把我们这当是那种乡间路边的暗娼妓寨不成,哪有人一上来就直接带姑娘干那事的。 她调整了一下心情,又笑着吩咐姑娘们上前招呼贾珍二人,贾珍和薛蟠二人自然来者不拒,开始高乐起来。过了片刻,薛蟠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假意要出去小解。路过门口时,朝他的小厮打了个眼色,那小厮会意,上前扶住歪歪扭扭的薛蟠,“少爷,你慢些,我扶您去吧。” 二人趁着四下无人,来到二楼拐角的房间门口,那小厮先是查探了一番,发现房里没人后,二人迅速进入房中。 进去后,那小厮也不管薛蟠,径自来到窗前,打开窗户,只见后面是一条无人小巷,他用嘴打了个呼哨。片刻后,巷子里出现四个青衣大汉,领头的正是陈二。那小厮见了,从怀里掏出一卷绳子,将一端系在窗沿上,然后扔了下去。 一眨眼的功夫,陈二几人便敏捷的爬了上来。陈二先向薛蟠打了个招呼,随后便问那小厮甄世宏所在,等问清楚后,他示意薛蟠他们两个先走。二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也不多事,又若无其事的回房吃酒。走到门口,薛蟠还假意拉住要走的韩妈妈,调笑道,“韩妈妈哪里去,这会天色还早,又没客人,先陪我和珍大哥吃几杯酒再说。” 韩妈妈一时挣脱不了,心里一想他说的也是,就转身和薛蟠回到了酒桌,一时之间房里更热闹起来。 陈二等薛蟠两人出去,等了片刻,便带着人向着甄世宏所在房间摸去,因为这个时间点青楼本来就人少,一时之间竟无人发现。来到门口,一个大汉摸出个刀片轻轻往门缝一划,就把房门打开了。几人进入房中,由于床上围布遮挡,里面的三人都没看见有人进来。 却说甄世宏正光着身子,却听身后一个姑娘徒然发出一声极短的惊呼,他回头看了一眼。原来他身后的姑娘倒在床上,而床边正站着四个大汉津津有味的围观他。 不等他呼喊出声,就被人捂住了嘴巴,而姑娘这时也反应过来,正要惊叫,也被一个手刀打晕过去。 甄世宏被捂住嘴巴,呜呜直叫。这时陈二上前狞笑道,“这位公子,可还记得在下?你刚赢了老子的银子不是很得意吗?嘿嘿,老子的银子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甄世宏心里大骂,想告诉他们,不就这一点银子嘛,还你就是了,又不住后悔今日出门为什么不带护卫。想求饶却被堵着嘴,只能不住的挣扎,突然眼前一黑就不醒人事了。 陈二看了看床上晕倒的两个女人,伸手在其中一个摸了一把,咽了口唾沫,让人给她们灌了麻药,这才吩咐几人离开。只见其中一人拿出个麻袋撑开,剩下几人一起将甄世宏光着身子装了进去。然后由两人抬着又原路返回,从窗户把麻袋用绳子掉了下去,也不收拾现场痕迹,就这么撤离了。 穆栩几人在对面酒楼,一直留意着对面情况。看到几人得手从小巷子里出来,又抬着麻袋从街上行人之中穿过,旁若无人的上了街角停靠的马车,然后驾起马车扬长而去。 看到行动顺利,几人都露出笑容。徒睿更是兴奋,拍着窗沿,笑道,“这下看这小子还怎么嚣张!”说完转身就向往走去。 穆栩急忙拉住他问,“你干什么去?” 徒睿奇怪的看着他,“自然去看那小子的热闹了。” 穆栩拍拍额头,头疼道,“你现在去,不是摆明了这事就是我们干的吗?”拉着他坐下,接着道,“再说了,过上片刻城门就该关了,且让这小子在城外光着身子睡上一宿,明日一早我们再去看热闹不迟。” 听穆栩这么一说,徒睿这才反应过来,“我这一时激动,差点坏了大事。” 这时,冯紫英也笑着补充道,“我让陈二给这小子灌了点麻药,那小子今晚绝对醒不来,等到明早城门这么一开,发现有人光着身子睡在那,啧啧…” 如今正是开春不久,晚上天气还很凉,光着身子在野外睡一晚,早上还要被人围观,想起那个场景,几人皆是大笑起来。 再说飘香楼贾珍他们这边,有薛蟠不停的劝酒,贾珍很快便有了醉意,抱着旁边的姑娘开始上下其手,哪还记得甄世宏啊。 韩妈妈本来还有些疑惑,怎么那小子去了那么久,但看到同来的两人也不在意。心里还道,没想到那小子看着不中用,竟然如此天赋异禀。怕人搅扰了甄世宏的雅兴,还吩咐人不要打扰。后来天色大晚,寻欢作乐的客人一波接一波的到来,她忙着招呼客人,也把这事给抛到脑后了。 而贾珍和薛蟠吃了一个多时辰的酒,也没回去,当夜就宿在了飘香楼。 第二日,贾珍正搂着个姑娘睡得迷迷糊糊,就听隔壁房里传来姑娘的惊叫,接着便是一阵吵杂之声,他被人扰了清梦,当即就骂骂咧咧。 过了不久,只听门口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接着韩妈妈的声音传来,“珍大爷,不好了,昨天和你们一起来的甄公子不见了。” 贾珍不明其意,只得在姑娘的伺候下穿上衣服,起身来到门口,将门打开,正要问韩妈妈一大早发什么疯,就听韩妈妈急声道,“珍大爷,那位甄公子不见了!” 贾珍一脸懵逼,“你说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韩妈妈见他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急得跺脚,只得道,“他被强人劫走了,如今下落不明。” 贾珍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拉住她追问,“你这话什么意思,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平白无故被人劫走?” 韩妈妈还没回话,就见薛蟠也衣裳不整的跑了过来,“珍大哥,我听说甄公子不见了,怎么回事?” 第65章 围观 见薛蟠这个样子,二人自然不会想道,此事与他有关。三人一边说着此事,一边急忙来到甄世宏之前所在房间。 那两个姑娘已穿好衣服,正被闻讯而来的京都府衙役盘问,如果穆栩几人在此,定能认出,这领头的衙役正是上次他们见过的差头,此人名叫刘鹏,乃是京都府都头。如果穆栩能未卜先知,知道是此人查案的话,估计会将计划设计的更周密些了。 刘鹏今早刚刚上衙,就听有飘香楼小厮前来报案,说是有客人被强人劫走。府尹杜衡一听这还了得,堂堂神京城竟然发生绑票之事,还是在飘香楼,要知道那里出入的都是非富即贵,当下自然不敢怠慢,立刻让刘鹏带领衙役前来查看现场。 刘鹏到了之后,先问过失踪人身份,等得知失踪之人是甄世宏时,果然第一反应就是穆栩等人干的。可他哪里敢声张,这几位爷,一个是当今嫡子,两个是王府世子,要是一个处理不好,他自己都要自身难保。 所以他只能按下心里怀疑,第一时间先勘察现场,接着询问了昨晚陪甄世宏的两个姑娘。等贾珍和薛蟠到了,又问了昨天的他们一行人的经历。 等将他们口中那名贩马商客的相貌和两个姑娘所述一对比,让他顿时松了口气。所以他当场就结案了,斩钉截铁并信誓旦旦的告诉在场众人,这是因为他们之前赢了人家银子,所以别人报复。至于有没有内情,就和他刘大都头无关了。 现场中人,如今最急的除了甄世宏的贴身小厮,就属贾珍了。他昨日方才让甄世宏松口,如今他人就被绑了,那他的银子岂不是飞了。于是他不停催促刘鹏赶紧破案,把甄世宏找回来。不知情的人见了,都得夸他一句为人仗义。 刘鹏正应付着贾珍的施压,就见一名衙役上来,在其耳边低语几句,他猛的瞪大眼睛,又询问两句,这才对着贾珍等人道,“咳,这个甄公子可能找着了。” 现场除了薛蟠和看热闹的姑娘,剩下之人听了皆是松了口气。贾珍更是大喜,连忙追问,“那他人在哪里,还不速速将他救回来。” 刘鹏强忍笑意,“刚传来消息,甄公子可能在东城门口。” 贾珍和甄世宏的小厮一听,连忙下楼,薛蟠见状也假装跟上,一行人向着城门口奔去。刘鹏吩咐留下两个衙役看守现场,然后也带着剩下的衙役急步跟上贾珍一行人。 等众人到了城门口,就见那里围了一圈百姓,不时发出一阵笑声,还不停指指点点。贾珍压下心中疑惑,让刘鹏帮忙把人群分开一个缺口,忙和薛蟠等人挤了进去。 一进去几人就傻眼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甄世宏像头光猪一般正仰面躺在地上,全身赤裸,皮肤被冻得又红又紫。 贾珍几人愣在原地,又吃惊又想笑,甄世宏的小厮可笑不出来,只见他带着哭腔冲上前去,将自己的外袍脱下,盖在甄世宏身上,嘴里又是叫着“少爷”,又是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一阵摇晃。 甄世宏只觉得这一觉睡得极不舒服,床板太硬,硌的他后背又酸又痛。迷糊中他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听声音似乎是自己的小厮同儿。突然他想起昨日自己似乎被人绑了,当下他急忙睁开眼睛,早上的阳光让他有些刺眼,他还没看清,就听同儿带着哭腔,“少爷,太好了,你总算醒了,可吓死我了。” 贾珍和薛蟠见甄世宏醒了,不管出于真心还是假意,也都围了过来,蹲在他的身前,开口关心起了甄世宏。 甄世宏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掀开身上罩着的袍子发现自己竟然光着身子,又转头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听到了围观百姓的嘲笑声。 这些百姓都没什么文化,各种污言秽语都有,这个道,“嗨,看样子还是个大家公子,怎么喜欢光着身子睡在外面”。 甄世宏总算意识到,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恨不得当场晕过去。也不知是他心理素质太好,还是脸皮太厚,愣是没有晕过去,也没有被气得吐血。他厉声尖叫着,让小厮赶紧想办法把他弄回去。 他的小厮同儿也是个没注意的,急得满头大汗,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没办法,薛蟠身子壮硕一些,他将自己的外袍脱下,和甄世宏小厮同儿的外袍一起将甄世宏包裹住,只露出半截毛腿和头在外面。几人把他簇拥在中间,向着城内而去。刘鹏本想上前询问昨晚经过,可估计甄世宏也没心思回答,也只能罢了,打算过两天上门去问。 几人簇拥着甄世宏,一路向着城里行去,四周围了一堆看热闹的,一传十,十传百之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这声势简直堪比皇帝出巡了。甄世宏简直恨不得当场一头磕死算了,他不敢想象,自己以后还怎么见人。这时他除了想将昨天那个汉子碎尸万段之外,心里想得却是赶紧回金陵,祈求这事千万别传到金陵。 就这样声势浩大又寸步难行的走了两条街,总算遇见个马车,薛蟠上前将马车买下,让甄世宏躲进车里。周围的人见没有热闹看了,这才散开,把路让了出来。一行人像被狗撵一般,逃离了这里。 等围观的人群散了,穆栩几人也从里面出来,他们其实一大早就到了,一直隐藏在人群里,自然没人发现。几人来到一条僻静的巷子里,不约而同大笑起来。徒睿最是夸张,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 徒睿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笑道,“这下子这小子把人丢大了,我现在真想亲眼看看他的脸色。”说着就摇头叹息起来,“可惜,可惜。” 穆栩也止住笑意,拍了一下他的胳膊,“行了,这事就这么算了,上次的仇也报了,这家伙估计已经没脸见人了。” 又说笑了几句,穆栩问冯紫英,“紫英,陈二他们如今人呢?” 冯紫英回道,“我让他们先躲在城外村里,最近不要回城。” “嗯,这事甄家必定会给京都府施压,先暂时把他们调到长安府,给几人一人升上一级,再替我给陈二赏一百两银子,其余几人每人五十两。”穆栩认真交代了一番。 “是,卑职回去之后就办。”冯紫英点头。 等二人说完话,徒睿才有些担心道,“你说这事会不会怀疑到我们身上,到时那甄太妃又去找皇祖父告状。” 穆栩笑了一声,“这件事本来就有漏洞,只要一查出来,之前这小子曾得罪过我们,是个正常人都会怀疑我们。” 听他这么说,徒睿瞪大眼睛,“那你还笑?” 穆栩解释道,“这次我之所以要绕着弯子设计教训他,就是为了让人抓不到直接证据。你说有证据指向他人的情况下,谁敢把这事无缘无故推到我们头上?” 徒睿也回过味来,点头道,“不错,是我想差了。” 看他明白了,穆栩接着道,“就算那小子告到甄太妃那,甄太妃也会选择息事宁人。上次我们确实动手打了他,她告到太上皇那,太上皇为了安抚她,也为了给那位奉圣夫人一个面子,自然选择责骂我们一番。”接着他冷笑道,“可这次不一样,她没有证据,就敢往我们头上泼脏水的话,哪怕太上皇心里清楚是我们干的,也不会再给她面子,我想甄太妃没这么傻。” 徒睿听了穆栩这一番话,不由感叹,“与表弟相比,我什么都不懂,怪不得母妃常说,让我平日里多听你的。” 穆栩摇头笑道,“舅妈也太看得起我了。你只要遇到事情,不要冲动,凡事多想想就好。” 徒睿郑重的点头,“表弟的话,我一定记住。” 第66章 奉旨 接下来一段时间,都是风平浪静,甄世宏这件事情只成为了京里的一时笑谈,并未掀起多大波澜。最后京都府下了结案,此事乃是他与人结怨,被人报复所致。甄太妃也没有任何动作,而甄世宏在此事发生后的第五天,就着急忙慌的离开了京城。 这日穆栩没有去衙门,在府里陪祖母说话,祖孙二人说起辽东来信之事。 张太妃笑着道,“你母亲顺利到了那边,我就放心了,她还在信里问起你定亲之事,回头去信可得仔细说给她听。” 穆栩点点头,“是,祖母。我一会回去就回信,不知祖母还有没有交代?” 张太妃思量片刻,摇头道,“这么多年都习惯了,无非都是些老生常谈罢了,说多了不得惹人厌烦。” “怎么会呢,我想父亲和母亲自是明白祖母一片慈爱之心。”穆栩连忙否认,接着又道,“随信来的,还有父亲专门孝敬祖母的皮毛和人参,祖母可要去看看,这次的品相都不错。” 张太妃拒绝道,“那有什么可看的,回头让人往库房收一部分,剩下的送些给亲朋故交。”说着又想到了什么,带着笑意交代穆栩,“记得别忘了林丫头,尤其是人参,要给她多送一些,让她把身子好好补补。” 穆栩颇不好意思的应道,“知道了,回头我就差人送去荣国府。” 看他这个样子,张太妃道,“在祖母面前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再说,过个一年半载的,等林丫头及笄了,就该操办你们的婚事了,老太婆还急着抱重孙子呢。” 穆栩想说,这么早生孩子不好,可这话跟祖母说了,她不信啊。只得点点头,接着又和她说起了京里最近发生的新鲜事,等看她有些乏了,这才起身离开。 正往自家院子走,就见杨安快步过来报,宫里来人了,说是皇帝召见自己。穆栩只得回去换好朝服,和来传旨的太监一起进了宫。 拜见了当今,嘉定帝等他起身,也不多话,直接递给他一份奏折。他接过一看,样式不对,心道应该是哪个臣子上给皇帝的密折。 打开之后,他还没看清里面写的什么,就见下面落款是巡盐御史林海,心里一惊,急忙查看内容。看着看着,他就皱起了眉头,只因林如海在奏折里说,如今盐政糜烂,两淮一带的盐商,近一段时间不停囤积食盐,导致食盐价格飞涨。他几次派人去协商,这些人都置之不理。还不等他采取激进措施,就被人三次刺杀,多亏当今派去的高手保护他才逃过一命。即使这样他也身受重伤,被人在腹部刺了一刀,如今只得像当今求援。 穆栩看完,压下对林如海的担心,急忙感谢当今派人保护林如海之恩。嘉定帝摆手,“他是替朕办事,朕派人护他安全是应该的。朕宣你来,是想问你,如今绣衣卫在江南一带实力发展如何,可能一用?” 想起柳湘莲最近来信所说得情况,穆栩回道,“如今江南几省,除了两广之外,其余各省千户所皆已重建,人员也招募完毕,正在加紧训练,应该可以一用。”说到这,他心里有了猜测,“陛下的意思是…?” 嘉定帝肯定的点点头,“朕确实想派你去趟江南,派别人去朕不放心。再者林如海是你未来岳父,你们二人也能够互相信任,通力处置好此事。你可有什么想法?” 穆栩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微臣想让陛下赐予臣一定的调动地方兵马之权,这次事情极不寻常,微臣猜测背后定有幕后黑手。” 嘉定帝自是知道此事背后有人主使,他心里也猜到了是谁。听穆栩要调兵之权,他沉思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好,绣衣卫指挥使听旨。” 穆栩急忙跪地,只听嘉定帝道,“朕命你为钦差,代朕巡视江南,必要时可临机专断,不必报朕。”说到这顿了一下方道,“再赐你调动江淮两地兵马之权。” “微臣领旨,谢主隆恩。” 嘉定帝让他平身,随后挥笔写好圣旨,将其和调兵金牌一起赐予他。穆栩郑重接过,向嘉定帝保证,“微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托。” 嘉定帝又交代了他一番之后,穆栩这才告退出宫。出宫之后,他直奔北镇抚司。 来到北镇抚司,将冯紫英,张成和贾琏三人招来,他开门见山的告诉三人,自己奉圣命将要巡视江南。 “我离京之后,一切以张成为首,你二人辅助,不得有所懈怠。” “属下尊命。” 见三人答应,他又对冯紫英道,“你要继续盯着京里,凡是有风吹草动速速派人报我。”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出了大事,你可与张成商议之后,酌情报于宫里。” “是,卑职明白。” “嗯,那个李贺跟你办差,如今怎么样了?”穆栩打算这次去江南,把李贺带上。 冯紫英心道,看来大人是打算提拔李贺了,当即回道,“他如今沉稳许多,已经不再天天喊着报仇。而且属下发发现他心思缜密,是个处理情报的好手。” 听到冯紫英这么说,穆栩满意的点头,“好,你告诉他,三日后随我动身前往江南。”见他答应,又转头吩咐贾琏,“你也给薛蟠传令,让他也随我同行,我今次可能要去金陵。” 贾琏点头,不过却道,“不如我也随大人一同前往江南,我们府上和大人一样祖籍金陵,而且如今我们贾家在金陵还有十二房族人,说不定到时能派上用场。” 穆栩想了想,确实如此,贾家不像自家一样人丁单薄。虽说在原着里,贾家在金陵的族人大多不是好东西,但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些人鼠有鼠道,说不得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于是点头答应,“好,那你也去。还有…算了,就这样吧。” 贾琏不知穆栩本来还想说什么,也不敢问,当下点头称是。 穆栩刚本想让贾琏带话给林黛玉,问她需不需要给林如海带信。随后想起,府里本来就打算派人送些人参给她,如今不如自己亲自走上一遭,自从定亲后还没见过她呢,他才不管什么婚前不见面的规矩。 打发三人离开后,穆栩也起身回府,毕竟要下江南这么大的事情,第一时间就应该让祖母知道才对。 到了松鹤堂,见自家祖母正和几个小丫头说笑,他心里有些难受,他们偌大个王府,如今就只有他们祖孙二人,自己不在的话,老太太还不知怎么寂寞呢,之前这些年,怪不得整日里只是礼佛。 一想到这,他不免有些踌躇,不知如何开口。还是张太妃看出他为难的样子,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急忙问他,“乖孙,可是有什么事,快告诉祖母。” 穆栩没办法,只得咬牙说了自己奉皇命要下趟江南,怕自己离开了她在府里没有人陪。 张太妃听了,招手把他叫到自己身边坐下,拉着他的手,欣慰道,“栩儿长大了,知道心疼祖母了。”接着又安慰他,“祖母已经习惯了,再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怎可留恋后宅,这像什么样子。” 穆栩见她如此深明大义,连自己去江南做什么都不问,心下自是感动,忽然心里一动,想起自己在辽东的庶妹,“祖母,不如我派人将桐妹接来京里陪您,正好您还没见过她吧?” 张太妃有些心动,不过还是推辞,“还是罢了,她才那么点子人,万一这路上出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得了。” 想到自己那年纪不大,整天上窜下跳的妹子。穆栩突然想到,她若回京了,估计跟徒盈儿那丫头很有共同语言吧。一时也有些犹豫,不过看着眼前的祖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于是劝道,“祖母,您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就是。这丫头皮实着呢,我在辽东时,她时常把父亲和姨娘弄得头疼不已。” 张太妃一听,顿时有些意动。看祖母这个样子,穆栩直接拍掌决定,“就这么办了,回头我就给辽东去信。” 知道孙儿都是为了自己,再说张太妃也确实想见孙女,毕竟穆家祖上几代单传,如今这一代也就这么一个孙子,一个孙女。当下也不再劝,只是叮嘱穆栩去信,一定交代辽东那边,要派可靠的人手送孙女来京,穆栩自是连连保证一定办妥,老太太这才放心。 第67章 秦可卿 次日,穆栩一大早就给辽东那边的父亲和母亲都分别去了信。信里将自己已经定亲,还有祖母身体不错这些家事都一一写在信里,在最后又写到想将庶妹接来京里,好让她可以多陪陪祖母。 等信写好,吩咐人将信和一些京里的礼物一起送去辽东。然后让杨安将从辽东送来的皮毛和人参装了两份准备去荣国府,正要出发,突然想起秦可卿这位刚认的表姐,又让杨安多准备了一份。 带着杨安和两个小厮出了府,径自来到荣宁街,因为要先经过宁府,所以他也就直接先去见秦可卿。 来到宁国府门口,因为之前来传旨的缘故,这些门子自是认得他。也不敢耽搁,连忙通传进去。 不到片刻,正门大开,贾蓉带着管家赖二迎了出来。一见穆栩就赔罪,“世子恕罪,因为家父今日不在府上,所以多有怠慢。” 听贾蓉说贾珍不在府里,穆栩也不在意,“无妨,我今日只是来看望表姐。” 贾蓉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忙请穆栩从正门进去,穆栩却道走侧门就是,贾蓉只得命人又开了侧门,将穆栩一路迎到正堂。请他上座,又命丫鬟奉上热茶。二人随便说了几句闲话,就见秦可卿带着自己的丫鬟宝珠和宫里赐予的一名宫女进来,穆栩起身向秦可卿行了一礼,口称表姐,秦可卿也不敢怠慢回了一礼,也以表弟相称。 等重新坐好,穆栩看着秦可卿解释道,“我今日要去荣府,便想着顺路来见见表姐,表姐最近可还好?” 秦可卿轻轻笑了下,“多谢穆表弟好意,初时还有些不习惯,现在好多了。”其实最近几天,是秦可卿嫁进宁府以来,过得最舒心的日子了。 如今那个好色无耻的公公见了她就躲着走,尤氏也不敢在她面前拿大,连内宅都交给自己管了。对她而言,最不满意的恐怕就是眼前的丈夫了,虽然生的一副好皮囊,却没有半点男儿担当。之前贾珍逼迫她,他竟然只会跟自己抱怨。她心里叹了口气,罢了,如今这样比之前好太多了,哪能事事如意呢。 穆栩见她轻皱眉头,不由问道,“表姐可有什么难事,不妨说给我听听。” “哪有什么难事,只是看见表弟,不由想起我那个弟弟。”秦可卿自然不能说她是不满意自己的丈夫,只得找个借口搪塞,她怕穆栩不知道秦钟,又解释道,“就是我之前养父的儿子,秦钟。” 穆栩看出她说得有些言不由衷,也不好细问,反正如今贾珍不敢再打她主意了,也不用担心她。只得装作不认识秦钟,这个贾宝玉好基友的样子,问道,“不知他怎么了,可是惹表姐生气了?不如告诉我,我去锤他一顿给表姐出气。” 秦可卿听他说得有趣,“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反应过来不雅,急忙用帕子遮住嘴巴,还对穆栩翻了个白眼。 穆栩看到她这一副风情万种的样子,不由得也是一呆。 秦可卿见穆栩不说话,朝他看去,只见他正看着自己发呆,不由脸上一红,微微有些恼怒,但更多的却是自得和高兴。她不由嗔道,“表弟。” 穆栩听她叫自己,这才反应过来,不由老脸一红,忙端起茶杯打了个哈哈,道,“表姐勿怪,我这是想起了旁的事情。”心里却道,怪不得贾珍要打她的主意,想起她原着里的下场,果然是自古红颜多薄命,还好今世她的结局已经改变。 秦可卿自然不会真生他的气,或许是因为穆栩那天来传旨,拯救了绝望中的自己,她对穆栩很有好感,心下觉得他比秦钟还要亲近,虽说二人如今也才见第二面。 她也不揭穿他,笑着问道。“听说表弟和林姑姑定了亲…”说到这她也是一怔,不知道这辈分怎么算。 见她这个样子,穆栩自然反应过来,他大气的一挥手,“正所谓出嫁从夫,以后你们在贾府自然还是如从前一般,等她嫁给我,就是你弟妹了。” 秦可卿莞尔一笑,“很是,就按表弟说得来。” 他们正说得开心,却苦了一旁的贾蓉,人家表姐表弟一家亲,倒显得他像个外人,也没人搭理他。穆栩自然是懒得理他,秦可卿却发现了贾蓉的尴尬,到底夫妻一场,不忍见他尴尬,当下道,“坐在这里有些气闷,不如表弟陪我到荟芳园走走,如今海棠花开的正好,再者我也有事要问问你。” 穆栩还没回话,贾蓉就抢着道,“不错,世子和可…郡主去走走也好,我这还有事忙,就不打扰你们了。” 穆栩看他这么说,心里一阵鄙视,怪不得原着里让自己老子给逼成了活王八。虽说自己对秦可卿没有想法,又是表姐弟,可毕竟是个大男人啊。听他都这么说了,也不推辞,直接回道,“也好,那我就陪表姐走走。” 随即出了正堂,和秦可卿说着闲话,向西走了半刻钟,来到荟芳园,还别说,宁国府这座园子修的不错,如今海棠和桃花开的正艳,看起来煞是好看。 与秦可卿走了一会儿,秦可卿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表弟,我那天问你,我的亲生父母之事…” 穆栩知道她肯定要问自己这个问题,早想好了说辞,注意到宝珠和那宫女都离了好几步,方才回她道, “我也不瞒表姐,表姐的父亲乃是前太子,至于表姐的生母却是当年东宫的一名宫女,只因犯了些错,就被管事嬷嬷给赶出来了,她出宫前就怀有身孕。等前太子发现时,你母亲已经因为生你难产而亡了,后面的你都知道了…” 秦可卿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朝着穆栩郑重行了一礼,“多谢表弟告诉我真相。”接着又问,“不知我母亲如今葬在哪里,我想有时间去祭拜一下她。” 穆栩听她这么问也不禁头疼,只得道,“这个我还真不清楚,回头我打听一下,再告诉表姐。实在不行,表姐可以在府里祭拜一下,心意到就成了。”怕她再问,又补充道,“表姐生母姓马,名讳我就不知道了。” 秦可卿听了,不好意思道,“给表弟添麻烦了。” 穆栩自是回道,“无妨。”又说了会闲话,秦可卿想起穆栩说过今日要去荣府,不由笑问,“表弟,今日可是去见林姑姑?” 穆栩也不隐瞒,将自己要去江南一事说了。秦可卿听了,忙叮嘱穆栩路上小心。末了,眼睛一转道,“我也有好些日子没去西府了,我陪表弟走一遭,表弟可不要嫌我多事才好。” 穆栩明白她的好意,她怕自己一个外男不方便在荣府内宅走动,当下忙道,“哪里会嫌表姐多事,我要感谢你才是。” 秦可卿当即将宝珠喊来,吩咐她去荣府通报一下。宝珠听了点头应是,也不走大门,直接从两府中间的小门过去了。 却说荣国府荣庆堂里,贾母也和王熙凤说着贾琏去江南之事。贾母正叮嘱王熙凤备些礼,好让贾琏带给金陵老家的亲戚和故交,王熙凤自然在旁一一记下。 二人正说着呢,鸳鸯带着宝珠进来。贾母自然认得宝珠是秦可卿的丫头,便问何事,宝珠便道东平王世子要和她们奶奶来荣府拜见。贾母已经知道贾琏是陪穆栩下江南,自然猜到他是来见黛玉的。只是有些奇怪,他怎么是和秦可卿一起来。她也未再多想,只是吩咐鸳鸯去将黛玉请来。 第68章 又见黛玉 黛玉毕竟离得近,先一步带着紫娟来了荣庆堂,问完礼,忙问,“外祖母,可有事要吩咐?” 贾母笑着摇头,“一会有客来见你。”黛玉不禁疑惑,忙问是谁。贾母笑而不语,王熙凤也在一旁带着古怪笑意看着她。黛玉正要再问,就听打帘子的丫头在外喊道,“世子和蓉大奶奶来了。” 黛玉这下哪还不明白她们刚才笑什么,脸刷一下就红了,当即就要躲到屏风后面,王熙凤却一把拽住她。贾母也道,“无妨,你们已经定亲了,见见也是无碍。” 穆栩和秦可卿一进来,就见黛玉满脸通红,正被王熙凤拉着,贾母也自说着什么。 虽然有些疑惑,但二人还是先向贾母行礼。贾母急忙起身,“不可,老太太如今可受不起”。 穆栩自是知道贾母这是对秦可卿说得,他也不多话,站起身来笑着看向黛玉,黛玉也正用秋水一般的眼眸望过来,两人眼睛一碰,黛玉急忙慌乱的把头低下,只露出红红的耳朵。看她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穆栩嘴角微微翘了起来。不过屋里除了紫娟,倒也没人注意他们二人的眉眼官司。 却说秦可卿听贾母这么说,笑着过去将她扶好坐下,方才道,“老太太说什么话呢,您是我们两府的老祖宗,我即使身份再变,不还是您的重孙媳妇吗?” 贾母笑着将她拉到身边坐下,赞道,“我素日里便对人说,你是我孙媳里的第一人,果然是个好的。” 王熙凤和秦可卿关系平日里便不一般,自然不会顾忌她现在的身份,笑着抱怨,“瞧瞧,我说什么来着,老太太每次见了你,就把我这正宗的孙媳忘到一边了。” 秦可卿和贾母都笑了起来,秦可卿还站起来向着王熙凤行了一礼,“侄媳妇见过婶婶。”王熙凤急忙上前拉住她,不让她行礼,“你这是做什么,我们之间又何必如此,你这样让外人看见,可不得说我不知礼。” 秦可卿一想也是,便也不再为难她,不过还是道,“那我们私下还和从前一样就是了。”王熙凤自是点头。 贾母笑着看着二人,突然发现穆栩还站着,连忙道,“嗨,看我这老婆子,世子还站着呢,鸳鸯你也不提醒我,还不快扶世子坐下。” 穆栩自然不会真让鸳鸯扶自己,笑着摆手,随后自己坐下,回道,“无妨,我也不算是外人。” 贾母带着笑意打量了一眼,旁边羞红着脸的黛玉,点头道,“这话说得也是。” 等众人都坐好,穆栩才道明来意,“我后日要奉旨去江南办差,自是要去扬州,所以想问问林妹妹,可有什么要稍给林叔父的?” 黛玉一听穆栩这么说,也顾不得害羞了,连忙起身道谢,穆栩也站起来回礼。 “哈哈…”却听王熙凤突然笑了起来,“老太太,你看世子和林妹妹这是急着要拜堂呢!”贾母几人皆是笑了起来,穆栩脸皮厚也跟着笑,却把黛玉羞得脸都要蒸熟了。 贾母知道黛玉脸皮薄,笑完当即打了王熙凤一下,道,“你这凤辣子,怎么老是欺负我的玉儿。”王熙凤连忙讨饶,又假意向黛玉道歉。闹了半天,黛玉才收起羞意,轻声对着穆栩道,“我也没什么带给父亲的,只有平日里给父亲做的香囊,再写封信,劳烦穆哥哥带给父亲。” 穆栩自是点头,“林妹妹放心,我一定亲手交给林叔父。” 秦可卿知道房里这么多人,穆栩也不好意思和黛玉多说话,便道,“既然林姑姑要给林老爷写信,不如现在就去。表弟也跟着,看看林姑姑还有什么托你办的。您说是吗,老太太。” 贾母听了一怔,随即笑道,“也好,既然这样,玉儿,你带世子去朝晖院稍坐片刻。”又嘱咐紫娟一句,“你替你们姑娘好好招待一下世子。”紫娟连忙答应。 黛玉听了这话略一犹豫,还是轻轻点头,随即起身瞥了一眼穆栩,就要回去。穆栩起身朝着贾母行了一礼,也要跟着出门。突然想起带来的礼物,当即吩咐门口守门的小丫头几句,看着她离去。这才对黛玉道,“林妹妹稍待片刻。” 不多会便见那小丫头带着几个仆妇回来了,几个仆妇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是一些皮料和匣子。 等几人来到房里,穆栩先给那小丫头赏了个银锞,才对贾母几人道,“这是近日从辽东那边送来的一些上好皮毛和山参。给老太太和表姐送来一些,还望不要嫌弃。” 二人自是连道客气,穆栩看王熙凤也在,只得笑着对她道,“今日不知琏二嫂子也在,改日你去我们府上陪祖母说话,到时我让人开了库房,随便你拿。” 王熙凤听他叫自己嫂子又这么说,明显不拿自己当外人,自是十分高兴,笑着回道,“那我改日登门可不客气了。”惹得贾母笑骂她贪心,几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出了荣庆堂,穆栩与黛玉走在前面,开口问道,“妹妹,最近身子怎么样了?” 一说起这个,黛玉就露出了笑脸,“还得谢谢穆哥哥之前传给我的养生功夫,最近我的身子好多了,连药都停了。” 听他这么说,穆栩也是高兴,毕竟这姑娘给人的印象,就是身体孱弱,于是便道,“那就好,你每日有空便习练一番,天长日久之下,你身子会越来越好。” 黛玉点头答应。这时到了朝晖院,门口守门的两名健妇见有外男来了,自是要上去阻拦,紫娟见状急忙上前拦住她们,随后说了几句,那两名健妇赶紧退到一边。 刚进院子,就见一个水蛇腰的丫头坐在院子中央的石凳上,边缝着披风,正和坐在对面雪雁说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传来,二人自然知道黛玉回来了,忙起身迎接。谁知却看到一年轻公子陪着黛玉走了进来,二人皆是呆住了。好在雪雁是见过穆栩的,当下赶忙行礼,“见过世子爷。”另一个丫头也反应过来跟着行礼。 穆栩有些奇怪,黛玉这怎么多了个丫头,不是一直就紫娟和雪雁吗?不由看向她,黛玉见穆栩一直盯着晴雯看,心下便有些不高兴。却听紫娟在旁道,“世子爷,您还没见过晴雯吧?这是老太太新派来服侍姑娘的。”黛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误会他了,心下不觉有些羞恼。 果然便听穆栩道,“我说呢,之前怎么没见过这个丫头。” 穆栩自然知道晴雯,只是不知她为何来了黛玉这里,他也不好多问。只大概扫了一眼,便不再多看,毕竟黛玉还在呢。 黛玉见他只看了晴雯几眼,果然便不看了,心下莫名高兴起来,带着穆栩进了房间,来到外间抱厦坐下。吩咐紫娟给穆栩上茶,告罪一声,便进去里屋给父亲写信。 穆栩坐在外间打量房间陈设,只见刚进门的墙上挂着一副字画,上面是刘禹锡的《秋词》,墙边还放着一个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和里屋中间隔着一座傲雪寒梅的屏风,挡住了视线,让人看不见黛玉闺房的样子,倒是颇为可惜。 紫娟端着茶杯进来,“世子请用茶。” 穆栩应了一声,随口问起,“太后她老人家赐给林妹妹的嬷嬷呢?”紫娟回道,“姑娘给两位嬷嬷放假了,让她们回去探亲。” 穆栩点点头,想起拿给黛玉的东西,便吩咐紫娟,“你让人把我带给你们姑娘的东西收起来,皮毛留着做披风或者靴子。人参得空便给给你们姑娘炖补品,不过一次不可吃得太多,这东西容易虚不受补。” 听他絮絮叨叨叮嘱了一番话,别说紫娟,就连站在门口的晴雯,都觉得这位世子爷,对自家姑娘真是上心。两人之前知道黛玉定了亲,都还为宝玉可惜。在她们心里,再没有比宝玉对女子更温柔的了。如今一对比,这位世子爷说得话虽然平淡朴实,却只是为自家姑娘一个说得。而宝玉的那些温柔小意,却不知对多少女子说过。想到这点,二人都有些意兴阑珊。 紫娟心情复杂的看了眼穆栩,点头示意记住了他的嘱咐。 第69章 第六十九 告诫 黛玉在里屋给父亲写信,自然也听见了穆栩和紫娟的对话,她的心情更是复杂。自从父亲将她送到荣国府,认识了宝玉,外祖母明里暗里总是把自己和宝玉往一起凑。她又不傻,自然明白外祖母的言外之意。 虽然二舅母不喜欢她,但因为有外祖母在,所以黛玉也觉得宝玉将会是那个与自己相伴一生的良人。谁知道宝钗却来了,荣府里那些下人开始整日里踩高捧低,当时她以为宝玉会来安慰自己,谁知道他却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些流言蜚语。 他只忙着认识他新来的姐姐,黛玉这才发现,原来宝玉的温柔并不是只对自己一个。她故意冲他使性子发脾气,他却说喜欢她流泪的样子。 随后穆栩便来了,然后他们认识了,他送自己去祭拜母亲,关心自己的身体…这些事宝玉却从来不会去做。再之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定亲了。黛玉以为自己会难过,可她却发现没有,她只觉得自己突然就不想哭了。此时听着外面他和紫娟的对话,黛玉突然无声的笑了,她突然明白了,原来这就是诗经上说得,“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黛玉写完信,又翻出平日里做的香囊,想了想,多拿了一个,便起身出去。 穆栩见黛玉出来,向她看去,谁知这一看之下,却发现她整个人似乎不一样了,仿佛一下子鲜活了不少。 黛玉看他望着自己,不由笑语吟吟,“穆哥哥,可是小妹身上有不妥之处?” 穆栩被她这明媚的笑容晃了下眼,心跳都加快了几分,他笑着摇摇头,不太确定的说道,“妹妹,似乎是不一样了,反正我也说不上来。”她自然不知道,在刚才那一会,黛玉已经完成了心灵上的蜕变。 黛玉带着笑意坐在他对面,将手里的信和香囊交给穆栩,“麻烦穆哥哥带给父亲。”说着又将另一个香囊递给穆栩,微红着脸道,“这是我平日闲暇时做得,送给穆哥哥做谢礼,希望你不要嫌弃。” 穆栩简直受宠若惊,急忙将它接过,随即就把香囊挂在腰间。想了想,也把腰间玉佩摘下,递给黛玉,“这是我自小就佩戴的,今番就给妹妹做个回礼。” 黛玉也不推辞,接过玉佩。二人相视一笑,各有不同滋味涌上心头。过了片刻,黛玉方才开口,“穆哥哥此次去江南可有什么要事?” 穆栩自是敷衍道,“不过是替陛下巡视一番罢了。” “那还好,不过还是要一切小心。” 穆栩点头答应,二人又说了几句话,穆栩便起身告辞。毕竟两人还没有成婚,此番见面已是不合规矩了,哪能一直待在这里。 黛玉将穆栩一直送到院门,穆栩道,“我不在府上,得空妹妹去我们府上陪祖母说说话。”见黛玉含笑答应,穆栩这才脚步轻快的去了。 等穆栩走了片刻,黛玉却还站在门口,紫娟便上前提醒,“姑娘,世子走了,你该回去了。”黛玉回过神,转身向着里面走去。 见紫娟面露犹豫之色,有些欲言又止,黛玉便问,“你可有话要说,直说便是了。” 紫娟这才小声问道,“姑娘,那个香囊不是之前说要给宝玉吗,怎么给了世子?”听了这话,黛玉停住身子,转头带着严厉的眼神看向紫娟。紫娟自从来服侍黛玉,还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不由吓得退了一步。 黛玉也没说话,只是将紫娟,雪雁,还有晴雯一起叫到房里。坐在椅子上,这才向紫娟道,“紫娟,我们主仆一场,如果你想去宝玉房里,我知会外祖母一声就是。” 紫娟其实也明白她方才说错话了,这时听黛玉要赶她走,急忙跪下掉着眼泪道,“姑娘,我一时说错了话,求你不要赶我走。” 雪雁和晴雯二人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见自家姑娘头一次发这么大的火,也不禁噤若寒蝉。只听黛玉又道,“那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以前我和宝…宝二哥亲近,但只当他是自己的哥哥,以后也会只当他是哥哥。” 说到这,看着紫娟泪流满面的样子,想起自己初到贾府时那般彷徨无措,是紫娟和雪雁一直陪着自己到了今天,她心里顿时就软了下来。她起身将紫娟扶起,然后又看向雪雁和晴雯,认真叮嘱道, “你们都记住了,我如今定了亲,以后我心里只会有自己未来的丈夫。不要再说从前的那些玩笑话,在府里见到宝二哥,也不许再和他耍笑,谁要不听,就离了我这地。”说完,也不等几人答话,扭头就回了里屋。 三人里面,雪雁是最没有心理负担的,她不是贾家的丫头,也从来没有肖想过宝玉。刚刚自家姑娘的话,她明白是什么意思,相信紫娟和晴雯也明白其中的意思。往日里她就多次见到紫娟在姑娘面前说宝玉的好话,但那没有她开口的份,不过如今既然把话说开了,她也有话要说。 她拉了下紫娟和晴雯,向里面努努嘴示意,“我们不要打搅姑娘休息,出去说话。” 三人来到院里石桌前坐下,雪雁看着紫娟和晴雯道,“我自来笨,不讨人喜欢,但我今日有些话却要替姑娘说了。”见晴雯要开口,她阻止道,“晴雯,你先不要说话,听我说完。” 晴雯看了眼,从刚才起就只是沉默流泪的紫娟,犹豫了下,还是点点头。 只听雪雁接着道,“你们也不要反驳我的话,我虽然平日里傻了一些,但我看得很清楚,你们心里都向着宝二爷。” 晴雯本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因为她清楚,雪雁没有冤枉她们。 雪雁也不管二人,继续说道,“姑娘同穆世子定亲,我真的为她感到高兴。你们只看到宝二爷的好,却看不见他对每个姑娘都好。再说,还有二太太在呢,她怎么对姑娘的,你们心里都有数。如果姑娘日后嫁给了宝二爷,能有她的好吗?” 紫娟和晴雯自然清楚,之前府里传黛玉的小话是谁的意思,尤其是晴雯,她更是被二太太赶出来的。如今听雪雁这么说,她们一想,也只能无奈承认雪雁说得是对的。 雪雁又道,“晴雯,你在宝二爷房里待的最久,我问你,如果是二太太或者老太太要找你们麻烦,宝二爷会不会护着你们?” 晴雯一下子就觉得失去了力气,这有什么好说的,从茜雪再到自己,事实还不明显吗?她沙哑着嗓子回道,“不会,宝玉他不敢,他至多只会哭一场。” 见她点头,雪雁笑着问二人,“那你们说,日后若是宝二爷和姑娘在一起,二太太找姑娘麻烦时,宝二爷会怎么做?” 紫娟和晴雯皆是哑口无言,还能怎么做,难道宝玉还敢忤逆太太不成? “你们都好好想想,我今日说的话,有没有道理,到底怎样才是对姑娘好。”说着雪雁站起身来,“我去服侍姑娘了。” 等雪雁走了,晴雯看着紫娟苦笑,“其实雪雁说得对,虽然我之前没有见过这位世子,但他对姑娘确实不错。”说到这,她停了下,“再说宝玉,我服侍了他那么久,他…” 紫娟拿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你不要说了,是我的不是,姑娘都定亲了,我还在她面前提宝玉。我不该心存妄想,姑娘对我的好我都记得,我以后再也不那样想了。”说完也要起身离开。 晴雯拉住她问,“你去干嘛?”紫娟顿了下身子,回道,“我去给姑娘赔罪,我还要留下服侍她呢。” 晴雯也笑着站起来,“好,我同你一起,我是无处可去了,如果不是姑娘收留我,我这会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我可不能忘恩负义。” 说完两人携手向着黛玉房里走去。 第70章 运河之上 河水滔滔,碧蓝的天空看不见一朵云彩。两岸到处是一片片农田,田里的庄稼已经发出了新芽,辛勤的农民挥舞着锄头在田里除草。 在闪着白色波光的河面上,来往穿梭着一艘艘小渔船,渔夫们喊着号子将渔网不时撒入河中。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隋唐大运河,这条河以洛阳为中心,北至涿郡,南至余杭。从先秦到南北朝,这片土地上古老的劳动人民开凿了无数的运河。大业元年到大业六年,隋炀帝杨广动用了上百万民夫,将这些前朝开凿的运河连通起来,修成了这条利在千秋的大运河。后经唐朝和本朝不断加宽修建,这条河已经是最重要的经济命脉。 在这条河中央,正有三艘四桅帆船鼓足风劲从远处驶来,船底激起浪花,船后形成一条白线。 路过的小船,远远就避开这些大船。有些载着达官贵胄的船只不信邪,驶到近前也只得乖乖把水路让开,只因那当先的大船船头高高耸立着一根旗杆,上面悬挂着一面玄黄团龙天子旗。有点见识的自然认得这是天子旗帜,能挂这面旗的不是天子就是钦差。没有听说天子出巡的消息,那么只能是钦差了。都不免在心里猜测,船上的是哪位钦差。 穆栩站在船头甲板,望着远处河面的景象。一个番子上前行礼,“大人,前方过了泗洲就是洪泽湖,请问是沿淮河走山阳到扬州的运河,还是走高邮湖这条水路?” 穆栩想了下,吩咐道,“通知下去,走山阳到扬州的运河。” “是,标下领命。”这名番子转身便去传令。路过船舱时,正巧遇见从里面出来的一名侍女,番子不敢随意直视,抱拳行了一礼,急步离开。 这名侍女身穿墨绿色衣衫,披着一件白色披风。梳着云英未嫁的双丫髻,眉心中间一颗胭脂记,长相秀丽。微风吹过,身上衣衫紧贴着娇躯,显出初具规模的酥胸轮廓。 她手弯搭着一件黑底红边的大氅,来到穆栩身边,将大氅披在他的肩上,柔声道,“世子,河上风大,还是回船舱去吧。”穆栩转头看向香菱,“无妨,我的身子一向不错。怎么样,沿途的风景和你上次来京时有什么不同吗?” 香菱想了想,回道,“那时刚被薛大爷买进薛府,我心里害怕极了,哪有闲心看风景啊。” 想着这丫头的遭遇,穆栩轻轻拍了拍她柔弱的肩头,安慰道,“这次带你来江南,就是让你和母亲团聚的。你还记得你母亲的样子吗?” 香菱抿着嘴摇摇头,“记不得了,我只能记得小时候家里附近似乎有座寺庙。” “不错,你们甄家旁边是有个葫芦庙,可惜后来失火,把你们家也连累了,都烧成了白地。”听她这么说,穆栩确认到。 听了这话,香菱颇为失落的回道,“我还想能回去看看呢,说不得能想起更多的事情。”说完又抬起头,望着穆栩如刀削的侧脸,问道,“世子,你说我娘她还记得我吗?” 穆栩侧头看着她娇憨的样子,不由失笑,“天下哪里会有不认得自己子女的父母呢?据我所知,自从你走丢后,你母亲这么多年一直在找你。我本来想让人接你母亲入京的,谁知却接了皇差要南下,索性就把派人你娘送到扬州了。再过几日,你就能见到她了。” 香菱留着眼泪,哽咽道,“世子,你对我真好,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了。”穆栩正要开口,不想船只突然一个颠簸,穆栩连忙一个千斤坠站住身子。香菱却没有那么稳的下盘,惊叫一声,身子向着后面倒去。穆栩急忙伸手去拉他,谁知船身又是一个颠簸,这下他也失去了平衡,向着香菱扑去。 穆栩怕压坏了这个丫头,只得用一只手搂住她的芊腰,在空中扭了一下身体,让自己后背着地。周围巡视的番子见他摔倒,急忙围上前来查看情况。 穆栩被香菱压在身下,大声阻止,“不用管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香菱刚刚摔倒,自是吓了一跳,随即便发现自己趴在世子怀里,他还一直用手搂着自己,顿觉羞不可耐。此时听到周围番子围过来的声音,也顾不得害羞了,急忙爬了起来,伸手去拉穆栩。 穆栩就着香菱的手,稍一借力就站了起来。不等他说些什么,香菱就红着脸,一阵风似的跑回了船舱。 穆栩此时自是顾不得这丫头,急忙来到船头查看情况,发现并无异常之后才放下了心。一个番子来到跟前回禀,“大人,已查明原因。方才是因为船只进入淮河,有只驿船与我们擦身而过。” 穆栩点头,看了看天色,还没到晌午,随即吩咐,“传令下去,全速前进,船只到了山阳,再全员休息一晚。” “是。” 等他退下,穆栩向着河面四周望去,果然是到了淮河,水面宽了不少,水流也开始湍急了起来。 不知不觉已经出京快半个月了,这次下江南,他本想只带几十名番子。不想张成,冯紫英等人皆是激烈反对。张成更是言之凿凿,言道他如今身系绣衣卫所有人的安危于一身,凡事不可大意。不得已之下,他只能从善如流,让他们安排此次出行事宜。 最后就是带了整整五百名番子,由韩奇负责统领,护卫他南下。这些番子都是精挑细选出来,个个全副武装,不仅腰配朴刀,还身负劲弩,就这样张成他们还不放心,又运送了五十匹快马上船,以便应付突发情况。本来只有一艘船的,最后经过这一番折腾,就变成了整整三艘。 穆栩心里估算了一下,大概后天就能到达扬州,想着之前了解的情况,穆栩如今也有点挠头。 这次盐道的事情若是其中有甄家手尾的话,倒是颇不好办。太上皇活着一日,对甄家就不能下重手,如何把握这个度,就成了一个问题,如今把他也为难住了,只能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想到扬州之事,就不由又想到了林如海,也不知他的伤势如何了。摸了摸腰间的香囊,穆栩只能祈祷他的伤势无碍,否则还不知道回京怎么和黛玉交代呢。 他这次下江南,其实还有个目的,就是想将林如海从盐政这个泥潭里拉出来。由于盐道占了本朝赋税三成,而两淮盐道又独占整个盐道的七层。正因为如此,每个皇帝都把两淮巡盐御史视为钱袋子。如今朝堂之上,双日横空,想在这个位置上左右逢源,独善其身怎么可能,原着里的林如海,估计最后就是让这一对皇家父子给活活坑死的。 而且他来之前查过历届巡盐御史的资料,几乎没几人能够全身而退。不是在任上出了意外身死,就是因为自身贪污受贿而被皇帝砍头。 大部分巡盐御史连一任三年都坐不满,而林如海在历届巡盐御史里,算是比较能干的了,因为他已经做了五年了。 不管怎么说,他都算得上是能员干吏,但因为黛玉的原因,穆栩其实并不喜欢他。因为原着里黛玉的悲剧,他这个父亲应该付很大的责任。 能一做就是几任的巡盐御史,林如海能没有本事吗?可他送自己女儿去京城外祖家是怎么做的,只带了区区一个丫鬟和一个奶嬷嬷。贾府是什么光景,他只要想打听,还能打听不到?毕竟他们府上的事,在京城不算什么秘密。他只要随便给自己在京里的朋友或者同年去封信,这些事情就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或许是个好官,但他算不上是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虽然原着里没写贾敏是因何而死,但想来也和盐政脱不了关系。如果站在一个古代士大夫的立场来看,他没有错,他这是忠君爱国。但从家庭的角度来考虑,他却是不合格的。 第71章 初到扬州 两日后正午,扬州码头。 因为穆栩的身份非同小可,所以江苏按察使陈伦,早早就带着都指挥使等各级官员来到扬州迎候。而扬州知府莫清作为地主,反倒只能带着扬州各路大小官员,以及本地乡绅名流跟在后面。现场还有上百名衙役紧张的维护着秩序,以免惊扰了钦差大驾。 不多时三艘大船靠岸,各级官员急忙下了石阶,来到码头。各个乡绅组织的锣鼓队也开始锣鼓喧天,码头顿时热闹非常。 等船停好,船上的水手放下踏板,韩奇先带着一百名番子当先下来,指挥着他们列队排在两侧负责警戒。随后穆栩带着贾琏等人才走了下来,顿时现场响起一片,“恭迎钦差”的声音。 等众人见礼完毕,陈伦作为按察使走到近前,微笑施礼,“钦差大人一路辛苦,下官与各级官员欢迎大人到来。” 穆栩打量了一下陈伦,此人作为江苏一地最高长官,身材高大,一脸的大胡子,看着像个武官倒多过文官。穆栩也笑着回礼,“本官此次代天子巡视江南,不想陈大人与众位大人百忙之中前来迎接,让本官实在惶恐。” 接下来穆栩又与在场官员寒暄几句,看时间差不多了,知府莫清当即上前,“大人,下官已在扬州最好的酒楼登仙阁设下酒宴,为大人接风洗尘。” “这…”穆栩望了望船上,不免有些踌躇,莫清立刻会意,笑道,“大人不用担心,下官会命人将大人的随行人员送去钦差行辕,自有人将他们安置妥当。” 陈伦也在一旁劝说,穆栩自然不好拂了他们意,只得点头答应。随即众人又在码头换乘官轿,自有差役在前铜锣开道,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往登仙阁。 上了登仙阁三楼,众人又自是请他上座,片刻后酒宴齐备,陈伦等人开始一一向着穆栩敬酒,等气氛热闹起来,就有人开始趁着酒意,拐弯抹角的向穆栩打听此次来意。 穆栩听了,自然是顾左右而言他。这些官员都是老油条,本来看他年轻又身份高贵,想必吹捧几句,就难免得意忘形。他们也好趁机从他口中打探出一些消息,谁知穆栩竟然如此老道,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大部分人都收起心中轻视,不敢再随意造次。 等酒足饭饱之后,穆栩就以一路劳累为由,起身告辞,众人自然不敢挽留,纷纷起身相送。扬州知府莫清更是自告奋勇,要亲自送他回钦差行辕。 钦差行辕设在一处湖边园林,一行人来到行辕门口时。看着不远处的湖,穆栩不由问道,“这便是扬州有名的瘦西湖吗?”他前世虽然未曾来过扬州,却也知道扬州大名鼎鼎的瘦西湖,心下自然有些好奇。 哪知莫清听了一怔,却摇头道,“下官在扬州为官也有几年了,却从不曾听人说起有这个湖。” “咦,难道是我记错了?”穆栩也是愣住了,心里想了半天,确认自己没有记错啊,当即指着不远那个看着有些狭长的湖道,“那这是什么湖?” 莫清笑着回道,“本地人叫它保障湖,至于有什么典故,这个下官还真不知道。” 听他这么说,穆栩也反应过来了,估计此时还没有瘦西湖这个名字。当即含糊道,“那应该是本官道听途说,记差了。” 不想莫清却突然道,“大人说得这个名字倒真是与这保障湖有些贴切。”接着他又拊掌,“秒啊,这保障湖湖面瘦长,又位于扬州以西,可不就是瘦西湖吗?” 说完他便向穆栩躬身行了一礼,“下官替扬州上下多谢大人,大人如今为此湖起了个如此文雅的名字,日后这里必定会吸引无数文人骚客。” 穆栩看着眼前这貌不惊人的中年人,当即目瞪口呆。不仅是因为自己成了瘦西湖的命名者,还因为此人如此直白的拍自己马屁。都说文人无耻起来没有下限,眼前这位可不就是嘛,真是长见识了。 他也懒得再说什么,随意摆手道,“你喜欢这个名字就好。”他却不知,眼前的湖的确是瘦西湖,只是瘦西湖的名字由来,要等到清朝乾隆年间了。他今天这随口一说,却让此湖名提前问世了好几百年。如果瘦西湖有龙王的话,说不得还会嫁个龙女给他,以谢谢他让此湖提前闻名于世。 穆栩在莫清的带领下进入行辕,莫清在旁介绍到,此处园林是本地一个姓黄的盐商别院,为了此次接待钦差,而特意贡献出来的。 一路走来,只见处处假山,回廊,鱼池和花草。虽不如北方建筑那般大气阔朗,但这南国园林景色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穆栩此次前来只带了香菱一个侍女,其余全是绣衣卫番子。此时却见里面到处都是来往的仆役和侍女,穆栩不由问道,“这是?” 莫清回道,“这是那位黄姓商人别院本来的侍女仆从,下官怕大人来得匆忙,未曾带着足够的侍从,因此自作主张将他们留下了。”说着又小心翼翼问道,“大人要是不满意的话,下官这就让他们离开。” 穆栩打量了他一眼,心里猜测他与这黄姓盐商之间的关系,笑着摇头,“哪里,本官很满意,莫大人有心了。” 莫清当即挺直了腰杆,红光满面道,“大人客气,这是下官应该做的。”说话间他眼睛瞟到,不远处一个侍女不停向着这边张望。虽然离得远看不清样貌,但看那风姿就知道必定是个美人。他早打听到了这位钦差就带了一个侍女,心道应该就是远处那位了。看那样子似乎有事,于是他便知趣道,“大人一路舟车劳顿,还请早点休息,下官就不打扰了。如果大人有什么吩咐,派人去知府衙门吩咐下官一声就是。” 穆栩轻轻点头,“也好,莫大人慢走。” “大人客气,下官告辞。” 香菱看到莫清退下,这才一路小跑了过来。穆栩看她额头带着香汗,不由问道,“可是出了什么急事,瞧把你急得?”也没多想,顺手就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给她擦了擦,“如今还是春天,天气还有些凉,你们姑娘家身子娇弱,还是小心些为好,免得着凉。” 香菱感受着穆栩轻柔的动作,脸庞通红,身体也紧绷起来,不过眼睛却亮亮的,她抬头看着穆栩,结结巴巴道,“奴婢,我,我是想问世子,那些下人怎么安排?” 穆栩停下动作,不由失笑,“就这么点小事,你看着安排就是了,哪里还需要专门问我。” 听了穆栩的话,香菱塌着肩膀,用一只脚尖在地上研磨,一副不自信的样子,半晌才扭捏道,“可,可是之前在京里都是梅剑姐姐安排的,我没做过这些。” 穆栩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她,“多做几次就是了,这有什么可担心的。以后要是这样,我出门可不带你了。” 一听这话,香菱顿时急了,“我听世子的,这就去安排他们。”说着便握紧拳头给自己打了下气,飞快得跑向后宅。 看着她的背影,穆栩摇头笑了笑。跨过回廊,叫住一个下人,让其带自己去书房。来到门口,他吩咐守门的番子,“去看贾佥事回来了没有,如果回来的话,就让他来一趟。” “是。” 不多时贾琏便急匆匆而来,穆指了指椅子示意他坐下,开口问道,“怎么样,林大人伤势如何?” 原来今日一下船,贾琏便奉穆栩之命,前去探视林如海了。听穆栩相问,贾琏如实回道,“所幸这次没有伤到要害,如今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不过,还是需要多静养一段时间。林姑父还让我向大人告罪,因为他有伤在身,不能来恭迎钦差大驾。” 听他伤势已经好转,穆栩也放下了心,坐船久了,如今他就想找个床睡一觉,也不再多说什么,起身向外走去,只说了句,“如此就好,明日你随我去林府登门拜访。” 第72章 林如海 次日一大早,穆栩在香菱的伺候下穿着衣服,一边开口道,“今日我派人将你母亲接来行辕,好让你们母女团聚。” 说完见香菱要向他行礼,他摆手道,“好了,别整日里谢来谢去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天天这样,还不把人烦死。”不等香菱回应,他已经跨过门槛,走出房去。 香菱追到门口,只看到他的身影拐过门廊,随即就不见了。香菱只好回到房里,她坐在穆栩的床边,想着不久就能见到母亲,又是期待又是害怕。心里又不由想到刚刚穆栩说的,以后日子还长着的话,心里不由晕淘淘的,一时竟痴了… 穆栩来到行辕门口,贾琏已经带人候在这了。穆栩正要上马,突然想起,来扬州后就没见过薛蟠,就随口问道,“薛蟠这小子呢,怎么一直没见他人?” 贾琏猥琐的一笑,“还能去哪,昨日刚下船,大人去赴宴后,这小子就带人去青楼了,说是要去见识见识扬州瘦马。” 穆栩翻身上马,等贾琏也骑马带人跟了上来,才摇头道,“这家伙亏他还是江南长大的,连这点见识都没有。那些扬州瘦马都是那些盐商找人专门训练出来,用来送人或是自用的,寻常青楼哪里能见到?” 半天不见贾琏回话,穆栩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这家伙也露出一脸向往之色,他不禁打趣道,“我们这次来江南,第一件事就是查盐政,那些盐商说不得会送我扬州瘦马,到时本大人都不要,全部赏给你,让你带回京去。” 贾琏听了先是一喜,随即就哭丧着脸抱怨,“大人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那位胭脂虎,我要把人带回京去,她不得杀了我才怪。” 听他说得可怜,穆栩哈哈大笑。二人说笑间,就来到了林府,门口早有管家模样的人候着。见到穆栩一行人,那管家迎上前来。等他们下马,他便躬身行礼,“小的林泉,见过未来姑爷和表少爷。” 穆栩听他叫自己姑爷,微微一笑,“好了,不用多礼。”等他起身,命人将拜礼拿给林家下人。这才在林泉的带领下向着林府里面走去。 一路走来,看得出来,这座府邸应该是林如海来扬州任巡盐御史后,才置办的。虽然看着精巧,却并不大。没走几步,几人就来到一间房门口,林泉也不通报,直接带着穆栩和贾琏走了进去。 进入房中,入眼便是一个红木书案,上面摆着文房四宝,并一些案牍,一个中年男子正坐在后面,他身穿一件青色长袍,面貌清隽,留着一缕长须,正面带笑意,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看他们进来,便在一书童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毕竟是未来岳父,穆栩也不敢怠慢,躬身拜到,“小侄见过叔父。” 贾琏也跟着行礼,“见过林姑父。” 林如海用手虚扶,“两位贤侄快快请起。”这一番动作显然牵动了他的伤口,导致脚步有些不稳,吓得那书童急忙将他重新扶到椅子上坐好。 林如海坐下后,舒了口气,请二人坐下。他这才细细打量穆栩,只见他面貌俊朗,双目炯炯有神,即便坐下也显得身形挺拔,不由满意的点点头。 他笑道,“本来该是我去迎候贤侄,只是如今身体不适,反倒累得贤侄先来见我,实在过意不去。”穆栩也客套一番。片刻后,林如海吩咐管家林泉,“你带表少爷去花园散散心,我与穆贤侄有话要说。” 贾琏见二人有话要说,也不见怪,跟着林泉出了书房。那书童给两人一人上了一杯茶后,也跟着出去,守在门口。 等房里只剩下两人,林如海这才问起黛玉在京里的情况。穆栩见他支走了贾琏,也不隐瞒,将黛玉在京里的情况细细说了一遍。包括他前世从书里看到的一些情况。等林如海听完,有些不敢置信,又问了穆栩一遍,与自己知道的情况作为对比后,当即大怒,“简直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穆栩看他这副生气的样子不似做假,不禁疑惑的问道,“难道林叔父不知道林妹妹在贾府的情况吗?” 林如海扶着书案要站起身来,穆栩急忙上前搀扶,林如海谢了一声,在穆栩搀扶下来到书架,从一个匣子里取出几封信。随后又回到书桌后坐下,他将几封信交给穆栩,示意他看看。 穆栩也不客气,拆开就看了起来,几封信有贾母让人代述的,也有贾政写给林如海的,还有黛玉的。信里内容大同小异,皆是说黛玉在荣国府一切安好,而贾母的信里,字里行间还透露出想与林家结亲的意思。 穆栩看完,不由奇道,“林妹妹的信,想来是怕林叔父担心,自是报喜不报忧,可林叔父未免也太…” 林如海打断他的话,“贤侄是想说,我未免太过相信旁人了是吗?” 听他这么说,穆栩也不反驳,直接点点头。 林如海满脸苦笑,“贤侄不知,我与玉儿她娘自成婚后不久,就外放出京。在我记忆里,那时荣国府规矩森严,下人都不敢有半点逾矩。所以玉儿上京时,我怕我们府上下人失礼,都不敢多派人前去。”他停顿了下,才接着道,“而且我与存周兄素来交好,时常有书信来往。岳母也在玉儿她娘去后,三番五次来信,要接玉儿上京,亲自教养。所以收到这些信,我也是并未多想。” 说到这,他又狠狠的拍了下书案,接着道来,“而彻底打消我疑虑的,是玉儿的奶嬷嬷王氏。” 穆栩心里一动,“可是随林妹妹上京的王嬷嬷?” 林如海点头,生气道,“正是这个贱妇,去年这个王嬷嬷的儿子成亲,她便回了扬州,我自是将她叫来,细细询问了玉儿在京里的情况,她说得与那些信上一般无二,只道玉儿在京一切安好。” “我自然便信了,其后便再未怀疑,只是每隔半年差人往贾府送五千两银子。直到今年年后,我突然接到岳母来信,谈及玉儿与贤侄的亲事,我这才觉得事有反常,所以今日贤侄来,我特意支开贾琏,就是为了问清楚。” 听了林如海这番话,穆栩对林如海总算放下了一些成见,心里也解开了一个疑惑,不管在现实里,还是原着里,这个王嬷嬷只有开始出过场,后来便销声匿迹了,想到她也姓王,他心里一动,不由问道,“那这个王嬷嬷如今何在,她也姓王,会不会是…?” 林如海一愣,“你是说她乃贾王氏派到我们府上的?” “我正是这般想的,因为据我所知,贾姨母从前未嫁时与这王氏颇有恩怨,而这王氏心思十分歹毒。” 听了穆栩的话,林如海摇头道,“如今已经迟了,他们全家都已离开我们林府。年前他们向我请辞,说是要回老家,我便准了。如今贤侄这么一说,看来此事八九不离十了,好个贾王氏。” 林如海沉默了半晌,突然起身向着穆栩就拜,穆栩急忙回礼,连连说道不可。 林如海也不听他的话,执意拜了下去,等重新坐下后才道,“我这一拜,是谢你让我知道了真相,也谢你救了玉儿一命。” 说完他露出一副后怕的表情,“玉儿她娘和弟弟去后,我心里发誓要为他们报仇雪恨,只是放心不下玉儿,后来贾府老太君来信,我便顺水推舟将她送往京里。” 虽然早就猜测贾敏之死或许别有蹊跷,如今听他证实,穆栩仍是不敢置信,“叔父可知是哪些人下的手?” 林如海露出痛苦的神色,眼里有泪光闪过,“左右不过是那些人罢了,也怪我大意,没有想到这些人会向后宅妇孺下手,等我发现时,他们母子都中毒已深了。” 第73章 盐道现状 穆栩看他这个样子,连忙安慰,“林叔父节哀,逝者已矣。如今您要保住有用之身,贾姨母和世弟的仇还等你去报呢。” “不错,我正是这般想的,所以才将玉儿送走,又投靠了当今,就是为了破釜沉舟,与这些人不死不休,不想却差点害了她。”说到这,他感激的看着穆栩,“今日若不是贤侄将实情告诉我,而贤侄又没有和玉儿定亲的话,她未来必定堪忧。” 穆栩心道,何止是堪忧啊,直接被逼死了。嘴里却继续劝道,“林叔父既然知道了林妹妹如今还在荣国府,就更不应该有此轻生之念。” 林如海点点头,“你放心,如今既然知道了玉儿的处境,我自是不会这样想了。”说完他又问,“既然荣府如今这般境况,那这贾琏是否可信?” 穆栩笑着将荣国府两房近况说了一遍。林如海听了,也不禁皱眉,“虽然从前便知道贾府老太君偏疼幼子,可这也太过荒唐了。” 穆栩听他如今连岳母也不叫了,自是明白他心里将贾母也怪上了,不由心里暗笑。只听他又感叹,“想当年岳父在世时,荣府是何等兴旺,如今…” 听他这么感叹,穆栩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沉默以对。还好林如海很快便调整心情,说起正事。 “贤侄此次身负皇命,不知陛下那里可有什么交代?” 穆栩无奈道,“陛下只说让我便宜行事,我如今也颇为头疼,不知叔父可有指教?” 林如海苦笑一声,“哪里谈的上指教,我如今也是一头乱麻。” “那如今盐道到底糜烂到何等程度?”穆栩看他这个样子,也迫切的想知道现在的真实情况。 林如海也不隐瞒将如今盐道的情况一一道来。 唐朝前期,食盐自由贩卖,那时候自然是没有私盐和私盐贩子的。安史之乱后,为了筹措军费,第五琦实行榷盐法。也就是将生产盐的盐户组织起来,朝廷低价收购他们生产的盐,再将盐税加入卖价,售与盐商,由他们自由销售给百姓。同时禁止百姓自行生产食盐。因此盐价从10钱一斗,瞬间翻了十几倍,至少要100多钱才能买一斗。 到本朝后,为了防止百姓吃不上盐,朝廷又给盐商的售价给予限制。如此一来这些盐商的利润,就被压制了下来,这些人为了赚更多的银子,便选择铤而走险。故意囤积食盐,控制食盐出货量,造成食盐奇缺的现象,然后再组织私盐贩子高价售卖。 这次的事情就是因为这些盐商突然之间大量囤积食盐,而又不愿意让食盐流出。长此以往,百姓没有盐吃,必定会造成大乱。 穆栩听完他介绍的情况,开口问道,“也就是说,这次事情的关键,在于要让这些盐商将囤积的食盐卖出去,让百姓有盐可吃是吗?” 林如海点点头,“不错,但这些盐商如今却集体抗拒朝廷指令。” 穆栩想了想,用手做了个划的姿势,“那不如我们来个杀鸡儆猴?” 林如海指了指自己的伤,“我之前也是这般想的,如今却落到这般田地。”怕穆栩年轻冲动,他提醒道,“而且这些人背后都站着大人物,轻易不好下手。说是扬州盐商,但如今最大的八家盐商里,只有一个赵家是本地人,其余皆是来自天难地北。” “那不如放开盐场,给那些小盐商提供食盐,让他们将食盐贩卖出去,这样就不怕他们囤积食盐了。” 林如海摇头,“这个办法行不通,一来那些盐场大部分被那些大盐商渗透控制,所以一时之间没有那么多盐给那些小盐商。” “二来,先不说那些小盐商都受制于那些大盐商,就算他们要想将食盐流到各地,也做不到。八大盐商手里的私盐贩子都是亡命之徒,哪里会容的别人将食盐轻易运送到各地,去抢他们的食吃。” 听他这么一说,穆栩也明白问题所在了,他开口问道,“那朝廷的盐丁呢?朝廷让他们打击私盐,他们就这样坐视这些人做大吗?” “本朝之初,这些盐丁战力尚可,如今不提也罢。再者这些年天长日久,这些盐丁又多在本地招募,你可试想一下,如今这五千盐丁里,有多少人与那些盐商暗通款曲。” 听他说完,穆栩问道,“那这些盐丁如今归哪个衙门管理?” “之前曾归盐客司衙门,后来朝廷裁撤了盐客司,与扬州卫并为了一处。” 穆栩了然,他心里已经有了大致想法,不过还得再考虑周全。 林如海看他沉思良久,以为他也一时没有办法,就劝解道,“你也不要着急,等我伤势好一些,在找那些盐商商讨出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法子。” 穆栩没有告诉他自己的想法,只是道,“林叔父可否将八大盐商,扬州卫所的资料让人给我准备一份。对了,再将盐场的熟练盐户找几人给我。” 听他这么说,林如海虽然奇怪他找盐户干什么,还是点头答应,“回头我让人整理好,送去钦差衙门就是。”说着又沉吟道,“至于盐户,我会派人想办法找来几个。” 穆栩自是向他称谢。 看时辰已经晌午,林如海便吩咐门口书童进来,“去让林管家准备一桌宴席,再请表少爷去花厅赴宴。” 等书童出去,林如海自是请穆栩同去,穆栩看他有伤在身连忙推辞,他却不许,穆栩只好扶着他,一起向林府花厅而去。 在他的指引下,二人来到花厅,贾琏已在此等候,见他们进来,连忙起身过来扶住林如海另一边,与穆栩一起将他扶到上座,二人这才坐下。 在林府用过午宴,穆栩带着贾琏告辞,林如海行动不便,只得吩咐管家林泉将两人送出林府。正要出门时,穆栩一拍额头,才想起还有黛玉托自己的信和香囊,今日说得事情太多,竟然一时忘记了,当即又回转,在林如海诧异的眼神里,将信和香囊交给他,这才重新告辞。 回到钦差行辕,穆栩吩咐贾琏不用跟着,一人向着后院而去,想去看看香菱的母亲到了没有。正走到一处假山下时,有一个番子来报,柳湘莲到了。 穆栩听了大喜,他正想了解江南的情况,如今柳湘莲到了,自是解了他燃眉之急,当下吩咐将其请到书房,他自己也先一步向着书房而去。 他到了书房不过片刻,柳湘莲就到了,二人也有几个月不见了,如今再见自是高兴非常。 穆栩请柳湘莲坐下,二人叙了别后之情,柳湘莲这才要将他到了江南之后的事情细细说给他听。 绣衣卫如今在江南的情况,穆栩在信上已经大体有所理解,他如今最想知道的反而是江南的官场情况。他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给柳湘莲,“绣衣卫之事暂且不说,柳大哥说说如今江南官场之事。比如你对甄家,还有扬州盐商的了解。” 柳湘莲接过茶,先谢过穆栩,想了一会感叹道,“我来江南,尤其是金陵后才知道,甄家在这里势力有多大。因为奉圣夫人的关系,甄家族人在金陵可以说是横行无忌。尤其是太上皇四次下江南,都住在甄家后,甄家在江南更是如日中天,江南无数官员皆拜在如今甄家家主甄应嘉门下。” 穆栩对此倒是早有耳闻,也不是太过惊讶,想起原着里提到的护官符,不免好奇,“我听说金陵有个护官符可是真的?” 柳湘莲一怔,回道,“大人说得这都是老黄历了,从前确实有这个说法,说得便是贾史王薛四家了。可如今就王家在金陵还有些势力,其余三家在百姓眼里虽然还是惹不起的存在,但在那些大家族眼里也就那么回事了。” 第74章 做媒 听柳湘莲这么说,穆栩也觉得有理,如今贾史王薛四家之中,也就王子腾高居京营节度使之位,贾家不说也罢。而史家虽说是一门双侯,但史氏兄弟在朝堂也就挂着闲职罢了,从原着史湘云的只言片语可以看出,史家如今也落没了。至于薛家,本来就是一个凑数的,只是因为几家祖上有些交情,后来又多与几家进行联姻,才被算了进去而已。 说完护官符,柳湘莲又道,“我到江南后,也让人调查过扬州盐商,他们不仅富可敌国,而且在江淮一带势力极大,手下网罗着各种亡命之徒。” 穆栩点点头,“那八大盐商之间关系如何,是否也是铁板一块?” 柳湘莲摇头,“这些人之间也是勾心斗角,不过在对抗官府和下面小盐商的时候,他们一向是抱成一团的。” “那你觉得如果我们要将他们各个击破的话,先从哪家下手?” 柳湘莲脱口而出,“黄家。” 穆栩眼前一亮,“愿闻其详。” “知道大人要来江南,我已派人打听过这八家的底细,他们这些人都背靠大树。我一时也查不清楚他们的靠山是谁,只知道其中赵家,马家与甄应嘉关系颇为密切。”柳湘莲侃侃而谈,“而这个黄家,曾经的靠山是前户部尚书王之歆,他们两家乃是儿女亲家,黄家家主黄一山的二女儿,便是嫁给了王之歆的小儿子为妻。” 穆栩接着他的话道,“所以如今黄家急着要找个新靠山。” 柳湘莲点头,“大人明鉴,正是这般。” 听了柳湘莲的话,穆栩心下顿时茅塞顿开,怪不得这个黄家早早就将别院贡献出来作为钦差行辕,扬州知府莫清又明里暗里替他家说好话,一开始他只是以为黄家是想通过莫清来贿赂自己,没想到他们家竟然是想找自己当靠山。 如此一来,这个黄家倒是可以为我所用,不过还是得看看情况再说,想到这他吩咐柳湘莲,“你再派人查查黄家的底,看他们如今的动向。”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扬州知府莫清和扬州卫的情况。” “是,卑职这就去办。” 说完公事二人又说起闲话,柳湘莲还特意恭喜穆栩定了亲,言语之中颇有羡慕之意。穆栩想到原文里,这家伙被尤三姐坑的出家当了道士之事,突然产生个想法,不过还是得问清楚才行,“柳大哥对未来夫人可有什么要求?” 听穆栩这么问,柳湘莲期期艾艾道,“只要家世过得去,能持家,长得好看就可以了。” 这回答倒让穆栩吃了一惊,他以为这家伙会和原着里一样,说要娶个绝色女子。他自是不知道,人的想法是因环境而改变的,原着里柳湘莲说要娶绝色,是因为他家道中落,他心里明白自己娶不上高门大户的女子,又不甘心娶个小门小户的,才想娶个绝色女子,来维系自己作为世家子弟最后的脸面。 而此世又不同了,因为穆栩的缘故,他早早就步入了官场,要知道他父亲在世时,也只是个小小的六品武官罢了。所以如今他又想娶个家世不错的女子了。 听他这么说,穆栩心里有了把握,当下笑道,“那不如我给柳大哥做个媒,如何?” 柳湘莲自是喜出望外,连忙答应,也顾不得不好意思,连连追问穆栩说得是哪家姑娘。 穆栩本想有了结果再告诉他,又禁不住他的纠缠,只得道,“我也是这么一说,还未必能成呢?”看他眼巴巴的望着自己,没奈何只好如实相告,“我说的是贾家大房的庶女,贾琏的妹子。” 知道了穆栩说得是谁,柳湘莲略微一想就千肯万肯了。他认得贾琏,也认识贾宝玉,从这二人长相就能知道,贾家女定然一副好相貌。虽说是庶女,可放过去,他想娶,人家贾家还看不上他呢?于是他就求穆栩一定要玉成此事。 看他这个样子,与往日豪爽大气大相径庭,穆栩也觉好笑。只好答应他,先帮他从贾琏这打听打听口风,让他先回去等候消息,柳湘莲这才犹犹豫豫的走了。 等他走了,穆栩也不耽搁,当即命人将贾琏请来。 片刻后,贾琏便来求见,穆栩请他坐下后,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所以就直接开口问道,“不知世兄家里的庶妹可曾婚配?” 贾琏听他叫自己世兄,正要推辞,突然就听到他问起自己庶妹,他想明白是迎春后,第一反应便是,穆栩难道看上了迎春?想想又觉得可能性不大,虽不知他是何意,但还是直接回道,“未曾。” 答完后,他还颇为脸红,因为若不是今日穆栩问起,他早就将这个妹子忘了。如今想起,才惊觉这个妹子已经及笄,一时倒是惭愧起来,后悔往日对自家妹子和庶弟关心不够。 穆栩自然知道迎春的真实情况,但又不好明说。现在听他说迎春没有婚配,他就顺水推舟道,“那你觉得柳湘莲大哥如何?” “大人的意思是?” 穆栩点头确认,“我想给他们二人做个媒,不知世兄觉得是否可行。” 贾琏心里盘算,柳湘莲如今已是五品千户,又与穆栩关系密切,日后自是不需要担心他的前程。而且自己和他也算老相识,他的为人向来不错,这样不仅对迎春也好,日后还能与自己在官场守望相助。 他思来想去也觉得这桩亲事不错,只是一想起自己的父亲贾赦,不免有些踌躇。他迟疑道,“大人说得这桩亲事自是极好,柳贤弟的人品我也信得过,只是家父那里…” 听他说起贾赦,穆栩也有些皱眉,这毕竟是古代,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此事无论如何是绕不开贾赦的,他之所以一心要促成此事,除了因为迎春在原本时空,下场实在太惨。还有就是觉得,她与柳湘莲颇为适合。 至于有人叫她二木头,在他看来,不过是因为没有人给她撑腰罢了。要知道迎春善弈棋,一个善于下棋的人,心里必是自有丘壑。以柳湘莲为人,自然不会像原文里的孙绍祖那样对她。 贾琏也在心里不断考虑,他越想越觉得这门亲事不错,如果因为自己父亲而让这事吹了,实在可惜。蓦得,他想到了家里的老太太,如果让凤哥儿去老太太那吹吹风,此事应该能成。想到这里,他便打定主意,一会回去就给京里去信。 于是贾琏便将自己主意讲给穆栩,穆栩听了也觉得不错,毕竟此时贾家还没修大观园,贾赦也不差钱,应该不至于做出卖女儿之事。再说还有贾母压着,想来这事应该能成。 当下二人都大为满意,穆栩觉得自己既帮柳湘莲说了门好亲,又做了件好事,让迎春摆脱了原着的凄惨命运。 而贾琏也觉得这事成了的话,他作为兄长,既替妹子找了个好归宿,又替自己在官场找了个好帮手。 商定此事,贾琏也怕夜长梦多,急忙向着穆栩告辞,打算立刻回去写好信,差人送往京城。 等贾琏走后,穆栩自是心情不错,向着后院而去。刚到后院,离得老远就看见香菱与一个老妇人,正坐在院子里说话,心知应该是香菱的母亲甄封氏到了。 第75章 母女团聚 穆栩走到近前,两人自然也看到了他。甄封氏急步上前跪倒在穆栩身前,“民妇多谢世子救了我这可怜的女儿,让我们母女能有重见之日。” 说完就是重重的几个响头磕在地上,穆栩也顾不得男女之别,急忙上前将她拉起,“甄夫人使不得,快快请起。”又对着旁边红肿着眼睛的香菱道,“还不扶你娘到屋里说话。” 香菱听了急忙将甄封氏扶到堂屋,穆栩请她坐下,甄封氏推辞不过,只得忐忑的坐了。 看她坐下,穆栩这才看清了她的模样,只见她头发霜白,面色蜡黄,看起来完全就是个老妪。此时她脸上尤有泪痕,穆栩看了心有不忍,柔声问,“老夫人这些年过得可好?” 甄封氏转头慈祥的看着香菱,“哪里能过得好,自从英莲走丢后,老身从未睡过一天安稳觉。” 听她这么说,香菱不禁哭着叫了声,“娘。”她来到甄封氏身前,母女两个将手紧紧拉在一起。甄封氏笑着看了看女儿,继续道,“女儿丢了之后,先是家被火烧没了,然后他爹又跟着一个瘸腿道人走了,我没奈何只得回了娘家,又被人嫌弃,这些年就靠缝缝补补这么过来了。” 她说的虽然轻松,但穆栩自是能想到这个苦命妇人这些年的苦楚,恐怕支撑她唯一活下去的希望,就是找到女儿吧。 穆栩轻声安慰道,“如今总算苦尽甘来了,你们母女二人总算是重逢了,可见好人总是有好报的。” 听穆栩这么说,甄封氏也笑着点头,“是啊,这世上总是有好人的。就像世子,还有贾老爷。” “贾老爷?”穆栩不禁皱起眉头,“不知夫人说得这个贾老爷是?” 甄封氏一脸感激的道,“这是我们老爷的一位故交,他早年曾经落魄,借住在我们府旁的葫芦庙。是我们老爷见他颇有才华,便动了恻隐之心,资助他上京赶考。” “英莲丢了后没几年,我回了娘家,生了病也无钱医治,正巧遇见他去金陵赴任,他认出了我,不仅给我留下银子治病,还收留了唯一跟着我的丫头,避免了她被我娘家人卖掉。走时他还答应我,会四处帮我打寻英莲的下落。” 听完她这一番话,穆栩只觉一股怒火涌上心头,不由怒骂,“无耻之尤。”说着更是狠狠拍了下茶几,那茶几瞬间便四分五裂。他以前看书只觉得贾雨村恩将仇报,如今亲耳听了,才知道此人比书里更为可恨,让他第一次有了亲手杀人的冲动。 他这一番怒火,自是吓了香菱母女一跳。甄封氏更是被吓得站了起来,她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惹得这位贵公子发了这么大的火,不由担忧的看向女儿。而香菱毕竟跟了穆栩有一段时间了,先是被吓懵了,随后反应过来,怯生生的叫了声,“世子…” 穆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把她们吓着了,他深吸了口气,压抑住怒火,挤出个笑脸先对着香菱道,“放心吧,我没事。”又对着甄封氏解释,“我并非冲夫人发火,还请见谅。” 甄封氏木然的点点头,在香菱的搀扶下坐下。 看她重新坐好,穆栩恨声道,“甄夫人,你被这个人面兽心的混账给骗了,你说的人是不是叫贾化,字时飞,别号雨村?” 甄封氏自是点头,穆栩接着道,“你以为他是碰巧遇见你吗?他如今的夫人就叫娇杏,他那是专程上门去找你的,目的就是讨你的丫头。”说完又问,“你知道香菱是怎么到我们府上的吗?” 刚才穆栩回来之前,她已经听女儿说了这些年的经历,此时听穆栩问起,她自是回道,“方才已经听英莲说了。” “那你就能明白我为何那般生气了。只因当初断这件案子的人,正是这个贾雨村。”穆栩解释道。 甄封氏听到这话,一下站了起来,她颤声问道,“世子说得可是真的?” “句句属实。”穆栩看着对面的这对可怜母女,想到她们原本的命运,更是觉得贾雨村该死。受人恩惠,却恩将仇报。明明只要他动一丝善心,就能将恩人的女儿救出火海,让她们母女团聚,可是此人偏不仅没有,反而助纣为虐。 甄封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这个贾老爷就是这么答应她的。她自然不相信贾雨村认不出英莲,但凡见过英莲眉心这颗胭脂记的,就没有认不出的,更何况娇杏在英莲小时候还哄过她几年。想到这,她带着泪水怒骂,“这两个黑了心肝的畜牲,他们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将我可怜的女儿重新推入火坑…” 说着说着她就抱着女儿撕心裂肺的痛哭起来,穆栩叹了口气,心下也不落忍,随即走到屋外。屋里留这对母女发泄发泄也好。 想想这对母女原本的命运,母亲恐怕到临终的那一刻,还在牵挂着不知身在何处的可怜女儿。而女儿呢,在被折磨到要死的那一瞬间,是否又能想起她原本该有一对疼爱自己的父母,也该有一个幸福的家呢? 这一刻他明白了,为什么人们那么痛恨拐子,他下定决心,随后就给京里衙门去信,让绣衣卫日后在各地搜集情报时,多多留意拐子,一旦发现就格杀勿论,这种人死一百次也不足惜。 过了许久屋里的哭声才止住,穆栩又等了片刻,才回到房里。见他进来,甄封氏在香菱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又一次要给他跪下。穆栩眼疾手快,当即将她拉住,皱眉道,“甄夫人这是何意,不是说了不用如此吗?” “香菱,你这丫头还要我说几次,快扶你娘坐下说话。” 香菱见穆栩有点生气了,不敢怠慢,连忙又将她娘重新扶到椅子上坐好。而甄封氏听了香菱这个名字,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她开口道,“世子爷,老妇人求您一件事。” 穆栩以为她要说贾雨村,自是回道,“甄夫人不用求我,等有机会我自让那贾雨村不得好死。” 哪知甄封氏却摇摇头,“我如今找到了女儿,我谁也不恨,我只感激老天爷还有世子爷,能让我们母女团聚。我想说的是英莲这孩子的事。” 听她说谁也不恨,穆栩也不由为他这一片爱女之心动容,又听她说到女儿,穆栩有点明白了,他笑道,“我明白老夫人的意思了,你是想让我放了香菱…不对,是英莲的奴籍对吧?此事好办,再说英莲本来就是好人家的女儿,因为被拐才沦落奴籍,如今找到父母,确认了身份,那份奴籍早就失效了。你不用担心。” 甄封氏还没说话,香菱却急了,她对着母亲开口说道,“娘,我不想离开王府。”说着又可怜兮兮求穆栩,“世子,你说过永远不赶我走的?” “这…”穆栩有些为难的看向甄封氏,看她如何说。 甄封氏先是带着深意看了一眼女儿,这才转头对穆栩摇头道,“我想请世子继续收留英莲,而且我也想卖身王府,如今我们家早就没了,我带着英莲能去哪呢,而且这世道,我上了年纪也就罢了。但英莲年纪小,长得又是这样,万一再遇见歹人,我们母女手无缚鸡之力,到时岂不是又把她害了。” 香菱一听母亲为了自己竟然要卖身为奴,不由泪水涟涟,紧紧抱住她。半晌才转头目露哀求之意看着穆栩。 穆栩听了甄封氏的话,总算明白前世人们为什么会说,母爱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爱了。他笑道,“老夫人这个要求恕我不能答应。”他看母女两都要说话,抬手阻止她们,这才接着道,“老夫人想来我们府,我自是欢迎之极,但不用卖身为奴,我们府上针线房还缺个管事的,就由夫人代劳了。”接着又认真对着香菱道,“香菱,你以后就叫你的本名,英莲,甄英莲,记住了吗?” 见她答应,他满意的点头,这才告诉她,“你的奴籍我早让人消了,你以后就是本世子雇的大丫头。” 说完不等她们母女再说什么,他就拍拍手道,“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们母女久别重逢,肯定有许多私房话说,我出去走走。”说着话,人已经出了房门去了,只留下英莲母女在里面。 第76章 定策 接下来几日,穆栩都没有出行辕,除了每日里接待各路官员拜候之外,一直都在查看林如海送来的盐商和扬州卫的资料,又将其与绣衣卫搜集的情报作为对比。 经过这几天深入了解盐政,他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还是有所偏差的。他之前本来打算只要将食盐的产量提高上来,再通过武力迫使这些大盐商屈服,此事就可迎刃而解,如今看来却是想的太过简单了。 因为他从林如海找来的的盐户口中得知的情况来看,其实如今海盐的制作方法已经出现。只不过从隋唐起就采用的是煮盐的办法,还没有采用日后明清时期通过挖掘盐池,暴晒来大规模采盐的办法。 但即使这样,通过煮海采盐的产量完全足够现今大楚百姓的日常所需。之所以造成如今的局面,盐商只是表面原因,根本原因是朝廷的盐政有问题。 如今朝廷的盐政是继承自唐朝,唐朝为了收取更多盐税,故意控制食盐产量,好提高食盐价格。再加上这些利欲熏心的盐商在中间抬价。自然造成食盐产量低下,百姓吃不上盐的现象。本朝完全继承了唐朝的制度,才造成了今日的恶果。 穆栩来自后世,自然知道薄利多销的道理。在他看来,古人未必不知道,只是其中牵扯太多人的利益,没人提出来罢了。因为这样一来朝廷确实能收到更多的盐税了,但这些盐商和他们背后的人,却不能再以此牟利了。当然皇帝估计是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的,在给皇帝的奏报里,肯定说得是食盐产量低下之类的情况。 这就跟后世明清禁海是一个道理,因为朝廷组织大规模出海,会影响沿海那些大家族的利益。因此他们故意隐瞒海贸的利益,再通过他们在朝堂的代言人来影响皇帝,让皇帝以为开海耗费太大,得不偿失。更有甚者,勾结甚至支持或假扮海盗倭寇,袭扰沿海地方,来造成都是因为开海而造成的假象。逼得皇帝不得不采取禁海,这样一来他们就既可以绕过朝廷税监,又可以避免朝廷大规模出海挤压他们的贸易空间,再通过大肆走私,来赚取巨额利润。 事到如今,穆栩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再说他也不怕得罪那些人,既然来到这方世界,能为老百姓做点好事也是值得的。 想清楚这些,他也不在犹豫,提笔就给皇帝写了一份盐政改革的方案,在里面讲清楚了利弊,并详细注明了,如果改革后,朝廷能收到的盐税数目。 写完后检查了一番,穆栩本来想派人直接送进京里,想了想还是决定跟林如海商量一下为好,当即起身准备去趟林府。 刚走出书房,就见英莲端着个托盘过来。看到穆栩要出门,她急忙问,“世子这是要出门?这天都要黑了。” 穆栩回道,“有急事需要出去一趟,你不用等我用饭。”说着就匆匆与英莲擦身而过。 英莲目送他远去,又看了看碗里自己亲手准备的人参母鸡汤,跺了跺脚,只得撅着嘴往回端,走了几步,她嘴里自言自语道,“哼,臭世子没有口福,我端给我娘尝尝。”于是又转身朝着甄封氏房间去了。 穆栩骑马带着四个番子,不多时就到了林府门口。门口守门的下人一见是钦差兼自家未来姑爷来了,自然不敢怠慢,忙将大门大开,将他们放了进去。 穆栩吩咐几个番子在门房等候,独自一人向着府内而去,刚到前院不远,就见林府管家林泉匆匆而来。 穆栩示意他不用多礼,直接就开口询问,“林叔父呢?” 林泉一边在前带路,一边恭敬回道,“老爷正在用饭。” 说话间林泉带着穆栩进了后院花厅,自有下人来给他上茶,他等了片刻,林如海就拄着拐杖进来了。 二人相互问候一番,林如海才问,“贤侄这么晚前来,可是有要事在身?” 穆栩探出他写好的奏折,将其交给林如海,“林叔父看看这个再说。” 接过奏折看了一会,林如海不禁捏了捏眉头,“贤侄这道奏折,一旦呈上去怕是要把天捅破啊。” “林叔父觉得我的法子是否可行?” 沉思片刻,林如海点头,“你的这个法子应该能从根本上解决如今的盐道问题。”犹豫了下,他还是担忧道,“但这样一来,恐怕不少人要恨你入骨了。” 穆栩笑道,“这些我已经想到,林叔父你别忘了我的身份,他们这些人又能拿我怎么样?”说着又用耳朵听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人监听后才接着道, “我本来就是外藩之子,如今皇帝又是我舅舅。绣衣卫这个烂摊子,当今交给别人一时也不放心,而我们家在朝廷中央没有什么根基,也不怕我一时和朝廷官员勾连,这才将绣衣卫交给我执掌罢了。但时日久了,当今肯定会担心我结党。如今我得罪人越多,岂不更合他心意?” 林如海微微颔首,这个道理他自然明白,不过穆栩如今是他未来女婿,他还是不放心道,“不可大意,你也来了扬州一段时日了,知道这些人在江南的实力,一旦这个消息走漏出去,他们未必不会狗急跳墙。” 说到这他叹道,“我刚来扬州时,也一心想解决盐道顽疾,可稍有动作就差点家破人亡。所以此事不可不慎。” 穆栩打定主意给皇帝上书时,就有了心理准备,如今听他这么说也不意外,他回道,“林叔父放心,我有皇帝赐予的两淮调兵之权,又有江南绣衣卫相助,只要小心,应该没有大碍。今日来是想让林叔父看看我这个改革方案,是否还有遗漏之处。” 林如海看他主意已定,也不再劝他,听他问还有什么遗漏,他想了想,才道,“大体上没有问题,不过想要达成你的目的,还得加大食盐产量。如今的产量一旦出了波折,比如有人恶意大肆囤积,到时恐怕会出现库存不够的问题。” 穆栩一听这个,当即笑着将晒盐的法子告诉他。林如海听了就是一怔,然后开口道,“如果这法子可行的话,那就没有问题了。” “这法子应该可行,我回去就派人,带林叔父找来的盐户去实验。” “嗯,不错,能够未雨绸缪总是好的。”林如海想到穆栩方才说起调兵之事,不由问道,“贤侄可是打算先从扬州卫下手?” “正是,一旦朝廷同意改革盐政,这些人恐怕真会像林叔父说得那样狗急跳墙。”穆栩严肃道,“而扬州卫说不得会成为这些人的帮凶,既然如此,我们自然要先下手为强,先控制扬州卫再说。” “那贤侄可有主意,我对扬州卫指挥使郭振倒是颇有了解。” 穆栩却冷笑着摇头,“这个无需林叔父挂怀,想对付这些人还不好办吗?无论是吃空饷,还是贪污受贿,随意找个借口,将他拿下就是了。” 林如海一想也是,不过还是补充道,“那在没有准备好之前,一动不如一静,万不可打草惊蛇,让这些有了防备。” 穆栩笑道,“人人尽说江南好,本钦差好不容易来次江南,可不得好好游山玩水一番。” 林如海也认同的点头,还颇为遗憾道,“可惜,我如今身负重伤,否则倒是可以给贤侄做个向导。”说完,二人对视一番,皆大笑起来。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那些提心吊胆的官员和盐商突然发现。这位年轻的钦差,每日里都带着他那位俏丽的侍女出门,不是游山玩水,就是泛舟湖上。开始他们还担心穆栩是不是在欲擒故纵,可接下来半个月他却依然如此。有些盐商试探着给其送上厚礼,没想到他光明正大的收了。这下大部分人都放下心来,接下来每日里都有人前往行辕,络绎不绝的给钦差送礼,穆栩也是来者不拒,通通收下。 第77章 宫外宫内 京城,荣国府,荣庆堂内。 贾母环绕在一堆孙女之间,正其乐融融的说着闲话,王熙凤站在一旁,心里想着昨日收到的,贾琏从扬州送来的信。对贾琏信上所说,她昨晚想了半宿,也觉得大为有理。 于是趁着贾母心情不错,她笑着上前,“老太太,昨儿个琏二从扬州寄了信回来。” 贾母看她笑意吟吟的样子,不像有事发生,也不着急,还和她开起了玩笑,“你这凤辣子,如今是越来越不害臊了,琏儿来信给你说得私房话,给我这老婆子说说倒也无妨,可你也不看看时候,如今你的小姑子们可都在呢!” 贾母话音一落,房里众人皆是大笑起来。探春还跟着道,“二嫂子,要不我们回避回避。” 就算王熙凤素来泼辣大方,也被打趣的面红耳赤,当即不依起来,闹得房里好一阵热闹。半晌,贾母才笑着阻止正假模假样要撕探春嘴的王熙凤,“好了,好了,别闹了。快说说琏儿来信说什么了?” 王熙凤在探春脸上捏了一把,这才站好身子,笑着看了眼旁边的迎春,回道,“琏二昨日来信说起二丫头的事。”贾母奇道,“二丫头好端端的怎么了?”迎春也惊讶的抬起头来看着她,实在不明白,往日里几乎都不理她的贾琏,怎么突然提起自己了。 王熙凤也不隐瞒,“这不是琏二这个做哥哥的,看二丫头如今也大了嘛,如今正有个再合适不过的亲事。”她这话一出,顿时在房里掀起一片波澜,众人都是吃惊不已,而迎春更是低下了头,既害羞又害怕,不由竖起耳朵仔细听王熙凤说话。 贾母自然也是吃惊不小,随即就冷静了下来,打量了一眼低着头的迎春,点头道,“看来琏儿如今确实长进了,知道关心妹子了,不知他给二丫头相看的是哪里的人家?” 见贾母以为贾琏要把迎春嫁往江南,王熙凤连忙解释,“看老太太说得,我们哪里舍得把二丫头嫁出去那么远,那人啊,也是京城人士。”别人先不提,迎春听了这话,心里却是大大的松了口气,刚听贾母的话,她也以为贾琏是在江南认识了什么人,要把她嫁过去。 听王熙凤这么一说,贾母也来了兴致,“那你还不仔细说来听听。” 王熙凤将柳湘莲的姓名籍贯说了出来,最后还不忘对迎春道,“说起来这次,二妹妹你可得谢谢林妹妹才行。因为这次正是我那世子表妹夫做得媒。” 她这么一说,房里众人自是都看向黛玉,就连迎春也不例外。 哪知黛玉今日的表现却与往日大不相同,一点也没有羞恼之色,反倒淡淡的笑着,嘴里还道,“那你还不仔细说说那人情况,没见二姐姐都等急了吗?”她这话一出,众人顾不得惊奇黛玉的表现了,都笑着打趣起了迎春。 贾母也跟着道,“玉儿说得很是,你还不老实道来。” 王熙凤也没想到往日只要这么一说,就能将黛玉逗的面红耳赤的招数,怎么突然就不灵了。她也没时间多想,听贾母问起,急忙根据贾琏的信,也不添油加醋,将柳湘莲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末了又补充道,“而且琏二还道,他家目前就只有他和一个老仆,人口简单,二妹妹去了就能当家做主,也不怕有婆婆刁难。再者,这位柳公子很受林妹夫看重,如今虽然只是五品千户,却可代行同知之权,想来不久就能高升。” 听了她介绍的情况,房里几人心思却各不相同,黛玉和惜春只是单纯的为迎春高兴,探春高兴之余带着羡慕,又难免自艾自怜,要知道她的婚事可握在王夫人手里呢。而迎春却有些不敢置信,没想到一向只是透明人的她,也会遇见这种好事。 贾母听了王熙凤所说,心里思量了片刻,也觉得这桩亲事不错,于是她问迎春,“二丫头,你自己觉得呢?” 迎春站起来,微蹲着身子向贾母和王熙凤行了一礼,这才红着脸小声道,“我听老太太的。” 贾母看她这个样子,知道女孩子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于是就点头替她做主道,“那好。你回头给琏儿去封信,就说我们府上等着柳家小子派媒人上门提亲。” 王熙凤却故作为难道,“这是自然,只是大老爷那里…” 听她说起贾赦,贾母也有些头疼,不过还是开口,“罢了,这事我来和他说。”当即又吩咐鸳鸯,“你让人给老大传话,让他今日抽空来我这一趟,就说老婆子有事要和他说。” 王熙凤听贾母把这事揽去,顿时大喜,心道总算把那死人交代的事办妥了。她多机灵一人,连忙拉着兀自发呆的迎春一起向贾母道谢。 与此同时,宫里的嘉定帝也收到了穆栩快马加鞭送来的密折。密折里先是介绍了如今江南盐道的情况,看到那些盐商如此罔顾国法,气得他大骂,“该杀”。接着又看到了穆栩提起对盐政的改革,特别是看到后面的数字时,他惊得直接站了起来。 想了片刻他又冷静下来,细细查看穆栩的办法,一边看一边结合如今的盐政思索,心里也觉得不错。忍不住就要同意,突然心里一惊,想起了太上皇。他站起身在大殿走了几步,方才下定决心,吩咐王安,“派人去龙首宫问问,太上皇可有闲暇,朕要去请安。” 王安应了一声,连忙出去吩咐人去办。 过了快一柱香,才有一个太监来报,太上皇请皇帝过去。嘉定帝也不犹豫,带着王安径自向着龙首宫而去。 进了龙首宫垂拱殿,嘉定帝自是连忙请安。太上皇让他平身后,随口就问,“可是有什么事?” 嘉定帝恭敬的回道,“儿臣今日收到穆家外甥的密折,里面的事儿臣不敢自专,只得请父皇圣裁。”说着将密折举起。戴荃自然不敢怠慢,连忙将密折接过,送到太上皇手中。 太上皇打开密折,低头看去,开始他只是有一些皱眉,不多时他也露出不敢置信之色。他抬起头看向台阶下的当今,“他在上面说的可是真的,真能收那么多盐税?” “儿臣一开始也不太信,可穆家外甥在上面,将近五年来盐场所产之盐皆已统计在折子上了,就算比现在朝廷分包给那些盐商的盐价低一倍,按照他的法子,每年朝廷都能收到近一千五百万两银子的盐税。” 听了他的话,太上皇心里也默算了一会,不由问道,“去年收到多少盐税?” “六百七十八万两。”嘉定帝不假思索就报了出来。 听了这个数字,太上皇顿时勃然大怒,狠狠的拍了下龙案,“好啊,也就是说按照朝廷发给这些盐商的盐价,每年差不多该有两千万两银子进了这些人的腰包。” 嘉定帝站在下面沉默不语,太上皇的却越想越怒,他往日里总是自诩英明神武,没想到却被下面的臣子联合一帮商户给耍了。一想到这么多年,自己只能收到这些人上下其手之后的残羹剩炙,他就恨不得马上下旨杀光这些人。 半晌他才冷静下来,问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一个大臣禀报?”不等嘉定帝回话,他就自己回过味了,“是啊,自然不敢禀报了,这是不敢得罪这些人啊,而且一旦让朕知道了,他们还怎么贪这么多银子,好一帮忠心的臣子。” 第78章 拿定主意 大殿里安静了好一会,嘉定帝才听又到太上皇的话,“你觉得穆小子在密折上的方法可行吗?” 嘉定帝心里一喜,回道,“儿臣觉得可以一试,朝廷成立专门统管全国盐道的盐政司,再在各地设立下属机构。以后盐场所出之盐,皆由朝廷统一按照各地所需调配到各地。”想了想又补充道, “虽然食盐到了各地之后,地方上如果起了歪心思,依然会有私盐贩子出现。但却省去了那些大盐商在中间哄抬价格,如此一来百姓既能吃到便宜的盐,朝廷也能收到更多的盐税,算得上是个两全其美之策了。” 太上皇听了点点头,“这个法子是不错,就是所需人力物力多了些。” 嘉定帝劝道,“与朝廷能多收的盐税相比,这点人力物力又算什么呢?” 听了皇帝这话,再想想每年至少能多收近两千万两,太上皇心里也是活络起来,不禁开始盘算,该往自己内库拨多少合适,半晌他下定决心,“好,朕准了。但这事成了之后,每年要往朕的内库多拨两百万两。” 嘉定帝听到太上皇松口,先是一喜,随后就是一滞,心道加上之前的一百万两,就是三百万两了。不过还是咬牙道,“儿臣尊命。” 看皇帝答应,太上皇脸上也露出了笑意,开口道,“你记得欲速则不达,还有这个盐政司你准备让哪些人管?” 嘉定帝也有些头疼,“这事儿臣也有些为难,如果放到户部底下,时日久了恐怕又会变成那些人上下其手的地方。”看到太上皇似乎胸有成竹,他连忙俯身请教,“还请父皇指点。” “你想想往日里最亲近的人有哪些?” 嘉定帝一怔,心里想到,难道是那些兄弟,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让他掐灭了。突然他眼光看到了站在太上皇身后的戴荃,他有些明白了,不禁犹豫道,“父皇,这些人生性贪婪,到地方恐怕会胡作非为。” 太上皇摇头道,“你啊,要记住这世上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我问你,如果让那些文官统管,到时又变成了一个户部,你该怎么办?” 嘉定帝知道太上皇的意思,宦官是皇家的家奴,他们如果闹出了事,或是太过贪婪,皇家随意就能处置了他们。而文官则不然,你处理了一批没问题,难道还能一批接着一批的处理下去,这样恐怕就得罪了全天下的读书人了。虽然不是很喜欢宦官,可一想到那么一大笔银子,如果交到户部眼皮底下,终究是不太放心,再想想户部的那些烂账,他打定主意,两相权宜取其轻。于是朝太上皇行了一礼,“儿臣多谢父皇教导。” “你明白了就好。行了,你去忙吧。” “是,儿臣告退。”嘉定帝转身向着殿外走去,刚到门口,突然后面又传来太上皇的声音,“你记得告诉穆家小子,凡事适可而止,不要做得太绝。” 嘉定帝身体一顿,他明白这话其实是太上皇说给他的。他吸了口气,随后若无其事的转身低头行了一礼,“儿臣谨记,回去后会将此话传给他。”说完话后,等了半晌,没听到太上皇再开口,他才起身再次离开。 …… 扬州行辕之内。 穆栩今日没有出门,闲得无聊之下,干脆教英莲下起了围棋。 英莲自从跟母亲相认之后,整个人都变得开朗起来,虽然时不时还有些迷糊,却再也没有之前的那种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事的感觉了。 看她这个样子,穆栩也觉得心情不错,他将围棋的规则一一道来。让她执黑棋先手,自己执白棋后手。 英莲学得倒快,等两人下了一个多时辰,她就已经似模似样了。每当吃一个穆栩的白子,她就兴奋不已,脸上都红扑扑的,看着煞是可爱。 二人正玩得高兴,就有一侍女进来禀报,“大人,柳大人带着一人求见。” “嗯,知道了。命人将他们带到书房候着。”穆栩站起来伸了伸懒腰,看着英莲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不由好笑,“好了,得空我再陪你下。这副玉棋就给你了,回头再找几本棋谱给你,你私下自己琢磨琢磨。” 英莲一听就把头摇的像拨浪鼓,连连拒绝,“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要,世子给我几本棋谱就是了。” “好了,说给你了就是给你,最近这些日子你又不是没见,送什么的没有。” 英莲一想也是,最近那些官员盐商整日里往行辕跑,金银珠宝,古董字画,甚至还有送女人的。想到那些妖妖娆娆的女子,英莲就一阵庆幸,幸好世子不好色。虽然当面收了,可转头就赐给了手下,只有柳湘莲没收,就连那个韩奇,平日里看着那么正经,也老实不客气的收了两个。至于那薛蟠和贾琏,两人更是千恩万谢,将剩下的女子全都要走了。一想到薛蟠那个样子,她心里就对薛姨妈和宝钗一阵感激,若不是两人一开始强拦着他,恐怕自己也… 穆栩自然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功夫,英莲就想了这么多。随口又说了几句,就起身离开向着书房而去。 到了书房,就见柳湘莲和一中年男子坐在里面说着什么。见他进来,二人皆是起身见礼。 穆栩让两人免礼,看向那中年男子,只见他身形微胖,穿着一件褐色员外服。下颌长着一点胡须,圆圆的脸上一对精明的小眼睛,看着倒颇俱喜感。 柳湘莲上前给穆栩介绍,“大人,这位是黄家家主黄一山老爷。” “嗯,你们都坐下说话。”穆栩摆手示意,等二人坐下他才对黄一山道,“黄员外能亲自来见我,想必是同意了与我们合作了?” 黄一山起身又对着穆栩行了一礼,接着满脸苦笑道,“小人哪里还有选择,虽然现在为了对抗官府,我们八家选择站在一起,可事后这些人必是要对我家下手,不把我们家连皮带肉的吞进去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说到这里,他扑通一声就跪在穆栩身前,“只要大人能救我黄家于水火,小人愿意将一半家财纹银四百万两献给大人,以后我们黄家唯大人马首是瞻,绝不敢背叛。” 听他一开口就是四百万两,柳湘莲在旁被震得目瞪口呆。穆栩也是吃惊不小,虽然早就知道这些盐商皆是富可敌国,可没想到竟是富到这种程度,要知道去岁整个大楚国库才收入两千多万两而已。 就当他说得一半是真的吧,那也就是说他们家有八百万两家财。穆栩之前找人调查过黄家的底细,他家最早之时不过是福建的一个商户罢了。因为与前户部尚书王之歆是同乡,借着王之歆这些年步步高升的春风,十年前才成为扬州八大盐商之一。 只做了十年大盐商,就积攒下这么多银子,要知道这些盐商的大部分银子,可都是要用于孝敬给各自的靠山,还有打点各路打秋风的官员用的。窥一斑而知全貌,就可以想想这些年他经手了多少银子,才攒下这一笔家财了。 而黄家在这八家之中,起家最晚,规模也不是最大的。想来剩下的几家的银子比黄家只多不少,心里稍微一默算,得出的结果,让穆栩也咋舌不已。彻底放下了对这些人的轻视,他可是知道有一个词的,财可通神。 他心里暗暗打定主意,要么不动手,动手的话就直接给这些人来个雷霆一击,不可给他们一丝喘息机会,免得这些人选择鱼死网破。 第79章 调职 黄一山跪在地上半天不见穆栩回应,他哪里知道穆栩是被他们这些人的富有给惊住了,还以为穆栩是嫌少。当即又咬牙忍痛道,“如果大人不满意,我愿意再加两百万两。” 穆栩被他的话打断思绪,“你先起来,就按你一开始说得四百万两就好。”他可不会故作清高,再说这些钱都是带着人血的,他拿了没有一点心理负担。他准备用其中一百五十万两用于发展江南的绣衣卫,五十万两犒赏手下。至于皇帝那里,他准备拿出一半交差,反正皇帝也不知道自己收了多少银子。 听穆栩收下了自己的银子,黄一山大喜过望,爬起来就道,“等我回府,就让人将银子给大人送来。对了,还有这处园林的房契。” “这倒是不急,我还有事要吩咐你。”穆栩也不拒绝,说起来他还蛮喜欢这处园林的,再说自己收下了,这黄一山反倒更放心。 果然见穆栩没有拒绝,黄一山更是高兴,他恭敬道,“大人有事尽管吩咐,小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没有那么麻烦,我想让你盯着那些盐商一举一动,有任何风吹草动,就立刻来报。还有,我要你查清楚,剩下几家盐商把那些搜罗的打手还有亡命之徒平日藏在哪里。” “是,小人尊命。”黄一山满口答应,突然他想起了什么,急忙道,“大人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一事,这次我们八家之所以联合起来抗拒官府,皆是赵家家主赵贤这老儿起的头。” “小人的犬子与赵贤的二子是酒肉朋友,和他一次喝酒的时候,曾无意中听他说漏了嘴,听他话里的意思,赵贤此次应该是听金陵甄家的吩咐的。” 听了这话却是解开了穆栩心里的一个疑团,因为之前他曾听林如海说过,这些盐商仗着背后有人撑腰,又自持朝廷一时还需要依靠他们把食盐运往各地。所以稍有不满,这些人便隔三差五闹这么一出,但每次只要巡盐御史衙门稍微让步,他们就会见好就收。像这次这样不肯轻易妥协,实在少见,如今看来这后面果然是甄家在捣鬼。 可随即又一个更大的疑惑涌上心头,甄家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如果只是单纯的想把林如海从巡盐御史的位子上拉下来,也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吧。想到这里他问黄一山, “那其余几家就这么听那赵贤的话吗?” “一开始大家之所以听他的话,是打算给林盐道一个教训,毕竟林盐道最近两年对我们打压的厉害。”黄一山一边说话一边小心的查看着穆栩的脸色,又吞吞吐吐道,“后来…” 看他这个样子,穆栩哪还猜测不出来,接下来的内容肯定涉及到自己,当即不耐烦道,“你有话直说就是,本大人自然不会怪你。” 黄一山听他这么说了,才继续开口,“后来大家听说此事惊动了朝廷,都有些害怕,便想就这么算了。可谁知那赵贤又说,此次朝廷派来的钦差是林大人未来的女婿,他说大人到了之后必定不会轻易罢休,所以…” “所以他让你们给我个下马威?” “不错,大人明见,正是这般。”黄一山点头道,“大家一时没有办法,只得打算继续听他的主意。可大人到了之后并未有什么大动作,不少人都打算给大人送上厚礼,此事就这么算了,也不再闹了。” “可赵贤却依旧不肯罢休,非但如此,就连马家家主马原也在一旁帮腔,他们甚至还说动了龚家。不过大家都知道继续和朝廷对抗的话,肯定没有好结果吃,所以都不准备听他们的了。” 听了黄一山的这番解释,穆栩更加肯定甄家是另有目的了,先是针对林如海,现在又针对自己。他思来想去也猜不透甄家这样做的目的何在。看着眼前的黄一山,或许此人可以帮自己探听一下消息。 于是便问,“那赵贤可曾拉拢你?” “他确实曾拉拢过小的,可小人哪敢对抗大人。”黄一山也是机灵之人,说完后,他会意过来,“大人的意思是让我假装答应,探听探听他们的虚实?” “不错,”穆栩赞许道,“他如果再拉拢你,你就假装为难,如果他给你开的条件还可以,你就答应他。”说完后他想了想,防人之心不可无,又接着道,“我给你派个高手,随行保护你的安全,如何?” 黄一山自然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答应他。 穆栩见他识趣,也给了他一颗定心丸,“你放心,我既然收了你的银子,又让你帮我做事,自然不会亏待你的,日后自有你的好处。” 听了这番保证,黄一山以为穆栩话里的意思是,会保住他们家八大盐商的位子,好话自是没口子的往外说。直到见穆栩面有不耐了,才识趣告辞。 穆栩也不挽留,只是给柳湘莲一个眼色。柳湘莲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微微点头,然后将黄一山亲自送了出去。 过了片刻之后,柳湘莲又转身回来,进门就道,“大人放心,我已经安排了两个可靠的人手跟着他,一明一暗,保证他不会反水。” “柳大哥做事我自是放心。”穆栩点头,“我之前让你派人,去查看附近哪支军队可堪一用,可有结果?” 柳湘莲笑道,“说来也是巧了,大人可知道金陵守备是谁?” 穆栩还真没留意过,当即摇头。 柳湘莲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来,“如今的金陵守备乃是神武将军冯唐的堂兄,紫英的堂伯冯汉,他们冯家也是世代将门。我来金陵后,还带紫英的书信去拜访过他。” 穆栩眼前一亮,问道,“那他麾下如今多少人马,战力如何?” “冯汉将军为人豪爽,治军颇严。”柳湘莲解释道,“自冯领军三年前调任到金陵,担任守备以来,他裁撤老弱,又补齐空缺兵士,如今他麾下有两万人马,战力想来不俗。” “好。”穆栩听完自是大喜,他想了想,便决定道,“柳大哥回去准备一下,明日你就回金陵去。一会我写封信,你务必亲自交到冯将军手里。” “是,卑职明白,不知大人还有何吩咐?” 穆栩沉吟片刻,“让贾琏,薛蟠李贺三人也一同随你去,罢了,你先去准备吧。记得让贾琏三人来我这里一趟,我亲自交代他们。” 柳湘莲应了一声方才出去,过了片刻,贾琏带着李贺和薛蟠来了。穆栩让他们坐下,却看贾琏和薛蟠二人都有些精神不济,当下穆栩便有些不悦。 薛蟠毫无所觉,贾琏却看出穆栩脸色有些不对,急忙拉了下薛蟠,打起精神道,“大人有事尽管吩咐。”薛蟠也反应过来,连声附和。 穆栩看他们这个样子,这才开口,“你们明日随柳湘莲去趟金陵,帮我打探一下甄家有什么动向,最好能收买或者安插一些细作去他们家。如果遇到急事,就让李贺来拿主意,事后再报给我。” 怕他们坏了事,他又郑重道,“本来我想亲自去趟金陵的,只是如今要等京里旨意,一时走不脱,这才派你们去。尤其是你薛蟠,你若是管不住下半身,跑到烟花之地喝多了马尿,把事情泄露出去,我就让你和甄世宏一样。” 薛蟠一听,就是一个机灵,连忙保证一定管住自己。穆栩这才挥手示意他们两人先离开,等二人走出门外了,他又突然想起了贾雨村,于是又叫住两人,“那贾雨村与你们二人颇有渊源,此次去金陵,他必定会与你们接触。记得也多留意此人,看他在金陵任上可有什么不法之事,最好将证据收集起来。” 等他们走了,穆栩这才对李贺道,“本来我想让你留在京里,替冯紫英分担一些事情,来江南后我才发现,让柳千户去打打杀杀没有问题,处理情报,安排细作这些事却是为难他了。所以我想让你以后长驻金陵,负责长江以南的情报工作。” 李贺也不推辞,直接问道,“那不知我是向冯大人负责,还是大人?” 听他这么问,穆栩笑道,“自然是我,小事报给他,大事直接报到我这里。我回京后会正式升你为千户,江南之事就交给你了,柳千户我会调他回京。” “是,卑职一定不负大人所托。” “嗯,你去吧。” 等李贺走了,穆栩也不由叹息,可用之人还是太少。本来想用李贺来制衡冯紫英,如今看来只得另想办法了。 第80章 京城来人 接下来的数天,穆栩明面上又如同前些日子一般,整日带着人四处游荡,甚至还去海边呆了两日。暗地里他自然是一边等待京里消息,一边听取黄一山传来的线报,他去海边,也是为了查看晒盐的成果,虽然还差强人意,但大体上已经没有问题了。 这日穆栩去探望林如海后,刚进行辕,韩奇就迎了上来,他抱拳行了一礼,然后靠近他的身边,小声道,“大人,京里来人了。” 穆栩一听,顿时精神一震,急忙问道,“可有人看见他们?” 韩奇回道,“大人放心,卑职按大人吩咐,一早就派人候在渡口。他们一到就悄悄将他们接来行辕,绝对没有走漏风声。” 穆栩拍了拍他的肩膀,赞许道,“办的不错,你请他们到书房,让人好好招待,我去换件衣服就来。” “是,卑职明白。” 穆栩快步回了后院,英莲见他回来急忙迎了上来,走到近前,闻到他身上有些酒味,便吩咐院里的一个小丫头去准备洗澡水。穆栩抬手阻止,“不忙,给我换身衣服就好,一会还有事要忙。” 英莲一听只得又打发了那小丫头,随穆栩去了房内,伺候着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穆栩交代她,“晚上我要宴客,你去陪你娘用饭,不用等我。” “是,世子。不过世子晚上要少吃些酒才是。” 穆栩随口应了一声,就出了房门,向着书房走去。一进书房穆栩就是一惊,他没想到书房里的两人中竟然还有王安。他急忙问道,“王公公怎么来了?” 王安见到穆栩来了,也急忙起身,和身边的人一起向穆栩见礼。三人互相厮见后,王安拉着身边的人给穆栩介绍,“世子,这是刘洪公公,他和咋家一样,都是陛下潜邸时的老人了。” 穆栩和刘洪又重新见了番礼,请二人坐下后,他也不寒暄,直接开口询问,“既然陛下连王公公都派来了,想必是同意了我的法子?” 王安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陛下给世子的密旨。” 穆栩连忙起身,双手恭敬接过,又朝京师方向拜了拜。随后检查了一下,发现火漆完好,这才打开信封,看来起来。 嘉定帝在密旨里同意了他的方案,允许他便宜行事。最后又交代了两件事,一件是扬州事了之后,让林如海将盐务交接给刘洪,然后回京另有任命。第二件却是让他注意分寸。 对于皇帝打算任命亲信太监,掌管新的盐道衙门一事,穆栩自然有些诧异。不过总算通过这件事把林如海拉出了盐政这个泥潭,他还算满意。但第二件事就有些让他摸不着头脑了,不由问王安,“王公公,陛下让我注意分寸,这是何意,请公公解惑。” 王安见这里没有旁人,也就直言,“这是太上皇的意思。” 穆栩一怔,有些明白了,不过他可不想这么算了,于是又道,“那陛下也是这个意思吗?” 王安无奈点头,“既然太上皇都开口了,那陛下也只能照办。”他惯于看人眼色,此刻见穆栩脸色有异,不由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穆栩知道二人都是皇帝的人,也不隐瞒,将如今盐道之事细细说给他们,尤其将那些盐商的的富可敌国说得绘声绘色。 两人听到前面还罢了,等听到那些盐商的富有,二人皆是瞳孔放大,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王安还能忍住,刘洪却开口道,“这些人的银子可都是贪的陛下的,我看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穆栩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刘公公说得不错,咱们做臣子的,可不得替陛下分忧吗?如今既然知道了这些硕鼠,就这么便宜了他们岂不可惜?”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他心里却暗笑,都说太监贪财,果然不错。 王安听二人都这么说,也有些意动,不过还是犹豫道,“可太上皇那不好交代啊。” 不等穆栩开口,刘洪就急了,“老王,这事我看不如这样…”本想再说,可看穆栩在这不禁有些迟疑起来。 王安摆手,“世子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刘洪先是朝穆栩歉意一笑,这才继续说道,“我听说太上皇此次答应陛下同意改革盐政,是有条件的,是也不是?” 听他说出这么机密的事,王安面不改色,心里却对刘洪警惕起来,暗道,看来陛下对他的信任不在自己之下啊。幸好如今把他派来处理盐政了,否则日后说不得会威胁自家在陛下那的地位。 心里虽然想着事情,但王安嘴里还是回道,“不错,太上皇的意思是,以后每年的盐税中的三百万两,都要拨到龙首宫内库。” 穆栩一听,也不由在心里感叹太上皇的奢靡。刘洪可不管这些,听了王安的回答,他阴笑道,“既然世子刚说了那些盐商如此有钱,那我们干脆把他们全抄了,到时给太上皇献上一大笔银子就是,想来他老人家也会原谅咱们自作主张,毕竟咱们也是为了朝廷。”说着他还大义凛然的朝着京城方向拱手施礼,如果不是他脸上的表情,还真差点让人信了。 “这…”王安看向穆栩。他也动心了,要知道这么一大笔银子,除了敬献给皇帝和太上皇的,他们几人也能从中大捞一笔不是。 穆栩见这两人已被说动了,自然又加了一把火,“我觉得刘公公的话很有道理。”说完还义正言辞的保证道,“出了事,如果太上皇怪罪的话,由我一力承担。” 听他这么说,把两个老太监感动的是热泪盈眶,当即表示万万不可,一定要与穆栩共同进退。 三人又是一番惺惺作态,这才说起正事。王安道,“咋和老刘两个初来乍到,不知世子如今可有章程?” 穆栩点头,“不错,我已有打算。”当下将自己的计划给二人讲了一遍。二人听了也是连连点头,王安还问,“可有什么需要我们二人做的?” 穆栩笑道,“自然有的,到时去抄家,可不得劳动两位公公大驾,免得下面人手脚不干净不是。” 二人听了眼前皆是一亮,与穆栩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随后穆栩便来到门口,让人传来韩奇。 等韩奇进来,穆栩直接下令,“你派人快马加鞭,速去金陵给柳千户传令,让他收到传令即刻去找冯汉将军,按计划行事。再派人去将黄一山悄悄请来,就说我有事吩咐。还有,吩咐所有兄弟,从明日起不得随意请假,时刻准备行动。” “是,卑职尊命。”韩奇不敢怠慢,答应一声就领命而去。 穆栩交代完事情后,又转身对王安两人道,“二位公公最近几日可得委屈一下了,先在这行辕躲上几日。等此事了结,我再陪两位欣赏一下江南的风景。” 二人为了银子,自然不会在意这点小事。接下来,穆栩命人准备宴席,在偏厅陪二人吃了一顿酒。席间三人自是又互相一番吹捧,等他们都醉了,穆栩才吩咐下人送二人去休息不提。 忙完这些,他招手叫来一个番子问道,“黄一山到了吗?” “大人,他已经到了半个时辰,正在书房等候。”那番子回道。 穆栩点点头,随后来到书房,朝着行礼的黄一山摆摆手,“好了,坐下说话。” 黄一山坐下后,忐忑的问道,“不知道大人这么晚叫小的来,可有什么吩咐?” 穆栩笑道,“你不用紧张,我想问问你,如今赵贤他们那边可有异动?” 黄一山摇摇头,“目前还没有,不过我已经暗示过他,会站在他这边。” “罢了,这事就算了。你只要盯着他们就好。” 听他这么说,黄一山紧张道,“大人,可是小人有什么做得不对的?” 穆栩本来不想告诉他实情,不过想了想他又是献上了一半家产,又给自己送上园林,对自己的吩咐也没有推辞,还是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第81章 准备 黄一山听了他的打算,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他结结巴巴道,“可是大人你,你答应过我的?” 穆栩一看他这个样子,哪里不明白他以为自己是要过河拆桥,于是他没好气道,“你放心,本大人说话算话。既然说事后给你好处,自然不会忘记。” “可是…” 没等他说完,穆栩就打断他的话,“没有可是,本官问你,你觉得当一个商户好,还是做官好?” 黄一山有气无力道,“自然是做官好了。” “那不就得了,既然你投靠了我,我自然不会光收你的好处不办事。” 听明白了穆栩话里的意思,黄一山激动的站了起来,“大人,你是说…?” “不错。”穆栩点点头,直接给他讲明白,“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让你在新的盐政司担任一个地方主官,另一个是让你在绣衣卫担任副千户。” 他以为黄一山会选择去新的盐政司,毕竟也那算是他的老本行。没想到他却直接道,“大人,我选绣衣卫。” 看穆栩面露疑惑,黄一山解释道,“我做了十年盐商,攒下来的银子几辈子都花不完了,又何必再去趟盐道的浑水呢。”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他没说,他觉得好不容易和穆栩拉上关系,就这么放弃了,实在可惜。去了新的盐政司谁知道什么情况,反正他现在不缺钱,就缺身份。 黄一山见穆栩点头算是认可他的说法,起身殷勤的拿过书桌上的茶壶,为穆栩倒了一杯茶后,才踌躇道,“大人,我有个不情之请。” 穆栩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随意道,“有话直说就是了。” 黄一山道,“大人,我如今年纪也大了,所以我想请大人把绣衣卫副千户之职,给我的大儿子。” 穆栩皱眉问道,“你的大儿子可有什么特长?” “大人,犬子自小便跟着我走南闯北,最近这些年我们家的生意都是他在打理,他可比小人强多了。”怕穆栩误会自己儿子能力不济,他急忙解释道。 听他这么一说,穆栩倒来了兴趣,毕竟如今绣衣卫也有生意,当初让贾琏一个人独掌财权,也只是权宜之计,如今找人替他分担一些也好。于是便点点头,“也罢,你让他这次随我一起回京便是。” 听穆栩答应了自己的要求,黄一山心下松了口气,就想施礼谢他。穆栩却摆摆手,“行了,感谢的话留待以后,我叫你来是有正事问你。我让你查那些人将打手平日隐藏在哪里,你可有结果?” 黄一山如今已经彻底投靠了穆栩,自然不会隐瞒,“大人,我大概能确定都在扬州城附近的几个镇子,但还不能确定人数。” “竟然没有在扬州城?”听了他的回答,倒让穆栩有种意外之喜,“我还怕他们将人藏匿在扬州城内,到时一旦发生骚乱,恐怕不好收场,如今真是天助我也。”于是直接给黄一山下令, “你即刻去找韩奇,让他派人随你的人一同盯住这些地方,这次正好将这些人一网打尽。如果此事顺利的话,就算你儿子立了一功。” “是,大人,小人这就去办。”黄一山一听事关儿子前程,哪还敢耽搁,急忙告辞去找韩奇商量了。 次日,穆栩先秘密派了一些番子去林如海那,免得到时林府受到波及,随后又命人盯紧几个大盐商和扬州卫指挥使郭振。 接下来三天,他也只能在行辕里焦急的等待着,金陵那边的消息。到了第四日申时刚过,穆栩用过晚饭,正在院子里心不在焉的同英莲说话。一个番子上前通报,“大人,柳千户求见,正在偏厅等候。” 一听柳湘莲回来了,穆栩大喜,急忙向着偏厅奔去。一进偏厅,不等柳湘莲开口,他就直接问道,“柳大哥,冯将军的兵马到了哪里?” 柳湘莲抱拳回道,“大人,冯将军亲自率领一万五千大军,已经到了扬州以南三十里处,目前正在安营扎寨,只等大人吩咐。” “好,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说完后,穆栩来到门口吩咐守门的番子,“去将王刘两位公公,还有韩奇请来见我。” 回到房中,穆栩没看见贾琏几人,不由问道,“贾琏和薛蟠呢,没有随你一起回来?” “贾大哥随我一同回来了,如今正在冯将军军中,薛蟠被李贺留在金陵,说是有事要办,晚几日再回扬州。” “嗯。”穆栩点点头,听到他对贾琏的称呼与别人不同,心里一动,笑道,“看来柳大哥好事将近了,那我就等着吃柳大哥的喜酒了。” 柳湘莲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原来大人已经知道了,前几日在金陵,贾兄收到荣国府传信,说他们府上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让我回京后就派媒人上门提亲,我正想同大人说此事呢。” 穆栩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替他高兴道,“我正打算将你调回京里,如此也好,你回京后就可以操办此事了。”想到柳湘莲恐怕囊中羞涩,他又道,“晚些时候,我命人给你送五万两银子,你把府邸修缮一下,一定要将此事办的风风光光的。” “大人,这怎么可以…” 穆栩看他要拒绝,直接开口,“行了,就这么定了,这些银子你拿着就是,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银子怎么来的,我本来就打算拿出一部分来,犒赏此次随我下江南的兄弟们。” 柳湘莲还想再说,就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只得打住话头。果然,先是韩奇到了,随后王安与刘洪两个大太监也紧随其后而来。 穆栩见人都到齐了,拍拍手道,“柳千户传来消息,兵马已到扬州城外。正所谓兵贵神速,今晚就开始行动。”看几人都面露严肃,他满意的点点头,吩咐柳湘莲,“你不要在城里逗留,即刻去向冯将军传我之令,今晚由他带五千人马去剿灭那些盐商网罗的亡命之徒。记住,不许放走一人,以免走漏消息。如遇反抗,就地格杀勿论。” “剩下一万人马,兵分两路。一路由你亲自统领四千人马,去将城外以东十里的扬州卫军营团团围住,如果有人敢冲营,一样格杀勿论。” “还有六千人马,你传我令让贾琏统领,今晚就驻扎在城南五里,明日一早辰时,先用一千五百人马封锁东西北三门。然后带着剩下的人马在南门与我汇合。” 柳湘莲听了这话,自是明白穆栩有夺南城城门的打算,不禁有些担心道,“大人要不推迟一天再动手,明日先让城外兵马乔装打扮混进城里一些,这样毕竟更安全。” 穆栩却摇摇头,“不必,推迟一天,就会多一分暴露的风险。再说,如今又不是战时,扬州城内一共才两千守城士卒,而且还都是样子货。我有从京里带来的五百劲卒,再加上扬州的绣衣卫,一共一千五百多人,人手绰绰有余了。” 柳湘莲想想也是,于是便不再劝说,见穆栩没有别的吩咐之后,才告辞领命而去。 等他走后,穆栩又吩咐韩奇,“明日留一百番子守护行辕,其余人等衣不解甲,明日卯时准时集结,不得有误。” “是,卑职尊令。” 王安看他吩咐完手下,在旁急忙问道,“那我和老刘呢?” 穆栩回道,“明日一早,两位公公与我一起出城与大军汇合,到时点齐人马,抄家之事还要劳烦两位公公。” 第82章 抄家 次日还差一刻才卯时,韩奇就已带着一千余名绣衣卫,在行辕门口整整齐齐列成几排。不到一会,穆栩也身穿软甲带着王安与刘洪两个大太监出了行辕门口。 韩奇急忙上前抱拳行礼,“大人,已经准备妥当,请大人下令。” 穆栩满意的点点头,“好,你即刻带领三百人去扬州卫指挥使郭振府上,将他给本官缉拿,然后就地看押。” 韩奇接令,带了三百人直奔郭府而去。 穆栩接过一名番子递过来的缰绳,转头对王安二人道,“两位公公,我们也出发了。”见二人点头,他便翻身上马来到队伍前面,向着后面挥手示意,领队的几名百户各自传令,一千余番子跟着穆栩向着南城进发。 此时天才刚蒙蒙亮,街道上空无一人,只能听见一阵衣甲兵器碰撞之声。过了半个时辰,来到南城门下,这里的守城士卒从未想过敌人会从城内而来,再加上平时疏于训练,连示警都没有做到,就被绣衣卫的人马控制起来。 穆栩也没想到竟会如此顺利,可以说是兵不血刃了。他当即命人打开城门传令城外大军进城,又吩咐三个百户各带三百番子,从城内配合城外军队控制其它三座城门。 过了不到一刻钟,便见贾琏与一个将领骑马并肩进了城门,城门外跟着黑压压的一片人马。 贾琏骑马来到穆栩马前两步,抱拳道,“大人,幸不辱命。”又指着身边的将领介绍道,“这位是冯汉将军的副将卢克敌将军。” 卢克敌急忙在马上抱拳施礼,“卑职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请大人恕罪。” 穆栩也抱拳回了一礼,“卢将军客气,可有冯大人那边的消息。” 卢克敌回道,“末将两个时辰前就已经收到将军传信,将军只用了三个时辰就将那几处据点全部拿下,目前正在晒别人犯。”接着不屑道,“那些人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不堪一击,只配欺负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 “冯将军好本事。”穆栩夸了一句,随即对着周围几人下令道,“如今万事俱备,按名单开始拿人,如果有人负隅顽抗,不必客气。” “是。”周围众人轰然领命。 …… 清晨,太阳刚刚升起。 扬州城里突然一下子就乱了起来,无数官兵分散在城里四处抄家拿人,好多街头巷尾充斥着喊杀声,还有此起彼伏的哭声响起。听得早上刚刚起床的官商百姓胆战心惊,全都紧闭门户,生怕那些喊杀声冲着自家而来。 “将那些奸商尽数捉拿,抄其家产!” 在绣衣卫的带领下,除了黄家之外,另外的八大盐商家的商铺仓库不断被破门而入,引得里面惊叫连连,有的铺子里的管事还想带着打手反抗,没几下就被打倒在地,有的人甚至丢了性命。城里的一些地痞流氓见有机可乘,也想趁机浑水摸鱼,结果只要被官兵发现,就被一刀砍倒,剩下的人吓得赶紧做鸟兽散。 一队队士兵砸开仓库大门,看着里面堆积如山的货物,不禁都咽起口水,有的士兵便想趁机私藏点财物,只要被上官发现就是几鞭子。而城里也到处都是传令官的四处高喊声,“将军有令,抄家之后,皆重重有赏,凡是私藏者皆军法行事,绝不容情。”听到这些军令,这些士卒才老实起来。 赵家富丽堂皇的大厅里,赵贤在上首正襟危坐,下方坐着他的三个儿子,以及赵家主要子侄和几个幕僚。厅中气氛沉默异常,赵家人个个心情忐忑,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赵贤的意料之外,他见钦差来了扬州之后,没有任何动作,还以为其被自己联合几家盐商的声势给吓住了。那时他心里不免得意,只道这个年轻的钦差没什么了不起的,还打算过几日给甄应嘉去信,表表功劳。谁想人家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分明是在麻痹他们啊,赵贤此刻心里既后悔又害怕。后悔自己不该听信甄应嘉的吩咐,又害怕自家多年基业毁于一旦。 他颤抖着手敲打桌子,既是安慰众人也是安慰自己,“我们每年给扬州卫指挥使郭振,还有他手下的士卒送那么多银子,可以说他们能有今天的好日子全靠我们。我们一旦倒了,他们也没好果子吃,所以他们一定会来救我们。只要能拖个三五日,那些拿了我们孝敬的各路官员必定会为我们说话,到时大不了给这钦差许点好处,不怕他不退让,别忘了朝廷的盐还要靠我们运到各地去呢。” 听了这话,厅里的众人心下稍安,哪知这时就听大门传来一阵巨响。 赵贤的长子赵承吓得牙齿发出咯咯的声音,赵贤撇了一眼儿子的熊样,摇了摇头,来到大厅门口,冲着外面的护卫高喊,“你们只要能守住赵府,事后我给你们每人赏银五千两。” 赵府有护卫三百多人,赵贤一开口就许出去一百多万两。那些护卫一听,都立刻兴奋起来,五千两啊,寻常百姓一百年都攒不出来。当即这些护卫个个把胸脯拍的震天响。 “老爷,您就看好吧。” “老爷,我们一定护着府上无事。”…… 听了这些护卫的保证,赵贤稍微把心放下一些。 “轰”门口又传来一声巨响,过了片刻又是“轰”的一声,厅里众人皆是面色大变,这是外面在用巨木撞门啊。 过了片刻,一声巨响后,突然传来一阵喊杀声,别人还罢了,赵承双腿颤抖,脚下出现一滩水迹。赵贤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心里打定主意,只要能过了今日这一关,自己绝对不会选这个废物做继承人。 只是他想得却是太美,不到一刻钟,就听到喊杀声传到大厅之外,几人都来到大厅门口向外张望,只见赵家护卫一窝蜂冲上去,然后便是一触即溃,四散奔逃。 这下连赵贤也害怕起来,想要逃跑却发现根本无路可走,不等他多想,一队士卒已经冲了进来,直接将他们一帮人给按到在地,赵贤挣扎着高喊,“我是扬州士绅代表,我认识按察使陈大人,我还认识金陵…”不等他说完,一个绣衣卫总旗上来提着他的衣襟,噼里啪啦就是几巴掌,打得赵贤眼冒金星,打完还喝道,“他妈的你还敢嘴硬,给我押到外面跪好。” 厅里众人被押到前面大院,只见赵家亲眷和下人已经尽数跪在这里,几人被押到那些人前面跪下。不时可见士兵们抬着一个个装满金银珠宝,古董字画的箱子出来。 赵贤只看得瞋目切齿,心里都在滴血,这些可都是他们赵家几代积累的财富啊。突然,他听到周围士卒的声音传来,“见过大人。”他急忙抬头望去,只见那位年轻的钦差在两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陪同下,走进了院子。赵贤急忙高呼,“钦差大人,老朽有话要说。”附近的大头兵见他还敢喧哗,当即就要用刀背抽他。 却听钦差大人开口,“将他带过来。”两名士卒急忙上前,一人提着他一边胳膊把他拖了过去。 穆栩在刚来扬州那日的酒宴上,曾见过赵贤,那时这位赵老爷在他这位钦差面前,也表现的不卑不亢,风度不凡。如今再看他这副狼狈模样,穆栩也不禁感叹。他挥手示意放开赵贤,笑道,“赵老爷,别来无恙啊。” 赵贤努力站住身子,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不知赵某何处得罪了大人,让大人如此大动干戈,只要大人能放我们赵家一马,小人自有心意奉上,绝不让大人失望。” 听了他这话,穆栩哈哈大笑起来,朝着左右示意,随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赵老爷果然是年纪大了,你连在哪里得罪了我都不知道?” 王安笑了笑没说话,刘洪却道,“不如让咱家找人给这位大老爷醒醒脑,让他好好回忆一下。” 第83章 触目惊心 赵贤听这中年人自称咱家,声音尖细,心里咯噔一下,又仔细瞧了瞧另外一人,也是面白无须。他顿时明白了二人身份,太监。 刚刚还心存妄想的他,这时却是真有些慌了,因为他明白,如果是皇帝要办他们这些盐商的话,那些收了自己孝敬的官员,是不会替自家说话的,说不得还会落井下石。他还想再挽救一下,于是不甘心的道,“老朽是金陵甄家甄应嘉老爷门下,他可是替太上皇管着江南织造,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然而三人俱是面无表情,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赵贤这下更怕了,他扑通一声跪下,朝着穆栩磕头,“大人,草民不是有意和您作对的,求大人饶了草民一家吧。” 穆栩却冷笑道,“你得罪我没什么,但你却不该犯了国法。你自己说说,这些年你们这些人敲骨吸髓,搜刮了多少百姓的民脂民膏,逼得多少百姓只为吃口盐而选择铤而走险,最后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区区十钱一斤的盐,你们卖多少?” “不止如此,你们还私下网罗江洋大盗,不知害了多少人命,你还有脸跟本官求饶,你应该去问问那些被你害了的人,该不该饶你。” 说完就要从他身边走过,没想到赵贤却伸手来抱他的腿。穆栩何等反应,哪肯让这等人脏了自己衣服,抬腿就是一脚,直踢的他仰面飞起了五米,落在了后面跪着的人群里。正巧砸到了他几个儿子的身上,父子几个滚成一团。幸好是下面有人接着他,否则他必死无疑。不过即使这样,他也一下去了半条老命,躺在地上不断呻吟。旁边的士卒见他们乱成一团,过去就是一顿好打,让他们重新跪好。 如果刚不是怕赵贤就这么死了,太过便宜了他的话,穆栩也不会最后关头改用巧劲将他踢到人群。要不然以他今时今日的力气,只要三分力就能踢死他。穆栩也不再搭理这些人,径自来到抄出来的财物旁,问记录的书吏,“如何,统计出了多少?” 这书吏是穆栩知道今天要抄家,特意从巡盐御史衙门借的,一共借了二十人,如今赵府就有两人。听他问话,其中一个书吏回道,“大人目前已点算出黄金十五万两,白银一百七十三万两,还有各种珠宝…” “行了,后面不用报了。”说着穆栩又转头,问一边的一个绣衣卫总旗,“都抄完了?” 那总旗抱拳回道,“是,大人,连各种暗室也没遗漏。” 刘洪早被现场的金银和各种奇珍异宝吸引住了,倒是王安心细,看穆栩这个表情,连忙拉了下就差点流口水的刘洪,笑着问道,“世子,可有什么问题?” 穆栩点点头,“这些银子数目不对,他们家肯定还有私藏。” “什么?”刘洪瞪着眼睛。连王安也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现场光现银就抄出了超过三百万两,这还没算各种珍宝。穆栩竟然还说少了,二人不约而同的咽了口唾沫。之前穆栩说盐商富有,二人虽然相信,但心底未尝没有觉得他夸张,如今才是彻底信了。 听了穆栩的话,刘洪当即道,“给他们大刑伺候,咱家就不信他们不招?” 穆栩笑着摆手,“刘公公稍安勿躁。”说着来到跪着的众人前,“我知道你们赵家不止这些银子,如果谁能指出来藏银所在,本官就饶他一命,绝不食言。你们可想好了再说话,机会只此一次,过期不候。” 他话音刚落,就见赵贤的大儿子赵承爬了出来,高呼,“大人,我知道。”一见自己儿子要把自家留做东山再起的银子说出来,赵贤急了,顾不得胸口疼了,挣扎着要扑向赵承,却被旁边的士卒按住,他嘴里兀自骂道,“你这个孽子…”还没骂完,一个番子上前,拿起一块不知从哪捡来的布,直接塞进了他嘴里,顿时赵贤只能呜呜起来。 那赵承可不管这些,他爬到穆栩脚下,“大人,我说出来,真能饶我一命?” 穆栩冷笑,“怎么,你觉得本大人会骗你不成?” 赵承吓得急忙摇头,“小人该死,小人说错了话。” “行了,快点老实说。”穆栩懒得看他这个样子,厉声呵斥道。 “是,是。”赵承又磕了个头,才道,“后院荷花池底部有沉银。” 穆栩做了个手势,顿时几个番子带着一队士卒去了后院。 过了片刻,就见一帮人抬着几个箱子而来,一个番子上前,“大人,发现十口箱子,共计现银二百万两。” “嗯。”穆栩点点头,看着赵承,“就这些吗,还有没有?” 赵承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就听一个声音传来,“大人,我举报,赵承没有说实话。”众人皆向人群看去,只见说话的,却是赵家三公子赵哲。 穆栩示意让人放他过来,那赵哲膝行几步,来到穆栩身前三步远,“大人,在刚那座荷花池旁的假山底部,有个密室。” “老三你…”见自己弟弟竟然戳破了自己隐藏的秘密,赵承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赵哲哼了一声,“你可真是我的好大哥啊,你说出一处藏银,借此活命,日后再来取出剩下的银子,你到时可以继续风流快活,那我呢,我就该死吗?”说完他又对着穆栩道,“大人除此以外,后院柴房门口的井里也有。” 免费看了一出大戏,穆栩先让旁边的番子带人去查看,然后才笑道,“很好,看来赵三公子是个聪明人,你因为举报有功,本大人开恩,特恕你无罪,你可以走了。” 赵哲脸上露出狂喜之色,向穆栩磕了个头,然后起身,头也不回的朝着大门方向跑去。。 这下赵承傻眼了,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大人,我一时没有想起来…” 穆栩厌恶得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他还想再说什么,就被两个士卒像死猪一样拖了下去。 穆栩笑着来到王安二人身前,笑道,“我说这些家伙不老实吧。” 王安二人皆是笑了起来,这时去后院查看的番子来报,“大人,后院密室和水井里,共发现价值一百五十万两左右的金银。除此之外,还在密室发现这个。”说着将一个匣子双手举起。 穆栩接过匣子,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书信和账本,当即满意的点头,又将匣子交给他,“很好,你先保管此物。再点五百人,押送这些抄出来的财物去行辕,然后小心看管。” “是,标下明白。” 话音刚落,一个看守人犯的小校也过来禀报,“大人,那个赵贤死了。” 穆栩向着人犯那里望去,果然见那老儿趟在地上不动,不由奇道,“他怎么死的?” 那小校露出奇怪之色,“应该是被气死的。” 原来那赵贤一开始见大儿子只是道出了一处藏银之地,心下顿时明白了大儿子的打算。正暗自松了口气,哪知自己的三儿子又给自己补了一刀,这些彻底没指望了,怒急攻心之下就此一命呜呼了。 穆栩只是觉得这老东西死的太过便宜了,自然不会把他的死活放在心上。他见王安二人一动不动的盯着地上的财物,不由好笑道,“两位公公,不如回行辕后,再一起点算,别忘了还有好些家呢。” 见穆栩发笑,王安颇为不好意思,“世子见笑了,实在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银子,一时失态。” 刘洪却没有不点不好意思,反而提醒穆栩,“这赵家就有几处藏银,别家必定也有,世子可得让手下人擦亮眼睛了,免得被这些王八羔子给骗了。” 穆栩回道,“公公放心就是,我已交代好了,就算挖地三尺,也要将他们私藏的银子找出来。” 看这家伙一副深以为然的贪婪表情,穆栩不禁怀疑起来,当今派他来管盐道的正确性。可惜这事自己拿不了主意,也只能按下心里的想法。又开口劝道,“如今天色已近午时,两位公公还是随我回行辕等候吧。” 第84章 吓唬 几人回到行辕时,已经过了晌午,只见到处都是一队队番子和士卒进进出出,将抄家所得全部运送过来。 贾琏正站在门口监督,看到几人回来,赶忙迎了过来,向三人行完礼后,带着喜色抱怨,“大人,两位公公,这次抄家所得实在太多,行辕前院已经摆放不下了,不知如何是好。” 穆栩与王安二人听了,皆有些无语,还以为出了什么问题,原来竟是因为财物太多。穆栩没好气得对贾琏道,“我记得前院山石不少,找人全搬到一边,如果还放不下,就把前院房舍腾出来一些做仓库。” 贾琏应了一声,连忙找人去处理此事。穆栩正要和王安二人跨进行辕大门,就听远处传来一阵高呼,“钦差大人请留步。” 三人停住脚步,转头向后看去。穆栩一瞧,才发现是黄一山带着扬州知府莫清来了。穆栩小声对着王安二人道,“后面那穿官服的便是扬州知府莫清,我估计接下来这些天,那些江浙附近大小官员都会来搅扰我们,为那些盐商说情,到时可得靠两位公公打发这些人了。”王安与刘洪二人对视一眼,然后一同对着穆栩轻轻点头。他们心里也清楚,这次的事情穆栩之前出了大力,如今自然该轮到他们出力了。 黄一山和莫清来到几人身前,黄一山朝穆栩露出个无奈表情,正要说话,莫清已经抢先开口,“钦差大人,今日怎么做出这番大事,这可如何收场啊?” 穆栩故作惊讶,“莫大人这是何意?本官作为钦差,替天子巡视江南,如今发现有人触犯国法,难道要视而不见吗?” “这…”莫清被穆栩这番先发制人怼的,当即有些哑口无言。难道他能说那些人无罪吗?他正在心里措辞,该如何开口时,就听钦差身边的一人说道, “这位大人看起来有些同情这些钦犯啊,难不成你是收了他们的好处,所以要替他们说话吗?” 莫清一听这话当即就恼羞成怒了,说得好像他贪污受贿一般,他堂堂读书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就算有,那也是家里下人不守规矩,跟他这位圣人门徒有什么关系? 于是莫大知府就准备看看是谁这么不守规矩,敢插嘴上官之间的谈话,他看向刚插话的刘洪,张嘴就要教训,“这位…” 话刚说一半,就听穆栩介绍,“这两位是王安公公和刘洪公公,皆是贴身伺候当今陛下的。” “咳,咳,咳…”莫清一听这话,差点被口水呛死。半晌他才露出一副真诚的笑脸,“这位刘公公刚才的话让人听了,就知道公公是个嫉恶如仇的人。还有这位王公公一看也是气宇不凡,一定是…” 王安和刘洪二人,在穆栩面前客气的像个领家大叔似的,让旁人还以为他们这些大太监名不副实。现在面对一个小小的知府,两人那气势一下子就起来了,王安见刘洪开口了,自然不会再插话,只是将下巴高高抬起,露出鼻孔给他。 而刘洪更是声色俱厉,“你还没有回答咱家的话呢,说,为何要替这些钦犯说话?” “这,这位刘公公你是误会下官了。”莫清一边擦着脑门上的汗,一边解释,“下官是担心将这些盐商全抓起来的话,会影响盐道运作,到时百姓吃不到盐的话,说不得会闹事,所以才那么说,非是要为那些人说话。” 刘洪眯着眼睛看了莫清一眼,这才冷哼一声,“这个就不劳你担心了,本公公就是陛下派人管理盐道的。” “是,是,下官多嘴了。”莫清自然又是一阵点头哈腰。 穆栩在一旁看得暗笑不已,在心里也不由感叹,这些宫里的太监出了宫之后,果然个个威风八面。就像原着里的夏守忠,仗着自己是宫里出来的,三天两头就去荣国府打秋风。要知道那时贾母还在呢,她可是堂堂超品国公夫人,是能够随时入宫求见太后和皇后的。可就算这样,也没见夏守忠有丝毫收敛。当然,原着里夏守忠那样,估计也和元春不受宠有关。但不管怎么说,也能看出这些宫里出来的太监,尤其是伺候皇帝皇后这些贵人的,有多么嚣张跋扈。 穆栩此时见时机差不多了,打圆场道,“好了,刘公公不要生气,莫大人也是一时心急,说错了话而已。” 莫清听穆栩替他说话,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又是一阵好话奉上。刘洪这才道,“哼,看在世子的面上,这次就算了。不过回宫之后,咱家可要在陛下面前好好说道说道。” 听了这话,莫清简直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自己只是收了那些盐商一点银子,又何必来趟这浑水呢?再说比自己着急的人大有人在,天塌下来自有高个的顶着,自己怕什么? 如果这太监回宫在皇帝面前说他几句坏话,那可就坏菜了,于是他只得又把哀求的目光投向穆栩。 穆栩冲刘洪使个眼色,示意他差不多得了。然后笑着对莫清说道,“莫大人放心,刘公公只是一时气话,再说如今正是要用到莫大人的时候。” 莫清一听大喜,急忙回道,“请大人和两位公公吩咐,下官一定尽心竭力去办。” “嗯。”穆栩给了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这才接着道,“今日收押的犯人太多,如今没有合适的地方看押,可不得麻烦,莫大人这个扬州的父母官吗?” 听了穆栩这话,莫清就是一阵为难,他清楚那些人犯里,知道大秘密的人不少。这万一在自己手里出个意外,自己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可现在这情形,自己又怎能开口拒绝。 看他一副犹豫之色,穆栩故作不悦道,“怎么,莫大人连这么一点忙,也不愿意帮吗?” 莫清急忙摆手,“大人误会下官了,下官这不是怕衙门里差役不够,到时犯人出了岔子,下官当担不起吗?” 王安在旁等了半天,早就不耐烦了。见这个知府一副油滑模样,还不停推三阻四的,当即就有点恼火了。在他看来,几人能屈尊,和你这个小小的知府说半天话,已经够给你面子了,你竟然还敢这么不知好歹,于是便呵斥道,“你这般推脱,我看必是那些人同党。”说着就朝穆栩道,“世子,我看还是将此人拿下,一并审问一下也好。” 不等穆栩应话,莫清就吓得跪倒在地,急忙辩解,“大人,还有两位公公,下官冤枉啊。下官真是怕这些犯人有个闪失,到时连累了诸位啊。” 穆栩假意上前将他扶起,“好了,本官相信你就是了。不过你说得也有些道理,稍后我会调拨一些人手给你,这样没问题了吧?” 莫清这才千恩万谢的去了,黄一山在旁看了一出好戏。见刚才还强迫自己,为其带路的莫清,被几人训得灰头土脸,心里暗爽不已,如今见他走了,也忙向着三人行了一礼,跟着跑了。看着莫清的背影,王安皱眉,“世子,将这些人犯交个此人,怕是不妥吧?” 穆栩笑着点头,“这点我自然知道。” “那世子这是?” 见两人皆是面露疑惑,穆栩语重心长道,“两位公公,今次我们将这些盐商全部一网打尽。恐怕已经惹得太上皇他老人家不高兴了。”接着又道,“多亏了刘公公想得办法,才能稍稍平息太上皇的怒火。” 王安听了面无表情,刘洪却高兴的脸上都笑出了褶子,嘴上还道,“哪里,哪里,世子高抬咱家了。” 第85章 烫手山芋 穆栩见他这么高兴,干脆又说了几句好话,直说的刘洪眉开眼笑,得意非常。与刘洪说话时,穆栩也不忘观察王安脸上的表情,见其在刘洪自夸时,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当即对二人之间关系有些了然,心里暗自记下,说不得什么时候可以利用一番。不过现在还是给二人说清楚,免得回京了,在皇帝那给自己打小报告。 随后他说道,“想必两位公公也能明白,这些盐商后面牵扯了多少人和利益。” 见他们点头认同,穆栩便问道,“如果那些人犯在我们手里,他们为了活命而说出一些幕后人物。二位,你们说,我们是查还是不查呢?” 两人皆是反应过来了,这再查下去,回去别说太上皇,恐怕连当今都未必饶得了他们。这些人犯,如今可不就是烫手山芋吗?想通这点,两人急忙向穆栩道谢。 穆栩摆手,“两位公公不必如此,咱们如今可是坐在一条船上的,自然要互相帮衬,不是吗?” 二人皆是点头认可,穆栩当下把自己的打算给两人说清楚,“回头抄家得来的那些账册,我找人抄录一份,回京后私底下交给陛下就是。至于原本,就交给二位公公了,到时当着那些来打听情况的官员的面,由两位代替陛下烧了,给这些人安安心,免得有人做出什么不可挽回之事。” 二人这才恍然大悟,王安拉着刘洪一起向穆栩施了一礼,“今番多亏了世子,要不然咱们可要好心办坏事了。” 穆栩将两人扶住,故作生气道,“两位这是做什么,刚不是才说咱们是一条船上的吗,怎么还如此客气?” 二人起身自是又说了一些好话,穆栩也配合着假意客气了一番,这才道,“嗨,我们这还站在行辕门口呢,我肚子都饿了,快快进去用饭才是。”说着就当先走了进去,二人自是急忙跟上。 三人在大厅随便用了些午饭,王安与刘洪就有些坐不住了,又跑去盯着抄回来的那些财物。穆栩则是继续坐在大厅,听取各处传回来的消息。 先是韩奇派人来问,如何处理扬州卫指挥使郭振。穆栩思索一番,命他将此人带到行辕关押。毕竟此人之前经营扬州卫多年,手握五千大军,与那些盐商不同,一旦让人救走,恐怕会惹出乱子。 柳湘莲也派人来问,如今扬州大营被困的官兵,该怎么处置。穆栩本想请示皇帝,可时间上又来不及。他想了想有了主意,只是这事还得有冯汉配合才行。 正想着此事,就有番子来报,冯汉来了。穆栩急忙起身出去迎接,毕竟这次冯汉可是帮了自己的大忙。 冯汉虽是武将,长相却是颇像个文人,和穆栩之前见过的按察使陈伦,却是正好相反。两人见面,自是一番热情寒暄,穆栩请他坐下。 因为有冯紫英的关系,穆栩也不和冯汉客气,让人给他上了杯茶后,便直接问道,“冯将军,此来想必是为了问我,如何处理那些江洋大盗之事吧?” 冯汉笑着点头,“不错,老夫此来除了拜见钦差大人之外,就是想问问如何处理那些人。要知道那帮人,人数可不算少,我让人统计了一番,足有六千多人。” 穆栩一听,顿时就是一阵头大,思量了半晌才道,“明日我先找附近的地方官筛选一番,罪大恶极者,直接斩首示众。” 冯汉看他年纪轻轻,就如此杀伐果断,不禁露出赞许之色。 穆栩接着说出自己的主意,“扬州大营已经被那些盐商渗透坏了,大部分官兵如今都听那些人的吩咐,眼里早没了朝廷。所以我就想,也将其筛选一番后,将他们与那些盐商打手一起送到盐场改造。既然他们那么喜欢听盐商的话,那就让他们去和食盐打交道吧。” 听了穆栩的主意,冯汉思前想后,好像还真没有别的好办法。总不能将这小一万人都杀了吧,至于放了他们则更不可能,要不然朝廷的威严何在。于是他也点头认可,“大人这个办法不错。” 穆栩见他同意了自己的法子,也就不卖关子了,直接道,“所以我想请冯将军留一部分军队在扬州,好看守这些人。等陛下旨意下来,再做其他打算。” 冯汉想了想,便点头同意,“好,我留下一万人马给大人,再令卢克敌留下协助。” “多谢冯将军。”穆栩起身向其施了一礼,冯汉也自回了一礼。 见说完了正事,穆栩朝门口的番子打了个手势,片刻后就有六个番子抬着三个箱子进来。等他们出去后,穆栩指着地上的箱子道,“这是六十万两银子,用来感谢将军和手底下兄弟们这次的辛苦。” 冯汉有些心动,不过还是迟疑道,“这…恐怕有些不妥吧。” 穆栩笑道,“无妨,皇帝还不差饿兵呢,此事我会报于陛下知道,冯将军尽管收下就是。”说完又假装从怀里,实际上却是从空间里拿出个小匣子,递向冯汉,“这个是单独给冯将军的。” 冯汉连忙推辞,“银子我替手底下兄弟收下就是,这个却不必了。” 穆栩却不容他拒绝,直接塞到他手上,“冯将军收下便是,这不过是我的一点小意思。再说我将紫英当自家兄弟,从他这算,将军跟我也是自己人,又何必客套呢。” 冯汉这才收下,称谢不已。穆栩笑着回道,“这才对嘛,要不然以后,我可不敢找劳烦冯将军了。再说了,我还指望将军回金陵后,可以照顾一下我手下的人呢。” 冯汉自然也笑着保证,“就像大人说得,从紫英那孩子这算,我们可不是自己人嘛。日后只要我还在金陵一日,大人手下有了难事,尽管让他们来找我就是。只要老夫能办到,就绝不推辞。” 见自己今番的目的达到了,穆栩自然心情不错,当即邀请冯汉参加晚上的庆功宴,冯汉自然满口答应,还道晚上要不醉不归。片刻之后他便向穆栩告辞,说是要去帮柳湘莲赶紧处理了扬州卫大营。 穆栩自是求之不得,当即找来几个士卒让他们抬着箱子,亲自将冯汉送到行辕门口。等冯汉走了,穆栩直接来到前院,只见院子里,财物堆积如山,打开的箱子里,随处可见各种奇珍异宝。 贾琏,王安,还有刘洪三人此刻正站在院子中间,周围围了一堆书吏,正自说着什么。穆栩走到跟前,众人看到他,自然都向他见礼不提。 穆栩示意众人不用多礼后,问贾琏几人,“怎么样,可曾查抄完毕?” 贾琏回道,“大人,现在才将那些金银和珠宝首饰查抄完毕,好多大件物品还不曾运过来。” 说着又苦笑道,“这还没有算那些宅子,商铺,还有一大堆田产…” 说完后他咂了下嘴,感叹道,“往日里,我以为自家也算是国公门第,自诩见过一些世面。如今跟这些盐商一比,我才知道,咱就和土包子似的。我今日去抄龚家,你们猜怎么着,人家一道菜就要杀一千只鸡,就为了鸡嘴里的那一点舌头…娘的,真是长见识了。” 王安也在一旁深以为然的点头,刘洪更是道,“别说你贾大人了,咋家伺候陛下这么多年。往日里总以为,天下再没有比宫里更富贵的了,今番也是开了眼了。就像你说的,那些盐商吃一顿饭的花费,可比当今天子一年的花费高多了。” 说完后他又朝着王安道,“老王,你今番回京,可得给陛下讲讲才是。” 周围几人听了,都在心里暗骂,这家伙真是够狠够阴的,这是嫌那些盐商死的不够快啊。 第86章 庆功宴 等几人感叹完那些盐商的奢靡,穆栩才问道,“还需多久,才能查抄完毕?” 贾琏回答道,“最少还要三天,如果要将这些财物价值估算清楚的话,恐怕还得再加几天。” 穆栩点头,“嗯,我知道了。你传令下去,让下面的人手脚干净点。”想了想光有罚也是不行,又补充道,“再传一道命令,今次所有参与抄家的兄弟,每人赏银五十两。” 贾琏忙完,“可包括那些金陵守备营的兵卒?” “自然包括。”穆栩肯定道,“王公公,你看呢?” 王安也点头,“世子说的是,要想马儿跑得快,自然要给吃草的道理,咱家还是明白的。”他心里清楚穆栩的顾忌,这是怕有人说他借此邀买军心,于是他保证道,“世子放心,我会在世子给陛下的奏折里,共同署名。” 刘洪也不傻,明白这是个向穆栩卖好的机会,也义正言辞道,“咱家也愿意署名,如果有人胆敢借此生事,咱家第一个给世子做证人。” 穆栩自然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抱拳施礼道,“两位公公果然高义。”在贾琏无语的眼光里,三人又进行了一番无节操的互相吹捧。 和二人吹捧完,穆栩也不理贾琏奇怪的表情,吩咐他道,“你让人先将那些现银点算出来,晚上报给我知道。再派人去扬州那些酒楼,请一些大师傅回来,今晚所有兄弟酒肉管够,记住,要留好巡逻警戒的人手,出了岔子,唯你是问。” “是,卑职一定安排妥当。” “嗯。”穆栩又向王安二人道,“今晚酉时,我安排了庆功宴,两位公公可别忘记了才是。” 二人自然都道,一定准时参加。穆栩向几人打过招呼,正准备回后院稍事休息,突然想起刘洪将要接管盐政之事,转头又提醒贾琏,“一会派人将林大人也请来,对了,把黄一山也叫上。” 贾琏应道,“是,大人,我这就派人去请。” 穆栩回到后院时,正见到英莲母女二人正在说话,与两人打了个招呼,他见甄封氏脸色明显好了许多,也没有了之前的愁苦之色,不禁笑道,“英莲,回头记得赏一下,给你娘治病的大夫,看起来他医术不错啊。” 英莲笑着点头应了一声,甄封氏也上前感谢穆栩。穆栩摆摆手,“行了,你们母女说话吧,我去休息一会。” 英莲急忙问,“世子,要不要我去侍候?” 穆栩摇头,“不用了,你陪你娘说话吧。晚上还要参加宴席,我去躺一会就是。”说完就进了里屋,也不脱衣服,就这么躺在床上歇息。穆栩这几天忙前忙后的,精神高度紧张,如今这一放松下来,当即觉得困意袭来,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片刻后,英莲端着一碗参茶进来,正要说话,却发现穆栩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她急忙放低脚步,将参茶放在桌上。然后蹑手蹑脚的来到床边,拿起一床被子,轻轻盖在穆栩身上。做完这一切,发现没有吵醒穆栩,她这才松了口气。一时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就干脆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穆栩。 也不知过了多久,穆栩轻轻睁开眼睛,他将头转向窗户,想看看天色,却发现英莲静悄悄的坐在床边,额头一点一点的在打瞌睡,看她的样子,穆栩心里不由有些好笑。本想叫醒她,又怕吓着这丫头,于是也没有出声,轻轻的拿起身上的被子,起身下了床。 没想到发出的声音,还是惊醒了英莲,她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穆栩已经醒了,急忙站起来,“世子,你醒了。”随即想起自己刚睡着了,又不好意思道,“我看世子睡着了,就在这守着,不想时间久了犯起了困。” 穆栩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好笑道,“好了,本世子又不是小孩子,睡觉哪需要人守着?”说着来到窗前,打开窗户,发现太阳已经落下去了,不由问道,“什么时辰了?” 英莲也不知道,连忙回了声,“我去问问。”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穆栩本想叫住她,看她已经出去了,也只能作罢。 过了片刻,英莲端着一个盛着水的铜盆走了进来,刚一进房,她就回道,“世子,还有一刻就是酉时了。” 穆栩一听时间还没到,顿时放下心来,在英莲的伺候下,洗漱了一番,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起身要去赴宴。想到刚刚英莲的样子,交代她,“我看你这几天也累了,一会用完饭,自去休息就是。” “那怎么行,世子晚上定要吃酒,身边怎么能离了人呢?”英莲急忙回道。 穆栩摇头道,“你跟了我这么久,什么时候见本世子醉过。”这倒不是他吹牛,以他如今远超常人的身体素质,一般人哪能将他灌醉。 英莲仔细回想一番,似乎还真是这样,这才答应道,“那我到时留个丫头守门。” 穆栩点点头,直接去了偏厅。等他到时,发现众人皆已到齐。就连林如海也到了,正和贾琏,王安说话。穆栩连忙向众人施了个礼,“实在抱歉,小睡了片刻,一时差点误了时辰。” 众人自然连道不敢,寒暄了片刻,穆栩请众人入席。门口守门的番子见状,忙吩咐院里的下人,随即酒菜就被送了进来。 穆栩看了看桌上众人,他右侧是林如海,左侧王安,桌上还有刘洪,冯汉,贾琏,柳湘莲,韩奇,黄一山,正好九人。 穆栩见人都来齐了,当即起身举杯,众人见了自然也一起起身。 穆栩拿着酒杯,向着众人示意了一圈,“今日借这个酒宴,感谢大家这些日子以来的帮助和配合,让本官能顺利完成此次皇差,本官先干为敬。”说完举杯,将酒一口干了,又示意给众人看。 众人也皆道,“干。”见众人都喝了之后,穆栩示意众人坐下,“大家都是自己人,都随意就好。” 听他这么说,大家自然随意起来,一时间推杯换盏,慢慢热闹起来。 穆栩这才有时间问候林如海,“林叔父,如今你的伤势怎样了?” 林如海笑着回道,“已经没有大碍,贤侄放心就是。”想到马上就能脱离盐道这个泥潭,不久之后就能回京见到爱女,他现在心情自然不错。唯一觉得遗憾的就是,爱妻和儿子却与自己已经阴阳相隔,不免有些唏嘘。 “那就好。”穆栩点头,给他和自己重新倒了杯酒,“等叔父交接完手里的盐务,就可以回京了,小侄在这里祝叔父前程似锦。” 林如海和他碰了一杯,“我如今已别无所求,唯愿余生平平淡淡。” 穆栩还未说话,一旁的王安却道,“林大人哪里的话,以林大人这些年在盐政上的功绩,说不得过不了多久,咱家就该称呼您一声,林部堂了。”在座的诸人中,除了贾琏,柳湘莲和黄一山之外,也就王安知道林如海和穆栩的关系,他自然对林如海客气三分。 林如海也是官场老油条了,自然明白花花轿子众人抬的道理,当即也客套一番,又不着痕迹的吹捧了王安几句,把王安也捧的高兴异常。 除了知道内情的三人,剩下几人看到这番情景,皆是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为何穆栩对林如海一口一个叔父,林如海也不客气一口一个贤侄,而如今连王安这个皇帝身边的红人,也对其这般客气。 第87章 分赃 尤其是刘洪,这家伙见王安这个样子,明显这其中有自己不知道的内情在里面。让他去向王安求教,他才不干呢。于是假装问穆栩,“世子和林大人乃是世交?” 穆栩正想着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时,王安已经笑着替众人解惑,“世子和林大人的千金已经缘定三生,自然关系不一般了。” 众人这才了然,穆栩和王安方才为何对林如海那般态度,于是皆向两人祝贺起来,一时之间这个道“郎才女貌”,那个道“珠联璧合”,酒桌上好不热闹。 刘洪一听其中还有这事,当即对林如海也热情起来。本来他这次来接手盐政,就需要林如海配合。如今更是知道了,林如海是穆栩未来的岳丈,哪里还敢怠慢。 穆栩今番将林如海请来,就有这个目的,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他发现这个刘洪为人贪婪,又眦睚必报。为了防止这家伙,在和林如海交接盐政的时候,又节外生枝,所以今天才想提前介绍他们认识一下。 如今见目的已经达到,他便不再多说什么了,只笑着和众人笑谈起来。凡是别人向他敬酒,他都是来者不拒,连冯汉这个沙场老将都对他的酒量佩服不已。 这场酒宴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冯汉和林如海才起身告辞,穆栩亲自将二人送出行辕。 然后又回到偏厅,下人已经将里面打扫干净,穆栩先是将黄一山介绍给刘洪,“刘公公,这位黄员外以前也是八大盐商之一,这次弃暗投明,帮了我们不少忙,今次刘公公要接手盐政,到时可以找他帮忙。” 刘洪开始并没有将这个胖子放在眼里,如今一听这人对自己有大用,便对黄一山客气了不少。黄一山是个生意人,经常和官场之人打交道,自然能言善道,没几下功夫,就用马屁把刘洪给拍晕了,连脸上的笑意都遮不住了。 等二人说了会话,黄一山见穆栩几人都不说离开,自是他们有事要说,于是便识趣的告辞而去。 等他走后,穆栩一看房里剩下的人,都是此次行动的自己人,也不再客气,直接便问贾琏,“你把此次抄家,抄出来多少现银给大家说说。” 贾琏点了下头,“此次一共查抄了大小盐商十六家,共得现银六千二百五十六万两,除去给金陵守备营六十万两,如今还剩六千一百九十六万两。” 穆栩满意的点点头,看着众人皆是一副目瞪口呆之色,笑着对王安和刘洪二人道,“两位公公,不知可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二人哪里还不明白穆栩的意思,互相看了一眼。还是由王安开口,“这次能这么顺利,都是世子之功,我和老刘只是负责敲敲边鼓,现在当然还是由世子做决定。老刘,你说呢?” 刘洪也点头附和,“不错,一切都由世子说了算。” 看两人都这么说,穆栩便道,“好,既然两位公公都这么说,那我就当仁不让了。” 看众人都点头,他满意道,“我准备拿五百万两出来,作为此次的奖赏。” 他这话一出,房里众人皆咽起了口水,就连柳湘莲这种,平日里自诩视金钱如粪土的人,都觉得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就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等几人都平静下来,穆栩才道,“既然各位都没有意见,那就由我来分配了。”他先对着王安和刘洪道,“这次以我和两位公公为主,那我们三人一人一百万两,二位公公意下如何?” 王安和刘洪两人,此刻满脑子都是银子,哪还有什么意见,他们心里也清楚,自己其实是沾了身份的光,否则这种好事,根本能轮到他们。 嘉定帝登基时日并不久,其为人又颇为严厉,所以他们这些近人,都不敢太过放肆。再说还有个太上皇在,现在宫内最有权势的太监,还是戴荃等人。所以两人如今挺穷的,现在来了趟江南,就骤然得了一百万两,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刘洪已经被这么多银子砸晕了,倒是王安还有点理智,他开口道,“我和老刘此次都是沾了世子的光,咱们两人怎么能和世子一样呢,这事不妥。” 刘洪总算也反应过来,也忍着心痛劝说起来。穆栩自然知道二人不过是客套话,他反驳道,“二位公公,如果你们二位还拿我当朋友的话,就不要再说这种话。朋友之间,向来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点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还别说,即使之前穆栩给了二人这么多银子,都没有如今这句话好使。他们这些太监本来就身体残缺,最怕别人瞧不起他们。穆栩是什么身份,人家是藩王世子,皇帝的亲外甥,却将他们当朋友。这能不让他们感动吗? 见二人皆露出一副眼睛发红,感动不已的样子,反倒弄得穆栩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其实这是穆栩前世的思维再作祟,他毕竟是来自一个讲究人人平等的时代。所以他并不清楚古人对太监这种人,是发自内心的鄙夷的。而他却不然,他和二人相处时,也是将他们当做普通人。这样反倒更让二人觉得,穆栩尊重他们。 他们毕竟成日里伺候人,所以眼力都不差。穆栩的表现,一点都不像那些表面敬畏他们,心里却鄙夷他们的人。现在穆栩说拿他们当朋友,二人自是信以为真,心下十分感动。也正是这一刻,两人也将穆栩当作了自己的朋友。不得不说,这还真是机缘巧合了。 作为当事人的穆栩,却毫无所觉。因为他心里正鄙视二人,他以为两人是因为得了这么多银子,而高兴的哭了。不免觉得两人也太没有出息了,真给那些大太监前辈们丢脸。要是王安和刘洪能听到他此刻的心声,估计都要吐血了。 穆栩懒得再看两人那副样子,接着对柳湘莲三人道,“此次下江南加上薛蟠和李贺,你们一共五人,每人十万两。剩下的一百五十万两,除了赏给底下的弟兄们,还有一部分是给留守京里的几位,你们可有什么意见?” 三人当然没有意见,如果没有穆栩的话,他们此刻还在京里浪荡呢。如今跟着穆栩,既做了官,又发了财,几人现在对他的感激,简直无以言表。至于说会不会觉得分的太少,那就更不会了。就像时下打仗,如果有所缴获,那都是主将拿大头,至于给下面人分多少,那全看主将的心情了,穆栩其实算是很厚道了。 穆栩见众人皆是没有意见,于是拍了一下桌子,将几人目光都吸引过来。然后神情严肃道,“多余的话,本官就不说了。但今天出了这个屋子,如果谁敢乱说话,那就别怪本官不给他面子了。” 王安和刘洪也心里一个激灵,刚刚光顾着高兴了,忘了还有这一茬。今天这事要是泄露出去,人家穆栩还好说,他们二人不被当今扒了皮才怪。随即两人也开口威胁起来,贾琏几人自是赌咒发誓,保证会守口如瓶。 穆栩见房里的众人都达成了一致。才问贾琏,“那些负责点算的书吏,可知道具体数额?” 说到这件事,贾琏顿时得意起来,他挺起胸膛,开口笑着回道,“大人放心,我让那些书吏都是各自分开负责一部分,最后由我一人汇总。” 几人一听这话,不由都对贾琏刮目相看。穆栩满意的点点头,不过还是不放心,“你给这些书吏每人赏五百两银子,再劝其中几人带着家人,迁往别处生活,凡是同意的,再多给五百两。” 贾琏点头表示明白,刘洪却开口道,“世子,要不然…”说着做了个划脖子的动作。 穆栩摇头,“不用,若是出了人命,反倒更引人注意。” 虽然觉得穆栩未免有些妇人之仁,不过刘洪还是把嘴闭上了,他打算私下吩咐贾琏去办。 第88章 回京 穆栩看刘洪的这个样子,哪还不明白他另有打算。不过他却一点也不担心,因为王安二人此次来扬州传旨,就带了几个宫里侍卫。他们要办什么事,只能找自己手下,自己稍后给他们提前打声招呼就是了。 看事情说得差不多了,穆栩最后道,“好了,事情就这么定了。还有,这么大一笔现银带回京去,必定引人注目。过几日我会找可靠的的钱庄,让其帮大家把其中一部分兑成银票。” “就这样吧,劳碌了几天,大家应该都累了,早点回去歇息。贾佥事,你留一下,我还有事要交代你。” 剩下几人一听他这么说,都识趣的告辞而去。见人都出去后,贾琏开口问道,“大人,可是要问我金陵之事?” 谁知穆栩却摇头,“金陵那边如今有李贺负责,我倒不担心。我是不放心你和薛蟠,想要提醒你一番。” 他见贾琏面有不服之色,于是就问,“你们府上是什么情况,你心里明白。如果你这笔银子被你们府上知道了,会怎样?” 听穆栩这么问他,贾琏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他心里一盘算,是啊,自家那些长辈什么德行,他能不清楚吗?王熙凤那婆娘和他父亲贾赦还好说,就算知道了自己有这么多银子,无非就是会想尽一切办法,要从自己手上扣过去,但他们必定会替自己保密。 如果要是让老太太和二太太知道了,她们必定会以别籍异财为理由,让自己把银子放到公中。这样一来,不就落入二房手里了吗? 想到这里,贾琏兴奋的心情顿时冷却了下来,刚刚他还幻想着,有了这笔银子,自己就不用看府里人的眼色了。如今看来,这事还得隐瞒起来才行。他心下顿时打定主意,回去后私下给王熙凤交一部分,其余的全部私藏起来。有了王熙凤替他打掩护,这件事才好隐瞒,到时自己如果花钱,就说是王熙凤的嫁妆。 明白了穆栩的好意,他感激道,“多谢大人提醒,我知道怎么做了。” “嗯。”看贾琏懂了自己的意思,穆栩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又解释道,“我只是提醒你一声罢了,对你,我倒不是太担心。我是怕薛蟠管不住自己的嘴,坏了大事。” “我本来是不想分给他银子的,毕竟他家也不缺钱。但后来想想,又觉得不妥。既然他如今也为我们做事,就不能区别对待,自该一碗水端平才行。可他这个人的德行…” 穆栩对薛蟠的评价,贾琏也是赞同的,于是问道,“大人是想让我做点什么吗?” 穆栩赞许道,“不错,我想让你先替他保管这笔银子,回京后当着他的面,再交给他家里人。然后警告他一番,管住自己的嘴,如果敢将此事泄露出去,就算我也保不住他。你把这其中的厉害关系,给他讲清楚了。” 贾琏心里一惊,“是,我明白了,我会给他说清楚此事的。”接着又问,“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你出去后,记得交代韩奇他们一声。如果刘洪指使你们,私下要灭那些书吏的口,嘴上答应即可,私底下还照我吩咐去办便是。”穆栩叮嘱他。 “是,卑职明白。” 等房里只剩下自己一人,穆栩又思量了半晌,确定没有什么遗漏,这才起身回去休息。 接下来的半个月,扬州的事情,开始在江南地区发酵。凡是和那些盐商有来往的官员,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或是亲自,又或是派遣亲信,都向着扬州行辕而来。穆栩不管是谁来求见,都避而不出,将这些牛鬼蛇神全部交给王安和刘洪处理。 两个大太监处理起这件事,倒是得心应手,他们或是威胁恐吓,或是亲近拉拢。最后更是当着无数人的面,将那些账册烧毁,更宣称这是奉了当今天子的旨意。这样一来,那些心里有鬼的大小官员,才慢慢消停了下来。 穆栩这边,当然也没有闲着。他也是异常忙碌,因为他还要处理这次抄家的后续事宜。他将那些抄自盐商的宅子园林,留下了几座,准备自用或者送人。剩下的全部和那些商铺、田产一起,以别开生面的拍卖形式进行出售。 由于事先他秘密派人在江南地区大肆宣扬此事,导致各路富商豪客云集扬州。这里面甚至还包括了,那些来扬州打探情况的官员,他们也或明或暗的派人来,准备参与此次财富盛宴。 一开始这些人还想联合起来压价,但穆栩来自后世,对这些招数岂能不知,自然会提前防着他们这一手。在拍卖时,有他安排的绣衣卫番子不停的抬价,最后顺利拍得二千一百余万两银子。可以说,穆栩此次的江南之行,基本上功德圆满了。 在此期间,嘉定帝的旨意也到了江南。他在圣旨里,对此次穆栩查抄盐商一事,不置一词。只是从别处调派了一个武将来扬州,担任卫指挥使,重建扬州卫。又下令,将那些盐商及其家眷,就地依法处置,至于原扬州卫指挥使郭振,则押解回京受审。最后当今又封刘洪为新的盐政司司监,进行盐政改革。 来传旨的太监,自是王安、刘洪二人在宫里的熟识。有他们二人从中打探,穆栩自然知道了京里的情况。当今对扬州之事,其实是比较满意的,但太上皇那就有点不太高兴了,估计回京之后免不了一番波折。 此次最麻烦还是盐政改革之事,当今在朝堂上一提出来,果然遭到了文武大臣的强烈反对。特别是当穆栩大肆查抄盐商之事传到京里,那些大臣们简直群情激愤,一致要求严厉处罚穆栩一行人。最终还是太上皇亲自出面,才压下此事,并强行通过了盐政改革之事。为此,当今还特意交代传旨太监带来口谕,命穆栩尽快处理好扬州之事,速速回京,千万不要再另生事端。 如此又过了五日,穆栩终于将一切事情安排妥当,刘洪也和林如海交接好了盐务。 扬州码头,在以刘洪为首的一众江南官员的送别下,穆栩一行人终于坐上了船,踏上了北归之路。 相比于来时的队伍,回去时的阵容更加庞大,光四桅大船就整整有八艘之多。船上除了穆栩带来江南的人员之外,林如海也带着扬州林府众人,随着穆栩的钦差船只回京。 因为要运送大笔财物,所以穆栩从江南各地调集了两千名绣衣卫番子随行护卫。他特意将装有财物的四艘大船,安排在船队的最中间,以防不测。他在每艘船上布置了三百名番子,日夜交替巡逻,还在船上安装了三具守城劲弩。 即便如此他尤不放心,又在运河两岸放出了一批哨探,每当船只停靠前,都要经过严密探查,确保没有任何风险,船只才会靠岸休整。他之所以如此谨慎,实在是这批财物数目过于庞大,说不得有人会打歪主意,进而选择铤而走险。 就这样走走停停,再加上回京时是逆水行舟,比来时多走了十六天,用时近一个月,船只才有惊无险的到达了神京码头。 因为提前派人通知了宫里,所以此刻码头上早已经戒严。外围是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巡视,内里靠近码头则是龙骧军士卒守卫。 等船只靠岸,穆栩等人从踏板下来,就见一中年将军迎了过来。有王安在旁介绍,穆栩自是知道了此人身份,正是龙骧军指挥史陈庭。除此之外,他还有个更重要身份,陈太后的亲侄儿。 几人见过礼,陈庭也不与他们寒暄,直接传了皇帝口谕,让穆栩、林如海和王安三人即刻进宫见驾。至于船上的财物,自有龙骧军负责运回宫中。 第89章 宫内面圣 穆栩接了口谕,先是吩咐柳湘莲几人,将随行人员以及物品妥善安置。然后便换乘马匹,和林如海、王安两人,带上几个护卫,一路向着宫里奔去。 三人用了近半个时辰,总算来到宫里,在宫里太监的带领下一路来到崇德殿。 一进殿,三人先是行礼问安。嘉定帝让几人平身,又给穆栩和林如海赐了坐。王安倒也乖觉,行完礼后,直接走到嘉定帝身后站定。 嘉定帝先是问了林如海盐政的情况,林如海自是一一回复。等他答完后,嘉定帝很是勉励了他几句,但也没说如何安置他,只是赏赐了一些御用之物,就让他先行告退了。 等林如海走了,嘉定帝因为看过穆栩和王安提前上的奏折,所以也不急着问扬州之行的过程,直接追问此番抄家抄出来多少银子。 穆栩先是拱手行礼,然后才回道,“全靠陛下护佑,此番查抄不法盐商,除去给士卒的赏钱,目前统计出,现银八千零七十四万两,还有各种奇珍异宝无数。”说着将记录着明细的册子,从袖子里取了出来,双手呈上。 嘉定帝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你说多少,再说一遍。”显然是不敢相信穆栩所报的数额。 穆栩将册子交给王安后,只得又将数额报了一遍。他回完话,等了半晌,也不见嘉定帝说话,于是悄悄抬起来头向他看去。 只见嘉定帝坐在龙椅上,呼吸急促,面色潮红,显然是被穆栩所报的数字惊到了。殿里一时陷入了寂静,只能依稀听见嘉定帝的喘气声。过了片刻,嘉定帝才镇定下来,正要说些什么,却见殿外进来一个太监,他先向嘉定帝跪下行了一礼,这才禀报,“陛下,太上皇宣东平郡王世子觐见。” 嘉定帝握紧了拳头,将到了嘴边的话收了起来,改口道,“知道了,朕随后就放他去,你且在外等候,朕还有话和东平王世子说。” “是。” 等那太监出去,嘉定帝站起来走了几步,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罢了,太上皇如果问你,就如实回禀吧。出了龙首宫,你直接回府就是,想必老太妃对你也甚是想念。等过两天,朕会命人给你送去此行的赏赐。”显然他本不想告知太上皇确切数字,但思索一番还是放弃了。 穆栩谢了恩,先将从盐商那抄录的账册呈给嘉定帝,方转身出了大殿,跟着门口的太监,往龙首宫而去。 等穆栩出去,嘉定帝将穆栩所呈账册放在一边,也不急着看。反倒对王安道,“想必此次扬州一行,你们都收了不少好处吧?” 王安扑通一声跪下,将头贴在大殿地砖,“奴婢不敢欺瞒陛下,奴婢和刘洪,还有东平王世子,每人收了二十万两银子。奴婢死罪,愿将银子献给陛下。” 嘉定帝确认道,“你没有欺君,可能确定穆栩也只拿了二十万两?” 王安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奴婢可以确定,因为抄家时奴婢和刘洪一直盯着,穆世子没有参与。不过他刚到扬州时,收了一些盐商的孝敬,其中就包括作为钦差行辕的园林。穆世子后来给奴婢解释,说那是为了麻痹那些盐商。” 嘉定帝听他所说的,和自己得到的情报相差无几,顿时满意的点点头,起身来到王安身边轻轻踢了他一脚,“好了,起来吧。这次你和刘洪的差事办的不错。那二十万两银子,你留下一半吧,下不为例。” 王安心里狂喜,知道自己这一关是过了,不过还是又磕了个头,带着哭腔道,“老奴一时贪心,有负陛下圣恩,老奴愿将此次所得银子,全部献给陛下。” 嘉定帝却笑骂,“朕金口玉言,说赏你,就是赏你了,难道朕还没有自己的外甥大方吗?” 王安自然又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却说穆栩这边,他随着那太监到了龙首宫,进了垂拱殿后,就见太上皇穿着一身道袍,正站在御阶之上,拿笔写着什么,而戴荃则在旁磨着墨伺候。 他不敢再看,走到殿中,双膝跪下行礼,“小臣穆栩,拜见太上皇,太上皇万年无期。” 太上皇却像没有听见一般,对着旁边的戴荃道,“你看朕这副字怎么样?” 戴荃笑着回道,“老奴哪有这个眼力啊,只觉得陛下的字有若龙凤,气势不凡…” “好了,朕不为难你了。”太上皇摇摇头,将笔放下后,拿起桌上的印章盖了一下。这才对着穆栩道,“穆小子,你起来吧。” 穆栩急忙谢恩,然后老实的低头站在原地。 太上皇打量了他半天,才道,“你说说你,朕之前让人给你传话,你为什么抗旨?” 穆栩当即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非是小臣要抗旨,实在是那些盐商太过放肆,视国法如无物。”于是他便将那些盐商如何网罗江洋大盗,控制扬州卫大营等等行为,夸大了几倍说了出来。 太上皇听他说到,那些盐商竟然能控制朝廷兵马,自然不敢相信,毕竟他退位前才下过江南,这才过去几年?于是他急忙追问,“你确定没有胡说?” 穆栩摇头,“臣已将原扬州卫指挥使郭振缉拿,如今已经押送进京,太上皇随时可以找人去审问他。” 听他敢这么说,太上皇明白穆栩说得就算有些夸大,但必定不是假的。这一刻,他心底对甄应嘉产生了怀疑,因为这些事,在甄应嘉给他的密折里,从没有提及过。本来他还想敲打敲打穆栩,如今也没有心思了。 不过他还是很关心,穆栩在扬州抄了多少银子的,当即便问,“你此番抄了多少银子?” 因为嘉定帝让他如实说,所以穆栩也不隐瞒,照实说了具体数额。太上皇听了这么大的数额,也是大惊失色,和嘉定帝一样又问了穆栩一次。 听穆栩确认后,他此刻对甄应嘉更是不满了,心里反倒觉得穆栩下手轻了,应该把那些混账全都抄一遍,最后再杀了才是。一想到这么多年,不知有多少银子被人贪了,他心里就一阵阵的难受。 于是他也没心情再问穆栩了,把桌上的字赐给了穆栩,就将他打发了。穆栩被戴荃送出了垂拱殿,犹自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轻易过了关。他想向戴荃打听一下具体情况,不过看了看四周都是太监宫娥,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过趁着和戴荃告辞时,他还是将一叠银票塞到了其手里,然后才拿着太上皇赐的字出宫去了。 戴荃趁着无人注意,将银票塞进袖子,先是笑了一下,然后又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回到了垂拱殿。 太上皇此刻静静的坐在御座之上,没有一丝表情。戴荃轻轻的来到他的身后,悄无声息的站好,一动也不动,就仿佛雕像一般。 过了不知多久,戴荃才听到太上皇的声音,“你说穆小子有没有骗朕?” 戴荃摸了摸袖子里的银票,轻声回道,“老奴觉得穆世子没有,毕竟抄了那么多银子,而且还有押解进京的扬州卫指挥使郭振可以证明。” 太上皇点点头,“你说得很是,就凭这么多银子,这些人就该死。既然他说得是实话,那就说明甄应嘉说得是假话了。”戴荃知道这事没有自己插嘴的余地,于是又装起了哑巴。过了片刻后,他才听见太上皇小声的自言自语,“甄嬷嬷,当年你在朕幼时,对朕的回护之情,朕可是都还给你了,想来你百年后,也不会怪朕心狠…” 戴荃赶紧把头低下,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到。又过了许久,才听太上皇对他吩咐道,“你去告诉皇帝一声,将这些银子给朕的内库送一千万两。等到了明年,朕要修几座道宫。” 戴荃恭声应道,“老奴尊旨。” 第90章 父女重逢 林如海刚从宫里出来,就见林泉站在两辆马车前面,正和一个中年人说话。那人他瞧着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看见他走出宫门,林泉和那人一起过来施礼。 “见过老爷。” “见过姑老爷。” 林如海让两人免礼,听那人叫自己姑老爷,这才想起来,这人是当年跟在岳父身边的小厮,好像是当时荣国府赖管家之子。于是他问道,“你是赖管家之子?” 赖大听了一愣,心道自己就是赖管家啊。随即反应过来,自家姑爷说得是自己老爹,连忙笑着回道,“姑老爷好记性,小的正是赖大,只是小人的父亲随老太爷去了,如今小人也是赖管家了。” 林如海笑道,“子承父业,不错。”接着又问,“你来这是?” 赖大欠身回道,“姑老爷容禀,府里老太太派我来接姑爷去荣国府。老太太说,姑老爷在京城的府邸,多年不曾住人,如今恐怕需要修缮一番,让姑老爷先去荣府小住。” 林如海没有回话,先看向林泉,林泉回道,“老爷,咱们京里的府邸,先前被世子派王府的下人打理过了。不过到底多年不曾住人,还得再晾晾才是,好在如今已经入夏,想必过上几日就可以住人了。” 林如海想了一下,还是对着赖大道,“那就谢过岳母厚意了。”又吩咐林泉,“回头你将我准备的礼物,送到荣国府。” 林泉却指着后面的马车道,“我估计老爷要先去夫人娘家,所以擅自做主带过来了。” 林如海满意的赞道,“你做事一向这么妥帖,那我去荣府小住几日,你打点好府里,尤其是玉儿的院子。”林泉点头道,“老爷放心就是,小姐之前留在扬州的心爱之物,这次都带回京了,肯定布置的和扬州一个模样。” 林如海点点头,然后才对着赖大道,“如此就有劳赖管家带路了,我这多年不曾回京,连京里的路都记不得了。”赖大连道不敢,随后和林泉一起扶林如海上了前面的马车,然后自己上了一匹马,带着马车向着宁荣街的方向而去。 等到了荣国府,只见侧门大开,贾赦和贾政兄弟二人已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贾珍父子和贾宝玉。林如海下了马车,与贾赦兄弟,还有贾珍互相问候一番,便在几人带领下进了荣国府。 众人来到荣禧堂坐定,贾政自然先是吩咐贾宝玉和贾蓉拜见。林如海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贾宝玉,见他畏畏缩缩,全无大家公子风范,心里对贾母更是不满。他心道,就这样的也能配的上我的玉儿? 不过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反倒勉励了二人几句,还让随行小厮送上了见面礼。之后他又简单的考校了二人几句,贾蓉完全不知所云,而贾宝玉也是结结巴巴的答非所问。这下场面一下尴尬起来,林如海只得违心道,“贤侄和侄孙看来是第一次见我,有些紧张…”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贾赦发出一声嗤笑,贾政已经涨红着脸对着贾宝玉就是一顿怒斥。 林如海见状,只得上前劝说。不想贾赦在旁又拱火道,“行了,要教训宝玉也不用当着妹夫的面吧?再说了,宝玉一直就这个样子,二弟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反正妹夫也不是外人,还怕他看了笑话不成?” 他这话一出,直噎得贾政说不出话了。林如海只得开口,“大内兄,你少说两句吧。” 贾赦哼了一声,“罢了,看在妹夫的面上,我就闭嘴吧,免得回头,有人又搬出来老太太来压我。” 贾政听了这话气得哆嗦起来,眼睛圆睁,怒视着让自己丢脸的贾宝玉。把贾宝玉吓得脸色煞白,眼眶里都出现了泪花。 林如海看贾宝玉这个样子,对他的评价更低了。不过他还是劝贾政道,“二内兄又何必如此严苛,小孩子贪玩一些也是有的,慢慢教就是了。” 贾政羞红着脸回道,“妹夫不知,这孽子往日里被老太太惯坏了,最近几个月突然上进起来,每日里都去族学,我还道他长进了。所以今日还想让妹夫指点一下他,谁知他竟然还不如从前,可见他去族学,必定是糊弄人去了。” 贾政却不知道,贾宝玉日日去族学,虽然是为了找秦钟玩耍。但严格来说,他其实是有些歪才的,今日林如海考校的并不难,他是能答上的。 但坏就坏在,今日一是有贾政在场,贾宝玉一见他,就宛如老鼠见了猫,十成本事连三成都使不出来了。二是因为林如海,因为最近几个月林黛玉不太理他,贾宝玉便想围魏救赵,通过讨好她父亲,来让她刮目相看。 在他想来,林妹妹这般脱俗,他父亲定然也不会是个俗人,哪知一见之下大失所望,不仅给他送的见面礼是文房四宝,还要考校他那些酸腐文人的东西。这些原因加起来,贾宝玉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把不多的四书五经的知识都给忘光了。 林如海听了贾政的话也是无言以对,他心里暗道,你能让你儿子糊弄几个月,也是够无能的。他此刻也有些不明白了,自己当初怎么就觉得这位二内兄千好万好,如今看来他还不如大内兄呢。 好在此时贾母派人来请林如海相见,终于缓解了荣禧堂的尴尬气氛。林如海松了口气,忙就坡下驴向几人告辞,随后跟着来请他的小丫头去见贾母。 一进荣庆堂,林如海的眼光就被自己的闺女吸引住了,只见黛玉正坐在贾母旁边,眼里含泪望着他,他朝黛玉点点头。黛玉哪里还忍得住,急忙跑了过来,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林如海急忙搂住女儿,摸摸她的头发,笑着打趣道,“玉儿这是怎么了,父亲这不是一进京就来见你了吗?” 黛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急忙放开父亲,当即就要跪下行礼,林如海却拉住她道,“不忙,稍后我们父女再叙话不迟。”随即放开黛玉,来到贾母前面,早有丫头将垫子放在地上,林如海跪在垫子上向贾母行礼,“如海拜见岳母,愿您老松柏长青。” 贾母含泪起身,将他扶起,哽咽道,“好,你如今回京就好,只可惜…” 林如海自然知道她想说贾敏,他心里也是一痛,自责道,“是我辜负了岳父和岳母的厚望,没有照顾好敏儿。” 贾母看着女婿,如今那已经有些斑白的两鬓,感叹道,“罢了,还说那些做甚,你能平安就好。”随即请他坐下。 林如海先等贾母坐好,方才落座,这时他才有空打量房里众人。那些满屋子的丫头婆子他自然略过,贾母身旁站着两个中年妇人,他只认得贾王氏,另一个却不认得,想来就是贾赦的续弦邢氏了。在两人后面还跟着两个年轻媳妇,一个打扮素静,另一个却穿着明艳,他心下猜测,前者是贾珠遗孀李氏,后者应是贾琏之妻小王氏了。此外房里还有两个打扮相同的姑娘,一个比黛玉略大,一个看着年纪相仿。 贾母见林如海坐好,忙向他介绍房里众人,他先向邢氏和王氏问好。邢氏很是热情,王氏却淡淡的,他也不在意。随后就是李纨、王熙凤等晚辈一一拜见。 林如海也各自给了见面礼,到了迎春和探春,他不免有些奇怪,不是说三人吗,于是便问贾母。贾母笑着解释道,“你说得是四丫头,她如今大部分时间住在东府,自从蓉儿媳妇封了郡主,就要接了姑姑回去。索性我也由着她们,如今四丫头只有一小半时间住在西府,今日却是不巧。” 林如海点点头,随后命抬着礼物的婆子,将准备给贾环、贾琮、贾兰,巧姐等一众晚辈的见面礼,或是交给他们母亲,或是交给下人。随后又将给贾母准备的礼物,亲手奉上。 贾母命鸳鸯接住,看着行事如此周全的女婿,心里更是可惜女儿这么早就去了。 第91章 妹妹 闲话片刻,贾母开口问道,“女婿这次进京,不知宫里如何安排的?” 林如海摇头道,“陛下还没有决定。” 贾母一滞,随即安慰道,“你的本事,陛下自是知道的,想来是在考虑给你安排什么职位合适。如今借着这个闲暇,你也好好休养一段时日,正好陪陪玉儿这孩子。” 林如海笑着回道,“岳母说得很是。” “嗯,你能这样想就好。”贾母点点头,又问起王熙凤,“凤丫头,院子收拾好了吗?” 王熙凤却不答,众人都好奇望去,只见她一副神游四方的样子,显然是在想别的事情。李纨连忙拉了一下她的袖子,见她转头茫然看向自己,只得小声将贾母的话重复了一次。 王熙凤这才回过神来,先向贾母和林如海欠身行了一礼,不好意思道,“老太太和林姑父见谅,我方才正想着,应该给林姑父安排在哪个院子妥当,所以一时有些有神。” 林如海自然回道无妨,不想贾母却笑着拆穿了她,“我看你啊,是急着去见琏儿才是。” 此言一出,房里众人皆笑了起来,探春还朝王熙凤做起羞羞脸。王熙凤被贾母揭破了心思,脸上顿时腾得一下就红了,呐呐的说不出话。 林如海轻笑一声,给王熙凤解围道,“侄媳妇不要着急,琏儿如今怕是正在绣衣卫衙门忙碌,估计还得两三个时辰才能回府。” 等王熙凤红着脸向林如海道了谢,贾母这才笑着说道,“如今可放心了吧,还不快回我刚才的话。” 王熙凤急忙回道,“正要老太太拿主意,府里空闲院子不少,但我想林姑父回京后,必定是有应酬的,所以我想来想去,似乎就梨香院最合适,我也命人一并收拾出来了,只是…” 听她这么说,别人还罢了,王夫人却狠狠的瞪了王熙凤一眼,心里怒骂她吃里扒外。王熙凤却和没看到一样,只是看向贾母,等候她的决定。 贾母也有些为难了,本来让女婿住梨香院正好,那里是老太爷暮年荣养之地,又靠近后街,应酬也方便。可王氏那个没有眼色的,之前偏偏才让外八路的亲戚住过,这再来招待女婿,未免有些不礼貌,想到这,贾母心里对王氏更是不满起来。 看贾母和王熙凤一副为难的样子,林如海不由问道,“我记得梨香院是岳父荣养之地,布置精巧又是安静,很是不错啊?” 贾母没奈何,只得把梨香院之前才接待过薛家之事告诉了他。林如海听后,笑着回道,“无妨,都是自家亲戚,这有什么好在意的。” 贾母笑着夸女婿大气,王熙凤也跟着凑趣,房里顿时一片其乐融融。只有王夫人却气了个半死,心里将贾母和王熙凤都给恨上了,觉得二人是故意给自己难堪。她不由想起了,之前兄长带来见自己的那人,这一刻她下了决定,答应那人的条件。等自己的元春飞上枝头,有你们这些人好看的! 又说了片刻,贾母便开口让林如海先去洗洗身上的风尘,本来想找个婆子带路的,黛玉却急着和父亲说话,自告奋勇接过了这个活。贾母知道他们父女久别重逢,当然点头答应了。 父女二人随即一起向贾母告辞,出了荣庆堂。 路上,看着女儿的身量比来京时高了半个头,林如海心下又是高兴又是心酸。高兴的是女儿长大了,心酸的却是再过两年就该嫁人了,不禁感叹道,“玉儿长大了,以后就不要父亲喽。” 黛玉红着眼不依道,“爹爹说得哪里话,女儿还要一辈子孝敬您呢!” 林如海见女儿此刻真情流露,连称呼都换成了小时候的叫法。心里更是觉得愧疚,自己一时疏忽,差点却害了她,好在如今还不算晚,于是收拾心情笑道,“好,是爹爹说错话了。” 黛玉这才罢休,不到片刻,父女二人又开始有说有笑了。 …… 穆栩出了皇宫,与宫门口的护卫汇合,早已等候的一个番子上前施礼,“启禀大人,贾佥事命标下来传话,衙门那边已经安排妥当,大人不用担心。” “好,我知道了。” 将那番子打发走,穆栩直接翻身上马,一路快马加鞭向着自家府里而去,他此刻也是归心似箭,之前一直在外尚不觉得,如今一回京却再也按耐不住。 他一路策马疾驰,只用了一刻钟就到了自家门口。他的长随杨安得到他今日要回来的消息,早早就带着几个小厮候着了。此刻见人到了,不等穆栩下马就迎上前去,“世子,你可算回来了,太妃都派人来问了好几次了。” 穆栩翻身下马,随手将缰绳交到小厮手里,一边从侧门往府里走,一边道,“我这不是刚进京,就被陛下召进宫了嘛。怎么样,我不在这些日子,祖母身体可曾安好,府里一切如常吗?” 杨安一路小跑的跟着自家世子,嘴里答道,“太妃身体安好,府里也好着呢。”说完他又求道,“我的世子爷,你下次出京,可得把小的带上才行。” 穆栩随口回道,“还下次呢,谁知道我下次出京,会是什么时候了,到时再说吧。”他走的极快,说话的功夫,就拐到了后院,刚要进去,突然想起自己从扬州带回来的东西。于是停住脚步,转头问杨安,“我从扬州带回来的东西,可曾送到府上?” 杨安气喘吁吁的回复,“半个时辰前已经送过来了,现在放在世子的院里,我正想问世子如何处置呢。” 穆栩沉吟一下,吩咐他,“将那几口大箱子送到府里库房,稍小一些的,让梅剑收到我的私库。”说完后又提醒他,“对了,让人把我专门给祖母的礼物,随后送到松鹤堂。” “是,小的这就去办。”杨安应了一声,正想回禀世子,小县主来京了。哪知一抬头,就见他一阵风似的进了内院,只得把话咽进肚子里。 穆栩一进祖母院里,门口守门的丫头看见他,立刻朝着里面喊道,“世子回来了。” 穆栩露出笑意,来到门口正要进去,就见门帘被从里面掀开,一个小小的身影窜了出来,直接一头朝着自己撞了过来。 穆栩急忙停住脚步,按在身影的头顶,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家庶妹,穆桐。只见这小丫头穿着身翠绿裙子,头顶扎着两个小角,圆圆的脸蛋上,一对黑宝石似的眼睛正瞪着自己。不等穆栩开口,她就委屈道,“大哥真坏,人家想给你个惊喜,你却把人家的头按的好疼。”说着还装模作样的揉了起来。 穆栩如何不了解他这个妹妹,再说他用了多大力气,他自己能不知道吗?当即伸手给了她一个脑崩,笑道,“你这小丫头,我还不知道你了。说吧,你又看上大哥什么东西了。” 穆桐眼睛滴溜溜转着,正想着说些什么,就听里面自家祖母的声音传来,“你这丫头片子,还不和你哥哥进来说话,在门口像什么样子。”穆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把大哥堵在门口了,不由吐了吐舌头,连忙把门让开。 穆栩揉了下她的头顶,拉着她一起走了进去。一进屋子就见自家祖母含笑看着自己,他放开自家妹子,三步并两步冲到祖母面前跪下,“祖母,孙儿回来了。” 张太妃满脸慈爱的将穆栩拉起来,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握着着他的手,仔细端详片刻后,才开口道,“黑了,也瘦了。” 穆栩也回握着祖母的手,笑着辩解,“祖母定是看错了,我这是长个子了,所以显得瘦了。” 张太妃却摇头道,“不管如何,你最近可得在府里休息几天,要不我可不放你出门。” 穆栩自然答应,“好,孙儿听祖母的就是,到时日日都来叨扰祖母。” 穆桐那小丫头也旁插嘴道,“对,还有我,我也天天来祖母这。” 张太妃看着自家孙子和孙女,笑得连嘴都合不拢了,连声道,“好,你们日日来才好。” 第92章 上架感言 昨天接到编辑通知,今天中午上架,上架后争取多更几章。 我看别人都写上架感言,我也随大流写个吧。虽然我的成绩很差,但还有很多朋友支持的。 首先,很感谢各位朋友一直的支持和鼓励。这里篇幅有限,我就不一个一个写了,但真心感谢。 怎么说呢,这是我第一次写书。之前产生写书的想法,来的很仓促,所以我也没有准备大纲之类,再加上本人文笔有限,好多地方我自己看了也不满意。 我本来是想写一本奇幻小说的,但又怕没人看,所以就想写一本同人小说蹭下热度。 可是开始写红楼后,我才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是否要脱离原着太多。我自己也看了一些红楼同人,我说说我的想法,当然只是个人浅见,没有任何挑事的想法。 在我理解里,同人嘛,那肯定不能挂羊头,卖狗肉吧。你不能挂着同人的皮,只用原着人物,别的改的乱七八糟,那样还不如不写同人呢。当然,有的人,人家笔力不错,写的也很好看的。 就我个人而言,我觉得好多人看同人,除了书写的是否好看之外,或许也都抱有一种希望改变原着里悲剧的想法。 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脱离原着太多,想着正儿八经写同人的。但因为没有让主角穿越到贾家,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如果是写到后面水浒之类,那还好,主角可以顺着剧情走,比较有参与感。 但偏偏红楼是以贾府为视角的,按原着走吧,就会给贾府笔墨太多,导致主角存在感不强。所以最近写得我特别别扭,经常写完了,看得不满意,又删了重新写,弄得我都有点神经衰弱了。 但不管怎么样,我会争取把自己第一部小说写完。 最后,再一次感谢各位朋友的支持。 还有,通知大家一下,因为换到轻小说以后,基本上收藏就不涨了,所以上架后要换频道了,不是架空就是诸天,希望大家理解。 第93章 礼物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从红楼开始的名着之旅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94章 情报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从红楼开始的名着之旅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95章 贾赦训子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从红楼开始的名着之旅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96章 摊牌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从红楼开始的名着之旅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97章 分说明白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从红楼开始的名着之旅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98章 条件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从红楼开始的名着之旅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99章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从红楼开始的名着之旅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100章 定计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从红楼开始的名着之旅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101章 认可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从红楼开始的名着之旅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102章 打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从红楼开始的名着之旅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103章 大吐苦水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从红楼开始的名着之旅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104章 又遇事端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从红楼开始的名着之旅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105章 秦钟求情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从红楼开始的名着之旅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106章 争执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从红楼开始的名着之旅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107章 反目成仇 书房里的几人正各自想着心事,就听外面的小厮通报,“表少爷到了。” 片刻后,只见贾宝玉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外袍,磨磨蹭蹭的走了进来。王夫人一见他,顿时叫道“我的儿”就冲了上去,拉着他的手开始浑身检查起来。等发现他除了衣衫不整之外,没有什么大碍,她这才放下心来,随即又关心他是否伤了内里。 王子腾见王夫人这个样子,也不禁觉得,她实在太过溺爱儿子就了,便开口道,“行了,宝玉不是没事嘛,你先坐下,我有话要问他。” 对王子腾的话,王夫人还是听得,闻言只好退到一边。王子腾当即便问贾宝玉,“宝玉,你将今日的事情老老实实讲来。” 贾宝玉本来还想隐瞒,毕竟实在太过丢人了,可看见薛蟠就在这里,他也只好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几人听完以后,发现和薛蟠说得相差仿佛,薛姨妈顿时挺起胸膛,“这下真相大白了,有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也怪蟠儿,要不是他开门,哪有后面的事?” 听到王夫人还如此说,薛姨妈气得七窍生烟,“你还是我姐姐吗,怎么能说出这样恩将仇报的话,因为给宝玉出头,现在蟠儿都被人记恨上了,你竟然…” 见自己母亲气得胸口直喘,薛宝钗急忙轻拍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贾宝玉时隔多日,再次看见薛宝钗,顿觉眼前一亮,就想上去搭讪。可随即想起眼前之事,皆是因自己而起,便开口替薛蟠说起了公道话,“太太,今日之事不怪薛大哥,说起来还是他找人救了我。” 薛宝钗听贾宝玉为自己哥哥说话,心里不由一喜。随后她就蹙起了眉头,因为她发现贾宝玉虽然是对着王夫人说话,可眼睛却直勾勾盯着自己。要是从前的话,她说不定还会觉得欢喜,可经历了这么多事,她现在看贾宝玉,只觉得除了有一副好皮囊之外,简直是哪哪都不好,此刻心里更是暗骂色批一个,把她薛宝钗当什么人了。 王夫人听了儿子的话,不由一阵失望,一时竟无言以对。倒是王子腾听了,不由夸赞,“宝玉这孩子到底是大家公子,能够明辨是非,我看这件事…”说到这他却止住了话头,几人都是好奇他为何话只说了一半,不由向他望去,却见他有些不高兴的看着贾宝玉。 于是他们又转头去看贾宝玉,只见他痴痴的望着薛宝钗,连自己舅舅说话都浑然不知。 几人反应各不相同,王夫人觉得丢人的同时,还心里暗骂薛宝钗,觉得定是她勾引了自己的宝玉。薛宝钗见众人都发现了贾宝玉看她的眼神,脸上顿时升起红云,除了害羞,更多的却是恼怒。而薛姨妈和薛蟠却单纯的只是愤怒,尤其是薛蟠,只觉得一股邪火就冒了出来,当下不管不顾就冲了过去,直接给了贾宝玉脸上来了一拳,嘴里兀自骂道, “打死你个登徒子,我让你轻薄我妹妹,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一个兔儿爷也配肖想我妹妹。” 房里的几人皆是没有想到薛蟠会爆起伤人,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还是薛宝钗离的最近,匆忙上去拉住了他的胳膊,薛蟠却仍不罢休,挣扎着要再给贾宝玉几下,不过他到底顾忌伤到妹妹,不敢太过用力,这才给了王子腾和薛姨妈机会,被两人拉开了。 而王夫人自是直奔贾宝玉而去,一把搂住正捂着眼睛惨叫的儿子,急忙查看他的伤势,待看到儿子一只眼睛已经乌青之后,她立刻火冒三丈,对着薛蟠就一顿臭骂,“薛蟠,你个没教养的小畜牲,要是我的宝玉有个三长两短,我定不与你干休!” “你还有脸说我,你也不看看你儿子的德行,还说是大家公子呢,还不如那些小门小户的。”薛蟠此刻也发起了狠,浑然不顾王夫人是自己长辈了,寸步也不肯相让,把之前就藏在心里的话都骂了出来, “我已经忍你们很久了,之前在荣国府时,你儿子就三天两头骚扰我妹妹。还有你,你也不是个好东西,你前前后后从我妈这骗了多少银子,你还过一两吗?这也就算了,结果你还仗着自己是荣国府的当家太太,各种瞧不起人,你当我看不出来吗?” 薛姨妈因为薛蟠这一番话,勾起了心酸,只顾着流眼泪。薛宝钗见了,连忙将她扶到一边坐下,然后又来到哥哥身前,狠狠的在他腰间拧了一下,“哥,少说两句行不行,你是不是想把妈气死。” 薛蟠看着妹妹气得双眼通红,只能闭嘴不言。薛宝钗这才松了口气,转头对着王子腾跪下行了一礼,“舅舅,今日给您添麻烦了,外甥女在这替妈妈和哥哥给您赔罪了。” “你快快起来,这是干什么。”王子腾一把将她拉了起来,刚这一番变故,让他都有些措手不及。反倒是薛宝钗机智果敢,这不禁让他刮目相,然后他心里就是一叹,怎么偏偏就是个女子呢。突然他心里冒出个念头,或许以后可以用这个外甥女去联姻,用来拉拢那些落魄才子,为自己所用。 他细细打量了一番薛宝钗,满意的点点头,赞了一句,“外甥女不错。” 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事的时候,他又把目光转向剩下几人,厉声呵斥,“你们还有没有规矩,把我这当什么地方了?一个个和乡间骂街的泼妇有什么区别,也不嫌丢人。” 话音刚落,他见王夫人还想张嘴,直接就道,“什么也别说了,快带宝玉去你嫂子那,让她请个大夫给宝玉看看。” 王夫人看自己兄长一脸的严肃,不敢违背他的意思,只好把嘴里的话咽下去,怨毒的瞪了一眼薛蟠,就带着贾宝玉下去了。 见她走了,王子腾心下一松,然后来到仍在垂泪的薛姨妈身边,“快收了你的眼泪,你也一把年纪了,儿女都这么大了,还像小时候那样哭哭啼啼,也不怕孩子们笑话。” 薛姨妈用帕子擦了擦眼泪,抬头望着他,哽咽道,“大哥你也看到了,姐姐她也太欺负人了,她自己看不起我们一家也就算了,连他儿子也这样无礼。” 想着贾宝玉刚才的表现,王子腾也是一叹,“那孩子被宠坏了,应该没有什么坏心,你也不要太过多心,大不了以后别让宝钗见他就是了。” 薛姨妈可不管贾宝玉是好是坏,她现在只关心自己的儿子,“大哥,那个小王爷要是找我们家麻烦的话,该如何是好?” 王子腾也紧皱眉头,“这事还真不好办,那些皇子皇孙向来难缠,即使我出面,他们也未必会给我面子。”看薛姨妈一脸担忧之色,他只好安慰道,“回头我找人打听下,看能不能找人去忠顺王那说个情。” 薛姨妈立刻大喜,没口子的道谢,还拉过儿子让他给舅舅磕头。一旁的薛宝钗却旁观者清,她清楚的看到舅舅脸上的敷衍,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自思量,觉得这事还得去求东平王世子才行。 等送走了薛家一行人,王子腾回到后宅,他先查看了一下贾宝玉的伤势,然后对依然有些不忿的王夫人劝道,“宝玉这只是皮外伤,回去歇两天就好了。你也别怪二妹和蟠儿,今日这事你确实做的过了,要不是蟠儿的话,宝玉今天恐怕要吃更大的亏。” 王夫人可不会领情,立刻就要反驳。王子腾自然了解自己的妹妹,知道她肯定不服,因此在她开口之前就抬手阻止,“你不知道内情,那忠顺王与贾家老太爷有些仇怨,他儿子今日必是故意找茬。就算宝玉能躲过初一,还能躲过初五不成?” 第108章 上门道谢 王夫人一听这话就急了,“我怎么不知道此事,哥哥快和我说说。” 王子腾却摇头,“这都是陈年旧事了,你回去问你们家老太太吧。不过以后宝玉出门在外,躲着忠顺王府的人准没错。”说完他又对自己夫人道,“你带宝玉去换身衣服,我有话对大妹说。” 等房里只剩下他们兄妹二人了,他才笑着对王夫人道,“元春的事有结果了。” 王夫人看他的样子,就是一喜,“哥哥快跟我说说。” 王子腾捋着胡子的手先是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的道,“从宫里传来的消息,元春被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为贤德妃。” “真的,我的元春总算熬出头了。”王夫人又哭又笑的,心里想得全是这件事带来的好处,丝毫没有留意到王子腾的脸上的异色。 片刻后,见她已经平静下来了,王子腾严肃的提醒道,“你别忘了答应过别人的事情,人家能让元春上来,自然也可以让她下来。” 王夫人听了心里一颤,然后坚定道,“我知道了,回去我就跟老太太摊牌,为了宝玉的前程,我不信她不答应。” “嗯,那我不留你了,这件事拖不得,元春的喜信这两天就下来了。” 看着王夫人离去得背影,王子腾心里却后悔起来。他本来是打算先把元春扶上位,再与义忠亲王虚与委蛇,到了关键时刻给他来个致命一击,到时自己就算不能立功,也至少能功过相抵。可这件事却得有个前提,那就是元春能得到当今的宠爱。 他原先一直觉得,元春在宫里多年不曾出头,是因为皇后压着她。只要她能上位,凭借她的美貌一定可以笼络住皇帝,现在看来,是自己不了解当今了,他根本就对元春没有任何兴趣。否则古往今来哪有两个字的妃位,更何况还加个尚书,这到底是皇妃,还是女官? 想到这,王子腾心里一惊,他突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义忠亲王在元春这事上那么痛快了,人家必定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可笑自己被一时之利所惑,现在却是骑虎难下了。要不,就奋力一搏,他慢慢握紧了拳头。 …… 次日,穆栩想着多日不曾去衙门口,就想去看看。刚要出门,就听门子来报,合浦郡主来了,现在已经进了二门,要先去拜见太妃。 穆栩略微一想,就猜到她来的目的,肯定是因为昨日秦钟之事。他只好打消了去衙门的想法,吩咐英莲给他换了身常服,起身往松堂而去。 他来到祖母这,就见秦可卿笑语吟吟的和祖母说话,穆桐那个小丫头也不坐下,一直围着秦可卿打转。 他笑着开口,“桐儿,你不坐下,围着表姐做什么呢?” 穆桐头也不回,继续盯着秦可卿,“我再看是表姐漂亮,还是林姐姐漂亮。” 几人都被她这充满孩子气的话逗笑了,秦可卿笑完,把她拉到身边,从自己手腕上摘下一对赤金缠丝手镯,把它带在穆桐手上,然后故意问她,“那你告诉表姐,是表姐漂亮,还是你林姐姐漂亮?” 穆桐看着手腕上有些偏大的手镯,越看越喜欢,想了一下才回道,“表姐漂亮,不过林姐姐也很漂亮。” 秦可卿捏了一下她的鼻子,“真是一个小机灵鬼,快去玩吧。”等看着穆桐举着双手跑了出去,她这才起身对着穆栩行了一礼,“多谢表弟昨日对舍弟的援手之情。” 穆栩随意摆摆手,“我也是碰巧遇见了,难道还能当看不见吗?” “很是,都是自家亲戚,何必这么外道,快坐下吧。”张太妃也笑着说道。 秦可卿冲着两人笑了一下,然后才坐下。 说了一会话,张太妃见秦可卿几次欲言又止,就猜到他应该有话和自己孙儿说,于是便道,“栩儿,你陪你表姐去花园转转,年轻人嘛,多走动走动,不用一直陪着我。” 穆栩看向秦可卿,秦可卿犹豫了下,还是欠身朝张太妃行了一礼,“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去吧,晌午记得留下用饭。” “是,多谢太妃。” 等二人出去了,张太妃叹了口气,“唉,这个年纪正好,长得也美,可惜却嫁人了。” 一旁的春桃疑惑的问,“太妃,您难道不喜欢林姑娘?” 张太妃摇头笑道,“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林丫头太小些。” 春桃拍拍胸口,“原来太妃是因为急着重孙子啊,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您不喜欢林姑娘呢。” 听了这话,张太妃奇道,“你害怕什么?” 春桃吐了吐舌头,“我是看世子似乎很中意那位林姑娘,要是您不喜欢她的话,到时…” 虽然她话没说完,但张太妃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里一暖,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有心了。” 穆栩陪着秦可卿在花园一边散步,一边问她,“表姐可是有话要说?” 秦可卿不好意思道,“我是想说秦钟的事,昨天实在是过意不去。” 穆栩皱眉,“不是都说了小事一件吗,表姐何必耿耿于怀?” 秦可卿却执意解释道,“我这个弟弟,自小就性子弱,我怕他在外被人欺负。而我又是个妇道人家,平日不好出门,所以才跟他说,让他有了难事,就来找你。可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会为了那种事情求你。” “昨天他回来后,一开始我还不知情,可后来荣国府却闹了起来,我这才知道发生了何事。” 说到这,她苦笑起来,“我之前将他送到贾家族学,是想让他好好用功,将来能出人头地。因为昨日的事情,我特地找人去族学打听了一下,谁知道他竟然和宝玉…” 她顿了下,显然是难以启齿,“亏我以前还以为宝玉是个好的,没想到他跟贾家的男人一样,都不是好东西。” 穆栩听了她这话,也不知道说说什么好了,难道也跟着批判贾家的男人吗?只得安慰她,“小孩子嘛,等令弟大一些就好了。” 她半晌不语,只低着头往前走,连前面的石凳都没看到。穆栩想也没想,急忙伸手拉她,没想到一时情急之下,忘了自己的力气有些大,竟然一把将她拉到了怀里。 两人一时都愣住了,穆栩感觉到秦可卿僵硬的身体,急忙放开她,尴尬的解释,“表姐勿怪,我刚才是怕你撞到凳子上。” 秦可卿脸色羞红,给了他一个白眼。穆栩看着她这充满风情的样子,不由心里直跳,急忙把眼睛望向别的地方。 看他拼命掩饰的样子,秦可卿突然笑了起来,这一刻仿佛百花争艳,可惜穆栩此刻却将头转了过去,没有看到如此美景。 过了一会,穆栩才听秦可卿又道,“好了,是我刚才自己不小心,哪能怪表弟呢。” 穆栩这才看向她,故意转移话题,“那表姐今日来找我,就是为了谢我?” 哪知秦可卿却摇头,“我找表弟虽是为了舍弟,却不是为了昨日之事。” “表姐直说就是,只要我能办到,绝对没有二话。” 听了这话,再看着穆栩那充满刚毅的脸庞,秦可卿想到自己那没用的丈夫,心里不由想起了张籍那句诗,恨不逢君未嫁时。 随即她赶紧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有些不自然的把眼睛挪到一边,“我是想让表弟给秦钟找个差事,让他多有担当一些,他实在太柔弱了些。” 穆栩倒没注意她的异样,只是听了她的话后,在心里吐槽,你那弟弟那不是柔弱,那是阴气太重了。然后就开始想,给他安排个什么差事好,去军营,他立刻摇头否决了这个想法,以秦钟这个样子去了那,还不得菊花残满地伤。 第109章 预感 秦可卿看他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不由奇道,“表弟,你没事吧?” 穆栩回过神来,“我能有什么事,我这不是在想给他安排个什么差事嘛。” “那你可有了想法?” “这一时之间我也没有想到合适的,要不然就让他来绣衣卫当个小旗,我让人带带他,表姐觉得怎么样?” 秦可卿思量了一下,“那就多谢表弟了。” 听他答应了,穆栩反倒是一愣,“表姐可是认真的?要知道秦大人是读书人,他们那些人对绣衣卫可没什么好印象,你还是回去和他商量一下为好。” 谁知秦可卿却坚定道,“不用,就这么办,我下午就回娘家,我想他会同意的。” 穆栩也就是客套一下,秦钟怎样他才不关心呢,见秦可卿坚持,他也就顺其自然了,“等表姐想好了,就让他自己上北镇抚司,我会跟手下交代一声的。” “那就多谢表弟了。”秦可卿总算是了了一件心事。 “你看,你又来了,我都说了让你不要客气了。” 晌午用过饭,穆栩亲自将秦可卿送到大门口,目送她上了马车远去。他正准备转身回去,却远远瞧见冯紫英和柳湘莲骑马一起来了,索性就直接站在门口等二人过来。 二人到了王府门口看见穆栩,自是有些好奇穆栩怎么站在这,不过还是下马过来见礼。 穆栩摆手示意不用多礼,请两人一起进府。路上他见柳湘莲满脸喜色,不由心里一动,当即打趣道,“我看柳大哥这满脸春风的样子,是好事将近啊,我明白了,你是来给我送喜帖的对不对?” 果然,柳湘莲闻言脸上露出忸怩之色,从怀里掏出一封喜帖送到穆栩手上,“到时请大人务必赏光。” 穆栩拿着喜帖端详片刻,“到时我随你一起去迎亲,紫英你也一起去吗?” 冯紫英大笑,“我自然要去的,韩奇和若兰也一起。” 穆栩点头,又对柳湘莲道,“记得给徒睿也发个喜帖,昨日我和他说起这事,他还埋怨你不够意思呢。” “我之前觉得贸然去人家王府有些不妥,不过,给他的喜帖我早准备好了,今日来正想问问大人的意思。” 穆栩摇头,“你也太多心了,直接去就是了。” 见他点头,穆栩这才问冯紫英,“紫英今日来,难道也是给我送喜帖?” 冯紫英自然笑着否认,随即给了穆栩一个眼色,穆栩心下了然,也不多说什么,带着二人径直来到书房。 让二人坐下,又命小厮上了茶,等就剩下三人时,冯紫英这才开口回禀,“大人,我收到消息,宫里明天就要下旨,这次一共会册封五个嫔妃。”说着就拿出个纸条奉上。 穆栩接过纸条,仔细看了一下,他没管别人,就先看贾元春的封号,果然是和记忆里一样不伦不类,封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 然后他又看剩下几人,其中三个人是贵人,封号看着很正常,可到了修国府侯氏,又变成了双字封号,良淑妃。 穆栩心里简直想笑,两个人就将贤、德、良、淑,四个封号占完了,像蠢一点的人,比如原着里贾家的人,估计还以为这是无上恩宠呢。可这个世上聪明人还是有很多的,皇帝这赤裸裸的恶意这么明显,就差告诉别人,这两人朕已经给她们选好了谥号,你们看着办吧。 不说别的地方,就单说宫里,但凡有点脑子的人,估计都明白这其中的奥秘。要不然原着里以夏守忠为首的太监,也不会三天两头去贾家打秋风了。从没听说过,后宫里的太监敢去皇帝的嫔妃家勒索的,哪怕这个嫔妃并不受宠。 这么明显的事情,原文里也是奇了,像王夫人那种蠢货看不清楚其中的问题,可偏偏贾母也不明白,实在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老太太似乎把所有的智慧全点到宅斗上了,把压制大房、平衡二房这一套玩的是炉火纯青,可偏偏到了关键的地方她就拉胯,贾家落到原着那般田地,她是要占大半责任的。 “大人,可有什么问题?”冯紫英莲见穆栩一直沉默不语,不由问道。 穆栩轻轻摇头,“没事,我只是一时有些走神罢了。” 不过二人见穆栩有些神情恍惚,还是识趣的告辞离去,穆栩也没有挽留两人。 等他们走了,穆栩又继续想着嘉定帝的用意,在他看来,嘉定帝对勋贵应该是很有意见了,将来必定会对他们下手。唯一让他有些不解的是,他是如何说服太上皇的,要知道这些勋贵可都是太上皇的铁杆支持者。也不知道他们父子达成了什么交易,看来这件事还得找王安打听一下才行。 接下来一段时日,除了宫里传出来的封妃旨意引的京里有些暗流涌动之外,倒也再无大事发生。 期间穆栩还去参加了柳湘莲的成亲仪式,为了给他撑场子,他还特意拉着徒睿一起去迎亲。有他们二人在,果然大大威慑到了荣国府那些踩低捧高的人,让那些人对柳湘莲顿时刮目相看,就连贾赦也是满脸笑意,显然他如今对这个女婿很是满意。 陪着柳湘莲将新娘接回柳府,用过喜宴,穆栩就拉着一心想要闹婚房的徒睿离开了。以他们二人的身份,今日做得已经够多了,再继续下去未免有些过犹不及,对柳湘莲可不一定是好事。再说有他们二人在场的话,来参加喜事的宾客都有些放不开手脚,还不如趁早离去。 时间过得总是很快,已经到了深秋,一年一度铁网山围猎又要开始了。穆栩自然接到了伴驾的旨意,他还从传旨的太监口中打听到,朝廷很重视此次围猎。除了太后会留守皇宫之外,宫里其余人等皆会前往铁网山行营,就连好几年都没有出宫的太上皇也会前去。 一开始他并没有太在意这次围猎,虽然原着里曾侧面提及了铁网山事变,可他却知道皇家为了表示尚武之风,每年都会举办围猎,而且大部分地点就选在铁网山,因此他也没太当回事。 可就在出京的前一夜,他得到了宫里王安传来的消息,这才知道了此次太上皇要前往铁网山,是义忠亲王鼓动的。知道了这个消息,再联想到义忠亲王前一段时间的各种反常举动,穆栩突然觉得心里不安起来。 犹豫再三,他还是觉得小心无大错,当即找来杨安,“你派人去将张成和冯紫英给我请来,就说我有大事找他们。” 杨安看了看天色,有些迟疑道,“世子,已经过了亥时,城里早就宵禁了,冯大人那还好办,毕竟他就住在内城,可张大人那就不成了,他可是住在外城的,现在这个时间,是出不了内城门的。” 闻言穆栩也反应过来了,他先是挥笔写下一封密信,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一块腰牌,一起递到杨安手上,“你拿着我的腰牌,亲自去趟神武将军府,把这封信交给他。郑重交代他,一定要按我信上写的来,不可怠慢!” 杨安走后,穆栩也没有闲着,他命下人牵来马匹,就向着林府而去。等到了林府大门,他敲了半天门,才有门子骂骂咧咧的前来开门。那门子开了门后,发现来的居然是自家未来姑父,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急忙向他请罪。 穆栩哪有功夫理会这种小事,将马栓到门口后,便吩咐他,“快带我去见你们老爷。” 第110章 一身冷汗 这个时间点,林如海自然早已安歇,被管家林泉唤醒后,得知穆栩来了,他也不由一惊,因为穆栩能深夜前来,肯定是有大事发生。当下他也不敢迟疑,连忙换好衣服,问清穆栩所在,就向着偏厅赶去。 此刻的偏厅里,穆栩正心神不定的在里面踱步,见到林如海前来,他急忙上去见礼。 林如海摆手,“贤侄不用多礼,你深夜前来必有要事,还是先说事情吧。” 穆栩给了林泉一个眼神,林泉心领神会的点点头,随即出去将门关上,又亲自守在门口。 见已经没了旁人,穆栩这才开口,“叔父明日可要一起前往铁网山?” 林如海一怔,不过还是点头确认,“不错,这次所有四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前往。”他见穆栩面露纠结,不由疑惑的问,“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犹豫了一下,穆栩还是小声告诉他,“我怀疑这次铁网山之行,可能要出大事。” 闻听此言,林如海脸色都变了,“贤侄可有依据?” 因为林如海与他如今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穆栩也不隐瞒他,就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他听。 林如海消化了这些消息,皱眉思索片刻后,方才开口,“那你如何能确定,义忠亲王会在此次动手?” 穆栩摇头苦笑,“我也不敢确定,只是我觉得以徒钰目前的处境,再等下去的话,必定十死无生,他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如果换作是我的话,与其就这样等死,还不如行险一搏。” “不错,你说的很对。”林如海也点头认可穆栩的分析,然后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连忙追问,“你方才说元春封妃一事,是义忠亲王在背后操控?” 见穆栩点头确认,林如海拍了下手掌,“我想我恐怕猜到他这么做的目的了。” “还请叔父解惑?” 林如海一边捋着胡须,一边开口解释,“如果是昨天你来跟我说此事,我也猜不透他的目的。可结合你刚才的猜测,那就很明显了,义忠亲王所图,肯定是王子腾手里的京营。而元春不过是他们互相取信的前提罢了。” 穆栩却依然有些疑惑不解,“我开始也想到过这一点,可徒钰要让王子腾帮他,又关贾元春什么事呢?毕竟取信王子腾的办法有很多,比如事成之后封他一个公侯就是了,何必多此一举?” 听了他的话,林如海摇头,“你说错了,他取信的恐怕不是王子腾,而是贾王氏,确切的说,是贾王氏身后的贾家。”说到这,他停了一下,然后才面露复杂道,“作为贾家的女婿,我很清楚他们家在京营里盘根错节的关系,要不然你以为,就凭他王子腾能坐上京营节度使吗?” 穆栩猛的拍了下额头,“唉,我怎么把这事忘了。” “你也是当局者迷罢了,为今之计,这件事要报上去吗?” 穆栩一愣,是啊,这事怎么办,现在去报告皇帝吗?似乎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要不然徒钰如果成功了,自己恐怕没有好果子吃。这一刻他深切体会了什么叫作茧自缚,早知道义忠亲王要干这事,他还不如提早将消息传进去呢。 想到这里,他直接起身告辞,走到门口他又想起今次来的目的,转头对林如海道,“我今夜前来,除了想让叔父有所防备外,还想将林妹妹接到我们府上,接下来这些天,京里应该不会太平。我们府上有辽东来的家将,我再调一些番子去,如果发生意外,应该可以自保无虞。” 林如海听他这么说,顿时露出欣慰的笑容,“好,明日一早,我会让玉儿以拜访太妃的名义,去你们府上。” 穆栩点点头,起身向外走去。出了林府,他想了想便直奔神武门。因为神武门是由龙骧军把守的,可以避免被徒钰的人探查到自己深夜入宫,不会打草惊蛇。 此时的嘉定帝也没有休息,正认真交代着龙骧军指挥使陈庭一些事情。突然王安来到他的身前,小声禀报,“陛下,东平王世子求见。” 嘉定帝一听,脸上露出微不可觉的笑意,“你让他到偏殿等候,朕随后就去见他。” 等王安退下,他又对陈庭道,“你下去吧,记得朕的命令,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如果失去这个机会,朕不知道还要等到哪一天去了。” 陈庭也不说话,只是重重的点了下头,然后抱拳行了个军礼便退了出去。 嘉定帝来到偏殿,等穆栩给他见过礼后,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深夜入宫可是有事?” 穆栩恭敬的回道,“是,陛下。微臣近段时间一直派人盯着义忠亲王府,今夜臣收到线报,他今日派人秘密会见了王子腾,臣觉得有些不妥,所以才深夜前来打扰陛下。” 没想到嘉定帝听了他的话,脸上却没有丝毫吃惊之色,反而看着他露出了满意之色,“嗯,你做得很好,这事朕知道了。” 穆栩心里一惊,顿时反应过来,皇帝已经知道了此事,不由暗自庆幸自己及时通报了他。不过他面上还是做出不解之色,“陛下,我看还是取消此次铁网山之行吧,毕竟龙体安危要紧。” 哪知嘉定帝却说道,“孩子气,已经下了明旨,哪能说改就改。”不过见穆栩到底是关心他才这么说的,所以他又笑着透露出一点消息,“好了,朕自有安排,你退下吧。” 穆栩只得行礼告辞,嘉定帝见他要走了,又严肃的叮嘱了一句,“记住,出了宫之后,这个消息谁也不准泄露。” 穆栩自然点头答应,嘉定帝这才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看着穆栩走了出去,嘉定帝这才笑着对旁边的王安道,“看来朕这个外甥忠心还是有的。” 王安低头回道,“陛下乃真命天子,穆世子自然知道该忠于谁。” “嗯,朕再看看吧。” 穆栩从宫里出来后,只觉得后背都湿了一片,作为穿越者,有时候他难免会小看古人,但今日却被好好上了一课。 他心里觉得十分幸运,还好今晚自己去见了林如海,要不是他说破了义忠亲王的打算,自己恐怕不会选择将此事报与皇帝。 从刚刚皇帝的表现看,他早就知道了此事,不,不仅仅是知道,他这分明是在引蛇出洞,打算以身犯险,将义忠亲王一伙引出来,再一网打尽啊。 要不是自己今夜将消息及时报了上去,恐怕等此事之后,皇帝难保不会对自己秋后算账。 这一刻,穆栩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记住今日这个教训,日后行事要更加谨慎小心,千万不能再像这次一样,一时头脑发热,险些犯下大错,把自己推到这般危险境地。 次日五鼓时分,整个神京城就开始热闹起来了,要往铁网山的队伍前锋已经出发。这些人里面包括工部官员、五城兵以及众多太监宫娥,他们或是负责开道,或是在路上铺着黄沙洒水,或是提前去扎好营寨。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后,天家父子的圣驾才开始缓缓而动,圣驾之后是皇后嫔妃的鸾驾,其后则是跟着一众王公大臣的车架。从高处看去,整个队伍就像一条长龙一般,向着南城门而去,十分壮观。 第111章 狩猎开始 穆栩此时正骑着一匹马带着四个家将,混在圣驾两侧的护卫之中,旁边还跟着同样骑着马的徒睿。徒睿一边惬意的打量四周,一边遗憾的感叹,“皇祖母身体欠安,祯弟要留下侍疾,所以不能一起前来。他之前还一直念叨着这次会猎,现在却被留在宫里,还不知道怎么懊恼呢。” 穆栩闻言眼里闪了一下,回道,“外祖母的身体要紧,至于铁网山围猎,又不是只有今年有,明年再来就是了,何必可惜呢。”如果他之前只有七八成把握皇帝在欲擒故纵的话,如今已经有十成了。 虽然觉得皇帝可能已经做了周密部署,但穆栩还是靠近徒睿小声提醒,“你今日晚一点记得提醒舅舅和舅妈,这次围猎不简单,让他们不要随意走动。还有你,打猎时一定要待在我身边,千万不可自己行动。” 徒睿一愣,想要问穆栩原因,却见其用眼神示意四周并轻轻摇头,他这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虽然不知道穆栩为何这样说,但他也知道穆栩肯定不会无的放矢,随即轻轻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两人随着队伍骑了一个多时辰的马,徒睿拍了拍座下穆栩送他的乌骓马,开口说道,“唉,这骑了会马,我这屁股颠的实在受不了了,我得去马车上休息一会,表弟你要一起去吗?” 穆栩摇头,“我就不去了,你去马车上休息一下也好,这到了午时估计才能到铁网山。对了,记得替我问候一下舅舅他们。” 徒睿自是明白穆栩话外之音,点头答应一声,随后调转马头,向着后面奔去。 队伍一直行了半日,才抵达了铁网山下的临时行营,穆栩来到分给自己的营帐,随便用了一些简单的饭菜。他趁着四下无人之时,从空间里拿出一件软甲,小心的穿在外袍下面,又将一口宝刀挂在腰间,这才出了营帐,站在营地中央,向着远处的铁网山眺望。 铁网山位于神京城以南三十里,是一座不大的山脉,目测海拔高度不会超过五百米。因为皇家每年都要来此围猎,所以山上不仅攥养着大量野兽,还有专门的人员看守,平日里禁止百姓上山砍柴或者偷猎。现在铁网山的各处路口,都已经被京营人马四处围住,不时还能看到烟尘升起,想来应该是那些兵卒在驱赶四处野兽。 因为圣驾刚到的缘故,再加上各个王公大臣们需要妥善安置,所以一个下午整个行营都乱哄哄的,到处都是一片人撕马鸣。穆栩带着两个家将来到安置大臣的营地附近,找了个附近巡视的士卒,对其吩咐道,“你带我去户部侍郎林大人的营帐。” 这士卒并不认识穆栩,不过他看穆栩身穿劲装,气势不凡,还带着两个孔武有力的家将,就知道其身份定然非凡,自是不敢无礼,急忙向穆栩行了一礼,“大人,请随我来。” 穆栩随着这士卒在营地里走了片刻,来到靠近左侧的一处营帐门口,那士卒开口说道,“大人,这里就是林大人的营帐所在。” 穆栩点头向他致谢,并赏了他一小锭银子,那士卒接过,欢天喜地的去了。这时营帐内休息的林如海听到外面的动静,也掀开门帘走了出来。 二人见过礼,穆栩让家将守在门口,自己随着林如海进到营帐之中,然后他用耳朵倾听了一下,确认四周无人监听之后,把昨晚他入宫的情况说了一遍。 林如海听后也觉得皇帝这是早有准备,二人又商量片刻,穆栩叮嘱他小心自身安全,并留下两名家将随行保护他的安全之后,这才返回了自己的营帐。 一夜无事,第二日天未破晓之际,参加围猎的一众劲旅就陆续走出营帐,来到天子御帐之外,按照事先确定好的方位布围。随后,各个王公大臣也身负长弓,腰挎宝剑来到大帐门口,以官职大小在两侧按顺序排好。 等一切就绪之后,一龙禁尉小校手执令旗来到门口,恭请天子驾幸围场。 随后嘉定帝身穿戎装,走出了大帐,他接过侍卫手里的马缰,翻身上马,向着围场而去。进入围场,嘉定帝上了早就搭建好的校场高台,先向四方之神布告一番,然后又下了高台,重新骑上马匹,接过侍卫递上的宝弓,向着围场中央而去,后面的王公大臣和一众将士自然骑马跟上。 早有准备的围场校尉见皇帝来了,连忙挥舞令旗,片刻后就见一些野鹿獐子被赶了进来。嘉定帝见状便驱马向前,开始搭弓射箭,第一箭就射倒了一只梅花鹿,登时周围一片喝彩之声。看得出来他今日兴致颇为不错,随后又射了几只獐子,这才罢手。然后便有起居官上前,将皇帝所射猎物一一记录在起居注之中。 嘉定行猎完毕,又回到校场高台,一声令下,自有太监出来传旨,“陛下有令,行猎开始,凡优胜者,重重有赏。” 随着皇帝一声令下,参加围猎的一众王孙公子和各营将士,都骑马争先恐后的出了队列,向着围场外围冲去。 穆栩周围全是皇家和勋贵家的子弟,徒琦就离他不远,想起上次在春香楼的事情,他当即骑马来到穆栩近前,面带挑衅的说道,“穆家表弟,要不要和哥哥比试一番,看看谁打的猎物更多一些。” 不等穆栩回话,对穆栩信心十足的徒睿就开口回道,“比就比,谁怕谁,那你说彩头是什么?” 徒琦指了指穆栩座下的黄骠马,“就以表弟的宝马为注如何?” 穆栩轻轻摸了摸胯下马儿的鬃毛,笑着问道,“那表哥的彩头呢,可别说是你的马,我可看不上它。” 见穆栩一阵风轻云淡,好似已经胜券在握的样子,徒琦就心里冒火,他举起手里的漆黑长弓,面带不屑的道,“这是灵宝弓,乃是飞将军李广所有,如今我拿他作为彩头,不知够不够?” 旁观的一众王孙公子听了,一片哗然,大部分人都面带羡慕的看着他手里的长弓。也有平日里和徒琦不对付的人,看不惯他出风头,比如忠礼王的世子徒镐,只见他冷笑一声,“汉初到现在都快上千年了,你随便拿把弓就说是李广的,谁知道你是不是想要骗穆家表弟的宝马。”接着他又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举起自己手里的宝剑,向周围示意,“我还说我的宝剑是轩辕剑呢!” “你放屁,这把弓是我花了五千两银子买来,又让能工巧匠用了三个月才复原的,你凭什么说它是假的?”徒琦见徒镐如此给他拆台,当即就是一阵反驳。 哪知徒镐却不再鸟他,反倒对着穆栩道,“表弟,我劝你啊,可别被有些人骗了,他可是有前科的。” 穆栩向着他抱拳行了一礼,“多谢表哥提醒,不过无妨,反正我是不会输的,就算他的长弓是假的也没什么,回头我就把它赏给府里的家将,平日里用来打些野兔也好。” 周围人见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顿时也不急着去打猎了,都围在一旁看起了热闹。徒琦听到穆栩和徒镐如此一唱一和的贬低自己,气得脸色发红,他知道自己说不过二人,于是故意激将道,“穆表弟,你不会是不敢吧?” 穆栩拉住想要开口的徒睿,向他回道,“好,既然表哥一心要赌,那小弟就陪你玩玩,你说吧,怎么个赌法。” 徒琦明显是对自己的射术有些自信,闻言便开口道,“就以今日酉时为限,到时让在场众人为证。” 徒睿接话道,“那谁知道你会不会作假?” 听了徒睿的话,徒琦却不慌不忙,显然他早有准备,“我们各派一个家将跟随对方,防止互相作弊,怎么样?” 穆栩听了,也觉得他这主意不错,点头应道,“好,那就一言为定。” 第112章 猎熊 穆栩看着徒琦远去的背影,笑着对徒睿道,“走,我们也出发了。” 说完他便催动马匹向着远处山上奔去,徒睿和一行家将急忙跟上。 一行人来到铁网山外围,骑马寻找了一个多时辰,只发现几只野兔,显然这里的猎物大部分都被赶到围场去了。 徒睿有些焦急道,“表弟,在这里恐怕打不到好一些的猎物,还是得进山才行。” 穆栩抬头望了望天上的太阳,发现离正午还早,便点头道,“嗯,看样子是的进山才行。”毕竟他也不愿意输给徒琦那个家伙。 原地留下两人看守马匹,一行人步行向着山里行去,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人,明显是和他们打着相同主意。没办法,几人只得尽量往无人之处而去。 就这样几人走走停停了之间,路上的猎物果然多了起来,光鹿就打了三只,还遇到了一只落单的野狼,也被穆栩一箭射穿了喉咙。 看着这只野狼,徒睿比穆栩还要高兴,对着徒琦的护卫得意道,“这下你家主子可是输定了。” 那护卫朝着徒睿行了一礼,苦笑着没说话,徒睿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他到底做不出欺负人家手下这样没品的事来。 到了晌午,众人随意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用了一些自带的干粮,穆栩还从空间里拿出了几只蜜汁烤鸡,看得徒睿目瞪口呆,一直追问穆栩将东xz在哪里,穆栩只是笑而不语,弄得徒睿在一旁抓耳挠腮的。 几人正吃着东西,穆栩耳力非凡,突然听到身后一阵草木晃动之声,急忙示意众人收声,然后拿出手里的唐刀,小心注意着不远处的方向。 眨眼之间,就见一头棕熊钻了出来,穆栩看了看地上的烤鸡,顿时明白了,这头棕熊应该是被烤鸡上蜂蜜吸引过来的。徒睿几人看着面前慢慢逼近的庞然大物,吓得皆是不知所措。 几人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却见穆栩欺身迎了上去,徒睿一惊,急忙叫道,“表弟快回来,使不得!” 随行的几个家将也怕穆栩有失,急忙抽出长刀,要上前帮忙。不想穆栩却连身子都没回,只是用左手在脑后摆了摆,阻止几个家将上前,“你们都不要过来,我要和这个大家伙玩玩。” 几人正要再劝,就见那头棕熊站立而起,一只蒲扇大掌向着穆栩扇去。原来这只棕熊是这里方圆几十里一霸,今日闻到蜂蜜的香味,便顺着味道寻了过来,眼看着地上的美味就要到嘴,却见一个小不点敢阻挡自己,当即就恼了,向着穆栩就发起了攻击。 穆栩面对朝自己攻击而来的熊掌,不慌不忙的低头一闪,就躲了过去,然后灵活的绕到了棕熊后面,他抓住机会飞身而起,将唐刀从它的脖子后方直接插了进去。 这只棕熊连一声都没有叫出来就轰然倒地,地上瞬间出现了一滩鲜血,旁观众人被穆栩电光火石之间的动作惊呆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皆是围了上来。 徒睿看着正在抽刀的穆栩,又看了看地上身长的差不多三米的棕熊,咽了口吐沫,开口感叹,“原来表弟你这么厉害,往日里我还以为你是在吹牛呢!” 穆栩笑着指着地上的棕熊,“有了这个大家伙,徒琦那小子是输定了。” 徒睿也兴奋的拍了下大腿,不错,“这次看他还有什么话说,我现在就想看看他的脸色。”可随即他就露出了苦瓜脸,“这家伙至少有几百斤,我们没有马车,如何将它弄下山去。” 闻言穆栩也不禁有些挠头,以他的力气,其实完全可以将这熊扛下山去,可这未免有些太过惊世骇俗了。虽然古代大力士不少,能举起这熊的估计也大有人在,但是举起它和一路扛下山可不一样。那样一来,别人不把他当怪物看才怪,而且未免太过引人注目。 他用眼睛在四周看了下,顿时有了主意,于是他吩咐随行而来的护卫,用刀砍下一些手臂粗细的树枝,又找来一些藤蔓,做了个简易的木筏。 众人见木筏做好了,也明白了他的主意,当即一起用力将棕熊抬上木筏,这样一来就能拖行下山了,毕竟回去的路皆是下山之路。 就这样,几个护卫轮流拖行,众人用了两个多时辰才回到山下,来到马匹存放的地方。见到了这里,穆栩便吩咐一个护卫骑马去找辆马车来。 花了好一番功夫,太阳都要落山了,众人才将棕熊送到了行营门口。看到马车上的庞然大物,门口之人皆被吸引过来,徒睿立即得意洋洋的向围观众人讲解,穆栩是如何与棕熊大战三百回合,然后徒手击毙它。 众人听了自然知道他的话有不实之处,但却都听到了一个关键之处,那就是这头棕熊是东平王世子一人所猎。有人不信之下,还专门向他们一行的护卫打听情况,听到几人都是众口一词,这才相信了这件事。于是不管出于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好多人都向穆栩恭喜起来。 穆栩笑着抱拳回礼,突然他目光看到人群里正目瞪口呆的徒琦,于是他便朝着徒琦的方向喊道,“琦表哥,这番是谁赢了?” 他这一开口,围观之人顿时将徒琦让了出来,只见徒琦一脸青红不定的沉默着。 徒睿也跟着嘲笑道,“怎么样,你认不认输?如果不信,你可以询问你的侍卫,他可是全程在旁围观的。” 徒琦听了这话,看向他的护卫,见其向他点头,他有心耍赖,可有这么多人看着。没奈何他只得咬牙将手里的长弓交给小厮,命其拿给穆栩。然后他则黑着脸,拨开人群逃离了此地。 穆栩看着送到面前的长弓,伸手接过,顺口对徒琦的小厮道,“回去替我谢谢你们家小王爷,就跟他说…”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了话头,发出一声惊咦,一旁的徒睿见状,连忙追问,“怎么了,可是那小子拿把假弓来糊弄你,我就知道这小子要使诈,走,我们找他去!” 不想穆栩却拉住了他,摇头道,“他没有骗我,我只是惊奇他竟然能用十石弓。” 徒睿听了面露鄙夷,“开什么玩笑,我敢保证,这家伙只会拿此弓装腔作势,他打猎的话,必定用的是然后的弓。” 穆栩心不在焉的点头,然后说到,“好了,都累了一天了,先回去梳洗一番再说。” 回到营地,穆栩吩咐下人将今天的猎物处理一下,自己就迫不及待的钻进了营帐。 原来刚才他接过这把灵宝弓时,竟然出现了一股热流涌进了身体,简直和当初见到贾宝玉的通灵宝玉时一模一样。 如今没有了旁人,他立刻迫不及待的沉下心神,查看脑海里的宝珠,不过却发现没有任何变化,这让他不由有些失望。还好随后他就发现了,也不是全无收获,空间倒是扩大了至少一倍有余。 他重新拿起灵宝弓观察起来,这把弓看着黑不溜丢,除了重一些之外,似乎看不出有任何特殊之处。 他心里一动,之前徒琦曾说这把弓是汉初李广所用,或许那种暖流是和年份有关。之前他也曾试过一些古董,但当时都没有暖流出现,可能是因为那些古董年代不够久远。他将此事记在心里,打算回府以后,立刻找一些东西来实验一番。 第113章 急转直下 接下来两日里,围猎继续如常进行,看起来没有任何要出事的迹象。但穆栩却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罢了。 果然到了第三日午夜时分,穆栩正合衣而睡,就听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号角之声。他连忙起身,抄起枕边的唐刀,急步来到帐外。向外面守夜的护卫问道,“是从哪里传来的声音?” 护卫指着正北方向,向他回道,“应该是那边传来。” 穆栩一看他所指的的方向,心里就有数了,那里正是京营驻扎的地方。 不过他还是放心不下,向着御驾所在而去,等到了那里,就见大帐灯火通明,外面里三层外三层被龙骧军围的严严实实。 他刚到一小会的功夫,察觉到发生变故的文武大臣也来到了大帐之外。听着远处不时传来的喊杀声,一群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穆栩还在其中看到了林如海,两人点头示意了一下,就在原地等起了消息。 期间嘉定帝曾派人出来,劝说各人自会营房。可现场众人却没有一个听得,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抗旨,就这么坚持守在御帐之外。这些人能做这么久的官,自然没有一个傻的,都清楚现在这种情况,只有皇帝所在才是最安全的。传旨的太监苦口婆心的劝说了半天,见没有一个人肯听,只得跺跺脚进去回禀。 就这样,一群人在深秋的寒风中一直等到了太阳初升。有些身体不好的大臣已经瑟瑟发抖了,才看见远处一个小校骑马而来,他也不理会旁边向他打听消息之人,直接进入了大帐。片刻后,王安走了出来,“陛下口谕,宣三品以上官员进帐议事。” 穆栩随着一众文武进入大帐,只见太上皇父子皆坐在大帐中央,不过两人此刻表情却正好相反。太上皇脸色阴沉,坐在那一语不发。而嘉定帝却面色红润,不等众人行礼,他就摆手示意平身,然后语带兴奋的说道, “昨夜义忠亲王勾结京营发动叛乱,如今已被击溃,正向着京城方向逃窜,众卿可有高见?” 下面的文武大臣乱哄哄的议论起来,王安见状,直接喊道,“肃静!”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只见兵部尚书齐斌出列回道,“陛下,如今叛贼正向京城而去,不知京城可能守住,要是京城失守的话,恐怕大事不妙。” 他这话一出,那些家眷都在京里的大臣们立刻就急了,纷纷出列言说此事。当然,他们嘴里说得都是冠冕堂皇,都是一副为了皇帝打算的样子。 嘉定帝自然明白他们的顾虑,好在他现在心情不错,也没有计较,反倒笑着安慰众人,“众卿不必忧虑,朕在出京前,就密调了长安守备营进京,目前神京城可以说是固若金汤。” 闻听此言,现场之人哪里还不明白,皇帝这是暗中早已张网以待,就等义忠亲王一头撞进来了。于是便有许多大臣出列,这个说皇帝天命所归,那个说那些宵小不过是跳梁小丑云云。 也有一些大臣建议,应该马上派大军将叛军就地剿灭,不能让他们流窜出去,以免为害地方。可说了这么多,却无一人提及如何处理义忠亲王,这让嘉定帝不免有些失望。他正要开口提出此事,就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即而来的就是厮杀之声。 嘉定帝大惊失色,急忙询问,“发生了何事?” 穆栩见他这个样子,就知道这是发生了皇帝计划之外的事情,他心下也有些慌张。因为他已经听出来了,外面的马蹄声分明便是骑兵,而且数量还不小,以他的经验判断,至少也有数千之众。 这种情况下,他也顾不得尊卑,冲到天家父子所坐案前,张口就问,“陛下可曾安排了骑兵在外?” 嘉定帝茫然摇头,倒是太上皇反应极快,语气急促道,“你是说外面有一支铁骑?” 迎着二人的眼神,穆栩表情难看的点头,“不错,听动静,至少有几千之众。” 太上皇这时也顾不得计较之前被皇帝欺瞒的事了,转头就追问嘉定帝,“龙骧军不是有三千骑兵吗,他们人呢?” 嘉定帝此刻早方寸大乱了,顾不得隐瞒自己的计划,他解释道,“我派他们在外追杀叛党余孽去了。” “你!”太上皇有些怒了,他哪里不明白,皇帝嘴里说的好听,什么余孽,分明是指义忠亲王本人。不过他也知道,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还是得弄清楚外面到底发生了何事。 好在这时,派去查探的禁卫回来了,他一路疾行到了案前,战战兢兢的回道,“陛下,大事不好,平安州节度使鲁方带着五千铁骑包围了行营,而且…而且义忠亲王也在,他还说…还说让陛下一柱香之内投降,否则他们就要发起攻击了。” “你说是谁领兵?” “你说义忠亲王也在?” 这禁卫被天子父子同时发问,一时之间不知该回答谁。太上皇却不管皇帝,又问了一次,得到确认的答案后,他顿时如丧考妣的坐了下了。 嘉定帝此时也不问了,他转念一想就猜到了自己定是被耍了,京营那边的徒钰定是替身无疑。他此刻最恨的却不是徒钰,而是太上皇,因为之前他就想查平安州,可太上皇偏偏拦着不让。当时穆栩还提醒过自己,要注意雁门关守将。如今看来,可不是让穆栩说中了嘛。从平安州到神京至少需要一个月,鲁方一路带兵前来,沿途却没有被地方发现,肯定是昼伏夜出的行军,如此才能消无声息的把军队带到铁网山附近。 想到这里,他也顾不得安抚现场骚乱的大臣,连忙把穆栩叫到身边,问他有何主意,“栩儿,现在情况紧急,你有什么主意,但说无妨?” 穆栩沉吟道,“陛下,鲁方远道而来,必是轻骑而行,所以他的辎重不会太多。只要我们能坚守一段时间,铁网山距离京城又近,等那边发现情况不对,必会派兵支援。” 嘉定帝眼前一亮,“你说得不错,好,朕命你指挥拒敌,你可有把握?” 穆栩却苦笑道,“现在行营之中,最多只有一千人马,其中还有七百是龙禁尉,陛下想必也知道龙禁尉的战力,这…” 嘉定帝听了这话,也无言以对,对龙禁尉的那帮少爷兵他也清楚的很,能不溃散都是领兵将领有能为了。他只能带着希翼又问穆栩,“那你给朕说句实话,如果让你来守的话,能守多长时间?” 在心里思索片刻,穆栩回道,“至多一个时辰,这还是因为他们是骑兵,没有带攻城器械的原因,再柳我就不敢保证了。” 听了他的答复,嘉定帝有些失望,但他看了一圈,所有与他对视的大臣皆是垂下了头。他心里一下就凉了,这些人里恐怕大部分都开始想着退路了。而且他又想到,就算此刻有人主动请缨,也未必可信。既然如此还不如相信穆栩,至少他还可靠一些。 想到这,他也不再犹豫,拔出佩剑重重砍在案上,厉声道,“好,朕命你全权负责守卫行营,如有抗命者杀无赦!” “是,小臣一定竭尽全力。”穆栩抱拳领命后,也不再多说废话,直接就向着帐外而去。 第114章 阻敌 穆栩出了大帐,先将所有小旗以上的将官集合起来,留出一百名龙禁尉负责守卫王公大臣和后宫嫔妃。 剩下的人分成三队,每队由一百名龙骧军领导二百名龙禁尉。先命前两队据墙而守,又令第三队将营帐拆毁,防止敌人使用火攻,拆除的木桩还能做一些简单的拒马,用以阻挡骑兵突破营寨后的冲击力。 最后他又吩咐第三队领队校尉,等完成他交代的任务后,就视情况而定,如果敌人没有突破营寨木墙,就让他们作为预备队,随时支援。一旦敌人突进营寨,就让他们去和一百名龙禁尉汇合,负责保护圣驾。 等一切安顿就绪,穆栩直接来到外围指挥战斗。只大概观看一番,他就觉得大事不妙,因为敌军骑兵看起来队列整齐,明显是训练有素,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大部分人都身背弓箭。偏偏如今守卫行营的一千人马,几乎没有盾牌,只能依靠一些拆除的木板抵挡箭矢。 在穆栩向外探查时,在外观看行营情况的义忠亲王徒钰也发现了穆栩,他先和身边的一名老将耳语几句,然后就在一队骑兵护卫下来到寨门十米之外,向着里面高喊,“请穆家表弟出来答话。” 穆栩自然也看见了徒钰,听见他的呼声,他也没有犹豫,直接来到寨门,抱拳回道,“不知王爷有何示下?” 徒钰也向穆栩回了一礼,这才开口,“穆表弟你是聪明人,如今这般境地,又何必再为那昏君卖命。只要你帮我登上大位,孤王可以当着这些将士的面承诺,封你穆家为亲王,辽东亦可给你家作为封地,不知你意下如何?” 穆栩大笑一声,“多谢王爷美意,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请恕在下不能从命。”他心里清楚的很,别看徒钰现在说得好听,到时还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恐怕自己将来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作为人质留在京城,只会比现在差,绝对不会比现在好。 见穆栩没有丝毫迟疑就拒绝了自己的条件,徒钰冷笑一声,“那穆表弟可不要后悔。”说完他便对着行营里面大喊,“本王乃先太子嫡子,是皇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只要你们谁能将伪君擒来,无论是谁,本王就封他为一等公,世袭罔替。如若负隅顽抗,到时全部格杀勿论。” 他这话一出,里面的士卒立时发生一阵骚动,穆栩见状,连忙也放声高喊,“你们都别上了这叛贼的恶当,如果你们从了贼,就是犯了诛九族的大罪,想想你们还留在京城的家人。只要我们坚守一个时辰,京城援兵就会到达,到时陛下自有赏赐,就算你们牺牲了,本世子可以保证,朝廷会赡养你们家人一辈子。” 听穆栩如此一说,那些有些动摇的士兵一下就冷静下来,是啊,他们还有家人在京城。要是事败,朝廷将来清算起来,不但自己难逃一死,就是家里人也要挨上一刀。与其那样,还不如现在就拼命,最差也能为家人带来衣食无忧。 徒钰见穆栩一番话说完,那些士卒反倒坚定起来,顿时有些气急败坏。不等他再开口游说,鲁就方骑马来到他跟前劝道,“王爷,不要上了那小子的当。别忘了我们时间不多,必须尽快控制太上皇和皇帝。” 徒钰心里一惊,暗骂自己差点坏了大事,当即开口,“好,立刻攻击。”说完就要退回本阵,鲁方一挥手,便有一群士兵将他护在中间,向后方退去。鲁方转头看向穆栩,抱拳笑了一下,也跟着退了回去。 穆栩放下手中新得的灵宝弓,心里暗骂老狐狸,他本来除了想拖延时间之外,还想找机会给徒钰来上一箭,不想被这老家伙识破了,现在看来只能死守了。 果然不等穆栩多想,对方阵中就响起号角,随即一队骑兵骑马张弓向着行营而来。穆栩连忙下令,“全体注意隐蔽。” 穆栩话音刚落,就有一阵箭矢落了下来,自己这方顿时响起一阵阵惨叫。他一边躲避箭矢,一边向着本阵看去,发现受伤人不多,这才放下心来。不过他还是不敢大意,随即让身边的传令兵传令,小心后面几轮箭矢。 接连三轮箭雨之后,对面号声一变,穆栩定睛望去,只见对面除了弓手,又跟出一队骑兵,他们手里拿着飞爪,穆栩暗骂一声,当即下令,“除了躲避箭矢之外,注意砍断绳索,不要让他们拉倒木墙。” 穆栩下令的同时,也观察着战场态势。看了半晌,他心里渐渐沉了下去,因为缺少盾牌,己方士兵一旦露头去砍绳索,必定会遭遇箭矢打击,长此以往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本来就人少,再加上这座行营也不是为了战争而建,根本没有多少防御设施。 还不等他想出办法,就听左边传来一阵巨响,升起一阵烟尘,随后外面就响起了一阵欢呼。穆栩急忙冲了过去,只见那里的木墙被拉倒了一个十米左右的缺口,敌方骑兵已经冲进来了几十个,正骑在马上用马刀乱砍己方士兵。 他不敢迟疑,带着身边的十几名士兵迎了上去,低头躲过向自己袭来的马刀,反手一撩,就将一名敌军砍下马来,温热的鲜血撒了他一脸。他也顾不上这些,又举起刀将马一起砍倒,同时下令,“注意砍马腿。” 那些士兵听了他的命令,也有样学样,将马全部砍倒,如此一来缺口本来就小,再加上地上有阻挡,那些冲进来的骑兵不仅发挥不出灵活的优势,反倒陷在了原地腾转不开,被穆栩身先士卒之下,一时竟然僵持住了。 厮杀了一阵,穆栩也不知杀了多少人,突然寨门那里也传来巨响,原来那里也被敌人突破了。 穆栩知道坚守木墙已经不现实了,于是便下令全员后撤,依靠营内简易的拒马桩,一层层阻敌。就这样一边杀一边退,也不知过了多久,穆栩回过神来,发现身后不远就是御帐。他随手将一名敌军砍死,正在思考退路时,却见敌军突然停止冲杀,全部退出了十米,然后就见徒钰和鲁方现出了身形。 他若有所觉,转头向后看去,只见太上皇和皇帝在一众侍卫保护之下,也出现在了外面。 穆栩叹了口气,看了眼四周不到两百人的士兵,将到都是缺口的唐刀收刀入鞘,带着剩下的人退了下去。 看到穆栩一身是血回来,徒睿和林如海急忙行了上来,询问他伤势如何。穆栩安慰二人,“你们放心,我没事,这些都是敌人的血而已。” 徒睿假装搀扶于他,同时小声说道,“如果事不可为,你就逃吧,我家是皇族,徒钰不会拿我们怎么样的。” 没等穆栩做出反应,林如海也轻声道,“不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你能逃回京去,到时不管是留下帮助二皇子继位,或者是回辽东封地,都是大有可为。”说完,他严肃的补充道,“你一定要照顾好玉儿。” 穆栩感动二人情谊,不过还是摇头,“不急,先看情况看再说。” 第115章 惊天变故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从红楼开始的名着之旅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116章 退却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从红楼开始的名着之旅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117章 立储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从红楼开始的名着之旅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118章 入宫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从红楼开始的名着之旅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119章 皇帝驾崩 嘉定帝见他答应了,欣慰的道,“你一定要谨记,做皇帝万不可感情用事。我朝东南西北四王中,北静王已经不掌兵权,而东平王家,有你姑姑在,想来也是无妨,到时你继位后,可以适当给他们两家施恩。” “至于西宁王和南安王,你则要密切注意。尤其是南安王,这些年他在南边颇不老实,可惜我一直没来得及处理他家。”说到这,他又怕徒祯一时冲动,被人蛊惑削藩,那样反倒会出大事,他又急忙提醒,“罢了,这事你日后多问你皇祖父就是了。” 徒祯认真点头,“孩儿铭记父皇教导。” “嗯,你先去外面守着,我还有话和你母后说。”等房里只剩夫妻两个时,他才叹了口气,“梓童,以后就辛苦你了。” 陈皇后握着他的手,强忍着不掉眼泪,摇头道,“你说得什么话,我们夫妻这么多年,哪用的着这样?” 嘉定帝冲她笑了笑,然后正色道,“经过这番变故,恐怕父皇也时日无多了,而且他会打压儿子,却不会打压自己的孙子,所以我倒是不担心他的掣肘。不过我那几位兄弟则不然,你要时刻留意他们,免得他们欺祯儿年幼,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念头来。” 见皇后点头,嘉定帝继续说道,“还有义忠亲王,你记得要提醒祯儿,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急着为我报仇。先将他们限制在平安州就是,等将来他完全掌握了朝堂,到时再派兵平叛不迟。” 接着他又絮絮叨叨,给陈皇后交代了许多注意事项。 而穆栩这边,他出了福宁宫,找了个小太监带路,见到陈庭之后,便将嘉定帝的口谕传给他,两人交接了军务。穆栩又把诏书交给他,目送他去接手京营。 等陈庭离开,穆栩就在几个将领的陪同下,围着皇城转了一圈,仔细检查了各个城门和要地的防务,并重新加强了一些地方的守卫力量。 就这样一直持续了两天,期间穆栩忙的脚都没停,连抽空回府的时间都没有,只得派人给府里传了口信。 这日上午,穆栩正巡视到午门附近,忽然听到钟鼓悠然响起,声波传遍皇城。第一声时尚不觉得,可随即他就发现不对,因为已经罢朝几日了,既然不是上朝时间,何来钟鼓声音,而且钟鼓不是先后击响,而是同时鸣起。 他心里有了一种猜测,不由抬头向着福宁宫方向翘首望去,只听见钟鼓声连绵不绝,声音沿着禁宫向着宫外蔓延。 穆栩目光所见,无论行走还是伫立的太监、宫娥、士卒们都转身望向后宫方向,整个禁宫大内一片寂然,所有声音一下子全部消失不见。钟鼓悠然九响,然后停顿片刻,又开始响了起来。先是一个人,然后所有人都朝着福宁宫方向跪了下去,俯身磕头。 穆栩傻站在原地,突然听到身后厚重的宫门传来一阵疾风骤雨,他刚想去查看,就听门外传来许多人拍打宫门,随即就是一阵哭嚎声传了进来。 他止住动作,叹了口气,也向着福宁宫方向跪了下去,因为他知道,这个帝国的统治者刚刚逝去了。 过了一柱香后,穆栩从地上爬起来,直接向着东暖阁而去。他赶到东暖阁时,发现皇帝的近臣都已经换上了白衣。 瞧见他来了,一个太监连忙迎了上来,穆栩瞧他面熟,不由问道,“这位公公,我们可在哪里见过?” 那太监听了,欠身回道,“世子爷您忘了,上次小爷出宫,其中就有我,奴婢叫赵乐。” 穆栩顿时想起来了,这太监可不是遇见甄世宏那次,领头的那个嘛,后来还听徒祯说起过,他们回宫以后,皇后差点要下令打死几个太监,最后还是他求情,这几人才免于一死,不过到底还是被打了三十板子。 看他一副匆忙的样子,穆栩开口询问,“赵公公可是有事?” 赵乐先是把手里的丧服递给穆栩,然后借着替他换衣服的空当,把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原来今日半个时辰前,嘉定帝用了药后,就伤口崩裂,然后血流不止,终于在一刻钟之前溘然而逝。陈皇后悲痛之下,也晕了过去,而徒祯则趴在皇帝尸身之上痛哭不止,身边一众近侍,挨着上去劝说,他谁也不理,混衣堂的太监急着给皇帝洁体换衣,可徒祯却不许人碰皇帝遗体,他们只能这么僵在那。 要是陈皇后安好,有她开口的话,徒祯自然会听,可现在她正昏迷不醒,由她的贴身侍女在偏殿照顾一时没人可以劝住他。一众人急得团团转,最后还是赵乐想起,自家小爷和东平王世子关系亲近,于是赶忙出来寻找穆栩。 穆栩听他讲了原因后,先扎好孝带,又把手里宝剑交给门口侍卫,然后带着赵乐进了东暖阁内。只见徒祯木然跪在榻前,低头默默垂泪,旁边的王安几人正急得团团打转。 见到穆栩进来,王安眼前一亮,就要开口说话,穆栩抬手阻止,然后示意几人先出去。等他们出去,穆栩来到榻前,跪在徒祯身边,“表弟,如今朝廷内外皆看着你。舅舅把这万里江山交到你的手里,你要让他失望吗,你别忘了,舅舅的英灵不远,正看着你呢!” 徒祯听了这话,身体猛得一震,随即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神情坚定道,“不,我不会让父皇失望的。” 穆栩欣慰的点点头,将他拉了起来,然后起身来到门外,打了个手势,王安见状,急忙吩咐混衣堂的太监进去给大行皇帝更衣。 这时陈皇后也急匆匆的带着侍女赶过来了,原来她刚一苏醒,就被侍女告知,太子拦着不让人碰触皇帝遗体。她一听顿时心急如焚,也顾不得身体不适,就要过来查看情况。 此刻见到穆栩拉着徒祯站在门口,她才松了口气,本想责备儿子不知轻重,可见到他双眼红肿,哪里还能骂的出口,母子二人不免抱头痛哭起来。 等二人哭了半晌,穆栩才开口劝道,“舅妈,您和表弟还是节哀顺变。眼下还是舅舅的后事要紧,我估摸着,再过片刻宗亲大臣们就该入宫了。” 陈皇后听了他的话,放开儿子,先用帕子替他擦了眼泪,又拭去自己脸庞的泪珠,轻轻颔首,“栩儿说得很是。” …… 内官监搭设灵堂、布置宫闱,混堂司为嘉定帝洁身净衣,巾帽局、针工局、内织染局为王侯公卿、各堂各部的官员准备着丧服。 把守宫门的龙骧军将士甲胄外穿了件白衫,便连手中的兵器都裹上了一层白绫,待宫内一切布置完毕已是月上中天,宫禁中处处高悬白纸裱糊的灯笼,整个宫中一片愁云惨雾。 灵堂设在大庆殿正殿,殿内素幔白帏,香烟缭绕,十分庄重肃穆,中间高高供奉着嘉定帝的牌位。礼部早在皇帝病危时就已拟定了新皇御极的各项礼仪程序以备应用,这些程序说起来简单,也就是先成服,再颁遗诏,然后举行登极大礼,可是其间种种繁琐杂仪五花八门,叫人听着都眼花缭乱。 皇帝驾崩已经三日了,穆栩听着这些宫廷礼仪已经耳朵起茧了,不过好在他有守卫宫禁的职责,也不用一直待在殿内,所以他便来到殿外台阶之上,按剑而立,做出一副尽忠职守的样子。 第120章 继位 按照本朝的礼制,皇帝停灵要整整四十九日,所以每隔七天,凡是在京的宗亲勋贵、文武大臣,皆要进宫哭灵。 但也有例外,就像今天虽是第三日,但能进宫的几乎都来了,因为今日要在大行皇帝灵位前宣读遗诏。 等那些在京的宗亲勋贵,文武百官都到了之后,就见太上皇在戴荃等几名近侍的搀扶之下走了进来,其后还跟着太子徒祯。 众人见礼完毕,太上皇坐在灵位一侧的龙椅上,朝着王安点头,随后便闭目眼神。王安得了示意,便来到大殿中央的灵位之下,大声喊道,“宣读遗诏,众臣跪拜。” 除了太上皇之外的所有人,在徒祯的带领下,整整齐齐的跪在大殿里,随后王安清清嗓子开始宣读十份遗诏。 穆栩跪在人群里宗室的后面,听着这些晦涩难懂的诏书,简直是头疼欲裂。他听了半天,只听懂了其中几道。就像第一道,是说的嘉定帝的生平功绩,第二道提到了继承人的问题,第四道是关于服丧和陵制。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总算宣读完了最后一道,在遗诏的结尾则训勉文武大臣,务必辅佐嗣君,使江山社稷得以稳固。 所有诏书读完,众臣平身时,穆栩赫然发现好多人膝盖都塞着垫子,这才恍然大悟。因为他刚才还纳闷呢,以他的身体素质都跪的腿脚麻木,怎么那些看着年纪很大的大臣却没事,原来人家都是早有准备了,心里不由暗骂失策。 太上皇等众人都平身了,方才睁开眼睛,对着礼部尚书黄明光问了一句,“新皇继位事宜可曾准备好了?” 黄明光出列回道,“启禀太上皇,礼部已经在筹备了,不会误了九日后的继位仪式。” 太上皇应了一声,也不再多说,就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徒祯和戴荃连忙一起上去扶住他,向着殿外走去。等送走太上皇,殿内众人向着嘉定帝灵位行了一礼,也跟着三三两两的散了。 穆栩出了大殿,本想找个地方猫一会,不想贾琏却来到他的身边,“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穆栩点点头,带着他来到靠近宫门的一处僻静之地,开口问道,“你找我何事?” 贾琏一副难为情色,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开口,“我是想问问大人,关于元春大姐姐之事,不知她会如何安排?” 听他问起贾元春,穆栩不由皱起眉头。贾琏见他这副样子,急忙开口解释,“大人恕罪,实在是家里老太太逼着我来打听,我没有办法,所以才厚颜向您打听。” 穆栩摆摆手,“行了,我理解。不过这事确实不好说,按照常理的话,一般没有生育的皇妃都会被追封为太妃,就在宫里养老,可你们家这位却是不好说。” 看他一脸不解,再加上四下无人,穆栩也就给他说清楚了,“我也不隐瞒你,你们家的大小姐这次上位,明面上走的是甄太妃的路子,可实际上乃是义忠亲王一手操办的。我估计皇后娘娘是知道内情的,所以她的下场你自己想。” 贾琏脸色煞白,“不是说王家世叔最后立功了吗?我听我们那位二太太前日说,他都高升了九省督检点了。” 穆栩无语的捏捏眉心,“你也当了一段时间的官了,怎么那么不开窍呢。你回去问问你老子,王子腾前后两个官有什么区别?”说完这话,他也懒得搭理他,朝他挥挥手,就径自去了。 望着穆栩远去的背影,贾琏想了半晌不得要领,干脆破罐子破摔,打算回去就问贾赦。 他回到府里,也不去贾母那回话,直接拐到东路院去见贾赦。 贾赦也刚从宫里回来,刚脱下朝服,正准备松快松快呢,就见贾琏来了。听其说了穆栩方才的话后,他恨铁不成钢的道, “怪不得人家不想多说,你说你,怎么跟个棒槌似的。我问你,京营节度使虽是二品官,可却统领着五万京营。那九省督检点呢,说得好听是一品大员,可它能管谁,你还真当这官能管到那些九边将士不成?” 贾琏这才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不由有些脸红,“那我怎么给老太太回复。” 贾赦嗤笑道,“你照着人家东平王世子的原话说就是了。还有,回去跟你婆娘说一声,以后少和王子腾一家来往。” “父亲是说…”贾琏有些吃惊,可贾赦却不再理会他,自顾自的欣赏起一把扇子来。贾琏无奈之下,只好退了出去。他满腹心事的来到荣庆堂,将穆栩的话又跟贾母说了一次。贾母听了之后,沉默许久之后,先对着一旁的鸳鸯吩咐, “你一会去跟太太说,上次让她给宝玉祈福,她却半途而废了,这样对佛祖不敬。从明日起要重新开始,这次如果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她再出佛堂。” 鸳鸯点头答应后,贾母又对着贾琏叹息,“唉,你大姐姐看来是不好了,但她毕竟是为了我们家,才小小年纪就去了那见不得人处。所以我想让你再去求求东平王世子,看能不能帮她一把。” 贾琏一脸为难,“老太太,不是我不愿意,可这事牵扯太大,我即使求情,人家也未必会帮我啊。” “罢了,这事你不用管了。”等贾琏离去,贾母自言自语道,“看来这事还是得去求求玉儿…” …… 转眼之间,皇帝驾崩已经十二日了,今日就是新皇继位之日,不过这次的仪式只是为了以正君位,并不算真正的登基大典,依旧还要沿用之前的年号。 真正的登基大典,哪会这么简单,到时不仅要提前昭告全国,而且地方上的大员,各镇藩王,还有各属国的使节,都要在大典上拜见新君。 穆栩今日从一大早就守在大庆殿外,负责迎候参加新君继位仪式的宗室勋贵和文武大臣。这些人都来齐后,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六部九卿又从宫内走了出来,向着远处张望,须臾之后,便见两行太监簇拥着一乘肩舆走来,有人高声喊道,“皇太子驾到~”阶上十余位朝中老臣匆匆奔下阶来撩袍跪下,礼部尚书黄明光泣声道,“请皇太子入殿成礼!” 徒祯不懂得这许多规矩,自有两个首领太监戴荃、王安一左一右搀着他,不时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怎么迈步、怎么行礼、怎么说话,皇太子徒祯神情恍惚,全没了平素调皮的劲头儿,只管像个木偶似的一一照办。 等他们都进入大殿,穆栩方才起身,他也不进去,就站在门口向里张望。 大庆殿内,鸿胪寺赞礼官出班唱仪,吏部、户部、礼部,三位尚书将徒祯扶上黄绸龙椅,百官鹭行鹤步,趋前跪拜新君,山呼海啸般的拜见起了新君。 众臣唱礼完毕,礼部尚书又将挑好的几个年号一一报给新皇,穆栩在外听着他们挑出来的一些年号,脸上一阵精彩,只因这些年号他大多都听过,像什么庆历,洪昌倒也罢了,最离谱的还有什么洪兴,乾隆,宣统。 最后一番争执之后,一帮人定了个洪昌,作为明年改元的年号。穆栩心里暗道,还好不是洪兴,要不然他还以为徒祯变成了扛把子呢。 定好明年的年号,王安展开一道圣旨,里面以先帝口吻,证明新帝继位的合法性。随后是第二道圣旨,以新帝的名义大赦天下:非待死、待审之囚一律赦免出狱,诏令蠲除农夫拖欠的三年以上部分的赋税,诏令蠲免渔民未纳的三年以上的鱼油翎鳔等物…… 第121章 争议 这道表示新皇继位后仁政的旨意宣读完毕,第三道新皇加封后宫、犒赏拥立之臣的圣旨便颁了下来。 里面尊太上皇为无上皇,太后孙氏为太皇太后,皇后陈氏为太后。其后便是太上皇和先帝的妃子,比如甄太妃晋为太皇太妃等等。 接下来是对一些朝廷老臣的封赏,像是几个六部尚书都加封了太师、太傅、上柱国。但凡新帝登基,股肱老臣都会有这种待遇,臣子们也习以为常了,反正这些职务虽然光彩,但都是有禄无权的虚职,不会对现在的朝廷权力分布有什么影响,所以文武百官只是洗耳恭听,也没人吱声反对,大殿内百十号人都是安静异常。 按道理新皇继位这些都是标准流程,几代皇帝了都是这样过来的,可今日却出现意外了。原来洪昌帝徒祯坐在御座之上,听了这道以他的口吻颁布的圣旨后,便开口问起王安,“这道圣旨是谁拟的,我,朕怎么不知道?” 王安顿时傻眼,这些不都是新皇继位后应有的惯例吗?还好礼部尚书黄明光替他解了围,只见他出列回道,“启禀陛下,这些圣旨都是开国时就传下来的规矩,皆是由礼部拟定。不过像是方才这道加封后宫的旨意,曾让皇后,不,是太后娘娘过目过,娘娘也是同意过的。” “嗯。”徒祯应了一声之后,却依然皱眉问道,“那怎么封赏的旨意上,没有东平王世子呢,要知道他可是立有大功的?” 穆栩正在想刚才加封后宫的旨意,那里面连嘉定帝新封的几个嫔妃都有加封,却唯独没有贾元春,可见皇后对她的态度了。他心里想着事情,却突然听到里面提到了自己,随即便打起精神,站在殿外侧耳倾听起来。 礼部尚书黄明光这会心里也是崩溃的,这新皇不按套路出牌啊,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他只得又解释道,“陛下,一般新皇继位都是恩赏朝廷的老臣。再者,东平王世子乃是外藩之子,本来就不该在朝任职,现今已经破例了,再加封的话,恐怕不合规矩。” 徒祯顿时有些恼了,当即不悦道,“什么规矩,朝廷哪条律法这么规定的,刑部尚书你来告诉朕!” 刑部尚书方进只得出列,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哪条律法有这规定,只好敷衍的回道,“陛下,这是多年来默认的成例。” 见皇帝还是不依不饶的,户部尚书李健回头看了眼户部侍郎林如海,示意他上前说话。因为同属户部的缘故,所以他是知道林如海与穆栩的关系的,因此他便想让林如海出列,替穆栩推辞赏赐,顺便替众人解围。哪知他暗示了半天,林如海连脚步都不挪一下。李健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只得自己出列奏道, “陛下,东平王世子就在殿外,不如宣他进来,问问他自己的意见如何?” 徒祯想了想,点头道,“准奏!”王安当即站在御阶之上高喊,“宣东平王世子觐见。” 在外听了半天官司的穆栩,只好从殿外进来,他也不理那些看向自己的各种眼神,目不斜视的来到大殿中央,躬身行了一礼,“请陛下恕罪,微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徒祯笑着摆手,“表,嗯,爱卿免礼。”等穆栩站起来,他接着道,“爱卿在外想必也听到了事情经过,不知有何想法,你尽管道来,朕都准了。” 他这话一出,朝堂之上立时炸开了锅,哪有天子这样宠幸大臣的,这不是要养个权臣出来吗?于是一些御史便要出列据理力争,好在身边的一些同僚拉住了他们,毕竟今日新君才继位,要是第一天就扫了皇帝面子,这事恐怕不好善了。 穆栩心里感激徒祯的好意,不过还是拒绝的,“多谢陛下好意,微臣心领,微臣已得先帝破格提拔,执掌绣衣卫和龙骧军,哪里还敢再要封赏。而且微臣正想借这个机会,辞去这两个职位,还请陛下成全。” “这…”徒祯刚要回绝,就见穆栩朝他使眼色,他不由又想到了父皇之前对他说的话,最终迟疑了半晌,才开口道,“那就赐爱卿御马一匹,宫中骑马之权。至于绣衣卫和龙骧军之事,便容后再议吧。” 穆栩知道他性子有些固执,心里打算私下再和他说,于是利落的谢了恩,就退出了大殿。 那些文武百官,尤其是那些文官,见穆栩并未倚仗皇帝宠信,而提一些非分要求,反倒要辞去现在所居官职,顿时放下了心,大部分人觉得这位藩王世子还是知进退的。当然也有一小部分人觉得,穆栩年纪轻轻就心机深沉,日后要多多留意。 接下来王安又宣读了剩下的旨意,一众朝廷大臣提心吊胆,生怕皇帝又闹出什么幺蛾子,好在到最后都是虚惊一场,他们这才暗自松了口气。等散了朝,这些大臣一边往外走,一边各自讨论,都觉得天子太过年轻,有些不够稳重,一些无上皇的的心腹臣子还道,要去龙首宫求见无上皇,给其说说今日的事情,让他约束一下新帝。 这些臣子一路来到龙首宫,结果通报进去之后,过了许久才有太监来传话,“无上皇知道了”,就这么一句就没了下文,这些人只得不甘离去。 此时无上皇正躺在暖阁的榻上,听戴荃回禀那些大臣都走了之后,他才睁开眼睛,有气无力道,“吩咐下去,以后没有重大事情,谁也不要来打扰朕。” 戴荃欠身回道,“是,陛下。”无上皇“嗯”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因为担任守卫宫禁的职责,穆栩不能像那些大臣一样来去自如,所以等散朝后,他依旧在宫里四处巡视。 巡查了一圈,他坐在勤政殿外的石阶上,将靴子脱了下来,用手将脚上的血泡挤破,即使他现在身体素质已经非人,可毕竟还是血肉之躯,这些小伤依旧不可避免。 半晌之后,他将靴子重新穿好,听着依旧回荡在皇城内外的钟声,望着天边刚刚升起的明月,静静的出神。 正当他的思绪不知飘向何处之时,忽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发现来人却是徒祯。他急忙要起身行礼,徒祯用手按了一下他的肩头,然后一屁股坐在他的身边,开口说道,“表哥不要多礼,我们还和从前一样就是。” 穆栩摇头,“礼不可废,陛下又不是没看到,今日在朝堂之上那些文臣的态度。如果让他们看到了我们这样,等回头还不用唾沫淹死我才怪。” 徒祯闻言沉默了片刻,才叹道,“唉,这个皇帝当的有什么意思,什么都要听那些大臣的,这和那些泥塑雕像有什么区别?” “天下又有谁能随心所欲呢,既然你如今做了天子,就该担起身上的责任来。”穆栩安慰他一句,犹豫了下,他还是解释道,“那日在行营,我要是小心一些的话,说不定舅舅他…” 徒祯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表哥何必说那些呢,那天的情况母后都告诉我了,在父皇被贼人挟持之前,他就已经打算要以身殉国了。再说表哥那天先是浴血厮杀,才拖到援兵到来,后来更是不顾危险上前解救父皇,只可惜天命如此,如之奈何。你已经尽力了,以后可别再说这些了。” 说完这些话,徒祯见穆栩沉默不语,以为他还再心怀内疚,当即转移话题道,“表哥今日为何要辞官呢?” 第122章 解释 穆栩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我本来就是藩王世子,来京城也不过是跟人质一般。但因为我母亲的关系,所以舅舅才对我信任有加。如今我们两个关系更是莫逆,要是我在朝堂继续担任要职,那些御史言官还不吵翻了天。” 徒祯冷哼一声,“我才是天子,只要我不理他们,他们又能怎样?” 看他如此孩子气,穆栩认真劝道,“你别忘了,还有个义忠亲王正在平安州呢,他此时必定在伺机而动。所以对你来说,当务之急便是控制朝堂内外,怎能为了我这点小事,而和那些大臣离心呢?” 听穆栩说起徒钰,徒祯咬牙切齿道,“总有一天,我要御驾亲征,亲自将他擒到父皇的灵位前,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随后他又不好意思道,“可这样一来,岂不是太过委屈了表哥。” “那有什么委屈的,我也不爱每日里忙那些。”穆栩笑了笑,“何况就算不在朝堂任职,表弟有事找我,直接传我进宫就是了,那样还更方便了。” 徒祯思索一番,觉得他说得有理,不过还是说道,“龙骧军统领的职位,我回头找皇祖父和母后商议一下。至于绣衣卫指挥使嘛,表哥可有什么意见?” 穆栩知道他是诚心问自己,于是也不矫情,就开口推荐起来,“指挥使一职可以让原来的佥事张成接任,这个人在绣衣卫多年,而且为人稳重,应该没有问题。” 说完之后,他还想再说一些张成的优点,哪知徒祯大手一挥,“好了,得空表哥把绣衣卫里的官职安排妥当,给我上份折子就是了,我也懒得听这些。”他还想再说什么,就见赵乐一路小跑过来,当即皱眉,“又怎么了?” 赵乐看着台阶上并肩而坐的二人,心里对穆栩在皇帝心里的地位有了更深的认识,他向徒祯行了一礼,“陛下,太后娘娘让您去趟凤藻宫。” 徒祯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刚想和穆栩告辞,突然想起穆栩已经多日不曾出宫了,便开口道,“表哥,你回去歇息几日吧,要不然还不知老太妃怎么担心你呢。” 穆栩也没有推辞,点头答应,“也好,反正如今陛下已经继位,也不怕有什么宵小闹事。” 见穆栩一口就答应了,徒祯顿时高兴起来,与穆栩告辞一声,就带着赵乐走了。 穆栩等他离开,先去和手下交代一声,交代他们不可懈怠,然后才出了宫,骑马向着自家府邸奔去。 多日不见的穆栩回府,府上自是一片热闹,穆桐围着自家哥哥转来转去,一刻也不肯离开,非让他讲讲这些日子的经历,穆栩只得一边应付她,一边和祖母说话。 最后还是张太妃心疼孙子,拉住穆桐,让穆栩赶紧回去洗漱一下,再好好歇歇。 穆栩这才摆脱了妹妹,回了自家院子。在英莲的侍候下洗了个澡,正要去卧房歇息,就见梅剑拿着一封信走了过来,“世子,这是前日林府下人送来的信,说是林姑娘给您的。” 穆栩闻言有些奇怪,要知道黛玉一向很是矜持,这还是第一次给他写信。他接过信,挥手让梅剑下去,然后打开信看了起来。这一看之下,他就皱起了眉头,只因黛玉在信里就说了一件事,贾母五天前曾去找过她,托她请自己帮忙,为贾元春说情。黛玉倒也没有直接答应贾母,只说会问问他的意见。 穆栩放下信,思量了一会,先提笔给黛玉回了信,告诉她此事他知道了,如果有机会的话,会替贾元春美言几句,至于结果嘛,他也不敢保证。 他将信封好,喊来杨安,嘱咐他派人将信送到林府,突然想起绣衣卫之事,便又叫住杨安,吩咐他明日让张成、冯紫英、柳湘莲、贾琏来见他。 一夜无话,穆栩在家睡了一觉,早上起来只觉得神清气爽。他先修炼了一番锻体决,又陪着祖母、妹妹用了早饭。不多时就有下人来报,张成他们来了。 穆栩来到外书房,与他们四人打过招呼,请他们坐下。看着柳湘莲面带笑容,他不免打趣道,“瞧柳大哥这样子,看来这段日子你过得不错啊。” 冯紫英也在旁笑着补充,“大人这话说得不错,柳大哥自从成婚后,可是大不相同了。我约他几次出来吃酒,他都百般推脱。每日里上完衙,他就飞奔回家,一刻也不肯在外停留。啧啧,以前可没发现,柳大哥原来还是个顾家的。”接着他又冲着贾琏道,“琏二哥,你也不管管你这妹夫。” “好端端的,怎么又说到我身上了,这事我可管不到。”贾琏急忙摆手回道。 柳湘莲被两人说得面红耳赤,半晌呐呐无言。几人说笑了一阵,穆栩才道,“好了,不开玩笑了,我叫你们来是要说正事。”当下便将自己要卸任绣衣卫指挥使之事说给几人听。 几人一听顿时急了,要知道绣衣卫能够重建起来,可都是依赖穆栩之功,要是他不在了,还不知道绣衣卫会怎么样呢? 穆栩抬手阻止几人话头,给他们解释道,“我的身份本来就有些尴尬,昨日在宫里,你们是没看到,那些文宫恨不得对我群起而攻之,我再担任指挥使的话,那些人还不得天天找我麻烦。” 听了他这话,除了张成之外,剩下几人皆是大骂那些文人多管闲事。还是穆栩见张成面露尴尬,忙喝住他们,“行了,朝堂上本来就是文武对立,说那些文官也就算了,怎么还扯到文人身上了。” 到底是冯紫英精明,他瞧见张成的脸色,当即反应过来,自己几人可是把张成也给骂了,要知道张成也是秀才出身。于是他赶忙向其道歉,“张大人勿怪,我们是骂那些文官,可不是骂你。”贾琏和柳湘莲也回过味来,跟着向张成致歉。 张成连忙摇头,“你们这是干什么,我是想起了别的事情,跟你们无关。”接着他苦笑着解释,“我算哪门子文人啊,以前不过是个小秀才罢了。自我十几年前入了绣衣卫,从前那些同年哪个不骂我是朝廷鹰犬,早就和我断绝往来了。” “得了,说那些尽是扫兴,要知道那些文人向来如此,他们做官是为民请命,而别人做官就是沦为鹰犬。”穆栩开口劝解了一番, “我们还是说正事要紧,现在绣衣卫已经走上正轨了,有没有我都无所谓。而且陛下还允许我推荐官员,所以你们不用担心,之前怎么样,之后还是怎么样便是。要是有解决不了的难事,你们尽管来找我,不过最好是私下来,可不能落人口实了。” 四人闻言皆是眼前一亮,都在心里想起来了,自家这位大人和新皇关系可不一般。最后还是张成开口问道,“那大人今日叫我们来,是想重新调整职位吗?” 穆栩赞许的点头,然后他扫视了几人一眼,正色道,“大家都是自己人,我即使卸任,也要提前为你们打算。所以我向陛下推荐了张成继任指挥使,你们可有意见?” 张成连忙想要推辞,却被穆栩用眼神制止。至于冯紫英三人,则都表示没有意见,他们三人里,也就冯紫英心里有些想法,但他也理解穆栩的苦心,自己资历太浅,要是贸然登上高位,对自己未必就是好事。 第123章 担忧 穆栩看他们都认可了自己的安排,满意的笑了笑,继续说起别的打算。他先对贾琏道,“你的官职就不变动了,还是担任佥事一职,继续负责银钱一事。” 贾琏理解的点头,他的官职之前本来就升的太快,现在这样更好,也不会那么打眼,又招人嫉妒了。 说完贾琏,穆栩又说起冯柳二人,“紫英,我会举荐你为北镇抚司同知,继续负责情报工作。至于柳大哥,你还是千户,不过是掌刑千户,你可不要嫌弃我没给你升官才是。” 柳湘莲笑着回道,“大人说得哪里话,我可不是那么不识好歹的人,要真那样想,大伙还不得笑话我有眼无珠。” 剩下几人都跟着笑了起来,他们可不傻,别看掌刑千户只比千户高半级,可手里的权利却大不一样。掌刑千户不仅可以监督各个千户所,还要负责协调北镇抚司与下属机构的关系,某种程度上比同知权利更大,更不要说佥事了。就像贾琏,此时就特别羡慕柳湘莲,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愿意,用自己从三品的佥事去换从四品的掌刑千户。 说完几人的事情,穆栩又想起韩奇和卫若兰,他们两人也是自己重建绣衣卫时就加入的,一直以来都兢兢业业,他也不好厚此薄彼。再说现在他要离开绣衣卫了,自然要多提拔自己人,当即便对冯紫英道, “你回去问问韩奇和卫若兰,我想提拔他们做千户,但这样的话,他们就必须离开京城,你问问他们的想法。如果同意的话,回头告诉我一声,我再替他们安排。” 冯紫英笑道,“若兰不好说,但韩奇必是愿意的。” 穆栩不由一奇,“若兰为什么不好说?” 冯紫英看着贾琏,“琏二哥,就由你给大人解释一下。” “我解释什么?”贾琏一头雾水的说道,“卫兄弟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啊!” 见他确实是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冯紫英好奇的问道,“难道你们府上不知道吗?可我怎么听宝玉说,那位史姑娘经常去你们家长住呢。” 穆栩心里一动,已经知道冯紫英话里的意思了,反倒是贾琏依然糊里糊涂,他皱眉道,“你说得可是我们老太太娘家的侄孙女,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那关系可就大了,若兰在上个月就和她定亲了,我听若兰说,还是南安太妃牵的媒呢。”冯紫英笑着解释道, “所以我才说,若兰这边还不确定愿不愿离京。” 贾琏听清了其中的关系,开口说道,“那有什么不愿意离京的,那位史家表妹等及笄还有两年呢。”他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觉得这事有些不妥,可这事他却没办法和穆栩几人说。不过他脸上到底到底是出现了一丝异样,还好这时穆栩开口了,众人才没发现。 原来穆栩见几人越说越不像,当即就制止他们,“都打住了,哪有背后议论人家女眷的,何况还是若兰未过门的媳妇。”几人这才讪讪住口。 等到了中午,穆栩留几人一起吃了顿素酒后,他们才各自告辞离去。 却说贾琏回府之后,就坐在房里想着史湘云的事情,连王熙凤进门都没注意到。王熙凤见他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于是来到他身边,掐了他一把,贾琏这才回过神来,然后不满道,“你这婆娘又发什么疯?” 王熙凤可不怕他,立刻回怼道,“我还没问你呢,又想哪个狐狸精呢,不是说去东平王府了吗,怎么一身酒味?” “你这妇人,简直不可理喻,人家世子留我吃的酒,不信的话,你自己去打听去。还有,你可别乱说惹祸,如今正是国丧期间,我们今日吃得是素酒。”贾琏看着硬气的很,可到底还是解释道,“我是想正事呢,我问你,我听说老太太想把史家表妹说给宝玉,可有没有这事?” 王熙凤一怔,“无缘无故怎么说起这个,你又何必管二房的闲事?” “你就说有没有吧,我自然有我的道理。” 见他说得煞有其事,王熙凤只得回道,“是有这么个事,为了促成他们,老太太还把湘云那丫头都接来了,已经住了好几日了。要不是遇见国丧,一年之内不能议亲,这事我估计都成了,可有什么不妥吗?” 贾琏拍了下大腿,“岂止是不妥,这事要传出去了,咋们荣国府都要跟着没脸。”接着他就给王熙凤讲起了缘由, “湘云那丫头已经和卫伯家的公子定亲了,你说如果让外人知道,老太太来的这一出,京里人到时怎么看我们家,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家卫若兰,这不是让我坐蜡嘛!” 王熙凤也是一惊,不敢置信道,“你没有胡说?可湘云来了有些日子了,我怎么没有听她说起过这事。” 贾琏苦笑,“我亲耳听冯紫英说得,就在二妹妹出嫁后不久,两人都定亲了,还是南安太妃做得媒,这事岂能作假。”停顿了一下,他又抱怨起来, “都是宝玉这个害人精,之前因为林妹妹的事,我们府上就差点得罪了人家东平王府。现在又是因为他,老太太才做出这事来。” 王熙凤听了他的抱怨,也生气道,“这个湘云也是,这么大的事也不说清楚。”说着说着,她脸色就难看起来, “就算没有老太太想议亲的事儿,这事也要坏。你不在后宅走动,所以不知道,宝玉和湘云两个人整日腻在一起,湘云那丫头前几日还穿宝玉的衣服,听说还经常给宝玉做针线呢。” “砰”的一声,贾琏恨恨的砸了下桌子,怒骂道,“我们家的下人都什么德行,只要人家卫伯府派人稍微一打听,就什么都知道了,这不是要结仇吗?我还和卫若兰同在绣衣卫当差,以后我还怎么做人!” 说到这他再也忍耐不住了,起身就要向外走去,王熙凤急忙拉住他,“你干嘛去?” 贾琏不耐烦的回道,“还能干嘛,去找老太太呗。” 谁想王熙凤却将他一把按在椅子上,“你去了只会和老太太吵起来,还是我去吧。”说完也不理贾琏,就向外走去。 王熙凤来到荣禧堂时,贾母刚午睡醒,正和贾宝玉、史湘云、探春三人说笑呢。见她来了,贾母还笑问,“不是说要回去歇会吗,怎么又来了?” 王熙凤瞥了一眼嬉闹的宝玉和湘云,笑着回道,“这不是有个难事嘛,所以就想来请教一下老太太。” 贾母也没当回事,随意道,“你说就是了。”可半晌也不见她开口,不由问道,“可是宝玉他们不适合听?” 王熙凤轻轻点头,贾母倒没说什么,只示意贾宝玉几人出去玩,史湘云却开口道,“凤姐姐有什么事还不能当面说得,这般神神秘秘的。” 还是探春有眼色,拉着她起身道,“快别抱怨了,二嫂子肯定是有大事,我们还是出去吧,你不是要看二哥哥做得胭脂吗,现在不是正好。” 一听探春说起自己做的胭脂,贾宝玉立时得意上了,对着史湘云炫耀道,“三妹妹说的不错,我给你讲,我做的这些胭脂,不仅颜色好看,还不伤肌肤呢!” 史湘云闻言,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当即就闹着要去试试,三人这才说笑着走了出去。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三 兴师问罪 等房里就剩下贾母和鸳鸯了,王熙凤方开口把事情说了一遍。贾母一听就愣住了,过了好半晌,她才问鸳鸯,“你有没有听云丫头说起此事?” 鸳鸯想了想,摇头否认,“没有听云姑娘说过。” 贾母点点头,然后吩咐她,“你去悄悄把翠缕叫来,我要亲自问她。” 过了片刻,鸳鸯带着翠缕进来了,贾母也不啰嗦,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翠缕,你老实说,你们姑娘是不是和卫伯家的公子定亲了?” 翠缕搞不清楚发生了何事,不过还是老实点头。贾母确认了真伪,就阴沉着脸把她打发走了,然后骂了一声,“这个云丫头,怎么这么不知轻重。” 一旁的王熙凤闻言之后,心里鄙夷道,老太太也太偏心了,云丫头固然有错,可宝玉更不是个东西,这么大了,还整日里在内宅厮混。自从那个秦钟被可卿送走之后,宝玉现在连族学也不去了,天天在后宅转悠,哪个亲戚家的姑娘还敢来自家府上,就连四丫头也来的少了。可老太太还像从前一般,就这么宠着他,现在好了吧,可不就闹出事来了。 贾母自然不知道王熙凤所想,她思量了一会,才对王熙凤道,“你去趟忠靖侯府,把云丫头她三婶给我请来。” 王熙凤有些迟疑,毕竟没有给人家府里下帖子,所以便问道,“就现在吗?”问完后,见贾母点头确认,她只得不情愿的按贾母的吩咐去了忠靖侯府。 好在两府离得并不远,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王熙凤就带着忠靖侯史鼎的夫人杨氏来了。她给贾母见过礼,坐下后她便问道,“姑母,您请我来是有何急事吗?” 贾母回道,“我想问问云丫头的婚事,怎么之前都没听你们说起过,就这么突然的定亲了?” 杨氏一听,心里就明白了,自家这个姑母着急忙慌请自己来的目的了,于是她也不急了,好整以暇的解释道,“这事啊,最近因为新君继位的事忙的不可开交,所以我们老爷还来得及告诉您呢,可是湘云的夫家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她这话一出,当即就堵得贾母不知如何开口了,沉默了一会,贾母才道,“之前我不是给鼎儿去信,说要把云丫头说给宝玉吗,他都答应了此事,可这突然又零时变卦,也太不把我这个姑姑当回事了吧。” 哪知杨氏当即叫起屈来,“姑母,您可得讲讲道理啊,我们老爷是答应了您,可你们府上的二太太眼光太高,却瞧不上我们史家的姑娘。我们老爷也是没有了办法,这才让我给湘云找个婆家。为了不让人说我们苛待了大伯的闺女,我是费尽了心思,最后托了南安太妃,这才给湘云找了个哪哪都不错的姑爷。” 贾母一听这事竟然又和王氏有关,心里就是一突,还是确认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二太太眼光太高,你把话说清楚了。” “好,既然姑母问起,那我就说说,免得您以为是我们老爷心里不尊重您。”杨氏回道, “这不是府上的大姑娘之前封妃嘛,所以我家老爷就让我来道贺,顺便确认下湘云的亲事。可谁曾想,我把这事和宝玉他娘一说,您猜怎么着。人家张口就道,宝玉命里不该早娶,话里话外都是瞧不上湘云的意思。” “我回去把这事和老爷一说,他当时就发火了,还给二表哥写了封信,可二表哥回的信里也是一样的说词。要不是看在您的面上,我们老爷可不会把这事轻轻放下。” “你说这事政儿也知道?”贾母有些懵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家老二也是参与了此事,感情就瞒着她一个啊。 杨氏点头,“不错,二表哥的确知道。要不是有他的明确答复,我们也不会急着给湘云定亲了。” 贾母此刻只觉得失望无比,连一向亲近的儿子都故意欺瞒于她。她也没有了再问下去的欲望,和杨氏说了几句话,就把她打发了。 可贾母不知道的是,杨氏也不傻,她出了荣庆堂后,越想越不对。便叫住一个荣国府的丫头,给了那丫头一些赏钱,就向她打听湘云在贾府的情况,这一问之下,她当即就火了,立刻回去要找贾母问个明白,可走了两步又觉得自己出面不一定管用。于是又调头出了贾府,直奔自家而去。 却说贾母这里,到了晚间用过饭后,她就命人将贾政叫来,劈头盖脸一顿好骂。贾政被骂的面红耳赤,最后才道出实情,原来这事元春也是同意的。 可贾母哪里肯吃这一套,立刻又骂,“你少给我装糊涂,如果没有王氏那个蠢妇给元春私下胡说八道,元春一直在宫里,她知道什么。最早我看上了林丫头,她就从中作梗,现在又这样。我真后悔之前一时心软,放那个贱人出来。她没脑子,你也没脑子了不成,宝玉现在还能说到什么高门之女吗?” 其实贾政也早就后悔了,他先前之所以答应王氏,是因为他觉得只要有元春在宫里,宝玉就不愁说不到好媳妇,可谁知道会发生那种变故。现在宝玉说得好听点,是荣国府的公子,可说的难听点,他不过是一五品官的嫡次子,想说个高门大户的女子,根本想也不用想了。 看贾政低着头沉默不语,贾母无奈的叹了口气,“虽说湘云父母双亡,可她是我娘家侄孙女,两个叔叔又都是侯爷。我思来想去,没有比她更适合宝玉的了,可你们两口子却私下做主,现在怎么办,云丫头也定亲了。” 母子两个正各自发愁时,却见鸳鸯急匆匆跑了进来,“老太太,刚门子来报,说是史家两位侯爷带着夫人来了,现在去找大老爷了。” “什么!”贾母听了这个消息,顿时明白下午找杨氏来肯定漏了馅,人家这是找麻烦来了。 贾政还不明所以,有些奇怪的问道,“这不年不节的,怎么两位表弟一起上门了,那也该来先拜见母亲才对啊,怎么反倒去了大哥那里?” 贾母懒得跟自己这个迂腐儿子解释,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把这事了结了,可还没等她想好呢,就听守门丫头在外面拜见贾赦几人的声音。 随即就见门帘从外面被掀开,贾赦带着史家兄弟和他们的夫人,后面还跟着贾琏两口子,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 贾政就是再傻,此刻也瞧出了不对,他上前两步问道,“两位表弟,可是有什么事情?” 史鼐和史鼎二人却不理他,只是向贾母行了一礼。贾政只好又问贾赦,“大哥,这是怎么说的,两位表弟如何这般表情?” 贾赦斜斜的鄙视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你还好意思问我,还不是你那个儿子做得好事?” 贾政一愣,“宝玉?他不是最近都没出府吗,怎么能惹到两位表弟身上?大哥,你和表弟是不是弄错了?” 贾赦也是无语了,想不明白自家老母往日里是怎么好意思张口的,还见人就夸他这个弟弟。他也不想再跟他多说废话,绕过他对着史家兄弟道,“两位表弟和弟妹请坐,有什么事,我们今日当着老太太和宝玉他老子,一并分说个明白。” 第125章 等史家兄弟坐好,又命丫鬟送上热茶,贾赦对着贾琏吩咐一声,“你去把宝玉和云丫头叫过来。” 贾母一听顿时就急了,“老大,宝玉还是个孩子,有什么事跟我老太婆说也是一样。” 哪知贾赦就像没听到一般,对着还在原地的贾琏呵斥道,“怎么,老子支使不动你了,还不快去!”贾琏当即一个激灵,也不理贾母叫他的声音就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又听贾赦说道,“对了,还有宝玉房里一个叫袭人的丫头,以及云丫头的丫头,也一并找来。” 等贾琏出去后,贾赦这才慢条斯理的对贾母道,“老太太,不是我这个做大伯的故意为难宝玉,今儿这事咱们家必须给史家一个交代才行。” 史鼐也开口道,“姑母,您不能出嫁了,就不管咱们史家姑娘的名声吧,您也不想想,一旦宝玉的所作所为传出去,咱们史家十八房族人还嫁不嫁姑娘了?您要今天能给个痛快话,保证以后史家的姑娘嫁不出去的话,都由您负责,那我和三弟转头就走,绝不再问此事,如何?” 贾母顿时被噎住了,她内心里还是很为自己的出身而自豪的,怎么可能到老了,跟自己娘家决裂呢?所以她张了半天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坐在一旁的贾政听了几人的对话,也隐约有些明白了,再想想自家儿子平日里的德行,他心里咯噔一下,只能盼望那孽障没有做出有辱门风的事来。 片刻之后,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先是贾琏走了进来,然后是贾宝玉和史湘云,最后还跟着两个丫头,正是袭人和翠缕。 他们一进来,看到这么多人在,急忙上前见礼。四人里面,贾宝玉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史湘云就不一样了,她一见自己两个叔叔和婶婶都在,随即便有所猜测,心里顿时七上八下起来。而袭人呢,她听史湘云给自己叔叔见礼,也害怕起来,要知道她可是曾让湘云给宝玉做过针线的。几人里也就湘云的丫头翠缕,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几人进来时,贾赦也望了过去,哪知这一看之下,就让他发现了袭人的不同,毕竟他可是阅女无数的,一看袭人的走路姿势,哪里还不明白这丫头已经不是清白身子了。 所以几人进来后,他也不等别人开口问,就先指着袭人,“你就是宝玉的丫头,你把头抬起来,让我仔细看看。”房里众人皆是诧异的看向贾赦,甚至王熙凤都在想,自己的公公不会看上宝玉的丫头了吧,这也太饥不择食了。 贾赦可不在乎别人的眼光,等袭人小心翼翼的把头抬起来,他打量了几眼,随后就对着贾母嗤笑,“老太太您可真有意思,宝玉都这样了,还成日里说他是个孩子。” 贾母一向见不得人说宝玉不好,立刻朝贾赦生气道,“老大你什么意思,宝玉到底哪里碍你的眼了?” 贾赦也不生气,笑着指着袭人道,“老太太,你仔细看看这丫头的眉心,再冲我发火不迟。” 他这话一出,房里几人都把眼光放在袭人身上,袭人本来心里就有鬼,此时哪敢抬头,把头都快垂到地上了。可贾赦既然都点出来了,她哪逃得过去,只听贾母厉声道,“袭人,你到我跟前来!” 袭人吓得一下瘫软在地,贾母干脆起身来到她身边,让鸳鸯把她的头抬起来,然后定睛看去,这一看之下,哪里还不明白贾赦话里的意思。别说是她了,就是史家两位夫人和王熙凤都看出来了,那袭人眉心以散,分明早就破身了。 其实王熙凤是早就知道这事的,只是事不关己,她也就没当回事。可贾母就不一样了,只要一想到宝玉这么小就泄了元阳,她就恨不得打死袭人,当即阴沉着脸吩咐道,“来人,给我把这丫头拉下去,关进柴房里,回头发卖的远远的。” 袭人一听这话,连忙爬起来向贾母求饶,见她丝毫不为所动后,又望向贾宝玉,嘴里还道,“宝玉,你救救我!”可贾宝玉哪里敢开口,他见自己的事发了,早就不知所措了,听到袭人的呼救,也只是微微颤抖了一下,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袭人。 袭人一见贾宝玉这个样子,心里一下就凉了起来,就在她被门外进来的两个婆子拽住,要拖出去时,却听史鼎夫人杨氏开口道,“且住,我有话问她。” 杨氏来到袭人面前,低头看向她,“我要问你一些事情,你只要老实回答,我就和你们老太太讨个人情,放你回家去,你可愿意?” 袭人眼睛一亮,不过她还是偷偷看向贾母。杨氏一见她这样子,也转头对着贾母道,“姑母,可愿意给我这个人情?”贾母哪怕心里再不愿意,可也不能表现出来啊,只得不情不愿的点点了头。 杨氏笑着看向袭人,袭人多聪明啊,立刻跪下给她磕了个头,“太太尽管问就是,奴婢不敢有一丝隐瞒。” 于是杨氏便问她,贾宝玉和史湘云平日里是怎么相处的。袭人此刻为了自救,什么也顾不得了,当即就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说了出来。像什么贾宝玉早上趁史湘云还在睡觉,就闯将进去,还用史湘云洗漱过的水洗脸啊。还有什么二人平日里坐卧不忌,史湘云给贾宝玉做肚兜之类的,通通说了个明白。 听着她的这些话,贾宝玉心里早把刚才的害怕忘记了,此时心里只有他的云妹妹对他的好了,他甚至还有闲心侧头去看史湘云。谁知这一看之下却觉得奇怪无比,搞不懂史湘云为什么浑身发抖。 等袭人老实交代完毕,史鼎怒极而笑,“姑母,你有什么可说的?素日里你总说心疼云丫头,要把她接来荣府居住,我知道你是怕我们两口子对大哥的女儿不好,所以只要你派人来接,我无有不准,可你就这么照顾她的?” 作为如今史家的族长,史鼐也补充道,“不错,姑母你今日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贾母颓然的坐在榻上,一时无言以对。倒是贾政站了起来,向着史家兄弟作揖道,“我替老太太和那孽障给二位表弟赔罪了。”然后不等二人开口,他就说出了自己的主意,“之前是为兄糊涂了,不知道这些事,现在我看不如就给他们定个亲,你们看如何?” 他话音刚落,就听贾宝玉大声嚷嚷,“我不娶云妹妹!” “宝玉。”贾母连忙呵斥他,可贾宝玉根本不听,犹自说道,“我心里只把云妹妹当亲妹妹,我不想娶她。” 史鼎冷笑一声,对着哭泣的史湘云道,“云丫头,我不管你之前怎么想的,但今天你可死心了?” 史湘云抬起头,睁着泪眼朦胧的眼睛先看了一眼贾宝玉,然后跪下给自己两位叔叔和婶婶磕了个头,哽咽道,“侄女错了,不该那么不自重,丢了史家的脸面,请叔叔婶婶责罚。” 史鼐看了一眼史鼎,毕竟湘云是住在他家的,这事还得由他来拿主意。史鼎本来是要狠狠收拾史湘云的,可看她这个样子,又想到了自己早逝的兄长,他便叹了口气, “罢了,云丫头,我也不怪你了,往日里因为大哥的原因,有些话你婶娘也不好跟你说,免得让你觉得是叔叔家不容你。所以这事我们也有责任,你也不要难过,贾宝玉这种绣花枕头,就是他愿意娶你,我还不愿意呢!叔叔托人给你说的亲,人家男方可比他强多了。” 说完后,他来到史湘云身前,将她拉了起来,转头冲着贾母和贾政冷笑道,“云丫头已经定亲了,如果让我听到有什么不好的话传出来,可别怪我到时不讲情面。”然后他便招呼了史鼐一声,又和贾赦点了下头,就拉着湘云要出去。 史湘云走到门口,转头看了一眼贾宝玉,也不再叫他爱哥哥了,“宝玉,我知道你心里想娶谁,可人家也早就定亲了,而且人家的夫婿比你好十倍,你不要再自作多情了。” 第126章 孝期淫乐 史家一众人走后,贾宝玉想到史湘云刚才的话,当即就问贾母,“老太太,云妹妹刚说得是什么意思?林妹妹她,她真的定亲了?” 贾母把头别过去,也不回答他。贾政却怒了,“你个孽障,我还没问你做得丑事呢,你还敢在这发癫。” 可贾宝玉此刻却不管不顾,见问不出贾母便去问王熙凤,王熙凤倒是想告诉他实情,可看着贾母瞪过来的眼睛,只好选择闭口不言。可贾母却漏算了一人,正是从刚开始就一直在看戏的贾赦,只见他貌似一副好心的说道, “这事有什么不能说的,宝玉,大伯告诉你,林家外甥女啊,早就定亲了,未来姑爷你见过的。说起来你还得谢谢人家呢,之前在春香楼就是人家救的你。” “老大,你…”贾母指着贾赦,气得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还不等她把话说完,就见贾宝玉一把揪住脖子上通灵宝玉,狠狠摔在地上,还大叫道,“我不要这劳什子了。”贾母一见之下,哪还有闲心再找贾赦麻烦,嘴里喊着“孽障啊”,就冲了过去,和鸳鸯等人一起在地上找了起来。 贾赦站起身来,向着门口走去,路过贾政身边时,他笑着摇头,“二弟你可真教了个好儿子,为兄是自愧不如啊。”笑完后,他正色道,“宝玉这个样子,是不能再呆在后宅了,我给你两天时间处理此事。你要办不了此事,我就把他赶出府去。” 说完就抬腿走了出去,贾琏一看他走了,也不管王熙凤还在这,跟着就溜了。 贾政听了贾赦的嘲讽,怒火更炽。想着因为这个畜牲,今日害他在自己母亲娘家那丢了大脸,现在又拿那块玉生事。他已经在心里打定主意,等一会离开荣庆堂,无论如何都得给这孽障一顿板子不可,然后再把他挪到前院,放在自己眼皮底下,看他还敢不老实。 …… 穆栩在家歇了三日后,就准备回宫里陆续执行守卫工作,毕竟这段日子要进行嘉定帝的小殓,百官哭灵、守灵。他怕宫里出了什么岔子,所以打算亲自去盯着。 他辞别了自家祖母和妹妹,刚来到府门口,就遇到了来拜见他的冯紫英。他本来并没有在意,只以为冯紫英是为了韩奇他们的事情,哪知冯紫英张嘴就给了他一个惊喜。 “大人,昨日宁国府的探子来报,那贾珍在国丧期间,私下在家里聚众赌博,甚至召集贾家族人淫乐。”说到这,他又面露难色道,“而且据探子说,昨日薛蟠也曾去了,而且喝的酩酊大醉,今早才回了薛府。” “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穆栩怒骂了一句,他刚听到前半句还高兴呢。因为他想收拾贾珍这个人渣已经很久了,可却没想到薛蟠却要坏他的大事,毕竟这家伙是自己招进绣衣卫的,在外人眼里,薛蟠就是自己的马仔。 他思量了一下,决定推迟入宫时间,先确认一下薛蟠在贾珍这件事里掺合了多深。要知道这可不是一般的国丧,连之前他请冯紫英等人饮酒,都得用素酒,更何况他们竟然还敢淫乐。这可是对天子的大不敬,严重点都够抄家灭族了。 想到这里,他立即追问道,“那混账今天早上回府,可曾有人看见?” 冯紫英摇头,“这倒是没有,他醉酒太厉害,离开宁国府时乘坐的马车。” 穆栩这才稍稍放下些心,因为他清楚的很,经过前几日徒祯继位闹得那一出,现在想找自己麻烦的人大有人在。如果薛蟠这事闹开了,那些御史言官肯定要参自己一个御下不严之罪。 “你去把他给我找来。”穆栩开口后觉得不妥,随即又改口道,“算了,还是你带我去薛府走一遭吧。” “大人,我去警告他一下就是了,您又何必亲自出马?”冯紫英诧异道。 穆栩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打算借此机会除掉贾珍,只是说道,“最近那些文官正找我麻烦,这事终究纸包不住火,迟早会闹出来,我得问问薛蟠具体情况。” 冯紫英听后,也没有多想,给穆栩做了个请的姿势,就上马在前带起路来。 却说此时的薛家,薛宝钗看着从哥哥房里出来的母亲,开口问道,“怎么样,哥哥清醒了没,我有事问他。” 薛姨妈无可奈何的摇头,“醒什么,刚给他灌了一碗醒酒汤,正躺床上挺尸呢。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省心呢,没事吃这么多酒干嘛。你有事的话,等你哥哥醒了再问他不迟。” 薛宝钗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内宅女子,她见自家母亲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只好焦急的说道, “妈,您忘了最近是国丧吗?期间是不许饮宴的,哥哥现在可是有官身的,要是让人告发了,可怎么得了!” “不会这么严重吧。”薛姨妈先是吓了一跳,又连忙替儿子分辨起来,“我问了你哥哥的长随,他昨日是在宁国府吃得酒,与他一起的,都是些贾家族人,想来不妨事的。” 薛宝钗顿足道,“正是因为在宁国府我才担心,我们之前住过荣国府,您又不是不知道那两府下人的德行,什么话都敢往外传。” 听了女儿的话,薛姨妈仔细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样。也不禁担心起来,她正要说些什么,就见一个小厮匆匆而来。 看他慌张的样子,母女对视一眼,都心里暗道,不会这么巧吧。还好听了这小厮的话,两人才知道是虚惊一场。只因他来报,说是冯大爷带着一公子来找少爷。 薛姨妈知道儿子与冯紫英关系不错,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只吩咐小厮道,“你去给客人告罪一声,就说你们少爷感染风寒,不方便见客,改日少爷会亲自给他陪罪。” “是,太太。”那小厮应了一声就要离开。不想薛宝钗却叫住了他,“且等等,我问你,冯大爷带来的人你们认识吗?” “我们府上的人都没见过,不过少爷的长随喜儿说不定认得。” 薛宝钗想了一下,还是道,“这样吧,你命人将客人带到客厅去,好生招呼着,就说少爷随后就到。然后你再让喜儿去认下人。” 等小厮应了一声退去,薛姨妈有些不解,“女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薛宝钗解释道,“妈,哥哥在京里就那么几个朋友,我们府的门子都认识。现在忽然来个不认识的,我这心里总觉得有些踏实,还是确认一下人家身份为好。” 薛姨妈正要说她太过多虑,就看到喜儿狂奔而来,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让宝丫头说中了? 喜儿来到两人身前,也顾不得行礼,气喘吁吁的回道,“太太、姑娘,和冯大爷一起来的是东平王世子!” 母女二人皆是一惊,异口同声的问道,“你没有认错?” 喜儿一脸认真的确认,“绝对没有,小的陪大爷去春香楼时,见过两次这位世子。” 见他这般肯定,母女两都有些慌了,薛姨妈当先开口,“这可如何是好,你哥哥醉成那样,一时怎么接待贵客?” 薛宝钗咬牙道,“妈,你不管用什么法子,先把哥哥叫醒再说。至于客人那里,就由我亲自接待。” “这不好吧,你毕竟是个女子?”薛姨妈有些迟疑。 “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不说人家世子的身份,就凭人家对哥哥的恩情,我们也不能这么慢待人家啊。” 薛姨妈听了这话,最终还是点认可了,“那就这么办,我这就去叫醒那个孽子,都怪他喝了那么多马尿,尽耽误事。” 第127章 初见宝钗 穆栩和冯紫英正说着话,忽然见两个年轻女子走了进来,后面那个一身侍女打扮也就罢了。前面那个女子却不然,只见她头上挽着漆黑油光的纂儿,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棉裙,一色半新不旧,看去不觉奢华。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 穆栩心里一动,急忙起身询问,“这位姑娘是?” 薛宝钗也微微打量了一眼穆栩,见其身躯凛凛,相貌堂堂,尤其是一双眼睛有若寒星。她也不好再细看,急忙欠身施了一礼,“民女薛氏见过世子和冯公子。” 穆栩两人不敢怠慢,也忙回了一礼,穆栩开口道,“不知薛世妹此来,是有何事?” 闻听此言,薛宝钗脸上一红,毕竟一个未嫁女子出来见客,实在是失礼之极。不过她虽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落落大方的回道,“只因家兄不方便出来待客,所以小女子怕慢待贵客,所以才贸然前来,请两位见谅。” 穆栩见她虽然有些羞涩,却全然没有一般女子的小家子气,心里不由暗赞,不亏是原着里能和黛玉一较高下的人物,当真是环肥燕瘦,各擅胜场。听了她的解释,他只是一思量就知道了,薛蟠为何不能出来见客。他先开口说道,“客随主便,薛世妹还请坐下说话,要不然我和紫英可不敢坐了。” 宝钗告罪一声,带着侍女莺儿款款走到对面椅子旁,又福了一礼,这才坐下。 穆栩见状,也和冯紫英坐好,他知道薛家其实就薛宝钗一个明白人,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讲明了此行目的,“我也不瞒着世妹,我们这次上门来,是因为令兄昨日晚间在宁府饮酒作乐之事。” “世妹想必也知道,如今是非常时期,他们这样的作为,一旦被人抖落出来,那可就是大不敬之罪,轻则革职流放,重则人头不保。所以我才亲自前来,就是想问问他昨日的具体情况。” “啊!”薛宝钗哪怕再端庄,毕竟也是个刚及笄的女子,当即吓得花容失色,她急忙站了起来,向穆栩施礼,“世子,还请救救家兄。” 穆栩却朝着莺儿道,“你扶你们姑娘坐下。”等宝钗重新坐好,穆栩看着她如满月一般美丽皎洁的额头,此时都渗出了汗珠,只好安慰道,“你也不要着急,这事目前还没有闹开,所以我们还是先了解一下详情,看看可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宝钗听他这么说,总算稍稍放宽了心,只因往日里薛蟠曾多次在家说起穆栩,所以宝钗也是知道,这位世子在皇家那里很有体面。既然他能这么说,就必然不会袖手旁观。她先谢过穆栩援手之情,又连忙吩咐莺儿去看薛蟠来了没有。 还好莺儿只是出去片刻就回转了,这倒是免去了几人尴尬,只听莺儿回道,“姑娘,大爷已经来了。”她话音刚落,薛蟠就衣衫不整,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 他进来后,往客厅扫了一眼,赶忙来到穆栩身前行礼,“见过大人。” 穆栩闻到他一身的酒味,再看他这副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也不顾忌薛宝钗在场,直接抄起桌上的茶杯,将里面的茶水泼到了薛蟠脸上。 穆栩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房里众人都惊住了,薛宝钗主仆还发出一声低呼。还好杯子里的茶水已经微凉,所以薛蟠倒没什么事,只不过被吓了一跳。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结结巴巴道,“大,大人,这,这是为,为何?” 穆栩不理旁边几人,起身指着薛蟠就骂,“你还问我为何,我来问你,你昨日去哪了,你还有没有脑子,现在是什么时候,你竟然还敢跟贾珍那混账一起孝期淫乐,你就不怕被杀头吗?” 薛蟠一听要杀头,当即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抖个不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薛宝钗见状,就要上前为哥哥求情,哪知薛姨妈却先一步从门口进来,对着穆栩行礼,“世子爷,您可得救救蟠儿啊。” 原来刚刚薛蟠来时,她放心不下,也跟了过来,就站在门外听里面的情况,等听到穆栩说得那般严重,一向溺爱儿子的她,哪里还忍得住,立时就冲了进来,为儿子求情。 穆栩也是无语,看着向自己行礼的薛姨妈,只得目视薛宝钗。宝钗此刻也反应过来了,穆栩说得那般严重,估计也是为了给哥哥一个教训。 她立马心领神会,走到母亲身边,将她扶住的同时,在她胳膊上轻轻掐了一下,并靠近她耳边小声道,“世子这是为哥哥好,您还是别掺合了。”然后她便将薛姨妈往一边扶,一边还故意道,“妈,哥哥触犯国法,我们妇道人家还是别添乱了,自有世子处理。” 穆栩自是听到了宝钗的耳语,心里为这姑娘的机灵感叹不已,于是目带赞意的看向宝钗,宝钗也正望过来。二人目光交汇,她心下一慌,连忙把眼睛看向别处。随后又是微微一喜,她当然看明白了穆栩目光里对她的赞许。 薛姨妈经女儿提醒,也回过味来了,不由暗骂自己关心则乱,当即就假意和宝钗走到了一旁。 穆栩见薛姨妈不再添乱,便又对着薛蟠呵斥,“你老实交代,昨日在宁国府到底都做了什么?” 薛蟠被他一喝,连忙老老实实说道,“昨日我在宁府就吃了些酒,又赌了一会钱,再没干旁的。” “不对吧,我怎么听说席间还有女子?” “大人冤枉,是有女子在,可那是珍大爷的两个小姨子,人家一直陪着珍大爷作乐,哪里会看上我啊!”薛蟠听了穆栩的话,连忙大声叫屈。 穆栩一听他的话,哪里还不知道他说得女子身份,想来必是尤二姐和尤三姐了,这个贾珍果然是色中饿鬼。 “昨日在宁府作乐的人,都是什么人,你可认得?” 薛蟠闻言,也不敢隐瞒,“除了贾珍父子,还有一些贾家后街的族人,再没有旁人了。” 听到竟然还有贾蓉,穆栩脑海里顿时就浮现出了秦可卿那张千娇百媚的脸,心里为她感到不值,恨不得现在就打死那个无耻玩意。 他背着手在房里踱了几步,然后转头警告薛蟠,“你最近在家给我好好反省,再让我知道你不老实的话,我一定亲手打断你的腿。” 薛蟠只是愣愣的点头,薛姨妈母女可是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穆栩既然这般说,那就是会替薛蟠摆平此事了。见薛蟠还傻敷敷的站在那,两人急忙上前拉住他,向穆栩连声道谢。 穆栩先让她们母女免礼,随后又瞪着薛蟠道,“你记住了,下不为例。如有再犯,决不轻饶!”警告完薛蟠之后,穆栩就对一直装哑巴的冯紫英问道,“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你呢?” 冯紫英听出了他话外之音,于是便道,“大人自去忙便是,我留下还要问薛兄弟一些事情。” “嗯,也好。”穆栩也不理薛蟠,就往外走去,路过薛宝钗时,他略微一犹豫,还是冲她点点头,这才出了大厅,也不让人相送,就这么去了。 薛宝钗看向穆栩离去的方向,想着他刚专门给自己点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竟然有些神色恍惚。还是薛姨妈开口,才让她回过神来,“我们回去吧,前面留给你哥哥待客。” 宝钗赶忙收拾好心情,与母亲向冯紫英告别一声,一起回了后院。 第128章 回报 穆栩出了薛家,就直奔宁荣街方向而去。他之所以不想让冯紫英跟着,其实是想去私下见见秦可卿。本来这次的事情只有贾珍的话,那就好办了,直接报上去就可以了。可谁想贾蓉也会牵扯进去,他觉得还是问问秦可卿的意见,看看这次给贾蓉一个什么教训好,总不能杀了他吧。 穆栩骑马来到宁国府不远,忽然把马停住,他想了一下,觉得如果就这么上门,未免有些不妥。他倒是无所谓,可秦可卿毕竟是个女人家,自己之前就上门见过她了。要是去的次数太多的话,恐怕会传出闲话,这年头的流言也是会杀人的。 他心里琢磨一番,顿时有了主意,当即骑马越过宁国府,直接把马停到了荣国府门外。荣府的门子见过穆栩两次,自然认得他,看他来了连忙点头哈腰的过来问安。穆栩随手把马缰递给其中一个门子,开口问道,“你们琏二爷可在家?” 另一个门子恭敬的回道,“回世子爷,我们二爷今日不曾出门。” “嗯,你带我前去见他。”穆栩吩咐一声,随即又补充道,“我来的事不要大肆声张,我找他有事要谈,不想打扰别人。” 那门子一愣,不过还是点头称是,然后便带着穆栩进了贾府,一直来到一处靠近荣禧堂的小院落。门子指着那院子的小门,“世子爷,我们二爷就住这里,您看这…” 穆栩自然知道他的顾忌,也不为难他,便开口道,“我在这等着就是,你去通报一声。”说话间从怀里掏出个银稞扔给他,“这是赏你的。” 那门子接住银子,千恩万谢的去了。穆栩就站在原地四处打量,不禁又一次对贾府佩服不已,只因贾琏堂堂一个国公府的继承人,竟然就住这么小的院子,估计贾家许多下人都比他住的好,也不怕让外人笑话。 正胡思乱想间,就看见贾琏急步走出了院子,“大人,你怎么来了?” 穆栩先示意他不用多礼,“我找你有事情要说。” 贾琏也不奇怪,毕竟无缘无故的,穆栩也不会来找自己了,当即就要请穆栩去荣禧堂。 穆栩却摆手,“就去你的院子稍坐片刻。” 听他这么说,贾琏就有些为难,“大人,我那里实在狭窄,恐怕多有怠慢。” “无妨,我不想惊动你们府上旁人。”见穆栩坚持,贾琏只得将穆栩请了进去。 王熙凤和平儿正在抱厦里,逗着巧姐玩耍,忽然听到外面贾琏和人说话,王熙凤便要起身出去查看。不想巧姐却紧紧抓住她的衣襟不放,王熙凤无奈之下,只得抱上女儿一起走了出去。 她本以为是府里下人找来有事,不想却发现是穆栩来了。她连忙带着平儿上前行礼,口里还道,“呦,怪不得今日喜鹊一直再叫,原来是有贵人要来。” 穆栩倒是挺喜欢王熙凤的性子,当即也回了一礼,“讨扰琏二嫂子了。”说话间他看见巧姐在王熙凤怀里,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她,不由笑着将这小人从王熙凤手里接过,还故意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啊,说出来给你糖吃。” 没想到巧姐倒也不怕生,反倒奶声奶气的回道,“娘和姨姨叫我巧姐,哥哥叫什么?” 贾琏急声呵斥,“胡叫什么呢!”巧姐见父亲凶她,立即瘪嘴要哭。穆栩见状,赶忙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小的白玉兔子哄她。巧姐一见这惟妙惟肖的兔子,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忙伸手要抓。穆栩笑着拿到一边,“你叫声姑父,姑父就送给你。” 巧姐歪着头望向自己母亲,见她点头后,立即脆生生道,“姑父,快给巧姐。”穆栩看着她可爱的模样,觉得心情都开朗起来,笑着把兔子递到她手里。 王熙凤眼光一向很好,她见那兔子浑身亮白,眼睛还是用两颗黑宝石镶嵌而成,就知道这么个小玩意价值千金。又听穆栩让女儿叫他姑父,更是心花怒放,立马就打蛇上棍,对着女儿板着脸,“巧姐,娘平日怎么教你的,还不谢谢你姑夫,再没礼貌我可把兔子收走了。” 巧姐闻言先把兔子藏在怀里,随后抬头对着穆栩道,“谢谢姑父。”穆栩正要应她,不想她又道,“姑父是林姑姑的夫婿吗?” 旁边几人都被她惹得哈哈大笑,穆栩自然也不例外。他笑了一阵,用手摸了摸巧姐的头发,夸道,“巧姐真聪明。”想到这个小人在原着里的命运,他便转头对王熙凤道,“下次去我们府时,把巧姐一并带上,我家里也有个小妹子,可以让她们一起玩耍。” 对于这种好事,王熙凤自是忙不迭的答应。穆栩这才把巧姐递给一旁的平儿,又继续说道,“我今日正是来找二嫂子帮忙的。” 王熙凤不由奇道,“我能帮世子什么忙?” 没等穆栩开口,一旁的贾琏就插话道,“有什么进去再说。”说着示意平儿将巧姐抱下去,然后和王熙凤一起将穆栩请到隔壁的厢房。 接过王熙凤送上的热茶,穆栩谢了一声,“我知道嫂子和我表姐关系不错,所以想请嫂子派人去隔壁请她来一趟。” 王熙凤微微一愣,随后就反应过来,他说得表姐是秦可卿。虽然有些奇怪他为什么要绕这么一圈,还是点头答应了,当即便出去吩咐丫头去请秦可卿过来。 等王熙凤回转,穆栩想了一下,一会他们总要知道的,也就将自己找秦可卿的原因告诉他们。两口子一听都大惊失色,尤其是贾琏,他和贾珍交情向来不错,自是开口为他求情。 穆栩好不穷易逮着机会,哪里会放过贾珍,他早想好了说词,“非是我不给你面子,国丧期间淫乐,已是不该。但最重要的一点是,贾珍和义忠亲王有所勾结,这事宫里也是知道的。” “本来你们府上因为贾元春之事,就在太后和新皇那挂了名,要是贾珍的事再追究起来,你们想想是什么后果?”其实穆栩说得也不全是托词,原着里荣国府落到那般田地,虽有他们自己家的原因,但宁国府可没少拖累,要不然胭脂批里也不会说“造衅开端实在宁”了。 贾琏两口子听了穆栩的解释,哪还敢再给宁府说情,只求不连累自家就烧高香了。不过贾琏到底多想了一层,他冷静下来,就向穆栩请教,“大人,那宁国府的爵位会不会也被褫夺?” “这个还得看新皇的意思,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有合浦郡主在,想来只会追究首恶,不会牵连太多人。”穆栩先给他们吃了一个定心丸,然后又吓唬他们, “但你们两府日后还是低调一些,凡事不要太过张扬。就像你们府上的下人,像什么赖大家、周瑞家、吴登新家等等,趁早处置了才是。光我在绣衣卫看到的卷宗里,他们在外倚势欺人,闹出的人命官司就不止一件。要是朝廷追究起来,最后可都要算在你们的头上的。” 穆栩之所以这么说,除了要收拾贾珍之外,更是想给贾母一个教训。她既然利用黛玉来求自己,那自己自然要回报她一番了。没了赖大几家,看她还怎么掌控荣国府,到时被她压了多年的贾赦,想来不会让自己失望。 贾琏和王熙凤先是一惊,随后就是一喜,他们两人以前分别管着荣府内外,可没少被那些人使绊子。想要教训那些奴大欺主的下人,可有贾母和王夫人护着,他们也没办法,现在可不是有了现成的借口了嘛。 贾琏立时就给穆栩保证,回头和贾赦商量一番,一定把这些下人处理干净,绝不姑息。 第129章 意外 三人说话间,听到院里守门的喊道,“郡主来了。”王熙凤听了后,起身去外面亲自迎接。片刻后,就见她带着秦可卿走了进来。 秦可卿一踏进房门,就瞧见穆栩站在门帘后,顿时吓了一跳。她忙拍了拍胸口,对着穆栩嗔道,“表弟怎么在这,也不提前和我说声。” 穆栩笑着和她打声招呼,请她进来,几人重新见礼后,他才回道,“我特意来见表姐的。” 秦可卿好奇的问,“那你直接去找我便是,又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我这不是怕去的次数多了,别人说表姐闲话嘛。再说我这次来,为的就是宁国府之事,自然不好在你那细说。” 听了他的解释,秦可卿虽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不过还是摇头,“你也太多心了,下次有事直接来便是,我都不怕人说闲话,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 王熙凤也道,“可卿说得不错,正好此次借这机会,要把府上的下人都整治一番,以后谁敢再乱嚼舌根,直接发卖了了事。” “咦,二婶这是什么意思?”秦可卿有些不解,又想起穆栩方才的话,“还有表弟刚说,要说我们府上的事?”穆栩便将自己来的目的又和她说了一次。 秦可卿听了之后,半晌才叹道,“他们父子向来如此,我早就知道不会有好下场的。” 见她没有丝毫难过,穆栩心里不免有些奇怪,秦可卿巴不得贾珍倒霉他能理解,可怎么看着,她对贾蓉也浑不在意呢? 他当然不知道,秦可卿和贾蓉根本就没有什么夫妻之情。因为自秦可卿嫁到宁府,贾珍就开始打她的主意了。贾珍自己没有得手前,又哪里愿意贾蓉去沾染秦可卿。 等秦可卿封了郡主,贾珍没了希望后,更是变本加厉把气出在贾蓉身上。贾蓉也是个怂货,不敢反抗父亲,又不能向秦可卿发火,所以他干脆就一边顺着贾珍,一边又躲着秦可卿了。 这些内情穆栩自是无从得知,他只当秦可卿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只好又问她,“表姐,我想问问你,那贾蓉如何办,毕竟他也参与进去了。” “表弟看着办吧,我现在心乱如麻,哪有什么主意,这就回去了。”秦可卿说完这话,也不理几人脸色,就这么走了。 穆栩看向王熙凤,“她这是怎么了?” 王熙凤也摸不着头脑,“我也不知道啊。” “会不会是因为听到这事,心里不好受?” 听了贾琏的猜测,穆栩敷衍的点了点头,心里却觉得不像,只得打定主意回头找机会问问她。 被秦可卿来了这么一出,穆栩也没有闲心再说,交代了贾琏两口子几句,就起身告辞。贾琏亲自把他送出了院子,却见一个丫头候在院门口。 那丫头见到穆栩,欠身行了一礼,“世子,我们奶奶有话让奴婢带给您。” 穆栩仔细打量一番她,总算想起了她的身份,“你是表姐的贴身丫头宝珠?” “正是奴婢,世子您看?”宝珠虽是和穆栩说话,目光却看向贾琏。贾琏自是不傻,立刻开口,“既然大人还有事,那我就不送大人了。” 见四下无人后,宝珠才开口道,“世子,我们奶奶让奴婢转告您,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不必刻意去改变什么。”说完后她等了片刻,不见穆栩回话,只好又问,“世子可有什么话要带给我们奶奶?” 穆栩摆摆手,“就和表姐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出了荣国府,穆栩骑在马上想着秦可卿的话,他思来想去,都觉得她话里的意思,是让自己不要去管贾蓉。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心里想着事情,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宫门门,他干脆也不去想了,打算就按秦可卿说得办,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将马交给门口侍卫,他进了宫后,就直奔勤政殿而去。来到殿外,他向门口的守卫问道,“陛下可在里面?” 那守卫向他行了一礼,“回禀大人,陛下今日一早就去为先帝守灵了。” 穆栩朝他点点头,转身又向着大庆殿的方向走去,刚到大殿门口,就听徒祯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连这种小事都要跟朕说,那要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听他的语气似乎颇为生气,穆栩赶忙急步走了进去,却见一礼部小官正躬身向徒祯回禀什么,而徒祯一副不耐的神情,他还要再说什么,眼睛却瞥见穆栩走了进来。立时露出笑意,“表,穆爱卿快来。” 穆栩来到他身边,向其行了一礼,然后开口询问道,“怎么了这是,老远就听陛下发火?” 一听穆栩相问,徒祯更是来气,他指着面前的礼部官员就道,“爱卿来评评理,宫里钟楼的大钟坏了,这种事需要报给朕吗?” 穆栩也有些无语,他知道大行皇帝驾崩之后,宫内宫外一共要敲三万次钟,想来肯定要敲坏不少。可这种事确实不该报给皇帝啊,应该去找工部才对。 想到这他突然反应过来了,这事不对啊,礼部怎么可能想不到这点。他看了一眼面前的官员,“不知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那官员不卑不亢的施了一礼,“下官礼部员外郎吴磊。” “吴大人,不知是谁让你将此事报给陛下的。”不等他回答,穆栩又问,“还是说,这是你自作主张的?” 吴磊被他这么一问,立时脸色大变,“下官不明白世子的意思。” 穆栩用眼神止住想要说话的徒祯,皮笑肉不笑的回道,“看来是我多想了,吴大人请便吧,本宫要给陛下回禀要事。” 瞧着吴磊远去的背影,徒祯有些不解,“这人明显有问题,表哥何不让我问个明白?” “陛下稍安勿躁,想来无非就是两种原因,哪里需要当面问他。” “表哥快说来听听。” 穆栩冷笑道,“看他刚被我追问时的表情,必定是受人主使。如果是礼部尚书黄明光的话,那他们的目的就很简单了,想来是为了试探一番陛下,看看陛下好不好说话。想来之前陛下继位时来的那一出,让这些官老爷有点没底,怕揣摩不到圣意。” “如果是别人主使,那就更简单了,陛下细想一下,如果你不停被礼部的官员用这种小事烦扰,等你不耐烦了,会把这笔帐记在谁身上?” 徒祯脱口而出,“自然是礼部尚书的身上了。”说完这话他当即明白了,“好啊,这是要拿朕当枪使啊。” 穆栩点头,“不错,像他说得这些小事,礼部早有成例,哪里需要来报给陛下,这些家伙这是看陛下年轻,所以各有算计罢了。” “这些混账玩意,我这就下令彻查此事,看看到底是谁所为,非给他个教训不可!”徒祯哪里能忍得了被臣子利用,当即就恼了。 不想穆栩却劝道,“何必生气,陛下就当不知便是了。” 见他面露不解,穆栩大声解释道,“你现在是皇帝,不要轻易被臣子影响,你只要高居龙椅,看着他们表演就是了,到最后他们争够了,你再出来支持大局即可。” “栩儿说得不错!”原来陈太后从殿外走了进来,听到穆栩的话后,便开口赞道。 穆栩不可察觉的笑了一下,他刚早就听到殿外来人了,除了脚步声之外,还带有环佩之声,他稍一思量,此时能来大庆殿的除了陈太后之外,不会再有其他妇人,所以他才故意这么说。 第130章 太后决断 他这番话除了给徒祯解惑之外,还想博得陈太后对自己更多的好感。他可是比谁都清楚,陈太后在徒祯心里的地位,一旦太上皇故去之后,这位太后必能轻易左右朝政。只要太后和皇帝都向着自己,以后看谁还敢再找自己麻烦? 两人给陈太后见过礼后,她赞许的看了眼穆栩,随后语重心长的对徒祯说道,“栩儿刚说得很好,你要谨记自己的身份。你现在是天子,一定不能让那些臣下轻意猜到你的心思,要保持神秘,这样他们才会时刻敬畏你,不敢生出多余心思。” 徒祯若有所思的说道,“母后和表哥是说,如果遇到臣子为一件事争执不休,我不要轻易表态,等到了关键时刻再一锤定音。是这个意思吗?” 陈太后见儿子一点就透,不由大感安慰,她轻轻拍了拍徒祯的手,多日不见笑颜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 徒祯见母后今日心情不错,顿时高兴起来,也有了闲心同穆栩说笑,“不是让表哥回府了吗,怎么不多休息几日再进宫?” 穆栩见他们母子此时心情都不错,便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现在就说贾珍之事,毕竟这事太过扫兴了。 还是陈太后看了出来,不禁摇头嗔怪道,“栩儿要是有话直说便是,何必跟舅母如此生份。” 徒祯经自己母后一说,也发现了他的异样,也生气道,“是啊,自我做了皇帝,表哥就顾忌起来,一点也不爽利了。” 穆栩急忙辩解,“我是见大殿里人多眼杂,不好在这说罢了。” 陈太后看了看四下,这里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当即便道,“也好,你们随我去凤藻宫就是。” 到了凤藻官,陈太后命太监宫娥都退下后,这才说道,“现下没了旁人,栩儿但说无妨。” 既然太后问起,穆栩也不再迟疑,当即开口说道,“绣衣卫副千户薛蟠今晨向我禀告,昨日宁国府贾珍邀他过府一叙。哪想他到了之后才知道,那贾珍竟然以练习骑射为名,在国丧期间聚众赌博、喝酒淫乐。我听后不敢怠慢,立刻就派人查了此事,发现他说得果然不假。” 陈太后听了顿时气得杏眼圆睁,狠狠的往榻上拍了一下。徒祯更是怒发冲冠,“这帮子混账,眼里还有没有君父,竟然敢在父皇的孝期做出这样的事,朕饶不了他们。” 作为一国之母,陈太后到底久经风浪,不多时就平复了心情,“那以你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理?” 徒祯抢先道,“还有什么好说的,我这就命人去抄了他们全家。” “你啊,凡事不要冲动,先听听栩儿的意见再说。” 见陈太后问起自己意见,穆栩便说出他的想法,“娘娘、陛下,贾珍等人自是咎由自取,可宁府女眷却是无辜的,尤其是贾蓉之妻,她毕竟是先帝亲封的郡主。” 闻听此言,陈太后脸色颇为难看,“你说得可是之前册封的合浦郡主,那个前太子的遗留在民间的女儿?”因为嘉定帝是被徒钰所害,所以她自然对秦可卿没有任何好感。 穆栩早猜到她会迁怒秦可卿,连忙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词,“娘娘有所不知,这个秦氏之前完全蒙在鼓里,她连自己的身世都不知情。而她之所以嫁到贾家,也是徒钰一手安排,为的就是拉拢贾家。” 说到这,他决定再加一把火,故意做出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果然陈太后好奇追问,“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穆栩故作踌躇,过了半晌才道,“这秦氏说是嫁给贾蓉,可实际上却是贾珍对其有觊觎之心,多次想要对她下手。还好危机时刻,先皇知道了她的身份,封她做了郡主,这才阴差阳错救了其一命,否则秦氏早就被贾珍逼的自尽而亡了。” “你说什么!”陈太后露出一副不敢置信之色,连徒祯也把眼睛瞪的如铜铃一般,显然母子两都接受不了穆栩所说的话。 “这种事我怎么敢拿来说笑,之前我知道后,也是难以相信。可我私下让人探查过,这事在宁国府其实不算什么秘密。知道的人还不少,像是贾珍的继室尤氏和儿子贾蓉,他们皆心知肚明。” 听他讲完之后,连陈太后也怒了,“这个贾珍简直畜牲不如,怎能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 她骂了一句之后,不由奇道,“那你为何不将此事报给先皇知道?” “娘娘,我也是最近知道此事。所以我才觉得,此事还是不要牵扯到合浦郡主,毕竟她也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罢了。” 陈太后轻轻颔首,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照你这么一说,这个秦氏确实无辜,哀家确实不该因为她的身世而苛责她。” 她皱眉想了一会,终于有了决断,只见她吩咐徒祯,“这样吧,贾珍作为首恶,绝不能姑息,令他自尽就是。贾蓉和一众参与孝期淫乐之人,就判他们流放之罪吧。至于宁国府,就赐给秦氏作为郡主府邸,那些家业和下人也一并赏她吧。” 徒祯起身应了一声,“儿臣稍后就传旨,派人按母后的意思去办。” 穆栩也跟着送上一句马屁,“圣明无过娘娘!” 陈太后笑骂,“你小子少来这套。”随后她又感叹,“这个贾家也真是不让人省心,本来后宫里就有个贾元春让我为难,宫外他们家也不消停。” 穆栩心里一动,当即就问,“娘娘有什么为难的,不如说给我听听?” “我正要问你的意见,先前你出的安置王子腾的主意就不错,索性给我也想个法子,一并处置了他的外甥女。”接着她便说起自己的为难之处, “这个贾元春,表面是甄太妃安插到先帝后宫之中的,可你舅舅生前告诉我,她也是徒钰的棋子之一。我本来想赐她一丈白绫,可又没有确凿的证据。” “再者她毕竟是勋贵出身,在无上皇那挂了号的。而且祯儿才继位,连登基仪式都没举办,我不想因为她,而闹得和勋贵离心,所以只能先将她这么留在宫里。” 穆栩之前答应黛玉,要为贾元春说情时,就想过如何处置她了。所以他假装思考一番,便顺势道,“我听说贤德妃在先帝去后,一直闹着要出家为先帝祈福,娘娘不如成全她吧。” 陈太后眼前一亮,开口赞道,“不错,哀家是应该答应她,以全她对先帝的一片痴心才是。” 一旁的徒祯不禁目瞪口呆,不明白自家母后和表哥,是怎么能把假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的。 见儿子一副吃惊之色,陈太后不由笑问,“祯儿,你是不是觉得母后和你表哥这样做不好?” 徒祯连忙摇头,“我只是觉得,母后直接下道懿旨就是了,何必这么…这么麻烦呢。” “你想说何必这么无耻是吧?”陈太后接话道,看儿子露出不好意思之色,她也不以为意,反倒借机教导他,“你要明白,有些事即使大家都知道真相,但还是需要一个借口。有了这个借口,才能让他们有个台阶可下。” “这不就是指鹿为马吗?”徒祯还是有些困惑。 “罢了,以后母后得空再跟你说吧,先处理了眼下的事要紧。”陈太后见他依旧懵懂,只得先放下了。 第131章 宁府惊变 宁国府里,贾珍刚用一些银子打发走尤氏的两个妹子,心里正盘算着今日做些什么。就在此时,却见赖二满脸慌张的跑了进来,嘴里还喊道,“老爷不好了,外面被包围了。” 贾珍没好气的开口,“你说什么呢,把话说清楚了!” “老爷,府外来了一群士兵,把我们府上团团围住了。” “什么,你没有胡说?”贾珍总算听明白了赖二的话,这下也惊慌起来,他自己心里清楚的很,他做的那些事,但凡被知道一件,他绝对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还没等他搞清楚状况,贾蓉也满头大汗的冲了进来,来到贾珍面前,结结巴巴的说道,“老、老爷,外面、外面来了传旨的。” 过了好半晌,贾珍才在贾蓉和赖二的搀扶下,战战兢兢的来到宁安堂外,只见府里各色人等已经跪了一地,而他们前面,则站着个手拿圣旨的太监,其后还跟着一队宫里的禁卫。 贾珍见这情景,心里就是咯噔一下,顿觉大事不妙。不过他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甩开贾蓉二人,带着献媚的笑容问道,“不知这位公公如何称呼?”说话间还递上几张银票。 那太监倒是老实不客气的收了银票,但却没给他一点好脸色,斜斜的瞟了他一眼,“咱家是侍候陛下的赵乐,贾将军接旨吧!” 贾珍只得无奈的跪在人群前面,赵乐见人都齐了,当即清了清嗓子,展开圣旨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等将军贾珍,世受皇恩,却不思报国,深负朕望。经查,贾珍在国丧期间,聚集一众贾氏族人,醉酒淫乐,罪大恶极,实属大不敬也。今剥夺三等将军爵位,赐毒酒一杯,其余参与人等,皆流放八百里,以观后效,钦此。” 等他将旨意读完,宁国府一众人等全部面无人色,像是贾珍父子,更是早已瘫软在地。 赵乐看着瘫在地上的贾珍父子,脸上带着幸灾乐祸,“来人啊,请贾将军品鉴一下宫里的美酒。” 他话音一落,就有两个禁卫上前,将死狗一般的贾珍拖了出来,然后又走出两个太监,其中一个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托着一个酒杯。 到了临死之际,贾珍总算反应过来,就想开口求饶。可这几人却哪里管他,两个禁卫牢牢按住他兀自挣扎的身体,一个太监撬嘴,另一个负责灌酒。 眨眼的功夫,一杯酒已经灌了进去,贾珍只觉得肚子一阵绞痛,想说些什么,嗓子却像是被灼伤一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贾珍就开始七窍流血,身子随即蠕动几下,然后就彻底没了动静。一个禁卫摸了摸他的脖子,向着赵乐点点头。 赵乐得到示意,又把目光扫向宁府剩下之人,脸上换上另一副笑容,开口说道,“太后娘娘有道口谕,是给合浦郡主的,还请出来一下。” 秦可卿虽然早有心里准备,却还是被贾珍的结局吓了个半死,此时听到传旨太监叫她,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还是宫里赐给她的两个宫娥将她扶住,来到众人的前面,就要重新跪下。 不想赵乐却拦住了她,“郡主不必跪了,这是太后娘娘的口谕。”随即又压低声音说道,“咱家来的时候,穆世子曾有过交代,让郡主不必害怕。” 秦可卿听了他的话,心里顿时一暖。还不等她多想,就听赵乐又高声喊道,“太后娘娘懿旨,将宁国府赐予合浦郡主,为郡主府邸。” 他这道口谕一出,别人倒还罢了,贾蓉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他立时爬了过来,抓住秦可卿的小腿,满脸乞求之色,“可卿,你快救救我,我不想被流放啊!” 秦可卿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挣脱他的手,只得看向赵乐。赵乐还以为她是求自己放贾蓉一马,他露出一个苦笑,“郡主,您也别为难小的。真要按大不敬处置的话,宁府女眷都逃不了,这次陛下已经法外开恩了。至于这位贾千户,我实在是爱莫能助。” 说完这话,他便向后挥了挥手,随即就有两个禁卫将贾蓉提溜起来,向着外面押去。赵乐就像没听到贾蓉的一声声惨呼一样,向着秦可卿行了一礼,“咱家还要处理贾家涉案族人,请郡主见谅,这就告辞了。” 等他们走后,院里众人都慢慢回过神来了。尤其是那些下人,此时都用热切眼神,望着秦可卿。因为他们心里明白,从今以后就没有宁国府,只有合浦郡主府了。 这些下人还等着新主人训话呢,哪知秦可卿却谁也不理,只径自来到惜春跟前,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又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低声安慰了她几句,就带着她扬长而去。只留下现场众人不明所以,各自面面相觑。 却说荣国府这边,此时贾府的大小主子全部集中在贾母房里,焦急的等候着东府的消息。 等了良久也不见动静,贾母心里实在放心不下,她脸色难看的望向贾琏,“琏儿,你派人去打听了没有?” 贾琏两口子是提前知道贾珍等人要出事的,但他们也不知道上头会怎么处理。此时听贾母相问,贾琏也有些忐忑,“老太太,我派人去问了,可围着东府的全是宫里禁卫,实在是探听不到啊。” “唉,造孽啊,也不知珍儿做了何事,怎么就这样了?” 贾母正长吁短叹呢,就见门帘晃动,然后赖大就急匆匆闯了进来。贾母见状,连忙打起精神,“怎么样,东府到底是个什么境况?” 赖大在各个主子的目光里,露出害怕之色回道,“老太太,隔壁传来消息,珍大爷因为在国丧期间,犯了大不敬之罪,被赐死了。” “什么!”房里众人都是惊叫出声,贾母更是仰面就倒,一时间让房里更加混乱。贾赦也不管贾母怎样,就冲到赖大面前,一把提住他的衣襟,厉声问道,“你可能确认?” “奴才确认过了,这会珍大爷的尸首还在院子里摆着呢。” 贾赦一听这话,吓得连连倒退几步,要知道他和贾珍向来是趣味相投,此时除了物伤其类之外,更多的就是害怕,生怕牵连到自己。 倒是缓过神来的贾母还稍微镇定一些,她顾不得晕眩的脑子,追问赖大,“那其他人怎么说的,蓉儿呢?” “蓉哥儿和后街的一些族人,都被抓起来了,说是要流放八百里。就是,就是…” 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贾政也急了,“就是什么,你倒是说啊,有没有说东府爵位如何处置,还有那些女眷呢?” 赖大咽了口唾沫,“宁国府爵位被朝廷褫夺了,女眷没有事。就是宁国府现在已经没有了,被赐给蓉大奶奶做郡主府了。” 宁荣两府虽说快出了五服,可向来都是同气连枝,共同进退的,现在宁国府倒下,荣国府也声势大减了,房里众人都有些接受不了。贾母更是垂泪,“怎么就到了这般田地,日后我去了,可怎么去见贾家的列祖列宗啊。” 贾政一向看不上贾珍,所以此刻心情恢复的最快,他来到贾母身边劝道,“母亲,事已至此,如之奈何?能保全阖府女眷,已是天恩浩荡了。再说东府不是还在嘛,只不过是交到了蓉儿媳妇手里,等将来蓉儿回来,说不得还能重振家业。” 贾母只是摇头,却不说一句话,她哪里不明白儿子只是安慰自己。先不说贾蓉能不能活着回来,就算他回来了,也不过是寄人篱下罢了,从今天起哪还有什么宁国府? 一旁的王熙凤也上前劝解道,“老太太,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还是先想想怎么善后吧。” 第132章 断尾求生 对王熙凤的话,贾政还是赞同道,“凤丫头说得不错,现下可不得想想怎么善后吗?我估摸着最迟明天,那些后街的族人家属,就要来找母亲求告的。” 一想起那些族人,贾母也是头大。她勉强振作起来,吩咐贾琏,“琏儿,你派人去城外玄真观,通知敬儿一声,问问他有什么章程?” 等贾琏应了一声,她又向王熙凤道,“你去东府见下蓉儿媳妇,问一下可有什么妨碍,如果没有的话,你派人传个话回来,让琏儿带人去处理一下珍儿的后事。” 贾琏两口子得了她的吩咐,各自出去办事。他们前脚离开,后脚又进来个丫头,她拿着封信来到贾母身前,“老太太,这是林姑娘差人送来的。” 贾母接过信,眯着眼睛看了下内容,随即满脸失望的叹了口气,她抬手把信递给贾政,“是元丫头的事,你也看看吧。” 贾政连忙接过信,仔细看了起来,只见信里黛玉写到,她托穆栩为元春在太后面前美言了几句,本来太后要让元春随先帝去的,现在格外开恩,准许她出家为先帝祈福。 看清了信里的内容,贾政浑身颤抖起来,因为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太后要针对元春,要知道本朝可是没有殉葬的,他不敢置信的看向贾母,“母亲,林丫头这信里说得可是真的,为何会如此?” 贾母痛苦的闭上眼睛,过了半晌才开口道,“你们都出去吧,我和二老爷有话要说。” 见他们有事瞒着自己,贾赦不满的哼了一声,冷着脸拂袖而去。剩下的人可不敢给贾母摆脸色,一个个鱼贯而出。 等房里就剩母子两个了,贾母才轻声对贾政说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元丫头之所以能封妃,是王子腾和义忠亲王私下的交易。” “这,这怎么可能!不是说…说是甄太妃使的力吗?” 贾母摇头道,“甄太妃只是顺水推舟,帮大丫头在太上皇那说了几句好话而已,真正的幕后推手是义忠亲王。” 贾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王氏知道吗?” “你觉得呢,这事就是她告诉我的,为的就是让我给你父亲的旧部写信,让他们支持王子腾控制京营。” “那母亲你答应她了?” 贾母一脸苦涩,“我能怎么办,一旦他们的谋划失败,我们全家都要给王氏兄妹陪葬,难道让我不管你们?” 贾政颓然的坐到了地上,“这可如何是好,从元春这事来看,宫里恐怕是有所察觉的。”说完后,他突然想起王子腾,眼里带着希望问贾母,“王家舅兄不是没事吗,他还高升了?” “你啊,就知道死读书,王子腾这是高升吗,他这是明升暗降啊!”贾母恨声道, “这个王子腾害苦了我们,既然要做大事,就应该打定主意,不要瞻前顾后,可他却在关键时刻反水,结果两面都不讨好。他以为这样就能将功折罪了?做他的春秋大梦,你且看着,等新帝坐稳了皇位,必定会秋后算账。” “那我们府上怎么办?” 贾母看他一副六神无主样子,心里不由有些后悔,自己以前不该对贾赦太过刻薄,毕竟老大到了关键时刻还是能出些主意的,哪像老二只会劳烦自己。可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她只得无奈道, “我托林丫头求东平王世子,就是想看看宫里,对大丫头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如果她能晋为太妃,那我们家自是万事大吉。可如今看来,是我心存侥幸了,天家母子应该是知道内情的。” “本来今日东府出事,我还想着要是爵位没有被夺,就安排宝玉去继承宁府,可谁想也是不遂人愿啊。” 说完自己的打算,贾母沉默片刻,随后她严肃的盯着贾政,“我留下你,就是想和你说。一旦王子腾不好,就让王氏承担一切责任。” “这…王氏不一定愿意啊。”贾政明白了自家母亲的意思,这是要弃车保帅,断尾求生了。 “哼,这些事全是因她而起,自该让她站出来才对。你一会去佛堂,把元丫头的事告诉她,再告诉她,多想想宝玉。即便这样我们家也不一定能保全,只是盼望到了那时,皇帝念着你祖父和父亲的功劳,能网开一面罢了。” 不等贾政再说什么,她就挥手道,“行了,你按我说的办吧。” 贾政向她躬身行了一礼,失魂落魄的走了。出了荣庆堂,贾政站在原地想了一会,最终还是拿定主意,朝着后院佛堂走去。 佛堂外面,周瑞家的看到贾政来了,立刻高声喊道,“老爷来了。” 佛堂里面正捡着佛豆的王氏一听,心里顿时一喜,自从她被贾母再次罚进佛堂之后,贾政就没来看过自己,没想到今日来了,看来他还是念着夫妻之情的。想到这里,王夫人连忙起身向门口走去,顺便把自己跪皱的衣服整理了一番。 她还没走到门口,就见贾政推门走了进来,她欠身福了一礼,欣喜道,“老爷。” 贾政“嗯”了一声,看了下佛堂昏暗的环境,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听到王夫人喊周瑞家的上茶,他急忙阻止,“不用了,我来时用过茶了。” 毕竟是多年夫妻,王夫人一看贾政这个样子,哪里还不知道他有事要说,她也没多想,随口就问,“老爷可是有话要说?” 贾政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是来告诉你元春的事情。” “元春!元春怎么了?”王夫人连忙追问。 “太后下了懿旨,让元春出家,为先帝祈福。” 王夫人眼睛都红了,激动的开口,“凭什么!就算先帝驾崩了,按规矩也该封元丫头为太妃,这是打击报复。” 看到王夫人一副癫狂的样子,再听她竟敢说太后的不是,贾政当即吓了一跳,“你疯了,太后也是你能说的?” “我为什么不能说,她就是嫉妒,先前元丫头给她当女史时,她就压着元丫头不让她出头。现在趁皇帝不在了,可不是故意整治元春吗?” 贾政听她越说越离谱,生怕这话被外人听了去,那自家可就没活路了,当即上去就给了王夫人一巴掌。 “你,你打我!”王夫人一手捂脸,一手指着贾政,愤愤不平的道。 贾政也恼火起来,“我是为了打醒你,你知道不知道,刚才你说得话要是传了出去,会是什么后果?” “可我就是不甘心,我们元春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可谁知道竟然…” 王夫人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来贾政立时就想起,她背着自己做的事情,“你还有脸跟我说元春,我问你,元春是怎么封妃的?你可别再说是因为甄太妃的缘故了,就是因为你这个蠢妇,差点害的我们整个贾家给你陪葬。” 王夫人一听这话,就明白贾政知道真相了,暗骂了一句老虔婆,此时她也豁出去了,把往日埋藏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 “贾存周,你还有没有良心,我做这一切,难道都是为了我自己不成?如果不是为了你和宝玉,我至于这么冒险吗?我私下求了老太太多少回了,可她就是不愿意进宫替元春说情,最后只得靠我大哥,这有什么错?” “你简直不可理喻,老太太不愿进宫的原因,她解释了多少次了?”贾政听她到了现在还死不悔改,更是生气, “还有你大哥,他那是帮你吗?他那是拿我们家元春当垫脚石,不管成败,好处都让他得了。他要真是为你好,他临时反水时,怎么不告诉你一声?” “现在可好,他安全脱身了,还高升做了九省督检点。可我们元春呢,如果不是老太太去求了外甥女,托东平王世子替元春美言的话,元春是要被赐死的。” 第133章 下葬 “不可能,你一定是胡说!”一听是黛玉帮的忙,王夫人下意识的就开始反驳。 贾政已经对她失去了耐心,只是冷笑一声,“你爱信不信,我今日来就是通知你一声,如果将来宫里要追究我们家的话,到时你主动把责任揽到身上。” “你说什么?”王夫人瞪着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贾政到底还是要脸的,他把眼睛望向别处,继续说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你想想宝玉,如果你不认罪,难道要连累宝玉吗?你别忘了,他连家都没成呢。” 王夫人一听贾宝玉,顿时就沉默不语起来。毕竟夫妻一场,她了解贾政,这话他是说不出来的。所以很明显,这是那个老太婆的意思。王夫人心里先是暗恨,然后又是苦笑,从前都是她用宝玉做借口,让贾母妥协,如今可真是风水轮流转了。 过了许久,王夫人总算是用沙哑的声音开口,“老爷说得话,我记住了。” 贾政听她答应了,心下就是一松,看着她有了银丝的两鬓,到底于心不忍,他还是下意识的安慰了一句,“事情也不一定就到那一步,你也不用这么担心。” 王夫人已是心若死灰,木然的点了点头。贾政叹息了一声,也不再多说什么,就这么走了。 …… 接下来一段时日,再没有发生什么大事,终于到了嘉定帝下葬的日子。 宫里一切准备就绪,先由七十二人将梓宫抬出神武门。接着是皇室、官员、百姓倾巢而出。在送葬的队伍中,走在最前面的是六十四位引幡人,高举引魂幡。第二梯队是由一千六百二十八人组成的皇帝卤薄仪仗队,他们手持兵器、幡旗和纸扎、烧活等。抬梓宫的杠夫身穿孝服三班轮换,每班有为一百二十八人,每人担负八十斤左右的重量。梓宫后面是全副武装的龙禁卫兵士,最后是文武百官和皇亲国戚。 在送葬队伍中,还有大批的和尚、道士等,他们身着法衣,手执法器,不断地诵经。整个送葬队伍绵延十几里地,从皇宫到陵寝,沿途还要搭设芦殿,供送葬队伍休息。这上百里的送葬路程,可谓是旷日持久。 皇帝下葬的日子,都是钦天监提前测算好的黄道吉日,所以整个队伍虽然行了整整五天,但还是有条不紊。相比于其他人,穆栩可要忙碌的多了,他既要负责守卫梓宫,护卫皇帝与一众皇亲国戚、文武百官的安全,还要沿途戒严,以防百姓打扰,把穆栩忙的是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还好一路无惊无险,总算是到了嘉定帝的陵区。这块帝陵在嘉定帝继位之初就开始修建了,到他驾崩时,也只修了大半。最后没办法了,为了不耽误下葬的黄道吉日,工部不得不雇佣了五万民夫,日夜不停,才在前几日修建完毕。 进入陵区后的下葬过程就比较简单了,陪葬品会事先放入陵寝,梓宫放好后,就剩下封闭地宫或墓道。这一阶段的具体程序,史书上通常是不会有任何记载的,这当然是为了防止皇帝陵墓被盗,通常都是秘密进行的。 等嘉定帝正式下葬,回去时没有了梓宫拖累,整个队伍速度徒然加快许多,只用了三天不到就回了神京城。穆栩将宫里参加葬礼的一众贵人亲自送进去,向徒祯告罪一声,就出了宫门。 他走出皇宫后,舒展了一下身子,又长长的舒了口气,这些日子可把他累得不轻,现在总算可以松口气了。他心里已经想好了,等徒祯登基仪式一过,就正式将现在的差事交出去,到时身上只挂个龙禁卫指挥使之职,以后就轻松了。说起来,他穿越这么久了,还真没怎么体验过,古代王孙公子的腐朽生活呢,有时候想想还挺向往的。 穆栩就这样一路胡思乱想的,回了自家王府。他先去自己的院子,在英莲几人伺候下,洗了个热水澡,再换了身常服,这才去给祖母请安。 刚一到松鹤院外,就听到里面传来大呼小叫之声,穆栩仔细分辨了一下,除了自家妹子,似乎还有徒盈儿那丫头。他心里不免有些奇怪,这丫头怎么也在这。 果然他一进屋子,就看到两个丫头正互相嬉戏打闹,而他祖母则坐在上首,笑呵呵的看着她们。还是春桃眼尖,首先看到穆栩进来,连忙高声喊道,“世子回来了!” 看见多日不见得哥哥回来,穆桐兴奋的发出一声尖叫,立马扔下徒盈儿冲了过来。穆栩笑着摸了摸妹妹的头发,看到徒盈儿一脸的不高兴,不由打趣道,“盈儿你这是怎么了,嘴上都能挂个拖油瓶了。” 徒盈儿哼了一声,“桐儿不够义气,表哥一回来,就把老朋友扔在一边,我当然要生气了。” 房里众人都被她的话惹得发笑,她更是生气,穆桐赶忙又跑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道,“好了,盈儿姐姐,是我不对,不如这样…”也不知穆桐趴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徒盈儿一脸兴奋,不停的点头。 穆栩看两个小丫头玩得挺好,也不再管她们,走到祖母身边向她问安。 张太妃拉着他的手,仔细打量了一番,连连感叹,“唉,你看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这可不行,回头得好好补补才行。” 穆栩也不争辩,笑着点点头,“祖母放心就是,接下来一段时日,除了新帝登基之外,我其余时间都是空闲的。” “这还差不多。”张太妃满意的笑了起来,她还要再说什么,就见穆桐和徒盈儿一左一右拉住了穆栩的胳膊,她只得摇摇头,看这两个鬼丫头又闹什么。 穆栩看着挂在自己手上的两人,无奈道,“说吧,你们想让为兄做什么?”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由徒盈儿开口道,“表哥,我听你方才说,你最近空闲很多了?” 见穆栩点头,这丫头眼珠一转,又接着道,“那你可不可以带我和桐儿去街上走走,我们最近天天都在府里,都要忘记外面是什么样了。”说着还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穆栩也不说答应,反倒问她,“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在我们府,舅舅和舅母也不担心吗?” 说到这个,徒盈儿就得意起来,她扬起小下巴回道,“父王和哥哥最近都在忙,母妃也没多少时间,我就说要来表哥家玩,他们自然就同意了。” “那你可高兴的太早了,舅舅和表哥他们今日也忙完了,最迟明日肯定要抓你回去,我看啊,这街是逛不成喽。”穆栩故意说道。 “啊!”徒盈儿顿时傻眼了,看到小姐妹不给力,穆桐亲自出马了,“哥哥,你肯定有办法对不对,你去和舅母他们说一下,让盈儿姐姐晚几天回去,好不好嘛!” 徒盈儿眼睛一亮,和穆桐一起拉着穆栩的手撒起娇来。穆栩被缠的没办法,只好苦笑道,“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们了,我答应了还不成吗?” “耶!”两个丫头放开穆栩,高兴的手舞足蹈。张太妃被吵得头疼,赶紧说道,“既然你们哥哥答应了,就出去玩吧,祖母和哥哥要说事情。” 第134章 双亲回京 把两个小丫头打发出去后,张太妃满脸笑意的说道,“你今日回来的正好,我昨天刚收到你父亲的来信,你猜怎么着?” 穆栩心里一动,想到新皇登基时,各路藩王都要进京朝拜之事,顿时开心道,“祖母是说父亲要进京了,那母亲呢,可曾一道回来?” 见他一下就猜了出来,张太妃嗔道,“你个机灵鬼,祖母还想给你个惊喜呢。” “早知道孙儿就装猜不出来了。” 张太妃摇摇头,“好了,祖母不和你说笑了,你母亲也一起回来。按照他们的脚程,我估摸着明日午时前就该到京了,所以你明天一早就去城外迎候。” “自该如此,府里正堂可曾收拾出来了?” 听到他的问题,张太妃笑骂,“你这小猴子,这事还用你来操心吗,我昨日收到信后,就让人整理好了。” “嗨,孙儿这不是关心则乱嘛。” 祖孙两个又说了一会闲话,直到门子来报,忠敬王世子到了。穆栩笑道,“肯定是来接盈儿回府的。” 张太妃也点头道,“你去忙吧,晚上再来祖母这用饭。” 穆栩应了一声,就出门去见徒睿。 一见面,穆栩就问,“怎么还亲自来了,叫人传个信不就行了,到时我亲自送盈儿回去就是。” 徒睿翻了个白眼,抱怨道,“你又不是不清楚,这丫头是我父王的宝贝疙瘩。我刚回府里,连口水都没喝,就被打发来接她了。” “哈哈…”穆栩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徒睿气得连锤了自己这无良表弟好几下,才解了心头之恨。 和徒睿开了几句玩笑,穆栩叫住一个路过的下人,问清楚穆桐她们所在,便带着徒睿找了过去。 一听徒睿要接她回去,徒盈儿这丫头死活不愿意,最后还是穆栩再三保证,过几天就带她和穆桐两个去逛街,这才把这丫头哄走。 次一早日,穆栩用过饭,就早早带着几个随从出了神京城东门,一直往东骑马跑了三十里,才停在原地等候。 一行人等了大约半个多时辰,就见远处来了一只队伍,穆栩视力超群,一眼就看到了队伍里的穆字大旗。他当即催动胯下宝马,带人向前迎去。 队伍里的家将头领,自然认得自家世子,他一挥手,队伍立即停了下来。穆栩来到跟前,朝头领点点头,然后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后面最大的一辆马车前,还不等他开口,就听长宁公主的声音传了出来,“栩儿,快上来让为娘看看。” 穆栩心下一暖,掀开帘子爬上马车,只见一个身穿褐色常服,下颌留着一点胡须的中年人,和一个美妇一起坐在宽大的车厢里,正笑吟吟的看着他,这两人自是他今世的父母,东平郡王穆靖,以及长宁公主徒素霜。 穆栩急忙跪下行礼,“孩儿拜见父亲、母亲,你们一路辛苦了。” “嗯。”穆靖微微点头,他虽然也想念儿子,可还是做出一副威严的样子,不过眼里还是闪过一丝欣慰。 长宁公主则不然,她一把拉住穆栩,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摸了摸他的脸,见他只穿着一身单衣,立时便心疼上了,嗔怪道,“你这孩子,如今都入冬了,怎么穿的这么少,也不怕染上风寒。你那些丫头也真是的,一点也不上心。” “母亲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身体一向很好,您忘了我教给你那套功夫了?” “那也不能如此大意,等你将来老了,可别像你父亲一样得了风湿,到时有你遭罪的时候。” 穆栩只得告饶,“母亲说得是。我以后一定注意。”想到父亲的风湿,穆栩不由关心道,“父亲,您的风湿今年可曾好转?” “你之前派人送来的锻体功夫确实不错,我习练了之后,今年入冬风湿都没怎么犯了。”穆靖笑着回道, “教你这套功夫的人,定是个高人,日后见了人家可得好好感谢一番才是。” 穆栩自是连连点头称是,不等他们父子再说,长宁公主就道,“好了,有话回府再说,堵在路上像什么样子。” 穆靖尴尬的轻咳一声,“夫人说得很是。” 见自己老爹这样,穆栩心里暗笑,他父亲样样都好,但就一样不好,怕老婆,和后世许多男同胞的通病一样。 看到儿子脸上露出古怪笑意,穆靖哪里不知这臭小子在想什么,当即瞪了他一眼,呵斥道,“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下令回府?” 长宁公主见丈夫凶自己的宝贝儿子,登时不依了,“你这人怎么这样,难得见到儿子,还一见面就吹胡子瞪眼的,你是不是容不下我们母子二人?” “哎呀,夫人,你说什么呢,为夫哪是这个意思?”穆靖一见夫人恼了,连忙低声下气的赔起了不是。 穆栩强忍笑意,赶紧开口,“父亲、母亲稍坐,孩儿下去带路。”说完就不顾自己母亲的挽留,一溜烟下了马车,他可不敢多留,要是再看一会父亲的糗样,回头说不得又得找自己麻烦。 下了马车,穆栩骑马来到队伍前面,对着家将头领马闵说道,“马头领,可以重新上路了。” 马闵应了一声,当即便下令重新出发。随着他一声令下,二百多人的队伍又动了起来,一路直奔京城而去。 因为有马车在,速度自然没有穆栩来时骑马快,等队伍进城,再到东平郡王府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时辰。 等马车停下,穆栩亲自来到车前,将父母扶了下来。一家三口刚进正门,就见大管家吴来和二管家王林带着一众下人候在这里。见了正主回来,一群人立刻跪下行礼,“恭迎王爷、王妃回府!” 穆靖满意的点点头,“都起来吧。” 和两位管家略微说了几句话,穆靖就转头对长宁公主说道,“夫人,你先去梳洗一番,我去见见母亲再说。” “也好,母亲多年不曾见你,想必甚是想念。让栩儿陪我先安顿下来,我稍后就去拜见母亲,你记得向她告罪一声。”长宁公主自是理解丈夫急切的心情,还特意把儿子拉走,好让婆婆和丈夫能够单独一叙母子之情。 穆靖自是明白她的苦心,笑着应了声,就大踏步向着后院而去。 穆栩亲自将母亲送到正院,等她梳洗完毕,又换了身衣服,才一起往祖母那而去。 到了松鹤堂,就看到张太妃和穆靖都眼睛通红,坐在那里说话,穆桐那丫头也乖巧的依偎在父亲身边。 看到二人进来,穆桐急忙起身,给长宁公主行礼,“见过母亲!” 虽然穆桐不是自己亲生,但因为她的母亲为人本份,而且家里就这么一个丫头,所以长宁公主对其也视若己出,十分疼爱。没等她行完礼,就笑着拉住她,“你这丫头片子,今儿怎么这么懂事了,回京后有没有调皮?” 穆桐不好意思的回道,“人家乖着呢,哪里有调皮?” 长宁公主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然后道,“你身量倒是长了一些,你姨娘托我带给你的衣服恐怕有些小了。” “啊,我姨娘就给我带了些衣服啊,我还想着让她把我留在奉天的玩具,送到京里来呢。” “好了,桐儿,回头再和你母亲说话,先让她坐下。”张太妃笑着打断她们的话。 长宁公主向张太妃福了一礼,然后坐在徒靖身边,开口问道,“母亲身体可还安好?” 第135章 两处密谈 张太妃先是回道,“我身子好着呢。”然后又感叹,“咱们家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穆靖接话道,“都是儿子不孝,不能一直陪着母亲。” 张太妃摆手,“说这些干什么,我就是那么一说罢了。”接着她看了眼穆栩,笑着问儿子,“栩儿定亲之事,他娘跟你说了吗?” “自是和我说了,这事由母亲和夫人决定就是了。” 听他这么说,张太妃顿时不满了,“你这当爹的怎么这样,对自己儿子的大事,也太不上心了吧。” 见母亲颇有责怪之意,穆靖急忙辩解,“我这不是放心母亲的眼光嘛,再说我在辽东也有心无力啊,那边也没什么高门大户,难道还能给栩儿在那说个亲事?要是那样的话,母亲还不得怪我。” “你啊,哪来这么多歪理?”张太妃摇了摇头,又开口问道,“你们这次进京,能呆多久?” 穆靖思量了一会儿,才颇为为难的解释,“估摸着能有一个多月吧,至少能陪母亲过个除夕。再多就不行了,实在是如今辽东那边离不得人。” 张太妃自是理解儿子的难处,毕竟他也没有个叔伯兄弟帮衬,自然不能离开封地太久。她想了下,交代道,“那你得空了,记得宴请一下亲家,免得将来栩儿成亲时你回不来,让人家心有芥蒂。” “母亲说得很是,我正有这个打算。”穆靖点头称是,随后又道,“听说栩儿媳妇是代善公的外孙女?” 一旁正与穆桐小声说话的长宁公主闻言,转头看向他,“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没有什么不妥,我就是感叹一声而已,我年轻那会,代善公出征女真时,还曾教了我许多行伍之事,我至今受用不尽,一直心里记挂此恩,栩儿娶了他的外孙女也好。” 张太妃也叹道,“他们家与我们家都是出自金陵,关系一向不错,贾代善和你父亲交情也很好。可如今他们家,不说也罢。” “我也听说他们家后继无人。”穆靖说到这,似乎想到什么,随即问起儿子,“听说代善公的嫡孙现在跟着你做事,他人怎么样?如果有些能力的话,你多照顾他一下,就当替父亲还了他祖父的恩情了。” 穆栩点头,“父亲放心,我心里有数。那个贾琏为人还可以,有事我会照应他的。” 看时间差不多快午时了,张太妃吩咐春桃,“你去看看午宴准备的怎么样了?” “是,奴婢这就去,午宴摆在哪里?” 张太妃想了一下,“就摆在隔壁偏厅吧,那里暖和一些。” 一家人用过午饭,穆栩跟着父亲来到书房。两人坐好后,穆靖问道,“现在朝堂是个什么状况,为父远在辽东,对京里的事情也是一知半解的,你来说给我听听。” 穆栩便将从自己进京,到最近嘉定帝下葬期间的事情,一五一十讲了一遍,还说了他对一些事的看法。 听他说完,想到儿子救嘉定帝的事情,穆靖皱眉道,“你也太不知轻重了,幸亏有你母亲这层关系,否则你贸然去救皇帝,导致他身亡的话,日后肯定要被清算的。” 其实穆栩事后也曾多次后悔,自己不该做出头鸟之事,现在听父亲也这么说,他急忙认错,“这事是孩儿一时冲动,以后一定谨记父亲教诲,凡事谋定而后动,不再鲁莽行事。” “嗯,你也大了,做什么事都要三思而后行。”穆靖轻轻颔首,然后又问,“那你觉得皇室如今对我们家怎么看,可有撤藩之意?” 穆栩只是稍一思索,就回复道,“目前来看没有,如果还是先帝在的话,将来必定会有撤藩之意。但现在有义忠亲王在侧,朝廷中央的目光都在他身上,一时是顾不上我们这些外藩的。” “而且就算平定了徒钰,朝廷有撤藩的意思,应该也会拿南安王府开刀。父亲也知道我执掌绣衣卫,所以知道许多南安王之事,他们霍家这些年在封地飞扬跋扈,闹得百姓怨声载道,几乎把封地当成了自家的后花园了。” 听儿子分析的头头是道,穆靖欣慰道,“嗯,你说得不错,和为父想得差不多。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这次进京只带了两百亲卫,这样一来,反倒可以取信皇家。” “父亲考虑的很是,再说了我们家有母亲在,自是可以高枕无忧,可南安王和西宁王就不同了。我以得到线报,南安王带了整整三千人马进京,而西宁王也不遑多让,带了两千人,这还是明面上的,我估摸着私下肯定不止这些人马。” “金盛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他为人谨慎,手段又颇高,他肯定能看清目前朝廷的态势,所以他应该真带了两千人马进京。至于霍桓嘛。”穆靖不屑道, “这个家伙年轻时就为人暴戾,又目无余子。他继承王位之后,肯定好不到哪去,亏心事做多了,他一定暗中还带了人马。” 穆栩听了父亲这话,有些好奇道,“那南安王可曾得罪了父亲?可我定亲时,祖母还请南安太妃做得媒,我还以为我们两家关系不错呢。” “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不值一提。至于请南安太妃做媒一事,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们四王八公从开国时就同气连枝,其中又以我们四家王府走的最近,向来是守望相助的,原因为父不说,你也应该明白。” 穆栩当然明白原因了,无非就是抱团取暖,毕竟自古以来,异姓王都是天家的眼中钉,肉中刺,更别说是有封地和私兵的异姓王了。一想到南安王的所作所为,他担忧道,“那将来朝廷如果要清算南安王府,我们家持什么态度?父亲也知道,我与新皇关系甚是投契,他到时一定会问孩儿意见。” “这个嘛…”穆靖踌躇了一会,才决定道,“你不用顾忌什么,照你自己的想法来就是了。如果他们家公开叛乱的话,你就冷眼旁观。没有的话,你就向皇帝建议,把他们家仿照北静王府的例子,给个爵位安置在京城就是了。” 穆栩心下一思量,觉得父亲说得不错,要不然将来南安王要是作乱的话,难道自家还要起兵响应不成? 父子两个又说了会话,穆栩见父亲脸上有些疲态,也就起身告辞了,“父亲还是回去歇息一下,有什么教导孩儿的,稍后再说不迟。” “也好,为父这一路奔波,还真有些乏了。” 在穆栩父子说话的时候,龙首宫里天家祖孙两也说到了四个异姓王。无上皇自从铁网山之变后,身体一就日差过一日了,现在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在自己驾崩前,教出一个合格的后继之君。 “你记住了,目前对几家异姓王还是要以怀柔为主,如果有大臣给你上书,让你趁他们回京之时做些什么,你千万不可听信其言…” 话还没说完,他就剧烈咳嗽起来,一旁的戴荃急忙送上一颗金丹,用蜜水给他服下,好一会他苍白的脸色才好转起来。 徒祯见状,十分担心的说道,“皇祖父,您怎么还服用金丹,这药有毒啊!” 无上皇摆摆手,“无妨,祖父心里有数。我刚给你说的,你记住了吗?” 见徒祯点头后,他才接着道,“如今还有封地的三家异姓王里,东平王府地处辽东,那里地广人稀,天气苦寒,又时刻面临着异族叛乱。穆家能守住辽东已是不易,再者,有你姑姑的关系,你和栩儿也很要好,他们家对我徒家影响不大。” “但是另外两家则不然,西宁王府守着玉门关外,控制着西域商道,虽然金家目前看来尚还老实,但日后一定要收回他家封地,要不然他们家迟早做大。” “现在我最担心的却是南安王府,他们家这些年在云南有些无法无天,很有些国中之国的意思。我几次得到密报,霍桓私下扩充军力,目下怕是已经有了不下十万人马,不得不防啊。” 第136章 神武门前 徒祯早已从自己父皇那听过这事,所以也没有惊慌,反倒安慰起了无上皇,“父皇驾崩前,曾和我说起过对付南安王的办法,皇祖父不必忧心。” 哪知无上皇却摇头道,“我就是怕你听了你父皇的主意。” 徒祯有些不解,“父皇的办法很好啊,让南安王府和周边小国交战,可以消耗他家的实力。等到他们两败俱伤后,朝廷再派大军收拾残局,岂不两全其美?” 无上皇苦笑着问道,“你可知道,这么多年祖父为何一直压着你父皇?” “孙儿不知。”徒祯嘴上说着不知,心里却道,还不是您老人家怕父皇影响你的地位? 无上皇也不管徒祯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他开口说道,“你父皇太过信任文臣,在他眼里那些勋贵武将都是国家蛀虫,恨不得将其连根拔尽。他只觉得武人爱乱国,却从来没想过一旦让文人做大会怎样?” 看徒祯一副茫然不解之色,他继续解释,“一旦文人做大轻则架空君王,重则会让国家沦为周围异族小国眼里的肥肉。你说我敢把军权放给你父皇吗?” 徒祯想要开口为自己父皇辩解,可话到嘴边,他就想起了,之前父皇册封的那几个勋贵出身的妃子的封号,他只得诚恳的请教,“还请皇祖父教我。” “你记住了,一个国家要想长治久安,又能威慑周边小国,就要文武并重,万不可一家独大。作为一个合格的皇帝,不是看你有多少文治武功,最重要是你能掌握平衡。你父皇就是太过信赖文人,他却忘记了,自古王朝变更时,变节最快的就是文人。而勋贵却不同,他们的荣华富贵是来自于我们皇家,一损俱损,我们家的江山丢了,他们也没好下场。”他喝了口水后,接着说道, “你父皇的主意是不错,可到了那一天,我估计他早把朝廷的勋贵清除的差不多了。你细想一下,这样一来,那些武将兔死狐悲之下,哪里还愿意真心给他卖命?就算让他解决了南安王府又能怎样,到了那时要是不能快速平定南边小国,一旦战事陷入焦灼或者战败,你告诉祖父会发生什么?” 徒祯心里一惊,回道,“恐怕我朝会失去威严,周围那些异族都会蠢蠢欲动,从此边患多矣。” 如果穆栩在这里,他一定会对徒祯说,你真相了。原着里太上皇驾崩后,嘉定帝可不是就用的这个办法,结果呢?最后南安王没收拾了,反倒一个堂堂大国,向茜香国这个区区小国和亲,连累的探春红颜薄命。 无上皇见孙子一下就反应过来了,顿觉老怀安慰,“你都能想通的问题,可你父皇却偏偏一意孤行。我说了好多次,他嘴上答应,心里却不以为然。所以皇祖父才一直不愿把军权交给他,想来在他心里,还不知怎么恨我呢!” 徒祯想要开口宽慰祖父几句,不想他却摆手示意不用多说,只是朝戴荃点点头。戴荃会意,立刻从龙榻下面的暗格里取出个匣子,恭敬的递给徒祯。 “这是?”徒祯看向自己祖父,只见他轻轻点头,“不错,这就是控制京营和九边军队的虎符,今日皇祖父就交给你了,你一定不要让列祖列宗失望,要把我们徒家的江山传下去。” “是,孙儿一定不会辜负皇祖父的期望。”徒祯怀抱匣子,认真的跪下磕了个头,一脸严肃的保证道。 “好,你去吧,皇祖父要休息了,有什么不懂的,随时可以来问我。” …… 十二月初一,这天是举行新皇登基的日子,早上才五更天,穆栩父子两就已经起床,并各自穿戴好了新的朝服。准备妥当之后,父子两人乘一辆马车,向着皇宫的方向而去。因为天色还暗,所以马车前头还挂着两个灯笼。 如果可以把视角拉到天空,再向下观看的话,就会发现整个京城到处都是一盏盏灯火,而它们运行的轨迹也都一样,全是向着城市中央的皇宫方向。如果再把视角拉近,就会发现,这些灯笼指引的主人或是骑马,或是乘轿,又或是和穆栩父子一样,乘坐马车。 穆栩随着父亲来到神武门前,只见此时这里已黑压压的汇集了一群人,这些人有皇室宗亲、各路勋贵、文武百官,甚至还有各藩属国的使臣。 穆靖作为藩王,自是属于勋贵一方,所以他下了马车后,就带着穆栩向着勋贵扎堆的地方走去。他人一到,那些勋贵都簇拥了过来,向他行礼问好。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西宁郡王金盛和南安郡王霍桓,两人就自持身份没有上前。 霍桓看着穆靖那么受欢迎,当即冷哼一声,脸色很是难看。金盛笑着劝解,“霍兄,你又何必为了年轻时的一点旧怨,和穆兄置气呢!你别忘了,我们四家本来就该守望相助才是。” 霍桓嗤笑了一声,指着水溶道,“还四家呢,人家水家早早就弃暗投明了!” “这…”金盛也有些语塞,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幸好此时穆靖与那些勋贵打完了招呼,向这边走来,才解了金盛的尴尬。 穆栩则与水溶、贾琏站在一起寒暄。而水溶此刻脸色异常难看,因为他看见了南安王霍桓对他指指点点,虽不知其说的什么,但想来肯定不是什么好话,所以他也不过去打招呼,就故意留在原地与穆栩二人说些闲话。 穆栩见状,不由心里暗笑,他也不点破,就只站在原地随意应付水溶。过了片刻,水溶脸色才好了起来,只听他问贾琏,“贾世兄,不知宝玉最近在忙些什么,前日里琪官还说起,最近不见他出门。世兄回去之后,替我带话给他,让他得空就来我们府上玩耍。” 贾琏一听他说起宝玉,就觉得头大,那混账玩意,自从知道林家表妹定亲后,在家里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的。后来被自家二叔打了两顿板子,最近才消停下来,目前正在家里养伤。他当然不能实话实说了,尤其是穆栩就在身边的情况下,所以他只好搪塞道, “王爷又不是不知道,宝玉向来是个富贵闲人,整日在府里也是无事可做。等我今天回去,一定转达王爷的话,让他去王府拜见。” 水溶满意的点头,又看向穆栩,热切的邀请道,“穆世弟一向少见,不知可愿来一起参加文会?” 穆栩有些无语,心里暗道,我去干什么,难道和你们拼刺刀吗,老子又不是双插头。当即便推辞,“水兄,非是小弟不给你面子,实在是我这人平日只爱舞刀弄枪,那些文人的玩意,我向来是敬而远之的。” 水溶听他都这么说了,自是不好强求,只得可惜的摇头。 等水溶去了别处,穆栩才有空问贾琏,“你们家的下人处置了吗?” 贾琏先看了眼不远处正和牛继宗说话的贾赦,然后回道,“还没有,不过我和父亲已经商量过了,准备最近就动手。” 穆栩嫌他们拖拉,于是故意加了一把火,“那你们可得快些动手才是,免得让他们提前得到消息,把钱财转移了。” “他们能有多少银子?”贾琏有些不屑。他话一出口,就见穆栩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他有些心虚,“难道我说得不对?” 穆栩吐槽道,“你在绣衣卫专门管理银钱,难道就没算过你们府上的账吗?连我这一个外人都知道,你们家的那些下人个个富得流油,你竟然说他们没钱?我且问你,你现在有多少身家?” “我哪来的身家,之前为了给二妹妹准备嫁妆,还欠了家里婆娘两万两银子,弄得我如今在她面前,连头都抬不起来。”贾琏知道穆栩了解自家的情况,所以也不刻意隐瞒。 “那不就结了,别人家我不敢说,但你们家赖总管,我估摸着至少也有五十万两的身家。” 贾琏吞了下口水,有些结巴道,“这、这也、这也太夸张了吧?我之前和我父亲,猜测他家至多也就十万两出头。” 穆栩也不答他,只是朝远处的冯紫英招手,冯紫英看见后,和自己父亲打了个招呼,便朝这边过来。 第137章 登基 冯紫英来到他们二人身前,“大人,您找我有事?” 穆栩指了指贾琏,“你今日回去之后,找人查查他们家下人的底,再把结果告诉他。” “这事好吧,两天之内就能办妥。”冯紫英点头答应。 贾琏连忙向他表示感谢,冯紫英正要客套,就见神武门上出现个太监,他高声喊道,“肃静,陛下即将驾到,请各位臣公按班站好。” 底下众人一听,急忙按照班次在两侧排好。排在最前面的自是皇室王爷,接下来是东西南北四位异姓王、宗室驸马郡马。穆栩和八公十二侯这些勋贵站在其后,最后才是文武百官。 片刻后,新皇徒祯登上神武门,诏告天下,新帝登基。他将秉国诏书放在一只金灿灿的凤凰口中,亲手给金凤凰系上黄绸丝带,由首领太监王安将金凤顺着宫墙放下,城楼下礼部官员跪在地上,双手高举用云朵装饰的金漆盘子接旨,然后飞马送到礼部,抄写后加印遍告天下,宣布徒祯正式成为新的大楚天子,这就是所谓的“金凤颁诏”了。 然后徒祯在百官簇拥下返回大庆殿,登上龙椅,接受百官朝贺,随后便由诸藩王及四夷诸国的贺使,将贺仪一一呈上,徒祯让太监接过,再各自回赐。 恭贺完毕后,徒祯立刻就颁布了第一道诏书,里面尊嘉定帝为“达天明道纯诚中正圣文至孝大德敬皇帝”,也就是楚孝宗。 这里还有个小插曲,原本礼部拟定的是楚中宗,原因是嘉定帝做皇帝时日不久,没有多大的功绩。但徒祯觉得这个谥号太过平常,要尊嘉定帝为楚仁宗。这个“仁”字在儒家看来,可是对一个皇帝最高的褒奖了,那些文臣哪里愿意,当即群起反对,就连孔家后人也上书劝诫。双方闹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由无上皇出面,才各退了一步,将谥号改为楚孝宗。 第二道诏书,就是宣布明年大年初一改元洪昌,今年依旧沿用嘉定年号,又和继位时一样,提了一遍要大赦天下。 第三道诏书,则要求举国居丧一年,臣民全部着孝,帽子上缠以白布。京官在新帝登基大礼后三个月仍要一律披麻戴孝,不许穿着朝靴而代之以草鞋,摘去纱帽的两翅而代之以两条下垂至肩的白布。在圣旨最后还特地强调了,所有有爵之家,一年之内不得嫁娶,不得饮宴淫乐。 对最后这个要求,知道内情的人,都不免大骂贾珍害人。因为以往遇见国丧,一般只要闹得不是太过厉害,皇家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谁曾想贾珍那个棒槌,在先帝还没下葬时,就敢聚众带头闹事,如今可把大家都害惨了。出了他这么一档子事,现在大家都是小心翼翼,生怕也落得那个下场。 登基大典结束后第二日,穆栩就进了宫,向徒祯请辞身上的差事,徒祯一开始还是不太愿意。穆栩费了好一番口舌,给他讲了各种利弊才劝服他,最终穆栩身上就保留了龙禁卫指挥使一职。卸下了身上的重担,他再次走出皇宫时,只觉得一片轻松。 穆栩回府后,每日里或是陪父亲,接见络绎不绝前来拜会的勋贵。或是在府里练练功,逗逗自己的几个丫头,陪着自家亲人说说话,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在这期间,京里还发生了一件新鲜事,宁荣二府,不,应该是合浦郡主府和荣国府,两府大规模清查了自家下人。好多有头有脸的奴才,都被送到了京都府衙,这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 据说是这些下人监守自盗,甚至私下里打着主家的旗号,在外面横行不法,有的还搞出了好几条人命。这些事情刚传出来时,京里好多大家族还在暗地里笑话,只觉得他们实在是小题大做,家丑外扬。可接下来传来的消息,就彻底让这些人坐不住了。 只因坊间有小道传闻,说是荣国府光抄自家的下人,就抄出了不下百万两银子。一开始大家都对这话嗤之以鼻,可架不住说得人多,而且说得还有鼻子有眼的。 于是一些与荣国府有交情的人家,就借故上门拜访贾赦父子。两人虽然嘴上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这下更是坐实了流言的真实性。于是接下来的时日,今天是镇国公府查抄自家下人,明天是齐国公府,后日又是锦乡侯府。这波清查自家下人的行动,慢慢竟然在京城蔓延开来,弄得那些各府下人每日都提心吊胆。 就连穆栩的母亲也被影响到了,好在他们家的下人还算老实本份,只有几个城外田庄的管事手脚不太干净,被长宁公主换了。 说实话,穆栩也没有想到因为自己的蝴蝶翅膀,而造成了这番变故。他私下里,还冲前来拜访他的贾琏玩笑道,这些借着机会发了财的人家,都应该给他送些好处才是。 这些事闹得这般大,宫里自然不会不闻不问,陈太后立即抓住这个时机,将宫里的太监宫娥好好清更换了一批,拔除了好多势力安插在宫里的钉子。陈太后的动作只是小事,影响最大的却是无上皇,可能是他觉得那些勋贵大部分都发了财,所以他便下了道旨意,大意是说,让欠朝廷银子的人家酌情归还一些。 一开始接到旨意时,好多人都选择了观望,可没多久就有人带头还了银子,这家人正是一门双侯的史家。在史家还了欠银没多久,史鼎就被提拔成了兵部侍郎,就连史鼐也外放做了外省大员。 这下好了,许多人家都开始不淡定了,紧跟着还起了欠银。其中手笔最大的当是荣国府,一次归还了八十万两。可惜他们这些后来者就没有那种好事了,大部分人都只是被赏赐了一些宫里的小玩意,又被皇帝下旨嘉奖了一番。 在穆栩的提醒下,秦可卿也上书给太后,要归还宁国府的欠银。最后太后下了懿旨,说是她与宁国府已分属两家,不需要承担宁府的债务。事后穆栩从徒祯口中得知,太后对秦可卿的识大体很是满意。 穆栩知道是史家带头归还银子后,对原着里着墨不多的史家兄弟,说实话还挺佩服得。因为从原着里史湘云的一些话就能看出来,史家其实并不富裕。即使这样人家照样能归还三十万两银子,可见他家是早有成算的,宁愿家里少摆一些排场,也要为将来打算。 与之形成先明对比的就是原文里的贾家了,他们家奢靡成风,贾母一顿饭的花费,一个平民五口之家,可能一年都攒不出来。 这次还欠银,穆栩私下还曾给贾琏传信,想让他家起个带头作用。贾琏倒是听他的话了,可贾赦却犹豫不决,生怕因为自家做了出头鸟,而引起别家敌视。既然如此,穆栩也只能爱莫能助了。 经过这件事,他发现贾赦这个人,虽然没有原着里那么昏聩,可到底还是做不成大事,白白浪费了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也不知道他现在后悔了没有。 今年的除夕,东平王府里异常热闹,这毕竟是他们家十几年来,人最齐的一次了。这其中最高兴的就是穆栩的祖母和妹妹了,尤其是穆桐这个小丫头,是第一次在京城过年,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叽叽喳喳的没有一刻清闲。 大年初五这天,穆靖夫妇便要启程回辽东了。分别时,一家人自是免不了一番难过。最后由穆栩亲自将父母送出京城,一直到了城外五十里才依依惜别。 第138章 不得清闲 远处的一座小山上,一条小溪潺潺而下,清澈的溪水绕过一株刚长出新芽的柳树,最终在一块大青石下,形成了一个十丈方圆的池塘。 大青石旁摆着一座香妃榻,穆栩双手放在脑后,眯着眼睛懒洋洋的躺在榻上,他的脚边矗着一根鱼竿,鱼漂儿在水面上轻轻地打着晃儿,鱼儿早脱了钓,却无人去换上鱼饵。 距离徒祯登基已经过去了一年,这一年来,穆栩除了偶尔去龙禁卫点个卯,剩下的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府里,这让那些摩拳擦掌,想要找他麻烦的文官大跌眼镜。开始还有人觉得他是在韬光养晦,可慢慢的大家才发现,这个东平王世子,新皇身前的红人,似乎真的对朝中争权夺利没有兴趣,渐渐的也就没人关注他了。 穆栩当然乐的如此,他其实真不想掺合朝政,作为一个封建王朝的顶级官二代,每天闲暇时调戏一下俏丫头,再钻研一下金手指,它难道不香吗?何必整日劳心劳力,与人勾心斗角,到最后还落不下好。 再说了,就算他手中没有半点实权,谁又敢来找他的麻烦,难道还真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也不看看他的背景,外公是无上皇,外婆是太皇太后,舅母是太后,皇帝是他表弟兼哥们。 对于现在的生活,穆栩很是满意,打从他进京以来,就没有半点清闲,如今这样总算是遂了他的心愿。这不,最近在府里实在无聊,他便跟祖母打了声招呼,带着几个丫头跑到了京郊的温泉山庄散心。 此时他正放空思维,在脑海里观摩宝珠,感到有人遮住了阳光,他睁开眼睛一看,却是英莲拿着一个披风站在自己身前。 “你身子不方便,不是让你在房里休息吗,怎么又跑了出来?” 英莲想到昨夜的旖旎,脸上不由升起一朵红云,她先将披风盖在穆栩身上,然后才柔声回道,“我出来透气,老远就看见世子在这。现在才刚入春,天气还是有些冷的,我怕世子着凉了,所以就送个披风过来。” 穆栩将她拉到榻上,揽住她的纤腰,调笑道,“我的身体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那么担心?” 英莲扭扭身子,有些不自在道,“那也不可大意,万一感染风寒可怎么得了,还是注意一些为好。” 看她这一副羞涩可爱的样子,穆栩心里有些蠢蠢欲动,还不等他有所动作,就听见远处有声音传来,“表弟,你在吗?哥哥来找你了。” 穆栩一听是徒睿的声音,只得无奈的放开英莲,往她翘臀上拍了一下,在她的娇嗔中开口,“我有客人来了,你自去玩吧,实在无事可做的话,就去泡泡温泉。” 刚把英莲打发走,就见杨安带着几人,从不远处的假山后拐了出来。穆栩看清来人之后,心下就是一惊,只因那几人里除了徒睿之外,还有个正左顾右盼的年轻人,却是徒祯。 他急忙起身迎了上去,“陛下怎么出宫了,还跑到了城外?” 徒祯收回四处张望的眼睛,向穆栩说道,“又不是在宫里,表哥就别客套了。我这不是实在无聊嘛,就出来找你们玩。哪知去了表哥府上,才知道你来了城外。左右今日无事,我干脆就和堂哥出城寻你。” 穆栩先吩咐了杨安一声,让他命人送几张椅子过来。然后才道,“不是说舅母正给你选妃吗,你怎么还有空出宫?” “哈哈,这个我知道,祯弟最近被那些小娘子烦的不行,一时受不住,就逃了出来。”徒睿在一旁幸灾惹祸的插嘴道。 徒祯白了他一眼,苦笑道,“别提了,自从我要选妃的消息传出,每日里都有命妇带着自家姑娘来宫里请安。母后一见到合她心意的,就非要我去见见,那些姑娘们一个个毫无生气,哪有什么趣味。今日宫里又来了个孔家的姑娘,我见了一面,实在是受不了她,就找了个借口出宫了。” “孔家姑娘,可是曲阜孔家?” “可不就是他家嘛,还孔圣人后裔呢,还不照样想攀龙附凤。而且你们俩是没见,那姑娘说三句话就得行个礼,一板一眼的就和老夫子似的。” 听了他的抱怨,穆栩也哑然失笑。他知道本朝的大选不像明朝那样,是从民间遴选,而是只有五品官员的嫡女才能参与。所以太后想自己挑几个儿媳,也是可以的。只是他没想到,连孔家都来趟这滩浑水,看来他们家是想出个皇后啊。 “既然这样,你才更应该上点心,免得舅母选了个不合你心意的,以后可有你受的。” “算了,别说这些扫兴的事。”徒祯一屁股坐在香妃榻上,拿起鱼竿,自己换了个鱼饵,重新把鱼竿的一头甩到池塘里,这才感叹道,“还是表哥的日子过得舒坦。” 穆栩看他还是这么孩子气,不禁摇摇头,只得转头和徒睿说起话来。等杨安带着一众下人,抬了几张椅子过来。穆栩请徒睿坐下,给他倒了杯茶,正要说话,就见杨安还留在原地,他不由奇道,“可是有事?” 杨安回道,“世子,外面下人传话进来,说是薛公子求见。” “薛蟠,他来干什么?今日不方便,你让他明日去京城府上找我。” 一旁正钓鱼的徒祯听见动静,却开口道,“让他来便是,反正我们也是闲着,不如听听他找表哥何事。” 杨安欠身向徒祯行了一礼,又看向自家主子,穆栩沉吟道,“也罢,你带他来吧。” 片刻之后,薛蟠在杨安的带领下走了进来。他一到地方,才发现竟然还有旁人。他之前在是见过徒祯的,事后也知道了他的身份。此时见到他,当即吓了一跳,赶忙跪下行礼,“小人见过陛下。” 徒祯挥手示意他平身,薛蟠谢了恩,站起身又给徒睿和穆栩行了礼。 徒睿看他神色紧张,不由想起自己第一次见他的情景,便打趣道,“看你这样子,可是又惹事了?” 薛蟠苦着脸辩解,“世子,如果是这样就好了,我这次实在是没了办法,才厚颜来找我们大人求救。” 听他这般说,穆栩也被勾起了兴趣,“你仔细说说,到底出了何事?” 薛蟠于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解释了起来,原来半个月前,王子腾突然到他家拜访,说是要给外甥女做个媒。薛姨妈一想自己女儿本来就已及笄,又被国丧耽误了一年,再不嫁人的话,恐怕就成大姑娘了。出于对自己兄长的信任,所以她想也没想,就满口答应了此事。 徒祯本来只是当闲话在听,却忽然听他说到王子腾,立时来了兴致。在他心里,王子腾也是徒钰的同党之一,他早就想收拾此人了,只是一直没顾得上,如今说不定就是个机会。所以薛蟠话才说了一半,他就打断了他,急切的问道, “可是王子腾说的亲事不妥?” 薛蟠虽不明白皇帝为何这么感兴趣,但还是不敢隐瞒,“陛下圣明,正是这般。”接着他又露出不忿之色,恨声道, “哪知道昨日男方来合八字,我们家才知道,他说得竟是忠顺王家的小王爷,而且还是要我妹妹去做侍妾。” 穆栩三人皆是一愣,他们都是之前春香楼事件的亲历者,自然明白徒琦这是要故意报复薛蟠。 穆栩回过神后,便摇头叹息,“你们家也是心大,哪有媒人上门,不事先打听清楚就许婚的。” 第139章 乱点鸳鸯谱 薛蟠羞得满脸通红,他知道穆栩说得不错,自家老娘这次确实办了件糊涂事。可一想到妹妹宝钗那哭的红肿的眼睛,他也顾不得辩解了,连忙跪了下来,向穆栩哀求道,“大人,您就帮帮我吧,我妹子要是进了忠顺王府,恐怕凶多吉少啊。” “你先起来说话。”穆栩抬手让他起来,“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家里可曾把薛姑娘庚帖送了出去?” 看薛蟠低头不语,穆栩咂了下嘴,有些为难道,“庚帖都交了出去,这事要闹起来的话,我们恐怕不占理啊!” “这可如何是好?”薛蟠一听连穆栩都这么说,更是着急。 在一旁听了半天的徒祯开口询问,“那王子腾不是你舅舅吗,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来?” 薛蟠沮丧的回道,“还说什么舅舅,我妈妈的娘家兄妹没一个好东西。先头姨妈骗了我家的银子,这回亲娘舅又做出这等事。” 穆栩思量了一下,将他的猜测说了出来,“这王子腾必是因为铁网山之事,害怕日后陛下找他麻烦,所以想攀上忠顺王府,为自己找条后路。” “那他想得也太美了!”徒祯冷笑一声,随即看向薛蟠,“你也别害怕,之前你举报贾珍有功,朕替你做主,一定不会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薛蟠有些疑惑,我什么时候举报贾珍了。穆栩见他这个蠢样,立时骂道,“还不谢恩,傻乎乎的站那干嘛?” “小人叩谢天恩!”薛蟠一个激灵,不敢再胡思乱想,连忙跪下磕头。 把薛蟠打发走后,徒睿不解的开口,“祯弟,你有什么主意,我觉得这事不容易办。你可别忘了,五婶那人无理都要搅三分的,何况薛家还主动把庚帖交了出去。你要强出头,她肯定又要闹到皇祖母那。” “不错,是这个道理,我刚想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好主意。”穆栩也附和道,他倒不是不愿意帮薛宝钗,实在是时下规矩就是这样,你交了庚帖,就是默认了亲事。如果是普通人家,那他有一万个办法搅黄了这门亲事。可忠顺王家却不同,人家既是他的娘舅,又是皇室仅有的几位亲王之一,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好办法。 徒祯听了他们二人的话,也摇头道,“我哪来的主意,只是不想日后收拾王子腾时,五叔给我捣乱罢了。” 穆栩和徒睿相视无言,徒祯却大气的一挥手,“我既然答应了薛蟠,就一定会想到办法。我们还是不说他了,这马上都要晌午了,表哥先命人准备饭菜,让我填饱肚子再说。” 穆栩只好按下此事,吩咐准备了一桌上好的席面,陪他们二人用过饭,下午又带二人泡了个温泉,才把他们送走。 却说徒祯一行人回去的路上,碰到了好几个送亲的队伍,他开始也没在意,毕竟国丧期间不得嫁娶,耽搁了一年,现在婚嫁之事多一些也正常。直到骑马进了城,又遇到个花轿时,他突然灵光乍现,想出了一个解决薛蟠之事的办法,他立刻笑语吟吟的将办法说给徒睿。 徒睿听后想了片刻,“你这个办法是可行,但满京城去找,又有几个敢和徒琦抢女人?” 他话音刚落,就见徒祯盯着自己,他立刻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你别乱来啊,我母妃已经给我相看好了,再说我也没见过薛蟠的妹子,你可不要乱点鸳鸯谱。” 徒祯见他识破了自己的打算,只得放弃这个想法,哪知徒睿接却提醒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刚从谁那回来?” “你是说…”徒祯眼前一亮,随后又可惜道,“不成,你忘了表哥已经定亲了吗?” 徒睿无语的回道,“你想什么呢,我是那样的人吗?就算表弟没有定亲,薛蟠的妹子也不成,她身份不够。那徒琦不就是要讨他妹子做侍妾吗?” “你的意思是,让薛蟠妹子也给表哥做侍妾,这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徒祯觉得这样做和徒琦没有区别,不免有些犹豫。 这时随他一起出宫的赵乐插话道,“爷,您忘了,按照朝廷规制,穆世子是可以有一个正妃,两个侧妃和两个庶妃的?” 徒祯兴奋的拍了下手,“好,就这么办,我回宫后就立即下旨,封薛家女为表哥的庶妃。这样一来,我看徒琦这小子还敢不敢闹事。” 徒睿开始还挺高兴,觉得可以整整穆栩,又能扫了徒琦的面子,简直是一举双得。可他一冷静下来,又怕好心办了坏事,便补充道,“你先别急,我先找人打听一下,万一这薛蟠的妹妹是个无盐丑女,那我们可不就是坑了表弟了吗?” 徒祯想了想薛蟠的尊荣,也觉得这话有理,便催促徒睿,“那你马上去查清楚了,有结果了就派人给我传个信。” 与徒祯分开后,徒睿思索了一番,想起贾琏和薛蟠是亲戚,便给一个长随交代几声,让他去荣国府见贾琏。 荣国府贾母房里,一众人正说着黛玉之事。原来过几日就是二月初二花朝节,也是黛玉的生辰,而且今年格外不同,除了是她的生辰外,还是她及笄的日子。 黛玉母亲已经不在,她又没有别的女性长辈,所以她今日派人给贾母送上帖子,请其作为正宾,史湘云作为有司,探春作为赞者。 史湘云的帖子自然送到了忠靖侯府,暂且不提。却说贾母等人收到帖子,自然都很高兴。尤其是探春,她除了高兴之外,心里对黛玉还充满了感激,因为她很清楚,以黛玉以后的身份,只要放出话去,会有无数高门女子争着给她作赞者。 而黛玉之所以请她,除了因为她是黛玉的表妹之外,未尝没有提携她的意思。想来到了那一天,林家必定是宾客云集,去的都是达官贵胄。到时她作为赞者也会很受瞩目,既让她露了脸,又向外界表明,她们之间关系密切。这样一来,说不得对她以后的亲事大有裨益。 贾母看了看手里的帖子,笑着吩咐鸳鸯,“你回头记得把我私库里,那个金丝楠木匣子找出来,那是给玉儿准备的及笄之礼。”说到这,她突然瞧见探春,于是叹了口气,又补充道,“对了,再把那套蓝宝石头面找出来,拿给三丫头,免得她没有好东西送礼。” 探春听到这话,急忙含泪给贾母磕头道谢,她也正暗自发愁呢,不知该送黛玉什么礼物好。毕竟她可以说是一穷二白,但凡有点银子,还会被生母赵姨娘搜刮走。贾母这次慷慨解囊,可谓是雪中送炭了,探春自是感激非常。 王熙凤明白探春的难处,所以不想让她难堪,于是她故作难过对贾母道,“老太太也太偏心了,只顾着自己孙女,却忘了我这个孙媳妇。我也要给林妹妹送及笄礼的,老太太也不说替我准备一件。” 经她这一番插诨打趣,房里气氛果然又好了起来。贾母更是笑骂,“谁不知道你凤辣子是个财主,竟然好意思打我老太婆的秋风,亏你开得了口,也不怕人听了笑话。” 王熙凤当即叫屈,并振振有词的反驳,“我算什么财主,跟老太太比起来,我那点银子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最后贾母被她缠的没办法,只好又命鸳鸯取了一对翠玉镯子给她,王熙凤这才高兴的去了。 王熙凤占了贾母的便宜,志得意满的回了自家院子。谁知一进屋,就见贾琏坐在屋里愣神。 第140章 心态平稳 王熙凤被吓了一跳,立刻嗔道,“你是死人呐,看我进来都不吭一声?”说完话,她便来到铜镜前,带上贾母送的玉镯,兀自照了起来。 贾琏抬头看了眼对着镜子臭美的王熙凤,“刚才忠敬王世子派人来见我,问了我一些事,让我有些想不通。” 王熙凤奇怪的问道,“忠敬王世子,你何时与人家有交情的?” “我只是在东平王世子身边见过他几次,哪来什么交情。”贾琏摇摇头,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继续说道,“他方才派人来问我,薛家表妹长得如何,你说忠敬王世子是不是对薛家表妹有意思?” “这不太可能吧,宝钗长得是不差,可他们双方身份相差太大了。” 贾琏也认同的点头,夫妻两个猜测了半天,也没想出头绪,只得放下此事。 …… 徒祯他们走后,穆栩便吩咐梅剑她们收拾行囊,打道回府了。由于有女眷的拖累,等他回府时已经是华灯初上。 次日穆栩早早就来到祖母这里,看见他回来,张太妃便好奇的问,“何时回来的,都没人给我说一声?” “孙儿昨晚就回府了,见天色已晚,所以没来打扰祖母。” 张太妃也是随口一问,听了穆栩的解释自然没再多说。反倒是用饭时,说起了穆栩的亲事, “再过三天,就是林丫头的及笄之日,昨儿个林府送来了请帖,我到时会带桐儿去观礼,顺道让南安太妃这个媒人,提一下你们的婚期。等他父亲同意,我们家就该让钦天监定日子了,争取前半年就把你们的亲事办了。” 穆栩听了一怔,知道这事没自己说嘴的地方,就算他说要晚婚,自家祖母也不会听的,所以他就直接道,“祖母看着办就是,我一会让人把给黛玉的礼物送过来,祖母到时带给她。毕竟我们已经定了亲,我不好在人前见她。” “嗯,这个自然。”张太妃见他没有意见,当即满意的点头。想到自己孙儿马上就能成亲了,张太妃就十分高兴,不免又想到孙女,便吩咐穆栩,“你今儿去忠敬王府,把桐儿那疯丫头给我抓回来,从正月十六到现在,都玩了半个月了,也不见回来,这性子也太野了。” 穆栩笑着回道,“这丫头在咱们府上没有玩伴,现在和盈儿那丫头,可不是志趣相投吗?我下午就亲自上门抓她回来,交给祖母处置。” 张太妃笑着点头,祖孙俩说着话,就见一个丫头走了进来,欠身回道,“太妃、世子,外面来了个公公,说是有旨意。” 穆栩有些疑惑,昨日不是才见过徒祯嘛,怎么没听他说什么,于是便问,“没说是给谁的旨意吗?” 丫头答道,“说是给世子的。” 穆栩听了,只好起身冲张太妃道,“祖母安坐,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他出了松鹤堂,一路来到前面正院,就见赵乐抱着份圣旨站在院里。看见他来了,赵乐满脸堆笑,“奴婢见过世子爷。” “赵公公多礼。”穆栩抱拳客气了一句,然后便问,“陛下有何旨意给我?” 听了他的疑问,赵乐脸上露出古怪之色,他将圣旨递给穆栩,“陛下说这道旨意不用宣读,直接给世子就是。”见穆栩接过,他不等其查看内容,就立即开口告辞,也不顾穆栩的挽留,一溜烟就走了。 看他这番表现,穆栩哪里还不知道,这道圣旨定有古怪。所以连忙将其展开细看起来,然后他便露出不敢置信之色,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将薛宝钗赐给他作庶妃。 他昨日回来还再想,徒祯到底要用什么办法,来堵徒琦的嘴,得了,这下不用想了。作为一个前世看过红楼的人,要说他对人家薛宝钗没想法,那肯定是糊弄鬼呢。可天地良心,他只是想想,又没打算采取实质措施。因为满打满算,他就见过那姑娘一次,他又做不出强抢民女的事,现在好了,自家的贴心表弟帮自己把事情办了。 他心里还是有点窃喜的,可随后他就暗叫糟糕,不知这事该怎么跟黛玉说起,毕竟她和薛宝钗之间,可是有些不对付的。 “世子,太妃让我唤你过去。”春桃的到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穆栩点点头,和春桃一起回了自家祖母那里。一见他,张太妃就关切道,“我听人说,你接了圣旨,就在前边神思不属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穆栩没有说话,只是把圣旨递给自家祖母。张太妃接过,疑惑的看了起来,然后她也露出古怪之色,半晌才问道,“这个薛家,是哪里来的,我怎么不记得京里有姓薛的?” 穆栩只好把这事的缘由,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张太妃对穆栩多了一个庶妃之事,完全不放在心上。在她看来,自家孙儿一次多娶几个才好呢。她关心的是别的事, “这薛家的门第是不是太低了些,也不知这姑娘品貌怎么样?” 想了一下,穆栩还是把自己见过薛宝钗之事说了,又给张太妃形容了一番她的样貌和为人。 张太妃听了,满意的点点头,“听你说来,这个姑娘似乎还不错。”随后她就注意到,穆栩脸上有些为难之色,便皱眉道,“可有什么不妥?” 穆栩犹豫道,“我这马上就要和黛玉成亲了,突然闹出这事来,恐怕太过失礼。” “嗯,林丫头是你的正妻,这事于情于理都该知会她一下。”张太妃沉吟了一下,“罢了,过两日我去林府,会亲自给她父亲和她解释一番的。” 穆栩听了大喜,急忙向祖母道谢。 …… 此时的薛家,接完圣旨的母子三人,也是面面相觑。昨日薛蟠回来,告诉薛姨妈母女,自己见到了皇帝,皇帝答应要为自家做主,母女两个自是大喜过望。 可谁知转眼之间,这事就出了这番变故。薛姨妈看向儿子,却见他傻在原地,显然他也是不知情的。薛姨妈又看向女儿,只见女儿正低着头,一时看不清她的表情。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薛蟠回过神来了,他颇为高兴的道,“我觉得这门亲事不错,我们大人…不,是我那未来妹夫的为人不错,家世又高贵,妹妹嫁给她应该没错。” 薛姨妈一听他嘴里连称呼都换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在他胳膊上打了一下,张嘴就骂,“你这个孽障,胡说什么呢,我还没问你呢,你就是这样求人的,你妹妹给人做小,你很光彩是吧?” 薛蟠揉着胳膊,辩解道,“妈,你讲点理好不好?这是人家皇帝的意思,你要是不愿意,那可是抗旨,要杀头的!” “你…”薛姨妈被儿子气得,简直要七窍冒烟了,她正要再骂,就被薛宝钗拉了下袖子,不由扭头望向女儿。 却见薛宝钗神态自若的说道,“妈,你何必怪哥哥呢?他也是尽力了,就像哥哥说得,我们家难道还敢抗旨不成?” “我的儿,我这不是觉得委屈你吗?以你的模样,要不是家世拖累,就是皇妃也作的,可现在才是个庶妃,而且那林丫头可是正妃。之前我们在荣府时,因为你姨妈的关系,她将来给你找不痛快可怎么办?” 听了她的担忧,薛宝钗笑着安慰,“您就放心吧,林丫头不是那样的人,她看着喜欢斤斤计较,实际上与她相处过就会发现,她是个明月入怀的人,气度比一般男子都大。所以您大可放心,她肯定不会找我麻烦,反倒是我和她认得,还可以更好在王府立足。” 第141章 及笄 话说到这,薛宝钗顿了一下,又苦笑道,“妈也说了,我们家的家世也就那样,在那些权贵眼里,就算哥哥做了官,也还是觉得我们是商贾出身,上不了台面。你别忘了,前些日子舅舅是怎么说的?” 不等薛姨妈做出回应,薛蟠就道,“还是妹妹看得明白,那还是咱亲娘舅呢!亏他说得出口,竟然让我妹子去给人作妾,而且这人分明是要找我的麻烦。妹妹要进了人家的门,能有好才怪。” “至少现在妹妹是皇帝赐婚,还是个庶妃,总比侍妾强吧。再说了,以妹妹的模样,穆世子肯定喜欢,等将来生下一儿半女,我再求求他,把妹妹提为侧妃,想来也不是难事。” “哥哥,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也不怕别人笑话?”薛宝钗红着脸,急忙出声制止薛蟠。 不想薛姨妈听了薛蟠的话,却忽然之间想通了,还赞成道, “宝丫头,我觉得你哥哥这次倒没有胡说。我方才细想了一下,那个穆世子和你哥哥是熟识,我们之前也见过,他看着确实不错。你嫁过去好像也不吃亏,如果到时能把你提为侧妃,那就再好不过了。” 给她说完话,薛姨妈又转向薛蟠,“你回头让人把宝丫头的嫁妆,从库房里搬出来,我们看看要不要加些东西,毕竟她进的是王府,可不能让人家小看了我们家。” 薛蟠认真的点头,“说得不错,一定要让妹妹风风光光的出门。” 眼见母子二人越说越离谱,都说到嫁妆去了,宝钗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跺了跺脚,直接转身去了,干脆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二月初二,花朝节,天才刚亮,林府就开始忙碌起来,管家林泉指挥着下人,在府里到处忙碌,一会让人把正堂再打扫一遍,一会又去后厨查看,生怕准备的菜品不好。 林如海今日专门向衙门告了假,这时就站在正堂的房檐下,看着下人们四处忙碌。想到今日是女儿及笄的日子,心里不免又想起贾敏。他轻声道,“敏儿,今天是我们闺女及笄的日子,你如果还在,一定会很开心吧…” 看着自家老爷眼里含泪,林泉知道,他应该又想起了夫人。迟疑了一下,林泉还是走到他身边,轻轻回道,“老爷,荣国府琏二奶奶来了。” 林如海擦了下眼角的泪水,深吸了口气,“快快有请。” 不多时就见王熙凤带着平儿走了进来,两人先向林如海行了一礼,王熙凤开口问道,“林姑父,我没来晚吧?” “自是不晚,你姑母不在了,如今后宅没有一个主事之人,今天可全靠你了。”林如海笑着回应。 王熙凤连连谦让,“姑父说得哪里话,能帮到姑父和林妹妹,是我的荣幸。我来时,老太太交代过,说她随后就到,让姑父放心,一定会招待好今日来的那些女眷。” 林如海听到她说起贾母,脸上笑意顿时淡了起来,随后指了指林泉,“好,那就拜托了。你有什么需要,就吩咐林管家。” 王熙凤应了一声,向林如海告罪一声,先去后宅探望黛玉去了。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林如海叹了口气,他本来打算,今日请户部尚书李健的夫人作正宾的。可黛玉却软语相求,说外祖母教养了她一场,在贾府时又对她很是疼爱,他经不住女儿哀求,只得答应让她自己拿主意。 否则的话,他绝对不会请贾母上门,之前王氏害黛玉的事,到现在也只是口头道歉了几句,也太不把他们林家放在眼里了。 上午巳时,林如海站在正堂之外,迎接前来观礼的男宾。而贾母则在后宅,迎候观礼女宾。 林如海将男宾迎到正堂东侧,示意了林泉一下,林泉挥了下手,随即音乐开始奏起。 片刻后,贾母带着女宾从后宅来到正堂,将女宾安置在西侧坐好,而她自己来到上首主位就坐。 林如海起身来到贾母面前,行了一礼,然后转身面向来客,抱拳道,“今日小女及笄,多谢各位赏光,林某人感激不尽。”然后他吩咐屏风前的下人道,“请小姐出来拜谢大家。” 他话音刚落,赞者探春先走了出来,以盥洗手,于西阶就位。接着黛玉带着湘云走了出来,至场地中,面向南,向观礼宾客行揖礼。然后面向西正坐在席上。探春为其梳头,然后把梳子放到席子南边。 贾母起身,来到黛玉身前,有司湘云奉上罗帕和发笄,贾母高声吟颂祝辞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念完祝词,贾母为黛玉梳头加笄,之后探春又为黛玉象征性地正笄。等一切完毕,黛玉起身,与来宾相互作揖。随后黛玉又来到主位,跪下给林如海磕头,“女儿多谢父亲养育之恩。” 林如海含笑扶起女儿,“好,吾儿今日长成,为父甚喜。” 黛玉含泪谢过,然后便在探春和湘云的搀扶下,向着后宅走去。她们离开之后,贾母朝林如海点点头,招呼着女宾也向着后宅而去。 一众女宾到了后宅大厅,王熙凤赶忙迎了上来,和贾母一起将张太妃与南安太妃请到上座,又按照诰命大小,请别的观礼女眷坐好。然后便有林府丫头进来,为众人送上热茶糕点。 众人安坐不到片刻,黛玉身着一件淡红襦裙,在探春和湘云的陪同下,走了进来。她现在已出落得与大人一般模样,又兼用心调理了两年,早不见昔年不足之症,唯余纤巧之态,恍然如天宫仙子,说不出的风流袅娜,如诗如画。 南安太妃看着黛玉,笑着感叹,“啧啧,我也是见过世面的,这些年再没见过这么标志的丫头了,如今可便宜了穆小子。” 黛玉含羞谢过,张太妃一脸笑意的将黛玉拉到身边,得意的对南安太妃道,“你再羡慕也没有用,现在林丫头已经是我孙媳妇了。” 南安太妃指着她,对贾母等人抱怨,“你看看她,这还没成亲呢,就把我这媒人扔过墙了。” 房里众人听了这话,皆是笑了起来。贾母看着黛玉越发标志的模样,心里更是遗憾宝玉无福,不过她嘴上还是说道,“我那外孙女婿也出彩的很,两个人正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她一说这话,房里各家来观礼的女眷,都随声附和起来,把黛玉羞得,脸上像火烧一般。 正热闹的时候,就见门口跑进来一个丫头,她看了下房里的一堆人,一时竟然愣住了。还是王熙凤机灵,将她喊道身边问道,“可有什么事?” 那丫头连忙行了一礼,回道,“宫里来人了,太皇太后和太后要传懿旨给姑娘。” 听到她的话,房里顿时一静,还是张太妃开口,“快将人请到这来,不可怠慢了。” 丫头领命而去,一会功夫,就见一个嬷嬷带着八个端着托盘的宫娥走了进来。 张太妃等人急忙起身迎接,贾母作为黛玉的长辈,自是由她待客,“刘嬷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刘嬷嬷向张太妃几人欠了欠身子,“各位有礼,今日是林姑娘及笄之日,所以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特命我前来给林姑娘赐福。” 黛玉闻言,来到前面,先向皇宫方向拜了三拜,这才说道,“臣女多谢两位娘娘隆恩。” 刘嬷嬷含笑点头,然后命宫娥将礼物拿上来。黛玉见状,就要跪下接懿旨。刘嬷嬷却制止道,“林姑娘且住,太皇太后交代了,今日无需多礼。” 她将指着身后宫娥托盘里的各色礼物,“这些凤冠霞帔,各色首饰,是两位娘娘精心挑选的。临来时太后娘娘让我传话,让姑娘得空多去宫里说话。” 黛玉恭敬的领命,又托她代自己向宫里谢恩。 第142章 确定婚期 刘嬷嬷留下吃了杯茶,就谢绝挽留,带人回宫去了。等她一走,那些各家夫人,对黛玉更是热情几了分,黛玉只得强打精神,与她们寒暄起来。 上首的南安太妃也不去管她们,和张太妃闲谈,“可曾让钦天监选了日子?” “最近的好日子,要到四月初三了,我今日来,正想让你这个媒人,与黛玉的父亲商量一下。” 南安太妃笑着回道,“这是应该的,我这个媒人自要有始有终。” 贾母也跟着道,“很是,如今谁还不知道,你做得一手好媒。” 听了这话,张太妃不免好奇,“你还给谁做媒了?” “她说的是自己侄孙女,史家的丫头,先前她婶婶来我们府上拜访,托我给给史家丫头说个亲事。我思来想去,最后想到了卫家的小子,所幸这事还算圆满,两家都挺满意。”说起这件事,南安太妃颇为自得。 贾母见黛玉她们那边得空了,连忙招手示意三人过来。等她们近前,贾母先指着湘云道,“这就是刚说的,我那史家侄孙女。湘云、探春,快见过两位太妃。” 两人急忙福了一礼,张太妃笑着打量了一番她们,一人送了一支凤钗,赞了句,“都是好姑娘。” 南安太妃也送了她们一对翡翠镯子,然后和湘云打趣道,“怎么今日见了我,都不来打招呼?” 湘云回道,“我这不是第一次作有司嘛,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难免脑子有些迷糊,太妃可别见怪。” 南安太妃笑着摇头,“你这鬼丫头。”又看向探春,感叹道,“你们贾家的姑娘,也不知怎么长得,一个个都这么俊俏。对了,不是还有个二丫头吗,她今日没来?” 贾母一怔,接着有些炫耀道,“她啊,都成亲一年半了,嫁的是柳家的旁支。不过那小子长得俊,人也挺出息,之前在穆世子手下做事,如今已是掌刑千户了。” 南安太妃听了有些吃惊,她们这些勋贵,自然不会嫌弃绣衣卫,而且掌刑千户已经不低了,手里权利又大。她心里还真有些羡慕贾母,有这么多孙女,可以用来给家族联姻。她之前还见过迎春,当时觉得那姑娘有些木讷,不想倒是挺有福的,当即便真心夸了几句。 中午在林家用过酒宴,来客们便接连告辞。林如海送走客人,把张太妃、南安太妃,以及贾母请到正堂偏厅,商量了一下黛玉的婚期。他虽然觉得定在四月初三的话,时间有些太紧迫,不过黛玉的嫁妆早就准备妥当了,所以他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 张太妃离去前,将前日宫里给穆栩赐了个庶妃之事说了,林如海连道无妨。作为一个传统的士大夫,他自是觉得这没有什么,就像他自己也是有两个小妾的。 等所有来客都走了,林如海便拐到后宅去看黛玉,一进她的院子,就听见雪雁和晴雯在争论哪个礼物好看。黛玉坐在梳妆台前,紫娟站在她身后,一边给她卸妆,一边看着镜子里的黛玉,想到她刚进贾府时的样子,不由感叹,“姑娘,你越来越美了。” 黛玉微微一笑,“怎么连你也学会哄人了。”紫娟听了就要辩解,却从镜子里看到老爷进来,急忙转身行礼,“老爷来了。” 正自打闹的雪雁和晴雯,也赶忙起身行礼。林如海温和道,“不用多礼。”他走到女儿身边,示意她不用起身,“为父刚和东平太妃商议好了,你的婚期就定在四月初三那天。” 黛玉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轻声回道,“父亲做主就是。” “总要告诉你一声,让你有个心准备才是。”林如海想起张太妃临走时说得话,觉得还是提前知会黛玉一声,免得将来小两口置气,于是他轻咳一声,“东平太妃走时,跟为父说了一件事。前日宫里给穆贤侄赐了一个庶妃,那人你也认得,是薛家的姑娘。” 黛玉拿着梳子的手微微一顿,半晌没有言语。林如海只好劝道,“你也想开些,他们那样的人家,这些事是免不了的,穆贤侄已经算好的了。” 黛玉摇了摇头,“父亲多虑了,女儿只是有些吃惊那庶妃人选,并没有多想。难道在父亲眼里,我就那么容不得人吗?” “是为父失言了,玉儿自然不是那般人。”细看了一番黛玉脸上并没有生气,林如海这才把心放下,又叮嘱她好生歇息,便起身离去了。 林如海走后,紫娟看着沉默不语的黛玉,小心的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黛玉自是知道她担心什么,笑着回道,“你放心吧,我没事的。” 一旁的晴雯却有些不忿,“这宝姑娘怎么老阴魂不散,从前在荣国府时,就爱跟姑娘别苗头,现在又这样。” 雪雁也附和道,“就是,姑娘你嫁过去了,可不能给她好脸色,到时让她好好立立规矩。” “你们啊,把我说成什么人了。其实宝钗也不容易,我对她并没有什么意见。那时在荣国府里,她之所以那样,无非是做给二舅母看罢了,她也是身不由己的。”黛玉替宝钗说了句公道话。 听黛玉说起王夫人,晴雯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你们说二太太要是知道,她看好的宝二奶奶也要嫁给世子爷,会是什么表情?” 紫娟和雪雁心里一想,也跟着笑了起来。黛玉笑着嗔道,“你啊,怎么还是这么狭促。” “本来就是嘛,姑娘你难道忘了二太太那样子了。”晴雯继续抱怨,“我就觉得二太太不好,整日里防这防那,好似谁都想勾着宝玉似的。现在好了吧,宝姑娘和云姑娘都有了着落,看她还能给宝玉娶个什么夫人。” 见她越说越不像,紫娟便出声劝道,“你也少说两句,宝玉的事又不用你操心。” 晴雯冷笑,“我当然知道了,人家宝二爷房里可是有个贤惠人的!” “你还生袭人的气啊,那就大可不必了。她啊,早就被赶回家去了。” “什么,真有此事?”晴雯一脸震惊。 紫娟本来不想说的,但她看到连黛玉也看向自己,只好开口解释道,“我也是几个月前收到鸳鸯的信,才知道这事的。” 晴雯听到袭人倒霉,当即兴奋的追问,“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就说来话长了,还得从云姑娘的定亲说起。” “云姑娘,和云姑娘有什么关系?” 紫娟无奈的白了眼好奇宝宝一般的晴雯,“你再插嘴,我就不说了。” 晴雯急忙向她讨饶,紫娟这才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听她说完,晴雯和雪雁都觉得袭人自己活该,倒是黛玉一脸平淡。紫娟有些奇怪,不由好奇的问道,“姑娘,你就一点不惊讶吗?” 黛玉从镜子前转过身来,对三人道,“这有什么好惊讶的,袭人就算这次不被赶出去,以后等宝二哥的夫人进门,她也落不到好。” 听了她的话,紫娟有些若有所思,晴雯和雪雁却一脸迷糊。黛玉只好细细讲给她们听,“你们想一下,以前在荣国府的时候,袭人是个什么作态?” 晴雯脱口而出,“装贤惠呗,好像就她一个懂事的。” 黛玉笑而不语,又看向紫娟,示意她来说。紫娟想了半天,才不确定的说道,“袭人好像一直端着,不太像是一个丫头,倒像是宝玉的姨奶奶。” 黛玉赞同道,“何止是姨奶奶,她有时的做派,就和宝二哥的夫人一样。你们想一下,但凡宝二哥的正经夫人进了门,看她这个样子,能容得了她吗?” 三人皆是恍然大悟,晴雯更是高兴道,“我就说她是个藏奸的,以往还没人信,这回打脸了吧。” “好了,你别幸灾乐祸了。”黛玉让她打住,然后吩咐紫娟,“你一会派人去薛家下个帖子,请宝姑娘明日来我们府上做客。” 第143章 发现端倪 穆栩自然不知道黛玉要和宝钗会面,他此时正被另一件事吸引了心神。 “你确定他没有胡说?”穆栩瞪着眼睛问杨安。 杨安点头,“小的问了几次,来人很肯定,他确实在荣国府附近见到了世子说得两人。因为他们的特征实在明显,和尚是癞头,而道士是个瘸腿。” “那他们现在人呢,可还在京城?”穆栩急忙追问。 杨安点头,“派人盯着呢,他们此刻就在城南一座废宅里面。” 穆栩站了起来,在房里走了几圈。说实话,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去见见这两人,但他又怕这两人万一真有神通,那他岂不是自投罗网了? 他思虑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亲自去会会他们。如果不弄清楚这方世界是否有神仙,他又如何甘心穿越这一遭。 “你传令下去,让人盯死了他们,一刻也不得放松。再召集五十名家将,半个时辰后随我出去一趟。” “小的明白。”杨安拱手领命,然后就往外走去。 “等等,你再命人去给冯紫英传信,让他带一个百户的番子,在南城待命。”穆栩叫住杨安,又交代了一句。 “世子,可还有吩咐?”杨安点头答应,又不放心的确认了一遍。见穆栩摇头,他这才出去办事。 半个时辰后,穆栩身着软甲、背着弓箭、腰挂长刀,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家将,杀气腾腾的骑马朝着南城而去。 一路上,见到这番景象的行人纷纷躲避,就连五成兵马司都被惊动了,派人前来查看情况,结果发现是东平王世子,他们只得偃旗息鼓,装作不知了。 穆栩刚带人来到南城,就见冯紫英带着几个番子迎了上来,“大人,可是有大事发生?” “有两个方外之人,我觉得有些古怪,所以来查看一下。”穆栩回了一声,然后看向杨安。 杨安会意,忙在前面带路,众人来到一条偏僻小巷。他打了个呼哨,随即一个貌不惊人的汉子从小巷里面拐了出来。 这汉子来到众人身前,抱拳行了一礼,“小的李四,见过众位大人。” 穆栩抬手道,“不用多礼,他们如今人呢?” “那两人昨日晚间回来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好。”穆栩应了一声,转头吩咐冯紫英,“你派人堵住附近路口,如果看见一个癞头和尚和瘸腿道士,不要放走他们。” 冯紫英点了下头,向着后面挥手,两个总旗领命而去。等了片刻,估计人手已经到位,穆栩不再犹豫,立即带人向着那处废弃宅子而去。 到了宅子门口,看着虚掩的大门,穆栩不禁皱眉,有些怀疑的问李四,“你能确定他们藏在里面?” 李四一脸认真的回道,“大人,小的亲眼所见,决定不会弄错。” 见他这么肯定,穆栩回头冲家将下令,“你们五人一组,仔细搜查,如果发现目标,就立刻通知我,记住,先不要轻举妄动。” “是!”一众家将轰然领命,然后便撞开大门,冲了进去。穆栩把手握在刀上,注意力高度集中,准备随时支援。 哪知过了好半晌,一个家将出来回道,“大人,里面都搜过了,只发现了有人曾在这里住过,却不见人的踪迹。” 李四一听就急了,连忙开口,“大人,我敢保证昨夜他们还在,我和几个兄弟守了一夜,也没见人出来。” 穆栩抬手让他不用多说,只吩咐家将带他去看下痕迹。一行人来到一间满是蜘蛛网的房内,入眼便是一座半米左右的佛像,显然这里曾是这户人家的佛堂。 家将指着佛像前面案几下的灰烬,“世子请看,这处灰烬还有余温,可见人离开不久。” 穆栩蹲下,用手抓了一把木灰,果然还有些温度。冯紫英开口说道,“我派人去问下把守路口的兄弟们,看看是不是有人翻墙跑了。” “嗯,速去速回。”穆栩应了一声,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木灰,然后目光便在这间房里四处看了起来。 这间房子很小,不过五米见方,除了一座佛像和一个案几,再无它物。穆栩有些失望,没想到此行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走到门口就要离开,不放心又回头看了眼房里,目光扫到佛像时,顿时察觉到古怪之处。当即转身又折了回去,站在佛像前静静看着。 冯紫英有些奇怪,不由问道,“大人,可发现可疑之处?” 穆栩笑着指着佛像,“你们仔细瞧瞧,这佛像可有不对的地方?” “咦?”冯紫英到底是搞情报的,比别人要细心一些,穆栩这一提醒,他也发现了异常,“怎么是弥勒佛像,而且这个佛像虽有灰尘,金漆却很完整,看着很新啊。” “不错,寻常人家里拜佛,不是如来就是观音,鲜少有拜弥勒的,据我所知,喜欢拜弥勒的只有一种人。” 冯紫英倒吸了口气,“弥勒教。” 正在这时,出去询问情况的番子也回来了,他抱拳回道,“大人,卑职问过了,几处路口皆无人出去。” 穆栩也不答话,径自来到佛像处,张开双手试着挪动它,果然向左可以轻而易举的转动。随着他的动作,佛像下面露出了一个地洞,看大小正好可以通过一人。 命人点上一个火把,穆栩就要下去查看,冯紫英和杨安都开口阻拦,冯紫英还道,“这下面说不得有机关,大人不可亲自犯险。”说完也不征求穆栩意见,就命一个番子下去查看。 穆栩自是不好拂了他们的好意,便在原地等了起来,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那番子钻了出来,回禀道,“大人,这是个地道,另一头出口,在两条街外的一座破庙。” 虽然没抓住人,但穆栩心里却放松了起来,事实胜于雄辩,那两个和尚道士看来也是普通人,若真有本事,又何必钻地道逃跑? 倒是冯紫英有些头大,他脸色难看道,“大人,看来这两人乃是弥勒教的妖人,可要报给陛下知道?” 弥勒教最早于梁武帝时期创立,创始人傅大士自称“双林树下当来解脱善慧大士”,广弘菩萨行,门下有傅宣德等人。弥勒教数百年来于民间流传,并不断有人藉此造反。 穆栩了解过弥勒教的来历,更清楚的知道,它是后世大名鼎鼎的白莲教的前身。因此听冯紫英问起,他便点头,“自然要报上去。” 说到这里,他突然反应过来,那两人的样子说不得也是假的,是伪装起来用以掩人耳目的,甚至他们可能从始至终,就未必是两个人。之前他之所以觉得,这两人或许有神通,就是因为他曾得到线报,在全国各地都有人目睹过他们。 最奇怪的地方在于,可能前日他们在江南,可转眼之间,又有人在千里之外的北方见过他们。如果有心人查到这些情况,可不得认为这两人会飞天遁地,转瞬千里嘛?因为先入为主的形象,连穆栩一开始也被唬住了。 想明白这些,穆栩把自己的判断说了,提醒冯紫英道,“你命人在各地探查他们的行踪,但凡有人以僧道形象出现,立刻抓捕起来。” 冯紫英一脸严肃的点头称是,他也觉得这两人如此装神弄鬼,说不得又再谋划造反之事。 一行人来到废宅门外,穆栩正要和冯紫英分开,突然又想起马道婆,便交代他,“京里有个马道婆,坊间流传她精通道法,你让人把她抓到诏狱,好好审问一下。对了,要秘密抓捕,据说她和京里一些后宅妇人有所牵连,可能会知道一些别人隐私,所以不要声张。” 第144章 冷香丸 穆栩回到府里,越想越觉得,那僧道二人问题很大。但他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他们对贾家,尤其是贾宝玉这么关注。原着里他们出场的几次,接触过的人也都和荣国府有牵扯。就连和贾家没有关系的英莲,因为薛蟠的缘故,最终也来到了贾家。如果他们不是神仙,那贾宝玉更不会是仙童转世,原着里那种说法肯定是不对的。 “坏了!”他忽然想到,这两人似乎给薛宝钗送过药方。想到这里,穆栩便坐不住了,起身又向外走去。 一边侍候他的英莲见了,急忙叫住他,“世子,您这刚回来,又要出去吗?太妃已从林府回来了,还传话让您去一趟。” 穆栩看了看天色,已经快要傍晚了,他便回道,“我知道了,你去给祖母回一声,就说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可是…”英莲话还没说完,就见他快步走出了房间,她急忙追了出去,却只看见他的背影出了月亮门。她只得跺跺脚,撅着嘴向着松鹤堂而去。 穆栩也不带随从,一个人骑马来到薛家,薛家门子看到他,自是不敢怠慢,连忙报了进去。正在一起用饭的薛家母子三人,听到穆栩来了,反应各不相同。 薛姨妈觉得,这个未来姑爷也太性急了,哪有刚定下婚事就上门的? 薛蟠却是喜上眉梢,得意的道,“我说得不错吧,凭妹妹的模样,妹夫哪有不爱的,这不就来了嘛。” 倒是薛宝钗为人冷静,她摇头否认,“哥哥说得什么话,人家堂堂一个世子,会连这点礼数都不懂?他这番来我们家,必定是有事情。”说到这,她狐疑的看着薛蟠,“哥哥,你最近没惹事吧?” “你…,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子,最近我都没出门,去哪里惹事?妈,你看看妹妹,这说得什么话,哪有这样说自家兄长的?”薛蟠当即便委屈起来。 “好了,你们别争了,先把人迎进来再说。”薛姨妈头疼的打断兄妹二人的话。 薛蟠只得止住话头,起身出去把穆栩迎了进来。别看薛蟠在自家老娘和妹子面前,一口一个妹夫喊的顺溜,可见到穆栩本人,他哪有这个胆子,还和从前一般恭敬,嘴里叫着大人,不敢有丝毫逾矩。 穆栩对薛蟠了解颇深,知道这个家伙的为人,所以对他一如从前,免得自己对其稍微给些好脸色,他就蹬鼻子上脸,又惹出麻烦来,让自己替他收拾。 在薛蟠的带领下,穆栩来到花厅,此时只剩薛姨妈一人在这。见到穆栩,薛姨妈有些为难,不知该怎么见礼,虽说穆栩也算自己女婿,可人家身份在这摆着,她还真不敢随意拿大。 好在穆栩给了她一个台阶,不等她开口,就躬身行了一礼,“小侄见过夫人。” 薛姨妈心里一松,连忙回道,“快别这么多礼,赶紧坐下说话。”说着又吩咐丫头上茶。 穆栩谢了声,坐到了左侧首位,接过丫头送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看穆栩没有一点见外,薛姨妈顿时高兴起来,上次见穆栩时,她只顾着给儿子求情,还没仔细看过他的长相。这次总算看清楚了,只见他身体修长,穿着一身素青色长袍,腰挂玉带。脸上一对剑眉入鬓,眼睛大而有神,鼻子高挺,整个人看起来,既英俊又高贵。 薛姨妈心里,不自觉的就拿宝玉和穆栩对比起来。宝玉其实也长得挺俊,但两人气度却完全不同,一个像是没长大的孩子,一个却气势非凡。薛姨妈如今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虽说对女儿不能做正妻有些遗憾,可要让她在两人之中选一个,她还是会选穆栩。 穆栩本想等他们母子开口询问,自己再说出此行目的。可薛姨妈只看着自己,不知道想着什么。而薛蟠呢,也一副神游天外,不发一语的样子。他只得打算自己先开口了,不想这时,却听屏风后传来一声轻咳。 原来宝钗见穆栩来了,就躲到了屏风后面。听到穆栩进来先问候自己母亲,她心里就是一甜。可谁曾想,他进来后,自家母亲和哥哥竟然一声不吭。她心下既觉得二人失礼,又大感难为情,只得咳嗽一声,提醒他们一下。 薛姨妈听到女儿的咳嗽声,当即一个激灵,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不由望向穆栩,却见他脸色如常,没有一丝变化。她自是不知道,穆栩一进来就听到屏风后有人,只是略微一想,他就猜到是宝钗藏在后面。 “世子勿怪,我一时想起别的事情,有些出神。” 穆栩笑着客气道,“无妨,夫人叫我名字就是。” 薛姨妈迟疑了下,才开口道,“那我就称世子贤侄了。”见穆栩点头,她也笑了起来,“不知贤侄此来,是为了何事?” 听她总算问起自己,穆栩舒了口气,严肃的回道,“今日下午,绣衣卫发现了弥勒教贼子的踪迹,而那两人与薛家曾有过来往,所以我来问问情况。” “什么!”薛姨妈顿时就是一惊,吓得直接站了起来,薛蟠更是紧张道,“大人,你搞错了吧,我们家怎么会认得那些人?”连屏风后的薛宝钗听了,也忍不住惊呼一声。 穆栩见他们误会了,连忙安抚道,“你们误会了,我这次来的目的,是别的事情。”当下便将那一僧一道的长相,和自己猜测的来历说了一遍。 说完后又补充道,“我听薛兄曾说过,他妹妹在金陵时,曾被这两人赠送了一个冷香丸的方子,用来治疗热毒。我怕其中有些不妥,可能会危害薛姑娘的身体,所有才亲自上门问一下。” 薛家三人听了他这番解释,才把心放下。然后薛姨妈母女,就恨不得打薛蟠的嘴巴,这浑人怎么什么都往外说?而薛蟠此时却一脸懵逼,他怎么不记得自己说过这事。 薛姨妈瞪了儿子一眼,不过她也知道此刻不是说这事的时候,还是女儿的身体要紧,所以她连忙问道,“那药方要是真有问题,可如何是好?” “夫人先别着急,可否将那药方给我抄写一份,如果有成药的话,也给我一丸,我好找人查验一下,就知道是否有害了。”穆栩来时已经想好了注意,因此不慌不忙的说道。见薛姨妈命人去取东西后,还是一脸担忧之色,他便接着道,“我过两日再遣一个御医来,为薛世妹诊治一番,夫人放心就是。” 薛姨妈和薛蟠连忙谢过他,穆栩只道无妨。片刻后,拿到药方和两丸药,穆栩就谢绝他们母子的挽留,起身告辞离去。 等他离开之后,薛宝钗从屏风后走出,看着薛姨妈关心的神色,她出声安慰道,“妈,你就放心吧,那药我吃了那么久,都没有觉得不适,想来问题不大。” 薛姨妈一想也是,总算稍稍放下一些担心,不过还是叮嘱道,“不管怎样,你最近千万不可再吃这药了,等宫里御医看过再说。” 说到御医,她便笑道,“看来这穆世子对我儿还是很在意的,今天刚得知消息,就跑来告诉我们。” 薛宝钗红着脸,不依道,“妈,你说什么呢!” “好,好,我不说就是。”薛姨妈见女儿难得露出一副小儿女态,也不好再打趣她。 一旁的薛蟠可不管这些,他得意洋洋道,“我说我这妹夫不错吧,妈一开始还不乐意呢。” “我什么时候不乐意了。”薛姨妈立刻分辨道,随即就想起他的大嘴巴,便怒斥道,“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都不顾你妹子的闺誉了吗?” 薛宝钗闻言,也怒视着薛蟠。薛蟠百口莫辩,只得无力的解释,“我真没有说过这话,你们相信我啊!” 可母女两个哪能想到,穆栩其实是因为前世看过红楼,所以才知道这事的。他不好直言,只好借口说是从薛蟠口里得知的。对于薛蟠的辩解,母女二人是一个字也不信,薛宝钗还嫌弃道, “哥,你以后出门少喝些酒吧,别到时又胡说八道,惹出乱子来。” 第145章 弥勒教隐患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从红楼开始的名着之旅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146章 请期添妆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从红楼开始的名着之旅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147章 迎亲 这日晚间,黛玉和惜春躺在一张床上,说着体己话。谈到自家府上的变故,惜春很是平静,“很早之前我就觉得,我大哥他们日后不会有好下场,只是没想到会来得那么快而已。” 黛玉见她这个样子,自是十分心疼这个妹子,便柔声安慰道,“你这样想也好,以后有事了就来找我,就算我办不了,也可以让…让别人来办。” 惜春狭促的一笑,“林姐姐直说林姐夫就是,何必吞吞吐吐的,一点也不爽利。” “你这个死丫头,我好心安慰你,你竟然敢打趣我,看我怎么收拾你。”黛玉立时恼了,开始上手挠起惜春的痒来。 “哈哈…我错了,林姐姐饶命。”惜春被黛玉挠的蜷缩起身子,嘴里不住的求饶。 两人闹了好一阵,才安静下来,惜春又道,“姐姐其实不用担心我,蓉儿媳妇对我很好,我现在过得比当初在荣府时自在多了。我们府上那班刁奴也被处理了个干净,我如今每日里除了陪蓉儿媳妇管管家,剩下的时间,就用来作画,日子过得不知有多舒坦呢!” 听了她这话,黛玉也就放下了心,说着说着,两人不免又说起迎春和探春。惜春大人似的感叹道, “我今天见二姐姐满脸笑意,与从前在家里时大不相同,可见二姐夫待她很好。倒是三姐姐的日子并不好过,虽然二太太被关在佛堂了,可还有个赵姨娘作妖,老太太眼里又只有一个宝玉,她只比姐姐小半岁,可到现在却连一个说亲的也没有,也不知她以后怎么办?” 黛玉和迎春经常有书信来往,自是知道她过的很好,她既得丈夫疼爱,头上又没有公婆,在家里自己就能当家做主。所以对迎春,黛玉是不担心的,但一说起探春,黛玉也皱起眉头, “三妹妹确实不容易,也不知二舅舅会不会替她的未来着想?改日得空了,我提醒一下外祖母,求她给三妹妹相看个好人家。” 惜春却不看好这事,“姐姐自是一番好心,可老太太未必会真心替三姐姐打算,我们三姐妹从前一起住在西府时,不过是老太太身边解闷的丫头罢了,在老太太心里,我们三个加起来,恐怕也此比不过宝玉的一根头发丝。” 黛玉想替贾母辩解,都找不到话说,因为她知道惜春说得不假。可她如今还没嫁人,也没有交际,一时也帮不到探春,她想了片刻,才道,“实在不行的话,只好等我出了门,将来和各府后宅打交道时,替三丫头多留意一下,看能不能为她找个好人家了。” 二人又说了会话,还是紫娟听不下去了,便在外提醒,“姑娘,明天可是你的大日子,你和四姑娘还是早点睡吧。”两人这才止住话头,不多时,惜春便沉沉睡去。黛玉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想到明日就要嫁人了,她又是害怕又是期待,一直到了子时过了,她才不知不觉的睡去。 次日一早,黛玉起床陪父亲用过饭后,父女二人就坐在一起说话。林如海看着女儿,满脸不舍之色,不过嘴里还是叮嘱道,“从明日起,你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一定要谨守妇道、孝敬长辈、相夫教子,不能坠了我们林家的门风。” 说完这些,他叹了口气,“本来这些话该由你母亲来说的,可惜她却早早去了,所以只得由为父跟你说了。” 黛玉听了父亲的叮嘱,也想到了母亲,顿时泪水涟涟,一边点头,一边哽咽道,“女儿一定谨记父亲的话,不会丢了林家家风。” “好了,都是大姑娘了,还哭鼻子,也不怕人笑话。”林如海强忍着眼里的酸涩,开口说了女儿一句。 “女儿想给母亲去上柱香,亲口告诉她,我今日要出嫁了。” 听到女儿这个要求,林如海自是欣慰的答应,然后父女二人就去了小祠堂,为贾敏亲自上了香,黛玉跪在母亲灵前,眼里含泪的说道,“母亲在天有灵,女儿如今已经长成,今日就要嫁为他人之妇,母亲在天上也可以放心了,我一定好好过日子,不会让您牵挂。” 林如海望着这一幕,也不禁掉下了眼泪,但又怕女儿看见,更加不舍离家,所以便趁她不注意时,赶紧擦拭干净。 等这一柱香烧了大半,见黛玉还跪着不起,林如海怕误了吉时,只好劝解道,“你娘在天之灵,肯定会保佑你平安喜乐,你还是快起来吧,我估摸着你外祖母家的人也该到了。” 黛玉应了一声,随后又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回了自己闺房,果然贾母凤姐等人已经到了,见她回来,紫娟和晴雯忙把她拉进内室,为她换上嫁衣。再由作为全福太太的忠靖侯夫人替她绞面,然后让她坐在梳转台前,为她上妆。就这样一直忙到了午时,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鞭炮之声。 众人知道这是东平王府来迎亲了,贾母端详了黛玉一会,“三十多年前,我这样送你母亲出门,今日又要送你出门。以后嫁了人,可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王熙凤怕黛玉听了这话,又掉眼泪把妆容弄花,便圆场道,“可不是嘛,以后妹妹就是世子妃了,我这厢祝妹妹白头偕老。” 迎春几人也跟着祝福起来,这个说百年好合,那个说早生贵子,房里顿时一阵热闹。 却说穆栩这里,他穿着新郎吉服,胸前别着一朵大红花,带着徒睿、冯紫英等人,后面跟着迎亲队伍,已经来到了林府之外。只见林府大门紧闭,他知道有这种习俗,也不以为奇,反而一面命人奏乐,一面命人塞了开门的红封进门缝,红封里乃是打造得极薄的金叶子。 他见里头没有动静,微微一怔,便侧耳听了听,听出贾琏在和人小声说话,便笑道,“琏二哥,你收了我的红封,还不赶紧开门,免得误了佳期吉辰。” 里面一阵骚动过后,才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琏二哥不在,林姐夫休要多言,想顺顺利利的把林姐姐接走,哪有这么容易?”接着又一个陌生声音接话道,“很是,再塞几个红封进来。” 穆栩有些愣神,不知说话的几人是谁,只好又让人塞了几个红封进去。 他自是不知,大门后面堵门的是贾琏、贾琮和贾环,和湘云的几个堂兄弟,毕竟林家人丁单薄,又没有旁支兄弟,所以林如海早早就请了贾琏他们几个过来代劳。 闹了半晌之后,贾琏毕竟年长,再加上有些憷穆栩,所以不敢太过胡闹,见贾琮几人每人都得了至少两个红封了,就赶紧命他们把大门打开。 门开一隙,穆栩等人便一窝蜂地冲了进来,把贾琏几人撞的七倒八歪,徒睿几人皆是哈哈大笑。 贾琏也笑着整理了一下衣冠,把穆栩等人请进仪门,带到黛玉的院子。凤姐等人正陪着黛玉说笑,听到外面乱哄哄的,连忙将门关上,等催妆曲一响,便由全福太太为黛玉送上凤冠霞帔。 正要给黛玉穿戴整齐,王熙凤却按着黛玉,不让她有所动作,笑着问道,“催妆礼呢?做的催妆诗呢?一件都没送来,不给他们开门。”探春几人立刻跟着起哄,史鼎夫人朝另一个全福太太使了个眼色,那太太当即会意,走了出去。片刻后,她便端着催妆礼和催妆诗走了进来。 湘云接过催妆诗看了几眼,即使心里挺满意,还是说道,““林姐姐,出几个刁钻的题目,叫他们吟诗作赋去,做了送来不满意,咱们就不开门,叫他们且等着!” 第148章 洞房花烛 听了湘云的话,惜春便将笔墨捧了上来,请黛玉出题。黛玉想了想,到底不愿意太过为难穆栩,只提笔写了两个简单的题目。 探春和湘云在一旁看了,都冲着黛玉做起鬼脸,显然是嘲笑她故意放水,黛玉见她们窥破了自己的小心思,脸上腾得一下就红了,慌忙把头转向一边。 穆栩早就想过如何应对各种刁难,所以拿到题目一看,也没有犹豫,立即挥手写了一诗一赋,交给全福太太,请她拿给黛玉观看。如是再三,王熙凤等人才让黛玉戴好凤冠霞帔,盖上红盖头。黛玉给贾母和林如海磕了头,贾琏背上她,出了林府大门,送上八抬大轿。 黛玉坐在轿子里,紧紧握着手里的帕子。轿旁的穆栩朝送出来的林如海拱手道,“岳父尽管放心,小婿一定会照顾好玉儿,不让她受一丝委屈。”听到穆栩的声音,黛玉的心才慢慢安定下来。 言罢,穆栩拜别林如海等人,翻身上马,径自在前,带着迎亲队伍从另外一条路回府。贾琏跟着黛玉的轿子行至第一个路口,点了香又折了回来,看到林如海还站在门口张望,便上前提醒道,“姑父,应该开宴招待来客了。” 林如海闻言后,收回目光,“你不说我倒忘了,赶紧吩咐林管家开宴,不可慢待了客人。” 穆栩骑着高头大马,一路上凡是遇见小孩子围观,便吩咐王府下人撒下一把大钱,只是这样一来,反倒引得更多孩子一路跟随。穆栩不得已只好放慢速度,本来最多一刻钟的路程,竟然走了快半个时辰。 回到东平郡王府,轿子直接从大门而入,来到仪门外停住。穆栩掀开帘子,轻轻握住黛玉满是汗水的小手,在其耳边轻声提示,让她跨过仪门的马鞍,带着她一路慢行,来到到处都是红绸的正堂。此时张太妃早已身着红袍坐在上首,看着一对璧人进来,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在各位来宾的见证下,穆栩和黛玉拜了天地、高堂,最后在“送入洞房”的喊声中,又一起进了新房。 将黛玉扶到床边坐好,掀了盖头,看着她比花儿还娇美的脸庞,穆栩低声嘱咐了她一些话,这才转身出去给来客敬酒。 来到席间,穆栩挨着敬了一圈酒后,想到黛玉一天没有用饭,便低声吩咐杨安,让他给梅剑传话,给黛玉送些吃的,又打发妹子去和她说话。他这番动作,惹得周围几个女眷纷纷打趣,“穆哥儿果然疼媳妇。” 席间还接到了宫里来的圣旨,徒祯在圣旨里表达了对一双新人的祝福,又给黛玉封了世子妃诰命,最后还赏赐了一堆贵重物品。见到穆栩圣眷如此之浓,席间众人皆是眼热不已。 等第一席结束,送走大部分来客,又开了一席招待亲戚。穆栩见没了外人,便回了房里,携黛玉出来拜访亲眷。 除了张太妃等见过黛玉的,剩下之人看着风流袅娜的黛玉,不觉都是一惊,嘴里连声赞叹,各有表礼赠之。等一一见过,都到了旁晚时分。 夫妻二人重新回了洞房,同饮合卺酒,共吃床头果,又有女眷亲人来闹洞房,手段层出不穷,闹得黛玉脸红耳赤。尤其是穆桐和徒盈儿,一刻都不肯消停,若不是张太妃亲自连催几回,她们怕是都不肯离开。 彼时已是月上中天,穆栩亲自送了亲眷回来,看见黛玉一脸疲倦之色,不由十分心疼,连忙将她扶到床沿坐好,体贴的道,“你劳累了一天,就没好生歇息过,下午送来的吃食你也没怎么用。我命人再给你送些吃的,好歹用上一些,免得夜里肚子难受。” 黛玉微微点头,“就送些好克化的,我晚上也不爱吃东西。” 穆栩笑着回道,“你放心便是。”说罢,便来到外间吩咐梅剑,让她送上早就准备好的参汤进来,他亲自盛了一碗,端到黛玉跟前,“这是祖母命人吊了一天的参汤,你用上一些,好解解乏。” 黛玉接过碗,回道,“你吃了不少酒,也用些才好,就当是解酒了。”穆栩想想也是,便让人给自己也送来一碗,陪黛玉一边说话,一边喝了起来。 用过参汤,梅剑指挥着紫娟、晴雯等人,给他们夫妻捧上漱口茶水,又命人准备热水以供他们洗漱。做完这些,丫头们井然有序的退了出去,都候在外间。 穆栩见黛玉紧张的手脚都无处安放,便来到她身边坐下,柔声道,“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我们夫妻一体,要是我有什么做的不对的,惹你生气了,你直接说就是,可不许憋在心里,要是把自己气坏了,我可会心疼的。” 黛玉听他这么说,紧张稍去,心里有些感动,也回道,“你也是一样,要是对我有哪里不满,也要说出来才好。” 穆栩自是连连点头,两人在红色的烛光照应下,说了好一会话,见黛玉轻松下来,穆栩才吩咐紫娟等人进来,给黛玉沐浴更衣。 紫娟她们几个闻声走了进来,搀扶着黛玉去了屏风后面,给她宽衣卸妆,又伺候着她沐浴。沐浴过后,黛玉红衫单薄,青丝披泻,却见穆栩早就沐浴完了,没有束冠,仅着大红中衣,就坐在床边,笑意吟吟的看着她。 黛玉见到此番情景,心里莫名想起之前凤姐给自己说得私房话,脸上顿时飞起一阵红霞,一时竟站在原地踌躇不前。 穆栩掩下心头的激动之情,遣下诸婢,拉着黛玉的手领她走向大床,红帐悄然落下,只余帐外儿臂粗的龙凤红烛摇曳生辉,夫妻二人自是一夜颠鸾倒凤不提。 次日一早,黛玉自然而然的起的晚了。等她清醒过来,发现穆栩已经不在身畔,她拥着百子被坐了起来,掀开床帘,向窗外看去,只见天色已然大亮,不由心里大急,连忙喊紫娟进来。 她话音刚落,紫娟和雪雁就走走了进来,黛玉开口便问,“什么时辰了,怎么不喊我起来?快给我穿衣,免得误了给太妃请安。” 紫娟上前帮她穿着衣服,嘴里回道,“刚到辰时,我本来想叫姑娘起来的,是世子吩咐不许打搅你的。” 一旁的雪雁听了,连忙纠正她,“还叫姑娘,如今要叫世子妃了。” 紫娟拍了下额头,苦恼的说道,“我这都习惯了,还真是一时改不过来。” 黛玉穿好里衣,正要问晴雯去了哪里,就见穆栩手里拿着一个花瓶,里面还插着一束杜鹃花,她立刻把晴雯抛到了脑后,对穆栩嗔道,“你这人怎么这样,这花好端端的开得正好,又何必把它折下来呢?” 穆栩一怔,当即想起黛玉在原着里的葬花之举,显然她是爱花成痴的,于是他眼珠一转,狡辩道,“我去花园练功,看到这几枝花开得红艳艳的,可不得拿给夫人瞧瞧吗?正所谓借花献佛,它们能逗夫人一笑,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了一遭。” “哼,油嘴滑舌。我不管,你以后不许无缘无故乱折花儿。”黛玉撅着嘴不依道。 穆栩见她披散着长发,身着月白里衣,样子说不出的娇俏动人,不免又想起昨夜的恩爱,心里一热,要不是顾忌紫娟二人在场,他肯定要上去调笑一番。现在只好忍住绮念,说道,“好,是我错了,以后听你的就是。” 黛玉这才高兴起来,“这还差不多,你可不要忘了自己的话,我得空可是要去花园查看的。” 对她这些无伤大雅的要求,穆栩自是满口答应。 第149章 请安 黛玉穿戴整齐,就坐在梳妆台前打扮,穆栩笑着站在她身后观看。黛玉从镜子里瞧见他不怀好意的笑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羞红着脸说道,“你这人怎么还在这捣乱,我都起晚了,一会祖母怪罪下来可怎么办?” 穆栩轻轻按住她的香肩,安慰她道,“你放心就是,祖母肯定不会怪罪的。” “那也不行,我第一天给祖母请安,就去晚了,让外人知道了,还不得笑我不知礼?再说了,按规矩还要伺候祖母用饭,总不能让她老人家等着吧?” 听了她这话,穆栩皱眉道,“我们家没有这些规矩,那么多丫头守着,哪里需要你去侍候?” 黛玉明白他这是爱护自己,心里一阵甜蜜,不过还是回道,“我没有那么娇贵,哪家的新媳妇不是这么过来的,难道到了我这,就坏了规矩不成?” 穆栩斩钉截铁道,“在我心里,你就是那么金贵,要是祖母让你伺候用饭,我自有话说,你不用管了!” “你可千万不要跟祖母这么说,要不然祖母还以为我第一天来,就把你教坏了。” 穆栩知道她的顾虑,当即也不再多说,只是心里打定主意,不会让她像贾府的媳妇一般,吃个饭都要那么多规矩。自己的媳妇自己疼,府里那么多丫鬟,难道就非要用这种办法,来体现府上的规矩吗?在他看来,这完全就是多此一举,无非就是婆婆用来给媳妇展示权威而已。 黛玉收拾妥当,命紫娟带上给小姑子的见面礼,便起身向外走去,才走出两步,便觉身体一阵不适,当即便白了穆栩一眼。穆栩就当没看见,走到她身边,轻轻扶着她向松鹤堂而去。 夫妻两人一进院子,守门的丫头就高声喊道,“世子和世子妃到了。” 穆栩笑着从怀里掏出个金稞,赏给丫头,这才带着黛玉走了进去。 张太妃坐在上首榻上,看着穆栩扶着行动不太利索的黛玉进来,脸上顿时露出笑意。 夫妻二人来到张太妃身前,跪在地上的垫子上,一起磕头行礼。张太妃等二人礼毕,立即拿出一个墨色玉坠,亲手给黛玉挂在脖子上,打量了一番,才对她道,“这块墨玉,是栩儿他曾祖奶奶传下来的,跟你名字正好相配,可见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黛玉连忙开口,“黛玉谢过祖母厚爱。” 张太妃含笑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以后我就把栩儿交给你了,这小子要是敢欺负你,就和祖母说,到时我用拐杖打他。” 黛玉带着狭促的笑容,朝穆栩眨了眨眼,回道,“祖母放心就是,我们一定会好好过日子的。” 张太妃连连点头,一旁的穆桐见她们说完了话,也上前朝黛玉福了一礼,脆声道,“桐儿也见过嫂子,祝嫂子早日给我生个小侄子。” 黛玉闻言,顿时大窘,倒是一旁的张太妃连声赞同。黛玉强忍羞意,给穆桐送上见面礼,小丫头收了礼物,高兴得不停道谢。 见都到齐了,张太妃就命人传饭,黛玉见状,就要起身侍候,张太妃拦住她道,“咱们府上虽说是王府,却没有那么多礼仪,也不用你来立规矩,你就坐栩儿身边,一起用饭就是。” “这…”黛玉有些迟疑,穆栩却直接拉住她,把她按在自己身边的椅子上,“我说了咱们家不用这样,你还不信。你看,祖母也这么说吧!” “栩儿说得很是,一家人礼来礼去的,实在没有必要,你安心坐好。日子久了你就习惯了,千万不要见怪。”张太妃也补充道。 黛玉听祖孙二人都这样说,也就不在客气,坐下一起用餐。用饭时,张太妃说起了府里的内务,“我年纪大了,也不爱管那些,从今儿起,府上大小事务都由你处置了。” 没等黛玉答应,穆栩就道,“等玉儿熟悉了府里的事务,再管家不迟。反正府里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也不差这么几天。” 张太妃见孙儿这般心疼孙媳妇,自然没有二话,只说了句,“得,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用过早饭,黛玉本来打算陪张太妃说说话,哪知她却赶人道,“我这有桐儿陪着呢,你们最近肯定累坏了,都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黛玉只好起身告辞,随着穆栩回了自家院子。回去后,穆栩便将梅剑,英莲等人叫来,让她们拜见黛玉,并吩咐道,“以后院里的事就报给夫人知道,不用再和我说。” 几人自是点头称是,把她们打发出去后,黛玉想着英莲刚刚有些不自然的表情,便问穆栩,“英莲可是你房里人?” 穆栩仔细察看了黛玉的表情,见她没有生气,才点头承认。黛玉笑道,“我说这丫头见了我,怎么那副表情,一点也不像老相识,原来是这样。”她沉吟了下,又道,“既然你把她收了房,就应该给她个名份,这丫头也是个可怜人,可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 穆栩颇有些心虚的回道,“这些事你做主就是。” 黛玉瞪了他一眼,本想说提英莲作庶妃,可又想起了薛宝钗,觉得这样做,有些打她脸的嫌疑,便犹豫道,“那就先提她作个侍妾,等将来生个一儿半女,再提她作庶妃,你觉得怎样?”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这些事当然由你决定,不用再问我。”穆栩自是不傻,不会在这些问题多嘴,免得惹黛玉不快。 听他这么说,黛玉果然露出满意之色。穆栩见她脸上还是有些疲态,便来到她身边坐下,“你再回床上睡会,等晌午了我叫你。” “还是算了,哪有新媳妇第一天就睡懒觉的。” 穆栩可不管这些,直接低头抄起她的腿弯,将她抱了起来,轻轻放到床上,又将她头上的首饰取下,给她盖上一床被子。这才说道,“都说了是自己家,又何必在意那些,你快些睡吧,我就在这守着。” 望着穆栩温柔的眼眸,黛玉回了个甜甜的笑容,也不再多说什么,就这样闭上了眼睛,只过了片刻,就见她呼吸平稳,沉沉睡了过去。等她睡熟了,担心外面的动静吵醒她,穆栩轻手轻脚的来到屋外。 正好瞧见晴雯路过,穆栩连忙叫住她,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交代道,“夫人睡着了,你去给下头说一声,千万不要大声喧哗,免得吵着她。” 晴雯点头答应,等穆栩转身回房后,她便开始逐个去通知其他人。别人都交代了,却怎么也找不到紫娟,最后还是在雪雁的提醒下,她才在抱厦找到了,正收拾自己屋子的紫娟。 把事情给紫娟说完,她又小声感叹道,“我以前一直以为宝玉对女孩子很温柔了,没想到我们这位世子也不差多少。” 紫娟经历了这么多,早就看透了,当即摇头否认,“他们不一样的,只要是个漂亮姑娘,宝玉对她们都那么温柔,可世子却只对姑娘这样。从前我也觉得宝玉很好,现在想想还挺傻的,他那样的人,姑娘要是嫁给了他,还不知道要生多少气,又哪里会有幸福可言?” 晴雯想了想贾宝玉的所作所为,也赞同道,“你说得不错,咱们以前就困在荣国府里,也没见过几个男子,自是觉得宝玉千好万好。如今看来,这世上比宝玉好的,也多了去了,是我们见识浅薄了。” 第150章 回门 黛玉这一觉睡得安稳无比,等她醒了,刚睁开眼睛,就见穆栩坐在床头,静静的望着她。她忽然觉得,如果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那该有多好。 见她醒来后,愣愣的出神,穆栩不由问道,“想什么呢?”黛玉将自己的想法说了,穆栩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在她额头吻了一下,“说什么傻话,以后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黛玉被他这亲近的举动搞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故意问道,“什么时辰了?” “刚过午时,祖母派人传过话了,让我们今日不用去她那里,所以你不用担心。” “嗯,那就好,我刚休息的时候,你可以做点别的事,何必守着我呢,我又不是小孩子。”黛玉听了穆栩的话,也不急了,索性就躺在床上和他说话。 “我也无事可做,还不如这样看着你呢。” “哼,花言巧语。”黛玉被他说得害羞起来,便把头转向里面,做出一副不信的样子。 穆栩干脆也躺到床上,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嗅了下她发间传来的香味,黛玉先是身子一紧,随即便放松下来,还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向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敲门声响起,就听梅剑的声音传来,“世子,世子妃醒了吗,厨房那边来问,你们何时用饭?” 穆栩答道,“现在就送过来吧。”等梅剑应了一声去了,他轻轻挠了挠黛玉的腰肢,黛玉顿时扭动着身子笑了起来。两个人在床上又闹了一会,这才起身一起用过午饭。 饭后,两人在院子里散步,黛玉忽然问起,“我的那些陪嫁放在哪里?” “都在侧院库房收着,可要我带你去瞧瞧?” 黛玉摇头,“不用,我只是想起那些孤本和字画,怕它们如果没有善安置,会生虫或者受潮。” “这有什么难办的,我们院子里空房子多的是,我带你去找一间,专门用来安放书本字画。” 说罢,他便带着黛玉四处查看,最终选定了一间坐北朝南的房间,黛玉打开房间窗户,见阳光洒了进来,满意道,“就这间吧,房子通透又能晒到阳光。”然后她又指着窗前的地面,“这里还可以再加个书案,闲暇时可以在这看书。” 商议一番,穆栩便喊了杨安过来,命他找几个小厮,把那些装有书本字画的箱子搬过来。黛玉不放心要跟着去,穆栩急忙拉住她,“你身子不便,就别乱跑了,我去看着就好。”说完,他又冲院里的晴雯喊道,“晴雯,给夫人搬个椅子过来。” 晴雯应了一声,从偏厅提着一把椅子走了过来,穆栩接住后,把椅子放到房间门口不远处,笑着将黛玉扶到椅子上坐下,“好了,你就坐在这监工,我去瞧瞧他们,免得伤了你的宝贝。” 黛玉嗔怪的用手拍了一下他,才目送他离开。 整个一下午,夫妻两人就一直忙着整理书房,等忙完时,已到了太阳西下。穆栩看着黛玉浑身香汗淋漓的样子,不由心疼道,“都说了不用你动手,现在可累坏了吧?” 黛玉抹了把额头的汗水,满意的打量着大变样的房间,笑嘻嘻的回道,“我当然要亲自动手了,这样以后找起书来,才知道放在哪。” “好了,先别说这些了。你出了一身汗,还是先去洗漱一番,免得见了风着凉。” 两人回了卧房,穆栩便命丫头送些热水来,随后他死皮赖脸的要跟着一起洗,黛玉却哪里肯依,红着脸将他推了出去。 见她这个样子,穆栩也不勉强,心道来日方长,便起身去隔壁房间自己洗漱。 转眼就到了黛玉回门之期,林如海早已告假在家,又命管家林泉早早候在大门口。 穆栩骑马而来,在门前下马,黛玉却是坐轿,至仪门内放下轿子。穆栩先命小厮将回门礼交给林府下人,方扶着黛玉的手下来,一起去拜见林如海。 虽只有两三日,但在林如海看来,如过三秋四季,举目打量女儿,见她眉头舒展,梨涡带笑,通身上下透着说不出的惬意,便知她出阁后过得舒心自在。想到此处,他才将目光挪到穆栩身上,见他身着和黛玉一样料子的衣裳,不由满意的点点头。 穆栩先跪下给林如海行了一礼,“小婿见过岳父,祝岳父福寿安康。” 林如海急忙扶起他,“贤婿快快请起,怎么行此大礼,你身份不同常人,不用如此多礼。” “岳父说得哪里话,在自己家里还讲身份的话,日子过得还有什么趣味。” 看翁婿二人站在花厅门口寒暄个不停,黛玉便开口道,“你们两个进去再说,站在这像个什么样子!” 林如海笑道,“玉儿说得很是,快进去说话。” 哪知穆栩却抬手阻止,“不急,先给岳母上柱香再说。” 闻听此言,林如海当即一愣,便去看黛玉,却见女儿也露出吃惊之色,显然事先是不知情的。他不由大感安慰,拍了拍穆栩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进了祠堂之后,穆栩径自来到贾敏灵位之前,点燃香烛,然后转头对黛玉说道,“玉儿,你也过来,我们一起给岳母磕几个头。” 黛玉轻轻颔首,夫妻二人一起恭敬的给贾敏磕了三个头。穆栩嘴里还道,“小婿拜见岳母,您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玉儿身子康健。也请您放心,小婿一定会照顾玉儿一生一世,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听了穆栩这话,林如海心下十分高兴,更是暗自庆幸,女儿找了个良人。而黛玉则眼泛泪光,温柔的看着穆栩。穆栩向她回了一笑,拉着她的手,一起起身。 三人来到花厅坐定,开始说起家长里短,说着说着又拐到了朝政大事,黛玉不爱听这些,便告罪一声,说是要去看看自己闺房,把之前落下的东西带走。 等黛玉走后,穆栩想起林如海刚说得欠银之事,“岳父的意思是,如今还有半数人没有还银了?” 林如海喝了口茶,确认道,“正是这样,我最近一直都在整理户部账册,发现现在还没有还银的人家,多是勋贵出身。” 穆栩有些好奇的问道,“现在欠银最多的是哪家?” “是理国府,他家欠了国库四十六万两银子。” “哼,柳家明明在城外,光田庄就有十几处之多,而且前一阵,又跟着荣国府清查了自家下人,他家能没有银子吗?”穆栩因为柳湘莲的缘故,对理国府颇为了解,他接着又不屑道, “这个柳芳一看就是目光短浅之辈,日后定然没有好结果。” “那朝廷可有决议,这事总有个章程吧?” 听了他的问题,林如海先是摇头,然后直言相告,“这件事目前并没有报上去,因为户部尚书李大人并不同意。” “李健,他为何不同意?” 林如海回道,“我私下猜测,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他快致仕了,二是因为顾忌无上皇,所以他便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麻烦留给后来人。” “可我却觉得,这件事还是应该报给陛下知道,让他拿个主意。” 提到无上皇,穆栩眼神微动,他压低声音说道,“岳父,既然如此,您也不要轻举妄动,无上皇时日不多了,等将来再给皇帝上书不迟。” 林如海一惊,“真到了如此地步?” 第151章 软语相求 见穆栩点头确认,林如海面上露出复杂的神情,因为他对无上皇的感情很是矛盾,既感激他对自己的知遇之恩,又埋怨他坐视自己困守江南,以至于妻离子散。 现在得知无上皇命不久矣,林如海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最后还是林泉的到来打断了他的思绪,“老爷,酒宴已经安排妥当。” 林如海调整好心情,“可曾派人去请小姐?”见林泉点头,林如海便邀穆栩前去赴宴。 穆栩夫妻二人陪林如海用了饭,又在林府待了两个多时辰,期间穆栩还去参观了黛玉的闺房,帮她把一些随身物品搬到马车上。等天色已经不早,穆栩才携着依依不舍的黛玉向林如海告辞。 回去的路上,穆栩命人抬着轿子慢行,他自己也不骑马,却和黛玉挤在一辆马车里,夫妻两个交头接耳说着小话。说话间,穆栩见黛玉几次欲言又止,不免有些奇怪,“你我夫妻一体,有话直说就是?” 黛玉这才道,“我想问你,要不要去外祖母家拜访一下?” 穆栩脸色微沉,说句实话,他是不愿意黛玉和贾家有太多牵扯的,如果只是贾赦一房倒也罢了,可偏偏里面夹着贾母和贾政一房,尤其是还有个对黛玉念念不忘的贾宝玉。 黛玉看他有些不太高兴,便主动拉着他的手,开解道,“我毕竟让外祖母教养了两年,虽说她有些别的心思,但对我的疼爱却不是假的。现在我嫁人了,就和他们家断了往来,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黛玉说了一番肺腑之言,见穆栩神色有些松动,便继续说道,“我想让你明日陪我去荣国府拜访一下,我们成亲时,人家可是帮了大忙的,好不好嘛?” 面对黛玉的软语相求,穆栩实在狠不下心拒绝,只好无奈的解释,“非是我忘恩负义,他们家的帮助我自是记在心里,对贾琏他们,我日后自有厚报。可那贾王氏之前那么害你,还有那贾宝玉实在是…反正我不喜欢他。” 黛玉忽然有些了然,原来穆栩是吃醋了,她心里又是吃惊,又是窃喜,没想他竟然还有这一面。于是她面露笑意的劝慰道,“你就当宝玉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何必和他计较呢?再说了,我也只当他是亲戚家的表哥。至于二舅母,她如今自食恶果,已经被外祖母禁足在了佛堂,我也不恨她了,以后也不会和她有所来往。” 穆栩见黛玉笑容古怪,登时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有些失态,恐怕让她瞧出了隐藏的小心思。他有些不自在的把目光转到别处,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好了,我答应你就是,回去之后就派人给荣国府下帖子。” 看着穆栩拼命掩饰的样子,黛玉心里更是好笑,为了不让他尴尬,便故意转移话题,“你准备什么时候让宝姐姐进门?” “我们才刚成婚,你说她做什么?”穆栩皱起眉头。 黛玉心里巴不得穆栩就守着她一个,可她也清楚,这个想法有些不合时宜,别人还好说,但张太妃那里就第一个不答应。 好在经过这几日与穆栩的相处,尤其是今天他还记得自己母亲的举动,让黛玉对两人的感情很是放心。所以只听黛玉劝道,“宝姐姐就比你小一岁,现在已经十七了,再拖下去的话,肯定会让人笑话的。” “就算这样,那也得等我们婚后三个月,你正式掌了家再说。哪有刚娶了你,随后就抬个人进门的。” 听了穆栩这话,黛玉哪还不明白,他这是怕宝钗进门太早,影响到自己在府里大妇地位。于是黛玉便不再多说,只静静的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两个人就这么依偎着,直到马车停下,外面杨安的声音惊醒了他们,“世子、世子妃,我们到了。”二人相视一笑,携手下了马车。 “你去找几个婆子来,把后面马车里,夫人的东西搬回去,交给紫鹃处理。”穆栩向杨安吩咐道。 杨安应了一声,就要去办。穆栩又叫住他,“还有,一会派人去荣国府下个帖子,就说我和夫人明日登门拜访。” 等杨安答应,穆栩这才带着黛玉去了祖母那里,向她知会了一声,自己两人回来了。张太妃也没有多问,只是留他们夫妻说了会话,就打发他们回去。她知道二人正是新婚燕尔之时,走到哪里都要粘在一起。她也乐意看到这个情景,因为这样她才能更早抱上重孙子不是? 却说贾府这里,收到东平王府的帖子,知道黛玉要带带东平王世子上门,贾母自是非常重视,她现在对与黛玉的关系尤为在意。因为她思来想去,等她百年之后,能护着宝玉的人,只有黛玉了。 贾母找来李纨和王熙凤妯娌,对她们千叮万嘱,明日万万不可失礼。两人先是满口答应,可随即王熙凤就想到了宝玉,便有些为难的开口,“老太太,可宝玉那里如何是好,您也知道他对林妹妹…” 贾母听了这话,脸上就是一黑。她如今真是有些后悔了,早知道会有今日,当初说什么也不会把两个玉儿往一起凑了。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样进退两难了,虽然黛玉有了归宿,可宝玉却依然对她念念不忘。这不,前几日黛玉成婚,宝玉就闹着要去,嘴里还叫嚷着,要去亲自问问黛玉,如何就嫁人了。 贾母等人是又拉又劝,可他就是不听。最后还是贾政闻讯赶来,给了他两个巴掌,才让他消停下来。 因为王氏之事,贾政也不好再登林府大门,所以黛玉成亲那日,他干脆告假在家,就亲自守着宝玉,免得让他趁着下人不留神,跑去搅和了黛玉的婚事。 可明日怎么办,总不能再让老二守着他吧?贾母头疼的捏了捏眉心,抬头看向凤姐,“凤丫头,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王熙凤闻言之后,也苦笑着摇头,“我有什么办法,您又不是不知道,阖府上下,除了二老爷,宝玉谁的话也不听。” 说到这,她咬牙说出憋在心里许久的话,“老太太,宝玉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他自己有手有脚的,要是哪一天,他在外面碰见了林妹夫,说些什么失礼的话。或者像前几日那样,自己跑去找林妹妹,到时我们家,可就真和人家东平王府成死仇了。” 想到那个情景,贾母顿时心里一紧,她还真忘了这一茬。如果让宝玉做出这等事,哪还敢奢望黛玉日后会照顾宝玉?她有些烦躁的问道,“那你说怎么办,我总不能把宝玉送去金陵老家吧?” 王熙凤心道,这样最好不过。不过她也明白,贾母这只是一时气话,她要把这话当真话听了,那就成棒槌了。 “罢了,不说这个了,先想想明日怎么安置宝玉吧。”贾母一时也有些意兴阑珊。不过随后,她忽然瞧见李纨神色微动,当即心里一动,问道,“珠儿家的,你可有什么主意?” 王熙凤闻言,有些奇怪的看向李纨,在她的形象里,她这个妯娌,向来连一句话都不肯多说,又哪里会有什么主意? 王熙凤其实并不了解李纨,因为自贾珠死后,李纨心里唯一的执念,就是要把贾兰培养成才,所以往日里她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可现在不同了,林黛玉嫁给了东平王世子,只要能和她能搞好关系,日后就可以求她们两口子,提携一下贾兰。 李纨可是心里门清,就像贾琏年纪轻轻,便能身居从三品高官,就是靠的东平王世子的提拔。但想要达到这个目的,首先就得和黛玉把交情处好。所以她今日才一反常态,积极替贾母出谋划策起来。 第152章 看望探春 “老太太,明日之事好办,您忘了林妹妹来得第一天,太太打发宝玉去庙里进香之事了?” 贾母听了这话,大有深意的看了眼李纨,她人老成精,如何听不出李纨这是在给王氏上眼药,不过她也不在意,反倒点头应道,“你说得不错,明日就这么办。还有呢,你有话直说便是。” 李纨被贾母看的有些慌乱,不过为了儿子的前程,她还是坚持将自己的办法说了出来,“想让宝玉不再记挂林妹妹也好办,给他找个夫人就是了。想来等他成了家,再有了孩子,自然就会长大了。” “你说得我也想到了,可急切间,又到哪里给他找个夫人?昨日我才知道,就连宝丫头也有了着落。”贾母听了李纨的办法,顿时大失所望。 谁知李纨却早有打算,只听她道,“老太太不知,我有两个堂妹,长得皆是花容月貌,又知书达礼,而且就比宝玉小一岁,如今还没有人家,这不是上天送来的姻缘吗?” 王熙凤一听这话,对李纨可真是刮目相看,现在谁还看不出,宝玉就是个绣花枕头,可李纨却要狠心将自己堂妹推进火坑。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可这心肠也太硬了,自己以后可得防着她点。 李纨可顾不得一旁王熙凤的想法,她正紧张的等着贾母的决定。好在贾母没有让她失望,思量了片刻后,就听贾母道,“也好,你那两个妹子如今何在?总得让老太婆我见见才是。” 李纨大喜,急忙回道,“她们前几日刚从金陵来到京城,现在寄居在我娘家,我明日就给她们去信,让她们来拜见老太太。” 贾母听了很是高兴,连连夸赞她有心,最后还破天荒的关心起了贾兰的情况,等到临去时,又赏了一方上好的砚台,让李纨带给贾兰。 次日,贾琏一大早就来到门房,等了快有半个时辰,才看到东平王府的车架缓缓而来,他急忙命人打开正门。 穆栩从马车上下来,与贾琏打了招呼,拒绝他走正门的建议,坚持走了侧门。贾琏只好又命门子开了侧门,把车架迎了进去。 到了仪门外,穆栩目送黛玉去了后院,自己则在贾琏的带领下去了正堂。刚到荣禧堂外,贾赦就迎了出来,互相见礼一番,穆栩便在他们父子的陪同下,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 不提荣禧堂的情景,黛玉这里又有一番不同,她带着紫鹃刚进二门,就被李纨和王熙凤就带着几个婆子迎住。王熙凤倒也罢了,但李纨今日却格外热情,让黛玉非常不自在。 这是黛玉第二次进贾府,但与第一次来时,情景和心境已大不相同。那时她母亲刚去世,又头一次来到陌生地方,一路上自是小心翼翼,不敢有半点行差踏错。即便这样,她仍记得当初贾府下人穿红戴绿,到处闹哄哄的景象。而今天却不同,一路走来到处井然有序,各处下人见了她,远远的就行礼问安。 黛玉感叹着世事无常时,众人已来到荣庆堂外,就见贾母和刑氏站在院里。黛玉不敢怠慢,急忙行礼,并道,“外祖母和舅母这是做什么,哪有迎接我一个晚辈的道理?” 贾母笑着拉住她的手,回道,“你如今出门在外,代表的可是东平王府,怎么能和之前混为一谈呢?” 一行人进入房内,各自坐好之后,黛玉才道,“外祖母可千万不要再那么说了,这不是折煞我吗,还和从前一样就是。” 听黛玉这么说,贾母心里很是慰贴,刑夫人也在旁赞道,“我早就说外甥女一向知礼,那会像那些得志便猖狂的!” 她此话一出,黛玉连忙谦虚了几句。而贾母却像吃了苍蝇一般难受,心里暗骂,这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也不看看场合,夸黛玉没什么,又何必又带着王氏呢?真当她听不出她的话外之音啊。 王熙凤强忍笑意,见贾母脸色难看,不得不圆场道,“太太说得很是,要不怎么说林妹妹有福呢,她可不是我们这些烧糊卷子能比的。” 邢夫人见王熙凤附和自己,更是来劲,“还是凤丫头懂我…” “好了,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你去问问前面谁在招待世子?”贾母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邢夫人见贾母瞪着自己,不敢再多言,只得讪讪的住嘴,心里骂着贾母偏心退了下去。等她走了,贾母才松了口气,自从贾赦掌管了府里的大权,这刑氏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可是贾母却从来没有想过,刑氏这个贾赦的填房,可是她当年一手挑选出来的,为的就是刑氏小门小户出身,不能对王氏产生威胁,方便她将府里的大权交给王氏。 黛玉也不理几人间的眉眼官司,她进来时就发现探春不在,这时便问了出来,“老太太,三妹妹怎么不在?” “三丫头身子有些不适,我就没有让她来见客。”贾母犹豫了一下,才如此回道。 黛玉何等聪明,一看她这反应,再加上李纨和凤姐不自然的表情,哪里还不知道别有隐情。她也顾不得失礼,急忙起身,“她可有大碍,我去瞧瞧去。” 贾母慌忙示意王熙凤拦住黛玉,然后才叹了口气,“冤孽啊,你也不是外人,这事也不用隐瞒你,就让凤丫头跟你说说来龙去脉吧。” 黛玉闻言看向王熙凤,凤姐苦笑着把事情说了一遍。说来说去,还是王氏和赵姨娘作的妖,自从王夫人被禁足后,二房内宅说是李纨管家,可她又怎么好去管到公公的房内? 所以赵姨娘的气焰一日高过一日,前几日府里众人去参加黛玉的婚事,赵姨娘便趁机跑到后院佛堂,对王夫人大肆嘲讽。王夫人被她气得七窍冒烟,又拿她毫无办法,所以就把气撒在了探春身上。 探春一直以来都对王夫人敬爱有加,哪怕她被罚进了佛堂,探春也日日请安,从不间断。昨日早上,探春又去给王夫人问安时,王夫人就故意使坏,让探春跪下帮她捡佛豆。 到了晚间用饭时,还是贾母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一天都没看见三丫头,众人这才察觉到不对。最后总算在王夫人的佛堂,找到了已经跪的晕了过去的探春主仆。 知道了这番原委,黛玉哪里还坐的住,当即就要去看探春,贾母无奈之下,只得让王熙凤陪她走上一趟。 探春的另一个丫头翠墨,昨天因为回家看望家人,所以倒逃过了一劫,这会正蹲在屋外煎药。抬头间,就见王熙凤和黛玉一起来了,她赶忙起身见礼,“见过二奶奶,表姑娘。” “不用多礼,你们姑娘怎么样了?” 面对黛玉的问话,翠墨红着眼睛回道,“昨儿后半夜发起了高烧,早上刚吃了药,这会正在歇息呢。” “可是林姐姐来了?”抱厦里的探春听到黛玉的声音,便出声相问。 “是我。”黛玉嘴里回应的同时,抬腿走了进去,定睛一看,就见探春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她急忙来到床前按住她,“你躺着就是,不知道自己有伤在身吗?” 说完她又摸了下探春的额头,感觉还有些发烫,不由急道,“可找大夫看过了,怎么还没有退烧?” 跟在黛玉身后的王熙凤,一见探春满脸蜡黄的样子,也被吓了一跳,忙问翠墨,“怎么这么严重,你也不知道来跟我说一声,我好命人去请太医来。” 翠墨看了眼探春,回道,“我们姑娘不让,我实在没法子了,就找了个小厮去街上抓了些退烧药回来。” “这怎么可以,紫鹃,你去前院给世子传话,让他派人请个御医来。” “林姐姐,真不用如此麻烦,我没有大碍的,昨日老太太已经请大夫给我瞧过了。”探春赶忙开口阻止。一旁的王熙凤也道,“还是我去请个太医吧。” 第153章 贾赦说弟 黛玉知道她们的顾虑,便道,“你们放心,我会和老太太说一声,她不会怪你们的。”说完这话,她就朝紫鹃打了个眼色。紫鹃也不再迟疑,转身就出了抱厦。 探春见阻拦不及,只得流着泪说道,“我知道姐姐心疼我,但这都是我的命,为了我这样的人,又何必这样劳烦林姐夫?” 看到往日里总是神采飞扬的探春,竟然露出如此柔弱的一面,黛玉也掉下了眼泪,“你说得什么话,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总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王熙凤见状,连忙劝解起来,“你们这是干什么,好端端的怎么哭起来了。三妹妹你也是的,我早跟你说过,让你不要再见二太太,你就是不听,如今好了吧?” 她这话一出,探春伏在床上更是失声痛哭,“我知道你们往日里都看不起我,觉得我巴结太太,不认自己的生母。可我有什么办法,我一个庶女出身,如果不讨好她,哪里有我的好果子吃?” 黛玉白了凤姐一眼,连忙拍着探春的后背,安慰道,“你的苦楚我们都知道,谁又会笑话你呢,你看四妹妹,她从小没了生母,生父又不管她,也没见她哭鼻子。” 一旁的王熙凤也来到近前,“是嫂子我说错了话,你起身打我两下出出气。” 两人劝了好半天,探春才止住哭泣,黛玉扶着她靠在床头,掏出帕子要给她擦眼泪。探春发泄了一场,心里好受多了,这会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她接过黛玉的帕子,一边擦拭,一边对两人道歉,“两位姐姐,我刚说得都是气话,你们千万不要放在心里。” 黛玉连道不会,王熙凤更是直言,“什么气话,二太太是我亲姑妈,她是个什么人,我再清楚不过了。” “三妹妹,你别嫌嫂子说话直,我知道你从前亲近二太太为得什么,但你太不了解她了,她哪里会让你如愿?” 探春也不辩解,苦笑道,“我知道希望渺茫,但总得试试吧,难道什么也不做,就让她将来随便把我许出去,到那时我恐怕会生不如死。” “好了,你也想开些,现在二舅母不是被禁足了吗?我回头求下外祖母,求她给你相看个好人家。” 王熙凤也补充道,“正是这样,你看林妹妹也这么说,你以后就别去自讨没趣了,让二太太在佛堂自生自灭吧。” 探春摇头,“我可不敢这样,有宝哥哥在,老太太肯定还会把她放出来的。我现在得罪她,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黛玉听她这么说,也觉得不无可能,只好对王熙凤道,“二嫂子,你认识的人多,还是尽快给三妹妹找个人家吧,我回府以后,也求一下我们家太妃。” 王熙凤点头,“嗯,我会让你们二哥帮探丫头留意的。” “我这里谢过两位姐姐了,可就算没有太太,老爷那关也难过,你们还是别管我了。”探春已经对自己的未来绝望了。 黛玉正要再劝他,就见紫鹃走了进来,“姑…世子妃,世子来了。” “他怎么跑到后宅来了?”黛玉有些诧异的问道。 “世子有些不放心你,所以琏二爷就陪着他来了,这会正在院门口呢。” 王熙凤笑了起来,“呦,林妹夫这是怕你受委屈了啊!” “去你的,就知道说浑话,我出去问下御医来了没有。”黛玉回了一句,就起身出了屋子。 她一出来,果然看见穆栩和贾琏站在月亮门下,她来到近前,正要和贾琏打招呼,贾琏却道,“我去看看三妹妹。”说着和黛玉拱了拱手,走进了院子。 黛玉微微欠了下身子,等贾琏离开后,她这才问穆栩,“你怎么跑到人家后宅来了,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我一听紫鹃说要请御医,还以为你出事了,就急忙赶了过来。结果走到半路才知道发生了何事,索性就来问下具体情况。” 听了他的解释,黛玉轻轻哼了一声,“这次就算了,以后可不许随意进出别人家后宅。” 穆栩笑着捏了下黛玉的脸庞,“你连我都不信了,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你要死了,大白天就胡说八道,要让人听见,我还活不活了?”黛玉伸手掐了下穆栩的胳膊,又四处张望了下,发觉周围没有人后,才松了口气。 穆栩也不逗黛玉了,笑着道,“我不说就是,你先说说到底什么情况?” 黛玉先给了他一个白眼,然后才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听了黛玉的讲述,穆栩也没有办法,这毕竟是别人家的家事,他又不好插手,只能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先等御医来给她瞧瞧病再说。”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回前院等我。” 穆栩点头答应,也不等贾琏,径自回了荣禧堂。贾赦见他回转,自然问起发生了何事,穆栩正想听听他的建议,便不作隐瞒,把事情大概说了。 贾赦听后冷笑道,“外甥女自是一片好心,可她把这事想得未免太过简单了。” “愿闻世伯高见。” “世子客气了,既然世子想听,那我就讲讲我们家的门道,世子不要见笑才好。” “家里人丁兴旺,必然会有各种麻烦,我自然不会多想,世伯放心就是。” 贾赦其实也就那么一说,他内心里,其实巴不得满世界宣扬一下二房的丑事,他捋了捋胡须,给穆栩讲道, “三丫头这事,归根到底还是看她父亲的意思。可我那个二弟,别看平日里,他总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但他心里明白着呢。三丫头将来要是不能带给他好处,他才不会轻易把她许出去。” “我那去了的大侄子贾珠的婚事,就是他一手经办的,为什么娶那李氏,因为她父亲是国子监祭酒,可以在科举上帮到贾珠。还有元春进宫之事,没有他的点头,王氏敢私下作出这事?所以,三丫头的婚事,且有的磨呢!” 穆栩先是不信,可随后他仔细琢磨了一番,发现贾赦说得即使有些个人偏见,但也不无道理。 回去的路上,穆栩将贾赦的话原原本本的说给了黛玉,她听后不敢置信道,“那要照大舅舅所说,三妹妹的婚事岂不是连外祖母都不能做主了?” “那也未必,但除非是你外祖母强压着你二舅舅同意,可你也知道,在你外祖母心里,最重要的就是贾宝玉父子,想要让她这样做,几乎是不可能的。”说完之后,他看着蹙着眉头的黛玉,不由伸手将她的眉心抚平,轻声安慰道, “好了,你也放宽心,按你大舅舅的意思,这事有的磨呢,所以暂时不必担心,我们有的是时间想办法。” …… 接下来一段时日,生活很是平静,黛玉和穆栩或是吟诗作赋,或是抚琴吹笙,或是看穆栩在院内练刀,而黛玉以之入画,二人如鱼得水,过得甚是自在逍遥。 这日紫鹃和晴雯坐在花园凉亭里做着针线,偶一抬头,就见黛玉正拿个小药锄,在一棵杏树下葬花,而穆栩一边给她擦汗,一边说着什么,也不知他说了什么,把黛玉惹得连药锄都扔了,追着他就要打。 望着嬉闹的二人,紫鹃不觉对身畔的晴雯道,“我还从未见过姑娘这般欢喜。” 晴雯抿嘴回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你当这还是荣国府呢?那会我虽还没有来侍候姑娘,可也听了不少府里下人的闲话,尤其是那宝姑娘来了后。” “唉,你说姑娘也是,那宝姑娘明明都要来和她抢姑爷了,她还浑不在意的。” 紫娟拍了一下她,“你这张嘴啊,什么时候能学会饶人。在荣国府的时候,那些下人之所以传姑娘小话,还不是二太太主使的,跟宝姑娘有什么关系?” 第154章 左右为难 听了紫鹃的话,晴雯嘟囔道,“反正我不喜欢宝姑娘,等她来了府里,我一定要提醒姑娘小心提防。” 紫鹃指了下不远处的一对璧人,“你啊,完全就是瞎操心,你看世子多疼姑娘,宝姑娘拿什么和姑娘比。” 晴雯顺着紫鹃的手望去,发现刚还在打闹的两人,不知何时又依偎在了一起,穆栩还拿着一朵花给黛玉插在发鬓,远远瞧去,好似一对神仙眷侣一般。 “你说得很是,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晴雯见了这个情景,也觉得自己多虑了。 黛玉自然不知道晴雯正替她叫屈,她此刻摸着鬓角的花朵,脸上挂着笑意,嘴里却嗔道,“你又胡乱折花!” “嗨,不过一朵花罢了,它能挂在我夫人的头上,也是它的福气,说不得它还要感谢我呢。” “呸,亏我以前还觉得你是个正经人,没想到也是个登徒子。” 穆栩扶着黛玉的肩膀,与她额头相抵,“我在你面前,装什么正人君子,那不是有病吗,难道你喜欢我那样?” 黛玉眨着灵动的眼睛,狡黠的回道,“你自己猜!” 夫妻俩正甜蜜呢,却见雪雁从远处急步而来,黛玉便问,“怎么了这是?” 雪雁喘了口气,回道,“忠敬王世子派人来求见世子。” “可真会挑时候!”穆栩抱怨了声。 黛玉好笑的推了他一把,“快去吧,说不定是有急事呢。” “那你也早点回去,别一直留在外面吹风。”穆栩叮嘱了她一声,这才不情不愿的走了。 来到前院偏厅,发现来的是徒睿的长随王贵,听他说了来意,原来是徒睿约他明日出城打猎。穆栩本想拒绝,可转头一想,他成婚一个多月了,一直都窝在府里,要是再不出门,恐怕徒睿得笑话自己,便点头应下了此事。 等王贵走后,穆栩先去了自家祖母那里,进去后发现只有祖母和春桃等丫头,不由奇道,“桐儿那丫头呢,怎么这几日都没见她人?” 张太妃笑着回道,“这丫头最近迷上了作画,索性我就给她请了个画师,所以这几天她都在认真学画。” “桐儿做事没有耐心,等这股劲头过了,估计又要嫌麻烦了。” “随那丫头自个心意吧。对了,黛玉呢,怎么今日没有粘在一起?” 穆栩坐到祖母身旁,拿起一个蜜饯扔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她在花园游玩呢,我闲来无事,就来陪祖母说说话。” 张太妃示意绿柳给穆栩倒杯茶来,随口又问,“我听说黛玉给你房里的一个丫头开脸了,是哪个来着?” 穆栩将英莲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张太妃听后,叹道,“也是可怜见的,你以后对这丫头好点。” 见穆栩点头,她又对春桃吩咐,“你从我私库里把那套翡翠头面,还有后街那座三进宅子的房契找出来,回头赏给那丫头。” 穆栩闻言,连忙摆手拒绝,“祖母这是干什么,我又不差那点东西,您自个留着压箱底吧。再说首饰也就算了,怎么还送房契呢?” “我那些东西留着也是吃灰,你就别管了。至于房契,那是让她安置自己母亲的,但是你别忘了,让管家再调几个小厮和丫头过去。”张太妃说起她这么做的原因, “你既然纳了人家闺女,也算是半个女婿了,怎么还能让人在咱们府做下人活计呢?这要传出去了,外人肯定会说咱们家刻薄。” 穆栩一怔,他还真没想到这一茬,思量了一下,觉得祖母说得确实有理,便真心向她道谢。 从祖母这出来,穆栩估摸着黛玉应该回去了,也就没去花园,径自回了自己院子。 果然一回去,就听见黛玉说话的声音,他寻声而去,却见黛玉正和一个不认识的丫头说话。 那丫头见了她,急忙起身行礼,“司棋见过世子爷。” 穆栩点点头,然后看向黛玉,黛玉笑着向他介绍,“这是二姐姐的大丫鬟,她来告知我一个好消息,二姐姐有了身孕,已经两个月了。” “确实是个好消息,改日得让柳大哥请吃酒才行。得了,你们说话吧,我去书房坐一会。” “你先别急走。”黛玉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在穆栩疑惑的目光里,说道,“我想明日去柳府探望一下二姐姐。” 穆栩有些为难,“我刚答应了睿表哥,明日要和他去城外打猎,不如后天我再陪你去。” “无妨,我自己就就行。” “这怎么可以,这样吧,我明日先送你去柳府,然后再出城打猎。”思量了一下,穆栩想了个折中的办法。黛玉本要拒绝,穆栩却坚持不让,她只好答应下来。 次日上午,穆栩把黛玉送到柳家,目送她进去,这才带着两个家将向着城门赶去。 一见到穆栩,徒睿就不耐烦道,“你怎么来的这么晚,我都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实在抱歉,临时是有些事耽搁了。。”穆栩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向其拱手致歉。 “啧啧,这成了亲就是不一样了。” “去你的,你还去不去打猎,不去的话我可回去了?”穆栩作出一副调转马头的架势。 徒祯连忙拉住他的缰绳,“算我怕了你了,快走吧,我最近在府里都闷坏了。” 一行人来到城南山下,留下两人原地看守马匹,然后徒步向着山上而去。或许是因为春天刚过,万物复苏的缘故,今日他们运气不错,只用了一个多时辰,就打了两头鹿,三只獐子,还有一些兔子。 看着几个随从都已经拿不上猎物了,穆栩叫住依然兴致勃勃的徒睿,“今儿已经收获颇丰,就到这里吧。” 徒睿有些不甘心道,“早知道就不和你来了,我只打了一只獐子,还是你让的,这有什么意思!” “我倒是不想动手,可谁让你老是射不中呢,我总不能看着猎物跑了吧?你瞧瞧你射的獐子,都快成刺猬了。” 徒睿狡辩道,“我又不是猎户,打猎也只是消遣,只要能打到猎物就算成功。” 穆栩摇摇头,懒得同他斗嘴。他抬头望了下太阳,发现已经正午时分了,当即就吩咐几个随从,就地休息。几人随即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顺便又吃了些带来的干粮。 休息了大约半个时辰,众人这才下山。回城的路上,穆栩和徒睿并骑而行,徒睿问道,“祯弟下个月要大婚了,你可曾知道?” 这个消息穆栩还真不知,不由有些好奇,“选的是哪家姑娘为后?” 徒睿回道,“是礼部侍郎曹泰的小女儿。” “曹泰,这个人我真没什么印象。对了,怎么这么着急,按照规矩光流程就得几个月吧?” 听了穆栩的问题,徒睿向后看了下,发现随行之人离的挺远,才把头靠过来,小声说道,“皇祖父最近有些不妙,御医说最多撑三个月。” 穆栩心情也沉重下来,虽然他之前就有些猜测,可亲耳听到这件事情,还是有些难过,毕竟那也是他外祖父,这些年对他们母子二人颇为不错。 沉默了好半晌,穆栩才道,“你说,我要不要给母亲去封信?” “这个…我也不好说,你回去问下太妃的意见,看看要不要让姑姑回来。” “嗯,我知道了。”穆栩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在他的记忆里,母亲对外祖父还是很有感情的,如果自己提前得到消息,却不通知母亲,让她不能见外祖父一面,或许会让她抱憾终身的。 第155章 思虑 与徒睿在外城分别后,穆栩径直来到柳家,他到时柳湘莲已经从衙门回来了,自是亲自接待了他。 坐在柳府正堂,穆栩先恭喜了柳湘莲要为人父,又说起最近的一些新鲜事。刚来谈兴,便有丫鬟从后宅来报,说黛玉已出来了。 穆栩只得和柳湘莲约好,改天一起吃酒,随后便起身告辞,亲自接了黛玉回去。在回府的路上,坐在马车里的黛玉发现与穆栩说话时,他有些心不在焉。因此一到家,她便问起,“我看你神思不属的,可是有事发生?” 穆栩将自己心里的为难说了一遍,黛玉想了想,给出了她的建议,“这事也好办,你先给母亲去封信,至于接下来如何,我想母亲自有主意。” 穆栩闻言就是一愣,随后拍了下额头,“你说得对,我怎么糊涂了,要怎么做母亲自有打算,我在这瞎操什么心。” “你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黛玉摇头,还要再说什么。就见穆栩已经向书房而去,嘴里还道,“你先歇息一下,我去给母亲写信。” 黛玉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收回,随后吩咐紫鹃,“你陪我去太妃那一趟。” 主仆二人到了松鹤堂,见黛玉来了,张太妃笑着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栩儿呢,怎么没和你一起?” “他在给母亲写信。”黛玉先回了句,然后便把无上皇之事,小声告诉张太妃。 张太妃听后,只是感慨了几句,也就罢了。接着就问黛玉,“你来就为说这事?” 黛玉自是摇头,回道,“我是想和祖母商量一下,穆哥哥纳庶妃的事。祖母也知道,一旦再逢国丧,肯定又是最少一年不能嫁娶,所以我就想来问问祖母的意思。” “这确实是个问题,可你才进门,这就再给栩儿纳妃的话,总有些不好。”张太妃对黛玉的深明大义很是感动,随即便为她着想起来, “咱们家虽是王府,但到底是外藩,没有皇家一次娶几个的规矩。所以我原想着,虽是皇帝赐的庶妃,但还是按照一般大家族处理的法子,等你们婚后一年再说。” 黛玉起身谢过张太妃,又道,“我知道祖母是为我设想,其实大可不必,我觉得还是早早把这事办了为好。那薛庶妃我也认得,其人性子不错,处事又八面玲珑,而且她年纪就比栩哥哥小了一岁,实在是拖不得了。” 张太妃思量了片刻,最后拍了拍黛玉的手,认真说道,“你是栩儿的正妻,内宅之事皆由你来定,不用再跟老婆子说。” “祖母说得哪里话,您可是我们府里的定海神针,有事自然要让您来决断。” 对黛玉的话,张太妃却不认同,“我向来不爱管那些事,所以你不要有所顾虑,尽管放手去做便是。” 黛玉见她态度如此坚决,只好答应下来。 穆栩给母亲写完信,吩咐杨安派人快马加鞭送去辽东。然后他便来到正房,结果却没发现黛玉踪影,便找雪雁问道,“你们世子妃呢?” 雪雁回了句,“世子妃去太妃那了。”穆栩听后也没在意,想了想,他还不知道英莲母亲如何安顿的,便抬腿来到隔壁偏院。 进了屋子,就见英莲拿本书正看得认真,他轻声来到她的身后,低头仔细瞧去,却发现是一本声律启蒙,于是便问,“怎么看这书?” 英莲被忽然出现的声音一惊,吓得身子就往后倒去,看她要掉下椅子,穆栩连忙伸手搂住她,笑道,“是我。” 英莲扭了下身子,不依道,“世子走路怎么都没声音,把我吓了一跳。” “是我不好,不该出声吓唬你。我也没想到就你一个,给你的丫头呢?” 英莲从穆栩怀里挣脱出来,拉着他坐下,才道,“我最近在学诗,有些声律拿不准,就找了本书来看。丫头们在的话,我不能静下心看书,就让她们自去玩了。” “我当是什么呢,你要学诗还不简单,让玉儿教你就是了。” 英莲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这不是怕打搅世子妃嘛!” 穆栩摇头失笑,“你从前就认得她,应该知道她的性子,所以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她肯定不会见怪。对了,你娘安顿好了没有?” “安顿好了,我娘还让我替她向太妃和世子磕头呢。”英莲一脸感激的说道。 “你娘也太客气了,说起来还是我之前疏忽了这事,她不怪罪我就好,还谈什么道谢。” 英莲又要客套,却被穆栩一把拉到腿上,两人耳鬓厮磨了一阵,都有些情动时,却听到外面有丫头的声音传来。英莲急忙从穆栩怀里跳了出来,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说道,“世子,快要天黑了,你该回去陪世子妃用饭了。” 穆栩向外瞧了下,发现天色确实不早了,只得叮嘱了英莲几句,抬脚向外走去。哪知刚到门口,英莲又追了上来,然后在他诧异的眼神里,含羞带怯的,帮他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衣襟。 当天夜里,夫妻恩爱一番后,黛玉躺在穆栩怀里,两人闲话间,她就说起了宝钗之事。 穆栩伸手在她翘臀上拍了一下,责怪道,“你这时说起她作甚?也太不挑时候了。” 黛玉在他肩膀上轻轻咬了一口,回击道,“我这是为谁操心呢,你还倒打一耙!” 穆栩笑着在她有些汗水的额头亲了下,“之前不是说了嘛,等你理顺了府里内务,再谈这事的。” “你忘了今儿跟我说的无上皇之事了,要是再遇到国丧,可不得多等一年时间吗?” 说实在话,穆栩虽然也穿越了好些年,但他还真有些不习惯,在一个女人面前,谈论另一个女人。尤其是与他说话的,还是自己的正房夫人。所以他闪烁其词道,“我还没认真考虑过这事,你的意见呢?” 黛玉瞧出他有些言不由衷,当即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我能有什么意见,难道还真能拦着不成?我今日和祖母谈过了,她让我来处置此事。我想了下,还是尽早接她进门吧,等她来了还可以帮我管家,反正我和祖母一样,也不爱管那些杂事。” 她虽然说得大义凛然,但穆栩还是听出了其中的小情绪,只好安慰她,“你也知道的,这件事一开始我是不知情的…” 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却不见黛玉回话,便低头一看,原来不知何时人已经睡着了。 穆栩心里松了口气,要接着说下去,他还真有些词穷了。轻轻的给黛玉盖好被子,他一时之间没有睡意,心里就胡思乱想起来。 对薛宝钗,他的感情是复杂的,前世第一次看红楼时,那会他还年少,自是站在黛玉的立场。因为一些事情,他还真不喜欢宝钗,只觉得她心机深沉,言行不一。 比如原文里,宝钗总是说,一个女儿家应该以针黹为主,少读些书,可通过她的言谈就能看出来,她自己文学修养很高。而她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因为王家女子不读书,她想讨好王夫人而已。 还有一次,宝钗偷听红儿和坠儿两个丫头谈话,被人发现后,她怎么做的,她故意放重了脚步,笑着说道,“颦儿,我看你往那里藏!”等被两个丫头揭穿,她又狡辩道,看到黛玉在不远处玩水,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说,黛玉偷听二人谈话。 除了这两件比较有代表性的事,原文还有好几处,都可以看出来,宝钗这个人颇有心机,一点都不像黛玉那样心思纯净。 因为以上的种种,所以穆栩一开始对薛宝钗,是讨厌多于喜欢的。直到他日后走上社会,见识了社会人心的复杂后,回头再看红楼,才有了不同的感悟。 第156章 第一百四十五 紫鹃传讯 再加上今世来到这个世界,穆栩又了解了一些前世看不到的事情,对薛宝钗的感官,才慢慢转变过来了,对她的所作所为,也有了些理解。 与黛玉不同,黛玉是个不愿委曲求全的清高女子,更像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而宝钗呢,她又是另一个极端,她是一个为了家族,可以牺牲自己幸福,努力抗争的凡间女子。 就像原着里,要说宝钗有多喜欢贾宝玉,那完全就是扯淡。从她作的诗就能看出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人家进京的目的,就是为了进宫,可惜因为家庭拖累,入宫之路被堵死了,她又没得选择,最后只能吊死在贾宝玉这棵歪脖子树上。 为了达到“金玉奇缘”的目的,上到薛姨妈,下到薛家的丫头,都参与到了推销薛宝钗的行动。从抛出项圈上的两句话开始,到刻意的营造薛宝钗为人大方的人设,再和王夫人相互配合,贬低黛玉,可以说这般步步为营,都是为了让贾薛联姻。可就算他们达到了目的,最后也随着贾家的败落和贾宝玉的出家,而一切成空。 其实归根到底,黛玉和宝钗两人的悲剧,除了各自家庭的原因之外,最大的不幸,都是她们没有选择的余地。可偏偏遇到的又是贾宝玉这个千古无用之人,所以她们的命运,从进贾府那一刻,其实就已经注定了。 穆栩只见过宝钗一次,但就那么一次,却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眼里当时看到的,是一个说话大方得体,随分随时的姑娘。如果说黛玉是遗世独立的傲雪寒梅,那宝钗就是艳压群芳的富贵牡丹。 次日一早,黛玉给张太妃请安回来,便打发穆栩去了书房,她自己则把紫鹃叫到身边,交代道,“让杨安带你去趟薛家,告诉薛姨妈一声,让她们家挑个好日子,就把宝姐姐送来,咱们府里我会安排好的。” 说完这些,黛玉又仔细叮嘱了几句。紫鹃一一答应下来,随即就出去找到了杨安,把事情一说,杨安听是世子妃的吩咐,自是不敢怠慢,连忙找了辆马车,亲自驾车护送紫鹃向薛家而去。 薛姨妈母女今日在家正说着薛蝌兄妹之事,原来前日里收到了金陵来信,薛蝌在信里道,他要护送母亲和妹妹来京,一是为了给母亲瞧病,二是为了薛宝琴与梅翰林之子的亲事。 想到薛蝌托自家帮着找个好大夫的事情,薛姨妈就想起之前为宝钗看病的郑院判,看了眼宝钗,迟疑道,“我的儿,你说我们家能不能请姑爷帮忙,把上次给你瞧病的郑御医请来,为你婶娘诊治一番。” 薛宝钗为难道,“妈,我都没过门,怎么好麻烦人家。而且你没听哥哥说嘛,那位御医乃是太医院的院判,平日里只给宫里最尊贵的几位看病,就是普通嫔妃都请不到人家的。” 听了这话,薛姨妈不禁有些失望,她还想在自家妯娌面前显摆一下,好让他们知道,虽然自家女儿只是个庶妃,但是却比平常人家的正妻更有体面。 薛宝钗其实也明白自己母亲的心思,不过她确实没有办法,毕竟她之前和穆栩只见过一面,根本就不熟悉。再说她一个未嫁的闺阁女子,总不能私下给人家写信,这不就成私相授受了吗?如此一来,说不定她还没嫁过去,就会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也太得不偿失了。 于是她便安慰母亲道,“妈,等哥哥今日从衙门回来,问下他的主意,他日常在外行走,认识的人也多,看看能否托人找个太医来。” “也只得如此了。”薛姨妈点头。 接着两人又说起薛宝琴的婚事,宝钗皱眉道,“我看蝌儿对这事太过乐观了,恐怕其中会有波折。” 薛姨妈吃了一惊,“不会吧,我听你婶子说过,这个梅翰林当初落魄时,曾被你二叔资助过,这门亲事也是他亲口允诺的。他一个读书人难道不怕人耻笑,说他不讲信义吗?” 薛宝钗摇头,“您忘了香菱的事情?” “这…不会这么巧吧?贾雨村那种人毕竟是少数。”薛姨妈有些不信。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薄幸读书人。您想想蝌儿信里怎么说的?” 被宝钗一提醒,薛姨妈也想起来了,薛蝌在信里说,是因为宝琴一日大过一日,不敢再拖下去了,所以就想来京里,看看梅家的意思。想到这,她也有些理解为何宝钗如此说了,只听她叹道, “唉,你说得很是,如果梅家真看重这桩婚事,早就提出来了,哪会拖到宝琴都要及笄了,也没个动静。” “自你父亲和二叔过世,我们家越发江河日下,从前许多故交如今都不有动了。” 薛宝钗安慰道,“您也把心放宽点,现在哥哥不是做官了吗?我们家的生意,因为绣衣卫的缘故,也比来京时好多了。我昨天盘账,发现今年头一个季度,盈利超过了五万两银子。” “不错,咱们家现在也好起来了。”薛姨妈先点头赞同,可随后却道,“宝丫头,你嫁到东平王府后,可不能忘了你哥哥才是,一定要在姑爷那替你哥哥多美言几句,让他好好提拔你哥哥。” “妈,你怎么又来了,哥哥是个什么性子,你难道不知道?让他在官场走动,还不被那些官场老油条给吃了才怪。” 在薛姨妈心里,自家儿子只是有些憨厚,哪有如此不堪,听宝钗这么说,她顿时就生气了, “哪有当妹妹的这么说自家兄长,你这还没嫁人呢,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薛宝钗哭笑不得的解释,“您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会不希望哥哥好,我只是觉得现在这样就不错。咱们家最早也就是个紫薇舍人,不过是五品官罢了,哥哥如今做个副千户,从五品,又不用管太多事,岂不美哉?” 她说完见母亲还要反驳,连忙又道,“您有空操心这个,还不如给哥哥找个夫人才是正经,省的他整日不着家。” 薛姨妈果然被这话转移了注意力,心里当即就寻思开了,该怎么给薛蟠找个好亲事。 还没等她想出个名堂,就见一个丫头走了进来, “太太、姑娘,东平王世子妃差人来求见。” 薛宝钗忙问,“你没问来的是谁?” “来的是一个叫紫鹃的姑娘。” 听到来人是紫鹃,薛宝钗心里一动,“快快请她进来。” 等丫头出去请人,薛姨妈喜形于色的猜道,“林丫头派人来,可是为了你的婚事?” 薛宝钗脸上微红,“那也不一定,等她来了,一问便知。” 片刻后,就见一个丫头带着紫鹃走了进来,薛姨妈母女起身相迎,毕竟紫鹃今日是代表黛玉来的,她们也不好失礼。 紫鹃与两人互相见了礼,薛姨妈便请她坐下,紫鹃客套几句,才坐下说明来意, “薛太太、宝姑娘,我们世子妃让我来,是想跟你们商量一下宝姑娘进门的事。我们世子妃的意思是,最好就在近日把事情办了。” 事关自己的终身大事,宝钗自然不好开口,薛姨妈听了,却有些不太满意,她可不想委屈了女儿,当即就问,“这也太仓促了吧,我们家好多事还没准备好呢?” 好在紫鹃来之前,黛玉就料到了这个问题,因此她自有话说,她先示意房里下人全部退下,这才小声说道, “我们世子妃也是为了宝姑娘好,只因昨日宫里传来消息,无上皇身子有些不好,世子妃怕过些日子,宝姑娘又要耽搁一年时间,所以才想早点让宝姑娘过门。” 薛姨妈母女听了,齐齐一惊,薛姨妈更是说道,“对,林丫…世子妃考虑的很是周全,是该尽快把事情办了。” 紫鹃见她同意了,就继续道,“既然薛太太答应了,就找人看个好日子,派人通知我们世子妃一声,王府那边自会安排妥当。” 第157章 急中生智 把紫鹃送走之后,薛姨妈对宝钗叹道,“我本想着让你风风光光的出门的,谁知竟遇到这事!” 薛宝钗倒是豁达,“这样就挺好,我本来就是庶妃的身份,要是咱家太过大张旗鼓的话,指不定会被人说上不得台面。” “你说得这是什么话,你哪里比不上林丫头了,她不过就是有个好父亲,又比你早进王府大门而已…” 薛宝钗急忙打断母亲的话,“妈,你怎么又说到林妹妹身上去了,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在荣国府时,都说林丫头爱使小性子,哪个不说我儿的好处,可如今她是正妃,你却是庶妃,这也太不公平了。” 薛宝钗无奈道,“那会在荣国府,那些下人为何这么说,您又不是不知道原因!而且说起来,林妹妹早早就被东平王府相中了,你女儿我才是后来的插足者。”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苦笑道,“仔细想来,人家林妹妹从来没有对不起我,反倒是我们家因为姨妈和宝玉的缘故,对她多有算计,有时候我私下想起来,还觉得羞愧难当。” “再者,我听说打一开始穆世子就很中意林妹妹,我这次能嫁给人家,也不过是个意外,我们之前可不认得。以后你千万别说那些话了,万一要是传出去,你觉得别人怎么看我,我在王府还怎么立足?” 听了薛宝钗的这一番话,薛姨妈也久久不语,她也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有些为女儿不平罢了。 二人正沉默以对呢,就见薛蟠喝的一身酒味的走了进来,他一看自家母亲和妹子脸色不对,便好奇的问,“你们这是怎么了,一个个拉着张脸?” “你这孽障,胡说八道什么。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又吃酒了?” 薛蟠坐到自家母亲身边,毫不在意的回道,“这不是柳兄弟夫人有喜了吗,所以紫英他们闹着让他请客,我不免多吃了几杯。” 没等薛姨妈再骂,薛宝钗开口问道,“你说得柳兄弟,可是迎春姐姐的夫君?” “正是他,他现在可风光了,做了掌刑千户不说,夫人又怀了孕,可真是羡煞旁人了。” 薛宝钗不再理他,转头和薛姨妈商量道,“妈,明日派人送些补品给迎春姐姐。好歹当初在荣国府,我们有些交情的” “嗯,这些都是小事,如今还是你的亲事要紧。”薛姨妈回道。 “什么亲事,妹妹不是许了东平王世子了吗,难道出了变故?”薛蟠听到事关自己妹妹亲事,立即就来了精神。 “你个乌鸦嘴,就不能说些好听的,你难道不盼着你妹子好吗?” “是我说错了话,我自打耳光。”薛蟠说着,就朝自己嘴上来了两巴掌。 “行了,别耍宝了,有正事要说。”薛姨妈呵斥了一声,随后就把事情说给薛蟠听。 “那妈的意思是?” 薛姨妈头疼的看着自己儿子,“你呀,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好了。这还用问我,眼下当然是赶紧找先生看个好日子,先把嫁妆送到东平王府,然后再把你妹妹送出门。” 薛蟠一听,就起身向外走去,薛宝钗急忙喊住他,“哥,你干嘛去?” 薛蟠回头不解的看着妹妹,“不是说要找先生吗,我去寻琏二哥帮忙,请他找钦天监岂不更好?”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薛宝钗阻拦不及,气得直跺脚,“妈,你怎么不拦住他?” 谁想薛姨妈却道,“我为什么要拦,你哥哥说得很对啊,再说也该让他跑跑腿。行了,你什么也别管了,就等着安心嫁人吧。”接着又自言自语道,“我也不能闲着,这就去再查看一下嫁妆。” 眨眼之间,房里就剩下自己一人,薛宝钗愣了半天,干脆也不管他们了,转身回后宅休息去了。 再说贾琏这里,他今日同柳湘莲他们吃了酒,回府之后,没看到王熙凤,便问平儿,“你们奶奶呢?” 平儿皱着眉头给他送上一杯热茶,“我的二爷,你还问奶奶人呢!要我说啊,幸亏她人不在,不然让她闻到你这一身酒味,又要跟你闹。” 贾琏吹了一下杯子里的茶叶,慢慢喝了一口,才不屑的道,“哼,她闹什么,我今日是有正事,又不是去喝花酒。还有,我往日是让着她,你以为我真怕她啊。” “好,你不怕行了吧,她人这会在老太太那里,你去找她去啊。” “嘿,你还别激我,我这就去找她。”贾琏是酒壮怂人胆,被平儿一说,当即不管不顾就走了出去。平儿慢了一步,等追出去时,已经看不到他人影了。 她刚要往荣庆堂那边去,就有个小厮拦住她的去路,告诉她薛蟠来了,说是要见贾琏。平儿只好先吩咐小厮,让其把薛蟠带到前面偏厅等候,这才着急忙慌的往荣庆堂方向赶去。 贾琏一路横冲直撞的来到荣庆堂,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一屋子人都望着自己。看着老太太黑着一张脸,而王熙凤更是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一双丹凤眼。 贾琏登时酒醒了一半,他咽了口唾沫,急中生智道,“大家都在啊,我是来说一个好消息。” 贾母面无表情道,“那你说来听听。” “今天妹夫请我吃酒,说是二妹妹有喜了,所以我一回来,就立即过来告诉老太太一声。” 贾母听了这话,也顾不得他刚才的失礼了,连忙追问,“你说得可是真的,多长时间了?” “自是真的,是妹夫亲口说得,说是有两个月了,估计这两日柳家就该上门通知我们府上了。” 贾母笑着感叹,“好啊,没想到二丫头倒是个有福的。” 王熙凤几人也跟着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最后还是贾母拍板,“都不要说了,凤丫头,明日你亲自上门去瞧瞧二丫头,代老婆子看望一下她,让她一定要好保养身子。” 王熙凤自是点头答应,探春在一旁开口求道,“老太太,我也想跟二嫂子一起去,自二姐姐嫁人以后,我还没见过她几回呢。” 对这种小事,贾母也不放在心上,随口就应道,“这有什么,你既然想去,就跟凤丫头去吧。” 探春连忙谢过,贾母点点头,随后又吩咐王熙凤,“琏儿中午吃多了酒,你带他回去歇息吧。” 王熙凤应了,当即就拉着贾琏往出走,一来到院里,她二话不说,先上手在贾琏腰上拧了一把。 “嘶…”贾琏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低声喝道,“你这婆娘想谋杀亲夫不成,怎么对我下此毒手?” 王熙凤杏眼圆睁,“你个不争气的玩意,今儿要不是有迎春的事做借口,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怎么,你喝了点马尿,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真当我看不出来,你方才根本就是在耍酒疯!” 贾琏自知理亏,心里却埋怨起平儿来,准备回去就给她好看。也是巧了,这一抬头,就见平儿正在院门口徘徊。 平儿正担心因为自己的几句话,就让贾琏惹得老太太生气,却看到他们两口子,安然无恙的走了出来,她心下松了口气,连忙迎了上去。 她也心思伶俐的很,一看贾琏的脸色,就知道有些不好,所以不等贾琏开口,就抢先道, “二爷,薛大爷来了,说是有急事找您,我让人带他去了前头偏厅等候。” 贾琏被平儿堵住了话头,一时也发不出火,只好径自去前院见薛蟠了。 见到薛蟠,听他说了来意,贾琏满口答应了他的请求,随即就拿出自己的帖子,派了一个小厮带着薛蟠去钦天监。 第158章 用心良苦 薛蟠从钦天监出来,也不在外停留,立刻马不停提的回了家,找到正清点嫁妆的薛姨妈,把自己问好的日子说给她听。 薛姨妈听后,觉得六月初一的日子实在太近,毕竟今天已经五月十九了,满打满算也就剩十天左右。 不过她还是接受了这个日期,因为她心下也怕,这要是紫鹃的话一语成畿,岂不是女儿又要在家多呆一年?母子两个商议了一阵,最后下了决定,明日派人先通知一下东平王府,后天就让薛蟠把嫁妆送去。随后薛姨妈就留薛蟠继续点算嫁妆,她则去通知宝钗。 薛宝钗得知自己要过门的日子,虽然也觉得有些紧张,但更多的还是关心她的嫁妆,只听她问,“妈,我的嫁妆准备了多少抬?” “你放心吧,妈给你准备了和林丫头一样的一百零八抬。” 听到她口中的答案,薛宝钗心道,果然如此,连忙开口拒绝,“妈,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忘了我的身份了,我要是和人家正妃准备的嫁妆一样,你觉得别人怎么看我,就算林妹妹不在意,可外人却未必。” 薛姨妈闻言就是一凛,她其实多是一片爱女之心,还有就是不想让女儿被黛玉比下去。她也是做了多年正房夫人的,哪里不清楚这个道理,要是一个小妾进他们薛家大门,胆敢带着比她更多的嫁妆,她肯定是要给这小妾好看,让其知道什么叫规矩。 薛宝钗瞧着她的脸色,再次劝道,“我没想和林妹妹别苗头,而且我听云丫头说了,林妹妹的嫁妆表面上是一百零八抬,但内里光压箱底的银子,还有各种田产铺面,总共算起来,恐怕不下百万之数!” “她没有夸大?”薛姨妈傻眼了,要知道即使他们薛家一次拿出这么大一笔银子来,也要伤筋动骨的。 薛宝钗仔细给她算了笔账,“我觉得说不定还算少了,您想想,人家林家也是四世列侯出身,几代以来又人丁单薄。现在就剩下林妹妹一个,光是前头的几位主母的嫁妆加起来就不止有多少了,林老爷肯定还要添加,所以她的嫁妆总数只怕比云丫头说得多了不知凡几!” 她接着苦笑道,“要是我真要和林妹妹比,我们家就要填进更多的家财,以后哥哥还过不过日子了?” 薛姨妈听了她这一番解释,也熄了和黛玉比的念头,母女两心平气和的讨论了起来,最终定下了八十一抬嫁妆。 到了第三天,薛蟠身穿吉服,带着乐手挑夫,一路吹吹打打的把宝钗的嫁妆送到了东平王府,而东平王府这边,则由大管家吴来和黛玉派来的嬷嬷亲自接了嫁妆,把它点算清楚后,运到了穆栩夫妻隔壁的清芷院。 而穆栩也亲自出马,接待了薛蟠,请他在家吃了顿酒,才派人把微醺的薛蟠送回薛家。 薛蟠走后,穆栩回了后院,却没进自己的主院,反倒去了英莲那里。见他突然到来,正和自己母亲说话的英莲十分奇怪,不由问道,“今日不是要接待薛家吗,怎么跑我这来了?” 穆栩先向甄封氏行了一礼,然后才道,“薛家的人已经走了,我来你这里,是有东西给你。” 说着便在英莲母女诧异的眼神中,从怀里掏出一叠东西,“这里是二十万两银票,还有京里五个商铺和城外两个田庄的地契。”他把东西一股脑全塞到英莲手里,转身就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他又想起了一件事,接着说道, “那个贾雨村,因为贪赃枉法,已经被革职查办了,明日就要正法,如果你们想去看的话,命人通知我一声,我派人护送你们去。” 等穆栩走了一会,英莲才呆愣愣的拿起手里的东西,看向自己母亲,问道,“娘,世子他这是什么意思?” 甄封氏含笑摇头,“你这傻丫头,连这都不明白吗,他把这些东西给你,是让你做嫁妆的。” 英莲满脸不解之色,“可我吃住都在府里,要嫁妆做什么?不行,我得还给世子去。”说着就要去追穆栩,甄封氏忙一把拉住她,看着女儿一副懵懂的样子,她心里愈发痛恨那个拐走女儿的人贩子,以至于女儿这么大了,性格却还是如此天真。 她把英莲拉到一旁坐下,这才仔细讲给他听,“因为今日薛家送来嫁妆,你们世子怕你难过,所以才给你准备了这些,你不可辜负了他的一番艰苦用心。” “我没有难过啊,女儿能找到娘就很开心了,哪里还敢奢望什么,再说世子他对我也很好,我对现在的日子很满意。” 听了英莲这一番真情流露的话,甄封氏紧紧抱住她,一时又流起了泪,英莲不明所以,也陪着哭了起来。 好一会后,母女两才止住泪水,甄封氏握着英莲的手,笑着说道,“这些东西既然给了你,那你就收好,你就算自己不用,日后也可以留给我的外孙或者外孙女。” “娘,你怎么好端端的说到这了。”英莲哪里听得这个,当即霞飞两鬓,把头扭了过去,不过她到底还是把母亲的话听了进去,没再说要把东西还给穆栩的话。 穆栩从英莲那出来,刚到月亮门,就遇到了从清芷院回来的黛玉主仆,黛玉打发紫鹃和雪雁先去了,想到穆栩来时的方向,随口便问,“去英莲那里了?” 穆栩知道黛玉的性子,所以也不隐瞒,把自己刚做的事情说了。黛玉听了,果真没有生气,还道,“你做得很对,回头我也给英莲两个铺子,就当是为她添妆了。” 虽猜到她不会在意,可没想到她竟这般深明大义,穆栩还是感叹,“我能娶到玉儿真是三生有幸!” 黛玉笑着打了一下他,啐道,“就知道拿好话哄我。” 穆栩也不争辩,轻轻抓住她的手,夫妻相视一笑,携手回了房里。 六月初一这天快到黄昏,薛宝钗已经穿好了嫁衣,打扮完毕。想到女儿就这么进了别人家的门,连迎亲队伍也没有,薛姨妈就悲从心来,她哽咽道,“我的儿,你受委屈了。” 薛宝钗心里其实也很遗憾,自己不能作为正头娘子嫁人,不过她还是笑着安慰母亲,“妈,你不用难过,今天是女儿大喜的日子,你要高兴才对。” 女儿越是通情达理,薛姨妈越是伤心,想要继续说些什么,薛蟠却在这时走了进来,对着二人道,“妈、妹子,轿子已经准备好了,该出发了。” 薛宝钗闻言,随即起身向着薛姨妈跪下,“妈妈,女儿不孝,以后不在您身边,您要照顾好自己。” “好,我儿快快起来,为娘会照顾好自己的,倒是你去了别人家,一定要恪守妇道,孝敬长辈,相夫教子。”薛姨妈含泪将宝钗扶起,谆谆教导。 薛宝钗红着眼睛点头,然后又看向薛蟠,交代道,“哥哥,你要好生听妈妈的话,日后少喝些酒,遇事千万不可鲁莽。” 薛蟠也动情了,他吸了吸鼻子,故作轻松的摆手,“妹子,你尽管去吧,不用担心家里。再说了,我们两家离得又不远,哥哥得空就去看你。” “好,我等哥哥来。”宝钗笑着应道。 一家人还说着离别之语,就有个小丫头跑了进来,回道,“太太,王府派人来了,还带来了八抬大轿。” “什么,你说清楚,是几人轿子?” 从丫头口里确认是八人抬的轿子后,薛姨妈露出笑意,对着宝钗说道,“看来姑爷还是很看重我儿的,把娶正妃的轿子都派来了。” 薛宝钗羞涩一笑,心里和吃了蜜糖一般。一旁的薛蟠可不管这些,他大煞风景的催促道,“行了,再说下去的话,可要误了吉时了。” 薛姨妈也懒得同儿子计较,帮宝钗盖上红盖头,然后目送薛蟠将她背出了门。 第159章 宝钗进门 这日用过晚饭,黛玉正倚靠在床上看书,就听外间雪雁发出一声惊呼,“世子!” 黛玉有些不解,今日不是宝钗进门的日子吗?她刚要起身去查看情况,就见穆栩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她不由问道,“你怎么在这?” 穆栩来到黛玉身边,与她挤在一起,才回道,“我来和你说说话。” 心思转动间,黛玉就知道穆栩来的原因了,他肯定是怕自己心里吃味,所以故意来安慰自己。黛玉心里的酸涩之感顿时少了许多,她感动道,“你不用这样的,难道在你心里我就那么容不下人吗?快去清芷院吧,我真没事。” 穆栩拉住黛玉的手,柔声说道,“我虽然知道玉儿你通情达理,但我更清楚你心思有多细腻,要是你胡思乱想,把身子弄坏的话,我岂不是要抱憾终身了。” 听了穆栩这一番话,黛玉把身子塞进他的怀里,头轻轻靠在他的胸膛,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声。两人相拥无言,过了好一会,黛玉才笑着从穆栩怀里挣脱,催促道, “我没事了,你快去吧,要是误了吉时,宝姐姐以后肯定要恨死我了,而且外人知道的话,也会说我是妒妇!” 穆栩细细观察一番,发觉黛玉确实心情好了起来,这才起身亲了黛玉脸颊一口,在她的娇嗔声中走了出去,路过紫鹃几人,还不忘叮她们,“你们帮我盯着夫人,千万不可让她熬夜,知道吗?” “是,世子。”几人异口同声的答应,里间黛玉不依的声音跟着传了出来,“快些走吧,我又不是小孩子,真是的!” 穆栩也不接话,只给了几个丫头一个不要忘记的眼神,才出了房门。 却说宝钗盖着红盖头,坐在床边,双手绞在一起,她素日虽然大气爽朗,这时也觉得紧张异常。可等了好一会,也不见房里来人,宝钗心里不由胡思乱想起来,难道他不喜欢我?一时不免心乱如麻,还好这时外面守门的莺儿高声说道,“莺儿见过世子。” 随后就听来人问道,“你叫莺儿,怎么就你一个?”宝钗听到这个声音,心里顿时安定下来,只因她听出来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正是穆栩,自己日后的夫君。 “回禀世子,我们太太本来准备了六个陪嫁丫头,但姑…庶妃没同意,因为以前在家里,她就习惯我一个侍候了。”莺儿听穆栩问起,连忙解释了原因。 穆栩轻轻点头,“我知道了,不过还是得再添几个丫头,要不然总不能什么活都让你做吧。罢了,明日我让管家调几个丫头过来。”说着他就跨进了门槛,然后忽然又停住身子,补充道,“以后在府里,不用庶妃庶妃的称呼。嗯,就称呼你们姑娘为薛夫人吧。” 莺儿连忙欠身称是,穆栩不再管她,径自进了房里,来到床前,看着微微颤着身子的人儿,小心的将盖头掀开,露出一张千娇百媚的脸蛋。 宝钗脸上红云密布,柔声说道,“妾身见过世子。” 穆栩笑着回道,“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不用这么见外。” 宝钗犹豫了下,才轻轻点头。随即又听穆栩道,“你晚上还没用饭,我命人给你送些吃食来。”说完就走到门口吩咐莺儿,“你去隔壁院子找梅剑,让她派人去厨房取些清淡的饭菜送来。” “是,奴婢知道了。” 目送莺儿离开,穆栩回转房里,看着还坐在床沿的宝钗,指着房里的桌子说道,“快过来坐,别这么拘谨。” 宝钗闻言,便迈着莲步来到桌前坐下,穆栩见她仍然有些紧张,便轻声同她拉起了家常,等饭食送来时,两人已经熟悉了许多。 在宝钗的邀请下,穆栩又陪她用了些饭。饭毕,莺儿来问,“世子,梅剑姐姐派人来问,何时送热水进来?” 穆栩看了眼浑身不自在的宝钗,笑道,“现在就送来吧,你们姑娘要梳洗一下。” 等热水送到,莺儿伺候宝钗沐浴过后,扶着她走了出来,见穆栩挥手,莺儿红着脸退下,随手又将房门关上,站在门口守着。片刻后,就听房里传来一声娇呼,接着就是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次日天蒙蒙亮,穆栩就睁开了眼睛,看了眼身边带着一丝泪痕的宝钗,心里不由升起自责,后悔自己昨夜有些不知轻重了。宝钗毕竟年纪比黛玉大,再加上长期服用冷香丸,所以身上除了女儿家的体香,还带着一股花香,他一时没有把持住,将刚破瓜的宝钗折腾的够呛。 想到这,穆栩轻柔的拭去宝钗眼角的泪珠,不想却惊醒了她,只见她睁开迷蒙的眼睛看向穆栩,先是一惊,随后才反应过来她已经嫁了人。想到昨夜的癫狂,她害羞的问道,“世子,你醒了?” 穆栩侧身将她拥进怀里,“没有外人在的时候,我们就你我相称,不用叫我世子。” “嗯,我知道了。”宝钗把脸藏在穆栩胸口,小声回道。 说了会话,穆栩放开宝钗,叮嘱她道,“你再睡会,我要去练会功。” 宝钗急忙挣扎着要起来侍候穆栩穿衣,穆栩却一把按住她,“你身子不便,就别起来了,我自己可以穿衣。” 穿好衣服,穆栩替宝钗捏好被角,说道,“安心睡吧,我会交代莺儿一声,让她及时喊你起床,所以你不必担心。”见她点头答应,又闭上了眼睛,穆栩这才放轻脚步走了出去。等脚步声远去,宝钗悄悄睁开眼,回想了一番穆栩方才的温柔举动,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穆栩在府里的校场练完功回来,就见宝钗已经在莺儿的伺候下穿好了衣裳,上好了妆,正在头上别着发簪。见两人要停住动作,向他行礼,穆栩摆手示意她们继续。 他坐到桌边,自己倒了杯水,喝了起来。宝钗从镜里看到他的举动,迟疑了下,还是说道,“你怎么一大早就喝凉水,也不怕把胃弄坏了。” 穆栩随意道,“我身子壮的跟老虎一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宝钗听出他话里的调笑之意,脸刷的一下就红到了耳根,轻轻啐了口,也不再言语,安心让莺儿替她打扮起来。 打扮完毕之后,宝钗站了起来,感觉到下身传来的不适,微微皱了下眉,来到穆栩身前问道,“我是先去拜见太妃,还是世子妃?” 穆栩想了下,起身握住她的手,回道,“先去玉儿那吧,离得近又顺路,然后我们再去给祖母请安。” 宝钗自无不可,她随着穆栩来到朝晖院,刚走到院门口,她就把手从穆栩手里抽了出来。 穆栩察觉到宝钗的动作,微微一怔,随即就明白了她的想法,只好扭头对身后的莺儿吩咐,“快来扶住你们姑娘。” 此时的黛玉也才梳妆好,准备去给张太妃请安,一抬眼却见穆栩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宝钗主仆。 宝钗眼神复杂的看了眼黛玉,没等她开口,就福了一礼,口称,“薛氏见过世子妃。” 黛玉受了宝钗一礼,然后走到她身边,亲手扶起她,“宝姐姐不必如此,我们还是和从前一样就是。” 宝钗赶忙摇头,“万万不可,礼不可废。”谁知黛玉却不回话,只看向穆栩,宝钗见状,也把目光投到穆栩身上。 穆栩迎着二人的眼光,沉吟了一下,“你们自个商量吧,没有外人的话,倒也无妨。” 黛玉这才笑着对宝钗道,“宝姐姐总是礼来礼去的,现在是听夫君的话呢,还是遵守世俗的礼节?” 穆栩前世上网时,曾看到别人称黛玉为林怼怼,但他今世还真没见过,现在总算见识了一丝风采。同时又有些好奇,宝钗会如何应答。 第160章 大婚副使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从红楼开始的名着之旅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161章 眼花缭乱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从红楼开始的名着之旅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162章 王安求救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从红楼开始的名着之旅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163章 千里寻女 神京城南门,一个头发花白的道士拄着一根树杖,顶着炎炎夏日,夹杂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走进了城门。 他来到城里,逢人就打听薛家所在。问了十几个路人,皆道没听过薛家,他又走了几条街,觉得有些乏累,便找了处酒楼外的台阶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干硬的窝头,就着腰间葫芦里的水,吃力的吞咽起来。 酒楼里的伙计看到一个游方道士坐在门口,怕影响自家生意,急忙跑了出来赶人,“哎,我说你这牛鼻子,就不能换个地方坐吗?” 这道士也不生气,反倒抱拳行了一礼,“小兄弟有礼了,老朽只是歇个脚,这就离开。” 伙计见他这般有礼,反倒觉得颇为不好意思,期期艾艾的回道,“这位道长,不是小的故意为难您,实在是这会正是每天客人最多的时候…” “无妨,是老朽的不是。不过走之前,我想向小二哥打听个事情,不知你可否知道金陵薛家住在京城哪里?” “金陵薛家,不知这位道长找薛家有何事?”不等伙计答话,旁边忽然有人插嘴问道。 道士闻言,连忙转头寻找声音来源,却见两个年轻公子站在酒楼门口,虽不知是哪个问的,但他还是行了一礼,“见过两位公子,如果两位知道薛家所在,还请告知老朽一声,老朽感激不尽。” 说来也是巧了,今日柳湘莲正好休沐,便和卫若兰相约一起吃酒。二人尽兴之后从酒楼出来,就看到店里伙计在驱赶一个道士。两人初时也没在意,不想却隐约听到他们说起金陵薛家。柳湘莲便止住脚步,开口询问了一声。此时听他又一次问起,柳湘莲就回道,“道长总得说明来意,我才能决定是否告诉你吧。” 道士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我有个女儿幼时被拐子拐走,好在两个月前我在金陵得到消息,说小女被薛家公子买走了。所以我便找去了薛家,谁曾想他们全家却来了京城。” 柳湘莲听了他的解释,心下就是一惊,连忙追问,“老人家贵姓?” “老朽姓甄名士隐,乃是姑苏人士,公子要是知道小女下落,请不吝相告。” “老丈稍待片刻。”柳湘莲先回了声,然后转头对卫若兰道,“贤弟,我带这位老丈办点事情,咱们就此别过。” “无妨,兄长去忙就是。”卫若兰应了声,又朝甄士隐点点头,才告辞离去。 待卫若兰走了,柳湘莲对甄士隐做了个请的手势,并解释道,“老丈有所不知,令千金早就不在薛家了,如今身在别处,我带你去见她。” 甄士隐激动的连连点头,忙跟上柳湘莲的脚步。路上柳湘莲又旁敲侧击了一番,确认甄士隐没有说假话后,这才放心带着他去了东平王府。 两人到了王府门外,守门的门子自然认得柳湘莲,听到他来拜见自家世子,连忙报了进去。片刻后,一个小厮出来,把二人带到了前院偏厅。 甄士隐刚进门时,就瞧见了大门上的牌匾,心里开始七上八下起来,不知能否顺利带走女儿,脸上不免露出担忧之色。 大约半柱香后,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就听门口的仆役说道,“见过世子。” “嗯。”穆栩抬脚走了进来,看到里面情景就是一怔,柳湘莲见状,忙来到他身边,低声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说实话,穆栩是有些不敢相信的,因为他记得原着里,甄士隐只出现在别人的只言片语里,几乎没有出场过。这一下忽然冒出来,还真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甄士隐等柳湘莲和穆栩说完话,也上前施了一礼,开口说明自己来意。 穆栩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长相,发现他虽然满面风霜,但眉眼之间确实和英莲有些相似,心里才有些相信了他的话。 “老先生请坐下说话。”穆栩示意他坐下,然后便朝一旁侍候的小厮吩咐,“你去后院请甄夫人和她母亲来一趟。” 小厮领命而去,甄士隐听了穆栩的话,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世子说甄夫人是何意?” “这…”穆栩有些不知该怎么解释,倒是一旁柳湘莲忽然起身开口,“大人要处理家事,我就先告退了。” 穆栩松了口气,忙道,“也好,改日我请柳大哥喝酒。”送走柳湘莲,穆栩想了下,还是将英莲如何被薛蟠买下,又是怎么来到自家府上,最后做了自己的侍妾的事说了。 甄士隐听后半晌不语,穆栩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只好安慰道,“甄伯母现今也在京城,就住在后街,我也派人请她来了。” “多谢世子。”甄士隐苦涩的说道。 “甄伯父不用客气。” 穆栩回了一句,二人便相对无言起来,房里一时陷入安静,还好没多久就有环佩声响起,眨眼的功夫,英莲带着一个丫头走了进来。她一踏入房中,也是一愣,不知为何房里还有一个陌生人。正不知所措呢,就听穆栩开口,“英莲,这位老先生是…” “老爷,是你吗?”穆栩话还没说完,就被在英莲后面而来的甄封氏打断了。 甄士隐早在英莲进来时,就站了起来,现在看到老妻,更是激动的不能自已,流着泪回道,“夫人,是我,我来找你们了。” 甄封氏急步跑了进来,与甄士隐抱头痛哭起来。一旁的英莲颤抖着身子看向穆栩,穆栩拍了拍她的肩膀,点头确认了一下,又道,“我出去等你,你和你父母说说话。”说完便吩咐房里下人全部出去,将空间留给英莲一家三口。 穆栩出了偏厅后,听着房里的动静,心里除了为英莲感到开心之外,就是一阵自豪,因为自己这只蝴蝶的缘故,黛玉、宝钗、英莲,甚至是贾迎春,她们这些十二金钗里的可怜女子命运总算是改变了,也不枉自己来红楼世界走了一遭。 对了,还有秦可卿,自己这一年多来,就只有在和黛玉成婚时,远远瞧了她一眼,也不知她最近过得怎样?不知为何,穆栩忽然就想起了秦可卿。 胡思乱想间,他听见房里有人走了出来,转头看去,正是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英莲。 她一来到穆栩身前,就要行礼,穆栩忙拉住她,“你怎么又来了,和我之间客气什么。再说你父亲也不是我找回来的,又何必谢我。” 英莲破涕为笑,“我就是想谢谢你,如果我没有遇上你,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恐怕也不会有一家团聚之日。” 穆栩揉揉她的头发,“好了,别说傻话了,你父母还好吗?” 英莲高兴道,“他们好着呢,就是我娘一时激动有些头晕。” “你这傻丫头还笑,我让人请个御医来给她瞧瞧,免得留下后遗症。” “先不急,我爹让我来请世子,说要好好感谢你。” 穆栩和英莲进了偏厅,和甄士隐寒暄一番,中间不免谈起他这些年的经历。 原来那年先是英莲走失,然后甄家又被大火烧成一片白地,甄士隐心灰意冷间,脑子便有些迷糊,接着再被那一对僧道一忽悠,于是就跟着他们出了家。 他出家不久,脑子就清醒过来,想到家里的老妻和不知身在何处的女儿,他当即就要回家。可那僧道哪里允许,强逼着他去了金陵城郊外的一座道观。到了那里他才发现,跟他一般境遇的人还有不少。他几次想要逃跑,可那里看守严密,被发现又是一顿毒打。 就这样过了十来年,他都有些绝望了,可谁想前些日子,道观外来了一队官兵搜查,那些人与之起了冲突,被官兵杀的大败。而他们这些被软禁的人也就被带到了衙门,最后查明他们都是身家清白之人,总算被放了出来。说来也是运气,那金陵知府衙门的一个小吏,正是当年甄家隔壁葫芦庙的小沙弥,甄士隐认出了他,也是从他口中得知了英莲的下落。 第164章 皇帝大婚 穆栩听甄士隐说,与他一般境遇的人大有人在,就觉得这里面大有问题。当即就问,“那些与甄伯父一起被软禁的人,可都是走失了孩子?” 甄士隐点头,“我确认过,而且丢的都是女孩儿。” 穆栩心里一寒,感叹那些弥勒教妖人好毒的手段,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些人先将长相姣好的幼女拐走,再想办法把她们送进各个高门大户,等到时机成熟了,便可以用她们的亲人威胁,这些可怜女子就成了她们最好的探子内应。 当然这只是他的一种猜想,或许还会有别的用意,但不管如何,这些人可真是突破了做人的底线了。 见穆栩面露沉思,甄士隐便补充道,“我在那道观那么久,无意中曾听到看守我们的人说过,像这样的道观和寺庙不止一处。” “我已经想到了,过几日我会把这件事报与皇帝知道,必须想办法严格排查一下地方上的道观寺庙。”说完这话,他看甄士隐满脸疲惫之色,便对一旁的英莲道,“你陪伯父伯母回去住几日,回头我再找个御医上门,替两位老人家瞧瞧身子。” 英莲自是点头,甄士隐夫妇也忙向穆栩表示感谢。 送走他们一家三口,穆栩怀着心事回到朝晖院,坐在桌前看书的黛玉看见他满腹心事的样子,不由问道,“不是说英莲的父亲找来了吗,这是好事啊,你怎么这副表情?” 穆栩来到她身边坐下,叹了口气,将甄士隐的遭遇说了一遍,黛玉听后也露出后怕之色,随即想到了什么,便道,“我曾听我父亲说过,我三岁时也有一对僧道上门,要化我出家,难道也是这些人?” “不错,正是这些弥勒教的妖人。” 黛玉庆幸道,“还好我父母没有相信他们,否则真是不敢想象我的下场。” “岳父和岳母一片爱女之心,自是不会上了他们的恶当。” …… 这日天气真好,一大早阳光便洒在了皇宫大内,从远处看去,尤其是那些琉璃瓦闪着一片金色的光芒,十分刺眼。 勋臣功卿、王侯将相早在四更天就汇集皇宫。各主要宫殿备足了鞭炮、红色烫金双喜字儿大蜡烛,御路上都铺了红毡子。 宫廷雅乐设在大庆殿内,丹陛大乐设在神武门内,法驾卤簿陈设在大庆殿丹陛及庭院内。迎亲仪仗陈设在午门之外,其中有一顶皇后礼舆,两顶皇妃礼舆,三顶礼舆只有中间皇后那顶外罩杏黄缎子帷幔,上面用金线绣着凤凰。 “女乐”分设在勤政殿后面和交泰殿前面。够资格的王公大臣们喜气洋洋地站在大庆殿丹陛上和殿内,礼部尚书黄明光和穆栩作为正副天使,站在百官最前面。 稍顷,皇帝徒祯驾临大庆殿,文武百官、勋卿诰命顿时山呼海啸一般齐刷刷拜倒,向皇上恭贺大喜。瞧得出来,今儿徒祯的心情不错,他笑吟吟地登上龙椅,唤起文武百官,由赵乐手捧金册、金宝,走到大殿正中朗声宣读皇帝册命皇后、皇妃的册文、宝文,黄明光和穆栩接了节、册、宝,便直趋午门去迎接皇后去了。 穆栩和黄明光将金册、金宝放到龙亭,骑着系着红绫红花的高头大马,率领仪仗、鼓乐、迎亲官员、太监、宫女、侍卫,出了午门会同皇后仪仗,抬上大批的礼品,一行人绵延数里,吹吹打打的前进。 知道今天是皇帝大婚的日子,京城百姓早早就挤在路边看起来热闹,一路上简直热闹非常。大队仪仗方到曹大人府前,曹泰便满面红光地率领一门老少迎了出来,鸿胪官下马高声宣了圣诏,然后黄明光笑吟吟扶起当今国丈,府门前顿时鞭炮轰鸣,鼓乐喧天。 龙禁卫抬着皇后凤辇,将礼舆、龙亭抬入了前院,再由太监、宫女抬到后院“绣楼”前,钦天监监正一溜儿小跑地跟着,指手画脚地叫太监将轿子按吉利方位停好。 接下来十六名太监宫娥捧着皇后礼服、凤冠霞帔进入绣楼侍候皇后更衣。曹泰眼见女儿飞上枝头变凤凰,自是笑得一张老脸宛如一朵盛开的菊花,在黄明光和穆栩面前没口子的道谢。 不一会儿,皇后娘娘穿好凤冠霞帔,在八名宫女的陪同下步履姗姗走出绣楼,跪受金册、金宝。皇后头戴凤冠,是不用大红披头的,陪同前来的官员们都踮起脚尖想看看这位皇后娘娘的模样。 只见这位皇后十五六岁年纪,五官倒是端正秀丽,凤冠珠帘遮遮掩掩的更增几分韵味。只是她皮肤虽白腻如玉,脸蛋上却有两块明显的颊红,嘴唇中央也殷红如血,显得十分可笑。 穆栩看得大失所望,这姑娘看着五官都挑不出毛病,却没有那种吸引人的感觉,这种文文静静的气质,恐怕徒祯不见得会喜欢她吧。 他当然不清楚,这是隋唐以来就流传下来的后妃入宫时的打扮,后世日本那种艺妓就借鉴了其中的一些妆扮,像曹皇后这一身妆容,几十个丫头婆子昨夜整整忙了一宿,把她们累得如今连手都抬不起来。穆栩却也没想想,这种经过几十道工序的妆容,就算是给黛玉画上,估计也瞧着像个瓷娃娃,说不定他到时都不一定能认得出来。 等皇后接完圣旨,穆栩也不好再盯着人家多看,连忙将金册玉宝递了过去,随后便和黄明光作为正副天使恭迎皇后升舆启驾,大队人马出了曹府回到皇宫午门,经神武门直到大内,再由六位诰命夫人迎上来接迎皇后鸾驾,把皇后送至凤藻宫。 到了这时,真正的大典才算开始。穆栩和礼部、内务府一众官员跟在徒祯屁股后面,去凤藻宫拜堂成亲;去太庙祭拜列祖列宗;去太皇太后、皇太后寝宫谒见两位长辈;再去午门接进两位皇妃,一直忙到日上三竿。 以他的身体素质都觉得累得不轻,更何况普通人了,就比如徒祯,他这会早没了一开始办喜事的兴奋,此时正拉着一张脸,机械的听着礼部官员的指挥,站在大庆殿丹陛,接受皇后带着两位皇妃给他行夫君之礼。 好不容易等鸿胪官宣布大礼完成,徒祯便迫不及待的吩咐皇后她们去后宫拜见长辈。他自己则留下来,设宴款待文武百官和王公勋贵。 徒祯在大殿走了一圈,发现没有穆栩的人影,不由有些奇怪,连忙叫过不远处的徒睿,开口问道,“怎么穆表哥人不见了?” 徒睿笑着回道,“他今日作为副使,还要充做司仪的,我刚瞧见他出去指挥上菜了。” 徒祯一愣,他还真不知道有这规矩,当即便转头吩咐身后的赵乐,“去,找个人替换东平王世子,朕要与他把酒言欢。” 赵乐一脸无奈的应了,他知道这不合礼仪,但他却不敢反驳皇帝,只能硬着头皮先去找了礼部尚书黄明光,把事情说了。黄明光倒是颇知道变通,他找来一个礼部郎官,让其跟着赵乐去替换穆栩,这才把穆栩换了回来。 穆栩陪着徒祯吃了几杯酒,却见他还再一杯接着一杯喝酒,连忙按住他又要端酒的手,“陛下,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可千万不能吃醉了,要不然要闹笑话的。” 徒祯郁闷的吐了口气,“皇后和两个皇妃瞧着一点趣味都没有,还不如留在这晚上欣赏舞乐呢!” 又劝了几句,他就是不听,穆栩不免有些纳闷,不是说皇帝大婚前,有专门的女官要教他敦伦吗?怎么徒祯却像是没有开窍的样子,于是穆栩小声问道,“昨夜没有女官去你的寝宫吗?” 徒祯有些奇怪,“表哥怎么知道的,说起来那几个女官古怪的很,我看她们不怀好意,就让守门的赵乐把她们打发了。” 第165章 乌龙 “这…”穆栩简直无话可说,他已经明白问题出在哪了,按照宫里的规矩,昨夜应该是敬事房的太监伺候皇帝的,一定是赵乐这个屁事不懂的家伙为了巴结徒祯,抢了别人的差事,才导致出了这般乌龙。 穆栩狠狠瞪了一眼徒祯身后的赵乐,心下开始想办法补救,可随即他就为难起来,这事首先就不好启齿,而且就算给徒祯说了,也未必可以解释清楚。 看着依然乐呵呵和徒睿说话的徒祯,穆栩起身说道,“我去解个手,随后再陪你们喝。” 两人都没在意,也就随他去了。穆栩出了大庆殿,便直奔后宫方向,来到后宫大门自有侍卫拦住去路。也是多亏了他身份特殊,又经常出入大内,要换成一般人,早就被拿下了。 穆栩知道宫里规矩,除了皇帝,一般外男没有旨意是不得擅自进出后宫的,因此他也没有硬闯,只是对一个侍卫说道,“我有急事面见太后,赶紧派人通传一声。” 却说慈宁宫这里正是莺莺燕燕,太皇太后、太后二人高居上座,稍下一点坐着曹皇后和两位皇妃,再往下就是无上皇和先皇的嫔妃,大殿内还有一众诰命,就连黛玉也在其中。 太皇太后和新后交谈几句,见她说话大方得体,当即就觉得很是满意,还夸陈太后眼力不错。说话间,她往下扫了一眼,忽然瞧见了黛玉,只因黛玉实在太过醒目,她坐在一堆上了年纪的诰命之中,可不就显现出来了吗?于是太皇太后便给身边嬷嬷耳语了几声,那嬷嬷点点头,起身来到一帮超品诰命夫人那里,向黛玉传了话。 黛玉在周围那些羡慕嫉妒的眼神中,不慌不忙的起身,微微提起裙摆,随着那嬷嬷向着高台而去。 黛玉来到高台,朝着太皇太后、太后几人福了一礼,“穆林氏见过太皇太后、太后、皇后,和诸位娘娘。” 陈太后几人皆是连道免礼,太皇太后更是笑着说道,“给栩儿媳妇拿个椅子,让她坐在我身边,陪我说说话。” 黛玉赶忙拒绝,“万万不可,这与礼不合。” 陈太后却道,“无妨,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不必如此拘礼。” 黛玉迟疑了下,又朝周围施了一礼,才小心坐到太皇太后身边,低声同她说起话来。一旁的陈太后看曹皇后目露不解之色,便给她解释了一下黛玉的身份。曹皇后听了心里就是一凛,想起进宫前,父亲给她说的话,顿时打定主意要和黛玉交好。 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和黛玉搭上话,就见一个小太监来到陈太后身前,“启禀娘娘,东平王世子求见。” 陈太后看了眼黛玉,有些奇怪的问道,“他没说何事吗?” 小太监回道,“世子只说有急事,需要立即见娘娘。” 听他如此说,陈太后心里就开始打鼓,她第一反应就是儿子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了,也不敢再耽搁,连忙给太皇太后说了一声,便带着几个宫娥去见穆栩。 看到陈太后来了,穆栩低声把事情一说,陈太后听后也傻眼了,不免有些后悔,从前把徒祯管束的太严,弄得他都大婚了还不通人事,更是暗怒那几个胆大包天的奴才坏了事。她思量半天,这才吩咐穆栩, “这样,你现在就把祯儿传来,就说哀家找他有事吩咐,至于前面的文武百官,你受累一点,好好招呼他们。”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继续小声说道,“要是有人问起祯儿,你就说无上皇身子有些不适,祯儿前去侍疾了。”穆栩点头答应,也不迟疑,三步并两步的去了。 穆栩一回到大庆殿,徒祯就不满道,“表哥怎么去了那么久,快来陪我喝酒。”穆栩却径直来到他身边,低头说道,“太后有事找陛下。” “母后不是在接见皇后吗,怎么这时要见我?” 穆栩作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徒祯见状,只好无奈起身,走时还不忘对穆栩和徒睿说,“你们别急着走啊,今夜咱们不醉不归。” 穆栩嘴上应了,心下却道,你要能回来才怪。接下来穆栩便在大殿四处走动,配合内务府的太监,确保宴席顺利进行,那些大臣们虽然有些奇怪皇帝为何不在,但好在也没人那么不知趣去打探君上下落。 一直到了月亮爬上天边,忙完这一摊事情,穆栩心里记挂着黛玉,急忙赶到宫门口,找到自家马车,一上车就见黛玉坐在车里打着瞌睡。 听到动静,黛玉睁开眼睛,没等她说话,穆栩就坐到了她身边,将她抱在怀里,柔声问道,“累坏了吧?”黛玉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把头靠在穆栩肩膀,回道,“是有些累了。” “嗯,那你歇一会,等回去再睡。”穆栩话刚说完,就发现黛玉又闭上了眼睛,他便轻轻腾出一只手,掀开帘子,冲外面的做了个手势示意回府。 随着马车缓缓而动,黛玉也渐渐睡了过去,回到府里之后,穆栩见黛玉依然酣睡不醒,也就没惊扰她,小心将她抱在怀里,从马车下来,一路回了朝晖院。 因为穆栩夫妻没有回来,院里的丫头们自然也没有休息,这时听见有动静传来,连忙迎了出来,就见穆栩一手抱着黛玉,另一只手示意她们噤声,几人赶紧放轻脚步。 来到房里,将黛玉小心放在床上,又轻手脚给她除去头冠和外袍,最后给她盖上被子,穆栩这才松了口气。 他来到外间,喊来紫鹃,小声吩咐道,“夫人今日有些累了,已经早早歇息,你让厨房准备些鸡汤和热水,说不得她一会醒来要用。” 紫鹃点头称是,等她去了,穆栩又回了房里,一时无事可做,干脆从空间里找了本游记,坐在床头看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穆栩放下手里的书,想活动一下脖子,就见黛玉睁着眼睛,静静的看着自己,他忙问道,“什么时候醒的,也不和我说一声?” 黛玉露出一个笑脸,“我见你看书看得入神,就没有出声,我睡了多久了?” “我也不清楚,大概一个时辰吧,我让人准备了鸡汤和热水,你喝上一碗,再沐浴一番。” 黛玉虽然没有胃口,不过不忍拂了他的好意,也就点头答应下来。穆栩见她同意了,立即起身出去吩咐下去。 陪黛玉用了一些鸡汤,又死皮赖脸和她一起洗了个澡,其间旖旎自然不足与为外人道了。洗完澡穆栩抱着一点都不想动的黛玉回到床上,不想黛玉却伸手拦住他,在他不解的眼神中,黛玉没好气的道,“我今儿累坏了,想一个人睡,你去别处吧。” 穆栩有些好笑的回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今晚肯定老老实实。” “我不管,反正我不放心你,你去宝姐姐那吧,让我好生休息一下。” 见她如此坚持,穆栩只好无奈的应了,给她拉好被角,等她沉沉睡去,这才穿着里衣去了清芷园。 穆栩刚一进院子,就见莺儿端着一盆热水出来,他一问才知,原来宝钗也刚刚洗漱完毕,他拦住要进去通报的莺儿,自己悄悄的走了进去,却见宝钗只着肚兜亵裤在床上铺着被子,那一身如雪的肌肤,在烛光里散发着耀眼的白光。 穆栩不禁觉得喉咙发干,轻轻来到宝钗的身后,一把将她抄在怀里。宝钗突然之间身子腾空,自是吓得发出一声娇呼,随即便闻到了熟悉的气味,不由嗔道,“你多大了,还这般吓唬人?” 第166章 补偿 穆栩笑着把她放到床上,问道,“你怎么这么晚还没休息?” 宝钗拿起一件外衣披上,红着脸回道,“今儿下午我妈派人来见我,说是我堂弟和堂妹来了京城,我和家里下人多说了一些话,所以就睡的晚了。” “你堂弟堂妹?”穆栩靠在床头将宝钗拉到怀里,然后故作不知的问道。 宝钗当然猜不到他的心思,便将薛蝌兄妹的情况介绍了一遍,末了,还问他,“你可认识一个姓梅的翰林?” 穆栩心下一动,虽然知道她为何这么问,不过还是实话实说,“他一个小小的翰林,也配你夫君认得,你也太高看他了。” 听了他如此傲娇的话,宝钗没好气的在他胸膛拍了一把,才开口解释了这个梅翰林的儿子与薛宝琴有婚约,想让穆栩帮着打听一下梅家的情况。 穆栩无语的回拍了下宝钗的翘臀,“你啊,亏你往日里那般精明,怎么关键时候就糊涂了。”看她还是一脸不解之色,于是就问道,“你忘了你哥哥如今在哪里当差?” “啊,我还真没想到这一节。”宝钗这才反应过来,过了半晌她不好意思的解释,“你也知道我大哥那人向来不靠谱,又喜欢惹是生非,所以我真没有想到他就可以办这事。” “你大哥这人,确实有些鲁莽,正因如此,我才让他跟着贾琏管着绣衣卫的生意,我还怕你怪我不好生提拔他呢。” 迎着穆栩的目光,宝钗坚定道,“这样就很好,你千万不要因为我的缘故提拔他,免得他连累你不说,还要害了他自己。” “好了,你哥哥最近这一年不是表现不错嘛,还是说说那个梅翰林,我明日要见冯紫英说些事情,正好托他查一下。” 宝钗连忙称谢,穆栩却坏笑道,“换一种感谢方式如何?”说着便欺身而上,一时间红被翻浪,好不热闹。 次日上午,穆栩与冯紫英在宫门口汇合,一起去求见徒祯。在去勤政殿的路上,穆栩将从甄士隐那听来的事情给冯紫英说了。 两人到了勤政殿,等了片刻,才见徒祯哈欠连天,拐着外八字走了进来,穆栩一见他这个样子,顿时忍不住想笑。察觉到穆栩古怪的眼神,徒祯老脸一红,轻咳一声,故作威严的问道,“两位卿家来求见朕,不知有何事啊?” 穆栩连忙收敛了一下,将甄士隐的事情,以及自己的猜测说了,徒祯听了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皱眉道,“朕一会就颁下旨意,严令地方好生检查一下寺庙道观,不知两位卿家还有什么补充的没有?” 冯紫英回道,“陛下,臣建议除了查看那些僧道的度牒之外,还要将最近这些年各地走失的幼童人数统计出来,再根据各地丢失孩童的数量多寡来推测,那些妖人活动的大致范围。” “不错,冯卿家这个主意不错,准奏!”徒祯赞道。 穆栩也认同的点头,还补充道,“不止如此,一旦发现被拐的人员,要是他们被卖为奴婢,还有家人健在的话,就应该发还原籍。如果已经没了家人,也该让地方官府妥善安置。” “那些地方官恐怕不会认真办理此事,尤其是遇到一些豪门大户的时候。”冯紫英提醒道。 穆栩认真的看着冯紫英,“让各地的绣衣卫探子严密监视地方,一旦发现阴奉阳违的官员,立刻报给朝廷知道。”接着他又朝徒祯拱手,“陛下,这些被拐的可怜人,也是你的子民,既然朝廷知道了此事,难道不应该给他们做主吗?” 徒祯正是少年义气的时候,听了穆栩这话,顿时慷慨激昂的回道,“不错,朕会在旨意里着重说明,将此事与那些地方官的政绩挂钩,胆敢糊弄朕的人,一律不得轻饶。” “陛下英明。”穆栩真心诚意的说了一句。徒祯见穆栩如此说,心里也很是高兴,又认真吩咐冯紫英一定不得懈怠,这才让两人退下。 穆栩和冯紫英出了宫门,分别时,想起昨夜宝钗托他办的事,便给冯紫英大致说了一下,冯紫英拍着胸脯保证,最迟明天就有结果。 果然次日一大早,冯紫英就派人给穆栩送来一封信,信里详细介绍了这个梅翰林家的具体情况。穆栩大概扫了几眼,就带着信件来找宝钗。 宝钗看完信后,十分生气的道,“这个梅翰林怎么能这样,当初是他主动和我二叔提的结亲,如今想要让儿子悔婚娶上官的女儿也就算了,竟然还故意拖着我妹子,想让我们薛家主动提出退婚,简直岂有此理!” 穆栩看她胸口不停起伏,显然是气得不轻,不由安慰道,“为这种小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得,为今之计还是让你妹子和梅家尽快解除婚约才是正经。” “我就怕解除了婚约,梅家会在外乱说,败坏我妹子的名声,那她以后还怎么嫁人?” 对于她的担心,穆栩心下一思量,觉得确实如此,估计那梅家还真有可能这么做,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于是穆栩笑道,“这有何难,这样吧,我把我的帖子给你一张,你回去交给你堂弟,让他亲自去梅家一趟,我想他家自会知道该怎么办的。” 宝钗听了就是一喜,不过马上又沮丧道,“我差人送去就是,我自己就不回去了,免得让人说嘴。” 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渴望,并没有逃过穆栩的眼睛,知道她心里还是很想回家看看的,当下穆栩便道,“罢了,我陪你回趟娘家就是,权当你回门了。” 宝钗闻言感动的直掉眼泪,一下就扑到穆栩怀里,她此刻对老天充满了感激,感激能让自己嫁给穆栩,因为她清楚的很,按时下的规矩,就算是正妻无事想回娘家,都需要丈夫同意,何况她还是一个侧室,如果没有夫家的首肯,她就算一辈子不回去,也没人会说夫家的不是。 穆栩见一向端庄大方的宝钗竟然如此失态,也不禁有些自责,毕竟人家嫁给自己也有段日子了,他却从来没有替她考虑过,他只好轻拍宝钗后背,“好了,你再哭下去,一会回去见了你娘,她说不定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呢,快去收拾一下,我还得让杨安准备一些礼物呢。” 听了这话,宝钗这才有些害羞的从穆栩怀里出来,用帕子擦了下眼泪,笑着说道,“那我去更衣了。” 穆栩点点头,然后来到外面,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去给黛玉说一声。他找了一圈,最终才在祖母那里找到了黛玉,他当然不会说是陪宝钗回门,只道是因为宝钗妹子被人悔婚之事。 作为女子,张太妃和黛玉一听此事,也顿时义愤填膺起来,都骂那梅家不是东西,张太妃还道让穆栩好好教训一下梅家,穆栩自是连忙答应下来。 从祖母那出来,穆栩找来杨安,命他准备一些礼物和马车,这才去了清芷院接上宝钗,一起向着薛家而去。 马车来到薛家门口,二人从车里下来,薛家的门子一见自家小姐和世子姑爷来了,连忙进去通报。薛宝钗也不等人出来迎接,就带着穆栩和几个小厮直接进了大门。 第167章 宝钗回府 他们没走出几步,薛蟠就急匆匆跑了出来,他先是朝穆栩行了一礼,“见过世子。” 穆栩今日来是专门为了给宝钗做脸,当下便客气道,“咱们如今是自家人,文龙兄不用这么客气。” 薛蟠闻言,顿时喜笑颜开,“对,对,世…妹夫说得很是,快快请进,妈妈知道你们来了,高兴的和什么似的。” 宝钗见他一副忘乎所以的模样,只好提醒道,“哥,你先让人把礼物接住啊。” “啊,看我这脑子。”薛蟠忙让自家仆役接过东西,又殷切的把两人迎进仪门,一路到了薛家正堂。薛姨妈早就站在门口翘首以盼,此刻看见人来了,顿时脸带笑意道,“你们要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这一时也没有准备。” 穆栩向她施了一礼,“小婿见过夫人。”他虽然自称小婿,却到底还是没有叫岳母,好在薛姨妈几人也没有在意他的称呼。 几人来到正堂坐好,薛姨妈仔细打量了一番女儿,见她脸上笑意吟吟,神态很是放松,就知道她过得很好,立时把心放了下去,与两人拉起了家常。半晌后,还是宝钗主动开口,“妈,不是说蝌弟和琴丫头来了吗,快让他们来拜见一下世子。” 薛姨妈含笑点头,朝门口一个下人使了个眼色,不多时就见一个与薛蟠长得有五分相似,身穿青衣小帽的年轻人,和一个穿着淡黄色襦裙,长相清丽绝伦的丫头走了进来。 这薛蝌也就罢了,但薛宝琴却着实让穆栩心里吃了一惊,虽然原着里说她是个绝色,但穆栩还有些不以为然,不想今日见了才知道此言不虚,她的长相确实不在黛玉几人之下,说不得等她大一些,甚至可以和秦可卿一较高下。 薛蝌兄妹来时已经从下人口中知道了让他们来的原因,因此一进门就朝宝钗上首穆栩而来,认真施礼拜见了他。穆栩收回了看向薛宝琴的目光,柔声说道,“不用多礼,快快免礼。” 等两人起身,薛姨妈就开口让他们兄妹坐到薛蟠下首,不想宝钗却拉住薛宝琴道,“让琴儿坐在我身边吧,我们姐妹好久不见,有好多话要说呢。” 兄妹二人坐好以后,穆栩便问起两人来京的目的,薛蝌恭敬的回道是为了给母亲瞧病和妹妹的亲事。 穆栩听了,又关心了几句他们母亲的病情,最后更是道,明日会请个御医来给他们母亲瞧瞧。薛蝌兄妹大喜过望,连忙起身对他没口子的道谢,而薛姨妈更是高兴,只觉得自己大有脸面。 闲谈了一会,宝钗便道让薛蟠兄弟好生招待穆栩,她要带宝琴进内院说话,几人自无不可,都点头应了。 三人来到内院花厅坐定,宝钗还未开口,薛宝琴就拍着胸脯说道,“姐姐,姐夫也太威严了吧,我方才都不敢说话了。” 宝钗哑然失笑,“你第一次见他,自然这样觉得,等接触久了你就知道了,他人其实私下很平和的。” 薛姨妈这时也才有时间关心女儿的王府的事情,立即开口问了起来。宝钗也不隐瞒,将自己嫁过去之后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薛姨妈一听女儿过得很好,甚至还能管家,喜得嘴里直念“阿弥陀佛”。 薛宝琴因为小时候曾陪父亲跑过商,所以对一切都很是好奇,现在听了宝钗对王府的描述,不免心生向往,于是哀求道,“好姐姐,我长这么大,还不知道王府是什么样呢,你带我回去见识一下怎么样?” 宝钗心里一思量,觉得应该问题不大,不过还是吩咐莺儿去前头问下穆栩的意思,不过片刻莺儿就回来回复,“世子说了,让夫人自己做主就是。” 薛宝琴见状,笑着打趣宝钗,“唉,姐夫真疼姐姐,也不知我以后的夫君会不会像姐夫一样。” 她如此一说,宝钗反倒不好开口说梅家之事了,一时不免踌躇起来。不想薛姨妈听了宝琴的话,却问了出来,“不是让姑爷打听梅家的情况吗,可有了结果?” 薛姨妈话刚一出口,就见宝钗脸色微变并给她连使眼色,如何不知道结果不好,她便想转移话题,可薛宝琴已经看见了宝钗的表情,只听她说道,“姐姐有话但说无妨,我来京里前就有了心理准备,所以你不用顾忌我。” “这…”宝钗犹豫了一下,想到此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的,只得咬牙道,“也罢,你听了不要难过才是。” 薛宝琴豁达道,“我难过什么,左右不过是他们家不愿意了而已,反正我也没见过那什么梅公子。” 见她不像是说假话,宝钗当下就把穆栩打听到的事情说了,薛宝琴听了面无表情,薛姨妈却不干了,立时就骂道, “这黑了心肝的东西,亏的二叔当年那么帮他,现在发达了,转头就恩将仇报,不愿意与我们结亲也没什么,可故意拖着让我们家主动退婚,他们家倒是落了个好名声,可我们琴丫头以后怎么办?” 骂完之后,她越想越不甘心,当即就问宝钗,“那女婿怎么说得,难道这事就这么算了?” 宝钗无奈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把这婚约取消了,世子的意思是让蝌儿拿着他的帖子去趟梅家,想来梅家知道轻重,就算退婚了也不敢再拿琴儿说事。” “这样最好,只是未免太过便宜他们家了。” 见薛姨妈还有些愤愤不平,薛宝琴连忙安慰她,“伯母你消消气,如今这样就很好了,要是这次没有姐夫的面子,还不知会怎么样呢,一会我见了姐夫,可得好好谢谢他。” 宝钗看她确实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才松了口气了,还跟她玩笑起来,“那倒不用,你直接谢我就是了。” 薛宝琴顿时朝薛姨妈撒娇,“伯母你也不管下姐姐,才刚嫁了人就以外人自居,还欺负起自己的妹妹了。” “我有什么法子,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随人家去吧。” “妈,你怎么也和琴儿一起说笑女儿,小心我以后再也不回来了。”宝钗也不依起来,薛姨妈被两个丫头闹的一阵头大,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几人正说得热闹,一个丫头进来回道,“太太,大爷派人来问,晚饭放在哪里?” 薛姨妈看向宝钗,“你的意思呢,要不要男女分开来坐?” 宝钗沉吟道,“也没有外人,咱们就坐在一起用饭吧,再说他也不在意这些规矩。”听了宝钗的话,薛姨妈便对传话丫头道,“就给你们大爷这么回吧。” 几人一起用过饭,又说了会话,看时间不早了,穆栩才携宝钗告辞,不过因为回去时多了一个薛宝琴,他也不好再挤在马车里,只得向薛蟠借了匹马打道回府。 却说第二日,薛蝌便上了梅家,他一见梅翰林也不废话,直接就说了要退婚。那梅翰林嘴里随意推脱几句,就干脆的答应了,心里还暗暗得意,打算等薛蝌一走,就派人去散播谣言,将退婚的责任全推到薛家头上。他正想得美呢,薛蝌却不经意间说起,自家和东平王府的关系,还故意亮出了穆栩的帖子。 梅翰林一见之下,脸色当即大变,立马热情了起来,与薛蝌来时那不冷不热的态度判若两人,嘴里贤侄长贤侄短的,话里话外竟然又不想退婚了,薛蝌没想到梅翰林的脸说变就变,一时反倒不知所措起来,只因他并没有拿回婚书。 第168章 婆媳见面 薛蝌浑浑噩噩的回了家,找到正卧床休息的母亲胡氏,把事情一说,他娘顿时恨铁不成钢的道,“你啊,怎么那么沉不住气,没有拿到婚书就敢把自家底牌掀了,这下好了吧?” “那事到如今可怎么办,梅家这个样子明显不是良配,难道真让妹妹嫁过去吗?”薛蝌被母亲一说,更是自责不已。 “你去把你伯母请来,我同她商议一下再说。” 薛蝌将薛姨妈请来,她听了事情经过后,安慰妯娌道,“你也不要怪蝌儿,他还年轻,哪里知道人心会如此险恶。不如我让蟠儿带他去趟东平王府,先问下琴丫头的意思,看她还愿不愿嫁到梅家。等知道了她的想法,我们再做决定不迟,反正如今有穆家女婿的面子在,谅他们梅家也不敢再耍什么手段。” 胡氏感激道,“那就有劳大嫂和蟠儿了。” “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当务之急还是养好你的身子,昨儿女婿曾说会给你请个御医,你且安心等着吧,一定会把你的病看好的。” 或许就是天定的缘分,原着里黛玉就和薛宝琴关系很好,今世虽然她们相识的过程不同,可她们依然一见如故。 今日天气正好,黛玉坐在花园亭子里,一边教导穆桐作画,一边和薛宝琴交谈。她们一个博览群书、学识渊博,另一个自小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再加上彼此性格投契,这一聊之下,皆是有种相见恨晚的之感。 两女正说得高兴,却见宝钗带着莺儿款款而来,黛玉看了看天色,有些奇怪的问道,“今日怎么这样早,可处理完了府上的内务?” 宝钗先走到穆桐身边,瞧了瞧她的画,夸赞了几句,这才无奈的回道,“琴丫头的哥哥来了,他去梅家出了些波折。” 听了这话,黛玉表现的比宝琴还要着急,连忙追问,“难道梅家连我们府上的面子也不卖吗?” 宝钗虽有些奇怪,不知黛玉为何如此在意此事,不过还是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末了又问宝琴,“现在就看你的想法了,你可还要嫁给梅家公子?” “我打死也不会嫁去他家,他们把我当什么人了,之前明明想要悔婚,现在知道了姐夫的存在,却又换了个态度,一看就是趋炎附势之辈。”薛宝琴闻言,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的拒绝道,接着她又向黛玉哀求,“好姐姐,你给姐夫说下,让他帮我把婚书要回来吧。” “这…”黛玉拿不定主意,只得看向宝钗,想问问她的意见,宝钗见状沉吟道,“这梅家确实有些不像话,肯定不是良配,我看这婚事还是算了吧。” 黛玉这才点头认可,然后就吩咐紫鹃,“你去看看世子可有空闲,如果他无事的话,便请他来一下,就说我有事要和他说。” 不到片刻,穆栩穿着一身短打来到花园,黛玉见他满头大汗,连忙起身踮起脚尖,用帕子给他擦拭脸上汗水,嘴里还嗔怪道,“你怎么练完功,都不知道去换身干净的衣服?” 穆栩看她仰着头难受,便将帕子接过,自己擦了起来,回道,“我这不是怕你有急事吗,所以就这么过来了。” 宝钗给他送上茶水,低声把事情解释了一下,穆栩听了皱着眉头,还没等他言语,低头作画的穆桐就插嘴道,“哥哥,这个梅家这么可恶,你可一定要替琴姐姐主持公道。” 穆栩揉了揉她的头发,故意问道,“那你给哥哥出个主意,该怎么收拾他们。” 穆桐转着眼珠,想了半天才迟疑道,“抓起来打板子怎么样?” “哈哈…”几人都被她天真的话逗的笑了起来,穆桐看他们都笑话自己,当即撅起了嘴,满脸的不高兴,黛玉连忙拉过她哄道,“桐儿的主意不错,就让你哥哥这么办。” “还是嫂子明事理,哪像有些人就知道取笑人家。” 宝钗一听这话,故作委屈道,“我可没笑你,桐儿你可不能冤枉人。”穆桐想起前几日宝钗送自己的小帆船,赶忙补充道,“薛嫂子也是明事理的,就大哥最坏,笑得声音最大,分明是在笑话我!” “嘿,你这小丫头。”穆栩笑着摇摇头,也不和她开玩笑了,转头看向薛宝琴,问道,“琴妹妹是什么打算?” 薛宝琴把自己不愿嫁到梅家的意思说了,穆栩听后思量一番,便答应道,“得嘞,我知道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明日得空我亲自去趟梅家,替你把婚书要回来就是,你放心好了。” “谢谢姐夫,宝琴这厢给你行礼了。”薛宝琴大喜,笑着给穆栩作揖。 穆栩摆摆手,“小事一桩,不用…”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杨安跑了过来,嘴里还大声喊道,“世子,王妃回来了,如今已经到了城外五十里了。” “什么!”穆栩心下一惊,赶紧确认了一遍,得知自己母亲确实回来了,还派人传来了口信,他当即就要前去迎接,还是黛玉拦住了他,“你先换身衣服再说,难道就这么去迎母亲吗?” 穆栩低头看了下自己身上的短打,“我这不是心里着急嘛。对了,府里就交给你和宝钗了,记得让人将正院打扫一下,母亲回来肯定要住的。” 两人自是答应,穆桐也非要闹着与哥哥同去,还好被黛玉劝住了,穆栩这才从容离开。他也不带随从,就独自骑马出了府,直奔城外而去,最后在城外二十多里处接到了母亲,母子见面自然十分亲热,等回来时已经到了正午。 穆栩扶着长宁公主一进仪门,黛玉已带着众女和一帮婆子丫鬟候着,一见她的面,黛玉几人连忙行礼。长宁公主放开穆栩,笑着将黛玉扶起,“快快起来,之前你们成婚时我远在辽东,没能给你们主持婚礼,你可不要怪母亲才是。” 黛玉连称不会,婆媳说了几句话,长宁公主又把目光转向黛玉身后,英莲她先前就见过了,所以只是朝其点点头,她重点看得是宝钗。 宝钗强忍心中忐忑,又福了一礼,“薛氏见过王妃。” “不用这么多礼,你和英莲也叫我母亲就是。”听婆婆这么说,宝钗心里一松,赶忙唤了声母亲,长宁公主含笑应了。 “好了,母亲你一路劳累,还是先去梳洗一番,一会有的是时间说话。”一旁的穆栩开口劝道。 长宁公主此时却顾不上回穆栩话,正拉着凑到她身边的穆桐嘘寒问暖,好半天才抬头准备听儿子的前去休息,不想却忽然瞧见了薛宝琴,她眼前顿时就是一亮,当即就问,“这位姑娘难道也是栩儿你新娶的夫人,没想到臭小子眼光倒是不错。” 薛宝琴闻言立刻大羞,穆栩也忙解释道,“母亲你误会了,这是宝钗的堂妹,她来府里玩两天而已,您可不要胡说。” “呀,是我的不是,姑娘不要见怪。”长宁公主知道自己想差了,赶忙补救道。 薛宝琴哪里敢让她给自己道歉,红着脸回礼,“王妃哪里的话,是我来的唐突了,还要请王妃恕罪才是。” “是个好姑娘。”长宁公主打量了她半天,笑着赞了一句,随后才对穆栩吩咐,“你去和你祖母说声,为娘换身衣服再去给她请安。” “母亲去就是了,祖母那边我已经通知过了。” 等长宁公主去了,宝钗就问穆栩,“不知母亲可有什么爱吃的菜,我去吩咐一声厨房。” 穆栩随口报了几道菜,又补充道,“让人把午膳摆到松鹤院偏厅,那样祖母也能少走几步。” 长宁公主这次回来,自然是为了无上皇的病情,所以刚用过饭,她就迫不及待的把穆栩叫到一旁,问起无上皇的情况。等穆栩把自己所知一说,她听了哪里还坐的住,立刻就要进宫。 第169章 异动 穆栩亲自把母亲送到龙首宫后,得知女儿来了,无上皇拖着病体亲自接见了她,父女二人单独相处了一个多时辰,长宁公主才红着眼睛走了出来。 回去的路上,她将穆栩叫到马车上,说起刚才父女之间的谈话,“你外祖父知道自己天命以至,言语之中不停提起你二舅,我看他颇有后悔之意,还让我日后照顾他的后人。” 穆栩皱起眉头,“母亲答应了吗,您可别忘了义忠亲王之事?” 长宁公主摇头,“你误会了,徒钰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你外祖父现在对其也恨得不轻。他跟为娘说了,他已经跟皇帝说好,将来只要给你二舅那一脉留个血脉就好,他今儿跟我说的是二哥遗留在民间的女儿。” “外祖父之前对表姐不闻不问,怎么突然之间又想起了她。” 长宁公主犹豫了下,才解释了其中缘由,“我也是才知道,原来那秦氏的生母是你外祖父当年秘密派人处理掉的。” “什么,这不对啊,先前我揭破表姐身份时,皇祖父分明都不知道她的存在。”穆栩大是不解。 “这也是笔糊涂账了,据你外祖父说,当年他派去处理此事的人回来并未说起那女子生了一女,如今时过境迁,也无从查起其中的真相了。要是你外祖父早就知道秦氏的存在,怎么又会多年不闻不问,任其嫁到贾家呢?” 穆栩心下一想也是,对无上皇而言,想要掩盖秦可卿的身份再简单不过,大不了给其换个母亲就是了,哪会放任她被寄养到秦家。 “我看你对那秦氏挺熟悉的,不如给我说说她的为人。” 穆栩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将秦可卿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长宁公主听了她的遭遇,对贾珍也是恨得牙痒痒,嘴里直道其死的太过便宜了,最后才道,“我还没见过她,改日你给她下个帖子,请她来我们府上一趟,我要亲自见见她。” 穆栩自是应了,回府之后,他将母亲送回正院,便派人给秦可卿送去了请帖,又想起昨日答应过薛宝琴替她索要婚书,便想自己亲自去趟梅家,可转念一想似乎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于是便写了封信,喊来杨安,交代了他几句,让他去了梅家。 果然不过半个时辰,杨安就回来了,接过他手里的婚书瞧了几眼,穆栩问道,“那梅翰林可有为难你?” 杨安笑着回道,“借他个胆子也不敢,我去了他家一说来意,他知道是世子意思后,很干脆的就把薛姑娘的婚事交了出来,还托我向世子致歉。” “哼,算他识相!”穆栩冷笑了一声,将杨安打发走,他拿起婚书就向宝钗那里走去。到了以后却发现只有宝钗主仆在,一问才知,原来薛宝琴去和英莲作诗了,他干脆就将婚书给了宝钗,由其代为转交给薛宝琴。 接下来几日,穆栩每日都亲自护送母亲进宫给无上皇请安,可无上皇因为铁网山之变本就郁结于心,再加上先前又吃了不少金丹,终究是回天乏术,在长宁公主回来后的第十天就阖然长逝。 只隔了不到两年,神京城里又一片素缟,再次响起了连绵不绝的钟声,穆栩除了要安慰哭的肝肠寸断的母亲,还要日日进宫哭灵,就这样忙了三个多月。 无上皇下葬后的第二天,还没等穆栩在家好好休息一下,就有太监来传他进宫,他一到宫里,就发现勤政殿气氛格外凝重,除了徒祯之外,还有兵部尚书齐斌和兵部侍郎史鼎在。等他见过礼,徒祯也不废话,满面严肃的递给他一份奏折。 他接过一看,发现是忻州知府的折子,其在上面奏道,无上皇驾崩的第二个月,平安州那边就大举向雁门关增兵,似乎有南下之意。 穆栩心里一紧,连忙问道,“这份折子是什么时候的事?” 从齐斌口中得知这份折子是三天前的后,穆栩立即就道,“当务之急是确定一下,那些叛贼是否还在雁门关,朝廷才好作下一步打算。” 史鼎也点头认可穆栩的说法,而且还建议道,“除此之外,陛下应该再给太原那边传旨,提醒他们多加警惕,免得敌人偷城。” 徒祯有些不解,“那些逆贼不是应该直接杀奔京城吗,为何要让太原那边防备?” 穆栩替史鼎解释道,“史大人说得有理,因为雁门关到京城有太行山阻隔,一路上关隘重重。要是朝廷有所防备的话,鲁方也不敢再像前次一样轻骑而来,否则定会让他全军覆没。” “而他们要从雁门关南下,第一个就得攻克忻州,忻州无险可守,从他们出兵的时间来算,我想忻州已经不保了,但同样的道理,他们也守不住忻州。太原则不然,太原乃是河东重镇,向来富庶又易守难攻,而且就位于忻州以西不远,一旦让他们占据那里,朝廷急切间恐怕难以剿灭他们,如果拖的时间久了还会让逆贼坐大,危及整个河东。” 听了穆栩的解释,徒祯这才恍然大悟,当即就下了旨意,命人快马加鞭送去太原。随后他又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朕打算调集大军前去平叛,几位爱卿意下如何?” 齐斌朝徒祯拱手道,“陛下,此举万万不可,您忘了无上皇昨日才下葬,自古以来哪有在先皇孝期出兵的,这样可是大不孝。” “可徒钰那逆贼不也出兵了吗?” “他就是看准了朝廷不方便出兵,所以才敢如此。平安州虽是关外大州,可到底不比内地,最多养五万人马,只要朝廷严防死守,他们迟早只有败亡一途,陛下不用忧心。”史鼎也开口劝说起来。 徒祯听他们都如此说,只好又看向穆栩,见穆栩也轻轻点头,这才不甘心道,“那就暂且这样吧,你们先退下,东平王世子留下,朕还有话要说。” 等两人都走了,徒祯不解道,“表哥为何也赞同他们的话?” 穆栩回道,“目前还不知道叛贼的具体情况,所以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再者齐大人的话也不无道理,陛下继位不久、根基未稳,要是在无上皇孝期兴兵,说不得有心人会拿此事做文章的,这样岂不得不偿失?” “可就这样放任徒钰这逆贼,让我实在愧对父皇的在天之灵。” “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可以大肆宣扬他趁国丧出兵之事,他就算已经叛逃,可照样改变不了他的出身,哪有在自己祖父尸骨未寒之际如此行事的。正好让天下人看看他的无耻嘴脸,如此一来那些私底下还跟他暗中勾结的官员也要好好掂量一下,要不要继续跟着这么一个不忠不孝之人作乱。” 徒祯听了穆栩的话,当即就赞同道,“好,就按表哥说得办。我留下表哥还有另外一事问你,昨日我收到密报,甄家最近有些异动,那甄应嘉在大肆串联江南官员,他是不是察觉到了朝廷要清算他们家?” 穆栩思索了一番,却摇头道,“这倒不一定,以他们家的做派,甄应嘉心里应该清楚一旦无上皇故去,他们家必然不会有好下场的,有所准备也能理解。但他选择的时机未免太过巧合,陛下可还记得,先前贾元春封妃时,甄太妃可是掺合了一手的。” “表哥的意思是说,甄家和徒钰暗中有所勾结?” “只有这个解释了,要不然没办法解释这些巧合。” 徒祯在殿内踱了几步,有些迟疑道,“可我先前答应了皇祖父,在奉圣夫人还没有去世前,暂时不治甄家之罪的。” 第170章 一惊一喜 穆栩却劝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我想就算现在治甄家的罪,无上皇也能理解陛下,难道陛下以为一个小小的甄家在无上皇心里,难道比江山还重要吗?江南乃是朝廷赋税重地,一旦那里乱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听了穆栩的话,徒祯沉默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办吧,朕马上下令给金陵那边,让冯汉和绣衣卫配合将甄家拿下治罪。” “陛下,此事必须隐秘进行,宫里可还有个甄太妃呢,她在宫里经营日久,眼线恐怕不少,万万不能走漏了风声。” 徒祯笑道,“表哥说得很是,不过对付她却不难,我想只要让皇祖母出马,一个小小的甄太妃也翻不起浪花。” 对于徒祯这话,穆栩还是认同的,毕竟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敌人,太皇太后和甄太妃斗了这么久,对她的手段想必知之甚深。既然徒祯已经有了主意,穆栩也就不再多说什么,随即就告辞出宫。 果然接下来没两天,宫里就传出风声,说是甄太妃病了,听到这个消息的大部分人都没有当回事,直到金陵的消息传来,这些人才恍然大悟。 甄家被抄家问罪之事,在京里引起了轩然大波,因为在无上皇活着的时候,甄家可是金陵的土皇帝,曾经有不少大臣上书弹劾过甄家,可最后都不了了之,时间久了大家也就知道了甄家在无上皇心里的地位,慢慢的便没人敢这么不知趣了。 如今无上皇才刚驾崩不久,甄家就被锁拿进京,这让一众文武大臣除了感叹“一朝天子一朝臣”之外,也对新皇有了重新认识,许多人都收起了别的心思,这对徒祯来说倒是个意外之喜。 而京城的权贵里,对甄家被抄反应最大的就要属林家和贾家了。林如海自是欣喜若狂,还专门请穆栩夫妇过府,陪他大醉了一场,直道老天有眼,总算是报了贾敏和儿子的大仇。他多年心结一去,人反而突然就病倒了,可把黛玉吓了个不轻,等找来御医一瞧,才知道他是之前崩的太紧,现在一朝去了心事,大喜大悲之下自然就病了。 好在从御医口里得知,他的问题不大,反而是因祸得福了,要是他像之前那样一直郁结于心的话,恐怕会危及寿数,现在提前排解出来,只要好好再修养些时日,就可以尽除病根。 听了御医的解释,黛玉这才松了口气,不过到底还是不能彻底放心,非要留在娘家照顾父亲一段时日,穆栩虽然不舍,可经不住她软语相求,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 如果说林家那边是惊喜的话,那贾家这边就是惊吓了,众所周知贾家与甄家向来交往密切,再加上贾元春之事,其中就有甄太妃的收手尾。所以当贾政在工部上衙时,从同僚口中听说了甄家的事后,顿时大惊失色,连假都忘记请了,直接就回府给贾母通报了此事。 贾母听后也不免慌了手脚,母子两商议了半天都没议出个所以然来,贾母这会也不禁有些嫌弃起了贾政,觉得他实在没用,打听的消息不清不楚不说,关键时候又拿不出一个有用的主意。 没奈何了,贾母只好先打发了贾政,然后又命鸳鸯去寻贾琏来。见了贾琏,她和颜悦色的问了起来,“琏儿你可知道甄家的事情?” 贾琏如今为官久了,自是颇有城府,一听贾母这么问,哪里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他可是对二房的事知道的门清,当下便敷衍道,“回老太太的话,我也是昨日才听说了此事。” 贾母见套不出他的话,只好开门见山的问道,“那你没有打听一下他们家是因何事被抄,会不会牵连到旁人?”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毕竟事发突然,我还没来得及打探。” 贾母看了贾琏半天,发现他面色如常,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便叹了口气,“唉,你也知道咱们家与甄家乃是世交,我担心他们家倒了会影响到咱们家,所以老婆子想让你托人问问,看看朝廷是为了什么而抄了甄家?” 贾琏本想推脱,可看到贾母目光炯炯的望着他,在其多年的积威之下,他终究还是没把拒绝的话说出口,只得不情不愿的应了。 他回到自己屋里之后,越想越觉得憋屈,忍不住拿起茶杯就扔到了地上,把正对账的王熙凤吓得连账本都掉到了地上。 她当即大怒,“你好端端的发什么疯?” 贾琏抱怨道,“还不是怪老太太,她心里就只有二房一家,都到这时候了还想着糊弄我!” 王熙凤闻言,哪还顾得上发火,连忙追问他发生了何事。贾琏也不隐瞒,便将贾母刚找自己去为的什么,完了又说了二房和甄家先前的勾当,末了他恨恨道, “你说老太太这不是把我当傻子吗,她明明知道内情,却口口声声一副为了咱们府上考虑的样子,我若是不知道其中缘由而跑去瞎打听,事后要让皇帝知道了,岂不是以为咱们大房也参与了元春大姐姐之事?你说说,将来朝廷清算起来的话,能有咱们的好吗?” “这老太太怎么能这样,非要让二房把咱们大房拖下水才甘心吗?”王熙凤也跟着义愤填膺的声讨贾母。 贾琏冷笑道,“什么拖下水,我算是看明白了,如果可以的话,老太太甚至巴不得咱们给二房顶罪呢。” “那你准备怎么回老太太?” “哼,我明日就给她说,朝廷查抄甄家为的是他们家亏空一事,至于老太太信不信,我可就不管了,谁让他们自个心里有鬼呢!” 王熙凤听了贾琏的话,却还是有些担心,“咱们两房虽说已经私底下分了家,可在外人看来却还是一家人,你说皇帝老子会不会把咱们也牵连进去?” “这…恐怕还真有可能。”贾琏琢磨了一番,觉得王熙凤所说并不是没有道理,毕竟二房要是被牵扯到谋逆大案里,那按照朝廷律例处置的话,九族可都要被论罪的,更别说他们还是隔房兄弟之家了。想到这他又想起王子腾之事,不由望了眼凤姐,凤姐还是王子腾的亲侄女啊。 他心里暗叹,这都是什么事啊,怎么自家的亲戚没有一个省心的。王熙凤看贾琏脸上的表情变换个不定,心里也开始七上八下起来,不由迟疑的说道, “我们要不要去求下林妹夫,以他在皇帝面前的体面,只要愿意为我们作保,想来就算再严重,我们家也能置身事外。” “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二房的事之前也是人家告诉我的,想来他不会见死不救。”贾琏认同了王熙凤的说法,然后他又想起穆栩上次来自家府里时,似乎对巧姐颇为喜欢,便又交代王熙凤道,“你明日和我一起去一趟东平王府,顺便把巧姐也带上。” 王熙凤多机灵的人啊,眼睛一转就明白了贾琏的用意,自是满口答应下来,心下还立刻盘算开了,打算一会就去教教巧姐,让她明天嘴巴放甜一点好讨人欢心。 次日,贾琏两口子便带着女儿来了东平王府,王熙凤带着女儿去了后宅,而贾琏则在前院拜见了穆栩。 听贾琏说了自家的难处后,穆栩笑着安慰他道,“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你放心好了,这些事我已给陛下打过招呼,不会连累到你们一房的。” 有了穆栩的保证,贾琏自是不再担心,于是便不着痕迹的恭维起了穆栩,一时间二人倒是宾主尽欢。 第171章 夏金桂 由于今日黛玉不在府上,所以在张太妃接见了王熙凤后,宝钗又专门同她们娘两个私下说了会话。等贾琏一家心满意足的告辞,宝钗便和穆栩说起她从王熙凤那听说的新鲜事。 只听她道,“从前我还觉得珠大嫂子青年守寡,独自带着一个孩子,又有那么一个婆婆,日子过得很不容易。可没想到她看着不争不抢的,心思却那么深沉。” 穆栩对李纨还真没有太多的印象,现在听了宝钗的话,他也不禁有些好奇,就问宝钗为何有此一说。 于是宝钗就说了李纨的所作所为,“珠大嫂子把自己的堂妹介绍给了宝玉,听说贾家老太君对她的两个妹妹很是满意,现在正犹豫将哪个许给宝玉呢。你说她这么做,安的是什么心?” 穆栩想了一会,也没有头绪,不过他还是回道,“我曾听黛玉说过,那李氏在贾家向来是自扫门前雪,唯一在乎的便是她的儿子,所以虽然不知道其中缘故,但一定和她儿子有关。” 宝钗也是在荣国府住过的,自然知道此言不虚,她认同道,“确实如此,但就算为了她儿子,也不该如此漠视亲情才对,宝玉那人除了有一副好皮囊外,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男儿的担当,偏偏还多情的不得了,任何一个女子嫁给他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对宝钗如此看待贾宝玉,穆栩倒是一点不意外,原着里就能看出来,她其实压根就看不上贾宝玉,也曾多次劝其好生读书,可结果却被贾宝玉不停埋怨,要是原文里她有另外的选择,肯定是不愿意嫁给贾宝玉的,这点毫无疑问,因为两人三观就不合。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这是人家的家事,咱们也管不了,你又何必瞎操心呢?”穆栩开解了她一句。 宝钗却摇头道,“我一是可惜珠大嫂子的妹妹,毕竟我们同属女子,自是感同身受。二是觉得宝玉实在太不长进了,他也是我嫡亲的表弟,虽然我不喜欢我那姨母,但还是希望他好的,他这个人怎么说呢,其实心肠并不坏,就是有些不谙世事。” 穆栩懒得评价贾宝玉,所以对宝钗的话是不置一词,只任由她在这大发感慨。宝钗唠叨了好一会,却不见穆栩回话,不由问道,“你怎么都不说话?” 穆栩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开口,“我说什么啊,难道跟你一起操心贾宝玉,人家父母长辈具在,哪里用得着你来管,说不定你好心好意帮人家,人家还不领情呢!” 宝钗被穆栩说得颇不好意思,半晌才道,“你说得很是,我这不是一时没收住嘴嘛。” “你啊,有这闲工夫还不如想想给你大哥找个夫人才是正经,我可是听冯紫英说了,他这一两年光往青楼就花了不下十万两银子。” 听了穆栩这话,宝钗顿时气结,“他怎么能这样,前头还答应的好好的,这才多久又旧病复发了。我妈前几日还派人通知我,说她相中了夏家的女儿,要不是碰上无上皇驾崩估计都已经要下聘书了。” “别急,你先等等,你说得是哪个夏家?”穆栩皱眉问道。 “就是和我们家一样,同属皇商的夏家啊,因为他们家专供皇家花卉,所以还有个别称叫桂花夏家,可是有什么不妥?” “我先问你,你妈是怎么相中这夏家姑娘的?”穆栩还真是有些不解,原着里薛姨妈之所以让薛蟠娶夏金桂,那是因为薛家的家底被贾王氏给掏空了,这才不得已打夏家的主意,可今世薛家又不缺钱,怎么绕来绕去又拐到这了。 对这夏金桂,就冲她虐待死了英莲这一件事,穆栩对她就没有一点好感。这要是薛蟠还和原本的轨迹一样娶了她,岂不是和自己成了亲戚,那也忒闹心了。 宝钗不知穆栩为何如此问,不过还是老实回道,“是我舅母介绍的。” 穆栩听了直摇头,“我真不知说你妈什么好了,之前人家差点把你坑了,她怎么都不吸取教训,还听那王子腾夫人的话?” “我也劝她了,可我妈那人耳根子软,我舅舅又亲自给她赔了不是,她一时拉不下脸,就原谅他了。”宝钗期期艾艾的解释道, “而且这次我妈还专门找人打听过夏家姑娘,许多人都说她风评很是不错,我觉得没问题啊。” 穆栩冷笑,“亏你平日里做事那般周全,你就不动动脑子,一个女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那些好名声怎么传出来的?” 宝钗顿时有些傻眼,仔细一想,可不是这样嘛,如今这年月,一个姑娘嫁人前,都是闺名不显的。这夏家姑娘的好名声都能传的四方皆知,能是什么好路数吗?指不定那些话就是夏家自己放出来的。 穆栩看宝钗渐渐回过味了,便继续道,“我可是听说了,这个夏金桂可是个母老虎,你表姐王熙凤厉害吧,但我告诉你,她给夏金桂提鞋都不配。你哥哥要是娶了夏金桂,你且等着,你们家肯定永无宁日,说不得你妈以后都得看儿媳妇眼色过活。” 宝钗听到这,哪还坐的住,她也不问穆栩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当即就要派莺儿回娘家一趟,阻止自家母亲做了傻事。 不想穆栩却拦住她,“这事我看还是你自己回去跟你妈说一声最好,莺儿的话你妈不一定信。” 宝钗一想也是,可随即就为难道,“林妹妹这几天都在娘家,我这再回去的话,母亲恐怕会生气的。” 穆栩摆摆手,“无妨,你自去就是,母亲哪有这么小心眼,再说了不是还有我在吗,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既然穆栩都这么说了,宝钗也不再客气,当即收拾了一番,就急匆匆的带着莺儿回了娘家。 薛姨妈这会正在家里同薛宝琴母女闲话,忽然听到女儿回来了,连忙追问报信的下人,带没带姑爷,等得知就女儿一个后,不由大感奇怪。 还没等她瞎想呢,就见宝钗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她心里一惊,连忙问道,“宝丫头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出来什么事?” 宝钗没有回她,反倒先给婶婶胡氏行了一礼,这才问薛姨妈,“妈,哥哥和夏家姑娘的亲事走到哪一步了?” 薛姨妈不知女儿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下意识回道,“已经合了八字,就等着下聘书了。” 宝钗闻言当即长长舒了口气,高兴道,“那还好,今天就派人给夏家回个话,就说两人八字不合,这门亲事就此作罢。” “你说得这是什么话,我好不容易给你哥哥找了个家事样貌都不错的姑娘,就等着来年国丧过了结亲了,哪有推了的道理?”薛姨妈生气得说道。 一旁的胡氏赶忙劝道,“嫂子你先别急,宝丫头这么说,肯定是有她的理由,还是听听她的解释再说。” 宝钗今日被穆栩一顿说教,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现在见母亲连原因都不问,就冲自己生气,于是她也火了,“妈,你怎么这样,难道我不想哥哥好吗,我还能害自己的亲兄长不成?” 方才被胡氏一说,其实薛姨妈就反应过来了,再见女儿这般气恼,她一时也呐呐无言。 在胡氏和薛宝琴的安慰下,宝钗总算调整好了心情,这一冷静下来,便有些后悔不该对母亲发火,她来到薛姨妈身边,拉着母亲的手后,语重心长的道, “妈,我刚才有些失态,您别生女儿的气。我也是有些着急了,您不知道,那夏家姑娘不是个好的,你恐怕被人给骗了。” 第172章 感情专家 薛姨妈自然不会生女儿的气,她现在最关心的是,宝钗说得关于夏家姑娘的事,“你这话从何说起,我专门找了好几家打听过,都说这个姑娘名声很好啊。” 宝钗蹙着眉头叹道,“我先前也是这般想得,可今儿我们家世子却狠狠嘲笑了我一番。他问我说,一个闺阁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名声是怎么传出来的?妈,我现在把这话说给你听,你来回答我是为什么。” “想来是许多人家曾相看过…”薛姨妈也说不下去了,旁边的薛宝琴反应最快,当即脱口而出,“肯定是他们自家放出来的风声。” 宝钗赞许的点头,“琴儿说得不错,唉,我今日可是丢了大脸了。” 薛宝琴不好意思的解释,“我哪能想得那么远啊,这不是听了姐姐的话,才反应过来嘛。倒是姐夫一个大男人却能想得这么周全,才是真厉害呢!” 经薛宝琴这一提示,薛姨妈也想通了,不过她还是踌躇道,“就算是夏家自己放出来的消息,也不代表他们家姑娘就不好吧,要不然我找个机会亲自去见见她?” 宝钗看她还不死心,便将穆栩告诉自己的事说了,薛姨妈一听那夏金桂竟然比王熙凤还厉害好几倍,立刻就被吓住了。她对自己的侄女可是很了解的,一想到家里要有这么个母老虎的景象,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说道,“就听你的,我一会就派人去夏家,把这事推了。” “妈,您以后还是别听舅舅和舅母的话了,这都几次了,他们这是见不得我们家好啊。” 薛姨妈此刻也是对自家嫂子恨得牙痒痒,她红着眼睛重重的点头,“我知道了,以后我就当没有娘家了。” 而穆栩这边,在宝钗走后没多久,他就进宫去了,因为算算时间平安州那边的消息也该到了。等他见了徒祯一问,徒钰的叛军果然没有南下,而是突袭了太原,好在太原知府和守备颇为谨慎,这才没有被敌人得手。如今见朝廷援兵已至,徒钰和鲁方知道事不可为,便又退回了平安州,连之前攻下的忻州也不要了,只劫掠了一些人口和财物。 虽然叛军此次没有占得太大的便宜,但只要雁门关在他们手中一日,河东便一日不得安宁。因此穆栩便向徒祯建议道,“陛下,朝廷最好现在就开始调兵遣将,等无上皇的孝期一过,就要尽快收复雁门关了。” 徒祯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他现在也正头疼这个问题,“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朝廷已经多年没有战事,这一时半会之间,我也不知该派谁为将了,不知表哥可有人选推荐?” “我才回京不到三年,对那些武将又不熟悉,哪里有人推荐。我看陛下还是和兵部议议此事吧,不过就算暂时没有领兵的人选,也可以先将粮饷准备好,免得到时措手不及。” 徒祯揉了揉眉心,头疼道,“只能先如此了。”接着他又感叹,“这皇帝当的实在没有趣味,成日里尽在朝堂听那些大臣们,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执了。” “治大国如烹小鲜,凡事多些耐心,慢慢习惯就好了。”穆栩也只能如此安慰道。 “算了,不说这个了。今日又没外人,表哥也不用一口一个陛下。”见穆栩点头答应,徒祯便又邀他一起去御花园散散心。 两人一边说着朝堂上的事情,一边向御花园而去,哪知到了御花园还没走几步,徒祯看见远处湖边一众宫娥就立刻止住了脚步。穆栩远远瞧了几眼,发现是一个不认识的年轻女子正带着宫女游玩,看那模样有些像徒祯大婚那日见过的皇后曹氏。 再一转头看徒祯,发现他眉头紧锁,显得颇不高兴,穆栩有些好奇的问,“你这是怎么了?” 徒祯当即大倒苦水,“你是不知道,我这位皇后年纪轻轻的,也不知跟谁学的做派,每次和她见面就像是接见大臣,连说个话都是一板一眼的。这也就罢了,她心眼还不大,前几日我多去了淑妃那里几次,她竟然跑去母后那里告状,说我宠妾灭妻。” 对这事穆栩还真没有插嘴的余地,只能爱莫能助了。他们说话的当,远处的曹皇后也看便两人,已经带着人走了过来。 徒祯一见她过来,竟有转身离开之势,穆栩急忙拉住他,开口劝道,“你这是做什么,哪能当我一个外人的面,给正宫皇后摆脸色看,这要是被人看见,皇后以后在宫里如何自处,还怎么服众?” 听了穆栩这话,徒祯这才作罢,不过却拉下了脸。带着宫娥款款而来的曹皇后自是看见了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她脸色微变,来到近前后,朝着徒祯行了一礼,“臣妾拜见陛下。” 穆栩见状,忙侧开身子避过她的礼,然后才稽首道,“皇后娘娘有礼。” 曹皇后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回道,“世子不用多礼。” 而徒祯这时才捏着嗓子开口,“皇后可有事和朕说,若是没有的话就先退下吧,朕和表哥还有国事相商。” 趁着二人说话的功夫,穆栩总算看清楚了这位皇后的长相,她的长相自是极美,可就像徒祯说得,她似乎是刻意要做出一副端庄之态,让人觉得很不协调。就像此刻,她明明被徒祯的话气得不轻,把拳头都握住了,可却努力装出大气的模样,一本正经的回道,“那臣妾就不打扰陛下了,臣妾告退。” 看着扶着宫娥的手离去的皇后背影,徒祯冲穆栩抱怨道,“你看到了吧,她整日里都这样,我现在一见她就头大的厉害。唉,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立她为后…” “慎言!”穆栩急忙制止他,看了下离两人差不多有十米远的太监,小声提醒道,“你怎么什么话都说,宫里本来就藏不住秘密,这要是传开了,后宫和前朝非得出大乱子不可。” 徒祯也知道自己有些失言,半晌都默默无语,与穆栩向前走了好一会,他才踢着脚下的石子路说道,“我每日里在朝堂听那些大臣们啰嗦,已经很累了,本以为回宫之后能放松一下,可谁知会更累,有时候我真想回到以前,那时无忧无虑的多好。” 看他情绪如此低落,穆栩只好劝慰道,“你也看开点,民间有句俗语说得好,叫“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有什么话不能摊开说呢,你私下把你的想法和皇后说清楚就是了,何必把关系搞得这样僵硬。” 徒祯先是一怔,随后有些疑惑的问道,“这有用吗?” “你都不试试,怎么知道没用?皇后每日里人前人后都端着架子,她估计也累得不轻。我想可能是进宫前,她家里只教了她怎么母仪天下,却并没有教她夫妻相处之道。” 经过了穆栩的这一番分析,徒祯表情也有些松动起来,他迟疑道,“那我改日跟她私下谈一谈,希望有用吧。” 穆栩没好气道,“还改日,你现在就去吧,我可是看出来了,皇后方才可被你气得不轻,说不定这会她正独自伤心呢。” “那我去看看她,就不和表哥说话了。”到底是新婚燕尔,看得出来,徒祯对皇后还是有点感情的,所以被穆栩这么一劝,他也有些担心起来,跟穆栩说了一声,就急忙带着太监往后宫去了。 而穆栩给徒祯这位新婚初哥当了一回感情顾问,自觉做了一件好事的他,也心情不错的回了府。 第173章 满月酒 时间飞逝,转眼已是次年开春,刚给黛玉过完十六岁生辰的第二天,穆栩就接到了柳湘莲的请帖,邀他们夫妇后天过府去吃他儿子的满月酒。 穆栩拿着帖子回了后宅,找到正坐在梳转台前卸妆的黛玉,笑着问道,“今儿皇后招你入宫,可有什么新鲜事?” 黛玉在镜子里给了穆栩一个好看的白眼,“你一天尽想什么呢,宫里规矩森严,哪能有什么新鲜事,而且皇后召我去不过是说说话罢了。” 自从穆栩替曹皇后劝了徒祯之后,这对天下最尊贵的夫妻就开诚布公的长谈了一番,知道了自己问题所在的曹皇后,私下和徒祯相处时便改变了策略,果然讨得了他的欢心,帝后二人感情一日好过一日。 从皇帝丈夫口里得知,是因为穆栩的缘故二人才能化解误会,曹皇后自然对穆栩充满了感恩。可她虽是皇后,却也不能随意接见外臣,所以她便将对穆栩的感激,全部转移到了黛玉身上,之后的日子便经常召黛玉入宫闲话,这一来二去的,两女竟还成了手帕交。 “新鲜事没有,但你感兴趣的事情还真有一件。”黛玉忽然想起了一事。 “快说来听听。”穆栩听她这般说,顿时来了兴趣。 “皇后跟我说,前几日七舅母入宫给太皇太后请安,问起了下半年大选之事…” 没等黛玉把话说完,穆栩就打断了她的话,“不会吧,七舅母难道要给舅舅纳小不成?” “我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呢,七舅母为的是睿表兄的婚事,她想从大选的秀女里给表兄找个世子妃。” 听了黛玉的解释,穆栩摇头失笑,“先前舅母给表哥相看了那么多,结果他一个都没瞧上,看来舅母现在是真急了,都不打算顾忌他的感受了。” 黛玉也点头认可了他的话,随后便指着他手上的请帖问道,“你手里拿的什么?” 穆栩将柳湘莲请他们吃满月酒的事说了,黛玉不由说道,“上个月二姐姐生子,我曾去探望她,发现她现在与从前是大不相同了,日子过得很是安逸。她还让我一定要好生感谢于你,说要不是你的话,她可能如今还在荣国府苦熬呢。” “还有这事,那你怎么没有感谢我,这可不行,你私下必须补偿给我。” 黛玉从镜里发现给她梳头的紫鹃在抿嘴偷笑,当即就嗔道,“你怎么什么话都往说,你看紫鹃都笑话你了。” 紫鹃闻言立即摇头否认,“我可没笑,肯定是世子妃你看错了。” 同黛玉主仆说笑了一阵,穆栩这才起身出去吩咐杨安,命他准备一些后日送给柳湘莲儿子的满月礼。 到了第三日,穆栩携黛玉亲自到了柳家,到柳家大门时,柳湘莲已早早在此迎候今日来的客人,目送黛玉的车架进了后宅,穆栩对着柳湘莲拱手道,“恭喜柳大哥弄玉之喜了。” 柳湘莲脸上不见多少笑意的回了一礼,并做了个请的手势,“世子客气,快快请进,客人皆已到了。” 穆栩有些奇怪,觉得柳湘莲看着好像有些不是特别高兴,不过他也不好细问,只是随他一边向里面走,一边开口问道,“今日来的都有谁?” 柳湘莲回道,“无上皇孝期还没过,也不好大办,因此我就请了岳家的人,和紫英、韩奇他们几个朋友。” 说话间,两人来到前院花厅,里面的人见穆栩来了,皆是起身相迎,穆栩含笑与众人见礼,然后在柳湘莲的盛意邀请下,与贾琏坐到上首。 穆栩刚进来时就瞧见了贾宝玉竟然也在,这时不免就问起贾琏,贾琏苦笑着道,“他是我们老太太带来的,我可不敢带他去别人家做客,那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嘛!” 他怕穆栩不信,遂小声解释,“宝玉已经十八岁了,可还跟小孩子似的,一点也不知道避嫌,刚才一进柳家的门,他非要跟老太太去后宅,我和湘莲他们劝了半天才劝住他,闹得大家很不愉快。” 穆栩顿时恍然大悟,暗道怪不得刚才柳湘莲是那副表情了,其实他是不知道贾宝玉的真实想法,否则这会估计早就暴跳如雷了。 贾宝玉虽然在荣国府习惯了出入后宅,可他也不是完全不知礼,今天他非要陪着贾母来柳家,本就目的不纯。因为自黛玉搬离荣国府后,两人便再也没有见过面,贾宝玉知道今日黛玉肯定要来给迎春贺喜,所以才特意哀求贾母带上自己,就是期望能再见黛玉一面。 哪知道他一到柳家,就被贾琏等人架到了前厅,连贾母也没有为他说话,这会看到穆栩来了,贾宝玉心里更不是滋味,只一个人躲在角落,心里盘算着一会无论如何也要看黛玉一眼。 距离午时还有一段时间,柳湘莲也就没有请众人入席,只是陪来客说话,当然他其中很大一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贾宝玉身上。 后宅的女眷自然不知道前院的事情,她们这会都围在迎春身边,逗弄着孩子。贾母亲手抱着裹着襁褓的孩子,笑容满面的询问迎春,“可给我曾外孙取了名字?” 迎春慈爱的看了眼正在酣睡的儿子,颇有些羞涩的道,“回老太太的话,夫君说他只爱舞刀弄剑,取不出什么雅名,所以只给孩子取了个小名叫壮壮。今日正好老太太来了,不如您给他取个大名,也好让孩子沾沾您的福气。” 闻听迎春此言,贾母心下很是惊诧,因为在她的印象里,迎春这个孙女一直是个木讷的性子,就连被下人欺负了也不敢吭声,没想到竟能说出这样的话。她不由大为感慨,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迎春,同时也大感安慰,她思量了片刻,最终还是摇头道,“老了,脑子不太好使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不如让玉儿来取?” 贾母此话一出,大家都把目光投在黛玉身上,黛玉连忙摆手推脱,“不妥、不妥,自来孩子的名字都是老一辈和父母取的,我哪敢越俎代庖。” 迎春却觉得贾母的提议很好,她素来就知道黛玉学识渊博,一点不逊男子,所以便劝道,“无妨,妹妹不必自谦,你是孩子的姨母,给他取个名字也没什么。” 一旁的探春和惜春也跟着起哄,让黛玉赶紧想个名字,黛玉只得沉思片刻,开口说道,“就叫朝宗如何?” “朝宗,柳朝宗。”迎春嘴里默念了两遍,很是满意的点头,“好,就叫柳朝宗了,这个名字很好!” 贾母笑问黛玉,“这个名儿可有什么出处?” 黛玉看了一眼众人,笑着解释,“诗经有云,沔波流水,朝宗于海。鴥彼飞隼,载飞载止。” “嗨,我可没读过那什么诗啊经啊的,你直接说这名字有什么寓意得了!”王熙凤有些头疼的插嘴,她这话一出,惹得房里的人皆是忍俊不禁。 还好探春接住话头,替她解惑道,“二嫂子,这几句话是出自《诗经?小雅·沔水》篇,寓意意气风发,大气包容。” 几人听了探春的话,都觉得这个名字不错,迎春还特意派人去前院,将黛玉给儿子取得名字告诉了柳湘莲。 用过满月宴,将来客一一送走后,柳湘莲回到后宅,逗弄了一会儿子,然后就对迎春抱怨,“亏我以前还觉得宝玉心思单纯,赤子无暇,今天可真让我开了眼了,哪有一个十八九的大小伙往别人家内宅闯得,这要是让他得逞了,我以后哪还有脸再出去见人。” 第174章 女真人 柳湘莲嘴里说得人毕竟是自己堂弟,迎春只好道,“我代宝玉替你道个歉,他也是让家里老太太他们惯坏了,你多担待点,以后不让他上门就是了。” 柳湘莲摇头,“这跟夫人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觉得他实在是无礼,都怎么大的人了,岂能不懂一点礼数?” “唉,你不知道其中内情。”迎春想了想,还是给柳湘莲解释了缘由,“宝玉他哪里是不知礼仪,他今日这般作为,肯定是为了林妹妹,还好林妹妹来的晚,你们又拦住了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见柳湘莲面露疑惑,接着迎春就将宝玉和黛玉的纠葛,以及从前贾母、王夫人的所作所为给他细说了一遍。 柳湘莲这才知道其中还有这些原委,此刻他也不禁有些后怕,这要是今天真的让宝玉唐突了黛玉,穆栩哪会轻饶了宝玉,到那时他也要跟着丢个大脸。想到这,他怒气勃发道, “以后我再不和贾宝玉来往了,不管之前有什么原因,可如今林姑娘都已经嫁人了,贾宝玉怎能如此不知好歹?人家穆世子对我有知遇之恩,又曾为我们做媒,此恩此德我们都没报答过人家,这要是让贾宝玉在我们府上坏了他夫人的清誉,我还有什么面目再活在世上!。” 两人成婚日久,迎春如何不知自己枕边人的性子,这时听到他直呼宝玉的名字,显然他是真发火了。其实在心底里,她又何尝不生气呢? 想当初她嫁人前,不过是府里的二木头,就算是被下人拿捏了,也是毫无办法,因为她清楚的很,在贾母她们眼里,自己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庶女罢了。 在三姐妹里,人家探春是二房的,王夫人哪怕是故意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也罢,但毕竟对探春还有些面子情。而惜春呢,虽然年纪小,可也是宁国府嫡女,荣府这边自然不好怠慢。 唯独就她没人过问,父亲和继母眼里从来没有自己,哥哥嫂子也忙着巴结老太太和二房,哪里顾得上还有自己这个庶妹。要不是林妹夫好心,给自己说了门亲事,还不知将来会怎样呢? 虽然已是时过境迁,可想起从前,迎春还是不禁潸然泪下,柳湘莲一见娇妻落泪,顿时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骂贾宝玉把她惹哭了,连忙来到她身边,搂着她的肩膀赔起了不是, “夫人这是做什么,你还坐月子呢,怎么能轻易落泪,是我不是,我不该那般说宝玉。” 迎春见他急得满头大汗,不由破涕而笑,“你误会了,我哪是嫌你说了宝玉,我是因为想起了从前在荣国府时的境遇,一时有些伤感而已。” 柳湘莲听了这话,总算松了口气,说起来他还真不知道迎春以前的事,便问了起来,迎春犹豫了下,还是讲给他听了。 柳湘莲这才知道自家夫人从前竟然过得如此艰难,不由觉得一口郁气憋在胸口,想要破口大骂,又顾忌那些人是迎春的长辈,不由将脸胀的通红,半晌才道,“那舅兄也不管你吗?” 迎春知道兄长贾琏和丈夫同在一个衙门,在官场需要互相扶持,而且她心底也很感激贾琏夫妇在自己出嫁时,为她准备了一份丰厚的嫁妆,因此便替其辩解道, “二哥哥就算想管也是有心无力,你别看他是府里正经的继承人,可他那时在府上的地位哪能和宝玉相比,别说是他了,就连二嫂子也要巴着二房过活,哪里还能管的上我。” “不过后来我们两房分了家,我日子就好过多了,二嫂子还专门教我管家,就连我出门时的嫁妆,也是他们两人出的。” 对贾府的事情,柳湘莲也听过一些,知道迎春说得应该不假,但他心里对贾家二房连带贾母等人却是印象大坏,沉默了一会,他才开口,“既然如此,以后咱们家就少和荣府二房来往。” 迎春自是没有意见,不过她却有事求柳湘莲,只听她道,“说起我的出身,便让我想起了府里的弟弟琮儿,他和我一样都是庶出,在荣府过得比我还不如。他也就比宝玉小了两岁,可府上不会有人替他的以后打算,所以我想让你给他寻个差事做,至少以后被分了出来,他也能养活自己。” 这事对如今的柳湘莲来说,也不算什么大事,他当即满口答应下来。 …… 东平王府,书房。 穆栩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父亲寄来的信直皱眉头,只因他父亲在信里提到了一个女真部落,而让他如此失态的原因则是因为,这个部落的首领复姓完颜。 别人不知道这个姓氏意味着什么,他能不知道吗?虽然是不同的世界,也不一定再会有完颜阿骨打这个人,但穆栩还是不敢小看这个完颜部。 他很早之前就算过这个世界的时间,大致确定现在的时间段应该是正史里的北宋末年左右。而女真人,确切的说是以完颜部为首的女真人就是崛起于这个时间点。 正史上这些来自白山黑水的野蛮人饮毛茹血,用他们常年与野兽搏斗锻炼出来武力,先后灭亡了辽国和北宋,几乎摧毁了他们所能见到的一切文明。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就是形容的这伙女真人,他们可不是后来建立满清的建州女真八旗能比的。满清能入关,其实是充满历史巧合的,如果不是明朝自身出了问题再加上那些汉奸的帮助,满清哪能那么容易就统一天下。 但建立金朝的女真人则不然,他们可是实打实依靠武力征服了一切,穆栩比这个世界的任何人都清楚他们的可怕。 他父亲在信上说,最近一段时日,这个完颜部有些不太安分,似乎在串联别的女真部落,为了防止他们做大,他准备亲自领兵去教训一下这些人。穆栩虽然对自己父亲和他们家的兵马很有信心,但是战场上瞬息万变,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预料会发生什么。 还有最让穆栩担心的是,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他父亲对这伙女真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还不以为然的写道,等他出征回来,顺便会带几只海东青,到时送到京里给自己。要知道自古骄兵必败,父亲又不知这伙女真的底细,万一轻敌大意,恐怕会吃败仗。 算算这封信从辽东送来的时间,父亲应该已经出兵,说不得已经与敌人短兵相接了。想到这,穆栩再也坐不住了,他起身来到外间,向着祖母院子而去。 张太妃正和黛玉说话,见到孙儿来了,不由笑问,“你不是要给你父亲回信吗,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还是黛玉心细,瞧出来他有一些异样,于是便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张太妃经黛玉这一提醒,也发现了穆栩有些心事,忙追问起来。 穆栩将来时想好的说词拿了出来,“我是因为父亲在信里说,今年冬天辽东天气特别冷,所以有些担心父亲的老寒腿。” 张太妃闻言也是皱眉,“这又有什么法子,咱们家向来人丁单薄,要是他有个叔伯兄弟帮衬的话,倒是可以让他来京里保养一段时日。”话一出口,她看见穆栩脸上的表情,当即有些怀疑,“你难道想去辽东,换你父亲回来?” 黛玉闻言紧张的看向穆栩,他给了黛玉一个抱歉的眼神,然后苦笑道,“孙儿正是如此想得,我如今也大了,既然知道父亲在边疆受苦,做儿子的哪还能在京里安享富贵?” 第175章 出关之路 他这话一说出来,房里顿时陷入一片沉默,过了好半晌,张太妃才叹道,“我知道你孝顺,可你才成婚不久,再说你父亲也习惯了那边的天气,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穆栩试图说服自家祖母,“祖母有所不知,我前几天在京里遇见个辽东来的贩马汉子,从他口里得知,今年辽东的天气是几十年来最冷的,恐怕到了四五月份也热不起来。” “而父亲的来信也证实了他的话,所以我才想去趟辽东,替换父亲回来。其实你们大可不必担心我,毕竟我自幼习武,身体一向不错,又是在那边长大的,再者等到明年初春天气转暖,我就回来了。” 张太妃有些意动,随后便问黛玉的意思,黛玉哪怕再不情愿,也不能拦着儿子给父亲尽孝啊,正要点头同意,忽然她心里一动,便开口说道,“不如我也一同前去如何?” “这…”穆栩哪知她会忽然生出这个想法,当即就拒绝道,“你的身子向来不好,还是在京里等我回来吧。” 黛玉却坚持道,“我自从练了你教的功夫,这两三年连一点小病都没生过,哪有你说得这么娇弱?” 还没等穆栩想好如何打消黛玉的念头,张太妃就拍板了,“好,那你就带着玉儿一起去好了,路上也有个伴。”随即她又担心道,“朝廷这边未必会放人吧?” 穆栩打算回去私下再劝劝黛玉,这会还是回祖母的话要紧,“朝廷那里祖母可以放心,我会同陛下说好的。” 听了这话,张太妃才想起自家孙儿和皇帝关系确实很好,于是便问他准备何时动身。穆栩忧心辽东战事,自然想越快越好,当即就道三日后出发。 从松鹤堂回来的路上,穆栩劝了黛玉一路,她却死活不依,非要陪着一起去辽东,穆栩只得说了实话,当然他是删减了关于女真人那部分,黛玉听了笑着说他杞人忧天,还道公公是沙场宿将,岂能不知战场的忌讳。穆栩没办法给她解释自己的真正担忧,最终还是无奈答应了她。 既然决定了要去辽东,穆栩便不再耽搁,当天就进宫求见徒祯,见了他自然又是另外一个说法,徒祯倒也没有多想,随口就同意了,还叮嘱其多加小心。 接下来三天,穆栩忙的连歇脚的功夫都没有,又要应付宝钗几女,又要陪黛玉回娘家通知岳父,还要确定去辽东的随行人员和清点祖母让他带去辽东的物品。 就这样紧赶慢赶,总算到了要出发的这天。穆栩看着宝钗和英莲,叮嘱她们道,“我不在京里的日子,你们除了要替我孝敬祖母之外,也要照顾好自己。” 两人虽有万般不舍,可也知道她们改变不了穆栩的想法,只好含泪点头答应,穆栩又安抚了她们几句,然后便带着黛玉前去向祖母磕头请辞。张太妃见多了离别,倒是没有那么伤感,只让他们夫妻路上要注意安全,出门在外不用担心府上云云,穆栩一一应了下来,末了还交代一旁来给她送行的妹妹不要调皮捣蛋。 一切已经就绪,穆栩携黛玉出了松鹤堂,扶着她上了一辆宽大的马车,自己则翻身上马,一声令下,随行的队伍便缓缓向着城外而去。由于城里人来人往,队伍用了半个多时辰才来到城外,等出城后速度才徒然加快起来。 如今大楚王朝正是国力鼎盛的时期,一路上行来,到处可见乡村阡陌,还有路上的行人商贩。穆栩之前从辽东回来时走过一次这条路线,所以行程安排的很是妥当,几乎没在野外露宿过。 他虽然心里担忧父亲的情况,可一来远水救不了近火,再说也不能完全就将这伙女真人等同于正史里的。二来还有黛玉与他同行,他也没办法快马兼程,以最快的速度赶去。 与穆栩相反的是,黛玉一路上兴致却颇为不错,作为一个大家闺秀,这还是她人生中第二次出远门。但两次的心情却大不相同,她第一次远行时,母亲刚刚去世,身边只有一个丫头雪雁,一路上充满了对前路的迷茫,哪有心思欣赏路上的风景。 而这次却不一样了,有自己的丈夫相陪,又没有遭遇丧母之痛,黛玉一路上兴致勃勃,每到一处山清水秀之地,虽然不能停留,但她还是要挥笔写几首诗抒发一下情怀。 就这样队伍从神京出发,过了黄河,又到了河北,在幽州停留了一日,用时一个月,终于出了古北口,进入了辽东地界。 此时的辽东还没有经过后世的开发,除了一些山脉,剩下的便是茫茫草原,相比于关内,这里算得上人烟稀少,汉人的数量也不占优,只集中在奉天等几个大城。其余大部分地方都是几个少数民族的牧场,这些族群包括,奚人、靺鞨人、女真人,以及残存的契丹人。 其实历史上的汉人王朝对辽东地区的统治都是名义上的,大多数时候都是通过册封一些少数民族的首领,再加上一些经济手段,来间接控制辽东地区。当然也有像唐朝那样,建立都护府的,本朝有些制度承袭隋唐,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东南西北四王府就是大楚的都护府。 只是相比于都护府,四王的自主权更大一些,至少朝廷不能像更换都护府都护一样随意撤换他们。但任何事有利也就有弊,都护府在受到中央朝廷节制的同时,也能得到整个国家的支持。而像穆家这样的藩王则不然,他们得到的支持相对来说就少很多,除非是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更多时候皇家都在尽量想办法削弱压制他们。 在如今还继续掌权的三个外藩里,穆家的处境其实并不算很好,因为自古以来,对中原王朝最大的威胁,几乎都是来自于北方的游牧民族。 作为拱卫关内的屏障,穆家既要受到皇家的猜忌,还要承受那些游牧民族时不时的犯边。本来还有个北静王府在北疆与穆家互为援手,可到了水溶他爷爷水铭那辈,因为其身体不好,外加受不了来自内外的各种压力,水铭干脆请求朝廷撤藩内附,跑回京城过富贵闲人的生活去了。 水家这一举动,可把穆家给坑惨了,当时东平王府正是穆栩的祖父当家,朝廷想借着拿下水家的东风一并把穆家也撤了。穆栩祖父当然不愿意轻易放弃祖宗基业,便和皇家闹得很不愉快,所以到了穆栩父亲继承王位时,穆家才选择了与皇家联姻,用以缓和双方紧张的关系。 所幸他的父母虽是政治婚姻,但夫妻二人很是恩爱,而且因为他们的结合,穆家与皇家的裂痕也得以弥补,这些年来双方的关系也融洽起来。 穆栩回京前,曾经在辽东生活过十几年,因此对辽东这边的景色并不在意,但黛玉主仆不同,她们哪里见过这么广阔的草原。黛玉要保持身份,而紫鹃为人沉稳,所以两人还能按耐的住,晴雯和雪雁却是自从见到了大草原,就一路大呼小叫。 穆栩也不去管她们,只是当他看到黛玉露出神往之色,便干脆唤她同乘一马。黛玉开始还顾忌身份不愿下车,可经过穆栩的劝说和紫鹃等人的鼓动,她转头一想现在身处塞外,周围又都是府里家将,也不用顾虑那么多,这才小心翼翼的坐到穆栩的马上,被其带着在草原上好好策马奔腾了一番。 第176章 兵败详情 黛玉等人先时看到草原,还觉得很是稀奇,可等到过了几天,发现一路上景象几乎都一成不变后,顿时兴致缺缺起来。穆栩看主仆几人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后,不由笑着安慰,“好了,都打起精神来,我们就快到了。” 晴雯性子急躁,听到这个消息,连忙把头伸出马车窗户向前张望了起来,可结果并没有看到城池,她随即失望道,“世子就会骗人,这明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里快到了?” “你啊,就不能和紫鹃学学嘛,要沉得住气才行。咱们已经过了辽河,最迟明日就能到奉天了,你急什么。” 晴雯如今和穆栩也熟悉了,自然不再怕他,闻言就立刻嘟囔道,“还要一天啊,这一路坐马车坐得我屁股都开花了。” 她话一出口,就察觉到不对,随后果然看到穆栩古怪的向她下半身瞧去,虽然知道有马车阻隔什么也看不到,她还是脸色通红,狠狠瞪了穆栩一眼,把头缩了回去不说,还把帘子也放了下来,用以阻挡穆栩的视线。 听着里面主仆几人的说话声,穆栩摇头失笑,策马来到队伍前方,吩咐领头的家将加快速度,争取天黑之前赶到奉天城外的镇子。自出了古北口,他们已经在外露宿了几回了,穆栩自己倒是无妨,可黛玉几人却很不习惯。 当夜他们在奉天城以西三十多里的镇子,找了间供行商休息的小客栈消息了一晚,次日天刚蒙蒙亮,队伍又开动起来,总算在正午时分来到了奉天城下,所有人皆是精神一振。 把守城门的城门官见一支有几十骑兵的队伍前来,连忙带着兵丁上前盘问,走到近前才看到队伍里的穆栩,对这位世子爷他当然再认识不过了,毕竟穆栩从前还在奉天时,三天两头就要出城打猎的,认识的人很多。 “小的黄三见过世子爷。”城门官既认出了穆栩,又怎么敢怠慢,连忙躬身问候。 穆栩轻抬马鞭,“不用多礼,我问你话,王爷出兵可曾回来?” 黄三迟疑道,“王爷已经回来了,不过听说…” “不过什么,你还不快点讲来?”穆栩心里一沉,赶紧追问道。 黄三看了看左右,然后小声回道,“听说这次王爷出兵并不顺利,好像王爷还受了伤。” 穆栩一听这个消息,哪还有闲心再和他打听,当即吩咐杨安,“你护送世子妃她们慢行,我先走一步。”说完就带着几名护卫先进了城。 他们这几人在大街上纵马疾驰,惹得一路鸡飞狗跳,有的人想要破口大骂,旁边的路人急忙阻止,“你疯了不成,没看到领头的那位公子是世子爷嘛。”这人顿时将要骂人的话收住,自言自语道,“不是说世子爷回京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好在穆栩等人骑术娴熟,所以并未出现伤人事件,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奉天的东平郡王府。王府守门的门子见到自家世子回来了,急忙将门打开,并通传了进去。 穆栩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手塞到下人手里,三两步就冲进了大门。他家在奉天城的府邸虽不如京城王府精致,但却更加气派,更是大了足足两倍有余。他一路向着内院疾行,也不理会路上给他行礼的下人。 穆栩来到仪门外,刚要抬腿进去,就被后面一人叫住,他转身一瞧,发现是王府长史耿忠,只好停住了脚步。耿忠来到近前,没等其行礼,穆栩就开口问道,“耿大人,听说我父王受伤了,可是真的?” 耿忠拱手回道,“世子放心就是,王爷只是胳膊中了一箭,箭上又没有毒,所以没有大碍。” 穆栩这才把提着的心放了下去,也不急着去见父母了,当即问起了耿忠这次出兵的具体情况。 通过耿忠的口,穆栩大致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和他之前想得差不多,他父亲确实犯了轻敌大意的毛病。 其实说起来,也不能完全怪他父亲穆靖轻视女真人。只因此时的女真人向来是一盘散沙,人数也不多,还特别喜欢内斗。所以自东平郡王穆靖往下,所有辽东的将领都有个共识,那就是女真人虽然悍勇,但成不了大气候。 因此穆靖这次只带了两千轻骑前去,名义上是巡边,实际上不过是想敲打敲打完颜部,让他们老实一些。到了完颜部驻地,穆靖就传令让完颜部首领完颜赤前来拜见,哪知那完颜赤不仅不听,还故意杀了信使,更亲自领兵前来挑衅。 穆靖当即大怒,直接领兵攻了上去,却不知正中了那完颜赤之计。在两方人马交战正酣之时,完颜部伏兵从侧翼杀出,一下打了穆家军一个措手不及。好在他们交战之处位于平原,穆家军这边去的又是骑兵,才没有全军覆没,但也损失了近一半人马,就连穆靖也被那完颜赤在胳膊上射了一箭。 听了父亲此番兵败经过,穆栩也不知说什么好了,毕竟子不言父之过。倒是耿忠拦住穆栩却是有话要说,只听他道,“世子,王爷此番被他一直瞧不上眼的女真蛮子击败,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但下官却有不同意见。” “耿大人请说,我洗耳恭听。” “世子,我这几日从奚人那打听过,那些女真部落目前已有一大半归顺了完颜部,据我估计他们恐怕有了不下五千控弦之士。世子也知道,那些女真蛮子骁勇非常,我们的士卒一对一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王爷如果盛怒之下出兵,胜了还好,败了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穆栩认真的点头,看着一脸焦急之色的耿忠,向他保证道,“耿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劝说父王,让他不要义气用事。” 耿忠还想再说什么,却看到一个丫头站在仪门内不停向这张望,他认得那是王妃的贴身丫鬟,想来是王妃急着见儿子,他只得收住了要继续说得话,不情不愿的告辞。 穆栩看出他有未尽之意,不过却没有留他,毕竟有什么话也不用急于一时。再说了,别人可能会看轻这伙女真人,但他可一点不会小觑他们。 目送耿忠离开,穆栩转身进了仪门,等了半天的红袖迎了上来,嘴里还抱怨道,“这个耿长史真是的,不知道世子一路舟车劳顿嘛,非要这时拦住世子。” “好了,耿大人也是有要事向我禀报,怎么能怪他呢。母亲人呢,父亲伤势可还要紧?”穆栩一边往内宅走,一边问红袖。 红袖小跑着跟着穆栩,“王妃和王爷都在银安殿侧院呢,王爷伤势已经没有大碍,再换两次金疮药应该就好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绕过了银安殿,只见长宁公主早就等在了侧院的月亮门下。穆栩见状,赶忙来到她身前跪下,“儿子给母亲请安!” 长宁公主将穆栩拉起,一脸慈爱的的打量他半天后,才责怪道,“你要来辽东的事,怎么不提前通知娘一声,我方才跟你父亲正说话呢,就听小厮来报,说你回来了,可把我吓了一大跳。” 穆栩笑着搀扶住母亲向院内走去,“我这不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嘛。” “你啊,什么时候能让为娘省点心,这无缘无故的突然跑来了辽东,有这闲功夫还不如赶紧给我生个孙儿才是正经!” 第177章 辽东局势 听到母亲催自己生孩子,穆栩顿时停住了脚步,急忙吩咐跟在后面的红袖,“你们世子妃也来了,记得派人去大门迎一下。” 长宁公主一听儿媳也来了,当即就是一惊,随后狠狠拍了一下穆栩的手,嘴里嗔道,“这么大的事怎么现在才说,你也真是的,辽东天气恶劣,你带她来做什么,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得了?” “栩儿不是才刚来吗,这么快就惹你生气了?”原来是穆靖在里面等了半天不见他们母子进去,干脆自己走了出来查看情况,听到自家夫人的话,便问了起来。 长宁公主没好气道,“你这儿子啊,想一出是一出的,自个儿跑来辽东也就算了,竟然还把儿媳妇也带来了。” 穆靖笑了一声,“我当是什么呢,儿媳来了岂不正好,我这个做公公的还没见过她呢。” 长宁公主懒得搭理这对父子,她转头对还杵在原地的红袖道,“你这丫头还站这干什么呢,快去把世子妃迎过来,顺便吩咐管家把世子先前住的集福堂收拾一番,再调几个丫头婆子过去听用。” 将红袖打发走,一家三口进入厅堂坐好,穆栩第一件事自是关心父亲的伤势,穆靖欣慰的回道,“只是皮外伤,连骨头都没有伤到,说起来还多亏了你之前教的功夫,才让我躲过了要害。” 穆栩听了一阵庆幸,还好自己当时没有藏私,否则说不定要让自己抱憾终身了。 “对了,我还妹问你,你怎么忽然想起来辽东了?”一旁的长宁公主等他们说完话,立刻问了起来。 不等穆栩回答,就听门外丫鬟的声音传来,“世子妃到了。”他见母亲目光已转向门口,干脆也不回答了。 好在长宁公主对这个问题并不是很关心,毕竟儿子都已经来了,再探究他因何而来也没必要,她此刻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黛玉的身上,对这个昔日故人之女,如今自己的儿媳妇,她还是很看重的。 丫鬟的话音刚落,黛玉便和红袖走了进来,她进来后第一时间就来到公公婆婆面前,庄重的施了一礼,“林氏见过父亲、母亲,父亲、母亲万安!” 穆靖对黛玉的长相倒不是那么在意,他关注的是她的品行,此刻见她落落大方,没有一丝扭捏,不由满意的点点头,“好,快快免礼,为父军务繁忙不能回京,所以特意给你准备了礼物,一会就让丫头送过去。” 等黛玉恭敬谢过,长宁公主就将她拉到身边坐下,婆媳低声叙起别后之情。穆靖见状,便开口说道,“你们娘两在这慢慢说话,我与栩儿去书房有事相谈。” 长宁公主却摇头道,“你们有事情就留在这说吧,我正好带玉儿去瞧瞧集福堂打扫的怎样了。”说着便带着黛玉和一众丫鬟款款而去。 见房里只剩下父子二人,穆靖这才问道,“说吧,到底为何来辽东,你可别想糊弄老子,我前日就收到了你祖母的来信,为了替你隐瞒,我可是连你母亲都没告诉。” 穆栩正色道,“父亲,我之所以回辽东,就是因为女真人之事。一个月前,我在京里收到父亲来信,当时就猜到父亲此次出兵会不顺利,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所以才向祖母找了个借口赶了过来。” 对于儿子这个解释,穆靖有些不以为然,“那些女真人不过侥幸偷袭胜了一场,你又何必大惊小怪?” 听他果然不把女真人放在眼里,穆栩心下一阵后怕,心里暗道,还好我来了,要不然就凭父亲这个态度,恐怕非要吃个大亏不可。 “父亲,我记得小时候您教我兵法时,就曾说过轻敌大意,乃是兵家大忌,前秦符坚在淝水之战为何大败而回,这个前车之鉴也是不远,父亲怎么还如此小看女真人?” 穆靖闻言一愣,草木皆兵这个典故他怎能不知,此刻被儿子一通劝说,他也反思了起来,静思己过之下,发现自己确实有些太不把女真人当回事了,要换成一个与己方实力相当的敌人,那时自己又怎么会被轻易激怒,而选择轻兵冒进,最终导致损兵折将。想到这,他不由出了一身冷汗,苦笑着说道, “吾儿说得很是,为父这次确实犯了轻敌的大忌,是不该这样小觑敌人。以往我总觉得女真人不过是一群蛮子,如今细想起来,那完颜赤杀我信使,不过就是想要激怒于我,可我当时却没有多想。”接着他又由衷的感叹,“吾儿长大了啊!” 穆栩了解父亲的为人,清楚他并不是一个固执的人,所以对于劝说他早有信心,现在见他果然已经反应过来,于是便安慰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父亲也不用自责,当务之急是想想该如何应对女真人的崛起。” “你既然千里迢迢从京里赶来,想必早有成算,为父正好听听你的高论。” “哪有什么高论,我不过是比大多数人更了解女真人而已。”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吾儿不用谦虚,你能在收到信那一刻,就料到为父兵败之事,已经很了不起了。”穆靖捋着下颌的胡须,心里十分高兴,只觉自己后继有人, “而且经你这一提醒,我才忽然惊觉,原来那些帐下将领都没有把女真人当回事,就连这次吃了败仗,许多人也觉得只是一时大意,还有不少人劝我,等养好伤就再次出兵剿灭完颜部,你的想法呢?” 穆栩摇头,“常言道未虑胜,先思败。他们只想到了尽快出兵的好处,却没考虑过一旦进剿失败的后果。我们东平王府之所以能威慑周边部族,靠的就是几代人建立起来的声望。” “那些周边蛮族向来畏威而不畏德,我们一时小败没有关系,他们大部分人最多会选择观望,但要是我们一败再败,他们必定会蜂拥而至,到那时我们面对可就不止女真人了。” 穆靖点头认可了儿子的说法,但他还是道,“这也是我顾虑所在,但正因如此,我才更想给女真人雷霆一击。” “我知道父亲是想杀鸡给猴看,免得那些周边部族蠢蠢欲动,可您却忘了女真人与从前的那些敌人不同。我在辽东时,常与他们打交道,所以对他们知之甚深,这些人因为生活环境的恶劣,而造就了非凡的勇武。人数相同的情况下,如果不用计谋,我们难有胜算。” “而且我方才来时遇见了耿长史,他告诉我,已经有许多女真部落投靠了完颜部,如今他们的兵力恐怕不下五千之众。” 得知这个消息,穆靖站起来在房里踱了几步,他明白儿子说得后果已经显现出来了,定是自己前番一败,才让完颜部建立了威望,从而让别的部族选择依附。 他之所以想要听下属的意见再次出兵,除了穆栩所说的原因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前番交战时他发觉女真人战力很强,要是让他们壮大起来必为后患,因此才想趁他们还弱小时,把他们的威胁掐灭于萌芽。 此刻他对自己之前没有探明敌情,就冒然兴兵的举动而深感后悔,要知道他们穆家虽然对朝廷宣称只有五万人马,但实际上也就七万左右,这其中还有两万是招揽的异族士兵。 虽然七万对五千,看起来胜算很大,可大部分人马是要守卫奉天等几个大城的,真正能调动的也不过三万人左右。 第178章 集思广益 对于目前辽东的局势,父子二人都觉得颇为棘手,还没等他们商量出对策,就有一个丫鬟来传长宁公主的话,请二人去用午膳。 穆靖这才想起儿子还没有用饭,便开口说道,“我们先去用膳,下午你再休息一下,等明日我召齐王府属官,大家集思广益,看看如何应对目前的情况。” 穆栩一想也是,毕竟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与其他们父子两人在这想办法,倒不如听听别人的意见。 一家人用过饭,穆栩便携黛玉向父母告辞,一起回了集福堂,看着阔朗的院子,穆栩不禁感叹,“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我就离开这里三年了。” 黛玉歪着脑袋笑问,“怎么今儿这般多愁善感起来,这可一点都不像你了。” “毕竟这里就是我长大的地方,一别经年,自然颇多感慨。”穆栩回了一句,便拉着黛玉进了正堂旁边的书房,指着墙角的两排书架,对黛玉说道, “我知道你向来爱书,这第二排书架上的书,都是一些珍惜孤本,你得空可以瞧瞧,喜欢哪本就收起来,等我们回京时带上。” 黛玉忙放开穆栩的手,径自来到书架前,仔细查看了一番,发现确实都是一些孤本,有些自己也只是只闻其名,却未曾见过,不想今日却在这见到了,她好奇的道,“你从哪找来的这些书,有些连我也只是听父亲说过?” 这可是穆栩的一件得意事情,听黛玉问起,他当即就卖弄道,“我十三岁那年第一次随父亲出征,亲手俘虏了一个靺鞨部落首领。他为了活命,便将自己的全部珍藏献给我做赎金。” “除了这些书籍,还有许多奇珍异宝,据他交代,这些都是他从一个辽国贵族那得来的,没想到最后都便宜了…” 穆栩嘴里停了下来,只因他发现黛玉的注意力完全在眼前的书上,根本就没听他说话。他叹了口气,走到黛玉身前,将其手里的书合上,无奈的说道, “我最近事务繁忙,怕你在府上无聊,所以才想找些书给你解闷,可不是让你现在看得。” 黛玉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我这不是看到了一些失传的孤本,有些见猎心喜嘛,何必这样大惊小怪。” 穆栩直接拉着她向外走去,“这些书我都送你了,你以后有的是时间看。现在还是去歇息一下,毕竟赶了一个多月的路了。”黛玉拗不过他,只好乖乖回房休息不提。 次日,银安殿。 东平王郡王府在奉天的属官齐聚一堂,三三两两凑在一起,都在谈论王爷召他们前来所为何事,大部分人都猜测是为了再次出兵讨伐女真,几名武将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长史耿忠听到他们的议论声,不禁担忧穆栩没有说服王爷,他心下打定主意,要是王爷要一意孤行出兵的话,他一定要以死相谏。正在他为自己暗自鼓劲的时候,就见穆靖父子从大门走了进来。 大堂里的众人见到正主来了,纷纷七嘴八舌的问候起来,穆靖带着穆栩含笑一一回应,最后坐到上首主座,而穆栩则站在父亲身侧。 穆靖轻咳一声,示意大家都安静下来,才开口说道,“大家都坐下说话,本王今日召大伙来,是为了商议女真人之事。” 他话音刚落,参将李虎就大声嚷嚷道,“这有什么可议的,只要王爷一声令下,末将愿意亲自领兵前去将那完颜赤的脑袋砍下,献到王爷帐前。” “李将军的忠勇,本王是知道的。”穆靖笑着赞了一句,不等李虎再说,他就话音一转,“本王思前想后,觉得出兵之事还需从长计议。” 他这话一出,整个大堂顿时乱哄哄起来,以李虎为首的几位将军更是想不明白,好端端的王爷怎么忽然改变了主意,之前不是还传出风声要再次出征吗? “肃静!”穆靖大声喊了一声,等众人都安静下来,才接着道,“本王知道许多人都想不通其中的原因,所以我让世子给你们解释一下。” 穆栩闻言一怔,随即就反应过来,这是父亲有意让自己露脸,他自然没有推辞的意思,当下便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众人前面,拱手团了一礼,这才发声道,“不管何时出兵,我们都要做到知己知彼。耿长史,你和大家介绍一下女真人的近况。” “是,下官遵命。”耿忠走出队列,也不管大家看他的目光就侃侃而谈,将女真人的现状详细讲了一遍。 听了他的话,殿内的官员都沉思起来,由此可见大部分人还是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就连之前叫嚣最凶的李虎也不说话了,他虽然是个大老粗,但却并不傻,女真人的战力他也是知道的,五千人马已经不是小数目了。 见大家都不在说话,穆栩便主动开口,将先前和父亲分析的辽东局势说了一遍,末了,他总结道,“女真人我们肯定是要征剿的,免得他们继续做大,但何时出兵,又怎么出兵,还得细细商讨一下。”一气将话说完,他才退回父亲身后站好,把主事权交给父亲。 穆靖见大家听了穆栩的话,已经冷静了下来,于是满意的点点头,“世子刚说的很清楚了,大家现在可以畅所欲言,议议如何应对当前的局面。” 耿忠第一个回道,“下官以为,我们目前首先要做的就是,拉拢分化剩下的女真部落,不可让完颜部继续收编他们用来壮大自身。” “耿长史所言极是,既然耿长史如此说,想来必是有了主意,那本王就将此事交给你全权负责,需要什么你随后报给本王就是。” 耿忠自是领命不提,奉天卫指挥使张扬继续补充道,“除了耿长史说的女真部落,也不能忘了别的部族,尤其是奚人,他们和女真人关系紧密,我们拉拢他们的同时,还需要严密监视他们,免得他们和敌人暗通款曲。” “这个自然,不止女真和奚人,别的部族也要一同监视,随后本王就会传令,把斥候都派出去监视各方,还会让安插的细作时刻收集有用的情报。” “王爷英明。”典史卫通出声说道,“既然我们可以派细作,那别人自然也是可以,所以即日起,王爷应该下令各个城池要塞戒严,尤其要注意那些外族的商贩,防止他们借机刺探军情。” 穆栩听了卫通的话后,顿时暗骂自己大意,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后世那些满洲人可不就爱这么干嘛,没道理他们的祖宗不会这招啊,所以他急忙插话, “父王,卫典史说得极是,但除了敌人细作,还应防止有人充当内应,咱们不能光想着如何进攻敌人,却忘记敌军也可能主动出击。要是敌人事先与内应取得联系,再里应外合之下,难保不会攻破城池要塞。” 穆栩此言一出,穆靖就是心头一震,立刻颔首,“我儿说得不得不防,要是让敌人占据了我们的城池,再想剿灭他们可就千难万难了。”耿忠等人也是连声附和,心里都对自家这位世子刮目相看。 接下来大家各抒己见,感觉把各种情况都考虑进去后,穆靖便开始传达各种命令,由书记官仔细记下,发往各地不提。 第179章 挂帅出征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穆栩除了陪着黛玉在奉天附近逛了逛,就一直密切关注着辽东的局势。 自长史耿忠领命负责分化拉拢别的部族后,辽东地区最近一段时间是暗流涌动,三天两头都有流血冲突爆发,而完颜部扩充实力的脚步也慢了起来。 通过各方传回来的情报来看,完颜赤应该早有反叛自立之心,只是他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就被东平王府发现了端倪,所以见到穆靖带兵前去,他心里有鬼之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选择了提前举事。 在打败了穆家军之后,完颜赤便带兵占领了原来辽国上京一带,并改上京为会宁府,自称为真金可汗。从这些举动就可以看出这家伙的野心很大,好在还没等他高兴多久,耿忠就开始派人在各个部落游说挑拨,附近的部族对其意见颇大,完颜赤几次想要西进,都被拖住了步伐。 而这其中对女真人崛起敌意最大的当属靺鞨人,因为在唐朝时期靺鞨人就在黑龙江流域建立了渤海国,并向大唐进贡称臣。后来随着唐王朝覆灭,中原陷入内乱,辽国趁势崛起,灭亡了渤海国,但是辽人对靺鞨人的统治颇为宽容,还允许他们自治。至于女真人,在唐时不过是个小小的渔猎部落,一直依附于靺鞨人过活。 如果辽东各族存在鄙视链的话,那女真人算是最底层的,因此靺鞨人是最不愿意看到自己曾经的附庸强大的,说白了就是,靺鞨人觉得自家祖上曾经阔过,看不上女真人这伙野蛮人,尤其是这些家伙还曾是自己的小弟。 所以耿忠派人去一挑拨,靺鞨人当即就坐不住了,开始不断给女真人找事,双方已经因为疆域问题战了好几场了,结果靺鞨人被女真人打的是丢盔卸甲,已经开始支撑不住,并派人来向东平王府求援了。 穆靖亲自接见了靺鞨使节,又经过与下属的一番讨论,大家都觉得不能让女真吞并靺鞨,一致支持出兵,就连先前强烈反对的耿忠,这次也大力支持起来。 本来穆靖想亲自挂帅,可一来他伤势未愈,二来目前辽东局势复杂,他必须亲自坐镇奉天指挥。 这样一来,派谁领兵就成了问题,在张扬和李虎二人之间穆靖有些摇摆不定。张扬老成持重,但为人太过谨慎,让其守城再好不过,但在时机稍纵即逝的战场上,张扬恐怕会贻误战机。而李虎呢,这个人勇猛有余,却容易头脑发热,让其作为先锋摧城拔寨是上上之选,做主将的话实在是不合格。 在穆靖看来,如果二人性格能够中和一下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至于说派二人一起出征,他刚生出这个念头,立马就打消了。因为他清楚二人关系向来不睦,上了战场估计会互相拖后腿。 说起来这两人之所以不和,这其中还有穆靖的手笔,为的就是平衡手下统兵将领,好让他这个上位者可以居中控制。 就在穆靖心里实在不能拿定人选时,不想穆栩却请求由他亲自领兵前去,穆靖第一反应就是不许,毕竟这是自己唯一的继承人,战场上刀剑无眼,要是出个意外,自己怎么和列祖列宗交代。 可随后经过父子一番推心置腹的长谈,穆靖最终还是被说服了,连他也不得不承认,目前这种情形下,派穆栩前去是最合适的,特别是经过最近这一段时间相处,让他发现儿子成长了许多,不仅思维清晰,大局观出众,而且又能代表自己出面调解各方矛盾。 穆靖虽然心里已经同意,但想起自家夫人,他还是为难道,“为父就算是同意了也无尽于事,你母亲是不会答应的。” “我会想办法说服母亲,父亲放心就是。”穆栩来请命之前就想到了,自己此行最大的阻碍肯定来自于母亲,所以听父亲口气颇有松动,他立刻保证道。 “既然如此,只要你母亲不反对,我就同意让你做此次出兵的主帅。” 从父亲书房出来,穆栩便来了母亲这里,一进门发现黛玉也在,他心道这样也好,免得还要自己一个个说服。 果然听到穆栩想要领兵出征,长宁公主马上严词拒绝,她情绪激动的说道,“咱们王府养着这么多人,难道都是吃干饭的不成,哪里需要你一个孩子前去冒险?” 虽料到母亲会反对,可穆栩也没想到她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他连忙给黛玉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其帮着劝说一下,哪知黛玉却根本毫不理会。 得,这还有一个需要劝说的,穆栩只得先安抚起了母亲,等她心情平复下来,这才看着二人,语重心长的解释了起来, “母亲、玉儿,其实我也不想打仗,可现在辽东情势严峻,已经危及到了我们家的基业,父亲必须亲自坐镇中央,派别人去又不能放心,只能由我亲自出马了,我也是穆家男儿,难道明明有能力,却要静坐家中等待事态一步步变坏吗?” 长宁公主听他说得这般严重,却犹自不信,“你父亲前番出兵只是小败一场,难道局势真坏到了这般境地?” 穆栩知道不给母亲说清楚,她是不会放行的,当即便将女真人一旦崛起会产生的后果仔细说给她听,最后更是苦笑着总结道, “母亲你和玉儿是妇道人家,可能想象不到那女真人的野蛮,我就这么说吧,一旦让他们势大难治,别说是我们穆家的封地,就是关内河北之地恐怕也会变成一片废墟,从此大河以北永无宁日,不知多少百姓会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听穆栩说得那般可怕,长宁公主更是担忧,不由迟疑道,“那女真人既然威胁这么大,不如上书朝廷,请求朝廷派兵支援,也好过让你去。”黛玉也点头附和。 穆栩摇头,“我有把握说服皇帝相信我的话,可却说服不了朝堂衮衮诸公,他们没有亲眼看过女真人的可怕,只会当这是疥癣之疾,哪里会把人数这么少的蛮夷放在眼里。再说现在女真人还没有发展起来,不趁着他们还弱小时快速剿灭,难道要放任其成为肘腋之患吗?” 长宁公主出身皇家,自然知道皇帝并不能为所欲为,她沉默良久,终究还是点头了,“罢了,我答应你了,毕竟你是穆家的男儿,将来必定是要踏上战场的,只是凡事都要小心为上,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危。” 穆栩见说服了母亲,心下大喜过望,连连保证道,“母亲大可放宽心,以儿子的武艺天下大可去得。” “你这话还是留着给自个媳妇说吧,我这会要一个人静静。”长宁公主摆摆手。 穆栩看了眼心情不佳的母亲,和眼睛发红的黛玉,心里升起一阵歉疚,起身默默朝母亲行了一礼,然后拉着黛玉的手走了出去。 回了集福堂,他本来以为还要再费尽口舌说服黛玉,没想到不等他开口,黛玉就为他收拾起了衣物铠甲,穆栩见状更是五味杂陈。到了当天夜里黛玉变得格外热情,直到筋疲力尽她才沉沉睡去。 次日,东平郡王穆靖正式下令,以世子穆栩为统兵大将,李虎为副将,率一万骑兵援助靺鞨,并寻机歼灭女真完颜部。 第180章 作战方案 经过十几天昼伏夜出的行军,穆栩带着一万兵马到达了混同江以西百里处,他随即命令全军安营扎寨。 对于穆栩的在此扎营的做法,李虎自是没有异议,可靺鞨使节大原木却有些不能理解,尤其是当大军在此驻扎超过了三天后,他终于忍不住了。 大原木找到李虎,开门见山的问道,“李将军,再往东百里过了混同江就是上京城了,世子为何迟疑不前,难道是怕了女真蛮子吗?” 李虎其实也弄不清楚自家世子的意思,但听到大原木这么说,他还是下意识反驳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们世子既然这么做,定然是有他的用意,怎么会是怕了女真人呢?” “可…可救人如救火,那完颜赤如今正与我们靺鞨人交战,只要世子带兵出现在上京城外,他得到消息定然会退兵,这不就是你们中原人说得围魏救赵吗?”大原木也不是善茬,立时追问道。 李虎有些语塞,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大原木见状,当即就道,“李将军要是不能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就请带我去求见世子,我亲自与他分说明白。” “好吧,但我不敢保证世子一定会见你。”李虎无奈的应道,因为他这三天已经求见了穆栩好几次,但帐外的亲兵永远就一句话,世子不便见客,就把他打发了。 此时的穆栩正坐在大帐,看着铺在案上的地图,观察着上京的地理位置,上京位于难河南岸,西边是混同江,应该在后世的哈尔滨附近。看着上京北面的难河,穆栩渐渐有了主意,正思量间就听外面亲兵的声音传来,“李将军,世子吩咐无事不要打扰他,您就别为难小的了。”随后便听李虎道,“我也没有办法,可这位靺鞨使节非要吵着见世子。” 听到这里,穆栩将手指重重的点在上京城以北的难河上,高声说道,“请李将军和大使节进来。” 随着大帐门帘的掀开,李虎带着大原木走了进来,二人给穆栩见过礼后,大原木就迫不及待的开口,“世子,我们靺鞨人已经要支撑不住了,还请世子速速发兵救援。” 穆栩伸手示意,“两位大人请上前说话。”等两人来到案前,他指着地图问大原木,“你们和女真人交战的地点在哪?” 大原木仔细看了半天,才指着地图上一处说道,“应该是在这附近,距离上京以东两百里之地。” 穆栩点点头,“那以你估计,如今上京城留守的女真人有多少士卒可堪一战?” “完颜赤带走了三千多人马,城内应该还有不到两千兵马,但那些女真蛮子全民皆兵,妇人孩子也颇有战力,所以城内至少能凑出六七千人守城。”大原木听穆栩如此问,还以为他想要先攻下上京城,便急忙劝道, “世子若想要攻城,恐怕会损兵折将,到时若久攻不下,完颜赤再领兵回来前后夹击,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穆栩笑着说道,“多谢大使节的提醒,我自然不会如此不智,以己之短去攻敌之长,毕竟我这次带来的人马全是骑兵,又没有攻城器械。” 说到这他站了起来,对李虎下令,“李将军听令!” 李虎双手抱拳,“末将在。” 穆栩指着地图上难河北岸说道,“我要你今夜出发,带领七千人马驻扎在难河北岸,记住不许起锅造饭,以免让敌人发现踪迹。” 李虎为难道,“世子,女真人早把沿岸的船只收缴干净了,我们没有工具,这一时之间如何渡河?” “李将军稍安勿躁。”穆栩随即吩咐门口的亲卫,“将我准备的东西拿上来。” 亲卫领命而去,片刻后拿着一个很大的皮囊进来,穆栩接过后,对李虎道,“李将军请看,这是用整张羊皮做的皮囊,只要在里面充满气就可以浮起来,我这次来带了整整三万个,只要将三十个皮囊扎在一起,就是一个简易木筏,如此一来不就可以轻易渡江了吗?” 李虎和大原木皆是眼前一亮,齐齐恭维起了穆栩,穆栩却只是淡淡一笑,一丝得意之色也没有,两人见了不由更是佩服。他们不知道穆栩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根本不是他的发明,而是他从后世的蒙古人那里学来的。 解决了渡河的问题,李虎还是有些疑惑,“世子,我这七千人马隔了一条难河,不管是要作为伏兵还是攻城,恐怕都派不上用场啊。” 穆栩回道,“我当然知道这点,可你别忘了,上京城附近全是草原,如果我们派兵埋伏在南岸,又怎么能瞒住敌人斥候。但在北岸则不然,只要大军远离河岸驻扎,你说敌人斥候会发现吗?” 李虎焕然大悟,“不错,敌人应该会时刻派斥候盯着难河沿岸,可要过河就必须打造木筏或者浮桥,但这些没有三两日功夫是不成的。” “正是这般,只要敌人不知我们的大军可以随时渡河,那主动权就握在我们手里。” 接下来穆栩便给二人讲了自己的详细计划,“我明日会带着三千人马前往混同江大造声势,做出一副要渡江东去攻打上京城的架势,上京城的女真人探查到这个军情,一定会向完颜赤求援。” 说着他又对大原木交代道,“你今日就回去通知你家首领,等完颜赤回兵时,就让他带兵尾随其后,但千万不要与之交兵,免得中了敌人的回马枪,你们只需做出一副与我汇合的样子就好。完颜赤担心上京城有失,肯定不敢与你们多做纠缠。” “等完颜赤回到上京城,咱们两方人马也该顺利汇合了,到了那时他就只有一种选择,便是集结上京城所有人马出城与咋们决一死战,而我方只要一边与其交战,一边往西缓缓退却,拖住敌军直到李将军过河从后方夹击,必能大破此贼,到那时连上京城也唾手可得。” 听了穆栩的全部计划,李虎二人也不废话,当下各自领命而去。当夜,李虎带着七千人马和足够半个月食用的干粮悄悄离开大营。 次日天一大亮,穆栩召来军需官,命其准备了许多旌旗,然后传令大军拔营向东而去。两日后大军来到混同江边,便开始大张旗鼓造起了木筏,一副要过江的样子。 混同江东岸的女真斥候探到了这番动静,连忙把消息报给了守卫上京的完颜赤族弟完颜峰,完颜峰一听来了至少有一万多人马,自是不敢怠慢,急命信使去给完颜赤传信。 信使一人双马,跑了一天一夜总算把信送到了完颜赤手中。完颜赤得知这个消息,便猜到可能是靺鞨人勾结汉人一起来对付他。不过他还是决定试探一下,于是他故意传令退兵,果然见靺鞨人的五千多人马跟了上来,显然是早就知道他会如此,这也证明了他的猜测。 完颜赤心下大恨,觉得这些靺鞨人不配生活在草原上,只会给汉人当狗,他暗自发誓,日后一定要给这些欺压他们女真人的靺鞨人一个深刻教训。在回军路上,他几次露出破绽,想引诱靺鞨大军主动攻击自己,可人家就是巍然不动,他顿时明白,靺鞨人这是打算先与汉人汇合,再与他们女真人交战。想清楚了这一点,他当即下令不必再管后面的追兵,全速撤军回上京城。 第181章 给颗甜枣 完颜赤带着三千人马,只用了三天便回到了上京城,看到城池安然无恙,他顿时松了口气,可随即他就有些疑惑,暗自猜测那些汉人的是何用意。 他命人传来完颜峰追问道,“那些中原人的大军如今在哪?” 完颜峰摸不着头脑的回道,“回禀大汗,他们昨日就已渡过混同江,目前驻扎在上京以西八十里。” 完颜赤闻言来到城墙,望着西方思索良久,才转头对完颜峰道,“可曾派人去探查了难河北岸?” “我派斥候沿着南岸搜索过了,没有发现敌军踪迹。” “不够,你即刻让人过河,去北岸探查一番,千万不可大意。”完颜赤摇头。 完颜峰虽低头领命,不过还是给出了自己的意见,“大汗,我看中原人不会从北方来,毕竟他们没有船只,而离难河北岸最近的森林也被我派人烧了,他们要打造过河的工具,至少要多走五十里,这一来一回就是上百里,哪里还来得及?” “小心无大错,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你看中原人驻扎的地方,他们背对混同江,难道不怕吃了败仗无处可逃吗?” “会不会是他们觉得与靺鞨人合兵一处,可以轻易战胜我们,所以才如此有恃无恐?” 完颜赤拍打着城墙箭垛,沉默片刻才道,“是有这个可能,不过还是等斥候探查完难河对岸再看情况。” 而此刻的穆栩却觉得自己先前的决定有些冒失了,本来他认为,靺鞨人和女真人同属渔猎民族,甚至还能压制女真人这么多年,肯定是有两把刷子的,可哪知道一见他们的军队,就让他大失所望。 军容不整也就罢了,大部分人就穿着兽皮,武器也五花八门的,刀、抢、狼牙棒,什么都有,唯一让人满意的地方就是他们全是骑兵,机动性不错。 穆栩设宴款待了靺鞨人的几个部族首领,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靺鞨人在唐时是由七个大部落组成的联盟,到了如今就剩下五个部落,人数连全盛时期的一半都没有了。 目前担任联盟盟主的是黑水部首领大南云,据他自己吹嘘,他乃是渤海国国王大祚荣的后裔,穆栩嘴里恭维几句,心下却不以为然,从古到今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人多了去了,就这么一会功夫他就已经见了好几个姓大的,难道和之前的大原木一样,都是大祚荣的后裔不成,这也太扯了。 而且他的注意力也不在这上面,他只关心靺鞨人到底战力如何,旁敲侧击了好一阵,他彻底失望了,原来靺鞨人先前能和女真人僵持那么久,完全就是靠的机动性,正面对决他们完全不是对手。 这一刻他连杀了大原木的心都有了,要不是这家伙告诉自己,他们靺鞨人的战力只比女真人稍弱,他也不会做出这么冒险的计划。 为了吸引女真人主动出城来攻,他还专门把军队驻扎在了难河与混同江交汇处,这个位置回旋余地很小。按他先前的设想,自家与靺鞨人的人马加一起就有八千精锐,就算胜不了女真人,也能僵持不下,为李虎的大军争取时间。 他经过周密的计算,从开战起再到李虎援军前来,大概需要三个时辰,也就是六个小时,这个时长是他特意算好的,因为两方人马厮杀这么久,肯定是人困马乏,这时李虎突然杀出,自然能事半功倍,一举将女真人全歼。 可这有个前提,就是一定要先大量消耗女真人的战力,可现在根据靺鞨人的情况,再选择与敌人正面野战的话有些得不偿失,恐怕根本坚持不到李虎率军赶来。 送走喝的酩酊大醉的大南云等人,穆栩先写了一封密信,命信使亲自送到李虎手中。然后召集手下,一道道命令传下去,接着整个大寨开始忙碌起来,士兵们在各自长官的指挥下,挖出一道道堑壕,安置好拒马桩,将整个营寨又加固了一遍。 第二日一早,穆栩将已经休息好的大南云请到大帐,直接说出自己的要求,“我希望大首领能将你们各部近战最好的士卒挑出来,交给我指挥。” 大南云有些不乐意,他担心穆栩此举是为了消耗他们的实力,穆栩看他这个样子,只得开门见山的问道,“贵族使节大原木想必已经将我的计划说给族长了吧?” 见其点头,穆栩又问,“既然族长已经知道,那我问你,按照我先前的计划,我们两方人马将分左右两翼,同时向敌军发起冲击,你们部族的士兵能坚持到援军前来吗?” 大南云脸色难看起来,都是明眼人,他自是不能睁眼说瞎话,他们那些士兵大部分都是普通猎手和渔夫,在那种骑兵相互冲击、近身肉搏的战场,恐怕一个照面就会被女真蛮子击垮。 “那我们难道不能依托大营,等候援兵前来吗?” 穆栩冷笑一声,“只是一味防守,当然能坚持到援兵前来,可这样女真人必定战力犹存,到时就算击败他们,他们也不会伤筋动骨。”说到这他故意加码道, “我是无所谓,毕竟我这次前来是为了解救你们,如今目的达到,我方随时可以撤兵,可你们靺鞨人怎么办,难道继续被女真人追着一直东迁,直到灭族吗?” 大南云心里一惊,想起那些女真人对敌人的残暴,他咽了口唾沫,挤出一个笑脸说道,“是我想差了,还请世子见谅,我回去就将我们最好的两千勇士集合起来,他们都是敢于同女真蛮子近身厮杀的,世子可以放心使用。” 见他总算服软,为了给其安安心,穆栩起身亲自给大南云倒了杯茶,笑着说道,“这样才对嘛,大族长的顾虑我也明白,咱们先小人,后君子,我提前说出我的打算,让你可以说服你们各族首领。” “世子请说,在下洗好耳朵听着。” 听到这家伙胡用成语,穆栩也没当回事,只是解释道,“我原本的计划是,放弃营寨与女真人正面厮杀一场,再假装不敌向西退去。” “现在稍微更改一下,先由我亲自率领你们的两千勇士与我方一千精锐迎战敌军,等不敌之后退回大营,接下来据营而守等待援兵。” 大南云有些不解,“那世子还有两千人马是要防守营寨吗?” “防守营寨的任务,我想交给你们剩下的人马,至于我那两千人是作为预备队,和援兵一起夹击敌人用的。”穆栩知道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的道理,为了防止靺鞨人关键时刻掉链子,他接着许诺, “我可以替我父王做主,只要击溃女真人主力,那上京城就交给你们靺鞨人占有。” “世子此话当真?”大南云激动的站了起来,要知道上京城可是一座大城,地理位置优越,周围是肥沃的草场和两条大河,不管放牧和打渔都是再好不过。 辽国灭亡后,大南云对此地一直垂涎三尺,可先前上京被与他们实力相当的奚人控制,如今更是落俗女真人之手,他也是有心无力。没想到这次和汉人合作还有这个意外之喜,有了这个好处,他也更有把握说服那些族人听从穆栩的指挥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而且我还可以答应,定期与你们靺鞨人进行互市。” 第182章 接敌 听到有这么多好处,大南云再也忍耐不住了,当即就起身告辞,去说服别的部族首领了。 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穆栩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个大南云也不想想,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自己的承诺自然不会作假,可他光想着占领上京城的好处了,却不想想周围那些蛮族哪个不是对此地虎视眈眈。 而且穆栩将上京城交给靺鞨人,还有更深一层的考虑,因为他知道先前女真人攻击靺鞨时,曾对靺鞨一些部落大肆烧杀抢掠,以这些蛮夷的行事准则,如今风水轮流转,可不得好好报复回来。 现在的上京城内,应该有十一二万女真族人,大概占据了女真总人口的四分之一,要是这些人被靺鞨人杀了,那两个种族以后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敌。而靺鞨人为了能够守住上京和对付女真,以后会更加依赖他们东平王府。经过这两天的相处,穆栩已经看透了这个民族,他们虽生活在白山黑水之间,但却早就抛弃了祖宗的勇武,完全不用担心会养虎为患。 穆栩本以为完颜赤会很快率兵来攻,没想到这个家伙却十分谨慎,直到第三天清晨,他正在巡视大营,才听到示警的号角。穆栩不敢怠慢,急忙登上箭塔向东望去,只见远处升起一阵阵烟尘。 穆栩当即朝传令兵示意,片刻后大营响起整军备战的鼓声,一队队士卒从营帐之中冲了出来,来到指定地点集结。一切安排就绪,穆栩骑着黄骠马,身穿黑色铠甲,肩膀挎着灵宝弓,手执寒铁长枪,率领三千骑兵来到离大营两里处列阵。 随着敌军靠近,马蹄声也越发清晰,半柱香后一支大约六千人左右,全是骑兵组成的队伍出现在穆栩视野,最后停在了一里之外。 穆栩仔细打量了一番敌人军容,发现这些女真人除了领头的几个将领身披铁甲,普通士卒几乎全是皮甲,手里的武器不是弯刀就是狼牙棒,队列也不是很整齐。但穆栩却丝毫不敢小觑他们,只因那些敌军皮甲和武器上到处都是战斗的痕迹,哪怕离得那么远,他也能感觉到一股肃杀之气铺面而来。 在穆栩打量女真人的同时,完颜赤也在观察对面,他只是扫了几眼就大致判断出了对方只有三千多人马,这让他有些不解,不明白敌方将领再搞什么鬼,毕竟狮子搏兔,亦用全力,难道在敌将眼里他们女真人是纸糊的老虎不成。 一旁的完颜峰开口说道,“大汗,敌人竟敢派这么点人前来送死,也太不把我们女真勇士放在眼里了,只要您一声令下,我眨眼就能带兵踏平他们。” 完颜赤轻马鞭,指着远处的穆字大旗说道,“不急,我认得那个字,那是东平王的姓氏,来的应该是他的亲近之人,你派人去对面传信,我要与敌军主将在阵前会面。” “是,我这就办。”完颜峰领命,叫过一个士兵,对其低语几句,随后这名士兵便骑马向对面冲去。 穆栩自是看到了这一幕,他朝旁边的亲卫吩咐一声,亲卫也骑马出阵迎了上去,片刻后亲卫回转,回道,“世子,女真首领邀您一柱香之后在阵前一会,双方可以各带十名亲兵。” 穆栩正好也想见见完颜赤,便点头答应下来,亲卫又调转马头前去通知女真人。一柱香的功夫转瞬即逝,看着对面阵中一小队骑兵向中央而来,穆栩也不迟疑,带着十名亲卫打马上前。 距离彼此大约三十步时,双方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穆栩看向对面被簇拥在中间的中年汉子,只见其额头两鬓的头发皆被剃光,只有脑后留着两个辫子垂在肩头,一张大圆脸看着普普通通,如果不是那一双锐利的眼眸,穆栩说不定都会把他当成是一个寻常牧民。 完颜赤的惊讶比穆栩更甚,他怎么也想不到,对面的主帅竟然是个英俊的年轻人,他看似礼貌的右手放在胸前行了一礼,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话高声道,“小娃娃,叫你家大人出来和本可汗说话。” “对付你这么个老头子,哪里用的着我家长辈,本世子一个人出马就足够了。”穆栩抱拳回了一礼,嘴里丝毫不落下风。 “世子…”完颜赤轻声念叨了一遍,他年轻时曾去奉天等地贩卖人参马匹,所以专门学过汉语,当然明白世子的含义。知道穆栩的身份,他心下不由暗喜,打定主意一定要生擒穆栩,用来要挟东平王。 “原来是东平王世子,本汗有礼了,不知世子与靺鞨人同流合污,犯我疆域是何意思?” 穆栩朗声回道,“完颜族长果真是年纪大了,忘了你们女真人曾向我朝太宗皇帝宣誓臣服,你的祖父和父亲更在我穆家帐下效过力,你是哪门子的可汗,这里何时成了你们女真人地盘?” 被穆栩揭了老底,完颜赤眼睛微微眯起,发出危险的光芒,“哼,草原上自古以来强者为尊,我完颜赤是天神腾格里(注1)选中统一女真人的,如何做不了可汗,而且辽东从前是契丹人的地方,你们汉人可以抢夺,我们女真人自然也可以。” “孤陋寡闻,从两汉时辽东就臣服于我们中原,大唐时更是安东都护府的辖地,至于契丹人,他们不过是因为大唐皇帝的仁慈,才被允许在此定居的。”穆栩冷笑着说道。 完颜赤一愣,对穆栩所说他还真不知道,但他也曾听过大唐的威名,明白穆栩说得应该不假。察觉自己耍嘴皮子不是穆栩的对手后,他当即放下狠话,“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让手底下儿郎见真章吧。” “正合我意。”穆栩回了一句,与完颜赤同时调转马头,向着己方阵前奔去。 完颜赤回到阵里,对着完颜峰下令,“你亲自带领三千勇士,给我击溃敌军,记住,一定要生擒敌方主将,他是东平王穆靖的儿子,对我们有大用处。” “是,大汗。”完颜峰兴奋的领命而去,片刻后牛角号吹起,三千女真骑兵排成三列,在完颜峰的带领下嚎叫着如海浪一般向着对面冲去。 看着敌军发起冲锋,穆栩也举起长枪一马当先,队伍组成楔形阵迎了上去,如雷的马蹄声中,两方人马越来越近,在对射两轮箭后,终于狠狠地撞击在了一起,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 穆栩知道女真人是打算两翼包抄自己,但他却丝毫不惧,因为他对自己的武力有绝对的信心,只要他能带着箭头部队冲破敌方中央,再回头反复冲杀几次,一定能击溃这伙敌军,谁让女真人托大,没有将全军压上, 完颜峰挥动着手里的狼牙棒将一名敌军脑袋砸扁,丝毫不顾及溅到脸上的红白之物,他目光转动寻找着敌方主将的身影,生怕不能完成大汗活捉穆栩的命令。 哪知找到之后却让他大吃了一惊,只见穆栩在己方中央阵中左突右挡、悍勇无匹,手下竟无一合之敌。他当即大怒,随手将一名靺鞨人砸的胸口塌陷后,便打马向着穆栩的方向冲去,想来个擒贼先擒王。 穆栩刚将围着自己的几名女真人扫下马去,就感觉右侧一股恶风袭来,他来不及抬枪阻挡,只得将身体往马鞍左侧藏去,总算躲过了这致命一击,等他重新坐好定睛看去,发现来的是作为先锋的女真将领,顿时大喜过望,他正想找这家伙呢,没想到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了。 (注1:腾格里是萨满教的至高神。) 第183章 意外一箭 完颜峰看到自己十拿九稳的一击落空,不由吃了一惊,随后便看到穆栩脸上竟露出笑意,当即勃然大怒,觉得眼前这个小白脸这是在轻视他,他怒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狼牙棒朝着穆栩的头上砸去,他此刻只想敲烂那张讨厌的脸,已经完全将完颜赤的交代抛在了脑后。 对于完颜峰这泰山压顶的一击,穆栩却不慌不忙,连双手都没用上,只用右手挥舞枪杆往上抬起,就将完颜峰的狼牙棒差点震飞,然后在他惊骇的眼神里,寒铁枪头顺势向下画出一道美丽的半圆,直接将其脖子割开一个豁口,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完颜峰手里的狼牙棒掉到了地上,他用手捂住脖子,抬头看了看碧蓝的天空,眼里渐渐失去神采,轰的一声从马上倒下。附近的完颜峰亲卫见到这个情景,先是不敢置信,随后就像疯了一样向着穆栩冲来,因为按照他们女真人的军法,主将要是战死,作为亲卫全部要被处死,要是再弄丢尸体,他们的全家也要被贬为奴隶。 费了一番手脚,将完颜峰的亲卫解决,穆栩这才将被冲散的亲军收拢起来,再次向敌军阵列中央发起冲锋。 女真后阵的完颜赤一直在关注着战场态势,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些汉人骑兵竟然可以和他们女真勇士僵持不下,而且在那些汉人的带领下,连靺鞨人都显得勇猛无比。他有些迟疑起来,不知该不该让全军压上,一举击溃敌人。 可根据斥候先前所报,敌军数量不可能只有这么点。完颜赤不能确定,剩下的敌人是因为战力不够选择龟缩在大营,还是埋伏在别处,他不由又望向北方难河方向,焦急的等待派出去的斥候,哪怕之前传来的情报显示敌人在北方没有伏兵,但他还是不能彻底放心。 完颜赤的目光还瞧着北方,但一旁他的儿子完颜不离却目不转睛的望着战场,只因他和完颜峰年纪相近,两人又从小一起长大,虽名义上是叔侄,但私下却如亲兄弟一般。 完颜不离一开始对完颜峰和自家勇士是信心十足,可谁知战斗已经进行了快一个时辰,可依然难分高下,他不禁替完颜峰担忧起来,却不想怕什么来什么,只见前方战场上完颜峰的大旗忽然倒了下去,他顿时大急,“父亲,不好了,峰叔的将旗倒了!” “什么!”,完颜赤一惊,急忙扭头向前方看去,果然见到完颜峰的旗帜已经不见踪影,接着就看到己方中军被犁开一道缺口,刚与他会过面的年轻人带着一队骑兵杀了出来,随即又带兵向着左翼后方冲去。 见此情景,完颜赤大骂完颜峰废物,再也顾不得多想,急忙命人吹响全军出击的号角,亲自率军压了上去。 穆栩正杀的酣畅淋漓,突然听到后方传来的号角声,他随手将一个敌人刺死,转头向后望去,由于视线被阻隔,只能看到升起的烟尘,但显然是女真人全部出动了。 穆栩知道不可再与敌军多做纠缠,当即一边向着大营方向杀去,一边示意执旗官跟紧自己,又令一名亲卫也吹起己方号角。随着号角声,穆栩这方的骑兵得到军令,全部向着主帅大旗靠拢,最终在穆栩和其亲卫的带领下杀出了重围。 穆栩大概扫视了一圈,发现己方还剩不到一半人马,便不再恋战下令全军撤退。后方完颜赤的生力军被自家前军阻挡,只得眼睁睁看着穆栩带着残军退了回去,他气得挥了下马鞭,心里对完颜峰恨得牙痒痒,直到手下来报完颜峰战死,他这才冷静下来,传令大军重新集结,他脑子里全是当前战局,却没注意到儿子完颜不离出奇愤怒的眼神。 将大军集结好,点算了一番,发现损失了一千三百多人,完颜赤追悔莫及,之前的几次胜利让他对自家军队的实力有种盲目自信,他坚定的认为,没有一支军队可以在人数相同的情况下击败他们,更何况对手是他瞧不起的汉人和靺鞨人? 现在一个照面就让他损失了这么多人,他不禁更是犹豫,不知要不要继续攻击敌军大营。正在这时,忽听敌营一阵鼓声,随即营门大开,敌将又带着一彪人马出来搦战。 还没等完颜赤拿定主意,一旁的完颜不离却带着麾下两百多人冲了上去,完颜赤急忙高声喝止,“蠢货,你给我回来!”可完颜不离此刻已经被完颜峰的死讯冲昏了头脑,根本就听不进去任何人说话。完颜赤见状怒不可遏,但为了儿子安危,他只好无奈的下令全军冲锋。 此时的穆栩也有些懵,他之所以去而复返便是怕完颜赤心生退意,因此才选择再次带兵出来挑衅,如果完颜赤不上当,那他就带人上去缠住敌军给李虎争取期间。不想他还没有所动作,就见几百个女真人主动发起了冲击,随后女真人的大部队也跟了上来。看着冲在最前面的女真将领,他想都没想,抄起灵宝弓对着那人就是一箭。 在完颜不离身后不远的完颜赤刚好看到这一幕,他发指眦裂的高呼提醒儿子,“不离,小心暗箭!”可说时迟,那时快,这一箭速度又快又准,瞬间就命中了完颜不离的脖颈,所带的力量甚至将其从马背上射落。后面的女真骑兵哪里闪避的开,直接就将完颜不离踩在了马下。 等完颜赤赶到儿子身边时,只见到了一具被踩踏的面目全非的尸体,他跪在地上抱着儿子,不禁老泪纵横,嘴里发出孤狼一般的嚎叫,这是他从小精心培养的嫡子,他从来没有想到儿子会死在自己前面,但其脖子上的断箭却提醒着他,杀死儿子的仇人就在不远。 他拔出箭头,冲着远处正观望的穆栩,怒发冲冠的吼道,“穆家小儿,我一定要把你千刀万剐,为我儿报仇!” 穆栩也没想到,自己就这么随手一箭,竟然会这么巧射死完颜赤的儿子,但这正合他意,此时听到完颜赤的声音,他大声回道, “完颜赤,本世子就在这座大营等着你,有种你就来试试,看是你把我千刀万剐,还是我斩下你的狗头。”说完他便不再理会身后无能狂怒的完颜赤,径自带兵回了大营。他心里清楚,不需要再去挑衅诱敌了,因为完颜赤已经失去了理智,自己只要守着大营,他一定会来攻打的。 果然,儿子的死彻底激怒了完颜赤,他将儿子尸体收敛好后,当即下令全军攻打敌营,更是下令营破之后片甲不留。 穆栩站在大营了望台,看着女真人骑马绕着营寨却找不到下手的地方,反倒被己方大营的靺鞨人一通乱箭射的人仰马翻。他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完颜赤啊,完颜赤,你再攻得猛一点,老子一会就给你送份终身难忘的大礼。” 女真人被靺鞨人用弓箭射退,片刻后又重振旗鼓,也选择用弓箭还击,可骑在马上哪里比的上别人躲在盾牌后站着射箭,更别说靺鞨人虽然近战不行,但箭法却都不错,一时间女真人又死了一大片。 第184章 紧追不舍 完颜赤发现这样攻打大营只是徒添伤亡之后,干脆下令全军弃马步战。可他却不想想,他们女真人此次来的全是骑兵,根本没有准备攻城器械,只能选择用火攻,或是冲到营寨木墙下搭人梯强攻。 穆栩对敌人会用火攻早有防备,他命人将大营外围的营帐全部拆除,又将木墙用水浇了好几遍。因此女真人用火箭没有起到一点作用,只得冒着箭矢填平堑壕,拔除拒马桩,好不容易攻到大寨下时,已经伤亡了不少人,时间也过了近两个时辰。 除了观察着战况,穆栩心里还默算着时间,估计李虎的援兵应该快到了,他当即吩咐传令兵在了望塔密切注意援军动向,自己则下去整军备战。 大约过了一刻钟,忽然从北方传来一阵号角声和马蹄声,传令兵跟着挥动起了令旗,穆栩大喜,高声喝令,“打开寨门,随我冲锋,凡是砍下完颜赤人头者,官升三级,赏银千两。”闻听此言,他身后的两千多士卒发出一阵欢呼,随即便跟着他如潮水一般涌出大营。 此时营外的女真人已经彻底乱了阵脚,都恨不得长上翅膀飞到马上,可他们的双腿自然跑不过战马,一些人被追上来的穆家军像割麦子一样纷纷砍倒,还有更多人则被疾驰的马儿撞的筋骨断裂,踩踏至死。 穆栩一出大营就用目光锁定了完颜赤,却见这老家伙见势不妙,已经带着三百多亲兵,向着东边策马狂奔。穆栩当然不愿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立刻派人去给李虎传信,让他配合大营守军将敌军全歼,自己则带着一千轻骑追击完颜赤而去。 完颜赤一边拼命用鞭子抽打着胯下马匹,一边向后望去,发现追兵越来越近。他知道这样下去,他们这些人一个也逃不了,毕竟折腾了几个时辰已是人困马乏,从这到上京城又足有八十里地,足够被敌人追上了。他眼里露出一股狠厉,侧头对着护卫一旁的手下巴尔塔下令,“巴尔塔,你带一百勇士阻击追兵,要是你死了,你儿子以后就是本汗的养子。” 巴尔塔知道接受这个命令九死一生,可他没有选择,只得应了下来,带着挑出来的一百女真士卒,义无反顾的迎向追兵,可他这番举动注定只是无用功,没等他冲到近前,就被迎面而来的箭雨射成了刺猬。 穆栩放下灵宝弓,留下一百骑兵对付眼前的敌人,他带人绕了一小圈,继续向完颜赤逃跑的方向追去。就这样追了十几里,离逃跑的敌人不过百米之距了,就见又分出一伙女真人迎面冲来,穆栩故技重施,对完颜赤紧追不舍。 完颜赤看着身边剩下的不到一百族人,不由悲从心来,只觉这一天就和做了一场噩梦一般,昨日他还那样志得意满,仿佛整个辽东大地都容不下他的雄心,可转眼间一切皆为泡影。 他小声祈祷着,“无上的腾格里啊,请您保佑您忠实的子民能逃出生天,以后我一定…”嘴里的话还没念叨完,他就觉得胯下的战马向下前倾,把他整个人甩了出去,好在身后的亲兵离他还有几米,可以控制住马匹,才没让他步了儿子的后尘。 “大汗,你没事吧。”几名亲卫将头晕眼花的完颜赤扶了起来,他喘了几口气,这才看清自己战马前腿陷入了碗口大的一个深洞,看样子是田鼠挖出来的。 “大汗,快快上马,敌人已经追上来了。”亲兵见完颜赤盯着地上出神,焦急的开口。完颜赤定了定神,向远处望去,发现追兵已近在咫尺,而他身边只有十几个亲兵了,其余的人要么是落下了,要么就是方才弃他而去。 “罢了,天要亡我,如之奈何。”完颜赤苦笑着叹道,“这里距上京最少还有四十里地,我们的战马也跑不动了,既然迟早都要被追上,那就不如轰轰烈烈的死,让敌人看看我们女真人的勇气。”说完他抽出弯刀高高举起,大声吼了起来,他周围的十多个亲兵做出同样动作,一起朝着追兵发出嚎叫。 看着被团团围住的女真人,穆栩纵马来到他们面前,低头俯视着完颜赤,面无表情的问道,“可愿投降?” 完颜赤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冷笑道,“穆家小子,你们中原人有句话叫,士可杀不可辱,你又何必用谎言欺我,横竖都是一死,我完颜赤的人头在此,你不是要来取吗,来啊!” “不错,就算你投降了,我不仅会斩下你的人头,更会觉得你是个胆小鬼。”穆栩说话的同时,翻身下马,从腰间拔出长刀,向着完颜赤那边走去。 “世子,不可…” 穆栩挥手阻止亲卫的劝说,看向完颜赤,“来吧,让我亲自送你上路。” 完颜赤向着剩下的族人点点头,在他们的注视下,走到穆栩面前,一句话都没说,挥着弯刀就连砍三下,他本来以为自己这般出其不意,定能杀穆栩个措手不及。哪知却刀刀落空,不等他再喘气,就被一脚踢飞了几米。 “咳…咳。”完颜赤躺在地上,从没有想到阳光会如此刺眼,胸口传来火辣辣的感觉,让他明白自己的肋骨断了几根,他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努力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怎么也办不到。随即就发现阳光被遮住了,他眯着眼睛看去,正是那位年轻的不像话的对手,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问道,“本汗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姓穆名栩,你记住了!”穆栩说完,就是一刀斩下,然后看也不看完颜赤滚落一边的人头,指着剩下的女真人,嘴里蹦出一个字,“杀!”话音一落,就是一阵箭雨飞出,瞬间将这些人全部钉在地上。 让所有人在原地休息了半个时辰后,穆栩这才命人收起完颜赤的人头,带着队伍向大营慢慢返回。他们走到半路,就遇见了不放心前来接应的李虎。 李虎看到穆栩,顿时大喜,命令大军原地等候,他本人骑马来到穆栩前面单膝跪下,回道,“世子,末将幸不辱命,已将女真人全歼,没有放过一个漏网之鱼。” “很好,李将军快快请起。”穆栩赞了一句。 李虎站起来摸了摸后脑勺,咧嘴笑道,“嗨,这还不是多亏了世子嘛,老李我也是跟着沾光了。” “李将军先上马,咱们边走边说。” 两军汇合,一起回营的路上,穆栩问起落后他半个身位的李虎,“我军伤亡如何?” 李虎露出兴奋之色,“只有不到五百人,那些女真人虽然临死反扑很是凶猛,可是没有人指挥终究是一盘散沙,不足为惧。” “嗯,那就好。”穆栩心里松了口气,加上先前战死的五百余人,也就是说,自己此次出征,大概折损了一千人左右。 李虎看穆栩半天不说话,犹豫了下,还是问道,“世子,末将听那个大南云说,世子要把上京城交给他们靺鞨人,可是真的?” 穆栩没有否认,“是有这么回事,你有不同意见?” 李虎回道,“末将觉得靺鞨人这次完全就是跟在咱们后面捡了便宜,出力也不多,何必给他们这么大的好处?” “这个你就别管了,回头我会和大南云协商一下,上京城可以给他们,但城里的财物全归弟兄们。”穆栩不愿给李虎讲自己的算计,只如此回道。说完后他又想起一事,低声吩咐李虎,“记住了,回头攻打上上京城,咱们只负责压阵。” “是,末将明白。” 第185章 冷眼旁观 穆栩带人行至营地时,就见营外空地上到处都是尸体和残肢断臂,大南云这家伙也不收拾,只忙着收拢敌军四散奔逃的战马。看到穆栩回来,他喜气洋洋的迎上前来,“世子真是英雄盖世,可曾将完颜赤那蛮子擒获?” 穆栩示意亲卫将人头拿给他看,也不理会高兴的大南云,吩咐李虎道,“派人打扫战场,记得将阵亡的弟兄们尸骨收集起来,回头火化后带回去。” 李虎一脸正色的点头,“末将明白。”一旁的大南云等他们说完话,有些不好意思的搓着手,“世子,您看我们何时攻打上京城,这要是城里的女真蛮子得了消息,恐怕会提前逃跑。” 穆栩也是无语,明明自家和女真人都是蛮夷,却对女真人一口一个蛮子,他没好气的回道,“剩下的女真人老弱妇孺居多,能跑到哪里去,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先派人去把上京城的城门堵住。” 他只是随口一说,大南云却眼前一亮,认真的点头道,“世子说得很对,就该这么办,我这叫派人前去。” 看他迫不及待的走后,李虎抱怨,“这些家伙怪不得不是女真人的对手,打仗时躲在后面,捞好处时却是比谁都积极。” “不用管他们,记得我之前的吩咐就是。”穆栩摆摆手,让他不用多说。 次日,修整了一夜的大军拔营而起,排成一支长龙向着上京而去,因为有靺鞨人提前去堵女真人的后路,所以穆栩一点也不着急,带着大部队缓慢前进,本来骑兵只需要一天的路程,被他们走了整整两天才到。 到达上京城下,穆栩抬头望去,不觉大感失望,他从前没来过上京,所以下意识以为这座辽人修建的五京之一,肯定也是座大城,不想城池墙壁高不过两丈,四面城墙长度也不超过十里,别说和奉天比了,中原比这大的城池比比皆是。 命令大军驻扎在城外十里之后,穆栩便没了后续动作,大南云本来还想再跟着穆家军后面捡便宜,可看到这副景象,只好遗憾的派他们靺鞨人亲自攻打城池。 可城里的女真人也不是善茬,要是来的全是汉人,他们坚持不住了,说不定还会投降,可来的是靺鞨人,他们却拼死抵抗,连妇人和孩子都被城内的女真贵族动员起来,参与守城行动。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女真人很清楚草原上的残酷法则,要是他们落到同属蛮族的靺鞨人手里,除了妇人和不满车轮的孩子,其余人都要被斩尽杀绝的。 面对生死危机,这些女真人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不仅打退了靺鞨人一次次的进攻,还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伤亡。穆栩一直冷眼旁观,在给父亲派去报捷信使后,他甚至还有闲心和李虎等将领在附近游玩打猎。 就这样拖了三天,大南云实在没了办法,只得把手下大骂一通,然后便舔着脸来求穆栩帮忙。穆栩早就等着他了,面对他的求援,先是顾左右而言他,最后才提出要将此次的战利品全部拿走。大南云一开始自是不愿,可随后想想即将到手的上京城,还是咬牙答应了下来。 穆栩这才命人请来李虎的副将庞兴,吩咐其带着辎重营工匠给靺鞨人打造一些先进的攻城器械,大南云有些傻眼,他还以为穆栩要派人亲自攻城的,没想到却是这样。 没等他发问,穆栩就解释说,因为知道要把上京城给靺鞨人,大家的意见都很大,自己也没有办法云云,大南云听了将心比心,觉得大有道理,于是便不再提出意见。 好在有了这些攻城器械的帮助,靺鞨人在付出了近千人的代价后,终于攻克了上京城,这些家伙本来就对女真人有着仇怨,再加上这番攻城不顺,便将心里的怒气全部发泄到了城内的女真人身上,进入城里不到片刻,里面就升起浓烟和各种惨叫。 穆栩站在城外大营,望着上京城方向,听着耳边传来的震天哭声,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李虎有些踌躇的来到他身边,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世子,要不要派人阻止靺鞨人,我们去接收战利品的士卒回来报告,说靺鞨人见人就杀,连老人孩子都不放过,这会不会有些不妥?” 听了他的话,穆栩沉默良久之后,才轻轻反问,“你说,如果女真人攻入奉天城会发生何事?” 想到女真人的残暴,李虎自然知道会发生什么,他在辽东多年又怎么会不清楚这些蛮族的秉性,他不是为了替女真人说情,只是作为一个纯粹的武人,觉得把屠刀对准妇孺,实在是一件不荣誉的事情。 拍打了一下李虎的肩膀,穆栩转身离去,他心里其实并不好受,毕竟他是从后世来的,也接受不了这般野蛮行径。可他更清楚这些游牧民族曾对中原百姓犯下的罪孽,他没办法改变那些已经发生和未发生的,只能尽量让这些事不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所以对靺鞨人的暴行,他选择视而不见。 烧杀抢掠一直持续了两天,上京城才慢慢安静下来,然后一堆堆女真人的尸体被靺鞨人运了出来,扔进城外挖好的大坑,接着就是一群衣衫不整的女真妇人和孩子,像牛羊一样被绳子串成一串赶到城外大营。 将手下所有小旗以上的将领全部召集起来,站在不远看着这一幕的穆栩,严肃的说道,“我希望你们能记住眼前的场景,永远不要让这些事发生在汉家百姓和自己亲人的身上。”没有一个人回话,但所有人都重重的点头应了下来。 又过了三天,靺鞨人才将整个城池清理干净,大南云亲自邀请穆栩进城休息,穆栩却直接拒绝了这个提议,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再说一座刚刚经过蹂躏的城市又有什么好看的。 大南云这人倒也识趣,见请不动穆栩,他便亲自监督,命自己的族人帮助穆军搬运战利品,防止有人鬼迷心窍做出不可挽回之事。经过先前的一战,他现在对穆栩是又敬又怕,而且他如今已回过神来,明白以他们靺鞨人的实力想要长久占有上京,必须得到东平王府的支持才行。 最近几天他私下做了许多事,先是说服各个部族首领,让他们同意把族人迁徙到上京周边,然后便是不停的巴结穆栩。 穆栩自是清楚他的目的,但有些事与其自己提出来,不如让别人来求你。大南云既然不愿明说,那穆栩也乐的陪他兜圈子。到了穆栩准备班师的前一天,大南云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他孤身一人来到大营求见了穆栩,两人在牙帐内密谈了两个时辰,他才兴高采烈的离去。 打开大南云留下的两个匣子,一个里面装着上百枚鹌鹑蛋大小的黑珍珠,这些珍珠各个饱满,最难得的是几乎一样大小,“正发愁回去该送母亲和玉儿什么礼物,这些珍珠可算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他笑着将匣子合上,又看向第二个匣子,只见里面装着一个玉匣,将其轻轻打开,顿时一股药香扑鼻而来,他定睛看去,发现竟是一株婴儿手臂粗细的人参,也不知有了多少年份。他连忙将匣子盖好,又找来蜡将其密封,免得流失了药性。想到祖母日渐老迈的身躯,倒是可以找郑院判给祖母配些延寿的药。 第186章 班师回府 穆栩班师回去的路线并没有选择来时的路,而是特意往北绕了个圈子,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借着大胜女真人的契机,威慑一下周边别的部族。 每到一处,那些部落首领都会亲自带着礼物前来拜见,穆栩也是客客气气的招待一番,就这样走走停停,用了快一个月时间才到了奉天城外。 从信使那得知大军今日回来的穆靖,带着奉天城各级官员出城二十里亲自迎接了大军。见到父亲来了,穆栩不敢怠慢,带着李虎等人纵马来到他身前,翻身下马,单膝跪下回道,“启禀父王,儿子幸不辱命,特向父王交令。” “好,吾儿此番大获全胜,护佑辽东一方水土,为父甚是欣慰。”穆靖含笑将儿子拉起,拍了拍他的手臂以示鼓励,接着又对李虎等人勉励几句,“众位将军辛苦,今晚本王在府上准备了晚宴,咱们不醉不归。” 寒暄一阵后,穆靖便当着全军的面宣布,此次出征的人员无论官职大小皆有赏赐,对于阵亡将士的家属也给予了丰厚的抚恤,惹得全军欢声雷动。 做完这些,穆靖这才吩咐长史耿忠等人,将大军和战利品安置妥当,自己则带着穆栩回了府上。将大门口前来恭迎穆栩的下人打发走,父子二人说笑着来到银安殿偏堂,长宁公主和黛玉早早就候在这了,见到穆栩平安回来,两人都是眼里泛着泪光。 不等穆栩拜见,长宁公主就一把将他拉到身边,亲自上手检查起来,穆栩尴尬道,“母亲,孩儿全身上下一点伤都没受,您不用担心。” 一旁的黛玉看到丈夫这般囧样,不禁破涕而笑,还是穆靖为儿子解了围,“好了,栩儿都大了,你怎么还把他当小孩子,他如今都娶妻了,你还是收敛一点吧。” 长宁公主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放开穆栩,冲着穆靖没好气的说道,“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当然不心疼了!” “得,当我没说。栩儿,下午好生歇息一下,晚上记得参加庆功宴。”穆靖知道说不过自家夫人,交代穆栩一声后,干脆溜之大吉了。 “别理他,我们进去说话。”长宁公主两手分别拉着穆栩两口子进了房里,等坐定后,她当即就责怪穆栩,“不是一个月前就派人报捷了吗,怎么耽搁了这么久才回来?” 穆栩先解释了一番缘由,然后起身将早就准备好的匣子放到母亲面前,笑着说道,“这是儿子孝敬母亲的。” “我什么没见过,还用你这小子卖乖。”长宁公主傲娇的说道,她这话倒也不算胡说,毕竟她出身皇家,从小就是金枝玉叶,天下什么稀奇古怪的没见过。不过话虽如此,但她对儿子的这一番孝心还是很满意的,笑着将匣子打开,看到那么大的黑珍珠,连见多识广她都吃了一惊, “呀,哪来这么多黑珍珠,难得的是还这么大。我十七岁生辰时,你外祖父曾送了我一个黑珍珠项链,那上面的珍珠也没这个大。” “母亲喜欢就好,这是靺鞨人首领送儿子的。” 长宁公主点点头,却将匣子推给黛玉,在她诧异的眼神里说道,“我都这般年纪了,还是给你做首饰吧。” 黛玉连忙推辞,嘴里还道,“母亲说得什么话,您看着一点都不老,要是和我一起出去,说不定人家还当咱们是姐妹呢!” 作为一个女人,长宁公主最爱听得就是别人说自己年轻,此刻听了黛玉这话,自是笑得合不拢嘴,“老了,可比不得你们年轻人了。” 听婆媳二人越说越歪,穆栩轻咳一声,打断了两人的互相恭维,在她们有些恼怒的眼神里,他摸了摸鼻子道,“你们就别推来让去了,这个珍珠我分了两份,母亲和玉儿一人一半。” 既然儿子这么说,长宁公主这才作罢,又问了一些穆栩出征在外的事情后,她便挥手道,“好了,你出门两个月,玉儿还不知怎么担心你呢,你们小两口回去吧。” 穆栩对黛玉也想念得紧,听了母亲这话,他便顺水推舟与母亲告罪一声,携黛玉一起回了集福堂。夫妻二人久别重逢,自是好好亲热了一番。激情过后,黛玉趴在穆栩的胸膛,轻轻咬了他一口,不满的抱怨道,“都怪你,大白天就不知羞,一会我还怎么见人,紫鹃晴雯她们这会肯定私底下笑话人家呢!” 穆栩满不在乎道,“这有什么可笑话的,夫妻敦伦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就连孔圣人都说食色性也。” “你胡说什么呢,人家孔圣人可不是这意思,他的意思是说…” “嗨,快别说了,哪有在床榻上说这个的。”穆栩赶紧打断黛玉的说教,顺便转移话题道,“祖母可曾来信?” 黛玉幸灾乐祸道,“自是来了,因为父亲没回京的事,祖母专门来信询问,知道你骗了她后,可把她气得不轻,在信里她老人家说了,回去之后一定要打你板子。” “好啊,祖母都要打你夫君板子了,你这这做夫人的竟然还笑,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穆栩便挠起黛玉的痒来,把她逗弄得是娇笑不已。 屋外,紫鹃来到守门的晴雯面前,小声问道,“世子和世子妃还没出来吗,王爷派小厮来请世子去赴庆功宴了。” 晴雯一边指着房里示意紫鹃自己听,一边说道,“听见没,两个人正闹着呢,你这会打扰人家两口子,小心世子妃给你小鞋穿。” “去你的,姑娘才不是那种人呢!” “就算姑娘不是,可你别忘了有句话叫近墨者黑,你没看姑娘自从嫁人后,整日笑呵呵的,跟以前可一点都不一样了。” 紫鹃白了晴雯一眼,反问道,“她这样岂不正好,难道你还真信了宝玉的鬼话,觉得姑娘哭起来最美不成?” 晴雯连忙捂住紫鹃的嘴,“你疯了,怎么好端端的说起宝玉了,让世子听见了肯定不高兴。” 紫鹃也顿觉失言,不过还是小声辩解了一句,“世子哪里会在意宝玉,你多心了。” 晴雯侧耳听了下里面的动静,发现还再妖精打架后,就把紫鹃拉到一边的游廊,然后一脸得意道,“你这可就说错了,世子对宝玉其实很不待见。” 紫鹃奇道,“你从哪里听说的,我们天天跟着姑娘,我怎么不知道?” “你还记得二姑娘的孩子满月宴吗?” “这才多久的事,我们还和姑娘一起去了,哪里能忘记,不是说世子不待见宝玉的事吗,怎么又扯到这了?” 晴雯低声解释道,“当然有关系,听说那天咱们去之前,宝玉闹着要去后宅等姑娘,最后还多亏琏二爷和柳大爷把他拖走了,不然你想想会是什么后果?不过这事终究还是让世子知道了,我听杨安说,世子本来要好好教训宝玉的,最后看在咱们姑娘的面子才作罢。所以,你以后啊,可千万别再提起宝玉了,世子心里指不定多介意呢!” “宝玉怎么能这样,他就见不得姑娘好吗?幸亏世子对姑娘那般爱重,要是换个心眼小的…”紫鹃摇摇头,自出荣国府那片小天地后,她如今是越发觉得宝玉有问题了。接着她忽然反应过来,问晴雯道,“你什么时候和杨安有交情了?” 晴雯回道,“我来辽东前,托杨安给赖嬷嬷送了些银子,你也知道当初是她送我去贾府的,要不是她的话,我估计早被我表哥一家卖了,如今赖家倒了,就剩赖嬷嬷一个人过活,我就把我攒下的银子送给她,权当还人情了。” 第187章 坦言心声 听了晴雯这一番有情有义的话,紫鹃对她真是刮目相看,正要说些什么,却见正房的门忽然开了,然后穆栩披散着头发走了出来,看见二人后,远远就道,“你们两个丫头怎么在那躲懒,还不快过来伺候着。” 两人连忙快步走了过去,不等她们解释,便听穆栩又吩咐道,“晴雯留下给我梳头,紫鹃你去告诉王妃一声,你们世子妃今儿就不过去陪她用饭了。” 紫鹃应了一声转身离去,晴雯则准备进去给穆栩收拾头发,不想穆栩却拉住她,“你把梳子和我的金冠拿出来,就在院子里给我整理头发,不要打扰你们世子妃休息。” 晴雯自无不可,进屋从黛玉的梳妆台上拿了把玉梳,又找到穆栩的金冠,来到院子里,站在穆栩的身后给其梳起了头发,嘴里随便问道,“世子,咱们什么时候回京啊?” 穆栩眯着眼睛反问,“怎么,你不喜欢奉天吗?” 晴雯一边将穆栩的头发梳展,一边回道,“这不是来了快四个月了嘛,这眼看着就入秋了,我听府上的人说,辽东这边的冬天可是滴水成冰的,到时候可怎么受得了。” “你说得也是,我之前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本来我是打算在辽东过完年,等明年开春再回去的。”穆栩自己倒无所谓,可黛玉如今的身体虽然不错,却不一定能适应辽东恶劣的气候,他沉吟了一会,“这样吧,我晚上回来问问你们世子妃的意思再做决定。” “对了,我今天回来到现在,怎么都没看见雪雁那丫头?” “她前几日陪王妃和姑娘去进城外香,回来就病了,大夫说是染上了风寒,所以世子妃就让她卧床休息,不用来伺候了。” “嗯,没事就好。你们几个侍候世子妃有功,我该好好赏一下你们,这番出征我得了一些上好的皮毛,明儿让你们世子妃给你们一些,听说你针线最好,正好做个披风,冬天就不怕冷了。” 晴雯闻言大喜,忙不迭的称谢,“谢过世子爷,我以前在荣国府的时候,曾给琏二奶奶补过一个白狐披肩,她宝贝的不得了,没想到我也能有这般福气。” “什么福气?”从外头进来的紫鹃听到晴雯这话,不由出声问道。晴雯笑着将事情一说,紫鹃也连忙谢过穆栩。 穆栩随意道,“不用谢我,我该谢你们替我照顾世子妃才是。再者咱们府上别的不说,上好的皮毛却多的是,晴雯你不是羡慕贾琏夫人的白狐披肩吗,明儿你多挑一些白狐皮,自己做一个就是了。等以后有机会去荣国府,你把披肩和披风一起穿上,好好在她面前炫耀一下。” 晴雯先畅想了一番那个情景,随后还是说道,“琏儿奶奶那般厉害,我可不敢在她面前张狂。” 穆栩刚和黛玉亲热完,这会心情正好,便和晴雯、紫鹃说笑道,“她也就看着厉害罢了,实际上还不是让荣国府的二太太给坑惨了。” 紫鹃有些不信,“二太太不是好人,我们自是知道,可琏二奶奶很受老太太的信任,还管着荣国府内宅,怎么可能让二太太坑了?”晴雯也跟着附和。 穆栩不屑道,“亏你们在荣国府呆了那么久,还不如我一个外人知道的多,让我给你们讲讲什么叫人心险恶。”接着他就把王氏如何坑王熙凤嫁妆,撺掇她放利子钱,怎么给她下避孕药的事,给二人大致说了一遍。 两个丫头听得目瞪口呆,这才知道还有这些事,晴雯以前没少被王夫人针对,现在离了贾府,她也不用再顾忌什么,当下便道,“二太太这心怎么这么毒,二奶奶还是她亲侄女呢!” “哼,亲侄女算什么,那王氏为了让贾宝玉那凤凰蛋继承荣国府,什么事做不出来?”穆栩冷笑着说道。 听穆栩对贾宝玉这般嘲讽,晴雯给了紫鹃一个看到了吧的眼神,紫鹃狠狠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少作怪。晴雯尤不服气,还要再说什么,就见黛玉神情慵懒的从房里走了出来,“你们说什么呢,说得这般热闹,我在房里就听外面叽叽喳喳的。” 没等穆栩和紫鹃回话,晴雯就嘴快的将穆栩刚才所说重复了一遍,黛玉听后给了穆栩一个好看的白眼,“你一个爷们,怎么关心起人家的后宅了?” 穆栩笑道,“这不是无聊嘛,便和紫鹃她们说说闲话,也好让她们长长记性,免得把谁都错当好人。” 来到穆栩对面的石凳上坐好,黛玉打了个哈欠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二舅母如今不是遭了报应了吗,何必再说她?” “哼,就凭她对你做的事,现在这个下场实在太便宜她了,如果她不是个女流之辈,我绝饶不了她。” “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你就大人有大量,别和她计较了。”黛玉连忙劝解道。 穆栩叹了口气,“你啊,就是心地太好,所以人家才欺负你。” 听他这么说,黛玉却苦笑起来,“我们夫妻一体,你自然向着我说话,可旁人却不这样想,你问问紫鹃和晴雯,从前在荣国府时,哪个不说我爱使小性子?” 晴雯听后急忙反驳,“姑娘这话不对,我们都知道姑娘性子其实很好的,那些话还不是二太太让人传出来的,为的就是坏姑娘的名声,免得老太太…”说到这,晴雯猛的反应过来,再说下去可就不妙了,不由心虚的看了眼身前的穆栩,可因为其正背对自己原因,也不知他是个什么表情。 黛玉当然清楚晴雯接下来要说什么,好在没把话说完,她赶紧往穆栩脸上瞧去,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后,她才没好气的对晴雯道,“世子要去赴宴,你还不赶紧给他把头梳好,再磨磨蹭蹭的,小心我罚你月钱!” 晴雯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多说什么,倒是穆栩忽然说道,“你们不用这样顾忌,我还没那么小气。再说一家女百家求,贾府老太太想把玉儿说给贾宝玉,我也能理解,毕竟我的玉儿这般好,她有这想法也不奇怪。” 被他当着旁人的面这般夸赞,黛玉虽然心里甜蜜的很,但还是俏脸微红的嗔道,“哪有人这般夸自己夫人的,幸亏这里没有外人,否则人家肯定会说你自吹自擂。”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穆栩摇摇头,随后他盯着黛玉的眼睛认真说道,“虽然不该在私下说人是非,不过以后你和你外祖母相处时,还是多留个心眼为好。” 黛玉一怔,有些不明白穆栩为何这么说,迎着她不解的眼神,穆栩解释道,“你外祖母其实和王氏一样,眼里也只有一个贾宝玉,旁人都是可以利用的对象,你且走着瞧,她以后肯定会求你照顾贾宝玉,到时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对穆栩所说黛玉又何尝不知,只不过平日里因为母亲的缘故,她不愿往那想罢了,但今天既然被丈夫说破,所以她思量片刻后,便坚定的表态,“我只是个内宅女子,哪里能管到外面爷们的事情,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我是不会多事的。” 一旁的紫鹃见两人气氛有些不对,连忙开口提醒穆栩,“世子,王爷已经派人来催了两次了,让您快些去赴宴。” 穆栩点点头,正了正衣冠,对黛玉交代道,“我让紫鹃替你在母亲那告过假了,今儿你就留在集福堂用饭,不用再两头跑。” “嗯,我知道了,你快去赴宴吧,别让人等急了。” 第188章 解释缘由 目送穆栩离开后,紫鹃迟疑的问道,“姑娘,世子是不是生气了?”晴雯也自责道,“都是我不好,没有管住自己的嘴,等世子回来我就去认错。” “你们放心吧,世子没有那么小心眼,他其实是怕我一时心软被外祖母说动,答应日后看顾宝二哥。”黛玉脸上带着轻笑,安慰了两人一番。 晴雯听黛玉如此说,顿时拍了拍胸口,庆幸道,“还好、还好,方才可把我吓坏了!” “早就劝你改改这心直口快的毛病了,你就是不听,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次差点惹祸了吧?”紫鹃抱怨了晴雯一句,然后劝黛玉道,“姑娘,我觉得世子说得不错,将来老太太如果让你照顾宝玉,你可千万不能答应,宝玉那人咱们又不是不知道,以后要是离了荣国府,他恐怕连自己都养活不了。” “不错,我伺候了宝玉好几年,再清楚不过他的为人了,他自来瞧不起经济仕途,等老太太百年之后,就算留下再多的银子给他,他也守不住的。以前他房里的银子就被袭人经常拿去贴补自家,他一点也不知情。”虽说和宝玉有昔日的主仆之情在,但晴雯还是不想因为他,而让黛玉陷入麻烦, “要是姑娘答应了老太太,可就要照顾他一辈子了,世子那里肯定不好交代。” 黛玉见两人一个比一个着急,好像笃定自己一定会答应外祖母一样,她不由好笑道,“我就那么没有成算吗,宝二哥日后要是真过不下去了,我自会念在以往的情分上拉他一把,可最多也就那样了,我也有自己的生活,怎么可能事事照顾他呢?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也该让他吃些苦头,免得一直长不大似的。” 却说穆栩出了集福堂,径直来到银安殿,此时大殿里早就人声鼎沸,热闹非常。看到他来了,一众官员都热情的迎了上来,他一一回了礼后,方来到父亲下首坐好。 见人都来齐了,穆靖当即宣布庆功宴开始,接着下人们开始鱼贯而入,将一道道菜肴和美酒送了上来。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穆靖敲了敲杯子,示意众人安静下来,他严肃的举起酒杯,将杯子里的酒撒在地上,“这第一杯酒,本王先敬此次阵亡的将士,我们活着的人会永远铭记他们的牺牲。” 接着他举起第二杯酒,“这第二杯酒,本王敬凯旋的将士,是你们带来了胜利,让辽东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干!” “干!”大殿所有人一起一饮而尽。 穆靖将酒杯倒拿展示一番后,又拿起一杯酒,“这第三杯酒,本王敬在坐的所有人,是你们的辅佐之功,才让本王能够为朝廷牧守一方。” 祝完酒后,穆靖这才笑道,“大家随意,今晚不醉不归!”说这话的同时,他双手还拍了拍,便见一群异族舞姬涌了进来,随着音乐声开始翩翩起舞。大殿内的气氛重新热烈起来,众人推杯换盏,好不快活。穆栩陪在父亲身边,面对众人的敬酒毫无畏惧,总是酒到即干,惹得周围一片叫好之声。 这场晚宴一直持续到了亥时才散场,穆栩将有些醉意的父亲送回去后,才回了集福堂歇息。 次日一早,穆栩和黛玉陪母亲用早饭时,就何时回京的问题,问起二人意见。黛玉只道由他做主就是,而长宁公主则踌躇道,“按理玉儿是第一次来辽东,说什么也得留在这边府里过了年再走,可这边一到冬天确实难熬,玉儿又是自小在南方长大,去过最冷的地方也就是京城了,留在这边恐怕适应不了。” 穆栩闻言便看向黛玉,黛玉却道,“你不用在意我,我这几年身子不错,想来应该问题不大。”她话虽如此说,可穆栩又怎能放心得下,一时委实难以拿定主意。 长宁公主看儿子一脸为难之色,略微一想就明白了他的顾虑,当即替他做了决定,“你自小便陪在为娘和你父亲身边,也不差这一次,倒是你祖母那里更需要你孝敬。所以你们还是尽早回京去吧,免得把玉儿冻坏了,影响我抱孙子,至于你父亲那,我会给他解释的。” 听了婆婆如此直白的话,把黛玉羞得脸色如红布一般,她有些不依道,“母亲!”看她这个样子,长宁公主毫不在意的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咱们女人迟早都要经这一遭。”说到这她想起儿子还再这,便对穆栩摆手道,“我们娘两个说些私房话,你自己去吧,得空定个回京的时间,我好让下人准备你们要带的东西。” 穆栩应了声,朝着黛玉笑了一下,起身出了母亲这里。走出院门后,他想起还没有和父亲细谈对靺鞨人的安排,于是便拐过夹道,朝着前院议事厅而去,因为这个时间点,他父亲一般都在那接见属官,处理辽东的事务。 他来到议事厅外,询问了下守门的侍卫,得知父亲果然正在里面同耿忠议事,便让其通报一声,片刻后侍卫出来请他进去。走进议事厅内,他先给父亲问安,又和耿忠互相见过礼,随后就说起了自己的来意。 听穆栩将他对上京城和靺鞨人的安排大致说了一遍,穆靖思量了许久,觉得确实没有不妥之处,便点头认可了他的处置办法,“你的想法不错,上京城对我们而言犹如鸡肋,食之有味弃之可惜,交给靺鞨人也好,还可以激化他们和周边各族的矛盾,好让咱们坐收渔翁之利。” 下首旁听的耿忠提出了他的看法,“以靺鞨人的实力,肯定守不住上京城这块肥肉疙瘩,所以世子答应暗中支持他们自无不可,但咱们一定要把握好其中的度,不可养大了他们的胃口,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穆栩笑着说道,“耿长史说的在理,但你和父亲可能没有听清楚我方才的话,我说得是扶持靺鞨黑水部首领大南云,而非整个靺鞨族。”接着他便将回程前的那一晚,大南云找自己来做的交易讲了一遍。 “这样看来,这个大南云野心不小啊,不仅想要上京城,竟然还想吞并其他靺鞨部落,如果让他做到了,恐怕真会如耿长史所言养虎为患。”穆靖有些不解,为何这么浅显的道理儿子却不懂。 面对父亲的疑问,穆栩不慌不忙的说出了自己的理由,“我之所以要答应大南云,是从靺鞨人的实力考虑的。父亲有所不知,通过这次与靺鞨人合作,我发现他们整个部族是一盘散沙,而且族人早就失去了祖先的勇武。因此想要让他们在东边做好看门狗,就必须把他们拧成一股绳,不然即使给他们的援助再多,他们也迟早会被周边的部族消灭。” “再说说大南云这个人,此人志大才疏,目光短浅,根本不足为虑。而且他为了得到我们的帮助,还答应我将其嫡子送来奉天为质,我已派人私下打探过了,他虽然儿子颇多,但却独宠此子,还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说过,要立这个儿子为继承人。” 听了儿子这番解释,穆靖不置可否,反倒询问耿忠,“耿长史觉得如何?” 耿忠笑着向穆靖拱手,“世子有勇有谋,下官恭喜王爷后继有人。” “哪里的话,他不足的地方还有许多,可当不起如此夸奖。”穆靖嘴里虽是一派谦虚,但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第189章 踏上归途 从议事厅出来,穆栩一脸的轻松,此次他来辽东的目的已经圆满完成,接下来就可以准备启程回京了。 回了集福堂,穆栩发现黛玉正坐在桌前怔怔出神,连他回来了都没有发现,不由奇怪的看向一旁的紫鹃,紫鹃摇头表示不知原因。他想了想,挥手示意紫鹃出去,自己则轻轻来到黛玉身边坐下,小声的问道,“玉儿这是怎么了?” 黛玉被他的声音惊醒,有些勉强的笑道,“我没事,只是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情罢了。”穆栩哪里肯信,想起母亲说得关于孩子的事情,顿时明白了过来,不由询问,“可是因为母亲说了让我们早点生孩子的事,让你心里有些担心?” 黛玉见瞒不过他,便轻轻点头,然后说道,“我是怕我和母亲一样,多年不能生子,到时恐怕会让你和母亲他们失望。” 原文里虽没有详细描写, 但想来贾敏生前肯定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毕竟林家和他们穆家一样也是人丁单薄。对古人而言,后代传承又是头等大事。而在这时的世俗眼光看来, 生不出孩子那就是女人的问题。 作为一个前世接受过现代科学教育的人,穆栩自是明白,生孩子那是男女双方的事情,就像贾敏和林如海二人, 在他看来林如海的身上的问题应该更大一些, 于是他便向黛玉解释道, “你可千万别胡思乱想,生孩子那是需要男女双方共同努力的,不能把责任全推到女子身上。岳母的身子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你想想他们贾家, 从你外祖母到你两个舅舅,每个人都不止一个孩子,所以问题可能是出在了岳父这边。” 黛玉有些不敢置信, “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道理?” “你也知道我和太医院的郑院判交情不错,他亲口告诉我的,打个比方,生孩子就和农民种地一样,如果男人是种子,那女人就是土地,要是种子不行,再好的地也种不出庄稼啊?”穆栩只能拿郑院判做挡箭牌说道。 听穆栩如此说, 黛玉也有些相信了, 一想到自己母亲为了生子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她便悲从中来, “我记得小时候, 母亲每日里都要吃药,尤其是弟弟去了后, 她更是郁郁寡欢, 没多久就去了。” 将她轻轻抱在怀里, 穆栩劝告道, “你千万不能听信旁人的话,像岳母一样吃那些生子药, 需知是药三分毒,没病也吃出病来了。在我看来, 你以前的身体之所以那么差,肯定是因为岳母吃多了求子药,才导致你生出来就先天体弱。为了以后咱们孩子的身体健康着想,你听我的准没错。” “我听你的就是,可我怕要是迟迟不能怀孕,祖母和母亲会不满的。”黛玉靠在穆栩的肩膀吐气如兰的回道。 其实她不知道,自己迟迟不能怀孕是穆栩的原因,她给这家伙背锅了。只因穆栩每次和黛玉同房时,都提前算好了她的排卵期, 为得就是不让她这么早生孩子。 如今看黛玉压力这么大,穆栩心里也有些犹豫了, 不知该不该这么早要孩子,他明白晚婚晚育的好处,可这个道理在这个年代是没办法对人说得。而且他是个男子, 外人不会把生不出孩子的原因算到他头上,只会归咎到黛玉身上。他们婚后头一年还可以用国孝推脱,可现在国孝已过, 要是再这样拖下去,别人还好说,自家祖母肯定就先急了。 “不如改日找个大夫,先检查一下黛玉的身体,要是健康的话,还是趁早生个孩子吧。”穆栩心里拿定主意,准备回京了就把此事提上日程。 “你想什么呢?”看他半天不说话,黛玉好奇的问道。 “我在想我们何时启程回京,毕竟路途遥远,需要提前安排妥当。” 黛玉在他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慵懒的说道,“反正我都听你的,不过最好等雪雁病好了再动身, 我可不想把她丢下不管。” “我晓得了,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 转眼已经进入秋天,辽东的天气开始微微转凉。九月初三这天,一家人用过早饭后, 穆栩便携黛玉向双亲磕头辞行,在父母的千叮万嘱和不舍得目光里,队伍出了东平王府,向着城外缓缓而去。 相比来时的匆忙赶路,他们回去时就惬意多了,进了古北口,到了幽州地界,穆栩便吩咐队伍开始慢行,凡是遇到名胜古迹,或是风景优美之地,他都要带着黛玉停留几日,因此许多地方都留下了夫妻二人的欢声笑语。唯一让穆栩可惜的就是这个年代没有照相机,不能将娇妻的动人身姿记录下来,他自己又不会素描,不由大为遗憾。 就这样队伍一路走走停停,从九月出发,一直到了十一月初五这天,神京城才出现在眼前。因为没有事先通知府里,所以等队伍停在大门口,一下就将整个府邸惊动起来。 穆栩命管家将随行家将和带来的物品安顿好,自己则带着黛玉向松鹤堂赶去,刚进月亮门,就见张太妃牵着妹妹穆桐,身后跟着闻讯而来的宝钗、英莲,在一堆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迎了出来。 穆栩一见这番阵仗,连忙急步上前搀扶住祖母,“祖母这是做什么,哪有让您一个长辈来迎接我们晚辈的道理。” 张太妃轻哼一声,“谁管你这个皮猴子,我是来接黛玉的,也不知她这一路上吃了多少苦头。” 黛玉笑着从穆栩手里接过张太妃的胳膊,扶着她一边向房里走,一边回道,“祖母这不是折我的福嘛,孙媳这几个月不曾在家孝敬您老人家已是不该,哪还敢劳动您来接我?” “还是玉儿懂事,不像某个人啊,千方百计的糊弄我这老太婆。”张太妃这话一出,她身后的宝钗等人都笑意吟吟的看向穆栩,桐儿这丫头更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叫道,“祖母打他板子!” 穆栩先是给了宝钗和英莲一个回头收拾你们的眼神,把二人逗得面红耳赤。然后他便抬手给了妹妹一个爆栗,嘴里威胁道,“好你个小丫头,竟然敢落井下石,你是不是不想要我带回来的礼物了,里面可还有王姨娘托我带给某个臭丫头的旧物,我在路上瞧了下,稀奇古怪的玩意还真不少呢。回头我就把它们都丢了,有些人可别要哭鼻子啊。” “祖母,你也不管管哥哥,他欺负我!”穆桐顿时不依起来,哪知张太妃却道,“那你可求错人喽!” 穆桐眼珠一转,就明白了祖母的意思,当即跑到黛玉另一侧,抱住她的胳膊,告起状来,“嫂嫂,你可要给小妹做主,不能让你夫君这么欺压你的小姑子。” 众人听她嘴里又是妹妹,又是小姑子的套来套去,都哈哈大笑起来。黛玉自然也被穆桐的话说得哭笑不得,她随即故意附和道,“嗯,嫂嫂知道了,一定为小姑子报仇。” “哈哈…”听了她的回答,一行人更是欢乐,穆桐见状大为得意,朝着穆栩不停做起了鬼脸。 来到房中坐好,张太妃命人给穆栩两口子送上茶,这才关心起穆栩父母身体如何,他和黛玉路上可曾顺利。 第190章 闺房私语 对祖母的问题,穆栩挨着做了回答,也问了自己不在京时府上是否一切安好,张太妃笑着回道一切如常,还夸了宝钗把家管的很好。穆栩随后又将父亲的信,和礼物的清单交给祖母过目。几人说了好一会话,张太妃想起孙儿两口子一路舟车劳顿,便开口让他们回去歇息,明日再说话不迟。 几人回了朝晖院,梅剑几个丫头见到自家世子回来,又是一阵热闹不提。这日晚间用了饭,黛玉便道,“你这几日不用管我,多陪陪宝姐姐和英莲,正好让我一个人清净几天。” 穆栩自然不会虚伪的推辞,所以当夜他便宿在了宝钗的清芷院。因为久别重逢的缘故,宝钗难得表现出了一副迥异往常的热情之态,不由让穆栩大呼过瘾。两人恩爱完毕,清洗完身子后,便靠在床榻说起了闲话。 “你是说你哥哥要成婚了,是哪家姑娘,这回总没问题了吧?” 听穆栩这般说,宝钗顿时有些不乐意了,“我怎么觉得你有种幸灾乐祸的意思?” 穆栩还真是这样想的,不过他嘴上却辩解道, “你想到哪去了, 我这不是因为之前夏家姑娘的你事,怕你哥哥又找个母老虎吗?要是那样的话, 你和岳母又该闹心了。” 听丈夫口称自己母亲为岳母,宝钗心下十分高兴,仔细给他介绍了薛蟠的婚事,“我妈妈这次可是下了血本, 几乎把京里有名的官媒请了个遍, 最后才选定了工部员外郎刘明大人的次女。” “工部的官员,可是找了贾家二老爷牵的线?”穆栩有些好奇的问道。 “哪里敢劳烦人家,这是官媒牵的线。说起我那姨夫,我妈本来最看好的媳妇人选是探春那丫头, 我也觉得很不错, 探丫头为人精明强干,又是一把管家的好手。” “可你猜怎么着,我妈派官媒上门把这事一提, 姨夫当即就回绝了,一点余地都没给我们家留,话里话外皆是瞧不上我哥哥的意思。等官媒回去把他的原话给我妈一说,可把她气坏了,嘴里直道以后再也不和他家来往了。” 其实穆栩也觉得薛蟠配不上贾探春,但这话肯定不能当着宝钗的面明说,所以他只好另辟蹊径的开解道,“回头让你妈看开点, 这事本就不能成的, 要是我在京城,肯定会让阻止你妈不要去自讨没趣了。” “这是怎么说的, 如何就自讨没趣了?我承认探丫头是不错, 可她毕竟是一介庶女,我哥哥可是薛家家主。再说了, 我们四大家族几代人了都是连络有亲的, 像是我妈就从王家嫁到了薛家。” “这事的根源不在你们薛家身上, 你听我说完就明白了。”当下穆栩便将陪黛玉去贾府拜访时, 贾赦如何评价自家兄弟的话说给宝钗听。 “经你这么一说,看来是我们薛家自不量力了。” “你知道就好, 人家贾二老爷打的是奇货可居的主意,要是有办法, 他肯定早就把这个女儿也送进宫,和贾元春一样搏富贵了,哪里会等到现在?”穆栩不屑的说道。 “算了,不说这扫兴的事了,你回来的时间正巧,我哥哥初八那天成婚,本来我还头疼,不知该怎么和祖母说呢!” “这有什么不能说得,你直接和祖母开口就是了, 难道她老人家还能故意为难你吗?” “我知道祖母不会为难我,可我一个嫁了人的姑娘, 总不能老往娘家跑吧,让旁人知道了,肯定要说我不知礼了。” 穆栩顿觉一阵头大, 宝钗别的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喜欢把礼仪挂在嘴上,就算两人私下亲热时, 她也一副放不开的样子。对她这样的举动,穆栩也能理解,无非是因为出身商贾之家,怕人小瞧了自己,所以她才时刻想要展示自己知礼的一面。 可理解归理解,但穆栩实在不喜欢她这个样子,当即便道,“你哥哥的事好说,大后天就是初八了,到时我陪你回趟娘家便是。不过你这习惯可要改改才行,在自家别总礼来礼去的,看你这样我都累了, 咱们私下时, 你越随意越好。” 宝钗有些不依道,“我现在不是很随意嘛, 哪里和你客气了?” 一把将她搂到怀里,穆栩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宝钗顿时大羞,“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人,绕来绕去还不是想作贱我。” “瞧你说得什么话,我这叫夫妻情趣,怎么就成作贱你了?”穆栩好说歹说,宝钗就是不干,他干脆也不说了,直接用行动表示起来,一时之间红被翻浪,房里又一派旖旎之色。 次日,穆栩哪也没去,只是将他回来的消息,派人通传给了交情不错的人家,至于宫里他则打算参加完薛蟠的婚礼,再亲自跑一趟,除了是给徒祯说一声之外,他母亲还托他给太皇太后等人带了不少辽东的特产。 忙完这些,穆栩当晚又去了英莲那里,对这个平日里不争不抢的丫头,他心里还是很疼惜的,自是要好好安慰一番。 转眼就到了十一月初八这天,穆栩本打算午后再去薛家,到时吃顿婚宴就打道回府的。可看到宝钗早上刚起床,就指挥着莺儿为她盛装打扮,然后又亲自检查送给薛蟠的新婚贺礼,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穆栩索性就随了她的意,给祖母说了一声,早早就往薛家去了。 听到女儿带着姑爷一大早就来的消息,薛姨妈当即心花怒放,连忙把正准备迎亲事宜的薛蟠喊来,命他亲自前去迎接。 薛蟠急匆匆来到大门口,就见外头停了三辆马车,穆栩站在头一辆马车窗户前说着什么,而后面两辆车上,正有王府下人忙碌的搬着东西。见此情景,薛蟠立即朝着一个门子喝道,“没眼色的东西,还不进去叫些小厮出来,帮着把东西搬进去。” 他骂完了人,又换上一个笑脸来到穆栩身前施礼,“世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穆栩见他今日竟拽起文来,不由打趣道,“文龙兄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连说话都变得文邹邹的。”说着他又转头问窗帘后面的宝钗,“你觉得我说得可对,这忽然变化这么大,还真让人一时有些不习惯了。” 宝钗隔着马车窗户嗔道,“你就别取笑哥哥了,快些进去才是正经,就这么站在大门口像什么样子!” 穆栩笑了一声,冲着被他挤兑的满脸不自在的薛蟠道,“新郎官,还不请我们进去。” “对、对,赶紧进去,我妈早等着了。”薛蟠忙不迭的称是,转头吩咐车夫把宝钗乘坐的马车赶进府里,他则亲自引着穆栩向内走去。 路上穆栩不免问起他请了何人迎亲,薛蟠回道,“我们家在京里的那些亲戚是什么德行,世子是知道的,我也懒得求人家,干脆请了紫英、韩琦、卫若兰他们陪我接亲,至于招待来客之事,则由薛蝌、琏二哥和柳兄弟负责。” “这也不错,大家知根知底的,反而不会闹出什么不愉快。” 薛蟠认真的点头,“是这个道理,就像我妈的那些娘家侄子,论起来比我还能惹事呢,我可不敢把今日这么大的事托付给他们。” 二人说话间就到了仪门,莺儿将宝钗从马车上扶下,四人一起去了内宅花厅,与薛姨妈相见。寒暄几句后,薛姨妈便将薛蟠打发走了,她则陪着穆栩和女儿拉起了家常。 宝钗四下张望了半天,没有看见薛宝琴,不免有些奇怪,“妈,怎么不见宝琴那丫头?” 第191章 勃然大怒 薛姨妈闻言收起了笑容,脸色颇为难看的道,“我正要同你说起这事呢,前些日子给蟠儿说亲时,你婶子就想让官媒顺便给琴儿留意个好人家。我们这才从几个官媒嘴里得知,那梅家公子竟然在外到处宣扬,说我们家攀上了东平王府,开始嫌贫爱富,看不上他们家了,还仗势硬逼着他们主动退了亲。你说说,有这么颠倒是非的吗,他这是成心要毁了琴儿啊!” “砰!”穆栩气得将桌子拍得四分五裂,巨大的声音把花厅众人都吓了一大跳,他尤自不解恨道,“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竟然敢如此胡说八道、歪曲事实!” 宝钗连忙起身来到他身边,将他拉到另一侧椅子上坐好,又吩咐门口的下人将地上打扫干净,再换张新的茶几来,然后才对着穆栩柔声劝解道,“你消消气,为这种小人生气不值得。” 穆栩冷笑道,“之前我是顾忌你妹子的名声,所以才派人好声好气的同梅家商谈此事,不想这一片好心却成了驴肝肺, 人家不但要毁了你妹子的闺誉不说, 还要踩咱们王府的脸面。我要不给他们家一个教训,以后岂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惹上门了?” “什么事惹得咱们世子爷这么生气啊?”房里众人的注意力皆在穆栩身上, 不想门外忽然有女子的声音传来,几人闻声向外看去,发现原来是薛蝌领着贾琏夫妇来了。 因为王熙凤是薛姨妈的亲侄女,而且薛蟠又请了贾琏帮忙, 所以贾琏夫妇也一早就赶了过来。二人到了薛家, 便被薛蝌引着来拜见薛姨妈,谁知刚走到花厅外,就听到里面穆栩发火的声音,王熙凤胆子一向很大, 又和穆栩两口子很熟悉, 所以便开口询问起来。 几人互相见过礼后,王熙凤就迫不及待的追问,“发生何事了, 让林…世子发这么大的火?”她本来想说林妹夫的,可一想这是在宝钗家,当即就改了口。 薛姨妈也不隐瞒,把事情又重新说了一遍。王熙凤听后,同仇敌忾道,“这王八羔子也太不是东西了,这不是要把人往死里逼吗?世子,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个妇道人家, 就别跟着拱火了, 也不怕人笑话。”贾琏急忙拉了拉自家婆娘的袖子,示意她收敛一点。 “怕什么, 这里又没有外人, 有什么不能说得!”王熙凤毫不领情的回道。 “世子自有主意,你听着就是!”贾琏话音刚落, 就听穆栩说道, “琏二嫂子说得没错, 这事确实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 既然梅家如此蹬鼻子上脸,那我自是要好好回报一下他们才是。” 听到穆栩要为妹妹出头, 薛蝌忙向其致谢。穆栩却摆摆手,“你不用客套, 这事我也有责任,先前我答应你堂姐要把此事处理妥当的,谁想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薛蝌摇头苦笑道,“这哪能怪到世子身上,咱们又哪会想到那梅家公子这么颠倒黑白?我让堂哥帮着打听过了,这事应该是梅家公子瞒着家里私下所为,那梅翰林应该不知情。” “哼!养不教,父之过,再说他老子先前想要让他另娶她人, 这个梅公子难道一点不知情吗?我看他这分明是故意找事。” “好了,今天是哥哥大喜的日子, 还是别说这个了,有这功夫还不如去劝劝琴丫头呢。”宝钗见气氛有些不好,连忙打起了圆场。 王熙凤见风使舵的跟着附和, “宝丫头说得对,反正一个小小的梅家翻不起大浪,什么时候教训都行, 还是忙今天的正事要紧。” 穆栩也知道现在确实不是说这事的时候,当下便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宝钗见他已然息了怒,心下不禁松了口气,然后便告罪一声,和薛姨妈、王熙凤一起去寻薛宝琴了。 等她们走后,穆栩把薛蝌打发走,让其去帮薛蟠准备迎亲事宜,他自己则和贾琏去了前院,等候今日来的客人。 随着时间接近午时,冯紫英等人开始陆续到了,他们一来薛家, 发现穆栩竟然也来了,连忙前来拜见, 穆栩自是与几人各自寒暄了一番。 过了晌午, 薛家的亲戚也来了, 说来也是可笑,荣国府大房来的是贾琏夫妻,而贾政一房来的竟是贾环,连贾宝玉都没来,让人不由大跌眼镜。至于王家,则是王子腾的夫人和王熙凤的兄长王仁前来贺喜,王子腾作为薛姨妈胞兄,也没有亲自露面。 前院的薛蟠大不咧咧的,倒是没有觉得不妥,对贾环、王仁还挺热情。后宅的薛姨妈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王子腾夫人见她脸色不愉,全当没有看见,她向来不喜欢自家的两个小姑子。在她看来,贾王氏有事没事的就来麻烦王子腾,而薛姨妈也好不到哪去,嫁的是商户人家不说,先前为了薛蟠还没少让王子腾搭人情。 只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王子腾夫人光看到王氏姐妹三天两头劳烦自家老爷,却从没有想过,王子腾能在人到中年时就位极人臣靠的是什么?虽有他自身颇有能力的原因,可要是没有贾王氏和王熙凤嫁进贾家,获得了贾家的人脉支持,还有薛姨妈低嫁薛家,为他仕途提供了大量银子,王子腾早先哪会那么容易就能坐上京营节度使的位置。 王熙凤向来难言善道,又眼皮灵活,此时看到薛姨妈神色,顿时明白了她的心思,于是她不着痕迹的借着与自家婶娘说话的间隙,朝她连使眼色,示意其别忘了薛宝钗。 与对两个小姑子不同,王子腾夫人对王熙凤这个自小在她身边长大的侄女却极为不错,这会察觉到侄女的动作,略微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用意。非是王子腾夫妇不在乎宝钗嫁到东平王府这事,而是因之前忠顺王家小王爷要讨宝钗做妾之事,两家闹得有些不快,再加上宝钗又不是正妻,在他们夫妇想来,也就那么回事。 就好比今日,王子腾要是提前知道穆栩要来的话,他肯定也会亲自前来的。而他之所以不来,则是因为他觉得,宝钗不过是一个庶妃,穆栩作为郡王世子,哪里会为了薛蟠的婚事就屈尊前来,最多也就派人送份贺礼罢了,估计薛宝钗本人都不能回来。 在王熙凤的提醒下,王子腾夫人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心下就是一惊,急忙想办法补救起来。只见她故意叹了口气,王熙凤立刻会意的配合道,“婶娘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担心你叔父的身子,他前几日出去应酬,一时贪杯多吃了几杯酒,回来后就感染了风寒,如今正卧床在家呢。我临出门时,他还非要拖着病体前来参加外甥婚礼,我劝了半天才把他劝住。我对他说,虽然是自家亲外甥,可毕竟是大喜的日子,哪有带着病来的,这多不吉利啊。” 王子腾夫人这一番表现可谓是唱念俱佳,又有王熙凤的帮忙,一时之间还真把薛姨妈给唬住了,她反倒为自己刚才的想法不好意思起来,连连关心自家兄长病情可曾要紧。 见小姑子上当了,王子腾夫人当即就借坡下驴,与薛姨妈一副姑嫂情深的做派,期间还不着痕迹的夸起了宝钗。 宝钗可不像她娘那般好糊弄,她刚才瞧得明明白白,这王家舅母分明是经过王熙凤提醒,顾忌自己身后的丈夫,才忽然转变了态度。 第192章 甄贾宝玉 宝钗一边应付着舅母突然其来的热情,一边抽空狠狠的瞪了眼王熙凤,王熙凤自是明白她的意思,朝她露出一个无奈之色。 还好没让宝钗虚与委蛇太久,大门方向就传来一阵响亮的鞭炮声,却是薛蟠把新娘接了回来,宝钗这才摆脱了王子腾夫人,跟着母亲去迎接新人,接待前来恭贺的女眷。 就这样忙碌了几个时辰,直到月上中天宝钗才赶紧向母亲告辞,着急忙慌的来到前院大厅,找到正和薛蝌闲扯的穆栩。两人上了马车后,宝钗第一时间便和穆栩道歉,“让你等久了,我这一忙起来,竟把时间给忘记了。” “无妨,反正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只闲坐一会罢了,倒是你今儿累坏了吧?” 宝钗锤了锤后背,“你不说还好,这一说我确实觉得腰酸背痛的,你今晚去折腾林妹妹吧,反正我是扛不住了,必须好好休息一下。” 穆栩笑着回道,“瞧你说的, 好像咱们在一起就没别的事了?” 宝钗给了他一个白眼, 让他自己体会,穆栩无可奈何道, “得了,听你的总成了吧。先别说这个了,你趴下我给你捶捶腰。”宝钗本想说于礼不合,可随即就想起前次他说的话, 略微犹豫了下, 还是乖乖趴到了垫子上。 感受到后背传来的一下下敲击,宝钗舒服的哼了起来,过了好半晌,她忽然想起宝琴的事情, 不禁问道, “你打算怎么对付梅翰林一家?” 穆栩随意道,“对付他们家这种小人物,哪用你夫君亲自动手?我今儿已经给冯紫英打过招呼了, 过几日就让那梅翰下狱候审,至于那个梅公子,没了他做官的父亲,有的是他的好果子吃。” “这怕有些不妥吧,万一要是让御史知道了,恐怕会参你挟私报复。”宝钗担心道。 “我哪会傻到亲自动手,再说但凡当官的又有几个屁股底下干净的,绝对一查一个准, 还怕找不到他的把柄?”穆栩毫不在意的说道, 还有后半句话他没说,就算找不到把柄, 也得给他制造出来, 绣衣卫干这事正好轻车熟路。 既然穆栩如此说,宝钗也不再多言, 毕竟对梅家这样忘恩负义的人家, 她也是非常厌恶的。 次日一大早, 穆栩就给宫里递了牌子, 上午巳时,估计大朝会已经散了, 穆栩便携黛玉一同去了宫里。到了宫门口赵乐和夏守忠已在那候着,目送黛玉和夏守忠带着一堆拿着礼物的的小太监, 向着后宫方向而去后,穆栩才在赵乐的指引下来了勤政殿,不想张成竟然也在殿内。 自从张成接管了绣衣卫指挥使的职位后,为了避嫌向来是深居简出,穆栩也许久不曾见过他了。穆栩先向徒祯行了礼,这才问张成道,“多日不见张大人,一向可好啊?” 张成恭敬的回了一礼,“世子有礼, 下官一切还好。” 没等穆栩再说什么,徒祯便道, “正好东王世子也在,张爱卿把事情再说一遍,听听他的意见。” 张成应了一声, 便给穆栩说起事情原委,原来是甄家被抄后,经过三司会审也给甄家一众人等定了罪。本来一切都很顺利, 可谁曾想却在点算甄家家产时出了问题,只因按照从甄家抄出来的账本一对照,其中竟短了五百余万两银子。这可是非同小可,负责点算犯官家财的户部哪里肯背这个黑锅,当即就把事情捅到了御前,还一口咬定,此事必是负责抄家的官兵或者押送进京的人员所为。 徒祯闻讯大怒,也认为是金陵守备营或者绣衣卫出了问题,立刻下旨严厉申饬了金陵守备冯汉和绣衣卫指挥使张成,还道要不是看在举荐他们的人是穆栩的话,直接就要把两人革职严办。 两人接了圣旨,自是诚惶诚恐, 当即从上到下清查了起来, 哪知这查来查去,发现两方人确实从中克扣了银子,可加起来也不过十万两,这是完全符合抄家潜规则的。两个人不敢怠慢,连忙将这个消息上报给了朝廷。 穆栩听后,想起原着里甄家曾向贾家等故交寄托家财之事,便问道,“可曾查过甄家是否提前得知消息,将银子寄存在了亲朋故交的家里?” 张成直接否认,“按照陛下吩咐,绣衣卫已经排查过了,可以确认的是,因为事发突然的缘故,甄家根本来不及转移家财。之后我又命人提审了甄家一众账房,而从他们口里得知,甄家从十八年前开始,每年都有一笔银子流向不明之处,累计高达八百万两,完全不止账上短缺的五百万两。这件事从头到尾,全由甄应嘉一手操办,别人都没有插手的余地。” “那甄应嘉怎么说?” 徒祯苦笑道,“甄应嘉那厮自进了刑部大牢,就一直闭口不言,对自己所犯大罪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朕有些恼了,便命刑部大刑伺候,哪知第二日就有消息传来,说他在牢里服毒自尽了。” “这…实在是荒唐,那甄应嘉要是上吊自杀也就罢了,或许还能让人相信几分,可他好端端被关在刑部大牢,从哪里来的毒药。”穆栩有些不敢置信。 “朕也觉得很荒谬,而且甄应嘉被收押后,一直是单独关押,期间并没有人探视过他。出了此事后,朕命人提审看守甄应嘉的牢子,结果有两人提前畏罪自杀,就连他们的家人也不知所踪。” “那陛下可有怀疑目标?” “朕怀疑里面是徒钰那个逆贼的手笔,从之前种种蛛丝马迹来看,他们两方是有勾结的。” 穆栩却不认同这个观点,“甄家和徒钰有所勾连,这个没有疑问。可陛下别忘了那八百万两银子的事情,十八年前徒钰才多大,而且那时…” 虽然穆栩的话没说完,但徒祯却明白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他仔细一想,也觉得十分有理。十八年前二伯可是圣眷正隆,太子之位稳如泰山,完全没必要和甄家暗中勾结。想清楚了这点,他不禁眉头紧锁,“那这甄应嘉把银子弄到哪里去了?” 提到十八年前,穆栩却忽然灵光一闪,那甄宝玉今年可不是十八岁嘛,当下急忙追问张成,“我之前让冯紫英查探甄家是否和弥勒教有来往,可有了结果?” 张成先是一愣,随即便摇头道,“还没来得及探查此事,陛下就下旨要抄甄家,所以便不了了之了。” 徒祯有些不解,“表哥为何会将甄家和弥勒教妖人联想到一起?” “这事说来话长,陛下应该还记得我曾提过的一僧一道吧?” 见徒祯表示记得,穆栩就继续解释,“说来也是惭愧,我一开始知道那一僧一道时,还以为两人是真正的世外高人,便一直有留意他们的踪迹,谁知却意外发现他们似乎特别关注荣国府的贾宝玉,所以我便命人在荣国府附近守株待兔。” “后来的事陛下都知道了,不想这两人竟是弥勒教妖人,而我之所以会怀疑到甄家头上,有两个最重要的原因。第一,我那幼时被拐的小妾甄氏,她的父亲曾被那僧道忽悠出了家,据他后来所说,和他一样被骗的人,都被关在金陵城外一个寺庙里。那寺庙能在金陵城存在那么久,却不被人发现异常,很显然是有人庇护的,而在金陵又有哪家比得上甄家势大?” 第193章 黛玉有孕 徒祯和张成皆觉得有理,接着就听穆栩又道,“第二个原因,则是从那贾宝玉身上发现的。只因臣无意中得知了一个消息,那甄应嘉之子甄宝玉,不止名字和贾宝玉一样,就连两人长相也是一般无二。但臣可以确定的是,贾家和弥勒教是没有来往的,既然如此,那为何这弥勒教妖人要这么关注贾宝玉呢?” “他们想用贾宝玉给甄宝玉做替身!”徒祯脱口而出。 穆栩笑着点头,“不错,我也是后知后觉,想到了那些妖人可能是想要用贾宝玉做个掩人耳目的幌子,用来代替甄宝玉做些什么。现在唯一让人想不通的就是,不知那甄宝玉有何特殊之处。” 在大殿里走了几步,思索片刻后,徒祯当即就给张成下令,“你立刻派人将甄宝玉提到绣衣卫诏狱,严加审问,务必从他嘴里撬出有用信息。” 张成点头称是,不想穆栩却阻止道,“且慢!”迎着二人疑惑的眼神,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甄宝玉未必知道详情,他不过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罢了。将心比心, 甄应嘉应该不会让他参与这么机密的事情。” “那可如何是好, 难道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就这么算了?”徒祯心有不甘的说道。 “陛下难道忘了答应过无上皇之事了, 甄宝玉可不正是甄家的嫡系血脉吗?看在无上皇和甄太妃的面上,陛下不如赦他无罪,再给他在京里赐座宅子,赏一些下人, 就让他做个富贵闲人吧。” 徒祯先是一怔, 随即便抚掌大笑,“表哥说得对,朕乃一国天子,既然答应了皇祖父要留甄家一条血脉, 岂能言而无信?张成听旨!” “臣在。” “朕命你选派一些可靠的下人, 好生伺候甄宝玉,可不能让他有个三长两短,让朕失信与皇祖父, 你可明白?” 张成一本正经的点头,“微臣谨遵陛下旨意,臣一定会让人照顾好甄公子,遇到来看望他的人也会排查清楚,免得那些人对他不利。” “很好,你退下吧!”徒祯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便挥手示意张成告退。等大殿就剩他和穆栩后,他这才有空说起无关紧要之事, “表哥此番去辽东, 可曾遇到什么新鲜事?” “我去辽东是为了正事,又不是去玩的。”穆栩摇头失笑, “与其说辽东, 不如说说雁门关那边的战事如何了,我这一走就是几个月, 现在回来还真是两眼一抹黑的。” 听穆栩问起雁门关, 徒祯脸上露出高兴之色, “正要告诉表哥这个好消息, 牛继宗已经将雁门关攻下了,我正在考虑是否让他乘胜追击, 表哥可有意见给我?” “我觉得还是见好就收,徒钰先不说, 那鲁方也是沙场宿将,平安州又被他经营日久,牛大人要是一个不慎,恐怕会吃败仗的。” “鲁方确实不可小看,牛继宗此番拥兵十万,最后折损了近一半,才将雁门关成功拿下。他给我上的折子里,也建议我暂时罢兵,静待时机。可兵部和户部有些官员却上书言道, 继续放任叛贼的话,就必须在雁门关屯以重兵, 这对朝廷财政是个很大的负担!”徒祯有些迟疑的回道。 “牛大人的建议,才是老成持重之言,至于那些劝陛下速速进兵的, 不过是书生之见罢了。相比于损兵折将,朝廷损失一点粮饷又算什么?要知道如今大势在我,朝廷有全国作为后盾, 徒钰他有什么,难道就指望平安州这弹丸之地吗?再拖下去的话,我估计他连兵都要养不起了,毕竟从前平安州的人马可是由朝廷拨付粮饷的。” 其实这些道理徒祯又何尝不懂,只不过他对徒钰害死自己父皇之事一直耿耿于怀,想尽快手刃仇人罢了。好在他对穆栩还是很信任的,听其也赞同牛继宗的建议,当下只好无奈道,“罢了,就先放过那个逆贼吧。” 谈完了正事,两人便拉起了家常, 不免说起徒睿的婚事,徒祯幸灾乐祸道,“表哥回来的有些不是时候,可是错过了一场好戏, 七婶这回可是发狠了, 从秀女里给睿堂哥挑了一个正妃两个侧妃不说,还派丫头强压着他入了三回洞房。” 穆栩还真不知道这事,如今听徒祯这么一说,想到那个滑稽的场景,他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二人正乐呢,就有小太监前来禀报,太皇太后召穆栩去一趟慈宁宫,说是黛玉身子有些不适。 听到这个消息,穆栩哪还有心思再和徒祯扯谈,当即向他告罪一声,匆忙跟着小太监向后宫而去。哪知他进了慈宁宫才发现黛玉安然无恙,反倒和太皇太后有说有笑。 看他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太皇太后笑着将他喊到身边说道,“还傻站着干什么,你要做父亲了。” “什么!”穆栩顿时大惊失色,然后便不可思议的看向黛玉,只见黛玉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轻轻点头。 “你们年轻人就是不知道轻重,要不是刘嬷嬷方才看出玉儿有些异常,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这刚坐了胎哪能四处乱跑。”太皇太后可不管两人的眉眼官司,对穆栩的粗心大意颇为不满。 穆栩急忙称是,又向刘嬷嬷真诚道谢。说了一会话,见他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太皇太后也不留他了,命人赐了一堆东西,让他带着黛玉回去了。 一直到出了宫门,再上了马车后,穆栩才回过神来,轻轻抚摸着黛玉的肚子,有些不敢确信的说道,“这说有就有了?” 黛玉嗔道,“怎么,我有了身孕,让你很不高兴?” “我怎么会不高兴,只是一时有些突然,你也不提前给我说一声?” “这个月小日子一直没来,我还以为是因为从辽东回来时,路上累着了,所以便没有在意。”黛玉不好意思的解释起来。 “你啊,幸亏今日让刘嬷嬷瞧出来了,等回府以后,咱们可得备份厚礼给她才行。” 黛玉自是没有意见,倒是穆栩又不禁担心起了黛玉的身体,还好黛玉告诉他,在慈宁宫时已让御医瞧过了,一点问题都没有,他这才把心放到了肚子里。两人心里带着激动和忐忑回了府里,穆栩当然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祖母。 张太妃闻言喜不自禁,口中先是不停念念有词,谢了一番满天神佛,然后就把黛玉拉到身边嘘寒问暖起来。对祖母这般夸张的热情,着实让黛玉有些吃不消,她急忙劝道,“祖母,我这才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不用这般小心的。” “你知道什么,这女人怀孕的头三个月是最危险的,一刻也不能放松大意。”张太妃连连摇头,接着便给黛玉讲起了怀孕后的注意事项。说了好一会,她又转头叮嘱穆栩,“如今玉儿有孕在身,你可不能胡闹,要是伤了我的宝贝重孙,我可决不轻饶!” 她这话一出,把夫妻二人皆弄了个大红脸,穆栩毕竟脸皮厚一些,不多时就把这话抛到了脑后,嘴里还抱怨道,“祖母,你说什么呢,我有这么不知轻重嘛。” 张太妃可不管这些,如今在她眼里什么都没有穆家的下一代重要,叮嘱完两人尤嫌不够,又命人将伺候她多年的陈嬷嬷唤来,让其从今天开始就寸步不离的跟着黛玉,一定要照顾好她的饮食起居。 第194章 再见秦可卿 给陈嬷嬷事无巨细的交代完毕,张太妃突然拍了下额头,对着穆栩说道,“瞧我,光记着说这些了,险些忘了要通知你父母和岳家了。” 穆栩回道,“我一会回去就给辽东去信,至于岳父那里,反正离得不远,我亲自跑一趟就是。”说到这,他看见黛玉神情有些意动,连忙劝道,“不行,你有了身子,我可不敢带你去。” 张太妃也跟着劝说起来,“你要是思念亲家,就让栩儿把他请来我们府上住些日子,反正咱们家也没有那么多规矩。”黛玉闻言立刻期待的看向穆栩,穆栩也觉得祖母这个主意不错,当即点头应了。 黛玉的怀孕对东平王府来说,可是一件地地震般的大事,不多时知道的人都来了松鹤堂,大家皆围在黛玉周围关心她的身体状况。穆栩见没有他插嘴的地方,干脆起身回了朝晖院,先给母亲写了封信, 命人送去辽东, 然后便出门去了林府。 他到了林府,自有大管家林泉将他迎了进去, 向其一打听,才知道岳父林如海晌午没有回来,应该还在衙门办公,他也不着急, 就在林府客厅一边喝茶, 一边等候起来。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才见林如海匆匆而来,原来是林泉怕穆栩有急事,便派小厮去户部衙门寻自家老爷了。此刻林如海连朝服都没有脱, 一进客厅就问, “贤婿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穆栩面带笑容的给其行了一礼,“是天大的事情, 不过是喜事,今日查出玉儿有了身孕,已经快两个月了,所以我特来告知岳父一声。” “此话当真?”林如海听了顿时大喜,一连问了穆栩好几次,确认不假之后,他激动的在房里走了好几圈,忽然自言自语起来, “不行, 我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敏儿才行。” 见他话都没说完,就朝外面走去, 穆栩急忙拉住他, 指着他身上的衣服劝道,“岳父, 你总得把朝服换了吧。” 林如海被女婿一提醒, 也反应过来不妥, 便又回了后宅换了身常服, 这才和穆栩一起去给贾敏上了香,在她的灵位前把黛玉怀孕的好消息说了。 忙完这一切, 翁婿二人重新回到前院花厅,穆栩便说起请他过府住段时间的事, 林如海只是稍一犹豫就应了下来。他知道这样虽然有些于礼不合,可自己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随即他就吩咐下人准备了一些随身物品,又交代管家林泉看好家之后,跟着穆栩一起去了东平王府。 到了东平王府,林如海先随着穆栩拜见了张太妃,然后才在给他准备好的院子里,见到了正指挥下人布置家具的黛玉。父女相见,自是有许多话要说, 穆栩也不打扰他们,交代黛玉千万不可操劳后, 就起身去了别处。 因为黛玉怀孕的缘故,接下来一个多月,穆栩都没有出门, 就连徒睿三番五次来请他出去打猎,他都拒绝了。在此期间,京里还发生了一件小事, 一位姓梅的翰林因贪污受贿被革职查办了,这件事除了吸引了几个有心人注意之外,就仿佛在河里丢下了一颗小石子,没有引起一点波澜。 等黛玉坐胎满了三个月,御医诊断她身体一切正常,东平王府便放出了自家世子妃有了身孕的风声。听到这个消息的故交亲朋,开始陆续登门探望。 这日,穆栩刚送走前来探视黛玉的柳湘莲夫妇,就有门子来报,合浦郡主来了。听到这个消息,穆栩心里一阵莫名的欢喜, 急忙迎了出去,最后在仪门外接到了秦可卿。 说起来两人已经快一年没见了, 此番再次相见, 都有种物是人非之感。看着秦可卿依旧绝美的脸庞,穆栩调整了一下心情, 笑着给她见礼,“表姐这一向可好?” 秦可卿望着穆栩,也笑魇如花的回道,“我自然很好,每日里过得都颇为自在,倒是表弟怎么许久不曾登表姐的门,是不是把表姐忘了?” “表姐说得哪里话,我怎么可能会忘了表姐。”穆栩想都没想就张口而出,说完后才惊觉有些唐突,毕竟这里还有旁人,他连忙补救道,“快别说这些了,表姐快些请进!” 秦可卿听他回的那么快,心里好像有一根弦被人拨动了一下,她故作平静道,“也好,我先去拜见太妃,再去探望一下弟妹。” 望着二人并肩走在前面,那宛如一对璧人的身影,秦可卿的贴身丫头宝珠眼里若有所思。别人不了解自家小姐,或许察觉不出什么,可宝珠却是自小和秦可卿一起长大的,对她再了解不过了。方才小姐和这位世子爷说话时,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是宝珠之前从未见过的。 “小姐,你可不能糊涂啊,虽说你和那贾蓉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但在外人眼里你照样是有夫之妇,而且这位世子爷也是娶了妻的。”宝珠心下一阵担忧,打算今日回府后,无论如何得想个办法提醒下自家小姐,可千万不要做傻事。 穆栩和秦可卿自然不清楚,此刻跟在后面的宝珠,正担心二人做出不可挽回之事,他们一路说说笑笑的向着松鹤堂走去,路上穆栩还答应秦可卿,只要自己有空就会去看望她。 到了松鹤堂,却见黛玉也在这里,穆栩不由奇道,“不是才见过客吗,怎么又跑祖母这来了?” 黛玉先和秦可卿厮见过,这才回他道,“天气有些转凉,我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实在无趣,便来祖母这里说说话。” “好了,你不用担心玉儿,有陈嬷嬷跟着她,不会出问题的。”张太妃说了一句,接着她便对秦可卿道,“让秦丫头见笑了,这小子自从媳妇有了身孕,整日里就大惊小怪的。” 秦可卿强自压下心中升起的一点酸涩,似真似假的说道,“太妃说得哪里的话,表弟这也是心疼弟妹,我见了不知有多羡慕呢,女儿家这一辈子能遇到这么个知冷知热的,多不容易啊!” 张太妃和黛玉也知道秦可卿的事情,此刻只当她是感怀自身遇人不淑,并没有往别处想。一时间怕勾起她更多的伤心事,还连忙将话题转到了别处。 而穆栩听了此话,则心头猛得一跳,不知秦可卿是无心之言,还是意有所指。他故意做出一副倾听几人说话之态,将目光转到秦可卿脸上。却见秦可卿仿佛若有所觉一般,朝他微微颔首,这番举动在旁人看来,好似是知心姐姐很满意弟弟的表现一般,但穆栩可不敢这么想。 他忙把视线挪到别处,轻轻咳嗽一声,在祖母和黛玉奇怪的眼神里说道,“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要做,就不陪你们说话了。” 两人不觉有异,张太妃还道,“你自去忙就是,不用管我们女人家说话。不过千万记得,晚些时候来送你表姐回去。” “太妃客气了,我住得又不远,何必劳烦表弟呢?”秦可卿笑意吟吟的瞥了眼穆栩,然后才回道。 张太妃替穆栩做主道,“你也说了没几步路,让他护送一下也没什么,毕竟你一个妇道人家出门总归不便。” 第195章 张士友 穆栩从祖母房里出来,径自来到花园的池塘边,望着水面上漂浮的落叶,只觉得一阵心烦意乱。他又不是傻子,自然察觉到了秦可卿的心思。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他感到为难的是,不知何时起自己心里也有了秦可卿的影子。 他倒不是嫌弃秦可卿嫁过人,而是他明白自己给不了人家什么承诺,再说贾蓉也只是被流放而已,总有一天要回来的,到时如何收场?此刻他心里甚至产生了一个阴暗的想法,那就是派人去将贾蓉解决了,让他永远不能回来。 想到这里,他赶紧将这个想法从脑海里驱散,对人家妻子产生想法已是不该,再做这样下作的事和贾珍这种人渣有什么区别?他虽然不是好人,但也不会那么没有底线。 穆栩正烦闷呢,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扭头看去,却发现是宝钗带着莺儿从远处走了过来。让莺儿留在不远处等候,宝钗迈着莲步来到穆栩身前,关心的问道,“我大老远就看见你站在这里,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 “我能有什么烦心事,不过是一时在房里有些气闷, 便出来透透气而已。不说我了, 倒是你怎么来花园了?” 宝钗如何听不出穆栩话里的敷衍,不过她也没有点破, 只是拿定主意,回头私下打听一下今日发生了何事。 “昨儿个管家来报,花园里一些树木枯萎了,正好这会有些空闲, 我便亲自过来瞧瞧。” 听了宝钗的回话, 穆栩摇头道,“这些琐碎的小事,你随意指派个下人来办就是了,哪需要自己跑一趟?” “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总要找点事情来做的。” 与宝钗说了会话, 穆栩心情好了许多,干脆陪着她一起在花园查看了一圈,等从花园出来时已过了小半个时辰, 宝钗要回前面议事厅继续处理内务,穆栩便一个人独自向着朝晖院走去,刚到院门口,就见春桃从里面出来,一见他就道,“世子,郡主要回了,太妃让我来通知你一声。” “我知道了, 你去告诉郡主, 我在二门外等候。” 亲自将秦可卿送到荣宁街,目送车架进了大门后, 穆栩有些怅然若失的调转马头准备回府, 不想在街口却遇见了贾琏和冯紫英,两人当即盛情邀请他一同去荣府吃酒, 他一想左右也是无事, 便应了下来。 到了荣国府, 在前院偏厅坐定, 贾琏命下人送来酒菜,三人当即谈天说地起来。直到这时穆栩才从两人闲聊间得知, 原来贾琏今日特意请冯紫英吃酒,是为了感谢他介绍了一个大夫给王熙凤调养身子, 而那大夫不是别人,正是原着里给秦可卿瞧过病的张友士。 听两人把张友士说得那般玄乎,穆栩不由也来了兴趣,详细询问了一番,感觉这个人确实有些本事,想起自己想给祖母配些添寿养身的药,或许他能帮的上,当即便问其人下落。 冯紫英回道,“这个张先生是我幼时从学的一个先生, 他今番来京是为了给儿子捐官,因是旧识便住在我家里。世子要见他也不难, 他一会就要为琏二奶奶瞧病,到时请了一见便是。” 见穆栩点头答应,贾琏立即吩咐门口小厮, 等张友士为王熙凤诊治完,便到这里来相见。 酒过三巡之后,贾琏的小厮召儿带着一个身背药箱, 穿着一身白色儒袍的中年人前来拜见。那人一进来,冯紫英便起身将穆栩介绍给他,免得他怠慢了贵人。 张友士一听穆栩身份,心下就是一喜,要知道他这次来京城,就是为了给他那举人儿子捐个官做,要是能搭上这位世子的线,岂不是小菜一碟?他当即恭敬的向穆栩请安,并道有何用到他之处尽管直言,他绝不推辞。 穆栩却道,“我的事情不着急,咱们回头再说,你还是先说说琏二奶奶的病症。” 张友士望向贾琏, 看他有何示下,毕竟这事关他夫人的隐私。贾琏自是明白其意, 不过他倒不在乎此节, 毕竟穆栩和冯紫英皆是知情之人,也没隐瞒的必要,只见他摆摆手道,“张先生不用顾忌,世子和紫英都不是外人,你有话直说就是。” “是,那在下就献丑了。”张友士清楚,对王熙凤的诊断,就像是对他的一场考校,关系到他是否能入眼前这位世子爷的眼。所以他此次一改往日为人瞧病时,那些故作高深之语,将王熙凤的症状用最直白的话说了出来, “那位奶奶的病情怎么说呢,很大一部分是后天人为造成的,她本来只是有些宫寒,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碍,只需平日里多用些补气益血之物就好了。可坏就坏在,她在怀有上一胎时,误用了一些不利子嗣的药,导致她身子亏损的厉害,不止让胎里的孩子生来体弱,还让她日后难以受孕。” 听他说得分毫不差,贾琏立刻坐不住了,“张先生说得一点不错,内子确实曾遭奸人暗害,那如今可还有补救的余地?” 张士友摸了摸下颌的胡须,思量了片刻,这才回道,“我有一道方子十分对贵夫人的症状,只是这其中有一味药材却十分难得。” “需要什么药材,张先生直说便是,我一定想办法寻来。” “正缺一味人参。”张士友说完,见贾琏有些不以为然,便连忙补充道,“必须是五百年以上的人参,普通的人参是没有用的。” “这…”贾琏立时为难起来,要是只需一两百年的人参,那就算再难得,他也能想办法弄到。可五百年年份以上的,他就有些力有不逮了,寻常人得了这种宝药,都会珍藏起来作为救命之物,哪里会轻易示人。 一旁的穆栩听了,心下暗道,这也真是巧了,他那株人参肯定超过了五百年,就是不知道需要多少,要是太多的话他还真有些舍不得。于是他试探的问道,“不知需要多少人参?” 他此言一出,贾琏顿时眼前一亮,明白穆栩既然能如此问,肯定是拥有此物的,如今就看张士友怎么答了,要是需要太多的话,恐怕这事就难了。还好张士友的话,让几人都松了口气,“不需要太多,只要有小拇指大小就够了。” 听了这个答案,穆栩随即笑道,“说来也是巧了,前段时日我回辽东时,正得了一支颇有年头的人参,虽然不知其具体年份,但想来应是够了。”说着他将人参的大小粗细比划了一下。 张士友看了,两眼放光道,“听世子所言,这人参怕是至少在千年以上了,如今这年月可以说是稀世奇珍都不为过。” “稀世不稀世的另外再说,我先问你,这人参可能治琏二奶奶的病?” 张士友连连点头,“自然可以,而且只需我方才说得三分之一就够了,有了这味千年人参,那位奶奶的不孕之症不仅能药到病除,还能将先前亏空的地方补回来,可以说是一举两得了。” “那就好。”穆栩点点头,接着就转头对贾琏道,“救人如救火,你现在就和张先生随我回趟府里,我把人参拿给你们。” 贾琏起身朝他恭敬的行了一礼,“世子的大恩大德,我们夫妇是万死难报…” “行了,咱们自己人何需那么客套,还是随我走一趟吧。”其实那人参就在穆栩的空间里,他随时都能拿出来,可谁没事会随身携带那么贵重的物品,因此他只得如此掩人耳目了。 第196章 私下抱怨 冯紫英见他们有事要忙,便与几人约好改日再聚后,一个人径自去了。 穆栩则带着贾琏和张士友一起回了自家府上,让二人在外书房等候,他假装回了趟住所,片刻后便手里拿着一个木匣子折返回来。将木匣子递给张士友,张士友小心翼翼的把人参取了出来,拿在手里仔细观察了一会,又放到鼻子下轻嗅了下,在两人期待的眼神里,陶醉的说道, “是千年人参没错,而且从大小和药味判断,怕是至少有一千三百年的火候。” 穆栩满意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取药吧。” 张士友却有些犹豫道,“世子,这人参一旦割开的话,药性就会很快流失,不能再长久保存了。” “无妨,你放手施为就是,我这次找你,本来就是为了用这株人参给我祖母配些延寿的药。”穆栩毫不在意的说道。 “那等我给贾夫人诊治完,就来王府为太妃把下脉,到时再决定如何配药。”张士友应了下来, 随后他便从药箱里拿出一把小刀, 切了一小段人参,将其装进一个玉瓶, 再把剩下的人参用蜜蜡封好还给穆栩。 诸事以毕,贾琏和张士友当即告辞离开,两人结伴又去城里大药铺把别的药材配齐。记住张士友说得用法和禁忌后,贾琏怀里揣着几副中药, 一路兴高采烈的回了家。方一进屋子, 他就兴奋的朝着正盘账的王熙凤道,“快把手里的闲事扔了,我把药抓回来了。” 王熙凤却有些沮丧道,“这次这个张大夫可靠吗, 这一两年我吃了多少苦汁子了, 都没有起到一点作用。实在不成就让平儿给你生个算了,到时再挂到我的名下也就是了。” 按以往王熙凤的个性,是万万说不出此等话的。之所以今日这般反常, 实在是贾赦最近给她下了最后通牒了,要是半年内她再不能传出喜信,贾赦就要给贾琏娶两房贵妾。 这也怪王熙凤自己,她本来就是王夫人的亲侄女,嫁给贾琏后,更是仗着有贾母宠爱,一向不怎么把公公放在眼里,别说做到晨昏定省了, 她是能不去东路院, 就绝对不会去的。现在风水轮流转,自从清除了赖大等人, 贾赦早就掌握了府里的大权, 要不是如今贾琏做了官,又不时替她说情的话, 估计贾赦早就把她休回王家了。 到底是多年的夫妻, 看到王熙凤这个样子, 贾琏急忙拍了拍手里的药, 柔声安慰道,“这次绝对没问题, 这个张士友是紫英介绍的熟人,听说其颇有起死回生之能。而且为了给你配这几副药, 我还特意从林妹夫那求了千年人参。你想想,千年人参啊,你恐怕只是听过,却从没见过吧?” 王熙凤自然不知贾琏只是往自己脸上贴金罢了,不过听其说得这般郑重,她心里也升起了一线希望,“你说得可是真的,真有千年人参在里头?” 贾琏笑骂,“你这婆娘怎么这么贪心, 都到了这会了,不关心这药是否好使, 竟关心起了千年人参!” 从贾琏手里接过药,紧紧抱在怀里后,王熙凤才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这不是没有见过这种宝贝嘛,没想到我的福分还不浅,看来这次是真有救了。” “咱们可是欠了人家一个大人情, 你是不知道,一听说这药里需要至少五百年的人参时,我都绝望了,不想天无绝人之路,林妹夫竟然有这等宝贝。说来也是运气,今日我刚带着紫英回来,就在街口遇见了他…” “等等!”王熙凤打断了他的话,有些疑惑的问道,“不是说这人参是你从林妹夫那求来的吗,怎么又成了你碰巧遇上他了?” “这…”贾琏有些张嘴结舌,暗自后悔自己不该一时说顺了嘴,本来还想在王熙凤面前显示下本事的, 这下可露馅了。看着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王熙凤,他只得实话实说, 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王熙凤听后,也没有计较贾琏说大话,反倒感慨了一句,“看来咱们又是托了林妹妹的福了。” “谁说不是呢,正巧听说林妹妹有了身子,你记得给她送份厚礼,表达下我们两口子的心意。” “这还用你说,今儿在老太太那还说起了这事,听她话里的意思,是要亲自去探望林妹妹的,到时我也会一并去。” 贾琏不屑的笑了声,“老太太这回不会再带宝玉了吧?” “你当老太太傻啊,自然不会带他了。你好端端的怎么又说起这事了,不是都过去了吗?” “哼,过去了?你知不知道为了宝玉在二妹夫家弄得那一出,我私下给人赔了多少不是,现在京里谁不知道咱们荣国府有这么个宝贝,十八九的人了还不干正事,整日在内宅里厮混。幸亏如今家里就探春一个未嫁女子,要不然咱们家的姑娘,谁也别想说个好亲事。” 王熙凤恍然大悟,“我说呢,怪不得那些官媒,一听是为宝玉说亲,要么介绍的是小门小户的人家,要么就是推三阻四,原来根子在这啊!” “不对吧,我听说大嫂子要把她的两个堂妹说给宝玉,老太太也同意了此事,怎么又找起了官媒?”贾琏有些疑惑道。 起身倒了两杯茶,推给贾琏一杯后,王熙凤才解释道,“还能为什么,宝玉一听要让他娶李家姐妹里的一个,立时就闹上了,又是摔玉又是绝食的,老太太拿他没办法,只得另寻人选了。” 贾琏摇头失笑,“老太太也是老糊涂了,宝玉都这样了竟还由着他。以他现在的名声,有哪家女子愿意嫁给他啊。”说到这他不由感叹, “本来湘云就不错,说来还是宝玉高攀了,可二房一家却心大的瞧不上人家,现在好了吧,人家和卫若兰下个月便要成亲了,昨日卫家还给我发了帖子呢。” “竟有此事,我日日都在老太太那伺候,也没看见史家派人来告知她一声啊?”王熙凤很是诧异。 “怕还是因为之前的事闹得,宝玉可是差点把整个史家姑娘的名声都坏了,到最后老太太也没给史家一个交代,想就这么不了了之,你觉得可能吗?” 对贾琏的猜测,王熙凤也是认可的,随即她便觉得要是为了贾宝玉这害人精,就和一门双侯的史家断了来往实在可惜,忍不住就和贾琏说起了这一茬。 哪知贾琏听了却笃定道,“你放心就是,要是我猜的不错,史家肯定给老爷下了帖的,你要是不信,可以派人去门房打听一下,看最近史家有没有派人去东路院。” 王熙凤半信半疑的出了屋,喊来贾琏的小厮旺儿,让他去打探一下,不多时旺儿上气不接下气的回来向她禀报,史家前日果然曾派人去了贾赦那里。王熙凤一听还真让贾琏猜着了,顿时对他刮目先看起来。 看着王熙凤吃惊的眼神,贾琏心里像吃了人参果一般,得意洋洋道,“这下服了没有,知道你家男人的厉害了吧!” …… 次日,张士友如约来到了东平王府,在拜见了穆栩后,便在他的带领下去了松鹤堂。见到孙儿忽然带着个陌生男子进了后宅,张太妃自是大为惊讶。 等听穆栩解释了一番缘由后,张太妃心下十分感动,虽然觉得有些大费周章,但还是不忍拂了他的一片孝心,当即就同意了下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炼制丹药 张士友先给张太妃把了一会脉,思量了片刻后,他说出了自己的诊断,“单从脉象来看,太妃的身子还算康健,只是有些气虚而已。”接着他就问张太妃,“太妃是否坐久之后,再一起身就觉得头晕眼花、心慌气短,有时还会肢体麻木?” “张先生说得不错,老身确实有这个毛病。”张太妃点头确认。 一旁的穆栩却有些慌了,这些症状十有八九是脑梗啊,前世他家一位长辈就有这个毛病,最后发展成了脑溢血,落了个半身不遂的下场。此时听到自家祖母也是这样,他急忙追问,“那可有补救的办法?” 张士友笑道,“世子放心就是,太妃这些毛病并不难治,我回头开个方子煎成药,每隔三日吃上一次,如此坚持一个月必能见效。不过这只能解一时之急,要想日后不再复发,还是要用食疗,往后让太妃多吃些清淡的食物和蔬菜,每日再抽时间走动走动,也就没有问题了。” 穆栩这下真有些佩服这个张士友了,因为前世那位长辈的原因,他曾了解过脑梗,确实是这个预防办法,没想到在没有现代医疗器械和上千年医学积累的情况下,张士友竟然能提出相同的法子,可见其真是很有两把刷子的。 想到这里穆栩忽然心里一动,既然张士友医术这般高明,那不如就把他留在京里,以后为自家人看病,岂不是有个专职大夫了吗? “听说张先生此次进京的目的,是为了给令公子捐个官,不知他对官职可有什么要求?” 听穆栩如此问起,张士友哪还不明白这位世子是要帮自家一把了,他激动的回道,“犬子只是一介举人,哪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只要能有个官身就心满意足了。” “嗯,这样吧,张先生一会把你儿子的姓名籍贯留下来,过些日子我给他找个富庶的地方做任县令吧!” 张士友大喜过望,不住的向穆栩道谢,要知道他本来只是想给儿子捐个虚衔,没想到现在却能得个实缺,这简直是意外之喜啊。 穆栩见他这般高兴,却还是不忘提醒了一句,“张先生记得告诫令郎,一定不可贪赃枉法,否则让我知道了,决不轻饶!” 张士友自是连连保证,一定会让他儿子遵纪守法,做个为民请命的好官云云。 说完了对张士友儿子的安排,穆栩这才说起他的真实目的,“我看张先生医术十分高明,不如我举荐你做个太医如何?”对穆栩这个建议,张士友稍微有些犹豫,可一想到儿子之事,也就咬牙应了下来。 坐在上首的张太妃见孙儿对这位大夫如此上心,便知道其人医术定有过人之处。此时见他们说完了正事,她便提议道,“一事不烦二主,让这位张先生给玉儿她们也瞧瞧?” 不等穆栩开口,张士友就主动道,“太妃说得很是,要是世子看得上在下这点微末医术,自是在所不辞。” 穆栩很满意张士友的识趣,当即就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张先生了,不过再这之前,还是先给我祖母把方子开好再说。” 张士友点头称是,接着便当场接过丫鬟送来的纸笔,挥毫写下药方,又详细讲了其中的注意事项。穆栩命春桃一一记好,随后便向祖母告罪一声,带着张士友去了。 从松鹤堂出来,穆栩本着人尽其用的想法,让张士友给黛玉等人挨着诊治了一番,就连他院里的小丫头和林如海、甄士隐等人也没漏下,这可把张士友累了个够呛。 因为这个原因,穆栩也不好意思再让他劳累,于是便留他在自家府上住了下来,到了次日休息好才着手开始配药。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征得张士友同意后,穆栩还特意将郑院判请了过来帮忙。经过两人一番仔细推敲,花费了近半个月时间,用了一百多味珍惜药材,最终才配出了五十多粒雀卵大小的药丸。 根据两人的说法,这些药丸常人服用了不止可以延年益寿、补气培元,还能当救命药使用,要是遇见人生命垂危,只要服用一粒就能吊至少两个时辰的命。当然这些药并不是天上的仙丹,也是有很大的限制的,要是用来延寿的话,最多只能服用三粒,至于能延寿多久也是因人而异。 即便是这样,穆栩也十分满意这个结果,为了感谢二人,他专门设宴款待了他们,席间又每人赠送了五千两银子和一粒药作为感谢。 等二人走后,穆栩手里捧着装药的玉瓶,心情十分不错的向着松鹤堂而来,不想到了院外却听见里面人声鼎沸,于是他将药塞进怀里,询问了一下守门的丫头,“今日是谁来了,怎么这般热闹?” 丫头回道,“是荣国府的老太君和琏二奶奶专门来探望世子妃。” 穆栩点点头,径自走了进去,发现里面人还真不少,自家祖母和贾母端坐上首,下面坐着黛玉、宝钗、英莲和王熙凤几女,房间空地上还有正自打闹的穆桐和贾琏的女儿巧姐。 瞧见他进来了,穆桐兴奋的冲了过来,指着巧姐说道,“哥哥,快看我刚认识的小侄女!” 穆栩笑着问道,“那你有没有送小侄女见面礼?” “啊,还要送礼物啊,我都不知道。”穆桐愣了下,随后便对自己的丫头喊到,“含雪,快去把我房里的鲁班锁取来,我要给小侄女送见面礼!” 穆栩赞了一句,“这才像个长辈的样子。”说话的同时,他见巧姐躲在桐儿后面怯生生的看着自己,不由弯下腰,故意逗弄道,“巧姐,你还认得我吗?” 巧姐想了一会,用稚嫩的声音回道,“巧姐记得,你是林姑父,上次还送了巧姐一个兔兔!” 房里众人都被巧姐的童言童语惹的会心一笑,穆栩自然也不例外,他见这小丫头这么机灵,顿时喜欢起来,笑着摸了摸她头上的小揪揪,夸了一句,“巧姐真聪明!”想了想又假装把手伸进怀里,实则是从空间里,取出一个镶金蓝宝石镯子,送到巧姐手里,“这是姑父奖励巧姐的,好了,去和小姨姨玩吧。” 把两个小丫头打发了,穆栩这才笑着给贾母等人见了礼,轮到王熙凤时,她客气的说道,“又让巧姐骗了林妹夫的好东西,下次我可不敢带她来了。” 她话音刚落,黛玉就打趣道,“呦,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凤辣子也会有不好意思的一天!” “哈哈…”众人皆大笑起来,贾母更是落井下石道,“你这破落户往日里总是欺负别人,这回知道厉害了吧。” 王熙凤方才其实也就故意客套一下,她哪里会真的不好意思,见到穆栩这么喜欢女儿,她巴不得让巧姐多来几次呢,此刻听黛玉这般说,她浑不在意道,“嗨,我这不是怕巧姐骗了林妹夫太多好东西,林妹妹心疼嘛!” “哼,那也是我乐意,你这做娘的可不许贪了巧姐的东西才是。” 王熙凤当即叫屈道,“我只是想替巧姐保管一下,什么叫贪了她的东西,你看你说得。” 张太妃笑吟吟的听了一会两人斗嘴,等她们消停下来,这才皱眉问穆栩道,“你最近半个月忙什么呢,整日里神出鬼没的,问玉儿她们,也只道你每日一早就去了前院,到了晚上才会回来。”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临近产期 听祖母问起,穆栩不想在外人面前说起,只好含糊的解释道,“我这不是和郑院判他们忙着给祖母制药嘛,好在已经差不多了。” 张太妃摇头道,“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这人一旦上了年纪,难免身体出些小毛病,哪用的着你这般费心。”一旁的贾母听了,连忙询问她身子是否欠安。 听张太妃将其中的缘由讲了,贾母不禁感叹,“太妃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我要是有这么个孝顺的孙儿,恐怕做梦都会笑醒的。” 张太妃心下虽然很是得意,不过面上却谦虚道,“我还羡慕你呢,你们家人丁向来兴旺,不像我们家,就我们这老的少的几个人。”说到这,她不由看向黛玉,“我现在啊,就盼着玉儿平平安安,早日把肚子里的生出来,不拘是男是女,都能给家里添些人气。” 下首的王熙凤恭维道,“以太妃的福气,林妹妹肯定会生个儿子,太妃就等着抱重孙子吧!”贾母也道,“凤丫头说得很是,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穆栩却怕黛玉听了这些话心里有压力,于是插嘴道,“我倒觉得啊,女儿更好一些,不像男孩那么调皮。” 他这话在这个年代可谓是惊世骇俗了,房里众人听后先是不认同,随即就明白过来他这话的真实用意,心里反应各不一样。黛玉只是单纯的感动,觉得自己没有所托非人。宝钗和英莲除了感动之外,更多的就是羡慕了,同时都打定主意,自己也要尽快怀个孩子才行。 而贾母和王熙凤心里却滋味难明了,贾母到了此刻也不得不承认,黛玉嫁给穆栩,确实比嫁给宝玉强多了。哪怕是她再向着自己的宝贝孙子,也不能违心的说,宝玉会更疼黛玉,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要是宝玉遇到今天这情景,哪里敢说出这等话? 王熙凤就更不用说了,她就是因为生了个女儿,才不知承受了多少压力,尤其是她那个公公,无时无刻都想给她找茬。 张太妃可不管众人的想法,她听了孙儿的话后,想明白了他的良口用心,便顺着那话道,“栩儿说得不错,我们家自来没有女儿缘,几代了就得了桐儿这一个丫头,可不是稀罕得紧嘛,所以玉儿不管生男生女都一样好。” 王熙凤已经调整好了心情,此时听了张太妃的话,便随声附和道,“唉,是我不会说话,该罚!我哪知道在太妃和林妹夫这,女儿比小子金贵啊,说得我都想把巧姐留在太妃身边享福了!” “你再这么说,老太婆我可当真了啊。”张太妃笑着回道。 “只要我们老太太答应,我自没有二话。” 贾母摇头苦笑道,“你啊,也不怕把我们巧姐弄丢了,琏儿回去锤你,到时我可不会帮你!”此话一出,房里顿时一阵欢声笑语。 看着眼前的场景,穆栩心里对王熙凤那是由衷的佩服,这女人抛开那些缺点不说,人际交往这一方面绝对是把天赋点满了,放在自己前世肯定能混得风声水起,不让须眉。 毕竟房里都是妇道人家,穆栩只是略微坐了片刻,也就主动起身告辞了。他回了自家院子,先给父亲写了封信,连带着还有十粒宝药,一起命人妥善的送去辽东。 忙完这些后,穆栩一时有些无事可做,便索性找了个话本,倚靠在榻上看了起来,用以打发无聊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外面脚步声传来,他侧头看去,就见紫鹃扶着黛玉走了进来,他急忙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走过去将黛玉从紫鹃手里接过,将其扶到榻上坐好,随口问道, “你外祖母她们走了?” 黛玉伸了下懒腰,回道,“嗯,刚送走她们。” 见她一副疲惫的样子,穆栩不禁心疼道,“你如今有了身子,又何必强撑着陪客呢,既然累了就早早回来歇息,我想祖母他们也能理解的。” “人家是来探望我的,我要不出面,岂不太过失礼?”黛玉摇了摇头,接着又解释道,“而且我也不是因为接待客人才累成这样,而是自从有了身子后,就一直容易犯困。” 穆栩知道这是有些孕妇的正常反应,但也没有大惊小怪,只是从怀里掏出玉瓶,倒出一粒药,伺候着黛玉冲水服下。 黛玉对穆栩自是一百个放心,所以等药都咽下去了,她才问起自己吃的是什么,穆栩笑着将这药的来历和功效说了一遍,哪知她听后反倒露出犹豫之色。穆栩很是不解,连忙询问原因,她先是不说,最后在穆栩的再三追问下,才期期艾艾的说道, “你也知道我父亲在扬州盐道熬坏了身子,所以我想把剩下的两粒药送给他用。” “我当你想说什么呢,原来是为了这么点小事啊。”穆栩摇头失笑, “这药其实也就里面的人参难得一些,但咱们家的封地就在辽东,想些办法未必不能再寻到。再者此番我一共炼制了不少,送岳父几粒也就是了,哪里需要把你的匀出来。” 虽然穆栩说得很是轻松,但黛玉也明白这药的珍贵,想要好生道谢,又怕自己太过见外的话,反而惹得其不高兴起来,最后她只好将感激压在心底,在穆栩的强制下躺在床上休息起来。 等黛玉睡着后,穆栩这才起身出了屋子,吩咐紫鹃她们守好门后,他径自去了祖母那里送药。至于宝钗和英莲那份,他则打算等她们也有了身孕再服,那样不仅对她们身体有好处,对胎儿的健康也有利,可谓是一举两得。 …… 时间如流水一般,眨眼就到了次年五月,此时黛玉已经怀胎九个多月,随着她生产的日期越来越近,整个东平王府都开始紧张了起来。张太妃早早就请了几个京里有名的稳婆在府里候着,而穆栩却尤嫌不够,更是托郑院判找了个擅长妇科的太医,在府里随时待命。 却说这日午后,穆栩正扶着挺着大肚子的黛玉在花园散步,就见杨安从远处小跑了过来,穆栩当即皱起眉头,有些不高兴的问道,“怎么这般火急火燎的,要是惊扰了世子妃,看我怎么收拾你?” “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嘛,杨安这么着急,肯定是有要紧事找你。”黛玉拉了下穆栩的袖子,示意他不用小题大做。 杨安先是感激的看了眼自家世子妃,然后才回道,“世子,小的也不是故意要打搅您和世子妃,实在是门房那边传来话,说是冯大爷已经来了快半个时辰了。” “没问他有什么事吗?” “小的派人问过了,冯大爷说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向您禀报。” “这…”穆栩有些为难的看向黛玉,他知道冯紫英是个很有分寸的人,如果没有要事,是不会如此说得。 “既然人家找你有事,你就去看看吧,有紫鹃她们在一旁跟着我,出不了什么事的。”黛玉轻声劝道。 “罢了,那我去去就回。”穆栩应了一声,随后才带着杨安往前院而去。 “冯紫英人呢,可曾将他请进府来?” “还没有,因为不知道世子是否会见他,所以…”杨安小心翼翼的回道。 “那还不快去将他请进府里,我会在外书房等他。” 第一百八十八章 警幻来历 穆栩在书房刚坐下一会,冯紫英就在小厮的引领下走了进来,一见穆栩,他就拱手说道,“下官来得突然,没有提前通知府上,还望世子见谅。” 摆手示意他先坐下,穆栩这才问道,“到底出了何事,让你这般匆忙来见我?” 冯紫英回道,“因为世子之前曾让我查甄家的事,现在有结果了,我就来和您说一声。经过这几个月的严密监视,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昨日晚间被咱们的番子抓住了几个可疑人员,他们想偷偷救走甄宝玉。” “哦,可有什么收获?”穆栩顿时来了兴趣。 “那几个家伙一开始还挺嘴硬,不过有赵大为亲自动手用刑,他们连一个时辰都没撑住,什么都招了出来。”冯紫英冷笑着说道, “还真是如世子所料,这些人的确是来自弥勒教的,而且还招认道,他们是听从弥勒教圣女警幻仙姑的命令。” “什么,你说那圣女叫什么?”穆栩睁大眼睛追问。 冯紫英虽然不清楚,穆栩为何一听到警幻仙姑就如此失态,但还是回道,“那圣女的真实名字没有问出来,只知道他们教里高层都称她为警幻仙子。” 穆栩此刻已经平复下了心情,其实当初发现那一僧一道是弥勒教妖人时,他就有了些猜测,可毕竟没办法证实,今日终于解答了他心头长久以来的疑惑。他长长的舒了口气,继续问道,“那可有问出,弥勒教为何这般在意甄宝玉?” 冯紫英摇摇头,十分可惜的说道,“那些人也不知其中内情,他们此次来的目的,只是奉了那圣女之命,要将那甄宝玉营救出京。”说到这,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咬牙说道,“我看那甄宝玉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这里面的门道除非我们抓住那圣女,又或者…” “你有什么想法,尽管直说就是,何必吞吞吐吐?”看冯紫英话里有未尽之意,穆栩不由问道。 冯紫英起身查看了下书房四周,确认没有人偷听后,才小声的说道,“那下官就直言了,我觉得还有一个人可能知道甄家和弥勒教勾结的真相。”说着他用手往宫里的方向指了下。 穆栩先抬手阻止了他继续往下说,然后眼神严厉的警告道,“这话你千万不可当着旁人的面说,一旦传出来,先不说宫里的反应,那些御史言官就能给你安一个不敬皇家的大罪,到时我都保不住你。” “是,下官一时有些孟浪。”经穆栩这一提醒,冯紫英也想明白了,心里不住庆幸,还好没报给皇帝。按照他先前所想,先帝和当今都比较讨厌甄家,对这个主意应该不会有所抵触,所以便没有考虑那么周全。 在书房里踱了几步,穆栩委实难以决断,其实冯紫英的法子,他早就想到过,可最后他还是放弃了。不说别的原因,甄太妃的身份就够让人投鼠忌器的了,除非无上皇死而复生,由他亲自动手,要不然就是徒祯这个皇帝也得抓瞎。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还有一个人可以做到这一点,那就是太皇太后。让穆栩有些犹豫的是,要不要麻烦她老人家,之前他觉得没有必要,可看现在这情况,要想快速打开局面,恐怕只能从甄太妃那里下手了。 思索了很久,穆栩终于在心里拿定了主意,随后就吩咐冯紫英,“甄太妃的事,你就当不知道此事,我会亲自跟陛下说的。你现在要办的,是想办法通过抓捕的几人,往弥勒教安插些内应。至于甄宝玉那里,也不要放松,最好再加派些人手,免得那些人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不可预料之事。” “是,下官明白。”冯紫英点头应了,见穆栩没有别的交代,便起身告辞离开。 等冯紫英走后,穆栩回到后宅给黛玉打了声招呼,就向着宫里而去。到了宫里,他来到勤政殿找了个太监一问,得知徒祯正陪着皇后在御花园赏花,只好又让太监带着他往御花园去了。 却说徒祯今日处理完朝政后,忽然来了泛舟的兴致,于是就派人将皇后请来,一起去御花园湖里游玩了一番。此时他刚和曹皇后从船上下来,坐在湖边的凉亭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说话间,他就瞧见一个小太监领着穆栩来了,一时不免有些诧异,不由好奇的调侃道,“表哥怎么今儿有空来宫里了,不是说你最近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 穆栩先给帝后二人躬身行了一礼,接着才起身回道,“微臣也不想出门,实在是有个事情非要让陛下亲自决断不可。” 曹皇后看他们有事要说,便主动开口,“既然陛下有事要办,那臣妾就先告退了。”征得徒祯同意后,她就要起身离开,却忽然想起了黛玉的近况,便问穆栩道,“不知林表嫂身子可还安好,本宫记得她快要生了吧?” “多谢娘娘关心,内子一切尚好,估计就这几天要生了。”听了穆栩的回答,曹皇后叮嘱了一句,黛玉生产了记得要通知她,然后才在宫娥的簇拥下逐渐远去。 等曹皇后走后,徒祯这才问道,“表哥现在可以说了,到底是何事需要我来拿主意?” 穆栩也不卖关子,把冯紫英今日所报,还有自己的想法说了。徒祯听后果然皱起了眉头,“这事确实不好办,难道真没有其他办法了?”见穆栩摇头,他思量了一下,最后踌躇道,“既然这样,那表哥和我去问问皇祖母的意思,看她怎么说。” 这是应有之意,穆栩自然不会拒绝,当下两人便直奔慈宁宫而去,到了那里把事情和太皇太后一说,她倒是没有拒绝,只是说道,“这个甄氏一向狡诈,我怕她未必会说实话。” 穆栩积极出谋划策,“外祖母就跟她说,只要她愿意说出实情,陛下会酌情赦免甄家的人。要不然依照国法,他们家可得满门抄斩的。” 一旁的徒祯也道,“不错,我可以答应这个要求。” 听他们二人都如此说了,太皇太后也就答应了下来,“罢了,那我就去试试。”随后她就吩咐下去,摆驾慈元殿。 看着太皇太后进入殿内的身影,站在外头等候的徒祯有些担心的问道,“你觉得甄太妃会老实交代吗?” 穆栩沉吟道,“我要是她的话,肯定会选择妥协,毕竟甄家满门都在刑部大牢关着呢,要是没有陛下的金口玉言,他们家可就要绝嗣了。” 两个人在门口闲聊了大概小半个时辰,里面出来一个宫女,她欠身施了一礼,“陛下,太皇太后请您进去一下。” 徒祯看向穆栩,却听他道,“陛下自去就是,我在此等你的好消息。” “表哥是说…”徒祯眼前一亮,穆栩轻轻颔首,“她要是不愿配合,又何必要亲自见陛下呢。依我看,她是想让陛下亲口给她个保证,要是要求不过分的话,答应她就是了。” “表哥在此稍后片刻,我去看她是不是打这个主意。” 徒祯进去后,没多大功夫,就见他和太皇太后走了出来,穆栩急忙迎上前去,“怎么样,她交代了没有?” 徒祯刚要回答,就见太皇太后抬了下手,“你们回前朝再说不迟,我懒得听那些人的鬼蜮伎俩,免得再把哀家的耳朵脏一次。” 既然太皇太后如此说了,两人只好打住这个话头,亲自将她送回了慈宁宫。 第一百八十九章 狸猫换太子 来到勤政殿,徒祯命宫娥上了两杯茶,又将殿内伺候的太监宫娥全部打发出去后,才对穆栩说起甄太妃如何交代的。 听徒祯说完后,穆栩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因为这事还真挺曲折离奇的。原来那甄宝玉根本不是甄应嘉原配夫人所生,竟是那甄应嘉和警幻的儿子。据说甄应嘉年轻时不知怎么认识了警幻,那时的警幻还不是弥勒教的圣女,长得甚是貌美,甄应嘉被她迷的神魂颠倒,当然也有可能是她有意勾引,反正最后二人是勾搭成奸了。 为了和警幻长相厮守,甄应嘉甚至还曾想要休妻另娶,结果让奉圣夫人知道后,骂了个狗血淋头。说来也是巧了,这时甄应嘉的夫人和警幻同时有了身孕,后面发生的事就好猜了,甄应嘉夫人生产时遇到了难产,结果一尸两命。当然这话也就糊弄一下傻子,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穆栩估摸着这里面少不了警幻的手笔,甄应嘉应该没有狠毒到连自己亲骨肉都不在乎。 但不管怎么说,反正就是甄应嘉把警幻先一步生下的儿子抱回了家,来了个狸猫换太子。到了这个时候,他又动了娶警幻回家的念头,哪知迎来的却是晴天霹雳。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深爱的女人不仅是弥勒教徒,而且还刚刚被选为圣女。剩下的事甄太妃没有多说,但想来无非就是甄应嘉或是被迫,或是自愿,和弥勒教合作起来。 “不敢置信,这甄应嘉看来还是个情种,他们家在无上皇活着时受了多少恩宠,没想到竟鬼迷心窍去和反贼勾结,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穆栩连连感慨。 如今做皇帝久了,徒祯看问题的角度和以往大不相同,只听他笑着说道,“我倒是能理解甄应嘉的心思,他们家管着江南织造这么多年,光在任上亏空的银子就高达四百多万两。想来他心里也清楚,一旦皇祖父故去,无论是谁继位,都不会轻饶了他们家。所以他无论是选择和徒钰勾结,还是和弥勒教合作,都不过是为了给自家寻个出路罢了。” 穆栩点头认可了他的说法,“应该就是这样了。” 徒祯却继续道,“我看还不止这些,甄应嘉和那个妖女警幻,或许还打着改朝换代的美梦呢,而那甄宝玉就是他们选定的真命天子。要不然怎么解释为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竟如此大费周折,还选了个贾宝玉做替身。无非是想事败之后,用来将两人替换罢了。” 穆栩只是点点头,没有再纠结此事,他关心的是别的,“那陛下怎么答应甄太妃的,她可有交代如何寻找那些弥勒教妖人?” “我答应会放过甄家女眷和几个小辈的性命,至于弥勒教妖人,甄太妃也不知道如何寻找。”徒祯颇为遗憾的说道, “她应该没说假话,毕竟她入宫多年,跟宫外联络起来并不容易。” “那也没什么大不了,既然知道了甄宝玉的真实身份,只要他在咱们手上,就不怕那个警幻不露出马脚,到时就可以顺藤摸瓜,将他们一网打尽。” 听了穆栩的安慰,徒祯打起了精神,“表哥说得不错,我打算传下旨意,在全国各地严查弥勒教徒,凡是发现一个就处置一个,绝不姑息。” 穆栩却觉得这个法子太过粗暴,连忙给出他的建议,“这样做有些不妥,可能会激起民怨。因为据我所知,弥勒教的信徒大多都是普通老百姓,这些人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只喜欢盲目跟风。要是朝廷牵连太广,一旦被有心人煽动,恐怕会出现百姓暴乱。” 徒祯顿时一惊,发现穆栩说得可能性很大,当即就道,“那表哥有何主意,快快讲来。” “陛下可以给地府官府下达明旨,让他们派专人到乡村宣讲弥勒教的害处。再告诉那些百姓,无意中加入弥勒教的都可以既往不咎。除此之外,若是能检举出传教的妖人,朝廷还重重有赏。” “这个办法很好,我这就下旨。” “先不急。”穆栩拦住了要写圣旨的徒祯,在他有些疑惑的目光里又补充道,“陛下在圣旨里一定要强调,那些检举出来的妖人,一定要经过严密审查,以防有人借着这个机会故意诬陷他人。” “好,我会在圣旨里特意注明,凡是故意挟私报复、诬陷他人的,一律与弥勒教妖人同罪。” 接着两人又商量了一番,确认没有了遗漏,徒祯立刻下旨召见六部高官,准备如此行事,而穆栩则趁机告辞出了宫。 回了府里,穆栩接下来的日子哪里也没去,就一直守在黛玉身边。到了五月二十这天,刚用过午饭不久,黛玉肚子就疼了起来。穆栩不敢怠慢,连忙一边将黛玉抱到准备好的产房,一边吩咐紫鹃她们去通知张太妃,并将稳婆请来。 不到片刻功夫,张太妃便带着三个稳婆赶来过来,一个稳婆查看了一番黛玉的情况,对张太妃道,“世子妃羊水才破,距离生产还得一些时候,先让厨房准备好热水,最好再准备一些上好的人参切成片,要是生产途中世子妃没了力气,到时可以含着补充体力。”说完又对穆栩道,“男人不能呆在产房,世子爷还是出去等候吧,世子妃胎位很正,不会有问题的。” 张太妃急忙附和,“对、对、对,我这就去吩咐下人准备。”她正要出去,就见穆栩还站在原地,不由催促道,“你还不赶紧出去,女人生孩子你又帮不上忙,站在这也是添乱!” 黛玉也忍着阵痛,对着穆栩劝道,“你听祖母的,去外面等候吧,我没事的。” 穆栩只得握着黛玉的手,在她耳边轻声安慰,“好,我这就出去,你忍着点,一定不会有事的。”说完才在房里几人的催促声中,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他刚走出产房,就见宝钗携英莲闻讯而来,一见他出来,两人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询问起来。他正不知如何回答呢,跟在他身后出来的张太妃就道,“女人生孩子哪有这般快,且安心等着吧。” 随即她便有条不紊的指挥丫头们,准备热水和人参,等她忙完了,宝钗提醒道,“可要派人通知林老爷一声?” 穆栩听了一怔,不禁看向自家祖母,张太妃没好气的道,“看我干什么,自然要通知你岳家了,你还不快派人去。” 听她这么说,穆栩连忙几步踏出院子,叫住一个小厮,命他去林府传话,然后他又回转院里等候起来。 不到半个时辰,得到消息的林如海就到了,看他一副衣冠不整的样子,显然是纵马而来的。他一进院子,就来到正在院里团团转的穆栩身边询问情况,哪知穆栩说了半天都是前言不搭后语。 还是张太妃替自家孙儿回道,“贤侄勿怪,这小子太过担心玉儿,一时有些说不清楚。” 林如海回了一礼,“太妃哪里话,这也是人之常情,我哪里会见怪。这玉儿到底如何了,怎么房里都听不见动静?” 张太妃宽慰道,“你不必担心,稳婆说玉儿的胎位很好,之所以不出声,是为一会生产时留力气呢。” “那就好,那就好。”林如海因为当年贾敏生黛玉时的折腾劲,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阴影,此时听了张太妃的解释,他才彻底松了口气。 第一百九十章 黛玉生子 又等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产房里黛玉的痛呼声重新传了出来,穆栩心里更是焦急,在门口转来转去,不时伸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张太妃几人上去轮番劝说了好几次,他就是不听,最后只得由他去了。 就这样过了不知多久,看着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穆栩的忍耐已快到极限时,里面传来黛玉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接着就是一阵婴儿的啼哭声,门外众人皆来了精神,顿时翘首以盼起来。 片刻后房门打开,一个稳婆抱着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襁褓出来,在张太妃几人紧张的眼神里,笑着说道,“恭喜,恭喜,世子妃生了一个小世子。” “真的,快让我抱抱!”张太妃一个箭步上前,一点也不像有六十高龄的样子。 “世子妃如何了?”穆栩在张太妃说话的同时,也开口追问道。 稳婆先小心翼翼的把襁褓递到张太妃手上,然后才对穆栩欠身说道,“世子放心,世子妃身子很是康健,没有一点问题,这会只是有些累了。” 穆栩听了顿时放下心来,就要抬脚进去看望黛玉,稳婆急忙站在门口堵住他,“世子,房里正在处理污秽,可不能这时进去。” “你这混小子,也不急在这一时,先过来看看你儿子,瞧这小模样长得,多像你小时候啊。”张太妃笑着说道。 穆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儿子了,他凑到张太妃面前,低头往襁褓看去,只见一个满身褶皱,皮肤通红,头顶一点稀疏胎发的婴儿正闭着眼睛睡觉,嘴巴还不是动一下。 他看着这个小东西,一股血脉相连的感觉涌上心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还没等他细看,穆桐就挤到身边,拉着张太妃的胳膊探脚去看。 张太妃怕伤到孩子,只得把身子弯下,好遂了她的愿,随即就听穆桐嫌弃道,“啊,小侄子怎么这么丑,像个红扑扑的小老头!” 不等张太妃反驳,一旁的稳婆就解释道,“县主不知,这刚生出来的孩子都这样,皮肤越红说明日后越白。以我多年接生的经验来看,小世子非但不丑,相反还是一等一的俊俏呢!” “不错,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等过两日张开了就好。”张太妃虽然没有见过穆桐刚出生时的样子,但不妨碍她这么说。 “啊…”穆桐听了这话,当即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显然是不能接受自己小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张太妃不再管孙女,本来还想再看看孩子,却感觉一道目光一直望着自己怀里,她这才发现一旁早等得望穿秋水的林如海,不由笑道,“亲家快来看看外孙。” 林如海连忙应了一声,走到近前,小心的把孩子从张太妃手里接过,低头瞧了好半天,嘴里直道,“像,这孩子真像玉儿。”穆栩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祖母说像他,岳父又说像黛玉,但恕他眼拙,还真没瞧出来。 将孩子抱了好一会,林如海才恋恋不舍的将其还到张太妃手上,张太妃抱着孩子给宝钗等人都看了眼,这才在稳婆的提醒下,想起孩子不能见风,让她把孩子抱了进去。 宝钗见张太妃此时得空了,赶紧请示道,“祖母,您看要不要给府上下人发些赏钱?” “对,你不说我倒忘记了,你传我的话,府里上下人等多发三个…不,多发一年的赏钱,再让管家吴来去外城施一个月粥,告诉他不许缺斤少两。还有,给白马寺和清虚观各添一万两香油钱。”说完这话,张太妃见宝钗要走,又叫住她,询问道,“记得再通知下厨房,从今儿开始,给那三个奶娘一定补充好营养。” “是,祖母,我都记下了。”哪怕是出身于“珍珠如土金如铁”薛家的宝钗,听了张太妃这些要求,也不由暗自咋舌,心里更是羡慕起黛玉来。她不禁暗下决心,要趁着黛玉如今不能与穆栩同房的空当,自己一定要尽早怀孕,大不了就答应那坏人一些羞人的要求。 此刻的穆栩自然不知道,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他可是艳福不浅。他此时终于得到了稳婆的允许,可以进去看看黛玉了。他一进产房,也不在意那些血腥味,几步就来到床前,查看黛玉的情况, 好在黛玉的情况比他想象的好得多,看起来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精神头还不错,此刻还有余力低头逗弄孩子。见他进来后,黛玉轻轻笑了下,“你来了,可曾看了我们的儿子?” “刚在外面瞧过了,祖母说像我,岳父说像你,不过我是一点没看出来。”穆栩坐到床边回道,顺便替黛玉把额头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拨到一边。 “哪有这样说自己儿子的?”黛玉先嗔了穆栩一句,然后便看向躺在身侧的孩子,结果她打量了好半晌才发觉,自己也看不出这会还皱巴巴的儿子到底像谁多一点。于是她干脆不再纠缠这个问题,一边用手指放在儿子嘴边,看他露出吸允之态,一边问穆栩道,“可想好给咱们儿子起个什么名字?” 穆栩苦笑道,“哪里轮得到我给这小祖宗起名啊,父亲早就来信说了,不管男孩女孩,单名一个昭字。” 黛玉也不理会他的抱怨,只是询问道,“可是“倬彼云汉,昭回于天”里的昭字?” “嗯,是这个昭字。” “穆昭,穆昭。”低声念了几次,黛玉满意的点点头,“这个名字不错,寓意光明、明亮,前程远大。” “你觉得不错就好,倒是你可以给孩子取个小名。” 哪知黛玉却摇头,“还是让祖母来取吧,免得…”她话还没说完,孩子突然大哭起来,夫妻二人顿时没了心思讨论这个,急忙查看起孩子的状况。最后还是稳婆闻声进来,抱起孩子看了一下,笑着告诉他们,“小世子这是饿了,想要吃奶了,我去喊奶妈来。” “你留这照看世子妃和孩子,我去吩咐奶妈进来。”穆栩出声叫住她,赶忙走了外面,将奶妈喊了进去,果然奶妈进去不久,孩子的啼哭声就止住了。 趁着这个功夫,穆栩才有闲心招待下自家岳父,把黛玉的情况跟他说了,又请他去前厅喝茶。等将他送走后,穆栩折返回来,本想再进去瞧瞧黛玉,不想晴雯却和门神一样立在门口,阻拦道,“世子,太妃吩咐了,这两天不要打搅世子妃,让她好生休息,避免吹风生病。” 听其这么说,穆栩只好作罢,问了几句黛玉现状,知道她喝了碗人参乌鸡汤,已经睡着后,便想在外守一会,结果晴雯继续说道,“对了,太妃还吩咐,让您送完林老爷回来,就去趟松鹤堂,她有事要交代。” “嘿,你这丫头,有话怎么不一次说完?” “我这不是忘了嘛!” 穆栩摇摇头,也懒得跟晴雯计较,转身向着祖母院里去了。到了松鹤堂,张太妃直接就说起了叫他来的目的, “你一会先到祠堂给祖宗上柱香,也好让他们知道,咱们穆家有后了。然后再给亲戚故交家发个帖子,邀请他们后日参加孩子洗三。” “是,我即刻去办。”穆栩点头称是,就要去办祖母交代的事,可走到门口忽然想起孩子小名的事,便又转身说起这事。 张太妃听他说了这是黛玉的意思后,开心的笑道,“这可得容好好思量一下,明儿再跟你说。”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三朝洗儿 五月二十三这天上午,收到帖子的各府女眷开始陆续来到东平王府,并在府里丫头的引领下向正堂聚集。 由于张太妃年高德劭、地位尊崇,自然不需要亲自迎客,此时她只需端坐上首,便有来客上前向她拜礼。而黛玉刚刚生产,也不便出来待客,因此迎候众位来宾的活计就落到了宝钗的头上。好在她为人端庄大气,做事井井有条,倒也没有出什么岔子,不论是客人还是张太妃都对她暗赞不已。 此时距离晌午还有一段时间,所以这些女眷就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找各自相熟的人说话。就比如靠近大堂门口的角落里,薛姨妈就带着儿媳刘氏正与宝钗小声说着什么。 “你可得抓紧一点了,林丫头如今已先一步生下了儿子,要是你再迟迟不能传出喜信,恐怕府上太妃和女婿就会有意见了。” 见母亲如此替自己担心,宝钗虽然心里也很着急,但还是劝慰道,“妈,你尽管放心就是,我们太妃性子平和,不会为了这事为难人。至于世子你就更不用担心了,他待我一向很好,不会出现那种事的。” 一旁倾听母女两谈话的刘氏忽然插话道,“母亲,您就别为妹妹担心了,我看太妃对妹妹器重的很,要不然也不会把招待来客的事交给她办了,毕竟今儿可是来了不少王妃贵妇的!” 宝钗赞赏的看了眼自家嫂子,觉得母亲这次的眼光着实不错,总算是为哥哥挑了个好夫人。刘氏也看到了宝钗瞧她的眼神,心下不由大喜。认真说起来,她对这个嫁进王府的小姑子的看重,可还在丈夫薛蟠之上。 不得不说,这个刘氏颇为精明,她嫁到薛家没多久,就发现了小姑子在婆婆和丈夫心里地位很高,为了讨得他们的欢心,自然不能得罪宝钗。除此之外,她还考虑到了将来自家孩子的前程,到时肯定也要劳烦宝钗帮忙。虽说孩子还没影,但这并不妨碍她提前未雨绸缪。 薛姨妈可不听这个,在她心里什么都比不上生个儿子来得重要,只听她继续絮叨,“我知道个生子的秘方,是你外祖母当年告诉我的,回头你和蟠儿媳妇都试试。” “妈,那些生子药是不能乱吃的,人家太医院的郑院判都说了,这生子药吃多了,不仅对怀孕没有帮助,还会影响到肚子里胎儿的健康。”宝钗急忙劝说起来,为了防止她固执己见,又对一旁的刘氏叮咛道, “嫂子,你可不能听妈的话,孩子的事急不得…” 宝钗话刚说了一半,就见门口进来一个小丫头,径自到了张太妃身前说起了什么,随即就见张太妃向她招手,她只得打住了话头,跟母亲二人打了个招呼,急匆匆的赶了过去。 “门口传来消息,宫里三位娘娘派人来参加茂哥儿的洗三,你亲自到仪门迎接一下,千万不可失礼。”张太妃向宝钗交代了一番。至于她嘴里的茂哥儿,则是她给重孙起的小名,寄托着孩子能够像树木一样枝繁叶茂、茁长成长之意。 宝钗听后连忙应了一声,带着几个丫头慌忙去了,附近的一些女眷听到她们的对话,皆露出羡慕之色,瞧瞧人家这圣眷! 再说黛玉这里,她已经从产房移回了朝晖院,此刻正背靠软垫倚在榻上,听着坐在她身旁的穆栩抱怨, “我从没见过小孩子洗三是什么样,本来还想见识一下呢。哪知祖母却说今儿来的都是女眷,我不方便露面,你说可惜不可惜?” 黛玉好笑的安慰他,“好了,无非就是给茂哥儿洗个澡,有什么好看的,回头等他大一些,让你亲自给他洗成了吧。” 穆栩还要再说什么,就听雪雁进来回道,“世子,忠敬王妃和贾府老太君,并琏二奶奶、柳大奶奶她们来看世子妃了。” “得,请她们进来吧。”穆栩无奈的起身,随后又叹了口气道,“我去找个地方躲闲了。”他刚出去片刻,房里便涌进来一堆人,要不是他们夫妻的卧房很是宽敞,恐怕还真站不下这么多人。 忠敬王妃走在众人之前,一进门就见黛玉在丫头的服侍下要起身,吓得她连忙阻止,“你这丫头这是干什么,好好躺着就是了,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刚生过孩子吗?” “舅母多虑了,我觉得自个儿身子好着呢。”黛玉笑着解释了一句。 “王妃说得一点没错,你这时候逞什么能!你的身子我再知道不过了,哪里经得起这个,这回你生孩子,可把我担心坏了,好在你们母子平安。”跟在忠敬王妃后面进来的贾母,也轻声责怪起来。 黛玉自是不好给她们解释,她自从练了穆栩教的功夫后,已今非昔比,更别说还曾吃了强身延寿的宝药。她知道两人都是好意,只得连连认错,表示自己不会再犯。 一帮人关心了黛玉几句,就闹着要看孩子,黛玉便吩咐雪雁,让她去命奶娘把孩子抱过来。等孩子一到,众人都围上前去,仔细看了起来,只见一个皮肤白皙,长得圆嘟嘟的婴儿躺在襁褓里睡得正香。说来这孩子也怪,周围这般吵闹,他竟然还睡得十分香甜。 看孩子如此可爱,大家不约而同的夸赞起来,忠敬王妃和贾母几人还轮流抱了一会。期间不免又问起孩子的名字,黛玉便将大名和小名都说了,还讲了其中的含义。 就这样闹腾了一会,眨眼就到了晌午,门外来了一个丫头来传张太妃的话,请众人前去吃洗三面,大家这才跟黛玉告别,一起去了前院。 午时一过,茂哥儿的洗三正式开始,由黛玉先在紫鹃几人的搀扶下,在房里焚香祭拜床公、床母,随后是催生娘娘、送子娘娘、云霄娘娘、琼霄娘娘等各位神灵。最后,收生婆摆出观音像,再祭拜一番。 拜完神灵之后,稳婆将孩子抱到前院大厅,来到早就准备好的盛有艾叶、槐条等中药浴汤的盆子旁,随后各家女眷依照尊卑长幼,开始往盆子里添加清水、金银、桂圆、红枣等物。 她们每添一样,稳婆就说一句吉祥话,比如添清水,稳婆就会说,“长水流,聪明伶俐”,添红枣、桂圆,稳婆就会说,“早儿立子,连生贵子”。就这几样东西,其实还都是张太妃提前和人说好的,她也是没有办法,只因今日来得都是非富即贵,添盆的东西必定会以金玉居多,为了讨个好彩头,她只得出此下策了。 也亏的张太妃有先见之明,果然这几样东西过后,众人添盆的东西就贵重起来,几乎全是玉器和金锞,这可把稳婆高兴坏了,嘴里祝福话不停的往外说,毕竟这些东西最后都会给她们几个稳婆。 添盆结束之后,就是响盆,完了才是给孩子正式洗澡,稳婆将茂哥儿从襁褓里抱出来,轻轻放在盆中,被温水一刺激,这小子终于清醒过来,开始放声啼哭起来,手脚还不停的扑腾,惹得围观众人一阵欢笑。 稳婆一边洗,一边念叨,“先洗头,作王侯,再洗肩,当大官;洗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等将啼哭的茂哥儿浑身洗了一次,稳婆才将其捞了出来,进入打扮的流程。比如拿艾草做的熏香在孩子脑门熏一下,然后又是象征性的梳头、漱口、敷鸡蛋等等。 () 第一百九十二章 宝钗求欢 将茂哥儿打扮完之后,又开始进行纳福,只见稳婆拿出一根大葱,在孩子身上轻轻拍打了三下,嘴里念叨着,“一打聪明,二打伶俐…”打完之后,她将葱交给一旁的丫鬟,由丫鬟扔到房顶,寓意聪明绝顶。 接下来稳婆拿起秤砣比划比划,寓意孩子将来能像秤砣一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拿起锁头比划比划,寓意孩子将来能手紧脚紧,稳重谨慎;拿上金银放在孩子身上,寓意孩子将来财运兴旺;用烘笼筛纸花,孩子不出天花,健康长大;最后,给孩子喝一口大黄熬的,寓意,“三日尝得黄连苦,终身富贵不受穷”。 到了这一步,总算进入了最后一个步骤,由府里丫头将黛玉床榻前的床公、床母的神牌,以及香根,放置院里焚烧,烧完的灰用红纸包住,放在床头,寓意神灵将永保母子平安。 如此,整个洗三仪式才算正式结束。张太妃命奶娘将茂哥儿抱回黛玉房中,然后又命人重重赏了稳婆。面对丰厚的赏赐,三位稳婆喜得嘴都合不拢了,这一趟来东平王府接生,可是让她们大发其财,得到的赏钱和今日添盆里的金玉,都够她们十年吃喝不愁了。 等千恩万谢的稳婆告辞离去,张太妃接着感谢了来参加洗三的女客,并亲自将众人送到门口。将这一切忙完,她长长的舒了口气,对一旁的春桃感叹,“老喽,不中用了,今天这一趟可把老婆子累坏了!” 春桃一边扶着她往松鹤堂走,一边说着漂亮话,“太妃一点都不老,将来且等着小世子孝敬您吧。” “哈哈,那可有得等了!”张太妃笑了几声,然后忽然想起一天都没见穆栩了,不由问道,“对了,栩儿呢,今日没让他参加洗三,肯定不高兴了吧?” “听薛夫人的丫头莺儿说,世子用过午膳,先去陪了会世子妃,然后便在清芷院午睡,可要奴婢去喊世子过来见您?” “嘿,这小子倒是自在。”张太妃笑骂了句,随后摇摇头,“别打扰他,就让他休息吧。最近一段时日,他忙前忙后的,估计也累坏了。” 视线转回宝钗这里,由于担心薛姨妈不听自己劝告,为了早日抱上孙子,会给薛蟠夫人吃那些所谓的生子秘方,所以宝钗特意交代她们婆媳先不要离去。等监督着下人做好今日的收尾工作,宝钗便带着薛姨妈两人来了自己的清芷院。 薛姨妈还是第一次来女儿在王府的住所,顿时来了兴趣,便想四处参观一下,不想莺儿却拦住她,脸上带着为难小声道,“太太,今日恐怕不方便,世子正在堂屋里面安睡呢!” 听了这话,薛姨妈只好悻悻作罢,宝钗也是才知道这个事,不由担心的问道,“这大白天的,他怎么这个时候睡觉,可是身体有些不舒服?” “应该没有,我看世子精神挺好的。” “嗯,我知道了,你去卧房外守着,免得世子起来没有人侍候。”宝钗叮嘱了莺儿一声,然后又对母亲和嫂子说道,“咱们去隔壁抱厦说话。” 来到院子西侧的抱厦,宝钗请二人坐下,亲自给她们倒了茶,她这才说起自己留下她们的用意,“妈,我之所以让您和嫂子晚些回去,就是想跟你们说说生子秘方的事。我之前给你们说得千真万确,这是郑院判亲口说得,而且我们世子也再三给我交代过,这药吃不得。” “这…我想应该不会吧,当年我嫁到薛家,因为迟迟不能怀孕,婆婆便整日里给我找麻烦,我最后用了你外祖母给的生子秘方,果然不久就怀了你哥哥。”薛姨妈对宝钗说得话有些不以为然。 宝钗见状,只好说出穆栩对她体内热毒的猜测,“您还说呢,就是由于你用多了生子药,才导致我生出来就带着热毒。” “啊,这不会吧?”薛姨妈立刻吓了一跳,要是真如女儿所说,那她可把女儿坑惨了。 宝钗苦笑着回道,“您觉得我会拿这个开玩笑嘛,去年府里来了个张神医,他亲自诊断过了,也是这个说法。我本来不想说得,怕您知道了会多想。可今日却不说不行了,要是您又给嫂子用了这药,以后侄子或者侄女要是出了问题,岂不悔之晚矣?” 听到这关系到自己日后子嗣的健康,刘氏也忍不住了,“母亲,您就听妹妹的吧,我和夫君身子都不错,迟早会生出孩子来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薛姨妈还有什么好说,只得答应了下来。见劝服了母亲,宝钗总算高兴了起来,又和她们说了一会闲话,送了两人一些宫里赏赐的绸缎,才把她们亲自送出了府。 等她重新回了清芷院,就见穆栩坐在院子中央的石凳上,笑吟吟看着她,“把你母亲她们送走了?” 宝钗来到穆栩身边坐下,开口问道,“你都听到了?” “你们一进来我就听见了,本来应该出来和你妈打个招呼的,可你大嫂也在场,所以我就假装不知,继续在屋里休息。”穆栩摊了下手解释道。 宝钗点头表示理解,随后就向穆栩请求道,“我想让你把上次那个张神医请去我们家一趟,给我哥哥诊治一下。” 对她这个简单的要求,穆栩自是随口答应,不过却有些不解,毕竟薛蟠长得五大三粗,看着挺健壮的,也不像有病的样子啊,于是就问宝钗原因。 宝钗先是不愿意说,最后见其实在好奇,只好用一副难以启齿的口吻告诉了穆栩原因,原来宝钗觉得薛蟠成婚这么久没有孩子,或许是由于他之前生活不太检点,喜欢出入烟花之地,可能把身子弄坏了。 穆栩听后,仔细想了一下,这薛蟠在金陵时就是有名的土霸王、冤大头,而且还男女不忌,还真有宝钗说得这个可能。 想到这,他当即就道,“我晚些时候就让杨安给张士友发个帖子,可你想好怎么给你大哥说了没,这事可不好开口。” “还能怎么说,我就说是担心我妈的身子,请张先生为她诊治一番,顺便也瞧瞧哥哥嫂子。”宝钗早就想好了托词。 “嗯,这个法子不错。”穆栩说着就站起身来,向外走去,“我去瞧瞧玉儿和茂哥儿。” 宝钗见他要走,急忙拉住他的袖子,羞红着脸低声问道,“你今晚来我这嘛?” 穆栩看她这个样子,顿时坏笑起来,故意逗她道,“这个啊,还真说不准。怎么了,你可有事要和我说?” 宝钗跺了下脚,不依道,“你就说来不来吧!” 难得见她露出这种小儿女状,穆栩一时还挺新奇的,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蛋,在她的娇嗔声中,说道,“既然娘子你这么诚心邀请,那为夫岂能让你失望。” 宝钗一向自诩端庄,可今日这般作为,就差和拉住丈夫主动求欢差不多,心下早就羞不可耐。此时见其答应了,她再也不好意思留在原地,于是话都不说一句,转头就向着屋子跑去。 看着宝钗落荒而逃的样子,穆栩不由摇头失笑,自从黛玉怀孕再到生子这段时间,宝钗和英莲的变化,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到。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了,他早就理解了古人对子嗣的看重,她们二人肯定是被黛玉生子给刺激到了,只不过先前是顾忌自己要照顾怀孕的黛玉,才没有多余的动作。 现在黛玉已经安全生下了嫡长子,两人自然是按耐不住了。想到接下来幸福的日子,穆栩心里还真是挺期待的。 第一百九十三章 行踪可疑 接下来一段时日,穆栩果然过得甚是滋润,每日里白天陪伴黛玉、看看儿子,一到了晚间,他就化身为勤劳的小蜜蜂,往返于宝钗和英莲的居所之间,直到时间来到了十月,两女一前一后传出了喜信,他才消停了下来。 在此期间,府上还给茂哥儿举办了盛大的满月宴,这次自然是由穆栩亲自出面主持,所以场面很是宏大。在宴会进行到一半时,就连皇帝徒祯都带着皇后曹氏微服出宫前来道贺,更是把穆家的满月宴推上了高潮,哪怕过去了很久,都被京里人津津乐道。 要说如今整个东平王府谁最高兴,那就非张太妃莫属了,先是黛玉生了个王府继承人,然后又是宝钗和英莲先后有了身孕,老太太现在每天都笑呵呵的,常对身边的人私下道,哪怕如今去了,她也能安心面见祖宗了。 这日风和日丽,穆栩闲来无事便和徒睿相约去酒楼吃酒,他带着杨安到了玲珑阁时,发现徒睿人还没到,干脆就先要了壶茶,坐在二楼临窗的位置,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行人出神。 “咦?”忽然他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拐进了一家胭脂铺,虽然没有看见正脸,但穆栩还是认出那人就是薛蟠。本来他也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只是以为薛蟠是给新婚妻子买胭脂,可随即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只因薛蟠没带随从不说,出了胭脂铺后竟还朝着南城方向去了。 要知道神京城布局泾渭分明,北城和东城是皇城、衙门和各个达官贵人府邸所在,而西城住的都是一些大富商,至于南城则多是平民百姓的聚集之地。 薛家位于神京城西,绣衣卫衙门坐落在城东,薛蟠这个时候去南城,明显是有古怪。穆栩心思一动,当即就喊过杨安,指了指薛蟠的背影,向其交代一番,让他偷偷跟上薛蟠,看那家伙到底搞什么鬼。 杨安走后不到一会,徒睿便带着几个护卫来了,穆栩看他不仅满脸倦容,还毫无生气,不由奇道,“你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徒睿挥手示意护卫去一旁的桌子等候,他自己则一屁股坐在穆栩对面,没好气的回道,“还不是你害的?” “这话怎么说得,好端端的我怎么害的你了?”穆栩大是不解。 “唉,自从你有了儿子,母妃就开始跟我唠叨,本来这就够让我烦得了。谁曾想前几日宫里传出消息,皇后也有了喜。跟着盈儿去你们家玩,回来还跟着火上浇油,说你另外两个夫人又有了身子。你仔细想一下,母妃会怎么想?她最近更是给我下了死命令,让我最迟明年必须给她生个孙子…”徒睿趴在桌上,一脸生无可恋的抱怨道。 “舅母也是的,这种事怎么能互相攀比呢,每个人情况都不同,岂能混为一谈?。”穆栩摇摇头,觉得自己这位七舅母有些魔怔了,然后便劝徒睿,“我看你脸上有了黑眼圈,脚步也有些虚浮,长此以往这还得了,还是悠着点好!” 说完这些话,他见徒睿仍然是一副无精打采之状,心里略微一思量,就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先前炼制的宝药,递到徒睿面前,“将这药吃了,最近再好生歇息几天,把身子养好再说其他。” “咦,你不是很反感那些丹药吗,怎么忽然也吃起来了?”徒睿接过药丸,仔细端详起来。 “你懂什么,那些害人的玩意,怎么能和我这宝药相比?”接着穆栩就把这药的来历和功效说了一遍。 听穆栩说得这般神奇,徒睿连忙把药扔进嘴里,完了又舔着脸道,“既然有这种好东西,你就应该早拿出来才是,也太不够义气了。还有吗,再给我来几颗尝尝鲜。” 穆栩回了他一个白眼,“你当这是糖豆呢,还尝尝鲜?我总共就得了那么一点,除了给了祖母和父母一些,又给宫里外祖母和舅母一人进献了三粒,也就剩下这么几颗了。” 徒睿却死活不依,非要缠着他再要,甚至搬出了忠敬王夫妇,说他们也是穆栩舅舅舅母,不能厚此薄彼云云。 穆栩没奈何了,只得又忍痛拿出来三粒,送给了徒睿,让他代为转交给舅舅和舅母,徒睿总算满意起来,当即就精神百倍的呼喝店里小二,让其赶紧把酒菜端上来。 接下来二人说着闲话,觥筹交错起来,过了大概两柱香的功夫,杨安从楼下上来,先给徒睿行了一礼,然后就凑到穆栩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穆栩听了眉头一皱,“你可记住地方了?” 杨安回道,“世子放心,小的记得清清楚楚。” “你们这是打什么哑谜呢?”一旁的徒睿见他们神神秘秘的,顿时来了兴趣。 穆栩知道自家这个表哥酷爱看热闹,哪里敢跟他说实话,所以就用旁的借口打消了他的好奇心,又招呼他吃起酒来。酒足饭饱以后,徒睿急着要回去献宝,便和穆栩告辞一声,急匆匆带着护卫打道回府了。 等徒睿一走,穆栩这才问起杨安关于薛蟠的详细情况,“你可有问下周围人家,那处院子住的是谁?” “小的问过了,旁边的住户告诉我,因为那处房舍得主人是最近才搬来的,所以只知道是个女的。” “这个薛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穆栩骂了一声,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家伙应该是在外面养了外宅。先前张士友给其诊治,发现他由于破身太早,再加上作风不检点,有些肾水枯竭之象,明明叮嘱他要好好保养,不可再去那些烟花之地。他当时答应的好好的,谁知这是东边不亮西边亮,不去青楼妓馆,改为包养外室了。 穆栩本想一走了之,不去管这狗屁倒灶的事情,可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妥。因为他太清楚了,要是薛蟠出了事,薛姨妈肯定会来找宝钗,到最后还得自己出马解决问题。唉,这宝钗什么都好,就是这亲人和亲戚几乎没一个好的。 “罢了,你前面带路,我去亲自瞧瞧情况。” 杨安应了一声,随即就带着穆栩往南城而去,主仆二人穿过几条大街,拐过几处小巷,最后来到一处小院落,杨安指着黑漆大门,说道,“世子,就是这一家。” 穆栩点点头,“叫门!” 杨安得了命令,走上前去二话不说,就拍打起门板,接着就听里面传来一个女子声音,“谁啊,怎么敲得这么大声,也不怕吵到主人家!” 话音刚落,就听吱呀一声,院门打开,从门后伸出一个小姑娘脑袋,看那打扮应该是个丫鬟,只见她一脸警惕的望着穆栩二人问道,“你们找谁?” 见穆栩没有回话的意思,杨安便主动开口,“我家公子是薛大爷的朋友,找他有点事情。” 那丫头一听这话,立刻就回道,“你们找错地方了,我们这里没有姓薛的。”说着就要关门,杨安见状,急忙伸手把门沿拉住,转头看向穆栩,得到他的示意后,使劲把门一推,直接就把那丫头推的摔一了个屁股蹲。 “哎呦,你们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那丫头被摔的屁股生疼,干脆坐在地上哭天抢地起来,随后便看到门外两人,施施然的走了进来,尤其是那个一身贵气打扮的英俊公子哥,此刻竟然背着手,饶有兴致的打量起了院子里的陈设。 那丫头见到这一幕,也忘记了啼哭,就那么傻愣愣的坐在地上看着。 第一百九十四章 尤二姐 穆栩看这丫头长得只算清秀,却颇为呆萌,不知怎得忽然想起了初次见到英莲时的情景,不由柔声问道,“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头下意识的回道,“我叫米糕。”话一出口,她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人是来找事的,连忙从地上一溜烟爬了起来,“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们,你们这可是私闯民宅,小心我去报官,到时你们被打了板子可别怪我!” 杨安见这丫头还在这啰嗦,就要开口呵斥,却见穆栩摆了下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金稞扔给了那丫头,“进去告诉你家男主人,就说穆公子找他,让他速速出来见我。” 叫米糕的丫头下意识的用手接住了金稞,拿在手里瞧了半天,发现确实是金子后,不由迟疑的问道,“你真的认识我们老爷?” 穆栩听了不觉摇头失笑,这薛蟠也是个人才,在外面养了外宅不说,还自顾自的当起了老爷,“嗯,我是他的旧识,你跟他一说他就知道了。” 听了这话,米糕半信半疑的走了进去,穆栩也不着急,就站在院里四处查看起来,还真别说,这院子虽然不大,但还挺精巧别致的,可以看出薛蟠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就在穆栩打量着院里一棵桂花树时,薛蟠衣衫不整的从后面的房舍冲了出来,见到果然是穆栩后,他心里咯噔一下,不过还是磨磨蹭蹭走到穆栩身边,对其施了一礼,讪讪的套起了近乎,“妹夫怎么找到这来了,你看你也不说一声,我好出门迎接。” 穆栩转头绕着他走了一圈,嘴里啧啧有声,“薛大爷玩得挺花,看来身子颇为健壮啊,亏的前几日宝钗还向我求了一支百年人参,说要给你补补,我看她这是纯属多管闲事。” 薛蟠被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好半晌才垂下头,自暴自弃的道,“妹夫,你就看在妹妹的份上,权当没见过我吧。” 听他这般说,明显是对这宅子里的女子颇为上心,不准备放手了,穆栩顿时有些吃惊,不由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就算你真喜欢里面的女子,把她纳进府里不就得了,何必如此偷偷摸摸?我可告诉你了,你现在是有官身的,朝廷命官一律不得私养外宅,否则一旦被发现,轻则革职、重则流放,你想选哪一个?” 薛蟠听了就是一个哆嗦,然后他哭丧着脸向穆栩说起了自己的苦衷,“我也这么想过,可那个刘氏却不是易与之辈啊。我先前只是稍微试探了一下,说要纳个小妾,她就跟母老虎一般,狠狠打了我一顿。我去跟我妈说,谁知那刘氏竟又装出一副柔弱之态,反而倒打一耙,说是我对她动粗,我妈也向着她,还跟着一起数落我。” “你说什么,刘氏打了你?”穆栩瞪着眼睛,一脸不敢置信之色,随即他用怀疑的口气问道,“你胡说的吧,我听宝钗说,这刘氏也是出自书香世家,还是个大家闺秀,她能打过你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我就说吧,这事说出来先不说我丢不丢脸,但你们没一个肯信的。算了,我也不怕丢人了,就让妹夫看个明白,免得说我胡言乱语。”薛蟠说着就将自己外袍脱下,然后又解下裤腰带,露出半边屁股。 穆栩定睛看去,和一旁看戏的杨安皆是“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你道为何,原来那薛蟠的屁股上有好几个乌黑的手印,看那大小确实是女子手掌无疑。 穆栩笑了好一阵,才在薛蟠幽怨的眼神里轻咳一声,“你先把衣服穿好,袒胸露乳的成何体统。”此时他的好奇心全被那刘氏吸引了,不自觉就问了出来,“那刘氏一个弱女子,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身手?” 薛蟠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开口说道,“我也是事后才知道,刘氏的哥哥是个武进士出身,目前在勇卫营做校尉,她的武艺就是和她哥哥学的。”接着他一脸晦气的抱怨, “我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竟然娶了这么个母夜叉,关键是她还惯会做戏,把我妈哄得言听计从,就连家里的财政大权都交给了她。弄得我如今手里轻易没有闲钱,这次为了给二姐买这个宅子,都得问紫英借钱。” “等等,你说得这个二姐是谁?”穆栩心下一动,暗道不会这么巧吧。 还别说,事情就是这么巧,等薛蟠一说,穆栩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他想得没错,这个二姐就是贾珍的小姨子,尤二姐。 穆栩看过原着,自然是知道这个尤二姐的。说起来这女子正应了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当尤老娘还没有嫁给贾珍继室尤氏的父亲时,她就为女儿尤二姐定了一桩婚姻。这桩婚姻,也可以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尤二姐的未婚夫,名字叫张华。 可天有不测风云,尤二姐的亲生父亲去世后,张家的家产也败落了,这是尤二姐第一桩婚姻中的第一次波折。不过,这个波折还算不了什么,关键问题是,尤二姐的未婚夫根本不学好,原文曾这么说,“成日在外嫖赌,不理生业,家私花尽,父亲撵他出来,现在赌钱厂存身”。 若是尤二姐真的嫁给了张华,她的日子也可想而知。不仅可能连饭都吃不上,甚至还可能会被张华卖了去赌钱。所以,尤二姐对这桩婚姻,早就是一百个不满意。再加上看到姐姐尤氏嫁入了宁国府,成了当家奶奶,过着一人之下,数百人之上的生活,她肯定不甘心,自己比姐姐更年轻、更漂亮,凭什么自己不能过这种生活呢? 而偏偏她们娘三个此时却都靠着尤氏接济过活,这一来二去就让贾珍这个色中饿鬼给盯上了。说起来尤老娘也不是个好东西,对女儿和贾珍的事竟还推波助澜,尤二姐就这样半推半的成了贾珍这个姐夫的入幕之宾。 除了贾珍之外,贾蓉应该也跟着过了一手,这是借贾琏之口说出来的,他是这么说的,“况知与贾珍、贾蓉素日有聚麀之诮,因此乘机百般撩拨,眉目传情……” 到了最后贾珍父子把尤二姐玩腻了,就让贾琏做了接盘侠,贾琏倒也不嫌弃,还把尤二姐纳进了荣国府。当尤二姐终于如愿以偿嫁给贾琏的时候,贾琏最初对她百依百顺,怎么看怎么喜欢,说她比王熙凤标致,说王熙凤给她“提鞋都不配”,还说要等王熙凤死了,就让尤二姐做荣国府的琏二奶奶。 这不就是戳王熙凤的肺管子吗?果然王熙凤的反击很快就来了,她让人找到了尤二姐未婚夫张华,借着张华的手,把贾珍和尤二姐的旧事在荣国府四处宣扬,让其彻底坏了名声。 接着就是贾琏这个渣男给了尤二姐致命一击,因为他去平安州为贾赦办事的缘故,贾赦便把秋桐赐给了他。贾琏也是个喜新厌旧的,得了秋桐之后,就把尤二姐抛到了一边,还任由秋桐堵着尤二姐的门窗,百般辱骂,直到尤二姐失去了腹中的胎儿后,忍无可忍,万念俱灰,吞金而逝。 纵观尤二姐一生的悲剧,她之所以落的这个下场,首先就是她的性格有问题,她是个毫无主见的女人,又颇为爱慕虚荣,导致失身于贾珍,丢了清白。 其次就是她遇人不淑,如果她第一段婚姻时,没有碰上张华这个人渣,或许一切都会改变了,可偏偏没有。在这个年代,一个女子一旦定了亲是很难退婚的,她只能破罐子破摔,又跟了贾珍和贾琏这对堂兄弟,不想这两个也是大大的渣男。所以穆才觉得这个女子固然可恨,可确实也很可怜。 第一百九十五章 说情 两人说话的间隙,刚才那个叫米糕的小丫头扶着一个年轻妇人走了出来,站在房檐下正紧张的望着院里。 穆栩用余光瞟了一眼,发现那尤二姐确实长得很是漂亮,尤其是身上有股柔弱的气质,让人看了不禁我见犹怜。他心下感叹,怪不得这女子能先后吸引了原着里的几大色批,果然是名不虚传。也不知那个长相更胜一筹的尤三姐是何模样,不过今生她应该不会再和柳湘莲有纠葛了,毕竟柳湘莲早不唱戏了,也没机会再去宁国府唱堂会,他们根本就没有认识的机会。 薛蟠也发现了尤二姐,他连忙向其招手,“二姐快过来拜见贵客!”当尤二姐来迈着莲步走到近前,薛蟠自豪的把穆栩介绍了一边,“这是东平王世子,也是我妹夫!” 尤二姐早就从薛蟠嘴里知道,他有个妹子嫁给了东平王世子做庶妃,此时得见真人,自然不敢怠慢,连忙欠身行了一礼,“妾身尤氏见过世子,世子万福金安。” 伸手不打笑脸人,穆栩也不好失礼,只得回了一礼,“夫人有礼。” 薛蟠和尤二姐听了穆栩嘴里的称呼,皆是面露喜色,薛蟠更是吩咐尤二姐,“快去准备好酒好菜,我要和世子喝一杯。” 穆栩阻止道,“不忙,我刚吃过酒。” 因为有事要求穆栩,薛蟠殷勤的求道,“妹夫就给我这个面子吧,少吃一点就好。” 看薛蟠目露哀求之色,穆栩也猜到了他的目的,思量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下来,对尤二姐说道,“随意准备两个菜就是了,我和文龙兄有话要说。” 尤二姐看向薛蟠,见他点头后,便向穆栩福了一礼,才和丫头款款而去。见尤二姐这般给自己面子,薛蟠有些得意的朝穆栩一摆手,“请妹夫去里面就坐。” 穆栩随着薛蟠来到正房,看着房中一水的黄花梨家具,墙上挂着一些名贵字画,博古架上还摆着好些珍奇古董,不由好奇的问薛蟠,“你从紫英那借了多少银子?” “借了五万两,光这处宅子就花了两万多。”薛蟠颇为心疼的说道。 “怪不得人家叫你薛大傻子!”穆栩摇摇头,在心里暗自想到。 见穆栩摇头,薛蟠还以为他看不上这个地方,不由辩解道,“我也没法子啊,本来我想在西城买个大宅院,可今时不同往日,家里的财权都被那个母夜叉掌管,她甚至还给我们家在京里的掌柜下了命令,一律不许给我支取五百两以上的银子,要是让她盘账发现了,决不轻饶!” 穆栩见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也懒得解释,随即就问起他如何认识尤二姐,又如何把其纳为外室的。 薛蟠正要说话,就见尤二姐和丫头端着酒菜进来,他也就打住了话头,忙招呼穆栩上座。尤二姐倒是颇有眼色,只是给穆栩敬了杯酒,就主动告退了。等尤二姐走后,薛蟠便讲起了这件事的经过。 没想到这又是那尤老娘的手笔,原来两个月前,薛蟠有次去他们家的一间当铺支银子,正巧遇到了来当首饰的尤老娘。这尤老娘在宁国府时曾见过薛蟠,还曾从贾珍口中听过薛家的豪富,以及薛蟠是个大凯子的评价。 因为贾珍父子一个死了,一个被流放,再加上从前的宁国府已经变成了合浦郡主府,所以尤家母女如今就得不到尤氏的接济了。这可让一向过惯了富足生活的尤家母女三人很不习惯,这回见了薛蟠立时就让尤老娘动了心思,于是她便上前假意和薛蟠搭话,还有意无意的提起自己的女儿。 薛蟠在去宁国府时曾见过尤二姐,当时他就有一亲芳泽的冲动,这下可不一拍即合了嘛!当下就在尤老娘的牵线下,薛蟠和尤二姐很快便勾搭上了。之后他更是从冯紫英那借了银子,不仅给尤二姐买了宅子,还给尤老娘也在附近买了房舍和下人。 知道了这其中的原委,穆栩也不知如何是好了,他本意是想让薛蟠趁早断了不该有的花花心思,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薛蟠对尤二姐怕是动了真心。果不其然薛蟠没说几句,就开始苦苦哀求,想让他替其保密此事。 “这么做不是长久之计,先不说会不会有外人借此生事,就说你家里这边,难道还能一直瞒着他们吗?”穆栩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 “可我能怎么办,那刘氏那么凶悍,我之前只是稍微试探几句,就被她一顿好打,这要是…”一想到被刘氏压在地上,像小孩子一样打屁股,薛蟠就又羞又怕,还忍不住打起了摆子。 穆栩看到薛蟠这个样子,差点没忍住再笑出声来,他实在没想到那刘氏竟有这般能耐,可以把这个呆霸王吓的和鹌鹑一样,“我从宝钗那听说,你夫人挺知书达礼的,这事要是好好跟她说,她未必不会同意你纳妾,到时岂不是再也不用偷偷摸摸?” 不管穆栩如何好说歹说,薛蟠就是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死活也不答应,穆栩一时有些恼了,呵斥道,“你拿出点男子汉的气概,畏畏缩缩像个什么样子!要不是看在宝钗的面上,你当我愿意管你这破事?” 哪知薛蟠一听到宝钗,顿时就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嘴里懊恼的说道,“对啊,我怎么把宝丫头给忘记了,只要她亲自出面劝说,我妈和刘氏肯定会答应的。”说完他就请求穆栩带他去见宝钗,并给他说说情。 穆栩思量了一番,便答应了下来。毕竟他们二人是嫡亲的兄妹,有些自己不方便说得话也更好开口。 随即薛蟠就和尤二姐说了一声,迫不及待的跟着穆栩到了东平王府。让他独自一人在外书房等候,穆栩则径直去了清芷院寻宝钗。 见了宝钗,穆栩先关心了一番她的身子,得知她害喜已经好了许多,这才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把薛蟠的事情委婉的说了一个大概。 宝钗对自家哥哥很是了解,所以听了穆栩说得话,倒也没有太过激动,唯一让她吃惊的地方在于,穆栩话里竟有向着薛蟠说话的意思,当下她便问了出来。 穆栩只好将薛蟠如何说得刘氏,一五一十说了,然后又仔细解释了另一番担忧,“你也知道我与皇帝关系密切,再者咱们家又算是勋贵里的领头羊,和那些文官天然不对付。他们抓不住我的把柄,但说不得会拿哥哥这事做文章,用来攀咬于我。” “所以我才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就让你哥哥把那尤二姐纳回家得了,也免得他整日在外晃荡,被有心人抓个正着。” 宝钗点点头表示理解,但她对刘氏打了薛蟠之事却怎么也不肯相信,直到穆栩说了薛蟠的伤势,她先是忍不住笑了几声,随后就心疼起薛蟠的伤势,不由蹙眉说道,“我妈老在我面前夸嫂子贤良淑德,我也觉得她是个知书达礼的人,实在是想不到她私底下竟是这般模样,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对自己夫君对手,这也太…” “你哥哥那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有个这般厉害的夫人管着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而且我看了你哥哥的伤势,那刘氏下手挺有分寸的,都是皮外伤不打紧的。” 宝钗琢磨了一番穆栩的话后,她也不得不承认,这说不定还真是个好事。 第一百九十六章 情不自禁 穆栩见劝服了宝钗,便带她去前院见了薛蟠。兄妹相见后,宝钗先是狠狠数落了一番兄长,然后她才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答应会替其说服母亲和嫂子接纳尤二姐,但对于刘氏之事却怎么也不松口,只一口咬定她不相信。 薛蟠无奈之下,只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穆栩,可谁想人家却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只在一旁神游天外。 看到这一幕,薛蟠因为刚刚宝钗答应帮忙而产生的喜悦,顿时就消散了大半,一想到自家夫人那碾压自己的武力,他顿时觉得余后的人生简直是暗无天日。可他还没办法,总不能再把裤子脱了,让母亲和妹妹也检验伤势吧。 既然答应了要给哥哥说情,宝钗倒也是干脆,当即就要回娘家一趟,穆栩自是亲自护送她走了一遭。 到了薛家后,宝钗见了薛姨妈,把事情那么一说,薛姨妈就点头答应了,毕竟对她而言,儿子不过多了一个小妾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倒是刘氏那里,颇费了宝钗一番口舌,最后还是让薛蟠向刘氏亲口保证,绝对不会弄出庶长子之类,挑战刘氏正妻地位的事,才终于将其说服。当然能说服刘氏,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宝钗故意隐晦的点出了,自己已经知道她曾对薛蟠动手的事。刘氏当然不傻,自是懂得见好就收,所以也就不再闹了。 回府的路上,看宝钗还是眉头紧锁,穆栩不由奇道,“不是把事情顺利解决了吗,怎么还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宝钗为难道,“我是在想那尤二姐的母亲和妹妹,还有她那未婚夫,从你说得那些事里就能看出来,他们可不是易与之辈,我怕这些人以后会闹出事端。” 穆栩仔细一想,宝钗的担心不无道理,先不说尤三姐,那尤老娘能自己给女儿拉皮条,必定不是什么好的。还有那张华,那就是一个吃喝嫖赌的人渣,想来要是让他知道尤二姐嫁给了薛蟠做妾,绝对会去薛家闹事,好借机讹些银子花销。 不过以穆栩的身份,对付这些人也不算难事,他当即就安慰宝钗,“你放心吧,这事没什么难得。尤二姐家人那边,我明日去趟表姐那里,请她让贾珍继室尤氏出面,好生劝说一下她们。” “至于那张华,对付他就更好办了。那不过是一个五毒俱全的混子而已,到时随便找个错处,把他赶出京城,顺便再把尤二姐的婚书要回来,这样一来,也就不留后患了。” 听了丈夫这番话,宝钗本想说会不会有些太仗势欺人了,可随即她转念一想,这些人又不是良善之辈,何必去同情他们,于是也就默认了穆栩的办法。 …… 走在会芳园的小径之上,望着旁边的穆栩,秦可卿问道,“表弟不是一直都躲着我吗,怎么今日却主动来了?” 穆栩见四周没有外人,左手轻轻握住身侧的柔荑,随即就感到她整个身体一震,但片刻后那只手便坚定的握了回来。感受着手里的柔软,穆栩轻声说道,“表姐的心意我自是知道,我心里也时刻记挂着你,可你也清楚,我给不了你什么承诺。” 他话刚说完,秦可卿就拉着他进入一处花树丛,然后欺身上前抱住了他的腰,嘴里喃喃自语道,“自嫁到贾家第一天开始,我就无时无刻都在提心吊胆。可我只是个弱女子,所谓的丈夫又那般软弱,面对贾珍那畜牲的逼迫,我几乎都要认命了。是你,是你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救了我,所以我不要你什么承诺,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面对此情此景,穆栩哪里还忍得住,他张开双臂,将佳人拥在怀里,闻着鼻孔传来的好闻香气,不禁有些痴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秦可卿忽然察觉到穆栩的身体有些变化,便连忙想从他怀里挣脱,可却怎么也逃脱不了那一双铁臂。 她抬起绯红的俏脸,用一只手撑住穆栩的胸膛,向四处张望了下,声音轻颤道,“这里会有人经过的,我们不能…”话还没说完,樱唇一下就被堵住了,随即就被那强烈的男子气息刺激的大脑一片空白,好在她快喘不过气时,对面那坏人终于松开了她,“你…”她想说些什么,却看到穆栩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秦可卿先是不解,随后就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接着就是宝珠和瑞珠的说话声。 “小姐和世子不是来赏花了吗,这眨眼的功夫跑到哪去了?”这是瑞珠的声音。 “你少说两句,还是快些找到小姐要紧。唉,这少爷也太不争气了。” 听了宝珠这话,秦可卿心里一惊,立刻出声回应道,“我在这里!”说完她赶紧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裙摆,又给穆栩把衣襟抚平,顺便翻了个好看的白眼。 穆栩先是回了一个笑容,然后便摆出一派道貌岸然之态,秦可卿看了觉得好笑,轻轻锤了他胳膊一下,起身先一步向外面走去。 在原地稍等了片刻,穆栩才旁若无人的走了出去,在瑞珠和宝珠奇怪的眼神里,他轻咳一声,“可是秦钟出了什么事?” 秦可卿自是注意到了两个丫头的举动,她先是有些不解,可随即脸上就腾得红了起来,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你道为何,原来是穆栩嘴角有一点殷红,只要明眼一看,就知道那是胭脂无疑。 见穆栩还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秦可卿也顾不得什么了,三两步来到他的面前,拿出帕子递到他手里,小声提醒道,“把你嘴边的胭脂擦擦。” 穆栩闻言一怔,有些茫然的拿起帕子在嘴角抹了一把,却见秦可卿跺了下脚,没好气的指着另一边。他只得又重新擦了下,果然看到淡黄色的帕子上有一处红色污迹,他顿时一窘,明白三人为何都这副表情了。 好在穆栩到底脸皮厚一点,而且他是看过原着的,知道秦可卿这两个丫头都忠心耿耿,所以他故作无意的将秦可卿的手帕塞进怀里,风轻云淡的说道,“不是在说秦钟吗,继续说啊,让我看看这小子又做了什么好事!” 他如此理直气壮,反倒让秦可卿主仆有些不知所措,见三人傻愣愣的不说话,他只好又大声问了一次。 瑞珠这才回过神来,有些结巴的说了起来,“小秦大爷最…最近,最近…” “行了,让宝珠来说。” 宝珠看了眼自家小姐,发现她站在原地面无表情,没有一丝要阻止的意思,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向穆栩欠了下身子,开口讲起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自从秦可卿托穆栩将秦钟送进绣衣卫之后,这一年多来秦钟倒也老实。可谁知最近一段时日他开始经常夜不归宿,秦业问起来,他只道是衙门里事务繁忙,晚上要出去执行公务。 秦业先时也没在意,直到前几日他的老妻为秦钟整理房间时,竟发现其枕头下藏着一个女子肚兜。秦夫人当时就大惊失色,连忙将此事告诉了秦业,秦业听后简直要气得吐血。当夜秦钟回来后,他直接就请出家法,追问起秦钟事情的真相。 第一百九十六章 察觉异常 谁想往日里没有一点担当的秦钟,这次却忽然硬气起来,不管挨了秦业多少板子,他就是咬牙不说。这可把秦业气得三尸神暴跳,当即扬言要打死这个不孝子,还是秦夫人拼命阻拦,这才保住了秦钟一条小命。可即便如此,他也被打的皮开肉绽。 事情闹到这般田地,秦夫人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向从前她看得很不顺眼的养女求助。秦可卿对这个弟弟还是很上心的,知道了此事后,便先给秦钟请了太医诊治,随即就派人去查访了秦钟最近的行踪。 直到今天才传来结果,原来秦钟近日里有事没事就往水月庵跑,和一个叫智能儿的小尼姑打得火热。 穆栩听后也想起了原文里的这一节,他心里直呼好家伙,这才是红楼正确的打开方式,昨日刚遇上薛蟠勾搭尤二姐,今日又见秦钟情定智能儿。 秦可卿也是才知道这事,不免有些六神无主,只好询问穆栩有什么好办法。说句心里话,穆栩还真不太想管这破事,秦钟和他非亲非故的,可面对秦可卿哀求的目光,他又拒绝不了,于是就敷衍道,“秦钟这事归根到底,还是要看人家秦大人的意思,我们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你不懂,我父亲那人性子和隔壁二老爷很像,都是那种很古板方正,又把家风看得很重的人,这次如果我撒手不管,他说不定真会打死钟儿。”秦可卿摇着头,一脸难看的说道。 她这话说得倒是不假,原着里秦钟可不就是被秦业打的卧床不起,最后得了急病一命呜呼去了吗?想到这里,担心秦钟要是死了,秦可卿会难过得穆栩,只得出了个主意, “你先问清楚秦钟怎么想的,到底和那小尼姑有没有真感情,要是有得话,你就和秦大人商议一下,让那小尼姑还俗,成全他们得了。毕竟这种少年人初尝情爱,最容易走上极端,别棒打了鸳鸯,却让秦钟做出傻事,到时秦大人可就追悔莫及了。” 秦可卿听了他这番见解,心下不由大急,当即就想去秦家一趟,可看到穆栩还在面前,她又有些舍不得,顿时左右为难起来。 还是穆栩看出了她的异样,他对宝珠二人吩咐道,“你们先退下,我有些话要和表姐说。”两个丫头闻言都看向自家小姐,见她轻轻点头后,才施了一礼,向着远处走去。 等就剩下二人了,穆栩走到秦可卿身边,轻轻抓起她的手,柔声说道,“你自去忙你的事,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要是你不来寻我,我就去你们府上找你了。” 穆栩再三保证不会失约,然后二人又腻歪了一会,他才告辞离开。刚走到大门,他忽然定住身子,暗骂了一声,“该死,把尤氏的事情忘了。”没有办法,他只得重新折返回去,却在仪门碰见了也准备出行的秦可卿。 在秦可卿诧异的眼神里,穆栩将关于尤氏继母的事说了,秦可卿听后嗔道,“我就说呢,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专程来看我,原来是人家自作多情了。” “哪里是你想得这般,我本来就打算近日来看你,这事不过是顺道跟你提一下罢了。” “哼,我会和太太说得!你也不要忘记答应过我的事。” 穆栩自是连道不会,秦可卿这才露出满意之色,和穆栩告辞一声,在瑞珠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先一步出了府门。 目送马车走远之后,穆栩也没心思在外停留,就径自回了自家府上。来到朝晖院外正要进去,他忽然想起什么,急忙拐到僻静处,抬起袖子嗅了几下,随即就皱起了眉头。思量了一会,他干脆调转方向朝英莲的住处走去。 可一进院子,看见里面的情形后,他当即就暗叫失策,后悔没有提前找个下人打听一下。只见院子中央的花架下摆着一张书案,英莲此时低头写着什么,而黛玉则坐在一旁,手拿一卷书观看,后面还有紫鹃和雪雁伺候着。 几女听到脚步声,这会儿皆抬头望了过来,黛玉甚至问道,“不是说出门办事嘛,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事情办完当然就回来了,这不是听下人说你在英莲这里,所以我就过来瞧瞧。”穆栩若无其事的走到近前,随口解释了一句。 “嗯,你来的正是时候,和我一起去祖母那把茂哥儿抱回来,我怕这小子把祖母闹得不得安生。”黛玉把手里的书放下,起身伸了个懒腰,接着就来到穆栩身旁。 穆栩感觉心跳都快了几分,心里祈祷黛玉千万别发现端倪,谁知怕什么来什么,只听黛玉“咦”了一声,眉头轻皱,“你身上哪来的胭脂水粉味,怎么这么香?” “这哪是什么胭脂水粉,肯定是我方才路过花园时沾上了花粉。”穆栩打了个哈哈,试图蒙混过关。 好在黛玉似乎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没有再继续追问,反而说起了别的事情,“过两日就是琏二哥儿子的满月宴,你可要和我一同前往?” “你们这些人和商量好得似的,一个接一个下崽,去年是柳湘莲家的,今年轮到你和贾琏家的,明年又该是宝钗和英莲,说不得还有别人!” 黛玉当即就笑骂道,“去你的,你才下崽呢,你把我当什么了,早知道就不该给你生儿育女!” 一路说说笑笑的到了松鹤堂,就见张太妃坐在榻上,手里拿着一个拨浪鼓,正逗弄着躺在她面前手舞足蹈的茂哥儿。见到孙儿两口子来了,张太妃高兴的招手,“你们快过来看,茂哥儿会笑了。” 二人听了这个消息,急忙来到榻前,果然看到张太妃一摇拨浪鼓,茂哥儿就露出了无齿笑容,等见到黛玉更是兴奋的直踢腿,还把双手举了起来。 黛玉见了儿子这副可爱的模样,心都要化了,急忙将他抱在怀里,一旁的张太妃顿时有些吃味,抬手在茂哥儿屁股蛋上轻轻打了一下,“这小混蛋,亏我哄了你一下午,一见到你娘,就把老太婆忘了!” 穆栩也看得有些眼热,拍了拍手掌,对趴在黛玉肩膀的茂哥儿说道,“乖儿子,快来让爹爹抱一下。” 哪知这小子完全不给穆栩面子,甚至还把头缩到了黛玉怀里,“嘿,这小子!竟然这么不给他老子面子。”房里几人见状,都大笑起来。 茂哥儿毕竟人还小,在黛玉怀里趴了没多久,就沉沉睡了过去。见此情景,黛玉随即就向张太妃告罪一声,和穆栩一起回了自家院子。 把儿子交给奶娘看护之后,黛玉起身来到屋外,问紫鹃道,“世子呢?” 紫鹃回道,“世子说今儿在外头出了一身汗,所以一进门就让梅剑准备热水,估计这会在沐浴呢。” 黛玉轻笑一声,吩咐道,“雪雁随我去趟宝姐姐那,你留在这替我看着点茂哥儿,免得他一会醒了闹着找我。” 紫鹃觉得黛玉的表情有些古怪,还没容等她细想,便见黛玉已经带着雪雁出了院门,她摇了摇头,扭头回了房间。 却说黛玉到清芷院和宝钗见面之后,便立刻屏退左右,开门见山的问宝钗,“你可知道今日咱家那位去了哪里?” 宝钗愣了下神,不过很快就回道,“去了合浦郡主府,可是出了什么事?” 黛玉沉默了半晌,在宝钗的再三追问下,才开口说道,“他方才回来之后,我闻到他身上有很浓的胭脂水粉味。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从你这沾染的,可事后我细想了一下,才发觉和你日常所用的并不相同。”chaptererror(); 第一百九十七章 商议对策 “你是说…”宝钗一脸惊讶之色,显然是有些不太相信,但黛玉却点点头,“我也希望只是我多想了,可…” 听黛玉如此说,宝钗忽然灵光一闪,有些恍然道,“经你这一提醒,我倒想起了一事。” 接着不等黛玉询问,她就娓娓道来,“那还是去年你刚查出身孕那会,秦可卿来府上探望你。当时你们都在太妃那说话,我却无意间发现咱们这位爷一个人站在花园里发呆,神情显得很是怪异,我当时就觉得他有些不对,可事后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如今想来他肯定是因为那秦氏了。” “看来的确是这样了。”黛玉也认可了宝钗的判断。 两人相顾无言良久,最后还是宝钗开口,“那现在该怎么办,那秦氏可是嫁过人的,这要是被人发现了,恐怕会很难收场。” “我这会心乱如麻的,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我怎么瞧着你似乎并不是太生气?” 黛玉苦笑道,“我本来是挺生气的,可事后一想,这男人不都这样嘛!咱家这位其实还算好的了,旁的不说,就说以前咱们在荣国府时,宝玉和他房里的袭人、麝月几人,又有几个干净的?” “你说得也有道理,可总不能就当无事发生吧?”宝钗皱着眉头思量了片刻,忽然说道,“要不我们给他再纳个妾,省得他被外面的狐狸精勾得丢了魂。” 黛玉迟疑道,“这行得通吗?那秦氏是什么模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一般人可比不上她。” “哎呀,你就别管那秦氏了,现在我和英莲都有了身孕,也不方便伺候他,你一个能应付过来吗?” “你疯了,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黛玉脸上一红,不太愿意说起这个话题。 倒是宝钗表情十分坦然,“这里就只有我们姐妹两个,有什么不能说得。再者他身子壮的跟老虎一样,总不能一直这么着吧。”接着她靠近黛玉,小声说道,“我可听人说了,这男人要是一直得不到满足,憋久了身体会出问题的。” 黛玉杏眼圆睁,“你从哪里听说这些事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别管我从哪知道的,反正不会骗你就是了。”宝钗脸上有些不自然,她当然不会告诉黛玉,这些话是薛姨妈说得。 至于薛姨妈为何如此说,其实也不难理解,作为母亲她自然很关心自己女儿婚后的生活。所以母女两私下谈话时,她便旁敲侧击了一番,宝钗一开始还不好意思说,可经不住母亲再三追问,最后只得遮遮掩掩的说了。哪知薛姨妈一听,却大惊失色,她也是过来人,在她的印象里,男人无非就是那么一回事,可从女儿嘴里得知的情况来看,完全就不是一回事。 薛姨妈欣慰女儿以后日子好过的同时,也不禁担心她因为不能满足女婿,而失去了宠爱。于是就偷偷告诉宝钗,实在不行的话,可以找几个通房丫头,反正这种事情在大户人家并不算什么稀奇事。 黛玉没有母亲教导,这时听了宝钗的话,当即便信以为真了,她考虑了一会,有些拿不定主意,“那你可有人选?” “你觉得晴雯怎么样?”宝钗早已成竹在胸,她时刻牢记着母亲的话“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在她看来,晴雯虽长相俊俏,但却性如烈火,为人又没有一点城府,也不怕她会对自己的地位造成威胁。 而黛玉呢,她就没考虑这么复杂了,一来她性子更加清高,一般不愿意想那么多后宅阴私;二来她虽然因为秦可卿的事,有些生穆栩的气,可对夫妻之间的感情还是很有信心的。 “选晴雯的话,也不是不行,但她那个性子…我还是先问问她自己的意思,免得她不情愿,闹出什么笑话。”黛玉说完这话,忽然回过神来,不是说秦可卿之事嘛,怎么又拐到给那死人纳妾了,她立刻就道,“那秦可卿的事怎么办,就像你前头说得,这万一要是传出个风言风语,咱们家可就成京里的笑柄了!” 经过方才这一段时间的自我说服,宝钗已经有了想法,只听她道,“这事不能挑明了说,免得让他下不来台。但也不能当没事发生,你可以无意间点一下他,让他清楚你知道了这事。如此一来,我想咱们这位爷自然知道该怎么办,就算他不愿意和秦氏了断了,也肯定会从此小心行事的。” 黛玉思索了片刻,终究还是叹了口气,“罢了,也只能这样了。” 既然已经有了腹案,黛玉便叮嘱宝钗好生将养身子,随后就回了朝晖院。刚进院子,她便问身边的雪雁,“今儿怎么不见晴雯?” 雪雁回道,“世子妃想来是忘了,你昨日吩咐晴雯给茂哥儿做几身衣服,想来她这会儿正赶工呢!” “瞧我这记性,自从生了茂哥儿,就老是丢三落四。”黛玉拍了下额头,随即又道,“你去和紫鹃一起看着茂哥儿,我去晴雯那看下衣服做得怎样了。” 雪雁自是不会多想,应了一声就走了。而黛玉则施施然去了隔壁晴雯住的抱厦,果然见到晴雯正坐在窗口做着一件小儿衣服。看见黛玉来了,她连忙将衣服放下,起身迎了上去,“姑娘,你怎么来了,可是为了看茂哥儿的衣服?你放心吧,最迟明天我肯定能做好。” 听晴雯还和从前一样叫自己姑娘,黛玉不仅没有一点见怪,还觉得颇为亲切。发现她误解了自己的来意,黛玉摇头解释道,“这衣服是他天冷之后再穿得,你不用这么着急,我来寻你是为了别的事。” 晴雯请黛玉坐下,又给她倒了杯茶,这才不解的问道,“姑娘有事派人来说一声就是了,何必还亲自跑一趟呢?” 黛玉踌躇了一会,只觉实在不好开口,便拐弯抹角问起晴雯以后有何打算。晴雯听后越发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随意的回道,“我能有什么打算,就这样一直伺候姑娘挺好的。” “俗话说的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总不能因为我的缘故,就让你误了花期,那我成了什么人了!” 哪知晴雯一听这话,顿时吓得站了起来,随即就跪在了地上,脸色煞白的说道,“可是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所以姑娘才要赶我走?” 黛玉大是惊讶,连忙伸手要扶晴雯起来,嘴里还道,“这是怎么说得,我何时说要赶你走了?” 晴雯却死活不肯起来,向黛玉哭诉道,“我小时候同家人逃难,在来京城的途中与父母失散了,不得已之下只能栖身于表哥家中。后来他们要把我卖了换钱,还是多亏了赖嬷嬷好心,将我买回去伺候赖向荣,之后我就辗转于老太太、宝玉那,最后终于来到姑娘身边,才算过了几天安生日子。现在姑娘要是想赶我走,我哪里还有地方可去?” 黛玉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往日里总是嘴巴不饶人的丫头,竟还有这般悲惨的过去,她不禁大为心疼,连连向其保证,“你先起来再说,我答应你,只要你自个不想走,就可以一直留在我这里。” 听了黛玉这话,晴雯才破涕为笑,有些难为情的说道,“那姑娘怎么刚才那么说,我还以为你是想赶我出府呢?” 黛玉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说,分明是你自己听岔了,反而赖起了我。” ) m. 第一百九十八章 初提纳妾 黛玉见说开了误会,怕再藏着掖着,晴雯这丫头继续胡思乱想,当下就开门见山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末了又解释道,“我和宝姐姐商量过了,虽然都觉得你最合适,但也不会逼你,全凭你自己的意愿,所以你不用为难。” 晴雯闻言顿感手足无措,半晌才面红耳赤的回道,“我…我也不知道,这个…” 看晴雯没有直接拒绝,深知她为人的黛玉,哪里还不明白,她定是愿意的,于是就强忍心里的一点酸涩,替其做了决定,“那就这么定了,回头我挑个好日子,正式给你开脸。” 到了晚间,夫妻二人一番亲热过后,黛玉便说起要把晴雯给穆栩做妾的事。 “你怎么无缘无故突然说起这个,可是有人在你耳边说了一些闲言碎语,说你善妒之类的?”穆栩大感吃惊,随即就摇头拒绝,“你不用理会旁人的话,我已经有了你们三位妻妾,没有再纳妾的意思了。” 黛玉轻轻摇头,“我近日连门都没有出,怎么会有人和我说这话,这是我自己的意思。现如今宝姐姐和英莲都有了身孕,我一个哪里能应付的了你这头蛮牛,只能让你把晴雯也收房算了,免得你出去沾花惹草?” 听到沾花惹草,穆栩心下就是一惊,急忙向黛玉脸上瞧去,见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嘴里含糊其辞道,“你还不知道我嘛,我怎么可能去沾花惹草。” “哼,没有就好,要不然哪一天你让人抓个正着,我看你怎么收场?” 穆栩越发觉得不自在,总感觉黛玉话里意有所指,一想起下午她问自己身上从哪沾染的胭脂水粉的事,便故意试探道,“你是不是误解了什么?” 黛玉见火候差不多了,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于是便转移话题,“误解什么?我和你说晴雯的事呢,你到底愿不愿意?” “你看着办吧,我无所谓。”穆栩对晴雯挺有好感的,而且他自从把锻体决练到了第三层后,确实经常浑身燥热,总想发泄一番,可又怕伤了黛玉几人,因而时常憋的难受,有时他甚至怀疑,那是不是双修的功夫。 “刚才还说得这般坚决,这会又说让我看着办,我就知道你们男人总是口是心非!”黛玉一脸醋意的说道,顺势还在穆栩腰间掐了一把。 “哎呦,我就知道你肯定要这么说,我答应了吧,你肯定会说,我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我要是不答应的话,你又会说我心口不一,这不是为难我吗?”穆栩假装疼痛的喊了一声,随即就抱怨道。 听了穆栩这番叫屈的话,黛玉也不禁娇笑了起来,她仔细琢磨了下,还真是这番道理。笑了好一阵,她心情忽然好了起来,当即就道,“行了,既然你不反对,那就这么定了。至于时间嘛,就放在三日后,等我们从荣国府回来,就在院里摆上几桌,把这事过个明路。” 穆栩干脆沉默以对,反正他是看明白了,这种事多说多错,还不如让黛玉来安排呢。果然黛玉见他不说话,就主动问起,“你怎么都不说下自己的看法?” “我一切都听夫人的,夫人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德行!”黛玉笑骂了一句,然后她接着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不和你玩笑了,还有个正经事说,咱们院里的丫头,你是什么打算?” 穆栩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反问道,“你不会是想让我把她们都纳了吧?” “你想什么美事呢!”黛玉翻了个白眼,十分无语的道,“我想说的是,她们都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我们总要为她们的将来打算一下,难道真要把她们熬成老姑娘不成?” “嗨,你看你也不说清楚,这不是成心让人误会嘛!”穆栩有些不好意思的辩解道,怕黛玉揪着不放,他又送上一句马屁,“玉儿心地就是好,我还从没有想过这事呢。” 黛玉傲娇的仰了下头,露出了修长的脖子,和被子下遮挡的春光,然后就见穆栩两眼放光,有点蠢蠢欲动的架势。她赶紧拉了一把被子遮住娇躯,再将身上的咸猪手拍开,嗔道,“别闹,我说正经的呢!” “我也在做正经事。”穆栩小声嘟囔了一声,不过还是把手拿到了一边,给出了他的想法,“母亲不在府上,祖母又不理俗务,那你就是当家主母,想怎么处理,按你自己的意思去办就是了。” “我有些不成熟的想法,想听听你的意见。” “你说就是了,为夫洗耳恭听。” 黛玉也不理会穆栩的耍宝,自顾自的说道,“我的想法是,先问问她们自己的意思,如果有家人,又愿意回家的,那就把身契还给她们,再送一些银子。要是没了家人,也没有去处的,就在府里给她们配个亲事,以后还可以留在府上做事。你觉得怎么样?” “你的这些想法不错。”穆栩真心赞了一句,跟着补充道,“但你可不要忘了,府上适龄的丫头可不止咱们院里的。” “哎呀,多亏你提醒了我,要不然可要好心办坏事了。”黛玉感激的说道,她也是博览群书的,岂能不懂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 “嗯,其实还有一点,你最好多听听那些丫头自己的意愿,免得最后弄出了一堆怨侣,吃力还不讨好!”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我当然不会干出那种天怒人怨的事。”黛玉一脸自信的说道。 看到她这神采飞扬的样子,穆栩刚刚心里被压下的小火苗又冒了出来,随即就将她往怀里一拉,坏笑道,“既然说完了无关紧要的小事,那就该办咱们的大事了。” “你这人…” …… 次日一早,等穆栩得意洋洋的走了,黛玉才无精打采的起了床,感觉到像散了架一般的身子骨,她忽然觉得,其实宝钗说得还是很有道理的,找个人替自己分担一下也好,这么一想她心里也好受多了。 在紫鹃等人侍候黛玉梳妆的时候,看到表情很不自然的晴雯,她笑着说道,“晴雯,我昨夜和世子说好了,后日就让你正式进门,这两天你不用伺候我了,回去自己准备一下。” 晴雯脸上腾的一下红云密布,而紫鹃、雪雁、梅剑几人除了吃惊之外,难免还有些不同的心思。黛玉从镜子里看到了各人不同的表情,她其实心里明白,这些丫头里对穆栩有想法的人不少,可她总不能都成全她们吧,那自己还不成傻子了? “梅剑,你对府里最熟,可曾知道附近还有哪处院子是空的?” 听世子妃问自己话,梅剑赶忙收拾好心情,恭敬的回道,“回世子妃话,甄夫人所居的翠云轩后头,就有一处香茗居,那是一处两进的房舍,环境也很不错,只不过闲置多年了。” 黛玉听了觉得不错,当即就拍板道,“那就是这了,你今天就让人把那收拾出来,再好好布置一番。” “是,我知道了,一定会用心办妥此事的。” 黛玉点了点头,又对紫鹃吩咐道,“你从我私库里把那个金丝楠木箱子找出来,我记得里面有一些上好的首饰,就给晴雯做个陪嫁。” 不等紫鹃答应,晴雯连忙摆手拒绝,“姑娘,那可是你的嫁妆,我可不能要!” “我说给你就给你,我留着也是吃灰,虽不能让你风光大嫁,但也不应该这么寒酸才是。” ) m. 第一百九十九章 突生意外 黛玉梳洗完毕,先去隔壁厢房瞧了眼儿子,然后便带着紫鹃和雪雁去了张太妃那里请安,陪她用了早膳,顺便将自己和穆栩商量好的事讲了。 张太妃听后,当即赞道,“你想得甚是周到,就按你说得办就是。” 既然得了祖母的同意,黛玉便不再迟疑,立时雷厉风行的处理起来,她命人将整个王府适龄丫鬟全部召集到议事厅外,接着就宣布了自己的决定。那些丫头一听这个消息,顿时兴奋起来,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得了黛玉示意的紫鹃见状,急忙出列高声娇喝道,“肃静,都听到世子妃的话了吧,给你们五天时间,考虑好的就把自个想法报到各院管事那里,世子妃之后会一一酌情处理。如果在此过程中,有人仗着在府里的地位,胆敢强逼你们的,可以直接来寻世子妃申诉,一旦查实,决不轻饶。” 最后这一条,也是穆栩的意思,他担心府里有的男下人,会倚仗父辈在府上的地位,从而强娶那些不愿意的丫头,才特意交代黛玉一定要当众如此说。 将众婢遣散之后,回到朝晖院,黛玉还亲自询问了梅剑等人的想法,这几个丫头是之前从府里选出来的家生子,因此都有家人在侧,这时听了黛玉的话后,皆道要回去和家人商量一番,对这点小要求,黛玉当然同意了下来,并给她们放了一天假。 当房里就剩下三人,她又看向紫鹃和雪雁,笑着说道,“咱们虽然名为主仆,但私下却情同姐妹,你们有什么打算,都可以和我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无有不准。” 雪雁抢先回道,“我五岁时就到了姑娘身边,自然是继续伺候姑娘了,反正我也没有家人拖累。” 黛玉轻轻颔首,雪雁的情况她自是了如指掌,对这丫头会做的选择丝毫没有意外,她其实想问的是紫鹃。认真说起来,昨天宝钗提到要给穆栩纳妾时,她的第一反应是想选紫鹃的。因为在她看来,紫鹃为人忠义,又颇知道进退,就算身份改变了,也不会在后宅闹出什么幺蛾子,可以让她这个大妇省下不少心。 至于为何最终听了宝钗的建议,也是黛玉考虑到,晴雯长相更出众一些,她能理解宝钗的用意,无非是想找个人和秦可卿抗衡罢了。虽然她觉得这个主意并不是那么高明,不过却没必要为了这么点小事,就驳了宝钗的面子。大不了将来紫鹃要是没有好的出路,就干脆让穆栩也收房得了。毕竟世情如此,她现如今已经看开了,就像她父亲和母亲那般恩爱,父亲还不是照样有三房妾氏嘛。 紫鹃当然不知道,差一点要给自家世子做小的就是她了。所以等雪雁说完,她便紧随其后做了表态,“我和雪雁一样,也想一辈子伺候姑娘。” “说什么傻话呢,我肯定要为你们…”黛玉话还没说完,就见穆栩一身朝服走了进来,她只好将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连忙起身迎了上去,一边和紫鹃二人替穆栩脱掉朝服,一边抱怨道,“不是就上个大朝嘛,怎么用了这么久,我们一会还得去荣国府呢!” 穆栩伸展着胳膊,任由几人将他的朝服除去,又换上一身常服,嘴里解释道,“本来旬日大朝会,就是走个过场而已,谁想突然来了前线军报,说是那茜香国有些蠢蠢欲动,一时之间朝堂之上就吵了起来,这才耽搁了这么久。” 说完后他看黛玉神情焦急,不由笑着安慰道,“你也不用担心误了时辰,你忘了在京官员都要参加大朝吗?我回来时在宫门口还瞧见了你大舅舅父子。” “你只需去吃个酒,可我还要去后宅看望琏二嫂,再拜见一下外祖母呢。” “得,你说得有理,那咱们这就出发。” 一切准备妥当,穆栩便携黛玉和宝钗到了荣国府,到了大门口,贾琏带着庶弟贾琮亲自将他迎进了前院正堂,至于黛玉两女则换乘轿子去了后宅。 刚到荣禧堂外,就见贾赦穿着一声枣红色员外服,一脸喜气洋洋的站在房檐下待客,见到穆栩来了,他嘴都咧到了耳根,笑着抱拳施礼,“世子能大驾光临,可真让舍下蓬荜生辉啊。” 穆栩也回了一礼,“恭喜贾世伯喜得金孙。” “不敢当,世子快里面坐。” 在贾赦的陪同下进入荣禧堂内,穆栩打眼瞧去,发现来的都是勋贵中人,像是四王八公的当家人能来的基本都来了,比如水溶、牛继宗、柳芳等人,除此之外就是贾琏在绣衣卫的同僚,以及贾家的姻亲了。众人各自寒暄一番,穆栩便坐在上首和人尬聊起来。 相比与前厅,后宅可就热闹多了,不仅黛玉她们,四大家族剩下的三家女眷都来个齐,还有迎春、湘云等小辈,这会皆聚在贾母的荣庆堂里。 黛玉和秦可卿虽是晚辈,但她们二人一个是郡主,一个是世子妃,是在场众人里除贾母外身份最高的。所以哪怕她们再三推辞,还是被贾母强拉着坐到了自己身边。自从迎春嫁人,惜春回了东府,贾母这里已是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来,此刻见大伙汇聚一堂,她心情着实不错,不时同众多来客说着话。 而黛玉只是偶尔附和一两句外,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秦可卿身上。哪怕不是第一次见秦可卿,她心里也不得不感叹,怪不得这个死人会被其吸引,这个女人确实长相绝美,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勾魂夺魄的魅力。 秦可卿自然也察觉到了黛玉异样的眼光,她笑着问道,“林姑姑今儿怎么一直盯着我看,可是我有什么不妥之处?” 黛玉轻笑一声,不经意的刺了句,“我是见表姐长得美,心里好生羡慕,就算我与你同为女子,也被你迷的神魂颠倒。”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但秦可卿却心下一凛,觉得黛玉似乎话里有话,还没等她出言试探,却听一旁的贾母取笑二人道,“你们两个打什么机锋呢,又是姑姑又是表姐的,听得我脑仁疼。照我说,如今蓉哥儿不在家,你们就按姐妹相称得了,何必如此麻烦呢!” 两女听了互相看了一眼,同时娇笑起来,都道贾母言之有理。不过经过贾母这一打岔,再加上没过多久,就有丫头来报,天色临近午时,酒宴已准备完毕,贾母闻言又开口邀请大伙去隔壁偏厅用膳。如此一来,黛玉和秦可卿之间的气氛就好转了起来,黛玉不再含沙射影,秦可卿也没有继续疑神疑鬼。 用完满月宴,众多来客纷纷告辞离去,而黛玉和宝钗,以及迎春、湘云却不约而同选择留了下来,打算去探望王熙凤母子。说来她们本该上午就去的,可凤姐所住的院子空间狭小,当时她的母亲、婶娘等人皆在,黛玉几人自然不好去凑那个热闹。 探视完凤姐母子,几人正准备去贾母那作别时,却发生了意外。原来那贾宝玉知道今日黛玉等人要来,就一直在暗中留神,趁着贾政陪贾赦送客的间隙,他便脱离了贾政的视线独自遛回了后宅,现在果然将黛玉几人堵在了荣庆堂院门外。 第二百章 老实人发火 几人一见贾宝玉,就纷纷皱起了眉头,显得不太高兴。可贾宝玉却浑然不觉,甚至还十分兴奋,只见他故作姿态的朝几人躬身行了一礼,“近来一向少见,姐姐妹妹们可曾安好?” 在场众人皆不是傻子,对贾宝玉又极为了解,哪里还不知他打得什么主意,就好比现在,他明明是向几人一起问好,可眼睛却停在黛玉身上。 黛玉此时真心有些恼了,只觉得宝玉实在是好不晓事,今儿闹得这一出,完全就是把她的闺誉当儿戏了,她知道穆栩不会误解自己,可难道还能防着旁人的口吗?到时不止是她自身,恐怕就连东平王府的名声都要受损。 想到这里,她怕贾宝玉继续说出什么混账话,会把事情闹得不可收场,当即就向前走了一步,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哪知一旁的迎春却忽然出手拉住了她。 黛玉有些不解的看向迎春,却见其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然后就听迎春对宝玉语重心长的说道,“宝玉,你如今也大了,怎么还这般不懂事,这堵路的行径,也是大家公子所为?” 贾宝玉先是一怔,随即就脱口而出,“我想和林…” “住口!”贾宝玉的话刚一出口,就被迎春一声厉喝打断。在大伙的印象里,迎春从来都是一副不争不抢,与世无争的形象,不想今日的举动,却和以往大相径庭,别说是贾宝玉了,其他几人也都被吓了一大跳。 迎春可没心思理会别人怎么想,就听她声色俱厉的说道,“宝玉,你不是三岁小孩子,有些道理你应该是明白的,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别总是想着自个!” “我…二姐姐你变了,你怎么能这般说我,难道我在你心里就这样不堪吗?”贾宝玉闻听此言,顿觉万种委屈涌上心头,不禁落下了眼泪,说话的同时,他一把扯下脖间佩戴的通灵宝玉,作势就要往地上扔。 “宝二哥不可!”探春见状顿时急了,立刻就要上前阻止。 “别管他,今天就让他砸个够,他自个的东西自己都不懂得爱护,咱们旁人又何必管他。”迎春拉住探春,将她往身后一拨,接着就指着贾宝玉,不屑的喊道,“你但凡遇到不顺心的事,就要拿你的玉来说事,你不会真以为我们愿意陪你做戏吧?我告诉你,那不过是看在老太太的面上,要不然谁愿意陪你这个自私鬼耍猴。” 迎春仿佛要将她昔日的苦楚全部发泄出来,只见她越说越怒,“你是不是不服气,觉得我不该这么说你,那我问你,你除了关心自己,还关心过谁,你说得出来嘛?你自来就不学无术,还总是混在内宅,说什么男儿皆是污浊,你只爱女孩子的清爽,那你怎么不把自个算进去?可见你也是说一套,做一套罢了。” 贾宝玉被迎春这突如其来的一番喝骂,说得是面红耳赤,他怎么也没想到,从前那么温柔的二姐姐竟然变成了这番模样。 要是这些话换成是湘云说得,贾宝玉还能理解,可迎春凭什么,她在荣国府所有人等眼里,不过是二木头罢了,所以贾宝玉手足无措之后,也有些恼羞成怒了,“我就说女子嫁了人后,就成了死眼珠子,可见这话果然不错!” 他这话一出,打击面可就广了,现场之人里,排除几个丫头和探春,可都是嫁了人的。果不其然,别人还好说,史湘云第一个就不干了,“宝二哥,你说这话亏不亏心,我们都是死眼珠子,那老太太和你母亲又怎么说?” “云妹妹,怎么连你也…”贾宝玉捂着胸口,难以置信的向对面几女脸上依次望去,一时间感觉那么陌生,除了探春脸上还有些担心之外,别的人竟都是一脸的嫌弃和冷漠,就连林妹妹也不例外。他顿觉万念俱灰,嘴里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你们都变了,从前分明不是这样的?” “我来告诉你原因,其实我们都没变,只是你从来都没有了解过我们而已。”迎春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们以前之所以那个样子,是因为我们没得选,不是谁都和你一样,刚出生就被老太太捧在手心里,而且阖府上下都要围着你一个转。你如果真的设身处地的替我们考虑过,关心过我们,就不会说出这般可笑的话了。” 迎春停顿了下,随后冷笑一声继续说道,“就拿我来说,我清楚大家在背后都叫我二木头,笑话我连自己房里的下人都挟制不住,任由她们欺负。可我有什么办法,那些下人可都是你那位好太太派来的,我得罪了她们,就是得罪了二太太,这样一来,府上哪里还会再有我的立足之处?你…” “二丫头,你给我住嘴!”闻讯而来的贾母,听到迎春这般数落她的心肝宝贝,哪还忍得住。这不,人都没走到近前,她就高声喝止起来。 快步来到众人面前,贾母第一时间就把泪流满面的贾宝玉护在怀里,狠狠的瞪着迎春,“好你个二丫头,没想到老婆子我竟走了眼,没发现你也是个藏奸的!” 旁边几人都给迎春捏了一把冷汗,黛玉更是准备随时替迎春说情,不想迎春却不慌不忙,她先向贾母郑重行了一礼,然后朗声回道,“老太太,是非曲直自在人心,我难道是在胡说不成?宝玉现在这般大了,您还能护他到几时?言尽于此,孙女告退。”话音一落,她就带着司棋头也不回的去了,只留下傻眼的黛玉她们和气得直发抖的贾母。 黛玉不忍看到贾母这个样子,当即就要迈步上前劝慰,宝钗却伸手拉住她,随后轻轻摇了下头,并抢先开口道,“老太太保重,世子已派人来催了几次,我们这便告退了。” 史湘云反应也很快,立马找了个借口,跟着宝钗二人去了。眨眼之间,现场就剩下贾母几人面面相觑。不说探春他们,且说贾母这边,她只觉心头一股邪火发不出去,怎么也想不到,自个老了老了,却被孙女给撅了面子,而且这孙女还是素日里,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迎春了。 “鸳鸯,你去把老大给我叫到荣庆堂来,我要问问他是怎么管的女儿!” 鸳鸯迟疑了下,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贾母疾声道,“怎么,我连你也支使不动了吗?”她哪敢再多嘴,只得急匆匆向前院跑去。 却说荣禧堂这里,贾赦刚送走一帮来客,正志得意满的指着头顶的牌匾,对着贾琏吹嘘,“你瞧见老二的脸色没有,就算他占着这荣禧堂又有何用?人家认得还是我这个当家人,可不是他那个伪君子。” “是,老爷说得很是,大家都是明眼人,当然知道该敬着谁了!”贾琏恭维了一句后,觑见他心情不错,便趁机说起自己所求,“老爷,哥儿都满月了,还没有一个正式名字,您看这不合适吧?” “唔,让我想想,该给我的乖孙起个什么大名,他是草字辈,这个…” “老爷,老太太请您去一趟!”鸳鸯的话打断了贾赦的思绪,他立时就把脸拉了下来,嘴里骂骂咧咧,“老太太又怎么了,就不能让人清净一会吗?” 鸳鸯不知该怎么接这话,还好贾琏给她解围道,“老太太没说为了何事?” “是因为二姑娘顶撞了老太太几句。”鸳鸯想了下,还是如实交代了。 “你说什么?”贾赦瞪大眼睛,完全不敢相信他听到的,就是贾琏也张着嘴巴,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 第二百零一章 寸步不让 贾赦父子来到荣庆堂,刚一进屋子,贾母就劈头盖脸的骂道,“你个不孝子,自己喜欢顶撞我也就罢了,如今你的好女儿也敢来气我!” “老太太,你说话可得凭良心,二丫头可是一直都养在你膝下的,你是不是怪错人了?”贾赦不紧不慢的走到一旁坐下,然后才随口回道。 “你…”贾母顿时想起了这一茬,不禁有些语塞,但想让她就这么算了怎么可能,只听她接着道,“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你的女儿,你将她给我叫回来,好好教训一番。” 贾赦刚来的路上已问过鸳鸯详情,可鸳鸯知道的也不多,只说了个大概,这时听老太太如此说,贾赦当然不会听信一面之词了,于是他就道,“出嫁从夫,二丫头现今可是柳家的人,我怎么好再教训她。再说了,到底发生了何事,我都不知情,怎么好平白无故就下定论呢。” “你连我的话都不信?” “这官老爷断案,也得有个原告被告吧?二丫头向来老实巴交的,怎么可能没有来由就顶撞老太太呢?”贾赦好整以暇的说道,接着他就把眼睛扫到探春身上,“三丫头,听说你当时就在场,你来说说具体经过。” “我…”探春哪敢说啊,这要是照实说了,事后贾母还不得吃了她。 “哼,我倒忘记了,你是宝玉的妹子,说话不足为信。你来说,但凡敢隐瞒一句,老爷我就把你全家发卖了!”贾赦指着探春的丫头侍书,语带威胁的喝道。 “你还有没有一家之主的样子,怎么能威胁一个丫头?”贾母立刻急了,她刚才已经从探春嘴里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哪敢让贾赦盘问,此时她也后悔了,觉得自己让怒火冲昏了头脑,不该如此草率,明知道这老大是个浑人,何必自找不痛快呢。 可此时她再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在贾赦的恐吓下,作为家生子的侍书只能战战兢兢的把事情说了,从头到尾没有一丝遗漏,就连迎春几人的对话都一字不差的复述了出来。 “呵!老太太,二丫头好像说得都是实话啊,您告诉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贾赦冷笑着问了一声,随即瞟了眼沉默不语的贾母,他故意冲贾琏道,“以前我还觉得二丫头太过木讷,不太像我的种,如今才发现是大错特错了。我好像记得她爱下棋,是吗?” 贾琏憋着笑点头称是,随后就听贾赦说道,“嗯,我前一阵刚好得了一个玉石围棋,还有一个麒麟玉佩,回头你差人送给二丫头,就说是我送给她和我那外孙的。” “是,我一定照父亲的吩咐办好此事。” 看到老大父子这一唱一和的,贾母由于理亏而有些熄了的怒火,瞬间又被点燃了,她脑门青筋直跳的说道,“就算宝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迎春作为姐姐就不能让让他吗?” “老太太,您这话可就不对了,咱做人得讲良心,宝玉不懂事,连您也不懂吗?今儿要不是有二丫头阻止了宝玉这个蠢货,他会闯多大的祸出来。你以为人家东平王府和林家是好惹得,你们不感谢二丫头也就罢了,竟然还倒打一耙,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贾母听了这话,心里宛如浇了一盆凉水,她先前只顾着生气,还真没往这方面想,此时经贾赦这一提醒,她也明白宝玉今日闯了大锅了,一时间不免心乱如麻。可贾赦却不依不饶起来, “要是人家王府要找宝玉的麻烦,您可千万别找我们父子去说情,咱可张不开这个嘴。哼,整日里说宝玉有大福气,这话我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可这大福气在哪?这些年别的没见,惹祸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 “他现在还小,以后…” “您老可得了吧,所谓三岁看到老,宝玉自小就是个色鬼,才几岁的时候就学会了吃丫头嘴上的胭脂,现在更是变本加厉,竟骚扰起了亲戚家的女眷,您愿意惯着他,那是您的事。”贾赦不屑的看了眼躲在贾母身旁的贾宝玉,接着补充道, 谷车“可作为荣国府的一家之主,我却不能让宝玉这么败坏府上的名声,再这么下去以后哪家女眷还敢登咱家的门。先前是史家,这回是穆家和林家,这长此以往还不把故交都得罪完了。” 贾母有些急了,“说来说去,你就是容不下宝玉,大不了我带他回金陵去,不碍你的眼就是了。” 贾赦腾的一下站起来身子,指着贾宝玉朝贾母说道,“既然母亲眼里只有一个宝玉,不顾及我们旁人的死活,那我就去和老二商量一下,派人护送您回金陵老家。”说完,他就对贾琏吼道,“我们走!” “你给我回来…”贾母话才说了一半,就发现贾赦父子已扬长而去。她这下真有些骑虎难下了,心里不禁感叹,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之前那些无往不利的办法,对老大再也起不到作用了。 房中沉默了良久,鸳鸯小心的提醒道,“老太太,二老爷的脾气您是知道的,这宝玉还是让他躲一躲吧。” “你说的对。”贾母反应了过来,连忙对身畔的贾宝玉吩咐,“你快躲到你太太的佛堂去,我没叫你不准回来。” 一听贾政要来,贾宝玉自是没心情难过了,着急忙慌的起身,就朝门外跑去,可他刚掀起门帘,就彻底傻眼了,你道为何,原来贾政不知何时已满脸怒火的站在门口。 贾宝玉吓得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一步,直接摔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而贾政则跨步走了进来,来到贾宝玉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戟指怒骂,“你这个孽障,我只是送下客人,你就闹出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上天呢?哪家的公子会像你这般,百无一用不说,还整日惹祸,我今天就打死你这个畜牲,免得你给祖宗蒙羞…” “够了!”贾母走到两人身边,先阻止了儿子,又命鸳鸯扶起了孙子,这才继续对贾政说道,“事已至此,你就是打死他又有何用?” “母亲,您难道真不明白这个畜牲惹了多大的祸吗?咱们贾家日后还怎么在京城立足?我死了之后又有何面目去见父亲?”贾政双眼含泪,一连向贾母发出三问。 贾政的这些话,就仿佛在贾母心头锤上几下,尤其是最后一问,贾政没脸去见贾代善,难道她就有脸吗?她只觉得脑袋发晕,随即就眼前一黑,仰天向后倒去,恍惚间只听到鸳鸯的尖叫和贾政的高呼。 也不知过了多久,贾母从黑暗中醒来,她艰难的睁开眼睛,随即就发现自己身前围着许多人,“我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醒了!”鸳鸯高兴的喊了一声,众人闻言皆来到床前仔细查看贾母的情况。 鸳鸯小心的将垫子放在贾母身后,扶她坐起的同时,嘴里小心的解释道,“老太太,您方才晕过去了。” 经鸳鸯这一提醒,贾母立时想起了今天的事,于是连忙四处张望,寻找起宝玉的身影,生怕其遭了老二的毒手。好在马上她就看到了躲在王太医身后不远,正垂头丧气的宝玉,还有贾赦兄弟、刑氏等人,甚至连王熙凤也来了。 见贾母醒了,贾赦先向王太医道了声谢,又询问了贾母的情况。王太医捋着胡须,回道,“贾将军不用担心,老太君没有大碍,只是因为有了春秋,一时受了刺激,所以才晕了过去。” ) m. 第二百零二章 交代后事 王太医给贾母开好药方后,贾赦带着笑意将他送出荣庆堂,一回来立即变了脸,对着贾政教训道,“老二,你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不知道老太太年纪大了么?” “我…”贾政瞠目结舌,一时竟难以招架。倒是贾母见不得老大欺负老二,当即就回护上了,“老大,你别冤枉了老二,我变成这样,不正是你气得么?” “嘿,我常说老太太您偏心眼,可真是一点都没说错。刚才我走的时候,您分明完好无损,可老二来了不久,您却突然晕了过去,这是谁的原因?别总想把什么屎盆子都给我扣!”贾赦哪愿意替贾政背锅, “对了,鸳鸯你来说,我走的时候老太太是不是好端端的?” 鸳鸯低着头沉默不语,贾母拍了下床榻,没好气的说道,“好了,是我自己不好成了吧!现在趁着大家都在,就说说宝玉这事怎么办吧?” “哼,这跟我们大房有什么关系,谁闯的祸,谁自己负责!”贾赦冷笑一声,到了今天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宝玉根本就是个祸害,什么大造化,糊弄鬼呢! “你!”贾母气得差点又撅过去,吓得鸳鸯赶忙上前,一边帮她顺气,一边哀求贾赦,“大老爷,您就别刺激老太太了,刚才王太医都说她老人家以后不能再动气了。” 贾赦见一个丫鬟都敢说教自己,顿时就要发火,还是一旁的贾琏怕老太太气出个好歹,自家老子难以收场,便急忙拉了下贾赦的袖子,示意他适可而止。好在贾赦还给儿子一些面子,于是就气咻咻的往椅子上一坐,用蔑视的眼光看着贾政。 贾政被贾赦看得如坐针毡,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母亲,为了宝玉那孽障,不值得您如此动怒。儿子想过了,这混账玩意已是无药可救,我也懒得再去管教他,只把我作为父亲的责任尽到就是。”说完这话,他就转头对李纨道,“珠儿家的,一会回去你给亲家下个帖子,就说为父明日会登门拜访,与他商议宝玉和你堂妹的亲事。” 一直在装隐形人的贾宝玉听到这话,立时就不干了,“我不要娶大嫂子的妹妹,老太太…” “孽子,你给我住嘴!说这些话,你羞也不羞,今日二丫头那些话,说得是一点没错,连我都想给她鼓掌了。你个百事无能的玩意,成日里瞧不起经济仕途,说什么当官的都是禄蠹,你以为你每日里享受的荣华富贵都是怎么来的?我告诉你,那都是你看不起的祖宗一刀一枪,用性命拼来的。” “老二,你别说了!”贾母听到贾政竟然说宝玉不敬祖宗,便再也坐不住了。要知道这个罪名可不轻,一旦传将出去,那宝玉日后别说前程了,估计连人都没法做了。 “母亲!”贾政直挺挺的跪了下去,用悲愤欲绝的语气哀叹道,“儿子无能,辜负了父亲一片期望,上不能报效朝廷,下不能重振门楣。现在连自己的儿子都教不好,您说我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 贾母愣愣的看着年过中旬,却已悄然生出一丝华发的儿子,心里不由升起一阵愧疚,毕竟以往他要管宝玉,自己总是拦着不让。可以说宝玉变成今天这副模样,自己至少有七分责任,剩下的三分则属于王氏。 “罢了,你起来吧,以后宝玉的事皆由你做主就是。”贾母虽说最宠贾宝玉,可对贾政这个儿子,她也是疼了一辈子的,所以终究还是妥协了。 房中别的人闻言只是有些吃惊的话,那贾宝玉就是五雷轰顶了,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贾母,“老太太…” 贾母留着眼泪,对贾宝玉叹道,“宝玉,你也十八了,也该学着上进了,难道老婆子我能护你一世吗?日后你总要娶妻生子,不要再像从前那般胡闹了。” 这些话仿佛耗尽了贾母全身的力气,说完之后她就闭上眼睛,疲惫的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谷蹡等房里就剩下自己和鸳鸯了,贾母才睁开眼,“唉,我本来还想着,将来等我去了,就拜托玉儿经常看顾宝玉的,现在看来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鸳鸯从来没见过贾母这般颓丧,不禁劝慰道,“老太太,儿孙自有儿孙福,您还是放宽心,宝玉他总会懂事的。” “不说这个了,你坐到我身边来,我有事交代你。” 鸳鸯不敢怠慢,忙坐到贾母身前,随后就见贾母拉住了她的手,问出一句让她无比意外的话,“我想让你日后跟着宝玉,你愿意吗?” “老太太,你的意思是?”鸳鸯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贾母,怀疑她是不是理解错了贾母的意思。 只见贾母严肃的点点头,“你从七八岁就开始伺候我,这么多年从没出过错,可比我那些儿孙都要强的多。所以我思前想后,觉得只有把宝玉交给你,我才能放心。” “老太太,我只是一个丫鬟,怎能担起这个重责,再说不是还有老爷在吗?他是宝玉的亲身父亲,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他肯定会给宝玉安排好前程的。” “我自个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子,我岂能不了解。老二为人端方,又不知变通,等我不在了,他定然会被老大赶出府去。到了那时他哪里还能照顾的到宝玉,说不定还会在赵氏那个贱人的撺掇下,对宝玉下狠手。”贾母舒了口气,继续说道, “而且我让你跟着宝玉,也是为了保全你。因为我估摸着,老大那个混账将来为了打我私库的主意,必定会强逼于你。没有我压着他,他可是什么事都能干的出来,除非你能跟着琏儿或者宝玉。可跟着琏儿的话,凤丫头就第一个容不下你。但宝玉就不一样了,他要娶的李氏不过小家子出身,没有那个底气压着你。这样一来,你不仅能安稳渡日,还能保存好我留给宝玉的钱财。” 鸳鸯听了贾母这些肺腑之言,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可她更清楚,贾宝玉绝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她缓缓起身,向贾母跪下磕了个头,坚定的说道, “老太太,鸳鸯伺候了您这么多年,早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天。我只是一个丫头罢了,哪里敢高攀宝二爷,日后等您老上了五台山,我就自梳做个嬷嬷。到时宝二爷要是愿意接纳我,那我就像伺候您一样跟着他,但我绝不敢心生妄念。” “你这傻丫头,何至于此啊?”贾母动容道,她怎么也没料到鸳鸯会说出这等话,毕竟在她看来,能给宝玉做妾,那是高抬了鸳鸯了。 …… 不说荣国府那一档子事,且说穆栩这边,在回府的路上,黛玉便将今日发生的事老实说了。其实从内心来讲,她是不想说的,可宝钗当时也在场,这事是瞒不住的,与其让穆栩从别人嘴里知道后心生芥蒂,倒不如她主动说出来的好。 在说这些话的同时,黛玉也时刻关注着穆栩的表情,看他听到贾宝玉拦路时,眼睛微眯了下,黛玉心下暗叹,这事果然没这么容易了结。作为枕边人,黛玉对穆栩的习惯再清楚不过了,他每次十分生气的时候,就会不自觉的眯下眼睛。久而久之,通过一些细微动作,黛玉总能特别精准的把握到他的心思。 ) m. 第二百零三章 丰厚谢礼 黛玉正想着如何劝说穆栩,却见他面色如常的说道,“看来这回还真是多亏了柳夫人,回头咱们可得给人家送份厚礼才行。” 要是穆栩发怒也就罢了,可他却偏偏连贾宝玉提都不提,黛玉当即明白,他这是心里打定了主意,要好生教训宝玉了。踌躇了半晌,黛玉到底还是开口劝道, “宝二哥那人,你也知道的,他其实就是被外祖母惯坏了,也没有什么坏心思…” “呵,难道只是因为无心之失,就可以随便害人吗?”穆栩一听黛玉想给贾宝玉说情,立刻就黑了脸,“况且那贾宝玉也不是第一次害人了,远的不说,就说晴雯吧,当时要不是你收留了她,你觉得她会是什么下场?还有那个贾王氏身边叫金钏的丫头,贾宝玉强逼着要吃人家嘴上的胭脂,最后害的那丫头跳井自杀,他害了人之后,可曾有过一丝悔改,可曾有过丝毫内疚?” 黛玉没想到穆栩竟然对贾家的事知道的这么清楚,而且说得十分在理,一时之间竟有些无言以对。倒是旁边的宝钗见状,连忙跟着劝说起来,“你就看在我和林妹妹的面上,大人有大量,饶他一回吧。以后我们无事不会再去荣国府,也不会再和宝玉有见面的机会,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有了宝钗的帮助,黛玉顿时来了劲头,与宝钗开始轮番上阵,劝说起了穆栩。面对二人的软语相求,穆栩自是有些招架不住,只得无奈的说道,“罢了,我答应你们,不会亲自收拾那贾宝玉总可以了吧!” 两女听到穆栩答应了下来,当即只顾着高兴了,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话里耍得小心眼,他说自己不会亲自动手,可没说不让旁人动手。因为就方才那一小会功夫,穆栩心里已有了主意,也想好了动手的合适人选。 回府之后,穆栩找了个借口将杨安喊到书房,关起门来仔细吩咐了一番。等杨安心领神会的去了,穆栩便冷笑了一声,这件事想这么算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贾宝玉那厮惦记自己夫人不是一天两天了,上次在柳湘莲家里,他只是事后才知道了贾宝玉的所为,而且那家伙什么也没有做成,所以他才不好发作。 但这次却不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那个混账玩意竟敢公然骚扰黛玉,要是没有贾迎春的话,他穆栩和东平王府的面子,岂不得丢到爪洼国去?虽然知道贾迎春此举,可能有感谢自己为其做媒的意思,但恩是恩,怨是怨,贾宝玉要教训,贾迎春也得好生感谢一下才是。 想到这里,穆栩沉下心神,在空间里查看了一圈,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温泉山庄的地契,觉得还是不够,他又拿出了一匣子上好的东珠。将东西拿好,他起身来到书房外面,向着院里高喊,“梅剑,你过来一下,我有事找你。” 片刻后,梅剑没有出来,倒是黛玉已换好了衣服,带着紫鹃从房里走了出来,“我让梅剑她们回家探亲了,你找她有何事?” “我就说这一天,怎么都没看到她们的人,原来是这样啊。”穆栩了然的点了下头,随后解释道,“我准备派她去趟柳府,替我好好感谢一下你表姐。” 黛玉听了心里一甜,马上就提议道,“是应该谢谢二姐姐,不如就让紫鹃跑一趟,也表达一下我的心意。” 穆栩自无不可,将手里的东西递给紫鹃,对她说道,“你去了柳家,记得告诉柳夫人一声,就说她今日的援手之情,我和夫人没齿难忘,以后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就绝不推辞。” 紫鹃脆生生的应了声,就要动身前往柳家,不想黛玉却叫住了她,在她诧异的眼神里说道,“你手里的东西,是世子送给二姐姐的谢礼,可不是我的,你陪我去下库房,我要从嫁妆里挑一些礼物给她。” “咱们夫妻一体,你又何必分得那么清楚。”穆栩苦笑着说道。 “话是这么说,可我总得也表示一下吧,再说我又不缺那点东西。”黛玉傲娇的表情仿佛在说,姑奶奶不差钱。 “得,知道你是富婆,这总行了吧。”穆栩这时总算想起了黛玉那丰厚的嫁妆,也不再多说什么,干脆就随她去了。 因为黛玉又准备了一堆礼物的缘故,所以等柳湘莲回到后宅时,就见到了这副景象,只见自家夫人坐在一堆礼物前,一脸的茫然之色,连他进来都没察觉。 “这些东西是?”柳湘莲吃惊的问道。 迎春看到丈夫,顿时像来了救星一般,起身将他拉了过来,指着摆满桌子和地上的礼物,非常为难的说道,“你回来的刚好,我正不知怎么办呢,这些东西都是林妹妹两口子送来的,我都说了不要,可紫鹃不由分说就把它们留了下来。” “无缘无故的,他们为何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柳湘莲只是随意翻看了下,就感到十分咋舌,光那一张城郊温泉山的地契,和那一匣子鸽子蛋大小的珍珠,价值就不可估量,更别说还有许多绫罗绸缎,以及金银首饰了。 “还不是那宝玉闹得。” “贾宝玉,他今儿又做什么混账事了。”柳湘莲如今对这位曾经的旧友,是一丝好感都没有,提起他自是毫无客气可言。 “唉,他能做什么,还不是趁着林妹妹去给二嫂子贺喜时,又想纠缠她。”迎春轻叹一声,接着就把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跟柳湘莲讲了一遍。 “你做得很对,这就叫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柳湘莲由衷的赞了句,跟着就面露古怪的问迎春,“你可知道,我方才在外面接见了谁?” 迎春大为不解,不是在说宝玉的事么,怎么忽然又拐到这了,她老实的摇头,然后就听柳湘莲解释道,“岳父派人来,给你和壮壮送礼了,说是感谢你仗义执言,我先前还正纳闷呢,不知他这是何意。你这么一说,我才明白为何了。”说着他就从怀里掏出一块古玉塞到迎春手里,又命两个丫头将一方青玉棋盘抬了进来。 迎春脸上一副似哭似笑的表情,难过的感叹道,“这还是我长这么大,他第一次送我东西呢。” 柳湘莲早从迎春嘴里听说过她的往事,这会见她这个模样,哪里还不明白她又在感怀身世了,当下便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道,“不许再想以前的事,如今你有我和朝宗爷俩,咱们自家过好日子就行了。” “我只是忍不住发些感慨而已,不说这个了,我们老爷送的东西收下也无妨,但林妹妹他们送的可怎么办,这些东西如此贵重,我可不敢就这么收下。”迎春有些忐忑的说道。 “这确实是个问题,可人家都送来了,我们总不能再送回去吧,那样岂不太过失礼于人?”柳湘莲也觉得非常挠头,他思考了一会,最终做出决断, “算了,你还是安心收下吧,你表妹一家可不缺这些。再者我们本来就欠着穆世子的恩情,也不再差这一点。而且这次的事情,在咱们看来不过是打抱不平,但人家可能觉得是天大的事情。虽不知以后有没有机会,但我们只要时刻记着人家的好,总有一天能还上的。” “你说得也在理,如今看来也只好这样了。” 第二百零四章 君臣问对 从贾府回来后,很快就过去了两个多月,这一段时日,穆栩几乎不是在府上,就是在宫里,因为茜香国那边情况越发糟糕,朝廷里对如何应对此事产生了很大的分歧。 说起这茜香国,穆栩经过仔细翻看本朝史料,再与后世世界地图进行对比,已经大致确定了其势力范围,应该就是在后世印度尼西亚的苏门答腊岛上。此国以各种名贵香料和改良自中原的针织品闻名于世,水师也颇为看头。 本朝因为起自江南,在开国时水军极为强大,所以茜香国在那时就臣服于中原朝廷,几乎年年来朝,他们的每任国主继位都需要中原皇帝批准,而这次的问题,就出在了这新的国主身上。 按流程这茜香国新主登位,应该提前向大楚朝廷报备,可这次就偏偏出了意外,他们不仅没有向大楚派出使节,甚至还驱离了南安王派去问责的官员。那新继位的国王虽是个女人,态度却十分强硬,在回给南安王的国书里,语气无礼之极,竟还要求茜香国与大楚结为兄弟之国。 这道国书经南安王之手送达朝廷之后,一下就引起了轩然大波。要知道自古以来,除了极个别非常强大的北方游牧民族,有时可以与中原一较长短之外,周边的那些小国,哪个又敢撩爸爸国的虎须?因此朝廷里无论文武,此次态度空前一致,那就是必须教训这个撮尔小国。 但在如何出兵的问题上,一众文武却相持不下,大部分文官觉得,这不过是一个小国妄自尊大,只需给镇守南方的南安王下道命令,让他派兵给茜香国一个教训便是,想来问题不大。 可一众武将和勋贵的主张却又不同,他们建议由朝廷派出大军,再让南安王带兵从旁协助,给予茜香国雷霆打击,干脆灭了此国国祚,也好震慑周边各个属国。说白了武将一方的意思,简单一句话就能总结,就是通过此事告诉那些小国,你爸爸始终是你爸爸,以后你们都老实一些,别动不动就蹬鼻子上脸。 就为了这件事,如今朝堂之上那是吵得不可开交。就比如今日的大朝会,没开始多久双方又对垒起来。文臣一方以礼部尚书黄明光,、户部尚书李健为首,他们攻击武将的理由是,为了一个小国就如此劳师动众,除了劳民伤财不说,还有杀鸡用牛刀的嫌疑,分明是这班武人想要借机揽功。 武将这方则是牛继宗和史鼎带头,他们说得也有理有据,如果任由一个属国挑衅,那天朝上国的威严何在?再者南方多年不经战事,南安王虽然兵多,可毕竟经验不足,一旦战败那后果不堪设想。而且按照文官的意见,只是出兵随便教训一下,根本就达不到威慑各国的目的,只会显得大楚朝廷软弱可欺。 徒祯高居御座,听着下方的争辩,只觉心下无比烦躁。其实从内心来讲,他更倾向于文人的意见,因为这和当初他父皇的谋划,可以说是不谋而合,如今确实是消耗南安王实力的最佳时机。可是皇祖父的劝告也言犹在耳,这万一要是兵败,轻则动摇他的天子威望,重则恐怕会让周边各国蠢蠢欲动。 他之所以这次不找穆栩商议,也是因为此次牵扯到了南安郡王。倒不是说他不相信穆家,而是两家同属四王,难免兔死狐悲,他担心穆栩会心生芥蒂。 “够了,这是在朝堂之上,尔等身为朝廷重臣,又不是市井小民,怎可如泼妇骂街一般?此事容后再议,散朝!” 罢朝回到后宫,挺着大肚子的曹皇后看徒祯愁眉不展,不由关心的问道,“陛下,因何事这般烦心?” 徒祯叹了口气,把心里的苦闷和曹皇后说了,曹皇后听后,却笑着说道,“我看陛下是当局者迷了,穆家和霍家虽同属四王之列,但怎可一概而论。先不说有皇姑的关系在,就是我进宫前,也知道东平王府行事很有分寸,他们家的下人在京里几乎从不闹事。可那南安王府就不同了,他们家上到主子下到小厮,个个飞扬跋扈。照我说,他们两家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所以你找穆家表哥商议此事也是无妨的。” “你说得很是,我确实当局者迷了。而且穆表哥与我情同兄弟,又岂会相疑!”徒祯被曹皇后这一开导,顿时豁然开朗起来,当即就要命人传穆栩进宫,然后就听曹皇后又道,“陛下别忘了,还有舅舅可以商量。” 徒祯一怔,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舅舅。也不怪他老是忽略其人,实在是那陈庭虽贵为陈太后的嫡亲弟弟,可其为人一向没有什么存在感。 “皇后提醒得对。”徒祯点了下头,随即就吩咐赵乐去召陈庭和穆栩前来议事。 穆栩和陈庭来的很快,只是前后脚的功夫就进了宫,两人向帝后行过礼后,徒祯便请他们坐下,而曹皇后更是亲自为二人奉上香茗。 两人不敢失礼,又急忙向曹皇后致谢,曹皇后道了句无妨,便翩然而去了。徒祯赞许的冲皇后笑了下,随后就说起自己召两人进宫的用意。 听了徒祯的为难之处,陈庭和穆栩皆是做出思索之状,半晌之后,陈庭当先开口,“微臣觉得可以按先皇的意思办,那茜香国不过是弹丸小国,就算其国水师颇有实力,可南安王府实力也是不容小觑,双方最多也就两败俱伤。” “相比茜香国,那南安王才是朝廷心腹之患。他们家的封地本就是膏腴之地,那霍桓这些年更是私下小动作不断,背着朝廷扩充了不少实力。如果不趁着此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来削弱他家的实力,久后必然生乱,到时万一朝廷应对不及,那江南赋税之地,岂不危在旦夕!” 徒祯听了顿时大惊,他还真没想过南安王作乱会造成这么大的影响,此刻他心里的天平彻底倒向了让南安王出兵,不过他还想听听穆栩的意见。 “舅舅的话我记住了,那表哥可还有什么补充?” 听到徒祯问自己有何补充,而不是意见,穆栩便知道了他的决定。 “陈大人的想法是不错,可那是建立在一个提前之下的,那就是需要南安王与茜香国两败俱伤。但要是战事一边倒,那又该如何?” “这…”陈庭有些词穷,他确实没有设想过那个局面,“那不知世子有何见教?” 穆栩向徒祯和陈庭拱了下手,开口说道,“见教算不上,但我们可以假设一下。先说如果是南安王获胜会如何?想来陛下和陈将军也能想到吧,到那时霍家实力肯定会更上一层楼,朝廷想要对付他家岂不是难上加难?相反如果是茜香国获胜,那后果更加严重,朝廷威严扫地不说,还可能会导致一系列连锁反应,边疆从此怕是多事矣!” 穆栩看过原着,自然知道南安王根本就是个绣花枕头,出征茜香国损兵折将不说,自己还兵败被俘。但这事他没法明说啊,而且凡事就怕意外,要是这霍桓踩了狗屎运,忽然人品爆发大胜茜香国,岂不是打了他的脸? 徒祯和陈庭自是不知道穆栩其它的想法,但他们听了穆栩方才的担忧,也觉得大为有理。陈庭在脑海里不停想着对策时,徒祯却很是光棍,直接就道,“既然表哥如此说,想必是有了万全之策,还不快快讲来。” 第二百零五章 天生一对 “万全之策谈不上,但确实有些浅见。”穆栩淡淡一笑,说起自己的看法,“我觉得文武双方的建议都不错,陛下不如各自采纳一半,如此一来,大家也无话可说。” “愿闻其详。” “陛下可以按照文官所说下令南安郡王主动出击,再派一员上将率领江南水师在旁策应,用来应对我说的两种情况发生。” 陈庭闻言,立刻提出他的意见,“世子说得这个办法不错,可南安郡王霍桓恐怕会觉得朝廷是别有用心,不会再全力以赴。” 穆栩却摇头道,“这是人之常情,但自古边将与敌国交战,朝廷不是从中央调军,就是派官员督战,他有什么不能理解的?而且我听父王说过,霍桓这个人向来自视甚高,目无余子不说,偏又好大喜功,他怎么会舍得放过这个彰显他武功的机会,说不得他还会觉得朝廷派兵是为了与他争功。” 徒祯听完这番话,不自禁的点点头,接着又望向陈庭,询问他的建议。陈庭思量半晌,回道,“既然东平王这般评价霍桓,那想来不会有错,我也同意世子的办法,这确实是稳妥之计。不过为了防止霍桓耍手段,陛下还是派个监军前去坐镇为好。” “监军,这是个法子,但派谁去呢,南安郡王可不会将一般人放在眼里。” 徒祯话音刚落,穆栩就见二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他连忙摇头拒绝,“我不成,非是我不愿意走这一遭,而是那霍桓与我父亲平辈相交,又哪里会将我这小辈放在眼里?” “不如派北静王前去,他辈分虽低,但地位与南安王相当…” 陈庭话都没说完,穆栩就坚决反对道,“万万不可,派北静王去的话,只会坏了朝廷大事。陛下可能不知,南安王对北静王府当年主动撤藩一事极为不满,认为这是对我们其他三家的背叛,所以两家以成陌路,早已老死不相往来,南安王甚至多次在勋贵聚会时挖苦水家。” “那可怎么办,总不能让朕将姑父从辽东调到南方督战吧?” 穆栩自个都不愿趟这滩浑水,更不用说他父亲了,他怕徒祯这家伙脑袋一热,真会这么干,便急忙出主意道,“我父亲肯定不行,辽东那边一直不怎么太平,他根本走不开。其实陛下是眼前黑了,朝廷有许多合适的人选,比如几位舅舅,他们作为宗室王爷,既能代表朝廷和陛下,身份又能压住南安王。” “几位皇叔?”徒祯有些迟疑起来,他心里始终牢记着父皇临终前的教诲,时刻提防着自己那几位皇叔。 不想下首的陈庭听了穆栩的人选,立刻出声赞同道,“陛下,微臣觉得穆世子说得人选再合适不过了,几位王爷身为宗室长辈,在国家需要的时候自该挺身而出。当然了,陛下也需好好照顾去办差的王爷家小,让其没有后顾之忧。” “这老混蛋,没想到平日不声不响的,还挺阴险的。”穆栩只顾着心里骂陈庭,却完全忘记了这个馊主意是他先提出来的。 “唔,舅舅说得是,我作为晚辈,照顾亲人责无旁贷。”徒祯一下就明白了陈庭的言外之意,笑着说道,“那不知派哪位皇叔去呢?” “忠顺王爷和忠敬王爷都挺合适,陛下可从他们二人中选一个。” 穆栩可不想日后遭徒睿埋怨,连忙替徒祯做了决定,“陈将军说得不错,但七舅舅是个文弱书生,恐怕不能经受海上风浪,还是五舅舅最合适不过。” 徒祯沉吟片刻,“好,那就派五叔前去坐镇。” 从宫里出来,穆栩心情尤为不错,他倒不是为了茜香国的战事,而是因为别的事情。之前他让杨安派人去荣国府打探贾家二房的情况,今天总算传来了好消息,如此一来,收拾贾宝玉的行动就可以放手施为了。 不过这事还需薛蟠帮忙,想到这,穆栩当即调转马头向着薛家而去。到了薛家附近,他也没有登门,只是随意找了个茶馆坐下,又派长随去将薛蟠请来。 过了不多时,薛蟠就随着穆栩的长随到了。两人寒暄几句,穆栩就开门见山的问道,“你妈妈最近这两年,和那贾王氏可有联络?” “妹夫怎么好端端的说起她了?”薛蟠一脸扫兴的道。 “我问你话呢,你照实说就是了,哪里来的这么多牢骚?” 薛蟠见穆栩发火了,赶忙回道,“有得,我妈每个月都会派人去看望贾王氏。”说完这话后,他想起穆栩不待见贾王氏,便又解释道,“妹夫也知道我妈那人一向心软,自从贾王氏被关进佛堂之后,她就心里不落忍,于是就经常派人去送些东西给她姐姐。” “好了,不说这个了,你近前一些,我有事交代。”穆栩示意薛蟠坐到他身边,然后小声说道,“你回去让你们家给贾王氏送东西的下人…” “你…你是说,把那夏金桂说给宝玉?”薛蟠眼睛瞪的如铜铃一般,结结巴巴的说道,显然是被穆栩这个主意惊住了,“那夏金桂不是个母老虎吗,贾家能愿意啊?” “你懂个屁,人家那叫性子爽利,而贾宝玉太过羸弱,正好二人性子可以互补,这叫天作之合,咱们是在做好事啊。” 薛蟠就是再傻,也不会相信穆栩的鬼话了,说得比唱的还好听,还什么互补,可得了吧!就贾宝玉那行事作风,还不得被母老虎治死。不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薛蟠也乐的看笑话,但他也有顾虑的地方。 “我有些担心此事不好办,那贾王氏就算听信了下人的一面之词,可她如今被关在佛堂,哪里能做的了贾宝玉的主?” 穆栩笑着安慰道,“你按我吩咐去办就是,不会有问题的。我早打听好了,贾家二老爷最近常去看望贾王氏,我相信她是可以说服自己丈夫的。但此事一定要快,因为贾家二房已经和李家有了口头约定,要是两家正式下了婚书,那可就不好办了。” 薛蟠得了穆栩所托,自是不敢怠慢,他回府之后,立刻派人将王嬷嬷请了过来,然后屏退左右,向其询问起来,“王嬷嬷,你去了荣国府这么多次,和我姨母身边的丫鬟可曾熟悉?” 王嬷嬷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实说了,“回大爷的话,老身和那个叫玉钏的丫头关系不错,那是个伶俐人。” “这真是天助我也。”薛蟠高兴的拍了下手,他可是知道这玉钏的身份的,就冲着这丫头被王氏逼死的姐姐,要收买起来也容易。只见薛蟠从怀里掏出两张各五百两的银票,送到王嬷嬷手里,“这有一千两银票,你和那个叫玉钏的丫头各五百两,我有事想让你们帮我办一下。” “这…大爷,我怕自己办不好,耽搁了您的大事。”王嬷嬷当然想要这银子,可又怕烧手,一时有些犹豫不决。 “你放心,这事好办的很,不用你担任何风险,你这样…”仔细交代了几遍,见王嬷嬷记住了,薛蟠还不忘提醒了一句,“这事你知我知,千万不可告诉我妈妈,你记住了吗?” 王嬷嬷一听薛蟠只是让她传几句闲话,就有五百两银子的赏钱,哪里还有犹豫。她立时拍着胸脯保证道,“您瞧好吧,老婆子一定把这事办的妥妥当当,不出一点纰漏。” 次日,王嬷嬷果然去了荣国府,玉钏见她来了,不禁诧异道,“王嬷嬷不是前两日才来过吗,怎么今天又来了?” 王嬷嬷回道,“我们太太昨日得了些上好的阿胶,命我给姨太太送来一些。对了,姨太太人呢?” 玉钏朝佛堂努了下嘴,“您来的可不巧,昨夜太太捡了半宿的佛豆,这会儿正睡着呢!” “无妨,我下次再拜见姨太太也就是了。咱们找个僻静处说话,免得惊扰了姨太太休息。” (本章完) 第二百零六章 巧舌如簧 等王嬷嬷离开,玉钏满怀心事的走进了佛堂。看到她手里提着礼盒,刚醒不久的王夫人便问,“你手里拿的什么?” 玉钏这才发现王夫人已经醒了,正坐在香案前的椅子上瞧着自己,她连忙陪着笑回道,“这是薛家太太差王嬷嬷送来的,说是从山东那边得来的上好阿胶。” “哼,臭显摆!行了,你把东西放一边去。” “是,太太。”玉钏应了一声,就要转身离去,可一摸到袖子里的银票,再想起惨死的姐姐,她便故作迟疑的说道,“太太,我早上去厨房给您取饭菜时路过花园,听到大奶奶的丫头素云和人说闲话,谈到了宝二爷的亲事,其中还说到了您,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来听听?”王夫人开始并没有在意,毕竟她已从贾政口中知道了宝玉的婚事安排,可待听到还事关自己,顿时来了精神。 玉钏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随后来到王夫人身边,神神秘秘的说道,“我听素云说,宝二爷的亲事,都是大奶奶一手安排的,为得就是将来对付太太。” “什么,你没有胡说,她们还说什么了?”王夫人心里一惊,抓住玉钏的手厉声追问道。 “太太,我说的都是我亲耳所听。那素云还说,为了防止以后宝二爷当家了,把太太放出佛堂,因此大奶奶才要把自己的堂妹介绍给宝二爷,将来…” “将来她们姐妹可以联手掌控后宅,把我继续关在佛堂,是不是?”王夫人恶狠狠掐着玉钏的手,面容都扭曲了起来,显而易见她是相信了玉钏的话。 说起来,这也是王氏自己做的孽,她从前将大儿子的死全部怪到了李纨头上,常对人说是李纨克死了她的珠儿,还对李纨时有苛责。以己推人,她当然相信李纨对自己这个婆婆怀恨在心了。 “都怪奴婢没用,我当时听到她们说到了太太,就想听个明白,哪知不小心露了行迹。素云发现我以后,话才说了一半,就急匆匆跑了。”玉钏强忍着手上的疼痛,小心翼翼的回道。 王夫人放开玉钏的手,冷笑了一声,“这个贱人克死了珠儿还不够,又想来害我!我就说她怎么忽然那么好心,竟关心起了宝玉的亲事,原来打的是这个如意算盘,做她的春秋大梦。” “太太,可是我听说,老爷已经和李老爷说好了。”玉钏不经意的提醒了一句。 王夫人一听,更是着急起来,不由自言自语道,“是啊,这事恐怕不好办,我现在被关在佛堂,也没办法给宝玉再寻个亲事,这可如何是好?” 玉钏见机会来了,立刻不失时机的说道,“太太,我这里倒是有个好人选。” “你,你会有什么好人选?”王夫人将信将疑,实在不相信一个小小的丫鬟能有什么人选。玉钏却不慌不忙的解释道,“太太听我细细道来,我有一回和王嬷嬷聊天,从她那听说了一件事。薛太太曾托官媒想给薛大爷说门亲事,女方是京里赫赫有名的皇商夏家的独生闺女,可人家姑娘嫌弃薛大爷人品不好,所以这事最后黄了。” “你是说把这姑娘说给宝玉?”王夫人明白了玉钏的意思。 “不错,太太您想啊,薛太太家这么有钱,还一心想要让薛大爷娶了那夏姑娘,那夏家指不定比薛家更有钱呢!而且我听我爹说过,那个夏家姑娘在京里名声很好,要不是她一心想嫁个人品好的夫君,估计早就许了人家。” 王夫人开始盘算起来,这玉钏的爹是负责府上后厨采买的,消息很是灵通,这么看来这个夏家姑娘着实不错。不过也不能全听信玉钏的话,还是得找个人再打听一番。想到这,她眼睛一转就有了主意,当即吩咐玉钏,“你去厨房给我端碗莲子羹来,顺便再去看看宝玉干什么呢,最近两天都没见他来给我请安。” 将玉钏打发走,王夫人立即找来她另一个丫头彩云,给了她一些银子,让她找人去打听一下夏姑娘的人品。本来这事最好由周瑞两口子办,可他们之前被贾赦送了官,弄得王夫人如今想办个什么事,连个心腹都没有,每次想到这,都让她暗恨不已。 闲话少提,且说彩云得了王夫人的命令,便找了个府上相熟的小厮,给了其一点碎银子,便把这事又转给了他。那小厮当然进不了别人家后宅,只得跑的夏家附近找人瞎问,这一连问了好几个人家,那些人说得皆是大同小异,什么这夏家姑娘长相绝美、人品贵重啊,什么之所以拖到今天,全是由于其眼光太高啊云云。这小厮听后也不疑有他,转头回府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彩云,然后彩云又回报给了王夫人。 王夫人听了,再与玉钏的话一对照,立时就觉得这个素未谋面的夏姑娘千好万好,生怕别人抢了先,所以次日贾政来看她时,她直接就给贾政说了。 贾政当然不愿意了,只听他道,“这事不妥,我与守中兄已有了口头约定,岂能失信于人?再者你说得这个夏姑娘出身商贾,怎配得上我们家的门楣?” 王夫人几乎一夜没睡,早想好了如何劝服贾政,“老爷,我也是为了宝玉的日后打算。你细想一下,将来老太太百年之后,咱们二房还能留在荣国府吗?” 贾政被王夫人揭了伤疤,黑着脸沉默不语,王夫人再接再厉道,“先不说老太太,就说我们夫妻两,将来总归要走在宝玉前头吧。到那时,咱们能给宝玉留下多少傍身银子?那李家的家境你也是知道的,根本没多少嫁妆,可夏家姑娘就不同了,她们家乃是比妹夫家都强的皇商,又只有这么一个姑娘,将来那家产还不都是宝玉和咱们孙子的。” “妇人之见,要想家族传承不休,岂能光看银钱?” “我的好老爷啊,这个道理我能不知道吗?可您也不看看宝玉的情况,他让老太太惯坏了,自小锦衣玉食的长大,将来一朝独立,他能照顾好自己吗?为了让他日后能过得好一些,我才想给他找个家产殷实,又会持家的媳妇。但那李家姑娘能办到吗,从珠儿媳妇身上就能看出一二。” 贾政仔细一琢磨,发觉王氏说得确实有理,但让他主动悔婚的话,那他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作为贾政同床共枕几十年的另一半,王夫人一见贾政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马上就给了他一个台阶下,“老爷我知道您是个守信君子,不愿做那毁约之事。但这事还是有转圜余地的,毕竟还没正式下婚书不是?你去求求老太太出面,就说找高人算过了,那李姑娘与宝玉八字不合。” “老太太能愿意?”贾政终究还是被王夫人说动了。 “老爷先派人请个官媒,去夏家把亲事定下来。然后再把事情告诉老太太,我想老太太这么疼宝玉,只要你把其中的厉害关系一说,她指定愿意。” “罢了,为了宝玉那个孽障,我只能失信于人了。” 看着贾政离去的背影,王夫人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哼,李氏就你还想跟我斗,再修炼几年吧!”至于那夏家姑娘会不会同意和宝玉的亲事,这在王夫人看来完全不用考虑。她的宝玉这般贵重,一个小小的皇商女子能嫁给他,已是祖上八辈子显灵了,遇见这种好事她要不巴上,那就是有眼无珠! 第二百零七章 盘算落空 “你说什么?”贾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前几日才说要给宝玉定李家姑娘,怎么这一转眼的功夫,贾政忽然就告诉她,宝玉的未来夫人换了人选,这让她怎么接受得了。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不是说都和李家定好了么,这夏家又是怎么回事?” 面对贾母吃人一般的眼神,贾政只得硬着头皮把事情解释了一遍,贾母听后气得差点倒头就栽,“你这个混账,这婚姻大事怎可如此儿戏,我问你,你为何忽然改变了主意?” 贾政将王夫人的理由改头换面转述了一遍,贾母听后就是一声嗤笑,“你是我生的,我还能不了解你的心思,这话是不是王氏教你糊弄我的?” “母亲明鉴,但我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宝玉实在是不成器…” “我不想听这个,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曾打听过那夏家姑娘的为人?” “这个母亲可以放心,儿子专门派人去问过了,那姑娘的名声可以说是有口皆碑的。” 要是贾政说不出个所以然,贾母说不定还觉察不出什么异常,可他偏偏把这姑娘说得是天花乱坠,这就让深知自己儿子办事能力的贾母起了疑心,“你都找什么人,又是如何打听的,给我仔细说说。” 贾政也没当回事,就道他派人问了官媒还有夏家周围那些人家,贾母闻言立即怒骂,“你个棒槌啊,一个姑娘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的名声是怎么传出来的?” “啊,这?”贾政虽有些傻眼,但嘴里尤自争辩道,“或许是因为她之前拒绝了太多人求亲,所以这名声才传了出来,要…” “你说呀,怎么不继续说了?”贾母恨铁不成钢的叹道,“成日里说宝玉不成器,你又能好到哪里去?我怎么就生了你们这两个孽障,老大是非不分,遇事一味胡搅蛮缠。你呢,长了一棵榆木脑袋,一点也不知变通,这真是造孽啊!” 贾政此时也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轻信王氏之言,稀里糊涂就和夏家下了婚书,这万一要是让母亲说中了,那可如何是好?他倒也干脆,遇到事情就想起求助老娘,“母亲,那如今这该怎么办,这婚书已定,还能退掉吗?” “哼,这会知道急了?”贾母没好气的瞪了儿子一眼,随后就不屑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商贾之家,他们难道还敢跟咱们荣国府玩阴的?” “这会不会有些仗势欺人,要是传出去的话,恐怕会影响咱们家的声誉?”贾政犹豫的说道。 “行了,你快走吧,这事我自有主张!”贾母对自己这儿子已经绝望了,不想再和他掰扯,挥了挥手示意其赶紧滚蛋。 贾母想得挺美,可当找来去提亲的刘官媒,她语带威胁的把退亲的意思表明。却听那刘官媒道,“老太君,这事非是我不愿帮贵府,而是那夏家也不是好惹的,我也是刚得到消息,那夏姑娘是宫里戴公公的干孙女。” “哪个戴公公?”贾母心头一凛,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接下来刘官媒的话应证了她的猜想,“就是前头伺候太上皇的戴权公公,老太君也知道,因为戴公公伺候了太上皇一辈子的缘故,所以当今陛下特许他出宫荣养,对其尊崇有加,就算如今老皇爷去了,可谁又敢得罪他呢?” 贾母沉默了好一阵,“那照你这么说,此事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吗?” 谷沦刘官媒先摇摇头,接着更是说起夏金桂的好话,“老太君,我和您实说了吧,这夏姑娘其实不错,我是见过她本人的,她人长得极美不说,家资又特别丰厚。至于她的名声,确实是夏家自个派人宣扬的,可那也是有情可原。一来是想给她找个好人家,二来也是害怕有人以着婚事的由头,借机霸占她们家的产业。” “唉,你先去吧,容我再考虑考虑。” “那我便告退了。”刘官媒走到门口时,忽然又站住身子,提醒贾母道,“老太君,今日来贵府之前,夏家曾传话给我,说是戴公公急着要抱重外孙,因而这婚事最好近两个月就操办。”说完这话,她也不等贾母回话,就一阵风似的去了。 等刘官媒一走,贾母拿起茶杯就摔到了地上,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都到了这把年纪,竟会被一介商贾给折了面子。她越想越觉得憋屈,如果就这么认了,还不得把自己气死?于是她立即就对着一旁的鸳鸯下令,“你去把老大父子和老二都给我请过来,我有事同他们说。” 当几人都到了之后,贾母气愤的把事情一说,然后又问他们可有什么办法,话虽是对三人说得,但贾母自己也明白,现在他们荣国府里,要说谁可能有办法,那就非贾琏莫属了,因此她的眼睛死死盯着贾琏。 贾琏被老太太看得浑身不自在,心里不停想着推脱的办法,好在贾赦一如既往站出来当起了搅屎棍,“我说老太太,这事有什么好说的?亲是老二自己定的,要退也是他去退,再说我听了半天,老二为宝玉找的这门亲事不赖啊,人家姑娘要长相有长相,要银子有银子,这都不满意,难道还想给宝玉找个公主不成,也不看他配不配?” “你给我闭嘴,我问琏儿呢?” “那你叫我来干什么,真是扫兴,我本来和人都约好要去看扇子的,也不知还来得及吗?”贾赦抱怨了几句,不等贾母再冲他发火,便径自出了屋子。 贾母恨不得自打一个耳光,暗暗责怪自己怎么这么想不开,明知道这老大只会气人,还非叫他来给自个添堵。不过一想到事关宝玉,她只好压下心头的邪火,重新换上一副笑脸,柔声对贾琏说道, “琏儿,你最近几年官当的不错,认识的人也多,可有什么法子?” 贾琏故作为难道,“老太太,我算哪个牌面上的,哪里能和人家宫里的人物搭上话啊?要是珍大哥活着,说不得还会有办法,我好像记得他和戴公公有些交情。” 不论贾母如何好说歹说,贾琏就是一句话,他没有办法,贾母一时也拿这个翅膀硬了的孙子没辙,只能不情愿的放他走了。等房里就剩下母子二人,贾政便提议道,“听那刘官媒的话,这夏姑娘还不错,要不然就让宝玉娶了她吧,反正宝玉也到了娶亲的年纪。” 贾母捏了捏眉心,头疼的说道,“这不还有两个月时间吗,我再想想有没有其它的办法。”一旁的鸳鸯插了句嘴,“老太太,这事或许林姑娘可以帮上忙。” 贾政眼前一亮,有些激动的看向贾母,不想贾母却苦笑道,“我何尝不知道找玉儿有用,可上回宝玉做出那般事,我怎么开得了这口?而且玉儿就算答应了,也得去求她的夫君,你当人家不知道上次的事吗?依我看啊,穆家这么久没有找我们家麻烦,说不得就是玉儿在其中说了情的。” 贾政听了母亲这番解释,不禁万分懊恼道,“都是儿子的错,不该听那王氏的蛊惑,以至如今骑虎难下。” “好了,你也别自责了。以后长点心便是,这王氏就是个蠢货,我都懒得提起她。到了这个地步,咱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再找南安太妃问问,看她能不能帮上忙。如果连她也没办法,我就舍了这张老脸,去宫里求求太皇太后。”贾母哪怕先前把贾政骂的再狠,可一看到他如此自责,到底还是心疼了。 第二百零八章 选择认命 在荣国府因贾宝玉的亲事而闹得不可开交时,穆栩正笑意吟吟的和戴权告别,“这次多谢戴公公帮忙了,小子感激不敬!” 戴权摆摆手,一脸无所谓的道,“说得哪里话,这不过是一点小事罢了,哪里用得着世子说个谢字。” “哈哈,那我就告辞了,得空再来拜访戴公公。” “那咱家就期待世子再次大驾光临了,到时一定扫榻相迎。” 目送穆栩离开,戴权站在门口摇头失笑,也不知这个东平王世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前几日忽然来信,让他收一个皇商之女做干孙女,今天甚至还为此亲自登门道谢。 戴权伺候了一辈子人,早已深谙人心,因此他虽然有些好奇穆栩的目的,但却一句也没有多问。就像他自己说的,这不过是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能卖堂堂东平王世子一个人情,这个买卖自是做得很值。 如此又过了几天,这日忽然有下人来报,说是荣国府贾琏求见,戴权闻讯自是大惑不解。毕竟他和宁荣二府之人没有什么交情,唯一有些银钱来往的贾珍还不在了。他心里怀着好奇,命人将贾琏请了进来。 贾琏一进来,先是恭敬的向戴权问了好,然后便说了一些没营养的客套话,直到看戴权面上有些不耐烦了,贾琏才吞吞吐吐的说起了他的来意。 听到贾琏的目的,竟然也与那夏家女子有关,戴权一开始大为惊讶,甚至不怀好意的想到,这姓夏的姑娘或许是个绝色,这贾家小子此来是为了与穆栩争抢女人。 直到贾琏将此事来龙去脉说完,戴权这才明白他是想差了,随即他就自嘲一笑,是啊,人家是东平王世子,当今皇帝的表兄,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又哪里会需要自己一个失势的老太监帮忙? 面对贾琏的请求,戴权皮笑肉不笑的拒绝道,“贾大人还是把礼物拿回去吧,东西咱家是不会收的。我那干孙女长得花容月貌,性子又贤良淑德,你们贾家小子能娶到她,绝对是赚到了,可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公公有话好说,我也只是替我那老祖母跑腿,并没有别的意思。”贾琏怕戴权误会,连忙将他撇清出去。 “那就好,看在已过世的老公爷的面上,咱家劝你小子一句,这事你就别跟着瞎掺和了。”戴权是察言观色的好手,贾琏只是一说,他立即就领会了他的言外之意。 “是,多谢公公好意,那在下就不打扰公公休息了。”贾琏丝毫不拖泥带水,也不提礼物的事,就这么转身要走。走到门口时,又听后面的戴权自言自语道,“这事啊,就是闹到宫里咱也不怕,哪有刚下了婚书就悔婚的,这不是要把人逼死嘛!” 贾琏心里一动,明白戴权是在教他如何向贾母交差,他转头朝其施了一礼,“多谢戴公提点,小子回去一定劝说祖母,让我那堂弟尽快与夏姑娘完婚。” “孺子可教,你小子去吧。” 贾琏回了荣国府,见到贾母后,添油加醋将戴权说得的话讲了,贾母此时也没了什么办法,干脆寒着脸端坐在榻上一语不发。贾琏站在下首,实在受不了房里这个气氛,便朝旁边侍候的王熙凤连使眼色。 王熙凤回了他一个白眼,只得小心的上前询问贾母,“老太太,您看府里是不是要开始预备起来,毕竟满打满算就一个半月了。” 贾母闻言之后,就想冲王熙凤发火,可转念一想,这说得也有道理,事到如今自家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既然如此,还不如风风火火把婚事办好,免得真得罪了那戴权,她可是再清楚不过那些大太监的能量。 “罢了,让珠儿媳妇开了二房私库,你们两个一起,将宝玉成婚所需取出来,要是有什么缺的,就报到我这里来。至于琏儿,你去告诉你二叔,让他找刘官媒确定好下聘的时间。” 谷合随着贾母点头同意了贾宝玉的亲事,整个荣国府一下就忙碌起来,每日里都有采买的下人出出进进,而与荣国府相熟的人家,也渐渐收到了风声。比如薛姨妈知道后,就趁着去探望女儿时,将此事当作稀奇告诉了宝钗。 “你说宝玉的未来夫人是谁?”宝钗圆睁着杏眼,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就是前头要说给你哥哥的那个夏金桂。” “这也太让人意外了,荣国府怎么会给宝玉定了门这样的亲事?” “谁说不是呢,我现在真想看看贾家老太太的脸色,以前她还总是嫌弃我儿,话里话外都是说我们家高攀不上他们家,现在还不是找了个商户女子,就那夏金桂,哼,她给你提鞋都不配!”薛姨妈一脸的幸灾乐祸。 “妈,你说什么呢,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要是这话落在有心人耳里,我还活不活人了!”宝钗对母亲的口不择言十分无语。 薛姨妈看女儿恼了,顿时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言,赶忙认错道,“是我不好,说错了话,你可千万不能动气,别忘了你肚子里这会儿可有个小祖宗呢!” 哄了宝钗几句,薛姨妈看着女儿那隆起的肚子,坐到她身边小声的问道,“你如今有了身孕,女婿可有说过给你提一下分位?” 宝钗摸了摸肚皮,轻轻摇头道,“他平日里根本不在意这些,除了待林妹妹稍有不同外,对我们几人都是一视同仁,最见不得别人在家时刻讲究礼仪。我估摸着,他根本就没有这个意识。” “啊,这可怎么办,要不然你私下给女婿暗示一番?” “这种事我怎么好开口,要是让他误会我看重名利,岂不是得不偿失?”宝钗倒看得挺开,“再说了,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我们成婚这么久,脸都未红过,他平日里对我也疼爱有加,我还有什么好奢求呢!” 见女儿一脸幸福之色,薛姨妈心里替她高兴的同时,又有些怒其不争,“你才嫁给他多久,就完全把自个当穆家人了。你以为是妈非要让你争吗,我那是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考虑啊!你也不想想,这王府的爵位已经落在了林丫头的儿子头上,你再不争一争,以后我的外孙能有什么?” 宝钗微微锁起眉头,“这…妈你考虑的太长远了吧,先不说我肚子里是男是女,就算是个男孩,那也不用这么发愁,我们府上家大业大,难道还能没有他一份家业不成?” “呸呸呸,你说什么呢!我去庙里求过签了,菩萨说你这一胎保准是个儿子。” 宝钗自然也希望自己一朝得男,但她还是安慰薛姨妈,“这种事谁说的准呢,而且我们世子说了,生男生女都一样,比起小子来,他更喜欢女孩。所以啊,您就别担心了。” 薛姨妈想当然的认为,女婿这是为了安女儿的心才这么说的,她心下大为满意,把穆栩好好赞了一番。 将母亲送走之后,宝钗坐在榻上,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开始胡思乱想,也不知为何,刚刚听母亲提起贾宝玉的亲事,她没来由的就觉得,此事脱不了穆栩的手笔。虽然没有迹象可以证明这点,但她就是这么认为的,要不然如何解释那么多巧合。她倒不是想为贾宝玉打抱不平,只是单纯的很是好奇,实在想不通穆栩是如何做到的。 () 第二百零九章 黛玉求助 当天晚些时候在穆栩来看宝钗时,宝钗便拐弯抹角说起贾宝玉的事,用以试探穆栩的反应。穆栩听后故作惊讶的问道,“你为何会如此想?” 宝钗看到他一脸讶异之色,也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搞错了,可随即她就否认了这个想法,当下便回道,“我就是觉得是你,要不然怎么解释偏偏是那夏金桂?” 穆栩只得感叹,这该死的女人第六感,好在宝钗对贾家的感情不如黛玉那般深,因此倒不怕她知道实情。想通了这点,穆栩便光棍的承认了下来,还顺便给薛蟠甩了口黑锅。 “算你说得对吧,我是在里面起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作用,但具体操办这件事的人,却是你哥哥。” “不可能,我哥哥是什么人我岂能不清楚,他哪有这个本事?” “那我可要给你好好讲讲了。”穆栩得意的把如何操作这件事的过程,仔细讲给宝钗。 宝钗听到穆栩如此坑自己兄长,气得狠狠拍了下他的胳膊,嘴里嗔怪道,“你这人怎么能这样,仗着脑子好使就故意让我哥哥背黑锅!这要是让贾家查出内情,还不得恨死他了。” “哈哈,这事其实没你想得这么严重。”穆栩将宝钗拉到怀里坐下,捏了把她越发丰满的翘臀后,笑着说道,“这事有贾王氏顶在前面,轻易查不到你哥哥头上,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查出来了,这不是还有我吗?而且说起来,他们家还得感谢我们俩呢,毕竟我们可是送了个身家丰厚的婆娘给贾宝玉。” 宝钗感觉到某人身体发生了变化,一边难为情的扭动着娇躯,一边有气无力的回道,“你…你这分明是强词夺理。” “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强词夺理,你想想那贾王氏有多爱银子,指不定人家心里多满意这个儿媳呢,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哼,我说不过你。哎呀,你别这样,我身子不方便。”宝钗将在她身上使坏的手拿开,用蚊吟一般的声音哀求道,“你去找林妹妹或者晴雯去,别闹我了。” “不用担心,我问过太医了,只要怀孕超过了三个月,小心点也是无妨的。”说着穆栩把嘴放到宝钗的耳边轻轻吹了口气,察觉她身体微微开始颤动,继续小声道,“我记得你陪嫁里有本书,那上面不是说…” “我才不干呢,你快将我放开!”宝钗死活不依,挣扎着就要从穆栩怀里起来。穆栩哪能如她愿,只是用力一捞就将她横抱起来,接着就朝内室走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穆栩红光满面的扶着脚步虚浮的宝钗从内室走了出来,两人正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就见梅剑从外间走了进来。看到穆栩,她急忙跑了过来,“世子,世子妃有事找您。” 穆栩先是一怔,随即有些不解的问道,“她不是带茂哥儿去了林府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梅剑回道,“世子妃没说何事,不过她刚回来就派我出来找您。” “嗯,我知道了,你去告诉世子妃,我随后就到。”穆栩将梅剑打发走,低声交代宝钗道,“贾宝玉的事,你可千万不能和玉儿说,免得她又来啰嗦我。” “这还用你来说,难道我就这么没成算吗?” “得,刚刚还不是这样,这一转眼就翻脸了。”穆栩故意叹息道,宝钗闻言顿时万分羞赧,立时就将他往屋子外推去,“快得了吧,也不知是谁得了便宜还卖乖,就知道在我这胡说八道,有本事你把那些浑话给林妹妹说去。” “这有什么不敢的,我这就去说。”和宝钗调笑了几句,叮嘱她好生休息后,穆栩才离了宝钗这里。 来到朝晖院,一踏进房里,就见黛玉拿着个布老虎逗弄着儿子,穆栩走到近前,将茂哥儿抱了起来,顺势往头顶举了几下,把这小子乐得“啊啊”的喊叫,手舞足蹈不说,口水还飞流直下。 “嘿,你这是跟谁学的啊,怎么老是流口水!”穆栩有些嫌弃的把儿子塞到一旁的雪雁怀里,然后问黛玉道,“茂哥儿是不是哪有问题,可要找御医来瞧瞧?” “你才有问题呢,小孩子还不都这样。”黛玉将儿子从雪雁那接过,用帕子帮他擦了下口水,没好气的怼道,“哪有人会这样说自个儿子,真是的!” “额…我这不是不知道嘛。”穆栩尴尬的转移话题,“不是带茂哥儿去看岳父了吗,怎么不多住几天,也好多陪他老人家。” “唉,我本来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可谁知遇到了那等事。”黛玉将布老虎递给茂哥儿,示意雪雁将他抱下去后,这才仔细向穆栩讲起了事情原委。 “我父亲有个家乡的同年,祖上也是读书仕宦之家。因家里出了变故,只遗留下一女,却自小体弱多病,买了许多替身皆不中用,到底这位姑娘亲自入了空门,方才好了,所以带发修行,今年才十九岁,法名妙玉。” “她师傅半年前在姑苏亡故后,她便辗转来了京里,在城内一个叫净月庵的小寺庙修行。哪知她有一日外出,竟被几个浪荡子弟瞧见了相貌,这些人从那以后,日日前去滋事。她不甚烦扰,没奈何只得凭先人信物求到了父亲那里。” 穆栩从黛玉嘴里听到了这位红楼里,身世神秘不下于秦可卿的女子,倒也没有太过吃惊,毕竟头两位女主都已被他娶了回来,又何必再对其他人大惊小怪。至于黛玉为何跟他说起此事,那也好猜的很,肯定是由于林如海顾忌那几个纨绔子弟的身份。 “可是那几个寻衅的家伙身份不简单,所以岳父不好处理?” 黛玉气愤道,“正是这般,那几个人里,领头的那个乃是南安郡王世子霍坤。父亲得到妙玉姑娘的求救以后,今日就派了管家泉伯去净月庵说和此事。谁想那霍坤不但丝毫不给面子不说,还将泉伯一条腿打断了,甚至还扬言后天就要纳妙玉姑娘进门做妾。” “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我饶不了他!”穆栩骂了一句,随后便问,“那林管家身子现在如何,可有什么大碍?” “我用你的帖子去太医院请了张先生来诊治,他说泉伯年事已高,以后恐怕离不得拐杖了。”黛玉一脸难过的回道。 穆栩见状,急忙将她拥进怀里,柔声安慰道,“你也别那么担心,林管家吉人自有天相,再说每个人擅长的方面都不一样,改日我问问郑院判,看他可认识有精通跌打损伤的大夫,到时去给林管家瞧瞧。” “嗯。”黛玉靠在穆栩胸口,闷闷不乐的应了一声,沉默半晌后,她抬起头担心的问道,“那南安王世子到底不是常人,你能处理好此事吗?” “哼,他是世子,难道我就不是世子了,我还是皇帝表兄呢!”穆栩不屑道,有句话他还没说,南安王估计快倒霉了,这个霍坤应该嚣张不了多久的。 “那你准备怎么办?如果可以的话,还是不要闹得太大,毕竟南安太妃还是我们俩的媒人,如果太过火了,肯定会有人说咱们忘恩负义的。”黛玉担忧的提醒道。 “这…这还真是个问题。”穆栩一时也有些头疼,思量片刻后,他方才做出决定,“那就只能随机应变了,三天后我亲自去趟净月庵,到时先礼后兵,要是他不识抬举,那就别管我不给面子了。” 第二百一十章 意外之喜 转眼就到了三日后,穆栩一大早用过早饭后,和黛玉打了声招呼,便带着杨安和十名家将径自出了府。一众人骑马来到外城,找路人问清楚净月庵所在,用了小半个时辰方寻到了地方。 穆栩让几位家将在外间等候,随即就命杨安前去叫门。片刻后,庵门吱呀呀的开了半掩,一个中年女尼探出头来,看了眼门外的情形,她皱着眉头对穆栩道,“这位公子,我们这里是佛门清净之地,还是请回吧。” 听到这话,穆栩便知道这女尼定是误会他们一行人和那霍坤是同路人了,当即就解释道,“这位师太有礼,我是姑苏林大人请来,处理在贵庵修行的妙玉师傅之事的。” 那女尼听后迟疑了下,尤自不放心的问道,“不知公子贵姓,和林大人是何关系?” “鄙人姓穆,林大人是在下的岳父。” 听了穆栩这番解释,那女尼才放松了警惕,将门来了一扇,走了出来冲穆栩施了一礼,“贫尼得罪了,穆公子可以进去,不过您的众位随从却不能招待,还请公子见谅。” “世子…”杨安话还没说完,就见穆栩抬了下手,吩咐道,“你带人守在大门口,要是那霍坤来了,就向里面通传一声。”交代完了杨安,他方对那女尼道,“师太请前面带路。” 穆栩随着那女尼来到庵堂侧殿,那女尼请他坐下后,便打了个稽首转身去了。他坐在里面,四处打量了一番,发现这是间供奉文殊菩萨的大殿,不过上首的佛像看起来年久失修,显然此处香火并不旺盛。 等了大约半柱香,就在穆栩有些不耐烦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年轻女子头带妙常髻,身上穿一件月白素袖袄儿,外罩一件水田青缎镶边长背心,拴着秋香色的丝绦,腰下系一条淡墨画的白绫裙,手执麈尾念珠。跟着一个侍儿,飘飘拽拽的走来进来。 穆栩大致扫了几眼,就知道这女子必是那妙玉无疑了,他也不好人前失礼,只得起身站在原地等人进来。那妙玉进来后,神情淡淡的向穆栩行了一礼,声音清冷道,“妙玉见过世子。” “妙玉师傅如何知道来的是我?”穆栩回了一礼,不禁好奇的问道。 “昨日林姑娘曾派人来通知过我。”妙玉解释道,随后她又对身边侍女吩咐,“去给世子斟杯茶来,用那樽单耳犀角杯。”说完这些话,她请穆栩重新坐下,接下来房里就陷入了一片静谧。 穆栩本想找几句话改变一下气氛,可看到妙玉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只顾着低头数着手里的念珠,他也就不再自讨没趣,干脆神游天外起来。 直到那侍女将茶送上,穆栩本来也没当回事,谁想一端起那茶杯,才忽然惊咦了一声,原来那犀角杯上竟传来一阵热流,他这才将注意力放到了手里的杯子上。只见那上面有五个古朴的小隶字,经过一番仔细辨认,他才认出那是“汉霍光珍玩”。 看到这里,穆栩方才知道这个犀角杯竟然是西汉名臣霍光的喜爱之物,怪不得竟能给他的宝珠提供一些能量了。要知道他先前翻遍了府上内库也没找出几件有这功效的古物。后来又在许多古玩店实验过后,他才最终确认,要想从古物之上找到那些能量,不仅年代要够远,还必须是名人之物不可。 听到穆栩的惊咦声,妙玉以为他是看上了这方犀角杯,遂开口说道,“世子既然喜欢,那我就将此杯送与世子了。” “君子不夺人所爱,我只是没想到姑娘竟有这等大有来历之物。”想到原着里,妙玉似乎有不少古物,穆栩便心里一动,开口说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姑娘可能答应?” 闻听此言,自进门后一直没有丝毫表情的妙玉,脸上才出现了一丝波动,她有些好奇的问道,“还请世子道来?” “咳,这个,最近一段时日我正在学习辨别古玩,我看姑娘这里好像有不少珍奇之物,不知可否让我一睹为快。”穆栩找了个蹩脚的理由作为借口,为了防止人家误会他有觊觎之心,他又继续补充了一句,“姑娘大可放心,我只是瞧瞧而已,最多也就把玩一番,绝不会心生贪念。” 妙玉听后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起身道,“罢了,世子请随我来。” 穆栩大喜过望,忙不迭跟着妙玉走出殿外,拐过一处走廊,来到一间静室之内,看里面的陈设,应该是妙玉平日里打坐诵经之处。不过此时穆栩没空在意这些,他的目光全被桌上的几个造型古朴的杯子笔洗等物吸引住了。 三两步走到近前,他将那几样东西依次拿起,做出一副认真观赏之态。可惜却没有发现有用的,想到妙玉珍藏的古玩应该不少,他又开口询问,“不知可还有别的物件?” 妙玉倒也没有多问,只是指了下里面墙角的两口楠木大箱,穆栩立刻会意,走上前去将箱子打开,发现里面珍奇之物不少,他心里暗喜,当即不管不顾的蹲在原地翻看起来,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费了好一番功夫,终于让他找出了三件有用的物件。 将里面的能量吸收完毕,穆栩感觉着身体里无处不在的力量,不由兴奋的使劲挥舞了几下拳头。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会还在人家别人的房中呢。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头,他对着坐在桌前看法华经的妙玉致歉道,“见到许多难得一见之物,一时有些忘形,还请姑娘勿怪!” 妙玉面无表情的回道,“世子言重,那…”话刚说了一半,就被外间一阵吹吹打打之声打断,妙玉听到那些吵闹声,不禁深深地蹙起了眉头。 “姑娘且在房里安坐,在下去去就来。”没等妙玉再说什么,穆栩就大踏步走了出去。 来到净月庵门口,穆栩见方才的中年女尼六神无主的站在门后,正不停的踱着脚步。看到他来了,那女尼念了句“阿弥陀佛”,急声说道,“这位公子你可算来了,你的那些随从快和后面来的那些人打起来了。” “师太不用担心,我这就出去处理此事,等我出去后,你记得让人将门关好,不是我叫门的话,千万不可开门。”交代了这女尼几句,穆栩便拉开门栓,从门内走了出去。 他刚一出来,就看到自家府上的家将结成圆阵堵在大门前面,在他们对面是另一队护卫,此时靠着数量优势缓缓逼近。而那些护卫的后面,则是一个身穿大红喜袍的年轻公子,他满脸骄横之色的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嘴里兀自骂骂咧咧。除此以外,不远处还围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不时指指点点。 见到自家世子现出身形,杨安急忙来到近前告状,“世子,我已经将咱们府上的名号报了出去,可那南安王世子却道,有事让您亲自去和他说。” “那我就亲自来和他说说,看他有什么能耐敢说这大话。”穆栩冷笑了一声,接着他就朗声说道,“可是霍家世兄当面,穆栩在此,不知有何指教!” 听到穆栩的声音,那霍坤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那净月庵门口的台阶上竟多出了一个人, 第二百一十一章 色厉内荏 霍坤正催促着自家护卫冲进去抢人,不想却忽然被人打扰了兴致,随即就要看是谁这么不长眼。等听清那话里的意思后,他顿时明白了来人的身份。只见其挥了下手,示意手下先住手,这才望向穆栩的方向,随意的拱了下手,皮笑肉不笑的道,“呵,我说是谁呢,原来是穆家兄弟!” 穆栩让家将分开一条路,从里面走了出来,嘴里回道,“正是小弟,不知霍世兄玩得这是哪一出,难道是戏文里说的强抢民女?” “穆兄弟言重了,我与里面的妙玉师傅乃是两情相悦,早已私下定了终身。这不,今日为兄是专门前来迎她过门的。” “不对吧,我怎么记得霍兄早已成婚,连孩子都有了几个了。”穆栩做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难不成霍兄将嫂夫人休了,这是要娶新夫人进门,那太妃和霍世叔可曾同意此事?” “你…”霍坤在京城向来无法无天,何尝让人这么挤兑过,这也就是穆栩,要是换成旁人,他早就下令手下动手打人了。可话虽如此,但他到底跋扈惯了,听到穆栩这些话,当即把脸拉的老长,“穆兄弟,咱们两家是累世的交情,你给我个薄面,今日的事不要插手,改日兄弟我专门请你吃酒。” “我倒是想给世兄这个面子,可是世兄却不给我面子啊。” “此话怎讲?” “嘿,世兄这是在装傻啊,你会不知道我的夫人是哪位?别人这样说还有情可原,但你嘛,毕竟贵府太妃可是我的媒人呢!”穆栩冷笑一声,毫不留情的揭穿了霍坤的伪装。 “你这是故意要找茬?”霍坤寒着脸问道。 “非也,我是来阻止霍兄犯错,免得你给南安王府摸黑!” “穆栩,少给我来这套,别人怕了你,可我却不怕,你不要蹬鼻子上脸,前日那个老泼才是我打的又怎样,你待如何?” “你承认了就好,我这人向来好说话,你只要去林府给我岳父道个歉,赔他家管家个万儿八千两银子,再保证以后不会骚扰里面那位姑娘,这回的事我就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了,要不然别怪我不给贵府太妃面子!”面对霍坤的威胁,穆栩一点也不紧张,反倒好整以暇的说道。 “让我给那个老匹…”霍坤话刚出口,就看到一个东西飞来,他下意识的要躲,可哪里还来得及,随即就感到嘴里一阵剧烈疼痛,他用手一摸,发现除了血之外,竟还有半截门牙。 “啊,我的牙!”随着霍坤的惊呼,他的一帮随从吓得急忙围了过去,将其从马上扶下,接着就有一个小厮从地上找到块带血的碎银子,“世子,你看。”霍坤拿起银子和自己那半截门牙对比了一下,瞬间就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他一把拨开挡在身前的随从,指着穆栩对身边的护卫下令,“给我将他抓过来!” 护卫头领为难的劝道,“世子,对方身份不一般,咱们还是从长计议。”“啪”,话音刚落,护卫头领就挨了狠狠一巴掌。 “你个混蛋,没看到本世子都受伤了嘛,再不听话,我就砍了你!” 看着声色俱厉的霍坤,深知其为人的护卫头领心下一叹,无奈的朝左右手下道,“上吧,注意分寸。” 面对冲过来的一队打手,杨安吓得面如土色,对穆栩连声催促,“世子,对面人多,还是进里面躲一下吧。” “一帮土鸡瓦狗,有什么好怕的!”穆栩说话的同时,就从一旁家将的手里接过一根棍子,笑着迎了上去,然后在众人见鬼一般的眼神里,左腾又挡,根本没用别人帮忙,只眨眼的功夫,就将霍坤所带的二十多个护卫全打翻在地。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面不改色的倒提棍子,跨过地上哀嚎的一众打手,径直向着霍坤走去。 见到眼前发生的景象,霍坤简直不敢相信他的眼睛。要知道这些护卫都不是常人,那可是南安郡王从军中挑选出来的好手,专门用来保护霍坤这个嫡子的。霍坤往日里之所以能在京里横行无忌,除了他的身份一般人惹不起之外,这些护卫也起了很大的作用。谁想今日,他们却在穆栩手下连几个回合都没走过,这让霍坤如何能接受。所以一时之间他竟愣在了原地,连造成这一切的元凶来到了身前,都没有丝毫反应。 还是霍坤的小厮机灵一些,他挡在自家主子前面,对着穆栩不停作揖,“穆世子,看在我们太妃的份上,就饶了我们世子吧。” 穆栩没有理会这小厮,只是将手里的棍子往地上一戳,随即就听“砰”的一声,那棍子的一端,竟没进去一尺有余。把眼前吓傻的小厮随手推开,穆栩一把揪住霍坤的衣襟,拖着他就往回走。 到了这个时候,霍坤总算是回过神来,他两只手抓住胸前的手臂,发觉用尽浑身的力气都挣脱不了后,就凄厉的吼道,“混蛋,你快把我放开,不然我非宰了你不可!”穆栩丝毫不搭理霍坤的犬吠,只拉着其来到净月庵门前,随后就像扔破麻袋一般将他扔到地上。 “哎呦,我的腰!”霍坤后背着地,疼的差点岔过气去,呻吟了几声,感觉好一点了,他才费力从地上爬了起来,看了下自己的处境,色厉内荏的道,“穆栩,你别太过分!” “哼,这会知道怕了,晚了!我问你,你刚才想骂谁老匹夫?” 霍坤答非所问,“好,算我这回栽了,你尽管划下道来,我接着就是。” 穆栩见其眼里左顾右盼,哪会猜不到这家伙只是嘴上服软,分明是想故意过了眼前这一关再报复回来,“霍世兄耳朵不怎么好使啊,我方才把话说得清清楚楚,你没听到吗?” “我可以赔银子,也可以保证不再骚扰妙玉,但想让我负荆请罪,那恕我不能从命!” “呦呵,到了这般田地,你还敢嘴硬,是不是想让我把你满嘴的牙一颗颗敲下来?”穆栩作出威胁之意,向霍坤跟前逼近几步。 霍坤想到穆栩的凶悍,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口中尤不服气道,“你不能这样,我可是南安王世子,你别忘了我们四王八公向来同气连枝,让我去给人赔罪,那就是打我们勋贵的脸!” “说得谁还不是世子一样,再说就凭你也能代表四王八公,你可真会往自个脸上贴金。” 看到渐渐靠近的穆栩,霍坤嘴里咽着唾沫,一边向后退,一边从脸上硬挤出个笑脸。他却浑然不知,自己此刻嘴唇乌黑,一说话牙齿就露出半个缺口,再加上刻意做出的讨好之色,样子说不出的滑稽,“穆兄弟,有话好好说,咱们再商量一下,看这件事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穆栩已经懒得再和霍坤掰扯了,虽然之前没有和其打过交道,但却听了不少他的事迹,这家伙根本就是个人渣。 在穆栩回京前,京城里有两大着名的净街虎,分别是徒睿和眼前的霍坤。但他们二人也是有很大的区别的,徒睿的名头更多是以讹传讹,仔细探究起来,就发现名不副实,因为他从不冲平头百姓下手,更多时候只是为了好玩,而和京里的各个衙内别苗头。而这霍坤就不一样了,他是名副其实的祸害,走马斗鸡,强抢民女的事,不知做了多少,可谓是罄竹难书。如果不是朝廷要笼络南安王府,他不知死了多少回了。chaptere 第二百一十二章 负荆请罪 霍坤没有惹到穆栩也就罢了,大不了他就当眼不见心不烦,可这次却这么打他的脸,要是他当作无事发生,那岂不是什么混账都能欺到他们东平王府头上了。所以,穆栩此时已拿定了主意,这回说什么也得给这家伙一个深刻的教训。 “来人,给我把霍世子绑起来,押到林家赔罪!” “穆栩,你不要欺人太甚!”霍坤见此情景,顿时慌了心神,眼睛不由四下张望,就想要找条路逃出去。可还不等他有所动作,便被几位穆府家将用绳子套住脖颈,随即就被捆得结结实实。 “混蛋,你们…” “把嘴也给我堵上!”穆栩一声令下,便有一个家将上前,用一块不知从哪找来的破布,塞进兀自挣扎不休的霍坤嘴里。 穆栩看着狼狈的霍坤,先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招手让杨安上前,“你去净月庵,转告妙玉师傅一声,就说我有事要办,不同她告别了。” 等杨安走后,穆栩当即就要动身前往林家,一名家将见状,急忙来到近前请示,“世子,如何将人押过去,这要是骑马拖过去的话,恐怕…” 穆栩一想也是,这不看僧面看佛面,要是自己真如此做了,那可就是把南安王府的脸面踩到了泥里,以后他们两家就再无转圜余地了。想清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他颇为遗憾的咂了下嘴,“罢了,就给他一些体面,去找辆马车来,将他给我塞进去,再运往林家。” 旁边的霍坤听到这话,不禁松了口气,心里更是暗自庆幸,还好不用在满京城丢人现眼了。可他却是高兴的早了,只因不过片刻功夫,一名穆家家将就从看热闹的人群里找来个车夫,赶着一辆散发着臭味的马车过来。“世子,急切间只能找到这辆运送泔水的马车。” 虽然被堵住了嘴,可霍坤依然闻到了一股恶臭扑鼻而来,他连忙将视线转到穆栩身上,不停转动眼睛,示意给他换一辆。可穆栩却仿佛没看见一般,嘴里还振振有词道, “嗯,不错,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咱们霍大世子是不会嫌弃的。” “唔,唔…”霍坤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疯狂扭动着身子,死活都不愿上车。穆栩见两个家将竟一时治不住他,干脆自己亲自动手,直接一把提住霍坤的脖子,将他背面朝上扔到了马车里。 看着在车厢里蠕动的霍坤,穆栩满意的点点头,吩咐左右,“我们出发!” 骑马路过南安王府的一众护卫时,穆栩轻轻摇了摇头。他方才根本就没出几分力,可这些家伙却一个个像是受了不治之伤一样,这么久了还躺在地上,也真不知让人说什么好了。想来肯定是霍坤平日里对这些人非打即骂,所以到了关键时刻才没有一人愿意为他出力。 果然等穆栩带人离开半晌后,地上的这些家伙便不约而同的爬了起来,其中一个家伙问挨了一巴掌的头领,“头,这下可怎么办,我们要是这样回去,太妃那还好说,但世子回来肯定会找大家麻烦的。” 这头领也不是笨蛋,自然知道这点,他揉着先前被穆栩打中的肋骨,“嘶,同样是世子,这位东平王世子的武艺可真是厉害。”说完他看了下四周,小声说道,“咱们当然不能就这么回去,东平王世子不是说要去林家吗,那咱们也跟着去,到时就在外面等着咱家世子出来。” 却说穆栩这边,他带着一众家将,后面坠着一辆散发着异味的马车,用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了林府门前。林家门子看到自家姑爷来了,赶忙将大门打开要请他进去。不想穆栩却吩咐道,“将门槛给我卸了,我要赶辆车进去。” 门子也没多想,只以为姑爷要给老爷送东西,当下就喊来几个下人,几人一起用力将门槛抬到了一边。穆栩见状,朝后面挥了下手,随后就见一个堵住鼻子的家将把车赶了过来。 “呕…”几位林家下人闻到那味道,纷纷干呕起来,其中一个问道,“姑爷,这车里装的什么啊,怎么这么臭?” “哪来这么多废话,你去通知岳父到前院来,再把林管家也给我抬过来!” 估摸着马车差不多到了前院,穆栩这才施施然背着手向着里面走去。当他到时,林如海已经到了,正站在马车不远观望,还用一块帕子堵着口鼻。 看到穆栩现身,林如海连忙走了过来,远远的就皱着眉头询问,“你这搞得什么鬼?” 穆栩笑着安慰道,“岳父稍安勿躁,等林管家来了再说。”林如海见他如此卖关子,也没了办法,只好耐着性子等了起来。好在只是眨眼的功夫,就有四个下人将林泉连人带床抬了过来。 林泉见到自家老爷和姑爷,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穆栩忙将他按住,“林伯,你有伤在身,不用这般多礼。” “好了,这下你总该说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了吧?” “我这就为岳父解惑。”穆栩应了一声后,就对马车旁的两个家将点了下头。随着他的动作,林如海就看到,那两人将车上罩着的破布拿开,露出一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人来。 “这难道是…”林如海心下有了猜测,只是有些不敢相信。 “岳父没有猜错,这就是那南安王世子。”穆栩解释了一声,又让人将霍坤拖了过来,拿掉他嘴里的破布。 霍坤嘴里的布刚被拿出来,就立即跪倒在地,吐得昏天黑地。好半晌,他才稍稍恢复了点精神,抬起头狠狠的盯着穆栩,“这下你满意了吧,还不把我放开!” “这才哪到哪,你不按我要求办的话,我就让人拖着你绕京城游街示众。” “贤婿,算了,不用…”林如海见状,就想做个和事佬,不想却见穆栩抬手阻止,然后便听他接着道,“霍坤,你可想好了,机会我是给了你,你可别不知好歹。” 霍坤权衡了一下利弊,终究觉得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不情愿的朝着林如海低头请罪,“林大人,先前…先前我多有得罪,还请您见谅!” 穆栩转头目视林如海,见其轻轻点头,这才令人给霍坤松绑。霍坤得了自由,本想放几句狠话,可一想到穆栩的武力,只得忍羞含怒,转身就要离开。不想刚走出几步,就听身后穆栩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不会忘了还有件事吧?” 霍坤停住脚步,用力捏了捏拳头,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往地上一扔,回头咬牙说道,“满意了没有?” “嗯,基本满意。霍世兄可以走了,恕兄弟我不能远送。” “不敢有劳大驾。” 望着霍坤远去的背影,林如海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呢,如此一来,他肯定心里恨上你了,等以后他继承了南安郡王,你们两家就是仇敌了。” “无妨,他们家没有几天好日子过了,以后最多就和北静王一样,挂个郡王头衔,又有什么可怕的!” 林如海闻言,倒吸了口气,“你是说,南安王此次出兵会凶多吉少?” 穆栩没有回答,只是将地上的银票捡起来,塞到林管家怀里,不容他拒绝道,“安心收着就是,这是他赔你的医药费。”林泉迟疑的看向自家老爷,见他点头后,才向穆栩真诚的道了谢。 第二百一十三章 告刁状 将闲杂人等打发走,穆栩方和林如海说起南安王之事,“南安王这些年在封地倒行逆施,为人又好大喜功,此次出兵焉有不败之理?所以我才说南安王府日后前途堪忧。” 林如海自是将信将疑,在他想来,那茜香国不过是撮尔小国,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听到连林如海都这般想,穆栩更是理解了为何在原着里,南安王府和朝廷会接连战败,实在是大家都对茜香国太过轻视,总觉得堂堂天朝上国,又岂是那些小小蛮夷可比?而这恰恰犯了兵家大忌,不止战略上忽视了敌人,就连战术上也不重视。 穆栩知道想要改变别人根深蒂固的想法很难,因此只是和林如海稍微解释了一番,便不再多说什么,至于他的话是对是错,自有时间来证明。 从林家告辞回来,穆栩刚一踏进自家府门,就有小厮来报,说是太妃有请。穆栩带着疑惑来到松鹤堂,拜见祖母后,就听她询问道,“方才南安太妃遣人来,说你将她孙儿打了,可有此事?” 穆栩听后很是无语,这不过是片刻前的事,南安太妃竟已派人来要说法,可见那霍坤变成今天这样,南安太妃的溺爱也是重要因素。 “祖母你有所不知,实在是那南安王世子咎由自取。”说着穆栩便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仔细讲了一遍,最后又解释道,“本来我想着咱们两家素有交情,再加上南安太妃还是我和玉儿的媒人,所以即使霍坤将我岳父府上老管家打成了重伤,我都没准备动粗,只想着将他劝服就是。可谁想那家伙不仅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甚至还出言不逊,我这才不得已动了手。” “听你这般说,这事确实怪不到你。”张太妃当然选择相信自己孙儿,可随即她就皱眉道,“我对南安太妃知之甚深,她为人向来护短,帮亲不帮理。所以,我估摸着她必然不愿轻易罢休,肯定会到宫里告你一状。” “呵,那她可打错了如意算盘,她也不想想,太皇太后是我外祖母,太后更是我舅母,她们怎么会向着她,更何况这回他们家还不占理。”穆栩有恃无恐的笑了起来。 张太妃也想起了这一茬,顿时摇头失笑,“是了,我怎么把这些忘了?既然如此,我就不再多说什么了,你且回去歇息吧,顺便把茂哥儿给我送过来。” 穆栩自无不可,随口应了声,就回了朝晖院去见黛玉。自从早上穆栩出门后,黛玉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的,此刻见他安然无恙的回来,松了口气的同时,就开口问他事情处理的如何。 穆栩先命雪雁和奶娘将儿子送到祖母那里,然后才将今日之事说给黛玉。黛玉听后虽然觉得解气,可依然有些担心,“你今番这般作为,那南安王世子势必要私下报复回来。” “我会怕霍坤,他不过是个纨绔子弟罢了,难不成还能翻了天?” 黛玉却没好气道,“哪个担心你了,我是在担心妙玉师傅。以那南安王世子的性子,他的话能有几分可信?他不敢对你如何,但妙玉师傅却不然,其不过是一弱质女流,又孤身在外,要报复起来恐怕不难。” “你说得有理,可我总不能派人去守在净月庵吧?那里不止是佛门之地,还全都是姑子,实在是不方便啊。” “我想将妙玉请到咱们府上的家庙,你觉得如何?” “你自个决定就是,何需再来问我。” “好,就这么办。我这就去封信讲明原委,顺道派人将妙玉请来。等她来了之后,我还可以带英莲她们去找她作诗。”黛玉颇为高兴的说完,也不理会穆栩,就自顾自朝着书房而去。 对黛玉的兴奋劲,穆栩实在不能理解。反正他不是很喜欢妙玉的为人,感觉其不过是假清高,为人还特别双标。这可不是他瞎说,而是有事实依据的。 比如原文里妙玉在拢翠庵请众人喝茶,贾母将喝了一半的茶给了刘姥姥,妙玉是怎么做的,仅仅因为刘姥姥用过了茶杯,就被妙玉丢弃,并称“若是我吃的,就是砸碎了也不能给她”,甚至在众人离开后,命人打水洗地。当然贾母那么做,也有打妙玉脸的嫌疑,想来是因为看不上她那副目无余尘的样子。但不管怎么说,妙玉的做法,确实让人不喜。 可能有人会说,黛玉、史湘云她们也取笑刘姥姥了,但仔细看原文描绘,就能发现其中的不同。只因黛玉她们不过是瞧着稀奇,心底里却并没有看不上刘姥姥,而妙玉却不同,完全就是高人一等的样子。 除此之外,妙玉名为出家人,却六根不净,明显是对贾宝玉动了心思的。像第41回“栊翠庵品茶”,妙玉明明想要和贾宝玉亲近交流,却指东打西,拉着林黛玉、薛宝钗进入屋内喝体己茶,其目的就是为了吸引贾宝玉也跟着进来。 在进入室内之后,正客林黛玉、薛宝钗两人几乎没有说几句话,全都是贾宝玉、妙玉两人在对谈交流,甚至在喝茶期间,妙玉将自己喝茶用的绿玉斗给宝玉当器具,这跟她对刘姥姥的态度,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足可见妙玉对贾宝玉的特殊对待。 别说是穆栩这个后世之人看不惯妙玉了,就连刑岫烟这个和她做了好多年邻居的人,都评价她,“僧不僧,俗不俗。”可见妙玉所谓的出家,不过是情势所逼而已。 穆栩今日从妙玉那得了好处,但也为其打发了霍坤,为此还不惜得罪了南安王府。一报还一报,所以哪怕他事后其实早想到了,霍坤可能会行报复之事,也并未出言提醒。但不想黛玉却提出了此事,那他干脆选择顺其自然,就当是好人做到底,救了妙玉一命,免得其落得像原着里一样,被歹人掳走,以至于生死不知。 他这边想着妙玉之事,那边厢南安太妃果如张太妃所言,见派人去东平王府没有结果后,便径自去了宫里求见太皇太后。 不等太皇太后询问她来意,南安太妃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起来,“娘娘,您可得为我那可怜的孙儿做主啊?” 太皇太后虽身处深宫,但以往接见入宫请安的命妇时,可没少听说南安王世子的为人,因此听到南安太妃如此说,她根本就不相信,只是敷衍的问道,“你这说得没头没尾的,哀家都不知道详情,如何替你做主?” “还不是那东平王世子,他仗着武艺高强,就把我家坤儿打的鼻青脸肿,门牙都掉了一颗,甚至还将我那可怜的孙儿塞到运泔水的车里羞辱…” “这…会不会有什么误会,穆家小子一向知礼,怎么会无缘无故殴打你的孙儿?” 南安太妃听出太皇太后话中似有偏袒之处,当即就不乐意了,“娘娘,您不能因为东平王世子是长宁公主之子,就向着他说话啊,要知道他可是毫发无伤,而我家坤儿却惨遭破相不说,还被打的下不了床。说起来,当初他定亲时,还是我做的媒人,可如今他却连一点旧情都不念,也太忘恩负义了些。” “好了,你总得告诉哀家,这事是因何而起,哀家才能为你主持公道吧!” 太皇太后明显有些不悦,但南安太妃却似乎毫无所觉,嘴里依旧念叨着,“还不是为了一个女子,明明是我们坤儿与人家姑娘相识在前,可穆家小子却横插一杠子,还动手打人。” 第二百一十四章 峰回路转 太皇太后听了南安太妃的解释,虽知道其中恐有不实之处,但还是选择以安抚为主,“哀家已知道了其中的缘故,你且安心回去,一会哀家就召穆家小子进宫,狠狠责罚于他。”担心其不依不饶,她干脆就对一旁的宫娥吩咐,“传哀家懿旨,传东平王世子即刻入宫!” 南安太妃见此情景,总算是满意的告退离去。等她一走,太皇太后就对旁边伺候的刘嬷嬷说道,“这个南安太妃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要不是担心他家会在南边拥兵自重,哀家一定不会轻易饶了她。” 刘嬷嬷附和道,“可不是嘛,老奴之前出宫看望我那侄孙时,可听他说了不少关于南安王府的不法之事,尤其是那南安王世子,那简直就是个花花太岁。依老奴看啊,他这回必定又是做了什么恶事,却让东平王世子撞上了,所以才生出此等变故。” “你说得不错,霜儿自小就聪明懂事,教的儿子又会差到哪去!” “那娘娘还召东平王世子进宫?” “哀家这不是做给南安王府看得嘛,再说下个月就是霜儿那丫头的生辰,我这做母后的有些好东西要给她,索性就让栩小子派人送去辽东得了。”说话间没等来穆栩,却等来了陈太后,太皇太后不由奇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陈太后苦笑着回道,“还不是那南安太妃倚老卖老,跑我那去非让我给她主持公道。我被缠的没法子了,只能到母后这躲躲。” “得,这是不放心我,所以才刚出门,又去了你那里!” “外甥到底干了何事,怎么惹得她这般气急败坏?”太皇太后刚要回她,就见一宫娥领着穆栩走了进来,当即就道,“正主来了,你自个问便是。” 不等穆栩行礼,陈太后就好奇的问道,“栩儿,听说你把南安王世子打了?” 宫里一来人,穆栩便心里有了猜测,所以此时听太后问起,他是一点都不意外,先恭敬的向两位长辈问了安,然后才不偏不倚的把事情大致说了。 听到他将南安王世子塞到了泔水车里,太皇太后几人都不禁莞尔一笑,陈太后更是笑骂,“你这混小子,亏我还总说你性子稳重,没想到竟这般狭促!你打了他也就罢了,又何必这般故意羞辱人。” “外祖母、舅母,你们是有所不知,我本来一开始只想劝说霍坤几句,他要是肯知难而退,我都没打算计较他打了林府管家之事,可谁想那家伙不知好歹,不仅口出污言秽语,竟还想让手下动粗,我这才给了他一个好看。” 听到穆栩的叫屈,太皇太后摇头道,“不管有天大的理由,你堂堂一个郡王世子,怎么能亲自上手,还选择在当街打人,这也太没有体统了。” “母后您消消气,栩儿不过是一时冲动,而且那南安王世子确实太不像话,给他个教训也好,省的他整日里在京城为非作歹。”陈太后连忙替外甥说起情来。 “我不是怪他打了霍家小儿,毕竟他也算是师出有名。我是怪他不该以身犯险,俗话说的好,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连老马都有失蹄的时候,何况是人呢?” 面对太皇太后的的谆谆教导,穆栩自然感激不尽,真心的向其认了错,保证以后不会再犯,她这才露出欣慰之色,“好了,你知道错了就好,我今儿叫你进宫,是为了你母亲生辰的事。我给她准备了一些礼物,你出宫后记得派人送去辽东。” “哎呦,母后不说我都忘了,皇妹的生辰可不是下月二十一嘛,回头我也有贺礼给她,明日就派人送出宫去,到时让栩儿一并送过去。” 穆栩赶忙替母亲谢过两人,又陪她们说了会闲话,方才带着一堆礼物出了宫不提。 …… 转眼就是一个多月,贾宝玉与夏金桂婚期已然临近,这日黛玉收到了荣国府的请帖后,不禁感到一阵为难。这去吧,因为前番之事,她怕穆栩生气。这不去吧,她也算是被荣国府教养了一场,外人恐怕会说她忘恩负义。思量了许久,她实在拿不定主意,便想到了让宝钗出个主意。 到了清芷院后,黛玉将为难之处向宝钗倾诉了一番,哪知宝钗却道,“这有什么为难的,你将此事告诉他,让他陪你去一趟就是了。反正到时宝玉要拜堂成亲,哪有闲功夫来搅扰你!” “我这不是怕他误会嘛,你又不是不知道,上回的事可把他气得不轻。”黛玉担心的说道。 “你尽管去说就是,事情都过了这么久,我估计他早就忘了。”宝钗面上十分笃定,心里却道,他巴不得去看宝玉的笑话呢,哪有不想去之理。 黛玉听了宝钗的劝告,将信将疑的和穆栩说了一声,谁成想他果然像宝钗说得那样,满口答应了下来,嘴里还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呢,到了那日我亲自送你去荣国府走上一遭就是了。” “你…你真的没有生气?”见穆栩答应这般痛快,黛玉顿时有些狐疑起来。 “坏了,我答应的有些干脆了。”穆栩心里暗叫不好,连忙找了个借口敷衍道,“我本来确实挺生气的,可后来转念一想,那贾宝玉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我犯不着跟他计较。再者说,我总要为你考虑不是,你是贾家的嫡亲外甥女,要是你不到场的话,还不知那些闲人会编排出什么难听的话呢!” 黛玉听了这一番解释,感动的是稀里哗啦,倒把穆栩弄得惭愧不已,连忙将娇妻搂在怀里好一通安慰,终于让她破涕为笑。 虽然得了穆栩的首肯,但到了贾宝玉成婚这日,黛玉却没有选择一大早就去荣国府,而是等过了午后,估摸着贾宝玉应该出发迎亲了,才在穆栩的护送下赶去了荣国府。 在荣府一众人看来,经过了前次的不愉快,宝玉这回成亲,人家东平王府应该是不会派人前来了,果真都过了午时,和贾家关系比较亲近的人家皆已到了,可东平王府却连个送礼的人都没有上门。 虽然早就猜到会是这般结果,但贾母心里还是觉得颇不痛快,尤其是娘家的侄媳妇,史鼎的婆娘还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问道,“咦,姑母,怎么东平王世子妃今日没有前来?” 是的,史鼎夫人就是故意给贾母难看的,因为她早就从史湘云那听说了上回的事情,所以这次特意当着贾母的面提起,就是为了揭这个姑母的伤疤。谁让贾母之前总是借着史湘云的事情,有事没事就敲打他们夫妻。这次逮住机会,她可不得好好出口恶气。 由于史鼎夫人说话时声音很大,自是一下就将周围亲戚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贾母顿觉如坐针毡,一张老脸委实有些挂不住了,她心下想了好几个借口,可都觉得不太合适,正不知如何是好呢,就忽然听到外面王熙凤声音传来,“老太太,林妹妹来了!” “啊!”王熙凤这一声对贾母来说,可谓是天籁之音、峰回路转。她先是一惊,随即就是一喜,直到察觉自己有些失态,她才刻意清了下嗓子,故作镇定道,“这个凤丫头也真是的,总是这么一惊一乍的!” 第二百一十五章 姐妹闲谈 在房里众多女眷的注视下,黛玉随着王熙凤翩然而至,笑着对贾母道,“外祖母见谅,茂哥儿闹腾的厉害,我一时脱不开身,因此来得迟了些。” “这说得什么话,小孩子嘛,还不都是这样。”贾母满脸堆笑的起身将黛玉拉住,说着就要让其坐在自己身边。黛玉轻轻摇头拒绝,“今日来得都是自家亲戚,我身为一个晚辈,怎可安坐于上首?” 她话才说完,刑夫人就不失时机的夸道,“我素日就说外甥女知礼,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一旁的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起来,七嘴八舌的什么好话都有。 贾母看她态度如此坚决,不禁有些迟疑,还是黛玉在房里扫视了一圈,看见了坐在不远处的三春姐妹,便主动开口道,“外祖母,我就坐在二姐姐她们旁边,正好我们姐妹多日不曾见面,有许多话要说呢!” “既然如此,那便依你了。”贾母也不再多说什么,便命丫头在探春身边添了把椅子,好让黛玉坐下。与迎春姐三互相问过好,黛玉不由奇道,“我这看了半天,怎么都没发现合浦郡主和云妹妹的身影?” 惜春小声解释道,“云姐姐的婆母有恙在身,她要留在家侍疾。至于蓉儿媳妇,则是因为她弟弟和家里闹别扭,要和一个小姑子私奔,被秦老爷发现后,将其打的起不来床,秦夫人找她去劝和了。” 黛玉听了就是一愣,倒是探春咋舌道,“我记得那个秦钟和宝二哥不仅交好,就连性子也差不多,不想还有这胆量。” “那都是老黄历了,前头蓉儿媳妇找了林姐夫帮忙,将那秦钟安排进了绣衣卫当差,人家早就不和宝二哥来往了,听说性子也改了许多。” 听了这话,探春心下就是一动,想起了整日在家不学无术的贾环,于是便拉了下黛玉的袖子,“林姐姐,我有一事求你。” 黛玉正要回话,一直沉默不语的迎春忽然说道,“咱们去院子里说话,这里人多眼杂的,有些不太方便。”几人闻言皆同意了下来,于是便由黛玉向贾母告罪一声,“外祖母,我们姐妹想去院子里走走,观赏一下秋菊。”贾母自无不可,只是交代道,“仔细留神前面的动静,可别错过了拜天地!” 四女来到荣庆堂东边的花园,找了个僻静之处后,探春才说起自的所求,“林姐姐,你是知道我们府上的情况,所以我想求你在林姐夫那美言几句,给环儿也安排个差事,免得他成日里就在家学胡混。” 黛玉有些不解的看了眼迎春,“你怎么舍近求远,二姐夫和琏二哥不都是在绣衣卫当着高官吗,哪里还用的着求我?” 面对几人探究的眼神,探春苦笑着回道,“要是之前倒也无妨,可我是方才听了四妹妹的话,才生出这个念头的。因为二姐姐上次教训了宝二哥的缘故,老太太如今对二姐姐意见颇大,我哪敢找二姐夫帮忙啊!而琏二哥,那就更不成了,我姨娘自来和二嫂子不对付,要让她知道了,指定会坏事的!” 黛玉略微一想,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答应了下来,接着又谢了迎春上次的援手之情。迎春摆手推辞道,“快别谢我了,我当时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说起来,倒是你和妹夫送了我那么些礼物,弄得我心下惶恐的很。” 黛玉笑着打趣,“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就多带壮壮来我们府上做客,顺便和茂哥儿做个伴,这样我也能轻松一下,你是不知道,那小子每日里可把我和我们太妃累得不轻。 迎春含笑应了,一旁的惜春见两人说完了话,可总算逮住了机会,拉住迎春的手,将她上下打量了半晌,才感叹道,“那日发生的事,我也是事后才听说的。真是想不到,二姐姐嫁人后,变化竟这般大,当时听说你将宝二哥骂的狗血淋头,我都不敢信哩!” 迎春无奈道,“你怎么还提这一茬,为了这事我都把老太太得罪狠了,今儿回荣国府,她都不愿意搭理我呢。” “哼,老太太一向偏心宝二哥,二姐姐不必管她,反正现在你又不用在她手底下讨生活!”惜春浑不在意的说道,接着她看了下四周,见四下无人后,小心翼翼的又道,“你们听说了吗,老太太对宝二哥这门亲事很不满意?”她说完之后,生怕黛玉和迎春不信,又特意加了句,“不信你们问三姐姐?” 探春听她如此说,只好点头承认,“我知道的不多,只是听说本来是定了大嫂子的堂妹的,可不知为何却又变成了这夏家姑娘。” “三姐姐知道的还不如我多呢!”惜春得意的补充道,“上个月老太太来找蓉儿媳妇,想让她帮忙找戴太监说情,把宝二哥的婚事给退了,我当时听到她说,这次宝二哥的亲事都是二太太的主意。” “我想到了外祖母可能不满意宝二哥的亲事,可怎么又扯到什么戴太监和二舅母身上了?”黛玉大是不解,在她心里想来,外祖母连同为皇商出身的宝钗都瞧不上,更别说这个什么夏姑娘了,果然听惜春话里的意思,这事分明别有内情。 见惜春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探春索性也不替自己父亲隐瞒了,“算了,还是我来说吧。前头老爷已和李老爷口头约定好了,要将大嫂子的堂妹李纹说给宝二哥,可谁想太太却不知从哪听说了这个夏姑娘,就撺掇着老爷上门去提亲。老爷被她说动后,就背着老太太和夏家定了婚约。” “事后老太太知道了,觉得这个姑娘不是良配,就想退了这门亲。可让人始料未及的是,这夏家有以前太上皇身边的戴权公公做靠山,没奈何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清楚了这番缘故,黛玉和迎春不禁面面相觑,实在想不到围着贾宝玉的亲事,所发生的事情竟比戏文还精彩。也是多亏黛玉不清楚薛蟠和夏金桂有过纠葛,否则凭她的聪明才智,多半能猜出这里面别有内情,进而联想到穆栩在里面插了一手。 “以宝玉的性子,今日二老爷要是没有提前安排,且有得闹呢!”迎春冷不丁的来了句,直指问题的核心,几人听后,皆是深以为然的点头。还不等她们再说什么,就听到大门的方向传来迎亲的鼓乐声,当下几人也不在迟疑,立时就结伴回了荣庆堂。 却说荣禧堂这里,穆栩此刻正坐在来宾席,与冯紫英几人闲聊。说话的间隙,柳湘莲看到薛蟠总是不停向外张望,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不由惊奇道,“薛兄弟,又不是你娶亲,你怎么看着比新郎官还着急?” 旁边几人闻言,都把目光转到薛蟠身上,穆栩只是稍一琢磨,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必定是薛蟠急着看贾宝玉的笑话,他当下就狠狠地瞪了眼薛蟠,示意其收敛一点。 收到穆栩的警告,薛蟠也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妥之处,急切间正不知如何解释,忽然眼睛余光扫到了一人,他立即灵机一动,脱口而出道,“我哪有着急了,只是因为瞧见了琪官,心里有些奇怪而已。” 此言一出,除了穆栩之外,众人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纷纷开始四下寻找,最后果真在一旁不远处找到了蒋玉涵的身影。卫若兰第一个开口说道,“这琪官怎么敢如此大胆,他就不怕忠顺王找麻烦吗,要知道忠顺王和荣国府可是不对付的。” 第二百一十六章 躲避麻烦 到底还是冯紫英消息灵通,便替大家解惑道,“都别乱猜了,琪官早已被忠顺王放出了府,听说现如今在紫檀堡买了上百亩地,自个关起门来做起了员外。”说到这,他狭促的一笑,“你们再想不到琪官的夫人是谁了?” 穆栩是看过原着的,当然清楚冯紫英说得是谁,不想韩琦却也知道,“嗨,我当你想说什么呢,不就是个姓花的小娘子嘛,听说以前还是宝玉的房里人!” “你说得可是那个叫袭人的丫头?”薛蟠顿时来了精神。 “叫什么名字我倒是不知,不过啊,琪官两口子的日子可未必就好过啊!”韩琦接着摇头叹息道。 听他如此说,众人自是好奇的追问起了原因,就连穆栩也被勾起了兴趣。韩琦见状,遂压低声音说道,“半个月前我和朋友去西山打猎,一时玩的尽兴,就回来的晚了,我怕进不了城门,便想在城郊找出人家借宿一宿。说来也是巧了,我们借住的那处人家就是琪官的家,你们可知当夜我发现了什么?”说到这,他故意端起茶杯喝了几口,吊足了众人胃口后,他才神秘的说道, “当晚我起夜小解,路过前边正房时,忽然听到有喧闹声传来,我心生好奇之下,便悄悄去查看了一番。你们猜怎么着,我竟发现忠顺王家的小王爷徒琦带着一些狐朋狗友在里面饮酒,而琪官夫妇则强颜欢笑的敬陪末座,那小王爷还不停的在琪官夫人身上动手动脚。” 听了韩琦的这番话,众人俱是沉默不语,一时间不免心思各异。像是穆栩就觉得徒琦实在不是个东西,但他却也明白,这不是自己前世的法治社会,现实中比这惨的事多了去了,他与琪官又毫无交情,也没必要为了个不相干的人强出头。 冯紫英、卫若兰几人倒是和琪官颇有来往,可他们如今高官做得,家中又有妻儿老小,哪里愿意为了琪官得罪皇室中人,所以只能在心底替其惋惜了。 而薛蟠就有些不当人子了,这家伙此时的本能反应就是,自个的机会来了,毕竟很早之前,他就对琪官有些想法,这回岂不是有了可趁之机?说不得还可以一箭双雕,来个男女通吃。他这边想得正美呢,就听一旁的柳湘莲忽然低声暴喝,“混账,岂有此理,这也太欺辱人了吧!” 薛蟠被徒然惊醒,连忙收起脸上的神往之色,其他几人也或多或少有些惊讶。但也能理解柳湘莲的想法,只因他们这些人中,柳湘莲确实最有侠义之气。 冯紫英看到柳湘莲这个样子,怕他激愤之下做出冲动之举,便连忙开口劝道,“湘莲,我们和你一样,也看不惯那小王爷的所为,可这事咱们管不了,人家毕竟是皇子皇孙,我们惹不起的。” “对啊,想想你的妻儿。”卫若兰几人也跟着劝说起来,柳湘莲却看向穆栩,“世子,难道真没有什么办法治一治他吗?” 穆栩迟疑了下,想说不让柳湘莲管这事,可又觉得这话有损他的光辉形象。正为难间,忽听到门外响起鞭炮声和鼓乐声,他立马顺势道,“此事容后再说!” 柳湘莲只得无奈应了,与众人一起等待新人过礼。片刻之后,先是贾母带着一众女眷来到荣禧堂另一侧,随后就见贾宝玉身穿大红喜服,牵着新娘跨过马鞍走了进来。 穆栩早盼着这一刻了,当下就将注意力全放在贾宝玉身上,只是稍微一看,他心里就暗笑起来。你道为何,原来那贾宝玉木着一张脸,双眼呆滞无神,哪怕是脸上擦着厚厚的粉,都能看出来青黑的眼圈,让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这家伙纵欲过度了。 当然这大喜的日子,也没人会那么不识趣,好些人还故意道,这新郎官必是因娶妻而太过激动,没休息好云云。大家虽然嘴里都说着恭贺的话,可到底都不是瞎子,渐渐的都察觉出了这场婚礼的诡谲之处。只因贾母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而贾政更是离谱,明明是他儿子成亲的大喜日子,可他这个做父亲的没有一丝笑容不说,还全程死死盯着儿子,仿佛是在防贼一般。 终于在这古怪的氛围中,一对新人被送入了洞房,随后贾母等女眷也退了出去,这时贾政才露出笑容,开心的和贾琏等贾家子弟招呼起了来客。 穆栩用完婚宴后,怕柳湘莲又找他说徒琦之事,因而一刻都没停留,让贾琏帮忙给内宅的黛玉传了话,就借口说府上有急事处理,携着黛玉匆匆去了。 回府的路上,黛玉将穆栩喊上马车,张嘴就问,“琏二哥派人来通知我,说府上出了急事,可要紧吗?”穆栩怕她着急,连忙解释道,“你放心吧,那是我为了躲麻烦,而故意找的托辞,府上什么事也没有。” 黛玉闻言,白了穆栩一眼不说,还伸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哼,我看你不是为了躲麻烦,分明是因为没有看成热闹吧!” “咦,你这话从何说起,我看什么热闹?”穆栩以为黛玉知道了贾宝玉婚事里的猫腻,颇为心虚的问道。 还好接下来黛玉的话打消了穆栩的顾虑,只听她继续嗔道,“你少扯谎,亏我先前还以为你是单纯的为我着想呢!到了今天我突然才想明白,你不过是知道宝二哥不会满意这桩婚事,以他的性子难免要大闹一场,所以才特地来瞧热闹的。” “你看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我要真想看热闹,什么时候不可以?就凭荣国府那筛子样,我回头找人随意打听一下,什么问不出来?”穆栩发觉自己不过是虚惊一场后,立时就有了闲心叫屈。 黛玉听后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一时半会又说不出来,干脆耍起了性子,“反正你就是不安好心,我不理你了!”说着就扭过了身子,把后背留给穆栩。 穆栩知道女孩子一旦做出这个样子,其实就是想让人去哄,他自然不会那么不解风情。于是就将黛玉的身子掰过来,讲起了来自后世的几个笑话,果然不过眨眼的功夫,马车上就响起了黛玉的娇笑声,惹得外面的护卫频频侧目。 夫妻俩打闹了一会,黛玉这才想起穆栩之前的话,有些好奇的问道,“你方才说躲麻烦,是什么意思?” 穆栩想了想,觉得这事没必要瞒着黛玉,也就如实说了。黛玉听后,顿时皱起眉头,厌恶的说道,“这个徒琦怎么能这样,哪有这般糟践人的,难道忠顺王和王妃都不管他吗?” “怎么管?上梁不正下梁歪罢了,五舅舅自己都不着调,怎么可能会管徒琦?而五舅母就更不会管了,她巴不得徒琦这个庶子不成器呢,这样才不会对她的儿子造成威胁!” “那你真不打算管了,要是二姐夫做出什么得罪忠顺王府的事,二姐姐和朝宗娘俩可怎么办?”黛玉担忧的说道。 “我用什么理由管这事?人家徒琦又没得罪我,再说五舅舅对我也挺不错的,不看僧面看佛面,我确实不方便插手。”说到这,想到柳湘莲那性子,穆栩十分头疼道,“至于你二姐夫那里,回头我让冯紫英找人盯住他,尽量不让他做出傻事来。” 第二百一十七章 突发癔症 穆栩说完这些话,就见黛玉柳眉紧锁,便知道她肯定又动了恻隐之心。果不其然,随即就听她说道,“可以的话,你还是帮一把袭人吧,再怎么说也我们相识一场,她落到这般田地,我不知道则罢,既然知道了又如何忍心。” “唉,你就烂好人吧,我可是听晴雯她们说过,当初在荣国府时,这袭人没少给你使绊子,这丫头多嘴多舌,心思又不纯,沦落至此,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旁的不说,就单说她从贾宝玉那里捞了不少银子吧,在乡下找个本份人嫁了很难吗?她选择嫁给那蒋玉涵,还不是因为在荣国府做惯了副小姐,不愿再吃苦了。”前世看红楼时,穆栩就很不喜欢袭人,尤其是这丫头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派,着实让人不喜。 黛玉这才明白,原来穆栩之所以如此排斥帮助袭人,竟还有她的原因在里面。知道了这点,她又是好笑又是感动,不禁柔声道,“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何必和一个丫头计较呢?就发发善心,想个法子帮下她吧。” 穆栩沉吟半晌,才为难道,“这事确实不好办啊,你不清楚那徒琦的为人,那家伙可是个混不吝,再加上我和他有些过节,我不插手还好,一旦我掺和进去,他可能会变本加厉的。” “那就真没有法子了?” “也不是没有,可都治标不治本,要想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问题,最好就是让蒋玉涵和袭人远走他乡,毕竟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啊。可据我所知,那袭人的家小都在京城,她未必会愿意这样做。”穆栩到底不想让黛玉失望,终究还是出了个主意。 黛玉盘算了下,觉得这确实是最稳妥的办法了,“要不然我一会让紫鹃走上一遭,私下劝说一下袭人?” “都依你!不过最好让杨安带人护送她去,免得遇到不开眼的家伙冲撞了她。” 黛玉自觉做了件好事,心下极为高兴,面上不由带出了笑意,可随即她又想起了探春的相托,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穆栩见她脸上表情变换不定,不由奇怪道,“不是都想出办法了嘛,你怎么还这个模样?” 黛玉脸上微微一红,期期艾艾的把事情说了,穆栩听后不免暗自吐槽,真不愧是原着发生地,就去了这么一趟,竟多出这么多狗屁倒灶的事,可自家夫人的面子又不能不给。 他稍微一思索,就否决了将贾环送到绣衣卫的想法,毕竟贾环这个人从原文来看,性子颇为乖张,若是因他的缘故进了绣衣卫,说不得会惹出祸端。忽然他灵光一闪,想到了自己现在还有个龙禁卫指挥使的职位,当即便有了主意,“这也好办,就让贾环去龙禁卫做个小校吧,不仅差事体面还轻松。” 黛玉自是不知穆栩心里的想法,听后也觉得这个安排不错,便欣然应允,“那我回府之后,就派人通知三妹妹一声。” 穆栩夫妻俩这厢正其乐融融,却不知他们走后不久,荣国府就闹出了一个大笑话,原来婚宴用罢,贾母方要请一众亲近女眷去荣庆堂吃茶,就见贾宝玉房里的麝月一脸惊慌之色的跑了过来,一见贾母就道,“老太太,大事不好了,我们宝二爷他,他…” 贾母身子一晃,差点倒头就栽,还好鸳鸯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并厉声追问,“宝玉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嘛,怎么一转眼就不对了?” 琥珀这才流着泪回道,“宝二爷和新奶奶回到洞房以后,就一直坐在房里傻笑,我们开始以为他是因为娶了夫人而高兴的,可等了许久,都不见他掀盖头,这才察觉到不对,上前询问他,他也不回话,只一个劲的在那笑。” “冤孽啊!”回过神的贾母叹了声,也顾不得别的了,立即就让丫头扶着她向着贾宝玉的院子赶去。留在现场的王熙凤见状,还想继续招待客人,哪知史鼎夫人嘴里却道,“唉,我们也去看看,说不得还能帮上忙!”说罢,竟带着一堆女眷一窝蜂跟着贾母去了,只留下王熙凤和迎春、探春她们相顾无言。 半晌,王熙凤才跺了下脚,“这都什么事啊!”迎春摇头苦笑,“她们哪里是关心宝玉,分明是去看热闹的,这些妇人向来爱说别人家的家长里短,到时咱们荣国府恐怕…” 探春和宝玉兄妹之间自来关系不错,忙打断迎春的话,“先别说这些了,我们也快些过去吧,看下宝二哥到底什么情况,再顺便想办法劝服那些夫人离开,要不然等老太太回过神来,肯定要责怪咱们办事不力的!” “我这是何苦来哉,明明该是大嫂子的活计,可却落到了我的头上。”王熙凤抱怨了一声,到底还是带着迎春几人追了上去。等几人来到贾宝玉的院子,就看到房门被围得水泄不通,里面还传来贾母与丫头们的哭声。 费了好一番功夫,几人才挤了进去,就见贾宝玉穿着一声喜庆的大红吉服,坐在中央的的椅子上痴痴的笑着,嘴里还不时留着口水。贾母则搂着他默默垂泪,一旁还有个靓丽的年轻女子,正手足无措的和几个丫头站在一旁,看那打扮应该就是贾宝玉的新婚妻子夏氏了。 “老太太,您先别难过,目前的当务之急是找个太医来,仔细给宝玉诊治一番才是要紧。”听了王熙凤的劝说,贾母顿时抓住她的手,“对,快那我的帖子去请个御医来,给我的宝玉瞧瞧!” “我看宝玉的样子,应该是得了癔症。”门口的一位夫人忽然插嘴说道,众人寻声看去,却发现原来是王子腾夫人。贾母也是病急乱投医,连忙将其请了进来,询问她的意见。王子腾夫人进来后,先打量了几眼贾宝玉,然后便笃定的说道,“应是癔症无疑,这个也好办,无非就是一时迷了心智,只要找个宝玉最怕的人来,打他两耳光,吓唬一下他,估计就没问题了。” “这…这管用吗?”贾母有些犹豫不决,这时来瞧热闹牛继宗的夫人也说话了,“王夫人说得不错,我听我们府上的管家说过,以前在乡下遇到过这种情况,这是人徒然遇到了大喜或是大悲,只需刺激一下便能醒转。” 听到连续两个人都这么说,贾母也有点相信了,当即便对王熙凤吩咐,“你派人速去将宝玉他爹请来。”王熙凤不敢怠慢,忙使唤一个丫头去了前院。片刻后,黑着一张脸的贾政就怒气冲冲的而来,方一踏进门,就冲着贾宝玉大喝,“你这个孽障,又再弄什么鬼?” “给我闭嘴,宝玉都病成了这般,你不关心他也就罢了,怎么还如此严厉,有你这样做父亲的吗?” 面对贾母的怒斥,贾政马上就怂了,他唯唯诺诺的争辩道,“母亲,宝玉自来喜欢装病,我看这次也是一样。” “够了,我一手养大的孩子,难道我能看不出真假!”贾母重重的磕了下拐杖,生气的说道,“老婆子叫你来,是为了让你救宝玉的,不是让你来耍威风的,还不与我过来!” 贾政不敢违抗母命,赶忙走到了近前,查看起贾宝玉的状况,这一看之下,他心里就是咯噔一下。知子莫若父,他本来还以为儿子又像从前躲避学业时那样,只是故意装病,不想这回却是真的,他用手在其眼前晃了好几下,可宝玉却连眼都不眨一下。 这下贾政也慌了,别看他嘴上骂的厉害,其实心底还是很看重这个嫡子的,平日对儿子非打即骂,不过是恨铁不成钢而已。好在探春很会察言观色,赶紧把众人的判断告诉了他。 第二百一十八章 大受震动 听了探春的解释,贾政心下一松,忙看贾母有何示下,贾母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虽有些心疼孙子,可为了治病也顾不得了,当即就咬牙点了下头。 贾政得了母亲的首肯,便准备要给贾宝玉一巴掌,可事到临头却犹豫了,他也不知为何看到那痴傻的脸,竟有些下不去手了。一旁的贾母见了,气得差点三尸神暴跳,“你往日里总对宝玉痛下杀手,可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临阵退缩了?” 伴随着贾母这话,门口传来不知哪个妇人的笑声,贾政简直羞得想找条绳子上吊一了百了。一想到今日先是在外间客人那失了礼,接着又被无知妇人嘲笑,皆是因为眼前这个逆子,他消散的怒火立刻重新涌上心头,对着贾宝玉就是狠狠一巴掌。 可打完之后贾宝玉却依然没有丝毫好转,贾母几人顿时有些坐蜡时,就听那牛继宗夫人补充道,“打的还不够,而且得喝骂几声才行。”贾政闻言,只得重振旗鼓,对着贾宝玉正正反反又是几个耳光,嘴里还骂道,“你个混账玩意,我让你整日不学好,今日我非打死你不可…” 这个法子果然起了作用,在贾宝玉脸颊逐渐肿胀开时,他突然像回魂了一般,浑身打了个机灵,人也清醒了,面对自个老子的毒打,立时向贾母求救,“老太太救我,老爷要打死我!”见此情形,贾政忙停了手,贾母更是一把将其抱在怀里,“亲啊”,“肉啊”的叫了起来。 看到没有热闹瞧了,门口那些妇人顿时做鸟兽散,就连迎春和惜春也趁机向王熙凤使了个眼色跟着溜了。 祖孙二人抱头痛哭了一会,贾母总算是收拾好了心情,命人给贾宝玉抹药的同时,也有闲心打量起了夏金桂。只见其长得倒是颇为艳丽,但贾母先入为主就对她有意见,认为她是商贾出身,配不上自己的金孙,此时见她站在一旁没有任何动作,当下就不悦道,“宝玉家的,你就是这么做别人妻子的吗,没看到自个的丈夫都受了伤,还不快去帮忙!” 夏金桂也不是好相与的,闻言就想要反驳,毕竟在她看来,自己配贾宝玉那是绰绰有余,贾宝玉除了一张脸和家世外简直是一无是处。倒是她的丫头宝蟾很有心机,见自家小姐想要发作,立刻不着痕迹的拉了下她的袖子。夏金桂当然不傻,她只是往日在家横行霸道惯了,如今还没适应新的身份而已,此刻得了宝蟾的提醒,她马上会过意来。 随后就见夏金桂从袖子里拿出方帕子,笑语吟吟的走到贾宝玉身边,一边帮他在脸上擦拭,一边娇滴滴的的说道,“二爷,你没事吧?” 房中几人看到这一幕,都不禁有种荒缪的感觉,要知道在他们这种大家族里,一个妇人不管私下如何,但在面上必须要摆出一副端庄大方的姿态。哪怕像王熙凤这般泼辣也没什么,可就是不能烟视媚行,因为那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妾作态。 贾政这会连掐死王夫人的心都有了,这就是所谓的好名声?可作为公公,他又不方便说儿媳妇,只得恨恨甩了甩袖子扬长而去。 贾母这边也没好到哪去,她喘着粗气,只觉有一口老血哽在胸口,憋的是脸红脖子粗,吓得鸳鸯和王熙凤不停给她拍着后背。可随后几人就看到了更加让人目瞪口呆的事,只见那贾宝玉竟然旁若无人的与夏金桂说起话来,姐姐长姐姐短的不说,还夸其身上抹的胭脂味道独特。 几人实在是不能理解贾宝玉的行为,心里甚至怀疑,是不是贾政将他打傻了?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不过是男女看问题的角度不同罢了,如果贾琏在场的话,一定会告诉她们,这没可奇怪的,男人不都爱吃这一套吗? 就拿贾宝玉来说,他往日里接触的都是大家闺秀,就连其房里的丫头们,也一个个都是小姐做派。他长这么大,何曾见过这般姿态的女子?一时之间,他只觉得眼前的秒人,是说不出的温柔,诉不尽的娇媚! 不提后宅怀疑人生的贾母几人,却说柳湘莲这里,他在婚宴结束之后,就想去找穆栩商议琪官的事情,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就被冯紫英拉到了一旁僻静处。 “湘莲,我知道你是想为琪官打抱不平,可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就算你能说通世子帮忙,也需要从长计议才成!” 柳湘莲一愣,随即便陷入了沉默,其实他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只是相比冯紫英等人,他更能对琪官的处境感同身受。除开他本身的性格之外,还有一点就是,他因为家道中落的缘故,曾长时间混迹与市井之中,饱受过人情冷暖,所以他真的看不过去,昔日同座吃酒唱戏的朋友落到这般境地。 “紫英,你的顾虑我都明白,可琪官也是你我的朋友,难道我们就这样坐视他被人踩在泥尘里吗?” 听到柳湘莲这番肺腑之言,再看着那双饱含对朋友担忧之情的眼睛,冯紫英心下大受震动,嘴里劝说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他不禁扪心自问,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对朋友再也没了以前那般肝胆相照,要知道琪官还是自己介绍给柳湘莲认识的呢!想到这,他暗自下了决心,随即就道,“我陪你去找琪官,然后我们一起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再去求世子帮忙。” 柳湘莲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拍了拍冯紫英的肩膀,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了。随后二人就动身去寻人,最终在荣国府大门外拦住了正要离去的琪官。 等他们将来意一说,琪官感动的泪洒衣襟,嘴里却道,“二位兄弟的高义,我铭记在心,可我只是一介优伶,又哪敢让你们搭上远大的前程,来趟我这滩浑水。” “你说得这是什么话,咱们朋友贵在知心,又岂能拘泥于身份门户?” “湘莲说得不错,你也太过多心了!” 听了这些话,琪官自嘲道,“往日里我也曾自是甚高,觉得自己出入过高门大户,结交了许多达官贵胄,却不想真的一朝落难,才发现我在那些人眼里,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玩物罢了,每个人对我都避之不及。”说到这,他哽咽道,“不想今日,还有你们两位贤兄肯对我伸出援手,我真不知如何感谢你们!” 见琪官如此颓丧,柳湘莲摆摆手,“这些话留待日后再说,当务之急还是先想想,怎么让你摆脱那小王爷的纠缠才是正经。” 冯紫英看了下周围的环境,提议道,“这里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还是去玉涵府上仔细商议一番。” “也好,不过我得先去通知下内人才行,二位兄弟稍后片刻。”柳湘莲抱了下拳头,当即大步流星折回了荣国府。一杯茶的功夫后,他又从荣府侧门出来,三人便一起结伴往城郊方向而去。 到了紫檀堡,在琪官的带领下,来到一处三进的宅院。见到柳冯二人在四处打量,琪官苦笑道,“我用这些年积累下的银子,置办了这份家业,本想娶个妻子,好生几天安稳日子,谁曾想刚出了虎口,又进了狼窝,真是时也命也!” 第二百一十九章 登门致谢 几人说话的功夫,就来到了正堂门口,不想正遇到两个年轻女子走了出来。琪官看着其中那个满脸泪水的女子,紧张的问道,“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袭人还未回答,一旁柳湘莲却皱眉看着紫鹃,有些不敢确认道,“姑娘,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 紫鹃欠身朝柳湘莲和冯紫英行了一礼,脆声回道,“柳大爷好眼力,我之前曾奉我们世子妃的吩咐,去贵府给柳大奶奶送过东西。” “怪不得呢,我就觉得姑娘有些面善,那你来这里是?” 面对柳湘莲的问题,紫鹃只是回道,“我和袭人是旧友,所以来看看她!”说完这话,她就朝几人点了下头,径直向外而去。 目送紫鹃走后,琪官将柳湘莲他们请了进去,让袭人给两人上了茶,便又问起方才的问题。袭人有些为难的看了下柳冯二人,却听琪官道,“你不必有所顾虑,这二位乃是为夫的至交好友,他们此番来咱们家的目的,就是为了帮我们的。” 袭人闻言先谢了两人,这才开口解释道,“刚才那位姑娘叫作紫鹃,以前与我一样都是荣国府的丫头,不过她是跟林姑娘的,后来林姑娘嫁给了东平王世子,她也就去了东平王府。她今日来,是为了…”迟疑了下,她还是继续道, “她今日来,是得了林姑娘的差遣,来劝我们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的。” “咦,这个法子不错!”冯紫英眼前一亮,开口称赞道。柳湘莲也赞同的点点头,并询问琪官的意见。琪官思索了下,回道,“我先前也想到过这个办法,可一来没有路引,二来那徒琦隔三差五就派人来搅扰,我急切间又不能将这些家业出手,还有就是我夫人娘家亲人俱在京城,这…” “你不用顾忌我家人,我今日就回趟娘家,会尽量说服他们随我们一起离开。”袭人连忙开口说道。 “可路引和咱们这些家业?”琪官还是不能彻底下定决心。一旁的冯紫英笑着安慰,“路引的事好办,我给你准备一份绣衣卫公函,保证你路上平安无事。至于你这些家当嘛,不如就转给我和湘莲得了!” “不错,这只是小事一桩,正好我一直想重振家业,此番也省去了四处寻找的功夫。”柳湘莲接话道,怕琪官夫妇误会他们趁火打劫,他又玩笑似的补充了句,“你放心就是,我们会高价购买,保证不让你吃亏就是!” “这如何使的,两位贤兄已经帮了我这么多,我怎能再占你们的便宜。”琪官觉得很过意不去,便想要贱价处理了自己的产业,但冯紫英和柳湘莲说什么都不同意,随后三人说定就按原价交易,总算是皆大欢喜。 接下来几人继续商量了一番,最终决定由冯紫英去准备路引,而柳湘莲则带人负责盯住徒琦,然后便各自分头行动。 如此匆匆过了五六日,这夜琪官夫妇躺在床上难以入睡,想到一切已准备就绪,明日晚间就能远走高飞,两人皆是心绪难平。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琪官主动开口打破了寂静,“你想什么呢?” “我…我没想什么。”袭人先是否认了下,接着又解释了句,“我只是一想到要离开京城,去一个从来没去过的地方,就有些害怕。” “唉,是我连累了你,要不然你们全家也不用背井离乡。” 听到丈夫这般说,袭人忙道,“你胡说什么呢,俗话说的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然嫁给了你,就是打算跟你过一辈子的,自然是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了。而且我爹妈他们也理解你的苦衷,你以后可别再说这些了。” 琪官摸索着握住袭人的手,沉默了半晌,他才幽幽的问道,“你要不要去跟宝玉道个别?” 袭人一怔,立刻摇了摇头,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在黑夜里,身边的人是看不到的,便苦笑着回道,“不用,看他做什么!其实我从荣国府出来后,想明白了很多事。宝玉他…他性子是不坏,可终究是被惯坏了,就和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在他心里,我这个旧人哪比得上那些颜色鲜丽的小丫头,何苦再去自讨没趣呢?” “是啊,宝玉遇事最多只会哭几声,为人确实怯懦了些,口风又不紧,我们要是去见了他,或许会害了紫英和湘莲他们。再说他这会正值新婚燕尔,估计也没心思见咱们这些外人。” 袭人没有接这话茬,反倒说起了别的,“我其实想去趟东平王府,给林姑娘磕个头的,就是不知道人家愿意见我吗?” “这话怎讲,前些时候东平王世子妃不是还派人来了么,怎么会不愿见你?”琪官大是不解。 袭人叹了口气,自嘲道,“你不知道这里面的内情,林姑娘肯派紫鹃来,那是因为她这个人本来就心善。以前在荣国府时,我就清楚的很,她只是看着嘴上不饶人,可实际上心肠比谁都好。可我…可我那时鬼迷了心窍,为了巴结二太太,做了许多对不起她的事。没想到在我落难时,却只有她不计前嫌对我伸出援手。她就算愿意见我,可我又有什么脸去见她呢?” 哪知琪官听后却道,“正因如此,你才更应该去拜谢人家。经历了这么多,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人呐!还是得知道敬畏,懂得感恩才行,要知道世人都爱落井下石,能雪中送炭的又有几个?” 被丈夫这么一开导,袭人终于还是迈过了心里的坎,不由坚定的道,“你说得对,我不能一错再错,明儿一早我就进城,去东平王府拜见林姑娘。” “记得也替我向东平王世子磕个头,说起来,他还救过我和宝玉、秦钟呢,虽然那也是沾了秦钟的光。” 次日,袭人果然就起了个大早,雇了一辆牛车,就往城内而去。进了内城,路过宁荣街时,她心中难免升起波澜,不过终究只遥望了半晌,直到车都驶出了街口,她也始终没有开口让车夫停下。 向路人打听了一番,总算是来到了东平王府,袭人怀着忐忑来到大门口,她本来都准备好了打点的碎银子。可不想这里的门子和荣国府的完全不同,她只是把目的一说,又报上名字,其中一人就利落的进去禀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门子就重新出现在门口,恭敬的摆手道,“姑娘,我们世子妃有请。” 袭人跟着门子来到仪门,早有紫鹃在那候着。见到二人,她先将那门子打发走,然后才道,“你怎么来了,刚听到消息,把我们都吓了一跳呢!” 袭人回道,“我是来谢过林姑娘的恩典的。” “你怎么还叫林姑娘,如今要叫世子妃了!”紫鹃提醒了一句。 “我这不是叫习惯了嘛。对了,那日你走的匆忙,我还没来得及问你,来到王府过得还好吗?” “说实话,比以前可好太多了,毕竟我们府上就这么几个主子,性子也和善。完全不像荣国府,主子又多,还整日里勾心斗角,弄得咱们当下人的,也一个个分成几派,简直没有一刻安生。” 说话间,紫鹃就带着袭人来到了朝晖院,方一进堂屋,袭人就见黛玉和大着肚子的宝钗坐在榻上说着什么,旁边侍候的是雪雁和莺儿。chaptere 第二百二十章 肺腑之言 袭人看都是认识的熟人,心下紧张之感稍去,忙几步上前,跪倒在地,“袭人见过林…世子妃,薛夫人。” “你这是做什么,咱们也算老相识了,何必行此大礼?”黛玉说着话,就起身亲自将袭人扶了起来,宝钗也道,“是啊,不过一二年不见,你怎么生分起来了,还不快坐下说话。” 袭人急忙谢过,这才小心翼翼的坐到下首,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两女,一时竟有些不知从何说起。还是黛玉看她有些拘束,便先一步笑着问道,“你今日怎么有空来了,弄得我都没有心理准备。” 见黛玉对自己的态度一如从前,袭人心下更是惭愧,不禁留着泪说道,“今晚我们全家就要离开京城了,所以我特意来跟姑娘告别一声,顺便给您磕个头,感谢姑娘不计前嫌,还记挂着我!”说到这,她又跪下给黛玉重重的磕起了头。 “紫鹃,快些扶她起来!”黛玉见状,连忙出声阻止。不想紫鹃去搀扶袭人时,袭人却不肯起来,非要坚持磕满了三个头,这才主动起身坐好,轻松的说道,“我这些日子一想到从前的作为,就羞得无地自容,要是不能给姑娘磕几个头,我怕是死了都不会原谅自己。” “瞧你说得什么话,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将死字挂在嘴边,日子且长着呢,以后可不许这样说了!”黛玉责怪道,她不愿提起过去的事,让袭人难堪,便主动转移话题,“你方才说今晚要走,可想好要去哪里了吗?” 袭人苦着脸摇头,“半点头绪也没有,本来是打算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好方便重新开始的。可一来我们都没出过远门,二来我那口子以前是唱戏的出身,认识他的人也多,这一时三刻间,还真有些为难,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离开京城再说。” 黛玉闻言,便蹙眉替袭人考虑起来,一旁的宝钗忽然提议道,“我倒有个合适的地方,就是不知你们可愿意去?” “宝姑娘见多识广,说得地方肯定不差,我们自是愿意的。”袭人想都没想,随口就应了下来。谁知宝钗听后,却笑着说道,“这你可就说错了,那地方我也是只闻其名,还真的从未去过。你要想知道这详情啊,还得问咱们的世子妃!” “你是说辽东?”黛玉当即就反应了过来。 “不错,辽东地处偏远,定然没有几个人会认识袭人夫妇,而加上那里又是咱们家的封地,还可以让世子去封信,托人照顾一下人生地不熟的袭人。”宝钗侃侃而谈,只三两句就将去辽东的好处都讲了出来。 黛玉轻轻点了下头,“你说得有些道理,可辽东一到冬天就冷的要命,我担心袭人他们未必能受得了那里的酷烈气候。” 袭人倒是千肯万肯,毕竟有人照应着,总好过两眼一抹黑的闯荡,于是就道,“我进荣国府前,也是穷苦人出身,一定可以经受的住,姑娘不必担心。” 听其如此说,黛玉自无不可,随即就让雪雁去问下穆栩的意思。片刻之后,雪雁回来传达了穆栩的话,“世子说这只是小事一桩,他会提前去信,给辽东王府管家打声招呼,袭人到了辽东之后,自去王府找管家就是。” 袭人起身朝外间遥拜几下,又真心实意的谢了黛玉和宝钗。一朝去了心事,日后去处也有了着落,袭人本就颇为能言善道,一时间在她刻意讨好之下,房里气氛不多时就热烈起来,欢声笑语不断。直到时间快到晌午,袭人才主动提出告辞。黛玉本要留她用饭,可她却道还要回去收拾行囊,黛玉也就没有勉强,只吩咐紫鹃去送送她。 二人出了朝晖院门口,在袭人诧异的眼神中,紫鹃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这一千两银子,是姑娘让我转交给你的,她让我私下叮嘱你,以后要好生过日子,也不枉相识一场。” “这如何使得,我已经受了姑娘那么多恩惠,如何还能要她的银子。不行,我还给她去!” 紫鹃一把抓住要折返回去的袭人,开口劝道,“既然世子妃给你,那你就安心收着,等到了辽东,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如果实在过意不去,那你就在心里记着姑娘的好,日后等她随世子去辽东时,你再亲自给她磕头就是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袭人也只得含泪收下,又朝院里拜了三拜,刚要再说些什么,就见远处行来一人,只瞧那水蛇腰,她就知道了来人的身份。果不其然,等那人走到近前,正是晴雯无疑。 “呦,你这大老远来一趟,怎么都不找老朋友叙叙旧?” 虽然晴雯现在身份已然不同,但与紫鹃几人私下相处时,却还和从前一般无二。所以紫鹃也没有多少顾忌,替袭人解围道,“你怎么来了,姑娘让我送袭人出府呢。” “我是专门在这等袭人的,有些话想私下同她说。” 紫鹃知道她们二人从前就是死对头,有些担心晴雯是来找麻烦的,所以便提醒道,“你可别忘了自个现在的身份!” “哎呀,你怎么这么啰嗦!快些去吧,别在这妨碍我和袭人说话,回头我会亲自送她出去。”说完话,晴雯见紫鹃依然留在原地不动,便没好气的道,“难道我还能吃了她不成?” 紫鹃没奈何,只好给了袭人一个“你让让她”的眼神,调头进了院里。等只剩下她们二人了,晴雯看着不说话的袭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吧,去我屋里坐坐,可别说你不敢!” “去就去,我有什么不敢的。”袭人被晴雯一激,顿时就忍不住应了,随后便跟着晴雯来到一处精致的院落。看着院里不俗的陈设,和来往的一些丫头,袭人忍不住酸道,“你以前不是总背后嘲笑我,说我上赶着给宝玉做姨太太吗,可如今怎么说?” 袭人话一出口,就暗叫糟糕,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口不择言,于是不等晴雯发火,她就立马道歉道,“晴雯,对不住了,我…” 不想晴雯的反应却出乎了袭人的意料,不仅没有生气,还打断了她的话,“好了,你说得本来就是事实,我为什么要生气。快进来坐,我已备好了酒菜,咱们得喝上几杯才行。” 恍惚中坐下吃了几杯酒,袭人终于回过神来,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你怎么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晴雯先将杯里的酒一口干了,然后才开口说道,“人总要长大的,有点变化又有什么可奇怪的。比如你,不也与之前派若两人吗?” 袭人没有回答,只是垂着头不语,就听晴雯继续道,“在荣国府,确切的说是在宝玉房里时,我是挺生你气的,总觉得你爱装贤惠,私下又偷偷勾着宝玉,还总喜欢在二太太那打小报告。” “当时我不懂自己为什么那么生气,只觉得是单纯的看不惯你。后来直到我跟了姑娘,又来了东平王府,我才终于想明白了,原来那时候我们几个,包括麝月、琥珀她们,其实心底都想给宝玉做姨娘,只是嘴上都不承认罢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再生你的气?虽然我还是不喜欢你那时的所做却为,但多少也能理解你的想法。谁让咱们命不好,天生就是给人做丫头的呢!” 第二百二十一章 幸灾乐祸 听了晴雯这一番掏心窝子的话后,袭人终于抬起了头,只见她面露苦涩的叹息,“那也得跟对人才行,你知道老太太说要发卖我时,宝玉是怎么做的吗?他连为我说句话都不敢,亏我还天真的以为,自己在他心里有些地位呢。现在想来,那时也挺傻的!” 晴雯见袭人依旧对从前的事那般耿耿于怀,不由翻了个白眼,“都说宝玉房里你最聪明,我看根本就是言过其实。你应该庆幸自个从荣国府出来了,要是你还留在宝玉房里,等人家宝二奶奶进门后,且有你的好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有我的好?”袭人有些不服气,说到底她还是有些意难平的。 “看,你都现在还没明白呢!我问你,如果你家那口子身边有个丫头,而这丫头成日里总是一副贤良淑德的姿态,瞧着比你这个夫人还像正室,你会怎么想?” “这…”袭人有些语塞,一时竟不能反驳。晴雯见此情形,自觉扳回了一局,不由大为得意,“所以啊,你能平安从荣国府出来,已是谢天谢地,就别再想那些有的没得了。” 袭人沉默片刻,忽然端起酒杯,笑着说道,“虽然你肯定想不到这些,但我还是要谢谢你!” “哼,我怎么想不到,少看不起人了!”晴雯脸上微微一红,也端起酒杯同袭人碰了一杯。 两人没有明说什么,可却都心照不宣,这杯酒下肚,那就代表着以往的恩怨从此烟消云散,她们便算是正式和解了。接下来,二人谈兴更浓,回忆起当初的各种趣事,不时又哭又笑,直到有些微醺,晴雯才将袭人亲自送出府门,还相约日后有机会辽东再会。 当天夜里,趁着四下无人时分,琪官并袭人一家老小,在冯紫英和柳湘莲的护送下,静悄悄的赶着马车绕过神京城南城墙,向着东边而去。送出三十里地,三人彼此各道一声珍重,方依依惜别。 目送琪官一家的马车灯火消失在远处天际,冯紫英抬头看了下月色,提议道,“我们府上在不远处有座庄子,不如去将就一晚,明早再进城如何?” 柳湘莲自无不可,随后二人便一起打马去了南郊一处农庄,冯紫英找来这里的管事,命其弄了几个小菜,烫了两壶酒,两人一边吃酒,一边攀谈起来。 “咱们接手琪官家业的事情,可千万不能声张,最好找个不显眼的人挂在名下,要不然将那徒琦招来可就不好了。” 听了冯紫英这话,柳湘莲喝了口酒,生气的说道,“难道他是天王老子不成,别人正常买卖他都要管一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我们和琪官有旧的事并不难查。我也是想防患于未然,怕这家伙找不着琪官,就迁怒于我们。对这种滚刀肉打不得骂不得,何必再多生事端?” 柳湘莲无非是心里不痛快,嘴上抱怨几句罢了,他不是不知好歹,分不出好赖之人,听了冯紫英的劝告,也就闷声应了。又喝了会酒,他想到冯紫英尚未娶亲之事,不由奇道,“咱们兄弟年纪相仿,我都已有一子,你为何还不成亲,难道令尊堂都不着急吗?” “唉,怎么不急?旧年间曾说过一门亲,女方是我父亲袍泽之女,可谁想造化弄人,前年她一病去了。去年年尾,我母亲又托官媒相中了左都御史家的二千金,本来都合过八字了,不想那位小姐竟与她外家表哥传出私情,可把我母亲气坏了,为此还大病了一场。”冯紫英借着酒劲,把心里的苦闷一股脑吐了出来。 “自来姻缘由天定,以你的家世,总能找到合适的。” 面对柳湘莲干巴巴的安慰,冯紫英笑骂,“可拉倒吧,什么自有天定!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自个如今娇妻爱子俱全,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了!我啊,现在也看开了,什么门当户对、大家闺秀,那些都是狗屁,只要能找个可心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是我不对,不该提这一茬,我自罚三杯给你赔罪。”柳湘莲连干三杯,这才说起心里的一个疑惑,“你可曾发现那日去荣府赴宴,若兰有些心事重重?” 冯紫英闻言放下筷子,严肃的回道,“你就当不知道就行了,也不要当面问若兰,免得让他面上难堪。” “这是何故,我本来还想着过几日请他出来,询问他可遇到了什么难处,听你这么说,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亲官难断家务事,这事啊,根子就出在宝玉身上!”冯紫英叹了口气,才说起其中内情,“若兰的夫人,乃是荣府老太君的侄孙女,所以和宝玉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听说两家还私下有过约定,要让二人亲上加亲,本来这亲事没成,也不算什么,毕竟一家女百家求嘛!可坏就坏在,那宝玉为人坐卧不忌,听说曾经常出入若兰夫人的卧房,还多有失礼之处。” “这些事情一开始卫家是不知情的,但前些日子,若兰母亲身边的一个嬷嬷回家探亲。也是巧了,她家邻居正是负责为荣府送柴火的,这一来二去不免就说到了两府的新鲜事,其中就有宝玉和他表妹的传闻。那嬷嬷也是个长舌妇,回卫家后就把这些告诉了若兰母亲,最后又让若兰知道了,夫妻二人为此大闹了一场。就连那日宝玉成婚,若兰都以他夫人要为其母侍疾为由,不许她前去。” 听了冯紫英的一番解惑,柳湘莲冷笑道,“这事若兰是有些不够大度,可这也是人之常情,归根到底还是贾宝玉行事太过荒诞。远的不说,就说上次我儿子满月时发生的事,你也是在场亲眼目睹的。你说说,他这么大个人了,难道真不懂男女有别吗?就算他不懂,那别人告诉他这样不对,他总该听了吧!可他呢,却依旧我行我素,浑然不将人家女子的名声放在眼里。这样的人,我以后是再不会和他来往了。” “你消消气,他那个人这辈子是改不过来了。再说,他这一成婚啊,估计是有得苦头吃喽!”冯紫英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咦,你这话里有话啊,快说来让我听听!” “哈哈…”冯紫英捂着肚子笑了好半晌,这才对柳湘莲说道,“你可知道宝玉的新夫人有什么门道吗?” 柳湘莲自然摇头表示不知,冯紫英坏笑着解释道,“我那日看薛蟠那家伙有些古怪,虽然他用琪官做了借口敷衍,可以我对他的了解,便知道事情绝不简单,于是我前日便约他出来喝酒,把他灌醉后…” “这也太缺德了吧!”柳湘莲强忍笑意,半天才憋出了这么一句,可随后他就反应过来,“这事不对啊,以薛蟠的脑子,他怎么可能想出这个办法?” “算你聪明!”冯紫英赞了声,随即就小声道,“薛蟠当然没有这个脑子,这主意啊,是世子出的,为得就是要教训一下贾宝玉,至于原因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柳湘莲摇头失笑,“也真难为他了,想来是顾忌自家夫人,这才不得已才想出了这么个损招来。” “谁说不是呢,所以你就瞧好吧,往后这荣国府二房啊,是有的热闹可看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勋贵聚会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转眼又是新的一年到了,正月初二这日下午,穆栩携黛和儿子玉刚从林府归来,还没进二门呢,就见杨安匆匆过来禀报,“世子,宫里午后来了两拨人了,说是陛下有急事找您商议。” 穆栩有些疑惑不解,不知这大过年的能出什么事,但还是先将黛玉母子送回了后宅,然后换上朝服,向着宫里赶去。 到了勤政殿,看到兵部尚书齐斌、兵部侍郎史鼎,还有勋贵代表北静王水溶、镇国公府当家人牛继宗皆在殿内,穆栩便明白过来,这必然与南方战事有关。等他与众人见过礼后,徒祯命赵乐拿了份奏折给,他打开一看,果然发现写的是南边战报。 刚看了前半部分,他就皱起了眉头,只因那上面赫然写着,南安王率水师轻兵冒进,结果中了敌军埋伏,导致全军覆没不说,自己还被抓了俘虏。虽然他看过原着,提前知道了南安王会兵败一事,可这结果也太惨烈了。 看到后面还有战报,他便耐着性子继续看了下去,还好后半部分倒是好消息。原来南安王兵败不久,趁着敌军放松警惕之际,朝廷大军突至,大破茜香国水师,最终只让他们带着俘虏的南安王等人,逃回去大小船只十余艘。 “表…咳,东平王世子先前就料到南安王会有轻敌之败,不知对如今的情况有何看法,可要趁机灭了此国朝食?” 穆栩拱了下手,沉吟道,“从目前来看,茜香国已不足为虑,但朝廷还是不宜大举进兵。因为此国地处海岛,气候较中原炎热,多有瘴气蚊虫,咱们中原士卒大多不能适应,一旦军中发生疫病,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徒祯轻轻颔首,朝着齐斌问道,“齐尚书可还有话说?” 兵部尚书齐斌无奈的摇头,“是臣考虑不周,没有想到东平王世子所言的种种情况。” “齐大人也是一心为国,有些疏忽也是可以理解。不知各位还有何不同意见?” 牛继宗给水溶使了好几个眼色,可水溶始终没有任何反应,他只好无奈出列,“陛下,南安王虽然大败亏输,丧师辱国。但还请陛下念在他们家几代为国戍边的份上,派遣使臣将其赎回来。” 一旁的史鼎也帮腔道,“陛下,就算不看往日之功,也得将南安王救回来,要不然实在有损我天朝国威!” 齐斌忽然插话,“万一那茜香国以南安王要挟,逼迫朝廷答应一些过份的要求怎么办?总不能就为了一个人质,就将前线将士的功劳白白浪费吧?还有,大家别忘了,因南安王之败,而丧生的那两万五千将士。” “你们说得都有理,朕一时半刻还真有些难以决断,北静王可有教朕?” 水溶无奈的出列回道,“微臣才疏学浅,因此不敢献丑,一切都由陛下决断!” 徒祯暗骂了一声狡猾,又将目光转到穆栩这边。穆栩见状,只能出了个模棱两可的主意,“咱们远在神京城,又不知前线具体情况,我看还是先派人去趟茜香国,打探清楚他们的条件,到时再议此事不迟。目前朝廷当务之急,应该是先抚恤阵亡将士,封赏有功之臣。总不能因南安王一人之故,就不做别的了吧!” 齐斌和水溶立即异口同声的应和,“东平王世子言之有理!”,“东平王世子此乃老成谋国之言!” “大善,那就令忠顺王暂缓回京,由他全权负责与茜香国交涉一事。” 一行人从宫门口出来,穆栩方要上马,就听后面牛继宗高呼,“世子稍待!”穆栩只好停住动作,回头冲牛继宗装傻充愣道,“牛世伯,可是找小侄有事?” “嗨,这不是趁着过年朝廷休沐,老夫约了咱们勋贵一起在府上吃酒嘛!” “小侄作为晚辈,还是不去凑这个热闹了,而…”不等穆栩将推辞的话说完,牛继宗就拉住他的手腕,嘴里说道,“令尊不在京城,贤侄就代表着东平王府,怎能无故缺席?再说方才北静王与忠靖侯已经答应,这会已先行去了,咱们也快些前去。” “罢了,既然世伯如此说了,那我就走上一遭吧。”见没办法推脱,穆栩只得应了。 随着牛继宗来到镇国公府,进入正堂一瞧,穆栩心道,呵,这来的真够齐的,四王八公十二侯,除了已经除爵的,这能来的都来了,还都是各府的当家人。 看到他们二人进来,众人皆上前行礼,大家互相问候一番。牛继宗拉着穆栩来到上首请他上座,穆栩知道今日代表的是自己父亲,也没有推辞,就径自坐在了水溶旁边。不想侧头一看,隔着水溶坐的正是霍坤。不过这家伙这下总算老实了,坐在那宛如斗败的公鸡一般垂头丧气,没有一点精神。 左顾右盼之下,发现西宁王府竟然没来人,穆栩不禁有些奇怪,便询问水溶,“世兄,怎么不见金家的人?” 水溶将头靠过来,小声回道,“小王也是才听说,西宁太妃身子有些不好,所以金家正在准备后事。”穆栩点头表示知道,随即就听水溶又道,“牛继宗这家伙将大伙找来,明显就是想商量如何解救南安王,不知世弟有何见教?” 穆栩假装喝茶,也小声说道,“小弟能有什么高见,不过是来充个人数而已,免得人家说我们东平王府不合群。倒是今天在场之人,以世兄地位最尊,一会可逃不开给大家指教啊!” 水溶听到这里,顿时就苦着脸想再说些什么,却见牛继宗走到中央,拱手行了个罗圈礼,高声说道,“今日正值新春佳节,所以牛某略备水酒,斗胆请各位一聚。一者,大家都同属勋贵,祖上皆是八辈的交情,自然要多多亲近。二者,牛某托个大,厚颜调解一下几家矛盾。如果一会有得罪的地方,在下提前在这跟大家道个歉!” 停顿了片刻,见没有人跳出来反对,牛继宗顿时满意的笑了笑,随即就向门口小厮吩咐一声,不多时就有下人端着托盘,将酒菜送了进来。等酒菜上毕,牛继宗就按地位高低请大家入席,接着说了几声吉祥的祝酒辞,这才请大伙各自随意。他自己则挨着桌子敬起了酒,随后又去了隔壁耳房,不时请人进去调解各自矛盾。 酒宴结束之后,牛继宗又请大家去后堂安坐,再命人守在门口,这才说起了此次最重要的议题,“大家都知道了南安王爷的事情,所以我就不再赘述其中详情。只想问问大家的意见,这事到底该怎么办?” 没等有人冒头说话,南安王世子霍坤第一个坐不住了,只见他起身行了一礼,张嘴就道,“咱们四王八公十二侯,向来是同气连枝的,还请大家这次一定要助我们家渡过难关,此恩日后必有厚报!” 霍坤自以为他这番举动,可以让众人见识到他家的诚意。殊不知在大伙眼里,却认为他这是沉不住气,没有一丝城府的表现,甚至有不少人暗自摇头叹息,只觉南安王府后继无人。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三章 成事不足 牛继宗见他话才说完,霍坤就忍不住跳出来逼大家表态,心里不禁大骂其愚蠢,果然霍坤此话讲完,应和者寥寥无几。见此情形,牛继宗瞪了眼有些不知所措的霍坤,不得已站出来替其补救道,“南安王世子也是救父心切,还请各位见谅,此番绝对没有逼迫大伙的意思。” “不是我们不愿出力,而是力有不逮啊,就像我家如今不过是守着祖业过活,在朝廷又说不上话!”理国公府的柳芳当先开口道。 有了他这挑头,后面顿时有人七嘴八舌说了起来,这个说自家度日艰难,那个又道自个早不理朝政之事云云,一时间都是诉苦之声,竟没有一人提出个可行的办法。 这下牛继宗脸也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重重的拍了下桌子,“你们别忘了,咱们勋贵目前在朝中是愈发势弱,要是再让南安王府倒了,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齐国公府的陈瑞文老神在在的开口道,“老牛,你说得这些道理,大家自然都懂,可我们说的也是实情。就拿我们家来说,自从我父亲去世之后,我不过在朝廷挂了个兵部郎中的衔,几乎都不上衙,早已不过问朝政了。”说到这,他尤嫌不够,又对着一旁的贾赦道,“恩侯,自从先荣国公过世,你有多年不曾出府了吧?” 贾赦苦笑着回道,“好端端的怎么说起了我,我们家的情况,在坐的各位又不是外人,何必多此一问?” 牛继宗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这些家伙一个个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他是可清楚的很,他们之中除了极个别人家确实没落了,可大部分却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个家里没有一点门生故吏,就像荣国府贾家,光是两代荣国公留下的人脉就不可小觑。 “哼,众位也别拿这些话来搪塞我,咱们都是互相知根知底的。远的不说,就说最近正是年节时分,你们哪个家里不是宾客盈门,每日里迎来送往的都是些什么人,不用我来点破了吧?” 面对牛继宗的质问,众人一时皆无言以对。半晌,还是柳芳开口道,“咱们那些关系都在军方,在朝中说话的份量本就不如文官,再者又没有人领头,这一盘散沙的,怎么能办成大事?”他这话一出,大家的目光都投到了上首的北静王水溶和穆栩身上。 作为首当其冲的人物,水溶只得硬着头皮顶上,他先朝众人施了一礼,然后苦笑着回道,“非是小王不愿挑这个头,实在是如今态势不明,咱们这要是冒然行事,恐有逼迫君王之意,所以小王觉得这一动不如一静。” “呵,不过是想明哲保身托词罢了,这确实是你们北静王府的拿手好戏,当年不就已经这么干过一次了吗,再来一次也没什么?”霍坤冷笑一声,直接将矛头指向水溶,说得话更是十分难听。 “你…”水溶闻言当即大怒,随后就发现除了霍坤之外,竟还有不少人面露赞同之意。他再也按耐不住,义愤填膺的说道,“我知道抱有和南安王世子相同看法的人不少,可你们之中除了东平王府,大部分人只是在京城安享富贵,有谁知道漠北的苦寒?我家祖上两代十一口人为了阻挡蛮夷南下,皆是英年早逝。到我父亲时,只剩下他一脉单传,身体又不好,为了防止我水家绝嗣,他向朝廷请求撤藩何错之有?别跟小王说什么西宁王府和南安王府,他们家的封地是什么样,大家心里都清楚得很!” “北静王所言不虚,本世子可以证明。毕竟我家镇守的辽东也差不离,大家只看到我们两家位高权重,却从没有想过我们的真实处境。那里一到冬天,总是滴水成冰不说,而且每年秋高马肥之时,那些游牧民族总是来袭扰边境,要是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穆栩站了出来,朗声说道。 听到穆栩这般说,水溶急忙向其施礼,感谢为他家仗义执言,穆栩也回礼称,自个只是说了句公道话。看到他们二人你推我让的情景,霍坤顿时怒火中烧,便听他阴阳怪气道,“你们少在这做戏了,谁不清楚你们两家现在是紧跟皇家,早不将自家当勋贵的一员了。” “咦,听霍兄的口气,这忠君爱国都成了问题,难道你们家这是要做大事?”穆栩故作惊讶的反击道。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血口喷人!”霍坤被穆栩抓住话柄,反将了一军,立时有些恼羞成怒。毕竟要是这话传到了皇帝耳中,可就大事不妙了。 牛继宗此时对霍坤这个猪队友是无比失望,明明是有求于人家,却还在这大放厥词,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作为此次聚会的发起人,他还不得不站出来打圆场,“好了,大家都少说两句,别为了几句口角,就伤了和气。”说话的同时,他先狠狠的瞪向霍坤,然后又厉声道,“霍贤侄,还不给王爷和世子道歉!” 霍坤被牛继宗这一瞪,也反应过来他坏了大事,赶忙臊眉耷眼的朝水溶和穆栩躬身,“小弟因为担心家父,所以有些口不择言,还请两位见谅!” “小王可不敢当!”水溶冷着脸甩了下袖子,丝毫不顾现场众人的挽留,就这么扬长而去了。有了水溶这一带头,几个不想趟浑水的勋贵便趁势提出告辞,穆栩自然也紧跟着要走,他不等牛继宗再劝说,便先一步道,“牛世伯,这大过年的府上事情不少,有事等日后再说吧!” 眨眼的功夫,大厅内就走的只剩几人,牛继宗黑着脸回到上首坐下,半天不发一语。霍坤这个没眼色的,还不知好歹的上前抱怨,“牛伯伯,他们也太不给你面子了,要知道…” 牛继宗作为京城勋贵的领头人,自然不怕霍坤这个南安王世子。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都到了如此境地,这个混账还敢挑拨离间。当下他再也压不住怒火,朝着霍坤脸上就是一巴掌。 他这一下是含怒而击,力量可想而知,直打的霍坤嘴角破裂、披头散发不说,甚至直接摔倒在了地上。就这他还尤嫌不够,戟指大骂道,“你这个缺心眼的玩意,我今天这么劳心费力,为得是什么?你个混账东西,不想办法帮忙也就算了,竟然还在这帮倒忙,要不是看在你祖母和你爹的份上,我今儿非得宰了你不可!” 霍坤长这么大,除了被穆栩打过之外,这还是平生第二次挨打,他先是一愣,随即就恼了,可再一听牛继宗喝骂的内容,立马就宛如被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了尾,趴在地上半天没有起身。 还是一旁的史鼎看不下去,出声劝阻道,“牛公,还请息怒!霍贤侄不过是年轻气盛,一时有些冲动罢了。咱们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将南安王爷救回来。” 牛继宗长叹一声,“唉,当今虽不像先帝那样打压我等勋贵,可也不是好糊弄的。所以我本打算借着今天这个机会,把北静王和东平王世子高高架起来,由他们俩领头,咱们再敲敲边鼓,替南安王说情的。毕竟他们二人在皇家那里说话更有份量一些,尤其是东平王世子。”说到这里,他看着地上的霍坤,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可这个的家伙,不去恭维人家也就罢了,竟还因过去的一些小恩小怨,不停的嘲讽奚落。为今之计,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了。” ) m.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天赐良机 不提身后发生的事情,却说穆栩刚走出牛府大门,就被从后面赶来的贾赦拦住去路,非要死皮赖脸请他去喝茶。穆栩本不想搭理他的,可这家伙却不停以黛玉舅舅的身份自居,把穆栩堵的无话可说,只得无奈道,“贾世伯,这方才吃了一肚子酒,所以喝茶就不必了。你有话直说便是,不用拐弯抹角!” 贾赦挤出一个笑容,舔着脸说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就直言了。具体是这么一回事,我父亲当年曾在边镇收了个门下,如今他家晚辈求上门来,想留在京里任职,所以我便想请世子帮下忙。” 穆栩心里一动,不由问道,“世伯说得人姓甚名谁,如今所任何职?” 贾赦以为穆栩如此问,就是有答应的意思,顿时大喜过望,想到那即将到手的五千两银子,他脸上都笑出了褶子,连忙回道,“他姓孙名绍祖,没有担任实职,身上只袭着一个指挥之位。” 面对贾赦殷切的目光,穆栩却道,“只是想入京任职,那世伯应该找史侯才对啊,他既是你的表弟,又是兵部侍郎,何必舍近求远呢?” 贾赦不得已之下,只好耐心解释道,“只因这家伙一心要进京营,兵部管不到啊。如果是从前的话,对我而言不过一张名贴的事,可现如今,自那陈庭当了京营节度使后,家父留下的关系就不太灵了。我听说世子和陈将军颇有交情,所以想让世子代为活动一下。事成之后,我会说服他出五千两银子作为谢礼!”说完这话,他就在心里打定主意,回头就多敲孙绍祖一笔,怎么也不能替其白帮忙不是。 穆栩摆摆手,“银子的事另说,他这个人能力如何,要是个废物的话,将他塞到京营里,岂不是打了我的脸?” “世子大可放心,这个孙绍祖年方三十三岁,长得孔武有力,武艺还十分高强,必然不会给世子丢脸。”贾赦拍着胸脯保证,生怕穆栩不信,他又补充道,“如果我还有一个女儿,都想招他为婿了!” 穆栩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听世伯这么说,那一定是个人才了。也罢,你回去让他等消息吧,不出十日必有调令传到。” 望着贾赦远去的背影,穆栩往地上呸了一口,本来他都忘了有孙绍祖这号人渣了,可不想贾赦却今日亲口向他提起,想来是老天要借自己的手来除了这个恶心的玩意。当然,要收拾一个孙绍祖,对他而言,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他这会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该整治一下贾赦。 他越想越觉得,放弃这个机会着实可惜,倒不如借着孙绍祖把贾赦撸成白身,让他以后留在府里和贾母较劲也不错,至于荣府的爵位嘛,就由贾琏继承好了。 拿定了主意,穆栩便不再迟疑,直接调转马头,向着柳湘莲家而去。是的,这事他准备让柳湘莲帮把手,毕竟这也算是为贾迎春报仇,柳湘莲应该责无旁贷才对。在心里为自个默默点了个赞,穆栩快马加鞭,总算在天黑前到了柳府。 柳湘莲正在内宅陪着娇妻爱子用饭,忽然有下人来报,说是东平王世子来了。他闻言就是一惊,要知道今天可是正月初二,这无缘无故的,没有大事发生的话,穆栩定然不会轻易上门的。想到这里,他忙给迎春打了声招呼,就匆匆向着前院而去。 片刻功夫后,迎春见到柳湘莲满脸古怪之色的走了回来,她不禁担忧的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柳湘莲走到迎春身边坐下,吩咐司棋将儿子抱下去后,这才回道,“世子此来的目的,是让我帮他搜集一个人的罪证。” “不是应该找冯大爷吗,怎么找你这来了?”迎春大为不解,因丈夫差事的缘故,她对绣衣卫各个部门的职能那是如数家珍。 柳湘莲迟疑了下,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或许是因为世子想用这个人对付岳父,所以才通知我一声。” “什么!”迎春惊的直接站了起来,柳湘莲连忙将她按着重新坐好,柔声安慰道,“你先别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等迎春心情平复下来,他才仔细将从穆栩那听来的孙绍祖的为人,和贾赦与其之间的勾当说了一遍。末了,他解释道,“世子打算借着岳父收受贿赂,买官卖官的由头,将他的爵位撸了,由你二哥继承,免得岳父他日后再犯下大罪,连累我们这些亲人。” 迎春听到贾赦不会有性命之忧,顿时就放下了心,对于其丢官罢爵一事,她完全没有意见,还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毕竟自己的父亲是个什么德行,她再清楚不过了。 “那这件事可要告诉二哥哥一声,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这个…”柳湘莲有些犹豫,“世子没说不可以,但我怕告诉你二哥的话,他会泄露风声,到时坏了世子的事情,我可是要吃挂落的。” 迎春却摇头道,“这你大可放心,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二哥哥肯定不会告诉我们老爷,说不得还会助你一臂之力。”停顿了下,她接着苦涩的一笑,“我们家的事,你是知道一些的,但有些你却不知道。就比如,我和二哥从小是在老太太那长大的,我们老爷对我是不闻不问,对二哥则是非打即骂。而他自己呢,整日里不是饮酒作乐,就是忙着娶小妾,要么就是花银子买古董。” 柳湘莲闻言有些傻眼,不敢置信道,“我去拜访岳父时,感觉他不像你说得这般…这般不像话啊。”他本想说昏聩,话到嘴边了,想到那人终究是自个岳父,又忙改了口。 “或许老爷之前这么做,是有些情非得已,但这么多年过去,他早改不过来了。反正让他以后呆在府上,也是一件好事,免得他有事没事就出门惹祸。” “那我明日请二哥来趟府上,跟他商量一下。” “记得把二嫂子也请来,这样才能事半功倍。”迎春不忘提醒一句。 次日上午,满头雾水的贾琏夫妇一到柳家,就被柳湘莲两口子迎到了内室,还没等喝口热水呢,就从柳湘莲嘴里听到了,对他们来说不亚于石破天惊的消息。两人的反应也各不相同,贾琏是期待中带着惶恐,而王熙凤就是欣喜若狂,要不是顾忌有人,她可能都要放声大笑了。 到底是自己父亲,贾琏冷静下来后,自然推辞了起来。可面对柳湘莲两口子的劝说,和王熙凤那吃人一般的眼睛,他只坚持了片刻,就举手投降了,甚至在王熙凤的眼神威胁里,还答应会充当贾赦身边的内应。 从柳家告辞出来,回府的马车上,王熙凤终于忍不住了,一脸喜色的感慨道,“老天有眼啊,我盼了这么多年,总算等到了你继承国公府的一天。” 贾琏看这婆娘笑得嘴都裂到了耳后,便忍不住提醒道,“你收敛一点,要是走漏了风声,老太太和老爷还不得生撕了我们!” 王熙凤一听,忙正襟危坐,可不到片刻,她又开始畅想起来,“你说,我能得个几品诰命?” “我当你高兴什么呢,原来是为这个啊!”贾琏摇头失笑,接着就打击王熙凤道,“我看你是要失望了,你别忘了,咱家老爷就一个一等将军,传到我估摸着就成了三等将军了,你说你能得个几品诰命?” “啊,这…我现在就是从三品,这岂不是说,只能升个半级?”王熙凤沮丧道,可随即她就眼睛一转,想到了一个主意,“你说明儿我去探望下林妹妹如何?” “你是说…”贾琏眼前一亮,见王熙凤点头,他盘算了下,叮嘱了一声,“你给巧姐也带上!” ) m. 第二百二十五章 唇枪舌剑 这日午后,穆栩方从舅舅家吃完酒回府,走到院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王熙凤的说话声,他心下有些奇怪,不知大过年的这女人来干什么。 见到穆栩进来,黛玉等人皆停止了闲聊,要起身来相迎,他笑着挥手,“你们说话就是,不用管我!”走到近前,他伸手捏了下巧姐的小脸蛋,发现黛玉几人都在,却唯独不见英莲,便随口问道,“怎么不见英莲?” 黛玉回道,“她今儿有些不舒服,便留在房里休息。”穆栩闻言,顿时有些担心起来,就要转身去英莲那看看,却被黛玉拉住了袖子,“你放心就是,我已经找了御医替她诊治过了,没什么大碍,只是因为临近产期,她有些紧张而已。再说这会有她母亲陪着,你晚点再过去也无妨,倒是二嫂子有事找你。” 听到这话,穆栩便转头看向王熙凤,不想一向以大方爽朗着称的凤姐,竟罕见的露出忸怩之色,这让他大为惊讶,不由打趣道,“咦,难得见到女中豪杰的二嫂子会不好意思,这可真是遇到了西洋景?” 王熙凤微红着脸,翻了个白眼道,“我哪有不好意思,这不是怕让妹夫为难嘛!”她这个人自来就喜欢打蛇上棍,这时见穆栩心情不错,便顺势委婉的说起了此行目的,“我和琏二昨日从二妹妹那听说了一事,所以想向妹夫打听一下详情。” 穆栩只是略微一想,便明白了王熙凤的来意,他沉吟片刻,“二嫂子的意思我明白了,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如果想如了你们的愿,其中还需要琏二哥的帮忙。” 王熙凤满心想的都是如何让贾琏不降等袭爵,哪有不愿意的,当即就利落道,“需要他干什么,妹夫尽管吩咐就是。” “这个不急,你回头让琏二哥来我们府上一次,我会亲自交代他。”穆栩不想在黛玉她们面前谈起这事,便闪烁其词的回道。王熙凤多机灵的一个人,听他如此说,顿时就会意道,“对、对,你们男人的事,自该由你们自个商量。” “你们这是打什么哑迷呢,让人听了糊里糊涂的!”一旁的黛玉皱眉好奇道,穆栩闻言打了个哈哈,而王熙凤则道,“嗨,还不是妹夫交给你琏二哥一个差事,他怕办砸了,所以便让我来探探妹夫的口风。” 黛玉听后没再深究,见说完了正事,便和王熙凤继续探讨起了育儿经验,连宝钗和晴雯也听得津津有味。穆栩见状,向她们打了声招呼,就径自去看望英莲了。 翌日,贾琏果然如约来了东平王府,穆栩也不废话,直接就告诉了他自己的计划,“我会提前知会陈庭将军一声,过两日自有人去你家接洽你父亲,与他商议那孙绍祖一事。等那孙绍祖进了京营后,再以搜集的犯事证据,找人参其一本。” “你父亲作为举荐人到时定会受到牵连,而你要做的,就是劝他提前主动认罪,再加上举报孙绍祖的功劳,我到时也好在陛下那替你美言,争取让你以不降等袭爵。” 贾琏听后,先谢过穆栩,随后就担忧道,“可我怕这样的话,别人会真的以为是我卖父求荣,以后这…” 穆栩仔细一想,觉得他的担心不无道理,只得道,“我会说服陛下在圣旨里不提此事,就说是念在你祖上之功,毕竟你父亲当年袭的爵位,确实有些低了。”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贾琏当然没有什么好说,随后千恩万谢的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贾琏派小厮昭儿时刻盯着东路院的动静,在得知王宝善先后带了两人去过贾赦书房后,他心里暗喜,知道自己的好事将近。果然过了十五这天,便有东平王府的下人给他传来消息,让他按计划行事。 贾琏当即换上副惊慌失措的神情,一路急奔冲进了贾赦的房里。正和秋桐喝酒调笑的贾赦被儿子吓了一跳,接着便恼羞成怒,抄起酒杯就扔了过去,“你个王八犊子,规矩都让狗吃了不成?” 贾琏也不在意,只作出焦急之色,嘴里叫道,“老爷,大事不好,你被人参了!” “什么!”贾赦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露出不敢置信之色,随即就对秋桐厉声喝道,“滚出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人靠近书房!” 当房里就剩父子二人,贾赦这才来到贾琏身边,抓住他的手问道,“你方才说得什么意思,谁参了我,为什么参我?” “东平王世子刚派人来私下通知儿子,说是老爷举荐的那个孙绍祖因人命官司,已经被下了大狱,如今有御史以他是老爷举荐为由,参您贪赃枉法。” “那孙绍祖明明说他是清白人家,怎么会牵扯到人命官司?” “我的老爷啊,您怎么还不明白呢!他为了让您给他跑官,自然会有所隐瞒了。我已得到确切消息,那孙绍祖私下性子十分乖戾扭曲,暗中折磨死了七名女子,现在刑部已经接到了地方的卷宗,就连人证都有不少,这件事是证据确凿,绝没有差错!” “这个王八蛋,竟敢如此哄骗我于我,我饶不了他…”贾赦在房中一边踱步一边骂骂咧咧,过了良久,他忽然想起什么,急忙追问贾琏,“那东平王世子怎么说,要知道此事他和陈庭也掺了一手!” 贾琏瞪着眼睛,仿佛看傻子一般,“老爷,你想什么美事呢!人家东平王世子和陈将军是什么身份,您能和人家比吗,这事一旦攀咬到他们,您觉得还能善了?”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一个人扛下全部罪责?”贾赦嘴上虽如此说,但他心里也明白,这恐怕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他连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沉默了许久之后,才沙哑着嗓子道,“那你没问,如果我愿意主动认罪,朝廷会怎么罚我?” 贾琏看贾赦这个样子,一时也有些于心不忍,可想到柳湘莲等人的劝说,便暗中告诉自己,这都是为了老爷好,以后大不了多孝敬他就是了。 “东平王世子说了,他会亲自在皇帝面前为您求情,但孙绍祖此案实在影响太坏,您想要全身而退,恐怕是不可能了。所以,为今之计只有断尾求生,以退为进保住咱家的爵位才是上策。” “你是说…让我主动请辞,将爵位传给你?”贾赦狐疑的看向贾琏,开始怀疑这件事是不是儿子在搞鬼。可看到那坦然的表情,再一想孙绍祖的案子并不难打听,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心里反复权衡,虽不甘心就这么交出爵位,可为了身家性命,现在确实顾不得那么多了。 “好,我一会就上请罪的折子,但你必须答应我几个条件。” 贾琏见终于说服了自家老子,不由松了口气,连忙开口说道,“老爷尽管说,只要儿子能答应,就绝不推辞!” “哼,你别把话说得那么满,先听了我的条件再说。第一,咱们大房的银子咱们父子一人一半。第二,以后每年你得再孝敬我两万两银子。第三,东路院不能让你那婆娘插手,我不喜欢王家的女人。” “老爷,这第二条和第三条都没有问题,可这第一条太过苛刻了吧?您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府上公库早就能跑耗子了,现如今全靠这笔银子维持府上运转。您这一下拿走这么多,府上的体面还要不要了?” “你少给老子扯淡,难道府上没有出息,只出不进吗?” “您要这么说,那就第二条作废!”既然说道银子,贾琏也是据理力争,丝毫不肯退让。最终经过父子俩一番唇枪舌剑和讨价还价,总算是达到了各自的心理预期。 。 第二百二十六章 冷嘲热讽 达成共识后,贾赦看到贾琏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心里不由就来气,当即便出言打击道,“你也别高兴的太早,我是你亲老子,有些事咱们可以商量,但你别忘了府上还有座大山呢!” 贾琏顿时有些傻眼,贾赦见状,更是冷笑着讥讽道,“以往老二住在府里还说得过去,毕竟他与我是兄弟,可等你袭了爵,那他就是住在侄子的府上了。嘿,你说老太太能乐意?” 事到如今,贾琏也豁出去了,“老太太就算不乐意,她又能怎么样,难道她还能让朝廷收回成命不成?” “你呀,可别把老太太想得那么容易对付。她真要好说话,我早就将二房一家赶出去了,哪会等到今天?所以啊,你要将她逼急了,她可是真能为了老二一家,去敲登闻鼓的。到时不管结果如何,你的名声都坏了,你还怎么出去做官,咱们大楚可是以孝治国的。” 贾琏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得诚心向贾赦请教。见儿子向自己服软,贾赦这才满意道,“要想让我帮你也成,以后每年给我的银子再加五千两!” “不行,最多一千两。大不了我就继续保持现状,反正老太太指定熬不过我。” 看贾琏如此斩钉截铁,贾赦想了下,觉得能榨出一千两银子也算不错,随即挥了挥手,“滚吧,到时老太太找你麻烦,我自有话回她!” 贾赦将请罪的折子递上去的第二天,便有宫里太监来荣国府传旨。得到消息,除了知道内情的贾赦和贾琏夫妇,贾家一众主子下人,甚至包括被软禁的王夫人,皆心怀忐忑的跪在荣禧堂前听候旨意。 等太监阴阳顿挫的将旨意宣读完毕,早有准备的贾琏,听到自己果真是不降等袭了爵位,心里自是大喜过望。不过为了防止贾母他们瞧出异样,他只得假意惊讶的接了圣旨,再给传旨的几位太监送上银票,然后殷勤的将他们送到大门口,方回转府内。刚走到仪门,就见鸳鸯候在那里,一见他就道,“二爷,老太太有请!” 贾琏对此早有预料,倒也没有惊慌,还故作不解的问道,“老太太没有说是何事吗,我这还忙着要把圣旨供奉在祠堂呢!” “二爷,您就别装了,老太太为得什么,您怎么可能想不到,还是快些去吧,我估计这会都闹得不可开交了。”鸳鸯无语的回道,顺便催促贾琏不要磨蹭。 贾琏闻言只得讪讪的住口,同鸳鸯快步往荣庆堂而去。二人一到院里,就听到里面传来贾母的喝骂声,贾琏顿了下脚步,想到这事终归是躲不过的,到底还是硬着头皮走进了房里。 见到正主来了,贾母立刻调转了矛头,对贾琏喝道,“琏儿,今日的事情你是否提前详情?” “老太太,我是哪个牌面的人物,这么大的事谁敢提前告诉我?” 对于贾琏的叫屈之语,贾母是一个字都不肯信,“你少和你老子一起糊弄我,如果你不是提前知道,那圣旨为何让你不降等袭爵?” 贾琏解释道,“圣旨上说得明明白白,这是陛下念在曾祖和祖父的功劳,所以才降下此等隆恩…” “得了吧,打量老婆子我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呢,要是没有人替你美言说情,皇帝会想到这,真要如此,你老子当年就不会只得了个一等将军了?” “老太太要是不满意,大可去找皇帝理论?”贾赦被撸了爵位本就不痛快,这时见到贾母还这般不依不饶,哪里还忍得住。 “你…你还好意思开口,就是因为你这个不孝子,才让我们家弄到这副田地。” “这事是我不对,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反正我这爵位早晚都要传给琏儿,现在他能不降等袭爵,不是天大的好事吗?等到我孙儿继承爵位,至少也能得个三等将军。” 贾赦此话一出,贾母就被堵的不知如何开口了,她总不能说,这爵位应该传到二房,尤其是贾宝玉头上才合适吧?虽然自从贾琏当了官,贾母就知道这爵位八成是与贾宝玉无缘了,可她心里总是抱有一丝幻想,如今却连最后的指望也没了,这让她如何能够甘心。 “大老爷的话虽不错,但再怎么说,这么大的事,也该提前告诉老太太一声才是,要不然岂不是太过不孝!”王夫人忽然开口说道,而且一上来就要给贾赦父子安个不孝的罪名。 “我们贾家的男人说话,有你这个罪妇什么事?”贾赦可不惯着她,不止骂了回去,还对着贾政开了火,“说到这里,我倒忽然想起了一事。老二,你以后可要继续住在侄子的府里?” 贾政被这话羞得面红耳赤,忙向贾母请示道,“母亲,儿子还是搬出去吧,只是以后不能日日向您请安,还请您原谅儿子的不孝!” 贾母今日之所以生这么大的气,其实一多半就是为这个原因,此刻见老大果然提了出来,还逼得老二要搬出府去,她当即就怒了,也顾不上安抚贾政,冲着贾赦就吼道,“我还没死呢,怎么就成了琏儿的府邸,你是不是要连我一起赶走?” “得,我不和您争!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以后有客人上门,正好让人家看看咱们家的稀奇事,袭了爵的侄子住在夹弄,倒是他的叔叔住在正堂旁边的大院里,啧啧!”贾赦翘着二郎腿,悠哉的说道。 贾母对贾赦没办法了,只好又给贾琏施加压力,“琏儿,你怎么说,你也要学你的混账父亲,将你嫡亲叔叔一家赶出府去吗?要是这样的话,那我也跟着搬走,不留在这碍你们的眼。” 贾琏深吸了口气,压住心里的火气,淡淡的笑道,“老太太说得什么话,您是咱们府上的老祖宗,谁敢说将您赶出去,孙儿第一个就不答应。至于说二叔嘛,全由您做主就是!” “恩,这才像是一家人说得话,比你那老子强多了!”贾母达到了目的,也就不再闹了。 贾赦就当没听到贾母的讽刺,他径自起身来到贾琏面前,斥责道,“你个不懂事的玩意,怎么还将圣旨揣在怀里,还不快去供到祠堂,做人做官一定要懂得朝廷礼仪,免得让人说嘴!”说着他就拉着贾琏往外面走去,路过贾政时,还不忘道,“老二,你说为兄说得可对,这朝廷礼仪可不能忘啊!” 见他们父子走了,刑夫人和王熙凤赶忙后脚跟了上去。当房里就剩贾母和二房一众人时,贾政苦笑着说道,“母亲,您听到大哥走时的话了吧,我还是搬出去吧,要不然众口铄金之下,儿子还怎么做人?” 贾母恨恨的拍了下软榻,“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就生了个无赖出来。”骂完贾赦,她思量了一会,怎么也不愿将贾政一房分出去,便折中道,“你从荣禧堂那般到梨香院去住,让宝玉到跟我住到荣庆堂来。” 王夫人急了,“母亲,梨香院那么狭小,我们一房住不下啊!” “哼,你当我是你这蠢妇吗,能想不到这一点?我早有准备,后面那条街上有座三进的大宅院,和梨香院就隔了一条小巷,回头让人将附近的族人迁走,把那宅子和梨香院打通就是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打上门去 最近一段时日,南安王府很是活跃,在京里四处走动串联,企图将南安王早日赎回来,不过结果却收效甚微。毕竟能做官的又有几个傻的,在皇帝没有表明态度前,没有人愿意轻易趟这滩浑水,就连之前对此事颇为上心的牛继宗几人,如今也开始偃旗息鼓了。 这样一来,可就把南安太妃急坏了,她不惜拉下老脸亲自出马,先拜访了东平王府、北静王府,然后又进宫找太皇太后和太后哭诉,但大伙意见出其一致,皆道会在适当时候,替南安王说情。见此情形,南安太妃只得消停下来,直到这日茜香国的使臣随着忠顺王来到了神京城,又开始上蹿下跳起来,掀起好一番是非,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却说徒祯在接见了忠顺王后,便立即急召六部主官和一众王公入宫见驾。众人来到宫里,就见徒祯满面怒气,而忠顺王也一脸无奈之色。待众臣见礼完毕,徒祯便一拍龙椅,厉声说道,“五皇叔,你和众卿说一下那茜香国的条件!” 忠顺王点点头,转过头朗声说道,“本王在回京的路上,从那茜香使臣口中旁敲侧击,目前可以确定,他们提出的条件大致有两条。一是想让朝廷赔偿其水师的损失,二是其国女王想为其弟求娶我朝公主,与我们缔结为兄弟之国。” “狂妄!”,“岂有此理!”,“小小蛮夷,妄自尊大!”……忠顺王话音刚落,朝堂上顿时一阵群情激愤,众臣皆觉得此等要求太过离谱,简直是不可理喻。 吵吵嚷嚷了好一会,大殿里才安静下来,徒祯轻咳一声,“众人爱卿,都议议吧,此事到底如何处置?” 兵部尚书齐斌当先开口,“陛下,茜香国的条件万万不能答应,否则周边小国定会以为我大楚软弱可欺,此风断不可涨!依臣之见,不如传令水师,再给彼国一个教训。” 徒祯点点头,还没有说话,就有户部尚书李健出列反对,“陛下,齐大人此议虽好,但耗费实在巨大,还是另寻它法为好。” 礼部尚书黄明光也附和道,“陛下,古语有云,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臣以为对属国不宜太过苛责,当以怀柔…” “黄大人此言大谬!那些蛮夷自来畏威而不畏德,如此放纵下去,只会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听到这般灭自家威风的话,神武将军冯唐再也按耐不住,出声打断了黄明光的发言。不过论起耍嘴皮子,冯唐一介武人又哪里会是黄明光的对手,当即就被他一顿引经据典,驳得是面红耳赤。 徒祯坐在上首,看着下方争吵的几人,眼光不时扫过以牛继宗为首的一众勋贵,按照以往的惯例,他们这些人早该出声声援冯唐了,可今日却一反常态的不发一言,明显是顾忌南安郡王的安危,这让他心下对此大为不悦。 “好了,不要吵了,先让鸿胪寺接待茜香国使者,先搞清楚他们的底线,再议此事不提。退朝!” 一众人从大殿鱼贯而出,穆栩正要上前问候忠顺王,就见牛继宗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道,“世子,不知可否到舍下一叙?” 穆栩直截了当的拒绝道,“牛世伯,我知道你是为了南安王之事,可我确实无能无力。”他说完话,见牛继宗还要开口,便提醒道,“我想问下牛世伯,南安王虽是勋贵,可毕竟只代表他们一家,与整个勋贵阶层相比,孰轻孰重?方才在大殿之上,竟无一人赞同冯将军,这让陛下怎么想,言尽于此,牛世伯好好想想吧!” 听到这话,牛继宗脸上霎时惨白一片,呆愣在原地不知如何作答,穆栩见状,轻轻的摇摇头,径自便出宫去了。 也不知是谁将茜香国使者来京的目的泄露了出去,一时之间围绕着他们所提的条件,在京里引起了轩然大波。对第一个条件,大家倒没什么争议的,都觉得不可答应,毕竟自古以来,就没有战胜国向战败国赔礼的先例。但对第二条和亲之议,就众说纷纭了,有人赞同也有人反对。 反对的人意见很简单,觉得此举有损天朝威严,尤其是同一个撮尔小国和亲,实在是太过掉价。而赞同的人也有话说,他们的意见是,前汉前唐时也多有和亲之举,这样既可以拉拢别国人心,又能不费一兵一卒换取边疆安宁,何乐而不为? 一开始两派人的意见,可以说是相持不下,但不知从何时起,这股风向忽然就变了,许多无关紧要的人都加入了论战,还言之凿凿的说,皇室之女就该有为国牺牲的觉悟,不能只安享富贵云云。 本来他们这话倒也不算说错,可偏偏皇家这一代就徒盈儿一个宝贝疙瘩,如此一来就把忠敬王一家给惹恼了,特别是徒睿这个爆脾气。就好比这日,他去春香楼吃酒,正好听到一群国子监儒生谈论此事,言语间皆是赞同和亲,还相约要一起给皇帝上书,劝其以国事为重。 徒睿听到这些话,当即就气愤非常,上前和他们理论,但他哪里说得过这些家伙,不多时就被抢白的灰头土脸,没有一点还手之力。徒睿当初就是京里赫赫有名的小霸王,何时受过这等鸟气,他当即蛮劲发作,不管不顾的命人将那几个儒生好一顿打。 打完人之后,徒睿早没了心情在外闲逛,只得闷闷不乐的回了府。却不想在路过前院外书房时,竟意外听到了忠敬王与幕僚的谈话,又生出了一番事端。你道为何,原来忠敬王也因为最近朝野上下的风声有些恼火,遂召集幕僚商议对策。其中便有一个幕僚言道,这回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定是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而目前有这个动机的人家不言而喻,只能是南安王府,他们这么做得目的,无外乎就是想尽快赎回被俘虏的南安郡王。 徒睿听了这话,顿觉极为有理,再一想到南安王府竟敢如此算计自家胞妹,顿时就怒火中烧。为了防止惊动里面的人,他悄无声息的从书房门口离开,转头就去了王府校场,集结了五十多名护卫,从后门向着南安王府奔去。也是事有凑巧,这一幕刚好让徒睿的庶兄徒瑾瞧了个正着。 徒瑾当即眼珠一转,就派小厮跟了上去,等弄清楚了徒睿的目的,这家伙又磨蹭了半个时辰,这才一脸惊慌的跑去向父王报讯。忠敬王得知了这个消息,哪里还敢耽搁,忙带人匆忙前去阻止。可他紧赶慢赶却还是慢了一步,到地方时,远远就看见门口围了一圈瞧热闹的人,从里面还不时传来打砸之声。 见到这番情景,忠敬王只觉脑门青筋直跳,他先命人驱散了围观人群,然后又在家将的护卫下冲将了进去,总算制住了已带人闯到南安王府前院的徒睿。 面对南安太妃的责问,忠敬王明白有些事情是不能拿台面来说的,毕竟只是私下猜测,并没有切实的证据,可自己儿子打上别人府邸却是不争的事实。为了给其善后,他只好忍羞含怒亲自向南安太妃赔罪道歉,又再三保证,回去后一定会好好管教徒睿。 南安太妃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两家虽同属王爵,可一个外姓藩王又怎能比得过宗室亲王,再加上她家私下做过什么,她心里门清的很,所以她最终不过暗讽了几句,还是将此事轻轻揭过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事有蹊跷 忠敬王将徒睿押解回府后,二话不说,立即命人请上家法,要狠狠给儿子个教训。李王妃知道徒睿此番是为了给女儿出头,所以虽觉得他有些鲁莽,可到底还是一片好心,于是便上前劝说,“王爷,睿儿也是为了盈儿,你就念在他是手足情深的份上,从轻发落吧!” “哼,妇人之见,你知道什么?”忠敬王一脸怒意,指着跪在地上的徒睿就喝骂道,“这个畜牲此番可是坏了大事,本来朝廷对和亲之事就争执不下,但咱们只需装聋作哑,低调一些也就是了,我就不信有谁会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我面前提起此事。可他倒好,生怕别人注意不到我们家,非要将事情闹得这般沸沸扬扬!” 李王妃却不以为然,“前唐时公主和亲,不过是随意找个宗室旁支女子,大不了朝廷也如此办就是了。” “你呀,真当没人提这个办法吗?早有人提过了,可那茜香国使者却道,可以不用朝廷赔款,甚至可以向我朝进贡大量香料,但唯一的条件,就是必须要娶一个真的宗室女子。你自己说,如今我们徒家,哪里来的女孩?” “啊,这…”李王妃顿时也慌了,她就那么一个掌上明珠,平日里爱愈性命,哪里会愿意将其嫁到蛮夷之地,“王爷,这可怎么办,你得想个办法啊!” “我这不是在想嘛!但不管怎么说,在这个紧要时刻,咱们家就该要保持低调,不可引人注目,但经这混账一闹,势必会弄得满城风雨,要是让那茜香使者关注的盈儿,非向朝廷提出让她和亲,你说我怎么办?答应的话,就是剜了我的心肝。可不答应的话,以后朝野上下,会如何看待我们家?” “皇帝登基前,不是很喜欢盈儿吗,他怎么可能会答应此事,再说不是还有太皇太后吗?”李王妃尤不死心。 “所以我才说你是妇人之见,后宫不得干政,这是祖训,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还能拿了前朝的事?至于说皇帝,你以为朝廷的事,他真能一言以决吗?有时候面对满朝文武的压力,皇帝也得退避三舍,选择妥协的。” “那咱们就什么都不做,等着结果吗?” 忠敬王皱着眉头,思量了半晌才道,“为今之计,咱们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希望那茜香国使者不要那么不知趣!” 听到连丈夫都这般说,李王妃恨铁不成钢的对徒睿道,“你说你,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是让人这么不省心呢!” 徒睿此时也知道他是好心办了坏事,想到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可能会害了妹妹,他就心如刀绞,跪在地上久久不语。 “启禀王爷,东平王世子求见!”正当房里陷入沉默时,门外忽然有下人来报。忠敬王还没说话,李王妃就眼前一亮,急忙开口道,“快快有请!” 片刻后,穆栩施施然走了进来,他瞄了眼跪在地上垂着脑袋的徒睿,便向忠敬王夫妇行礼,“见过舅舅、舅母,外甥这厢有礼了!” “栩儿不用多礼,先坐下说话。”等穆栩坐好,忠敬王便道,“你此来可是为了盈儿的事情?” “舅舅猜的不错,我担心你们为此事忧心,所以刚从宫里出来,就特来通知你们一声。” “咦,你是说朝廷有了决议,不用和亲了?”忠敬王连忙追问道。 穆栩笑着回道,“舅舅先听我讲完,就知道这件事的内情了。这事说起来,还得从那茜香国使臣提出非要宗室女子和亲说起。我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就觉得事有蹊跷,只因那茜香国地处海外,消息闭塞不通,他们提出和亲已经有些奇怪,但也能理解,可却一口咬定非要宗室女子,这就有些说不通了。” “所以我便派人买通了茜香国副使,这才得知了实情。原来这和亲之议,本来是没有的,全是那南安王府搞得鬼。他们家在南安王被俘期间,曾偷偷派人去了茜香国,想私下将南安王赎回来,为了少出些赎金,便主动提出会促成两家联姻,以便取信与对方。” “混账东西,无耻!”忠敬王听了这番原委,当即就怒发冲冠,狠狠地拍了下桌子,“为了一己私利,竟然暗中与敌国媾和,还想让皇家为他们作保,简直罪该万死!” 李王妃可顾不上这个,她只关心自家女儿用不用去和亲,“那皇帝如何说?” “舅母放心就是,我出宫时,陛下已派人去了南安王府申饬他家,并给他们家下了最后通牒,此事既然是他们霍家惹出来的,那就由他们家自个处理,还不能卖朝廷利益的条件,要不然严惩不贷!”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李王妃双手合十念了声佛,随后她便想起此事全亏了穆栩,便连忙向其没口子的道谢,忠敬王也跟着附和起来。 穆栩回道,“这也是事有凑巧,舅舅、舅母,不用如此。”他还真不是说客套话,这事确实没有花费他多少精力。而他之所以能轻易弄清楚这里面的真相,无非就是由于他看过原着的关系。之前那茜香国使臣提出和亲,还非要宗室女时,他就觉得古怪,因为在原文里朝廷吃了败仗的情况下,都只随便找了个贾探春去和亲。没理由如今打了胜仗,却需要真正的宗室公主去和亲吧?于是他就安排人去偷偷接触了下茜香使节,只花了一千两银子就得到了真相。 见到此番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一半,穆栩便顺势提起另一半来,“舅舅,表哥这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您就饶了他吧。要我说,这南安王府的确是不像话,如果换我的话,估计早就将他们家都拆了,表哥这样做还是轻的呢!” 看到儿子希翼的目光,忠敬王摇摇头,“罢了,看在你表弟为你求情的份上,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但是,你要记住了,下不为例!” “是,儿子知错,以后一定不会再犯!”徒睿忙不迭的保证一声,在穆栩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几人谈笑了片刻,想起南安王府的所作所为,忠敬王就恨得牙痒痒,不由便问穆栩,“那皇帝没有说,此事过后,如何处置南安郡王吗?” 穆栩倒也没有隐瞒,小声回复道,“陛下和一干重臣商议过了,想借着这个机会,将南安郡王府的封地收回,仿照北静王府的旧例。当然,这是最理想的结果,但如果急切间做不成此事,就以南安王霍桓损兵折将为由,削减他家一部分封地,让他家从此不再成为朝廷心腹之患。” “好事多磨,希望不会有什么波折吧。”忠敬王没有再继续深入这个话题,一者穆家也是外藩,他怕穆栩多心。二者他是宗室王爷,过多插手朝廷大事,说不得会让皇帝忌惮。 一旁的李王妃见舅甥二人说完了正事,便开口道,“好了,这些事自有皇帝和朝堂诸公决断,你们还是别操这份心了。我这就命人准备设宴,这回必须得好好谢谢栩儿,你们父子一会可得好好陪他喝一杯才行。” 第二百二十九章 姐妹情深 自从皇帝徒祯给南安王府下了严令之后不久,果然茜香国的使者就不再提那些非分之想,而京城里的流言蜚语,也逐渐少了起来。这些事也从侧面证实了穆栩先前所言不虚,如此更让徒祯和忠敬王对南安王府多添了一份恶感。 却说穆栩这里,他自那日为徒睿说情回来,就一直在命人暗中关注着南安王府的一举一动。因为他实在是好奇,不知霍家会不会像原着里一样,说动荣国府,将贾探春作为和亲人选。要知道现如今贾家和原文里的情况是不一样的,虽然两房愈发不和睦,但却远没有到大夏将倾的地步。 可有些人的命运,真的仿佛被一只无形之手暗中操控一般,依然按照原本的轨迹运行,就比如说贾探春。在被宫里申饬后没几天,南安太妃就请了不少人上门,随后更是亲自去了荣国府。 也不知那南安太妃许给了贾家二房什么好处,在她离开荣府的第二天,穆栩就得到线报,贾政亲自向皇帝上了折子,说是愿意为国出力,送自己女儿和亲,以消弭两国争端。 “你说什么!二舅舅要送三妹妹去和亲?”从丈夫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后,黛玉简直不敢相信她的耳朵。 “嗯,这事虽然还没有公开,但应该不假。”见穆栩点头确认,黛玉一下就皱起了眉头,她还是无法轻易接受此事,“二舅舅怎么能这样,还有外祖母她为何不阻止?” 穆栩回道,“你在荣府住了那么久,岂能不知他们家对女儿家如何?就连曾经那么得宠的贾元春,不也被送进宫里搏富贵,更别说是贾探春一介庶女了!” “你那个舅舅,不提也罢。至于你外祖母,就更不用说了,她满心里就一个贾宝玉,哪有旁人的死活?如果能用牺牲贾探春,来换取贾宝玉的富贵,她肯定会愿意的。” 说到这,穆栩接着冷笑一声,有些不屑道,“不管你外祖母和舅舅打的什么主意,但以我对南安王府的了解,他们最后肯定会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他这话还真不是无的放矢,而是有事实依据的,就像原文里贾家被抄家时,是谁替他家说情的?是北静王水溶,根本就没见南安王府对他们伸出援助之手。 黛玉苦笑道,“三妹妹的命也太苦了,以前二舅母当家时,她就不得不委屈求全,为得就是将来能有个好出路,不想舅舅却…” 穆栩轻轻握住黛玉的手,柔声安慰道,“你不用担心,依我看啊,这和亲之事未必能成。” 黛玉听后眼前当即一亮,连忙追问原因,穆栩先将南安王府之前的暗中谋划给黛玉讲了,随后又向她仔细解释道,“因这件事的缘故,皇帝和那些知道内情的重臣,现在对和亲之议都颇有疑虑。再者,茜香国本就是个南方边陲小国,又怎么能和前汉时的匈奴,或是前唐时的突厥、吐蕃相提并论呢?前头京里之所以为和亲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不过是南安王府在里头推波助澜罢了。” 看黛玉脸上露出喜色,穆栩忍不住提醒道,“贾探春就算逃过了这次和亲,也未必有好结果。只要她一日没有嫁人,以后照样会被政二老爷卖了的。” 黛玉闻言就是一怔,立时便反应过来,是啊,以自己舅舅的往日作风来看,这事恐怕会八九不离十。既然遇到了难题,她就习惯性的向穆栩求助,“那可怎么办,你有没有法子将三妹妹救出水火?” 哪知穆栩却摇头道,“为夫要让你失望了,这事我还真没什么好法子。她要是个男子的话,我随便给其许份前程就是了,可她却偏偏是个女儿家,咱们外人哪里能插的上手?要知道自古以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她父亲不松口,别人就是说破大天去,也没什么用的。” 黛玉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可如今她们几个姐妹里,就探春和惜春没有着落,但人家惜春一来年纪还小,二来又有秦可卿照看着,未来指定差不了,就剩下探春一个人在荣国府里苦熬,这让她忍心何忍。想到前次探春在自己面前那般绝望,黛玉不禁落泪道,“三妹妹一向自诩不输于男儿,不想却这般命途多舛!” “哎呀,你怎么好端端的就哭上了?”穆栩一见黛玉这个样子,当即就心疼上了,连忙一边给她擦泪,一边故意哄她道,“幸好咱们茂哥儿还小,要不然肯定要笑话你这个当娘的,这么大了还哭鼻子!” “去你的!他就算长大了,难道还敢笑话他娘吗?”黛玉被穆栩这么一说,也不好意思起来,立时收住眼泪,在他胸口轻拍了下。两人耳鬓厮磨了好半晌,黛玉心情总算好了点,便认真看向穆栩,向他请求道,“我是个内宅女子,也不认得什么青年才俊,你可有合适的人选,不如给三妹妹相看一个?” 穆栩捏了捏眉心,有些为难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这事还真不好办呐!给探春找个家世不好的,你舅舅第一个就不同意,要是找个家世好的吧,但探春的身份又是庶出,人家男方家里指定也不情愿,我总不能用权势逼着人家娶亲吧?” “谁说让你逼迫别人了,这样就算成了,估计也是怨侣,那不就是好心办坏事嘛!”黛玉知道这确实有些为难人,便不再逼他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道,“我给琏二嫂子她们几个下个帖子,请她们明日来府上,看看她们可有合适的人选。” “也行,毕竟一人计短,三人计长。你们人多力量大,说不得真能给探春找个好夫婿。”穆栩嘴上说着漂亮话,可心里其实一点都不看好,以贾政那德行,不给贾探春找个家世又好,又有能耐的丈夫,他要能同意就有鬼了。 次日,黛玉果真将王熙凤、迎春、史湘云等女请到了东平王府,不止如此,她还亲自去将挺着大肚子的宝钗都请到了朝晖院。和众女略微寒暄片刻,她也不卖关子,就将探春要被贾政推荐去和亲的事说了。 几女听后皆是大为震惊,其中以史湘云最心直口快,只听她道,“二老爷怎么能这样,这不是把人往火坑推嘛!” 王熙凤虽是荣国府当家奶奶,但也才第一次听说这事,有些不敢置信道,“林妹妹,你会不会弄错了,我在府里可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黛玉摇头解释,“这是我们世子从宫里得到的消息,不会有错的。” “那妹妹请我们来,就是为了通知我们这个消息吗?”倒是迎春一下就问到了点子上。 黛玉将穆栩的分析说了,随后便道,“虽然这回和亲之事八成成不了,可长此以往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所以我请大家来,便是想和姐妹们商议下,看咱们能不能给三妹妹找门好亲事,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事。” 几女听后心里各自盘算起来,这时迎春忽然想起前几日与柳湘莲闲聊时,他提到的冯紫英的婚事波折,不由开口道,“我这或许还真有个人选,说起来,这人林妹夫、二哥哥和史妹夫还认得。” 黛玉三人听后,互相对视几眼,都有些疑惑不解,迎春笑着道,“我说得这人,正是神武将军之子,冯紫英!” 第二百三十章 出人意料 听了迎春的人选,几人先是面面相觑,随后王熙凤便道,“二妹妹,你是不是忘记了探丫头的身份,那冯紫英可是神武将军家的嫡长子,而且他因林妹夫的提拔,还是绣衣卫同知,这冯家能同意吗?” 剩下几女闻言,皆是点头认可这话,倒不是她们看不起探春,实在是世情如此,时下之人对门第还是很看重的。迎春当然不是毫无成算之人,只听她道,“你们说得我岂能不知,我之所以觉得这事能成,也是有原因的,你们且听我仔细道来。”接着她就将柳湘莲的话学给几人听,末了又道,“本来我不该在背后说人是非,可为了三妹妹却顾不得这么多了。” 几人听了她的解释,觉得还真有几分可能,黛玉有些意动道,“我们是不是找人再打听下,万一要是冯大爷只是随口那么一说,而冯家却另有打算,咱们不就好心办坏事了嘛!” 宝钗笑着建议道,“这有何难,让咱们家那位去问下冯紫英,不就明明白白了。” 黛玉眼前一亮,当即就对紫鹃吩咐,“你去看下世子去哪里了,如果在府上的话,就请他过来一下。” 紫鹃应了一声,就向门外走去。不过片刻功夫,穆栩果然来了,黛玉将事情跟他一说,他听后古怪道,“这事我还真不清楚。但柳大哥和紫英向来亲近,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想必应该不假。” “那你请冯大爷过府一叙,询问下他的真实想法如何?” 面对黛玉的请求,大家以为穆栩肯定不会推辞,不想他却摇头拒绝道,“这事别人问还好,但唯独我不行。”看几人有些疑惑,他便解释道,“我如果跟紫英提起这事,未免有携恩图报之嫌,他或许会因为顾忌我,而违心答应此事,这样不是君子所为。” 话虽如此,但他到底还是出了个主意,“这事其实也不难,有琏二哥和柳大哥出马就行,让他们二人请紫英出来吃顿酒,到时柳大哥趁着酒劲问他,要是他还是坚持之前的说法,再让琏二哥不失时机的提起自家堂妹,岂不是水到渠成吗?” 几人一听,皆觉得此计大有可为,王熙凤还赞道,“妹夫真是老谋深算,不,不对,是足智多谋才对!”穆栩闻言脸上就是一囧,几女见此情形,顿时挤成一团,娇笑起来。 既然计议得当,众人当即便按此行事。由王熙凤和迎春回家,各自和贾琏、柳湘莲说起此事。他们二人听后虽觉得有些不太靠谱,但也没有拒绝。 隔日傍晚,贾琏便约了妹夫柳湘莲和冯紫英在春香楼吃酒,几人私下经常聚会,所以冯紫英一开始也未多想,直到酒过三巡,忽听柳湘莲道,“紫英,你那日曾说,想要找个可心的秒人,不求门第和身份,可是当真的?” 冯紫英一愣,认真打量了眼柳湘莲,又见贾琏也一脸紧张之色,心下有些了然,便故意试探道,“怎么,两位今日这是要为我做媒吗?” 贾琏笑而不语,柳湘莲却严肃的点了下头,“我们是有个人选,但就怕贤弟眼界太高,因此想先问清楚再说。” “你们来真的?”冯紫英瞪着眼睛问道,见二人不似玩笑之后,他沉吟片刻,方道,“那你们也得说明白,总不能红口白牙这么一说,我连是哪家姑娘都不知道,就应了吧!” 柳湘莲见他没有直接回绝,当下心里一喜,便对贾琏道,“舅兄,你来跟紫英说个明白!” 贾琏轻咳一声,清了下嗓子说道,“我们想说得是我那待字闺中的堂妹,她是宝玉的庶妹,年方十七,为人爽利大方,管家也是一把好手。” “完了,没有了?琏二哥你都没说她样貌如何,又有何优点,这也太敷衍了吧!” 听到冯紫英抱怨,贾琏老脸一红,连忙抱拳道,“兄弟勿怪,实在是为兄第一次做这活计,有些不太适应。嗯,怎么说呢,她的长相肯定没有问题,这不是为兄自夸,我们贾家就找不出难看的,至于说优点嘛,我也不好形容,但林表妹老夸她巾帼不让须眉!” 冯紫英先时听到是贾家二房,就有些不愿意,实在是贾宝玉这人太过减分,可再听到贾琏说,连穆栩的夫人都如此夸赞,顿时有些意动,不过他还是觉得不放心,于是确认道,“琏二哥,咱们兄弟不是外人,我问你句实话,你没有在自夸吧?你也别生气,实在是你们二房的名声,尤其是宝玉,这委实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听人家把话说得如此直白,贾琏苦笑一声,自嘲道,“贤弟,这种事我怎么敢拿来说笑,就这么跟你说吧,我们家也不知道是不是风水不好,导致有些阴盛阳衰。从我姑姑开始,贾家男儿皆比不过女儿家,听我们家老太太说,我祖父当年就道,我父亲和叔叔,两个人加一起都比不过姑姑一星半点。” “到我们这一代,元春大姐姐且不去说她,但剩下三个妹妹各有千秋,二妹妹擅棋,三妹妹长于书法,四妹妹酷爱作画。我和宝玉这些男丁,还真比不过人家。” 冯紫英低头沉默半晌,将杯子里的酒一口干了,随即就起身向外走去。柳湘莲见状,急忙将他一把拉住,好言说道,“你就算不乐意,也不用直接走吧,我们又没有强逼你!” 谁想冯紫英却道,“我没说不愿意啊,我这不是准备回家,让我母亲去相看一下嘛,这种事光我答应也不成啊?” 柳湘莲闻言一惊,随即手上一松,等再回过神来,冯紫英已经走的没影了,他木然的转头看向贾琏,“紫英这就答应了?” 贾琏愣愣的点头,“听他的口气是答应了。”二人傻眼了半天,这才一齐高兴起来,可随即柳湘莲就道,“坏了,舅兄!你快些回去给府上打个招呼,万一这冯夫人也像紫英一般急性子,明日一早就直接跑你们府上去相看,这可就闹出笑话了!” “啊,不会吧?”贾琏虽如此说,但还是不敢大意,赶忙会了账,和柳湘莲告辞一声,就匆匆忙忙就回了府。一进自家房门,他就高喊,“凤儿,人呢?快出来,有大事商量!” 累了一天的王熙凤闻声从内室走了出来,嘴里不耐烦道,“什么事大呼小叫的,让你办的事可办妥了?” “就是这件事,紫英已经答应了,现在就等他家里点头!” 王熙凤听了一喜,笑着对一旁的平儿说道,“看不出来咱们二爷还有点本事,这刚一出马,就把事情办妥了!” 不等平儿出言附和,贾琏就急道,“哎呀,先别说这些没用的,你别忘了,二老爷和老太太那还不知道呢,别到时人家冯家愿意了,咱们府里却拿乔,这可就把人得罪死了,你别忘了前头宝玉和湘云的事!” “嘶,你说得对,我还真没想到这一节!”王熙凤也有些慌,在屋里走了几圈后,她对平儿道,“你去悄悄把三丫头找来,不要惊动旁人!” 等平儿走后,贾琏不解道,“找三丫头干什么,不是应该找老太太和二老爷吗?” 王熙凤笑着回道,“你不懂,以我对老太太的了解,说服她不难,毕竟冯家这门亲,可是打着灯笼难找的。问题在二老爷那,咱们现在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所以得找个人说服他才行!” “你是说,赵姨娘?”贾琏脱口而出。 “哼,你还不算太傻!据我所知,自从二太太进了佛堂后,赵姨娘如今在二老爷那可是很有份量的,有她去吹枕头风,这事绝对八九不离十!” 第二百三十一章 各有思量 平儿的动作很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带着探春走了进来,看到贾琏两口子都在,探春疑惑不解的问道,“二哥哥、二嫂子,你们找我有事吗?” 王熙凤满脸含笑的走到近前,上下打量探春一番后,才将她拉到椅子上坐下,“我和你二哥找你来,是有好事告诉你!” “好事,二哥哥可是升官了?” 见探春误会了,王熙凤忙道,“是你的好事,我们给你相看了一个好人家!” 探春脸上腾得升起一片红云,可片刻后,她却站起身来,向贾琏夫妇行了一礼,苦涩的回道,“妹妹谢过哥哥嫂嫂的关爱,我的事还是不劳你们操心了。”她之所以这样说,也是因为最近两年,不时就有人上门提起过她的亲事,虽然提的人都不怎么样,但都被贾政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事到如今,她早已心如死灰,哪还敢对未来抱有希望。 “你先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你就明白这回是大有希望,二老爷肯定不会轻易拒绝!”王熙凤自然知道探春的苦衷,当即先安慰了她几句,随后就将冯紫英的家世官职介绍了一遍。 “这…人家是嫡子,又身居高位,恐怕瞧不上我吧?”探春先是一喜,随即就觉得这事不靠谱。 一旁的贾琏开口道,“这你大可放心,为兄今日已探过紫英的口风,他满口答应了,至于他家里,你也不用担心,我听说紫英在家里是能做主的,他父母应该不会反对。” 王熙凤接话道,“老太太那自有我去说,但二老爷那,就得靠赵姨娘了。妹妹,你懂嫂子的意思吗?” 探春吸了口气,再次朝贾琏夫妇行了一礼,哽咽着说道,“哥哥嫂嫂的大恩,妹妹没齿难忘,我这就去找姨娘。” 目送探春离开后,王熙凤对贾琏和平儿叹道,“这门亲事如果能成,冯紫英其实是赚到了,咱们这几个妹子,就属三丫头心气最高,为人最有本事,妥妥的大妇风范!”对这话,贾琏两人也是认同感,在三春姐妹里,确实是探春最为拔尖。 三人闲话几句,王熙凤便雷厉风行的去了荣庆堂,正被鸳鸯伺候着卸妆的贾母见王熙凤来了,不由奇道,“怎么大晚上过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王熙凤笑语吟吟的回道,“有一件大好事,要问问老太太的意见。” “什么大好事,说来让我乐呵乐呵?”贾母也没当回事,随口就问道。 “是关于三妹妹的终身大事,有一桩顶好的姻缘,老太太听了绝对满意。” “哦,你仔细说下!”贾母神情一顿,有些不自然的说道。 王熙凤只当没看见贾母的异样,自顾自说道,“我说的这个人,您也是认识的,就是神武将军冯唐的长子冯紫英,现任绣衣卫同知,老太太觉得这个人选可行?” 贾母答非所问道,“我记得这个冯家小子是冯唐的嫡长子,他们家能乐意娶三丫头做正妻?” “老太太有所不知,这个冯兄弟一心想聘娶个能掌家的夫人,但一直没有合适的。今儿他和琏二吃酒时,琏二提了一嘴三丫头,他听了很是满意,并不在意三丫头不是嫡女,我估摸着这两日冯夫人就该来相看了。” “什么,这么快?”贾母失声问道,见王熙凤没有否认,她想了下,还是跟王熙凤交了底,“这门亲事自然是很好,可南安太妃前日来府上,想收三丫头当干孙女,让她嫁到茜香国去。” 王熙凤心里冷笑一声,什么嫁去,分明是去和野蛮人和亲!不过她面上没露分毫,笑着回道,“老太太说这个呀,那您大可不必担心,今儿林妹妹请我过府一叙,也是巧了,正遇见从宫里出来的林妹夫,听他说了一嘴,皇帝老子不想嫁女子去茜香国,好像是说什么有损国体。” “你说得可是真的?”贾母急忙问道,王熙凤一脸肯定的叫屈道,“老太太看您说得,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编排皇帝老子的话啊!” “嗨,你看我,这人一老就容易一惊一乍。”贾母笑着打了个哈哈,然后思索了片刻,“也罢,既然琏儿为自家妹妹找了个好亲,我这当祖母的当然不能拦着,那我就在家等着冯夫人上门。” 将王熙凤打发走,贾母立即让鸳鸯去请贾政过来,不多时贾政到了后,贾母忙将王熙凤的话说了。其实贾政来时已经被赵姨娘说得有些动摇,这会听贾母也这么说,他为难道,“母亲,这确实是个好亲,可儿子已答应了南安王府,更是给皇帝上了折子,现在反悔的话,得罪南安王府事小,可犯了欺君事大啊!” “瞧我,忘记给你说了,宫里已传出消息,皇帝不同意和亲。” “消息可曾可靠?” “八九不离十,这是凤丫头今日去东平王府,听林丫头姑爷说得。” 贾政知道穆栩和皇家关系匪浅,听到是其所说,他也就信了,“既然如此,那这桩亲事倒是很不错,冯家最近几年声势正盛,冯家小子也算年轻有为,让他做我们家姑爷,倒不算辱没了我们家。” “嗯,你同意就好,那只要冯家没有意见,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贾母说完,又吩咐鸳鸯,“你一会去我私库,找几件像样的首饰,送给三丫头戴,可不能让人家小觑了我家。” “母亲,这如何使得,那些东西都是你压箱底的!” “你不懂,三丫头自来和宝玉亲近,她找个好姑爷,以后也能帮到宝玉,所以这门亲事,你一定要当回事,千万不可出了纰漏!尤其是赵氏,你回去警告她,别让她给我作妖!”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冯紫英这里,他回家后径自去见了父母,把事情大概一说,冯唐当即就皱起眉头,“怎么是贾家二房,还是个庶女,这如何配的上的我儿?” 冯紫英也不管父亲,只看向母亲龚氏,他们家的事向来是他母亲说了算的。而龚氏则没有急着表态,思量了半晌,才道,“你说得可是那个叫探春的丫头?” 冯紫英一怔,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儿子没问,只知道是那贾宝玉的妹子。” “你呀,什么都不问清楚,就着急忙慌的回来跟我们说!”龚氏嗔怪了句,随即就道,“应该就是她了,说起来,我去贾家做客时,曾见过这丫头,抛开出身不说,她倒也配得上我儿。” “夫人…”冯唐想要说些什么,龚氏却打断了他,“老爷,你先听我说完,再反对不迟,前头给紫英说得两门亲,都算门当户对吧,可结果怎么着?而且最近一段时日,我琢磨了下,觉得那两桩亲事黄了,未必不是好事。毕竟咱们紫英已做到了绣衣卫同知的高官,根本不用借助妻族的势力。最关键的是,那贾家丫头可是东平王世子妃的表妹,你可别忘了,我们儿子是谁提拔的?” “经你这么一说,这门亲事还真是不错。”冯唐眼前一亮,立刻就问冯紫英,“你说得那丫头,和东平王世子妃关系如何?” “父亲,你何时变得这般市侩?” 冯唐不以为意的笑道,“嘿,你小子懂什么?等你到了我这般年纪就知道了,这在朝堂上混啊,有靠山和没靠山的区别还是很大的!就像为父,都到了四十五岁了,才当上振威营参将,这中间吃了多少苦,又经历了多少刀光剑影!而你呢,你年不过二十,就能坐上绣衣卫同知,这是多少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成就。你觉得这是为何,难道就真找不到比你能干,比你有本事的人了么?” 冯紫英听了这番话,一时也无言以对,他当然知道其中的原因。看儿子理解了自己的话,冯唐拍拍他的肩膀,教导他道,“做人要懂得借势,既然那贾家丫头能帮你和东平王世子拉近关系,为什么要浪费这个优势?这不是趋炎附势,而是顺势而为!” 。 第二百三十二章 夫妻争吵 次日上午,贾母和王熙凤几人在房里正自说话,忽然就有丫头来报,“老太太,门子传来消息,说是神武将军府的冯夫人前来拜见。” “怎么这么快?”贾母这下真吃惊了,虽然昨日王熙凤早这么说过,但她始终觉得,冯家未必见得会那般看重这门亲事。如果先前她只是一般在意这桩联姻的话,那这时就真放在心上了,嘴里连声道,“快快有请,不得怠慢!” “且慢,老太太,还是我去二门外亲自迎接为好。”王熙凤看了眼满脸娇羞的探春,笑着建议道。 贾母自无不可,不过在撇到贾宝玉的夫人夏金桂后,她还是开口加了句,“也好,宝玉家的,你也跟着去!” 夏金桂闻言,顿时大喜过望,她知道这是贾母在抬举她,哪有拒绝之理,便忙不迭的说道,“是,老太太,孙媳谨遵吩咐。” 见其还算识趣,贾母满意的点点头,等两人出去后,她这才含笑看向探春,“三丫头,你回去梳洗打扮一下,一会好出来见客!”探春通红着脸应了,急忙退了出去。 只片刻功夫,王熙凤和夏金桂就一左一右,边陪着龚氏说话,边走了进来。龚氏与贾母见过礼后,只略微寒暄片刻,就说起了来意,“老太君,我今日来的目的,想必您都知道了,不知可有异议?” 贾母笑着回道,“瞧你说得,咱们两家知根知底,老婆子哪里会不愿意。”说完她就吩咐一个丫鬟,命其将探春请来见客。 当探春心怀忐忑的走进房里,就见贾母下首坐着的一个贵妇,将审视的眼神放在自己身上,她故作镇定的来到贾母身前,“见过老太太。” “好,快来见过冯夫人!” 探春忙又向龚氏盈盈一礼,龚氏对探春的样貌自没话说,再见其落落大方,心下便暗中点头。随即一把拉住要拜下去的探春,她笑着说道,“好姑娘,不用这般多礼,来坐我身边,咱们娘俩说说话!” 随后龚氏便问了探春一些简单的问题,探春毫不露怯,依次做了回答。如果说先前龚氏还有点疑虑的话,此刻倒真喜欢上了这个爽朗的姑娘,她先对贾母赞道,“早就听人说,贵府几个姑娘皆钟灵神秀,如今看来,果然是名副其实。”说着她就在贾母的自谦声中,拿出一个镶金凤凰簪,轻轻别在探春头上,又上下端详一会,开口说道,“好孩子,你自去玩吧,我和你祖母有话要说!” 探春强忍羞意,向几人辞别一番,就退了下去。等她走后,龚氏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对贾母说道,“老太君,我是真瞧上了这丫头,想让她做我们家儿媳,不知您意下如何?” “这有什么可说的,你能看上我这孙女,也是她的福气。” “好,那我回府挑个黄道吉日,这几日就找媒人前来府上下聘。” 贾母听后,有些踌躇道,“会不会太快了?” 龚氏苦笑道,“老太君,您体谅一下,实在是我和我们老爷急着抱孙子。当然,您放心,三媒六聘一样都不会少!” “嗨,老婆子不是那个意思,你们家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这不是怕时间太紧,把你累着嘛。” “那您老更应该高抬贵手,让我赶紧把儿媳妇领回家去,这样以后也有人帮我了不是!” “哈哈,好说、好说。” 龚氏的行动很是迅速,从荣国府回去的第二天,就派了官媒上门,紧跟着又找了钦天监合了八字,最终把冯紫英和贾探春的婚期定在了三月初十。 穆栩也是收到了冯家提前发来的请帖,才知道此事进展竟如此迅速,他心里暗自感慨的同时,便想去告诉黛玉一声,不想却看到黛玉那也有一张请帖。 “我正要通知你这个喜讯,看来是多此一举了!” 黛玉手里拿着大红的请帖,翻来覆去瞧了半天,语带兴奋的道,“没想到这门亲事还真成了,这下三妹妹总算可以逃出火坑了。”随即她看向帖子上的日期,有些皱眉道,“三月初十,这可就剩下不到一个月了,时间也太赶了些,到时还要提前添妆呢!” 听黛玉话里的意思,是打算要亲自前去贾家,穆栩当即就有些不乐意了,“先别操心这个,过几日给你表妹添妆,还是派紫鹃去吧。至于她出嫁那日,我带你上冯家,你跟着冯夫人一起迎接新娘就是。” 黛玉一怔,顿时明白了穆栩的顾虑,她颇为不悦道,“那怎么行,就算添妆我不去,但送嫁时我不去外祖家,反倒是去了冯家,这让别人怎么想?上回宝二哥娶亲时,我去了荣国府,不是也没出事嘛!” “那能一样吗?上回让你前去,一者是有我陪着,二者也是因为那贾宝玉分身乏术,所以我才放心让你去的。这回可不一样,他作为贾探春的兄长,在其妹出嫁时,岂有不在之理?到时那混账玩意,说不得又会骚扰你,总不能三番五次,都让我不当回事吧?再说到了那一日,我肯定是要去冯家喝喜酒的,这让我如何安心让你去贾家后宅?” 见以往事事都依着自己的穆栩,这回态度竟如此坚决,黛玉也有些不知所措,但她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一时也不愿轻易让步,“这…大不了我带两个宫里嬷嬷前去,有她们守在我身边,难道还怕人来骚扰?而且宝玉如今已成了亲,他应该不会再像之前一样了。” “哼,你指望贾宝玉改邪归正,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穆栩十分不屑的笑了声,让他相信贾宝玉的为人,那他不如去信世上有鬼。 “你怎么能这般强词夺理!”黛玉见他这个样子,也被勾起了小性子。 “我强词夺理,分明是你不讲道理,我说得有哪里不对?” 一旁侍候的紫鹃和雪雁等人,这还是第一次见穆栩夫妻争吵,都有些傻眼起来。最终还是紫鹃反应最快,发现两人都来了火气,便急忙上前劝解道,“哎呀,我的世子爷、世子妃,你们都别生气,有话好好说。离三姑娘的婚期,这不是还有二十天嘛,你们再私下商量一番,何必为了别人的事,闹得夫妻不和呢?” 被紫鹃这么一劝,穆栩也察觉自己有些失态,可是心里一想到,那贾宝玉老是对自家夫人心怀不轨,就让他觉得不痛快,毕竟之前因顾及黛玉的感受,他都轻轻揭过了,但任何事都有限度,总不至于次次都只小惩大诫吧? “反正就是不许你去!”穆栩撂下一句狠话,甩着袖子就出了门。 等穆栩人走了,紫鹃来到侧着身子兀自生气的黛玉身边,犹豫了下开口道,“姑娘,你就别和世子置气了,世子这样生气,也是因为在意你。况且,宝玉确实是有些不像话,世子说得不无道理,他那个人眼里是没有世俗礼仪的,要是这次去荣国府,他再冲撞了你,可怎么收场…” 不论紫鹃怎么劝,黛玉就是不语,直到偏房传来茂哥儿的哭声,她才像回过神一样,起身去了隔壁看望儿子。 晚膳时间,一向都会陪黛玉用饭的穆栩今日竟不见踪影,黛玉有些食不知味,只匆匆用了几口。夜里过了亥时,紫鹃起夜时发现卧房里还点着灯,就进去查看,却发现黛玉还没有安睡,拿着本书有些神思不属的靠在床头,她放轻脚步走了过去,低声说道,“姑娘,时辰不早了,你还是早点安歇吧。”想了想,她又补了句,“世子一晚上都在书房。” 第二百二十三章 只要劝诫 黛玉听了紫鹃这话,顿时吃惊的将手里的书放下,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你说他在书房,难道没有去晴雯那吗?”今儿一晚上没见穆栩人,她自然以为是去了晴雯房里,毕竟宝钗和英莲身子不方便。 紫鹃看到黛玉这个模样,心下不由暗笑,她就知道自家小姐在这装象呢,果然只一句话就让其破了防,“是在书房,我方才还确认过。依我看啊,世子是怕去了别处让你多想。” “我哪有这么小气!”黛玉嘴里不服气嘟囔了句,可话虽如此说,但她脸上的笑意到底还是漏了底,等发现紫鹃面露古怪的看着自己后,她立时脸上一红,有些羞恼道,“他喜欢住在哪里,何必跟我说,我才懒得知道呢!” “是、是、是,姑娘才不在意呢,那还是早些休息吧,我去把灯熄了。” 见紫鹃真要熄灯,黛玉终究还是忍不住道,“别忙,你…你陪我去书房看看,这才刚开春,万一要是生病了,太妃肯定要怪我没照顾好他。” 自黛玉进了京,就一直是紫鹃在伺候她,以紫鹃对她的了解,哪里还不知道,她这分明是在口是心非。不过为了防止其真的恼了,紫鹃只得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嘴里附和道,“谁说不是呢,那书房也没放火盆,这世子真要感染了风寒,可就大事不好。” “什么,没放火盆?为什么不放,梅剑她们人呢,还有你,不是去看过吗,都不知道添个火盆?” 听着黛玉如连珠炮一般的责怪之语,紫鹃暗自腹诽,得,刚还说得那般义正言辞,这会又心疼上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世子的书房,除了他本人和姑娘外,根本不允许别人进去。我方才在门外问过了,世子拒绝了不说,还吩咐道,他要练功,不许让人打扰!” 听了紫鹃的解释,黛玉也是无话可说,只是命她给自己拿了件披风穿上,随即就出了屋,向着书房而去。到了书房门口,她稍一迟疑,让紫鹃在门口等候,自己便推门而入。 方一进书房,就见穆栩盘膝坐在中央的一个坐垫上,正向她瞧来,两人四目相对间,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片刻后,黛玉当先开口道,“夜里湿气重,还是回房歇息吧。” “好。”穆栩只回了一个字,起身来到黛玉身边,牵住她的手,一起出了书房,径自向着卧房走去。外面的紫鹃见此情形,轻轻舒了口气,忙跟了上去。 次日一早,穆栩先一步起床,去院子里练了会功夫,这才回到屋里,看着对镜梳妆的黛玉,他朝紫鹃和雪雁道,“你们去厨房看看,今早准备的是什么膳食?” 雪雁有些迷糊的想到,每日里早饭还不都是大同小异,这有什么可看的,她刚要开口询问,就被紫鹃一把拉住拖了出去。 等房里就剩下他们夫妻二人,穆栩拿起梳妆台上的发簪替黛玉别好,望着镜子里的娇颜,柔声说道,“我思量了下,觉得让你陪我去冯府确实不太妥当,到时你还是去荣国府吧,毕竟那是你外祖家,又是你表妹出嫁之日,你不露面是有些说不过去。” 黛玉闻言身子微微一颤,咬了咬嘴唇,摇头轻道,“不用,你先前说得不无道理,我还是…”话还没说完,她的香肩就被穆栩按住,身后传来穆栩的声音,“我是说真的,你不用有所顾忌,就按你说得办,到时将两位嬷嬷带上,想必也是无妨。” 黛玉转过身子,用秋水一般的眸子望着穆栩,肯定的说道,“等过几日添妆时,我会让紫鹃替我跑一趟,跟三妹妹告罪一声,她会理解我的。”见穆栩要开口说话,黛玉又接着道 “你听我把话说完,其实昨夜我也反思了许久,以前我总觉得清者自清,不必在意旁人的看法。是我有欠考虑了,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如今我已嫁为穆家妇,夫为妻纲,我应该为你的名声着想才是。所以,你不用再迁就我,这回三妹妹出嫁,我说什么都不会去的。” 听了黛玉这一番话,反倒让穆栩有些惭愧,觉得自己有些小心眼,毕竟他好歹也是在现代生活过得,实在没必要为了这点子虚乌有的事,而大动肝火的,“唉,这事我也…”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外面梅剑的声音传来,“世子,宫里来人了,皇帝找您入宫议事。” “好了,宫里这个时辰来人,想必是有急事,你快去吧。顺便把紫鹃她们叫进来,我这头饰还没带好呢!”黛玉笑着推了穆栩一把,示意他快走。 “罢了,中午我要回来晚了,你自个按时用饭,可千万别等我。” “放心就是,我一会带茂哥儿去祖母那,今儿就在松鹤堂用饭了。” …… 穆栩到勤政殿时,发现里面还有鸿胪寺卿在,立时便明白徒祯一大早找他来,应该是与茜香国之事有关。果然,徒祯将鸿胪寺卿打发走,就递给他一个奏折,“表哥看看,这里面是南安王府会同鸿胪寺,和茜香国的谈判结果。” 穆栩打开奏折,仔细看了起来,发现里面废话一堆,但总结起来,不过也就四条:第一,茜香国向大楚称臣,保证每三年一朝;第二,大楚皇帝亲自下旨,昭告四方属国,承认茜香国女王的合法地位;第三,两方开通通商口岸,用以互市;第四,大楚同意茜香国派遣国中学子和工匠,来中原学习先进知识。 “咦,这里面怎么没有提及南安郡王?”穆栩以为自己看错了,又重新翻了一遍,发现确实没有一句话是说南安王的,不禁有些奇怪。 “还有一条,南安王府会向茜香国支付五十万两白银,作为南安王的赎金。鸿胪寺卿觉得这一条加进国书里,会有损我朝国威,便建议将这条放在私下说。”徒祯解释了下,随后又问道,“表哥觉得这几款条件如何,可有不妥之处?” “自然有的,这第四条就大有问题。”穆栩斩钉截铁的回道。 “这不过是效仿前唐旧事而已,有何不妥之处?我记得史书里写的明明白白,安史之乱前,各个藩国都会派学子来大唐学习,书里还称赞说,这是天朝上国的风范呢。”徒祯大是不解,实在看不出这一条哪有问题。 作为后世之人,穆栩有时候真的很难理解,古代的中原王朝为了宣扬国威,总是恨不得将自家最好的技术拿出来,还不禁别国学习,这不是在养虎为患吗? “陛下,这第四条中的派遣学子来学习,是没有问题的,有问题的是派工匠来。相比于儒家经典,我朝那些先进的技术才是最宝贵的,要知道这些知识,可都是经过前人一代代积累改良,怎可随意教授他国,难道让他们学了去,与我朝竞争吗?举个简单的例子,茜香国的水师船只,比我朝大有不如,如果让他们学去了先进的造船工艺,日后再与我朝发生战争,那时我们的优势何在?还有纺织、铁器铸造,诸如此类,这些万万不可教授他国,这样做只会遗祸后世子孙。” 看徒祯露出若有所思之态,穆栩再接再厉道,“方才陛下提到前唐,那陛下可曾想过,当年文成公主远嫁吐蕃时,带去的那些工匠,造成了多少危害吗?就拿里面的两样来说,吐蕃人学会了造纸以后,也学着大唐与西域贸易,最后更是欲壑难填,选择与大唐争夺陇西,企图控制丝绸之路。还有,在与大唐的争端里,那些吐蕃人使用的武器,又有多少是从大唐学习的技术改良的,他们用那些刀剑杀害唐军将士和边疆百姓时,可不会感激大唐。” 第二百二十四章 路边偶遇 徒祯听了穆栩这一番慷慨陈词,有若醍醐灌顶,他郑重朝穆栩行了一礼,“多谢表哥提醒,朕险些铸成大错。” 穆栩连忙将他扶起,摇头失笑道,“这不过是做臣子的本份,何须陛下言谢。” “这里没有外人,表哥不要这么生分。”徒祯有些不太乐意的说道,接着他又想起南安王府,便继续询问道,“对于如何处置南安王,表哥有什么好的想法吗?” “先前不是已和几位尚书大人商量好了吗?” “唉,大部分人都建议从轻发落,可我总觉得只消减他家一部分封地,实在太过便宜他了。”徒祯叹了口气。 “凡事欲速则不达,霍家在南方封地经营日久,势力早已盘根错节,再加上目前封地内主事的都是南安王的叔伯兄弟,如果冒然对其进行严惩,恐怕会闹出乱子的。”穆栩也不是很赞成对南安王下狠手,“我想经过这回的损兵折将,南安王以后应该会收敛一些,不会再像从前那般肆无忌惮了。与其关注他,倒不如想想如何解决了平安州之事。” “表哥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 穆栩点点头,“我最近注意到,自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平安州的兵马就调动频繁,除了几次试图夺取雁门关外,还同周边的乃蛮人时有冲突。种种迹象表明,他们可能撑不住了,所以才想找条出路。” 徒祯在大殿内走了好几圈,然后就兴奋的道,“我随后就召六部重臣进宫,商讨出兵一事。”说到这里,他忽然皱起了眉头,“可到底该派谁为领兵大将呢?” 穆栩心里叹息,上一次牛继宗出征,仗明明打的还不错,可徒祯现在却这样说,很明显是不想再让他挂帅了。也是牛继宗自个拎不清,你要给南安王求情,那你自己提出来就是了,可他倒好,非要拉着一众勋贵壮声势,这不是在让皇帝忌惮你嘛。 徒祯接下来就提了个意料之中的人出来,“表哥觉得神武将军冯唐如何,可能担此重任?” 冯唐先前议事时,没有和牛继宗等人站在一起,穆栩当时就猜到其会受到徒祯的重任,现在一看果然如此,因此他也没有觉得意外,但还是委婉的提出了自己的担忧,“那鲁方可是沙场宿将,一般人肯定不是其对手。至于说冯将军,他先前毕竟没有单独统兵出征过。所以稳妥起见,我觉得他作为副将尚可,主帅的话,还是另寻人选为上。” 徒祯仔细一琢磨,觉得穆栩此话大有道理,可这一时之间,他还真想不到有什么合适的人选,看到面前的穆栩,他不禁说道,“要不然此次就劳表哥走上一遭?” 穆栩立刻摇头拒绝,“先不说这不合规矩,其次我也没有指挥过几万人以上的大战,可不敢拿这种国之大事儿戏。”心里盘算了下,他提议道,“不如让陈庭将军试试?” “我舅舅?”徒祯不禁迟疑起来,有些不放心的说道,“他这些年一直京城带兵,估计还不如冯唐呢?” “我是这样想的,现如今平安州已是困兽犹斗,所以不用什么特别高的谋略,只要朝廷派大兵压境,随后稳扎稳打,一步一个脚印,我相信那些逆贼是撑不了多久的。而陈将军性子沉稳,轻易不会中了敌人奸计,岂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经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样,那我回头问下舅舅的想法。” 穆栩从宫里出来,本打算直接回府的,可忽然想起前几天答应过妹妹,要给她带百味居的杏仁酥,便又调转马头去了外城。来到外城宣仁大街上,因为路上行人商贩不绝,他干脆就牵着马一路慢行,不想在路过一间绸缎庄时,只是不经意往里面瞧了一眼,就与薛蟠、薛蝌打了个照面。 二人自然也看见了穆栩,连忙从里面小跑出来,向他主动见礼。穆栩只得停住脚步,随口问道,“这是你们薛家的铺子?” “正是,妹夫可要进去瞧瞧,正好从江南运来一些上好绸缎,妹夫要是能看得上眼,我命人送到府上。” 面对薛蟠的邀请,穆栩笑着回绝道,“我一个大男人逛什么绸缎庄,倒是你小子,怎么今日竟关心起来自家生意了?” “这不是蝌弟过两日要成亲嘛,所以我来陪他选上一些上好的红绸。” 穆栩看了眼有些拘谨的薛蝌,好奇的问道,“都没听你堂姐说过,定的是哪家姑娘?” 薛蝌欠了下身子,腼腆的回道,“回世子的话,是刑家的姑娘。” “刑家?” “是荣国府大太太的娘家,媒人是琏二奶奶。”薛蝌以为穆栩不知道刑家,便连忙解释道。 穆栩刚一听刑家,就暗自猜测可能是刑岫烟,此时听了薛蝌一说,他也只能感慨,这该死的原着惯性。 “这马上就要午时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喝上几杯。”一旁的薛蟠开口说道。 “还是下次吧,我还要去百位居给舍妹买杏仁酥呢!” “难得遇见妹夫,怎么能下次呢?再说不过买些点心而已,哪里值得妹夫跑一趟,我找人去买来就是。”薛蟠说完,就从铺子里喊出来一个伙计,向其吩咐道,“你去趟百味居,将上好的点心各色都买一些,然后亲自送去东平王府,就说是世子买给县主的。” 将伙计打发走,薛蟠转头又再次请穆栩前去酒楼吃酒,穆栩一想左右无事,便应了下来。三人一边向着前方走去,一边随意说着闲话。 “不是我说你妹夫,你好歹是堂堂王府世子,怎么出门都不带小厮的?” “我嫌麻烦罢了,一个人出门毕竟方便些。” 说话间,三人来到间距离绸缎庄不远的酒楼,来到二楼雅间坐好,薛蟠点了一桌上好的席面,等小厮退下,便带着坏笑说道,“妹夫可知道最近贾家的新鲜事?” “你说得难道是紫英和贾家三姑娘定亲之事?” “嗨,谁管这个啊,紫英爱娶谁就娶呗,我说得是贾宝玉的新鲜事。” “贾宝玉,他有什么新鲜事?我倒还真没听说过,你说来听听。”穆栩来了精神,催促薛蟠快说。 “嘿嘿,我买通了一个宝玉院里的小厮,从其口中得知,那夏金桂果真非同凡响。她嫁给宝玉不过月余,就拿捏住了宝玉,用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将宝玉房里的一众莺莺燕燕都打发了,有的赶回了家,有的配给了贾家的小厮。听说宝玉为了这事,成日里躲在无人处偷偷哭泣呢!” “不对吧,难道贾府老太太不管吗?那贾宝玉可是她的宝贝疙瘩,她哪里会看着其受委屈?”穆栩有些不太信薛蟠的话,毕竟贾母可不是薛姨妈,想收拾一个夏金桂还不容易?他之所以把贾宝玉和夏金桂凑到一起,为得是等贾母百年以后,让夏金桂治治贾宝玉的,可不是指望现在。 “这就不得不让人佩服那个夏金桂了,你猜怎么着,她以要早日给贾家生子为由,找了个大夫给她和宝玉诊治了一番。然后那大夫就道,宝玉破身太早,又不知道节制,如今内里十分虚弱,需要好生调养,否则很难诞下子嗣。” “贾府老太太先是不信,结果那夏金桂又请了个稳婆,给宝玉房里的丫头挨着验了下身子,结果发现除了院里一个三等丫头之外,别的竟都已不是完璧之身。”薛蟠说得眉飞色舞,末了还不忘鄙视道,“以前刚来京时,在荣国府整日里听他们说,什么宝玉这好那好的,我呸,分明也是个好色之徒!” 第二百二十五章 陈庭来访 “你别光说贾宝玉,倒是说说你自己啊,我可是听宝钗说了,你如今是事事都听你夫人的,她说让你往东,你就不敢往西,可有这回事?”穆栩见薛蟠一脸的幸灾乐祸,便忍不住出言打趣他道。 此话一出,薛蟠顿时如斗败了的公鸡,一下就蔫了下来,嘴里不忿道,“妹妹也是,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还真应了那句老话,这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古人诚不我欺。” “她不过是关心你罢了,谁让你这做兄长的成日不让人省心呢!”穆栩替宝钗辩解了一句。 薛蟠端起酒杯闷了一口,苦笑着说道,“也不怕妹夫和蝌弟笑话,我长这么大,还没挨过这么多打呢!我父亲在时,都没打过我几次,可这刘氏倒好,叁天两头就要收拾我一顿,弄得我这日子过得是苦不堪言,如履薄冰啊。” 一旁的薛蝌却向着刘氏,还选择为其说公道话,“大哥,我觉得嫂子为人不错,自她进门来,把府上管的是井井有条,咱们家的生意也是蒸蒸日上,伯母和我娘她们,对嫂子可都是夸赞有加的。” “唉,那刘氏到底给你们灌了什么迷煳汤,怎么一个个都向着她说话?” 穆栩轻笑一声,“既然都说你夫人好,那定然是有道理的,说不得她还能让你改改身上的臭毛病。” “算了,别提她扫兴了,过两日是蝌弟成亲的日子,妹夫和妹妹可否赏脸大驾光临?” “这…”穆栩看了下眼含期待的薛蝌,有些迟疑道,“再有两个月,宝钗就该生了,恐怕不太方便。” “嘿,瞧我,竟把这大事给忘了。”薛蟠这才想起来,自个妹妹现如今确实行动不便,但他却依然不死心道,“就算妹妹不能来,那妹夫来也是一样。” “好吧,如果那天没有事情的话,我会去一趟的。” 见穆栩答应了下来,薛蝌自是大喜过望,毕竟有穆栩这个东平王世子压轴,他们家也有面子不是?接下来的时间,薛蝌便开始频频给穆栩敬酒,穆栩也是来者不拒。而且经过这一番交谈,他发现这薛蝌倒真是个人才,不仅为人机灵,又会说话,可比薛蟠这个呆霸王强多了。他心下不由暗道,以后或许可以让其帮自己做事。由于有薛蝌的不时暖场,这顿饭吃得很是尽兴,许久之后,叁人才各自作别。 次日,穆栩正在家里逗孩子玩,就见梅剑拿着个帖子来见他,“世子,陈府派人送来的帖子。”他拿过帖子,打开瞧了几眼,只见上面写道,陈庭下午要登门拜访。只是略微一想,他便明白了陈庭此次前来的用意,应该是为了北征平安州一事。 果然,午后陈庭一到东平王府,刚与穆栩见面,稍一寒暄,便向穆栩致谢道,“我这次前来,除了感谢世子在陛下面前的举荐之恩外,就是想询问下世子对平安州叛贼的看法。”说到这里,他略显尴尬的说道,“我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虽然我也算是武人出身,但这些年却从未领兵出征过,所以接到此等重任,让我实在惶恐至极,生怕有负陛下所托。” 穆栩亲自给陈庭倒了杯茶,推到其面前后,这才笑着回道,“陈将军也太过自谦,谁说您没有领过兵,我可是知道,自从您统领京营以后,整个京营可以说是焕然一新,比从前强了不知多少。” “世子过奖,鄙人真是愧不敢当。” “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至于方才将军问我对平安州的看法,那我的确是有一些浅见,还望说出来将军不要见怪。” 陈庭连忙作出请的手势,“还望世子不吝赐教,在下洗耳恭听。” “哪里谈的上赐教,只是一些拙见而已。将军也知,平安州地处雁门关外,是朝廷防御草原蛮夷南下的必经之路,因此不仅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其节度使手下更是控制着叁万精锐人马。”穆栩见陈庭点头,便继续说道, “根据目前得到的情报,徒钰和鲁方为了对抗朝廷,不顾平安州实际情况,大肆将军队扩充到了五万多人。咱们先不谈其战斗力如何,但失去了朝廷的物资供应,以平安州一域之地,肯定是养活不起这么多人马的。所以他们最近一段时日,才开始频繁作出南下之意,想来是撑不住了。” “而我之所以建议陛下派陈将军作为统军大将,就是觉得将军性格沉稳,能够步步为营、稳步进军,不会冒然选择与叛军速战速决,这样一来,迟早可以将叛贼剿灭干净。” 陈庭闻言,笑着连连摆手回道,“谬赞了,听了世子的话,我这心里总算是有了底,知道该如何对付这些叛贼了。不过我还有些疑虑,世子觉得他们要是走投无路,会不会勾结周边蛮夷?” “不错,陈将军所言极是,这也正是我的担心所在。”穆栩表情立时严肃起来,认真说道,“我不太了解鲁方的为人,但对徒钰却了解颇深,他这个人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轻易认输的,如果将其逼到绝境,恐怕真的会作出向蛮夷借兵之事,将军到时不得不防啊。” 陈庭先是皱眉思索片刻,随即就起身向穆栩抱拳道,“多谢世子今日解惑,在下心里已经有了些主意,不过却需要陛下同意,在下这就进宫求见。” 穆栩也没问陈庭具体有何打算,只是将其送出王府大门,这才回转内院,刚走到朝晖院门口,就和从里面出来的宝钗遇个正着。看到只有莺儿一个丫头扶着大着肚子的宝钗,他不禁责怪道,“怎么不多带两个丫头,不知道自己身子沉重吗?” 宝钗露出甜甜的笑容,“你放心吧,我心中有数,前两日张太医来给我诊治过,说我身子很是健康。” 穆栩上前向莺儿挥了下手,示意将宝钗放开,然后他亲自将宝钗搀扶住,一边向清芷院而去,一边嘴里问道,“你是来找玉儿,还是来寻我的?” “林妹妹带着茂哥儿去了祖母那里,我是特意来见你的,哪知一问梅剑才知,说你去前头见客了。” “有什么事让丫头来通传我一声就是,何需让你走这一趟?” “我这也是谨遵医嘱,张太医前几日特意交代过,让我每日里多活动活动,这样生产时才能更加顺利。” 这个道理穆栩还是知道的,当即便不再多说,只是小心的将宝钗扶回院子,又伺候着她在房中榻上坐好,然后才问道,“好了,现在可以说了,你找为夫所为何事?” “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今儿我妈派人来问我,过两日蝌弟的大喜日子,我要不要回去。” 听到这里,穆栩当即就拒绝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哪敢放心让你前去,再说我昨日见过你兄长和堂弟,已经答应了他们,到了那日我会代你走上一遭的。” 宝钗闻言一愣,“竟有这事,那我妈怎么都没告诉我?害得我还一直思前想后,不知该怎么说服你呢!” 穆栩摇头失笑,“这有什么想不通的,必定是你哥哥回府后,没有将此事告诉你母亲,所以她才派人来问你的意思。” 第二百二十六章 宝钗忧妹 宝钗一想自家兄长的性子,就知道穆栩说得定然不错,好在她也习惯了哥哥的不靠谱,当即便不再纠结此事,反倒和穆栩谈起了薛宝琴,“唉,我妈这回派人来还托了我一事,就是宝琴那丫头的终身大事,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穆栩有些好笑的说道,“你们这些后宅妇人,怎么整日里都操心这个,前头玉儿才帮贾探春找了个婆家,这会又轮到你给堂妹找了?” 宝钗给了穆栩一个好看的白眼,“我们女人家又不能和你们男人一样出去做官,每天就在后宅这么小的天地打转,当然只能关心这些,在你看来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我就随口那么一说,倒招了你这么多埋怨。”穆栩话虽如此说,可他也清楚宝钗说得不假,这个年代只有乡下的农妇会出门干活,一般有点家底的人家,都会选择让妇人留在家里操持家务,说白了就是不愿让她们抛头露面。想到这里,他干脆提议道,“如今正是初春时节,不如我带你们去城外踏青,顺便泡下温泉如何?” “这…”宝钗十分心动,可再低头看了下自己隆起的大肚子,便沮丧道,“我这个样子,恐怕不能去吧!” “这有何难,我让人套上父亲的马车,你和英莲他们都坐那个就是了。” “万万不可,那可是父亲的郡王车架,这要是让御史知道了,还不参你个僭越才怪。” “随他们参去,我有少不了根毛,不用管那些没事找事的家伙!”穆栩大手一挥,完全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可宝钗却顾忌重重,在她看来,这要是穆栩这个王爷世子乘坐的话,但也稍微说得过去,但她们这些女眷使用王爷规制的车架。肯定要被人说嘴,因此无论穆栩如何劝说,她就是死活不依。 见宝钗态度这么坚决,穆栩只得选择作罢,不过这点小问题难不住他,只听他接着道,“就算不坐父亲的车架也没什么,你别忘了还有祖母的仪仗,我去问问祖母的意见,看她老人家要不要去城外散心。” 见穆栩转头就要离开,宝钗忙叫住他,“你先别急,方才我问你关于宝琴的事,你还没答复我呢!” 穆栩停住脚步,转头无奈的说道,“这回我是真没辙,我认识的都是些勋贵家的年轻子弟,他们这些人普遍成婚较早,就算没成婚的估计也是有些问题的人家,要么是家道中落,要么就是自己不争气。再想找个像冯紫英那样的大龄青年,那可就不容易了。” 其实有句话穆栩没有说,但以宝钗的聪明才智,岂能想不到这点?那就是身份问题,就拿探春来说,她虽然只是一介庶女,父亲还只是个五品官,但架不住祖上阔啊,人家祖父和曾祖都是一等国公,就算没落了,那也不是普通人家能比的。而薛宝琴呢,其不过是个商户之女,在这个把人分为士农工商的年代,哪怕你长得再美,也入不了那些大户人家的眼。 宝钗叹了口气,提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你说,我们能不能从每科落魄的举子中,给琴丫头找个夫君呢?” 对这个主意,穆栩是一点不看好,“这完全就是是病急乱投医,你当那些读书人就是好的,岂不闻,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薄幸读书人!你难道忘了那梅翰林之事了?” 宝钗当然没忘这事,但她还是不服气道,“我就不信那些读书人都不是好的,否则那些名传千古的凄美情事怎么来的?” “你呀,平日里把那些话本当消遣之物也就罢了,怎么能当真呢!那些读书人里,自是有不在意糟糠之妻的,但你怎么就能保证给你妹子找的这个就是。你别忘了,那些文人才是最讲规矩的,就算其没发迹前,不太在乎这些,可等做了官,那就另说了。毕竟作为文官的夫人,是需要时常与同僚后宅打交道的,到那时,你妹妹在与那些出身清贵之家的夫人来往时,你让她如何自处?” 宝钗遭了穆栩这一通抢白,当即有些破罐子破摔道,“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给琴丫头找个小门小户的吧?我妹妹那般品貌,若不是出身不好,还有被梅家退亲之事连累,又怎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看宝钗一副气恼之色,穆栩连忙坐到她身边,安抚道,“你快别气了,想想你肚里的这个。至于你妹妹的事,咱们再想想法子就是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说不定后面有更好的姻缘等着她呢!” 虽明白这不过是穆栩的安慰之语,但宝钗也知道不该将火气发到丈夫身上,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对穆栩轻声说道,“我有些失态了,你千万别见怪。” “咱们夫妻之间,不用这般客套。” “嗯,我没事了,你不是还要和祖母商议事情吗?快些去吧,我想自己躺一会。” 穆栩再叁确认宝钗没有问题,又叮嘱莺儿几人好生伺候着之后,才动身去了松鹤堂,见到张太妃,将去城外踏青的事一说,张太妃就道,“带她们去散散心也好,毕竟都是年轻人,这从过年到现在,整日都窝在府里,确实要把人闷坏了。”说着她想起怀着孕的宝钗两女,不太放心的问道,“可要带宝钗和英莲二人?” 穆栩点头确认道,“她们自怀孕后,每日都在府上无所事事,我想把她们也带上,好舒缓一下心情。再说距她们生产最少还有两月有余,我想不妨事的。”怕祖母反对,他连忙又补充道,“我来找祖母,除了想请祖母同去外,还想让她们可以和祖母同坐太妃的车架,也可少受些颠簸。” 张太妃听后回道,“孙儿有心了,不过祖母这些年都习惯了,实在不爱出门,还是留在府上坐镇的好。至于我那辆马车,给她们去使就是了,我想也没人在意的。” “祖母,现在春光正好,你还是跟我们出去走走吧,这日日呆在府里有什么意思?” 面对穆栩的苦劝,张太妃笑着推辞道,“祖母年轻时哪里没去过,你就不必为我费心了,你带着玉儿她们去玩吧。对了,把桐儿带上,免得你们走后,她心里不高兴,又跑来闹我,我可吃不消。” 见说不通祖母,穆栩只好由她去了,顺势又说起自家妹子,“桐儿这丫头还用您老来说,如果让她知道这个消息,指定会主动跟上的。” 想起孙女的调皮劲,张太妃发愁道,“你说等茂哥儿长大点,有桐儿这个姑姑带着,会不会把府上都翻过来?” 穆栩没想到祖母竟想得这般长远,他毫不在意的说道,“茂哥儿是男孩儿,皮一点没什么不好。再说我觉得祖母肯定多虑了,等妹妹大一些,一定会文静起来的。” “希望是这样吧。”张太妃对此不抱多大希望,随即她想起了什么,赶忙对穆栩交代道,“方才说起茂哥儿我才反应过来,你们不许将他带去,最近天气还是有些凉,小孩子可见不得风,而且我也舍不得他。” “那样再好不过,没有他在的话,我们还能少操些心呢!”听祖母要留下茂哥儿,穆栩立即答应下来,他是巴不得不带儿子,这样他才好与黛玉过二人世界。 第二百二十七章 路遇刘姥姥 晚膳时穆栩将明日的安排告诉了黛玉,她听后问道,“可是府上在城南外的那座温泉山庄?”见穆栩点头确认,黛玉立刻雀跃道,“我听英莲说起过,她说那里的风景极美,我早就想去瞧瞧了。” “你既然想去,那为何不早说,否则我早带你去了。”穆栩一边给黛玉夹菜,一边说道。 “我之前是想提的,谁想会怀了茂哥儿。”黛玉解释了一句,随即她就想到了儿子,“那茂哥儿怎么办,将他也带上吗?” 穆栩回道,“带他个小屁孩做什么,那样咱们还怎么亲近?” “你这人怎么尽说胡话,紫鹃她们可都在呢,真不知羞!”黛玉有些不满的嗔道。 穆栩瞥了眼正偷笑的紫鹃和雪雁,浑不在意的道,“我是实话实说,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不信你问紫鹃和雪雁?” 雪雁抢在紫鹃前面说道,“对,世子说得都是很寻常的话。” 穆栩先冲雪雁比划了个大拇指,然后得意的对黛玉道,“看吧,公道自在人心,分明是你自己想多了。” “哼,少给我打岔!我问你呢,茂哥儿怎么办?”黛玉瞪了眼雪雁后,立时关心起如何安置儿子。 “祖母不让带茂哥儿,既舍不得他,又怕他见风着凉。” 黛玉听了这个答桉,顿时有些犹豫起来,“茂哥儿如今离开我一会儿,就啼哭不止,我们这一去,也不知道会呆几天,我实在放心不下,要不然我就不去了?” “这怎么行呢,我就是专程要带你去散心的。至于茂哥儿,你不用担心,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让他适应一下你不在的感觉,免得这臭小子成日里粘着你,害你什么事都做不了。而且有祖母在,难道你还怕他会委屈到?” 黛玉轻轻摇头,“我对祖母自是一百个放心,可是…” “别可是了,这事就这么定了!”穆栩直接把黛玉后面的话堵了回去,说完又吩咐紫鹃二人,“你们不用伺候了,自个去用饭吧,随后再把世子妃的东西整理出来,咱们明日一早就出发。” “是!”紫鹃和雪雁同时应了声,就走了出去。黛玉见此情形,一时也没了办法,只好将对儿子的担忧压下,默认了穆栩的决定。 次日天刚蒙蒙亮,东平王府仪门外就忙碌起来,几辆马车旁,杨安指挥着小厮和丫头,将各种随行物品搬到车上。 “哎,我说你,往哪看呐,就是你李二愣,给我小心点,你搬的箱子里可是世子妃的茶具,要是摔地上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还有你,王大牛!别东张西望的,留神你手里的香炉!”杨安看着乱糟糟的现场,正急得冒火,就见梅剑从内院走了出来,冲他喊道,“杨安,世子差我来问你,可曾准备妥当?” “替我回禀世子,再有半盏茶的功夫就差不多了。” “知道了,你盯好了,可别把什么东西落下了。”梅剑叮嘱了杨安一声,随即就扭头又回了内院。 大约一柱香后,穆栩带着黛玉等众女眷来到了仪门之外,他亲自将黛玉几人都扶上了祖母的车架,这才翻身上马,对一旁书童打扮,早就急不可耐的妹妹笑道,“桐儿,你还记得怎么骑马?” “少瞧不起人了,我在辽东时,可是父王亲自教我骑的马,他还夸我骑的好呢!”穆桐努了努鼻子,随即就操控着座下的小马,当先向府外跑去。 “这个疯丫头!”穆栩怕她出事,连忙对杨安道,“命令队伍出发。”说完,就连忙催动胯下宝马,向妹妹追去,最后总算在大门口不远将其拦住,教训了一通,才让她老实下来。 因为队伍前面挂着东平王府的大旗,一路上自是畅通无阻,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出了神京城。来到城外,车队从大路缓慢前行,行了半日左右,便拐进了一处乡间小路,道路两旁的田埂上,小麦一片又一片的,绿油油像碧玉一般。闻着乡间田野的气息,众人觉得心情都舒畅了许多。 黛玉等人也将马车的帘子掀开,瞧着车外的景象,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倒是穆桐这丫头嫌弃不能纵马疾驰,再加上听黛玉几人在车里说得热闹,干脆便换马乘车,也去和黛玉她们凑热闹了。 小道上不时有路过的乡民,远远看见队伍行来,就赶紧躲到路边。作为城郊的百姓,他们也算见多识广,看到这副情形,就知道必是有京里的达官贵人来乡下踏青,因此他们也没有害怕,甚至有的人还驻足观望。 且说黛玉在与宝钗几人说话的同时,不经意的往外面瞥了一眼,立刻惊咦了一声。宝钗有些好奇,忙询问原因。黛玉却顾不上回她,只是敲了敲窗户,随即就有一个护卫上前问道,“世子妃,可有吩咐?” 黛玉轻声交代,“让队伍停一下。”接着她指着十几米开外的一个乡间老妇说道,“再派人去将那位老人家请过来,记得不要失礼!” 等护卫去了,黛玉刚要回答宝钗方才的问题,就见穆栩骑马来到窗前,“怎么忽然停了下来,可是出了事情?” 面对穆栩的问话,黛玉索性给他和宝钗一起回答了,“我看到个熟人,所以想叫其过来说说话。”穆栩和车里的宝钗等人闻言,都朝黛玉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个身穿灰色布裙,头上裹着一块包头,皮肤有些黑黄,脸上尽是皱纹的老妇人,在一个护卫的带领下,手足无措的朝这边走来。“原来是刘姥姥!”宝钗恍然大悟道。听了宝钗的话,穆栩这才知道,原来这个乡间老妇,就是原文里有颇多笔墨的刘姥姥。 刘姥姥在穆府护卫的带领下,来到马车旁边,看到周围全是骑着高头大马的壮汉,吓得将头低了下去,小心翼翼的弯腰道,“给各位大爷们纳福!”她心里正惶恐呢,不知这些人叫她来是为何故,就听一个年轻的男子声从头顶传来,“老夫人快快起来,你不用害怕,叫你前来是因为我夫人要见你。”刘姥姥听到这,才敢将头抬起,入眼是一个身穿青色华服的贵公子,只见其面带微笑从一人多高的马上下来。她蹭了蹭衣角,带着讨好的笑容出声问道,“这位贵人请了,不知您说得夫人是?” “姥姥,可还记得我?”却是黛玉从车里探出头,向刘姥姥打了声招呼。 刘姥姥抹了下眼睛,仔细辨认了一番,惊喜的叫道,“哎呀,我的老天爷,是林姑娘啊!” “姥姥稍待片刻,等我下车再与你叙话。”黛玉应了声,随即就要下车,穆栩见状,忙来到车门前,小心的将她搀扶下来,然后就对杨安吩咐,“去拿几个马扎过来,再让大伙就地休息。” 黛玉也不理穆栩和杨安说话,径自来到刘姥姥身前,笑着问道,“姥姥身子可好,家里如今怎样了?” “好、好,托姑娘的福,我身子好着哩。家里现在也不错,说来还多亏了各位少爷和小姐们的接济,让我们家度过了旧年的饥荒。”刘姥姥高兴的回道,随后看到黛玉的打扮,她便问道,“看姑娘的样子,可是嫁了人?” 黛玉含笑拉住穆栩的袖子,给刘姥姥介绍道,“是啊,这就是我的夫君,你叫他穆公子就是。”chaptererror(); 第二百二十八章 可爱可敬 刘姥姥一看果然是方才所见的贵公子,她笑着连连作揖,“两位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老婆子祝公子和姑娘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哈哈…”从车窗探出头来看热闹的穆桐,见到刘姥姥有些不伦不类的动作,顿时笑的前俯后仰。穆栩见状,转头就呵斥道,“桐儿,休得无礼!” 穆桐发现穆栩真有些生气了,便连忙收敛笑意,朝兄长吐了吐舌头,把头缩了回去,躲在宝钗身后。对这个妹妹,穆栩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无奈的摇摇头,对刘姥姥道,“舍妹有些不懂事,老人家不要见怪。”黛玉也帮腔道,“我这小姑子,是听姥姥说早生贵子因而发笑,姥姥有所不知,我去年已经生了一个儿子。” 刘姥姥虽不知道穆栩的身份,可观其一身打扮和所带随从,就知道必是大有来头之人,此刻见到人家竟给自己这乡间老妇赔礼,立即慌了手脚,嘴里忙不迭的说道,“这可使不得,那位小小姐又没有恶意,我哪里会见怪!”接着她又朝黛玉恭喜道,“哎呦,没想到林姑娘都生了孩子了,可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你身子还是这般苗条,哪像我们乡下的妇人生了娃娃,那腰身肯定会胖的和水桶一般。” 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别人夸自己美,哪怕是黛玉这般天生丽质的也不例外,更何况这话还是出自一个看似没有见识的老太太,所以听了刘姥姥的话后,黛玉笑得格外开心,忙请刘姥姥坐到下人送来的马扎上,还吩咐丫头送上一些蜜饯果子,就这么坐在乡间小路,与刘姥姥攀谈起来。 她们说话间,与刘姥姥有过一面之缘的宝钗,也从马车上下来,和刘姥姥打了声招呼。刘姥姥看了看挺着大肚子的宝钗,再瞧了瞧面无异色的黛玉,心下不由暗自吃惊。她去荣国府打秋风时,第一次见到这两位姑娘,就觉得彷佛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一样,当时她还在猜测,二人中哪个会嫁给那位宝少爷,却怎么也想不到,她们竟同时嫁给了另一人。她这厢正感慨呢,随后就见到了更让她咋舌的一幕,只见车上又下来了几位绝美女子,其中一个同样挺着大肚子。 原来是英莲等人见黛玉要在此停留,便也下车来透透气,穆栩见到这个情景,干脆就命人多端来几个马扎过来,让几人坐下休息。 那刘姥姥先时见到这么多富家小姐,还有些放不开,可交谈片刻后,她发下这些姑娘皆没有什么坏心,于是便不再拘谨,各种乡间趣事都说来出来,逗的众女娇笑不已。 经过这一段小插曲,黛玉等人便告别刘姥姥,重新向着温泉山庄而去。而穆栩则故意坠在车后,将杨安喊到身前,扔给他一包银子,“这一百两银子,你替我交给那位老人家,就说是世子妃给她的,再告诉她,以后家里若是有了难处,可以到咱们府上去求助。” 相比于黛玉等出生富贵的小姐们,有着前世记忆的穆栩很理解刘姥姥,对这个老人也充满了敬意。原着里,刘姥姥与贾家本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更是无从谈起。只是她的女婿祖上做官,与王家偶尔连了宗,便认了亲,有了来往,曾经见过当时尚在闺阁之中的王夫人罢了。 女婿家败落之后,自然也就断了来往。不过是家道艰难,实在难以为继,女婿束手无策,只会借酒消愁。在刘姥姥的提醒之下,才想到要去贾府打秋风。可真到了关键时刻,身为家中的顶梁柱,女婿王狗儿竟然拉不下旧日脸面,前怕狼后怕虎,不肯去贾家寻求帮助。所以这个任务就责无旁贷地落到刘姥姥头上。 这就有了刘姥姥一进荣国府,而原文里那一段描写,可以说是写尽了一个小人物的无奈和悲哀。从府门口到周瑞家再到凤姐的院子,刘姥姥是一路小心翼翼、唯唯诺诺,辛苦赔笑脸。 到了刘姥姥第二次进贾府时,被贾母留在大观园住了几天。在一个自己从未接触过的高大上环境中,刘姥姥并没有自惭形秽、踟蹰不前,也没有心灵脆弱、伤害自尊,相反以超高的情商,从容应对、机智化解,不仅自在享受了几天贵族生活,并且化身开心果,给贾府众人增添了多少笑料和情趣。 难道刘姥姥真不清楚这些养尊处优的小姐太太看不起自己吗?不,她心里明白的很。但她自动忽略了贾府众人对她的轻视和戏耍,反而对大家的善意心存感激,她曾这样说过,从老太太到姑娘们,都这么怜老惜贫的照顾我。 而且她不止是嘴上说说这么简单,由于一进荣国府之时,凤姐赏的二十两银子,刘姥姥一家得以度过难关。所以第二年夏天,新鲜的蔬菜瓜果一成熟,刘姥姥就装了满满一车,给贾府送过来。刘姥姥未必不知贾府并不缺少这些个东西,但是这依然代表了她感恩戴德的心意。 甚至贾府抄家后树倒猢狲散,贾巧姐被舅舅王仁、贾环等,蓄意加害,将其卖到青楼。平儿人微言轻,不能左右大局,万般无奈之下求助于刘姥姥。在刘姥姥鼎力相助下,才让巧姐摆脱困境、远离厄运。 刘姥姥,大字不识一个的贫苦农村老太太,却在人性考验面前,褒有初心和善念,不忘曾经恩情,大义援手,成为白茫茫一片的红楼梦里,那抹最后温暖的存在。这样一个可敬可爱的老人家,怎能不值得人去敬佩呢? 且说杨安得了穆栩吩咐,径自来到目送车队离开的刘姥姥身前,在其诧异的眼神里,将包袱塞道她手里,“这里面有一百两银子,是我们世子妃托我转交给你的。” “不知小哥说得世子妃是?”刘姥姥拿着沉重的包袱,神情不安的问道。 “你不是方才就同世子妃说话嘛。”杨安不解的回了一句,随即看到刘姥姥露出茫然之色,他只好又解释了句,“就是你嘴里的林姑娘!” “啊,原来林姑娘做了娘娘!”刘姥姥不懂那些门道,一听里面带个妃字,就下意识以为那是宫里的娘娘。 “嗨,你这老人家,是世子妃,不是娘娘…也不对。”杨安挠了挠头,最后只好解释道,“跟您这么说吧,刚才那位公子,是我们府上的少爷,他以后会是王爷,而世子妃就是…” “就是王爷的儿媳妇,小哥早这么说,那我不就懂了嘛。” “得嘞,您老这样理解也成。”杨安懒得再多费口舌,转身就要离开,可走出几步后,他忽然察到,被这老太太一打岔,还有话没说完,只得又调头回来,“我们世子说了,让老人家有了难处,可以到我们府上去求助。我们府离皇城根不远,你到那附近随意找个人,一打问东平郡王府就是。” 等杨安走了以后,刘姥姥一直驻足到看不见车队的影子,才摸了摸包袱里的银子,嘴里自语道,“老天爷,你可要保佑这些好心的少爷姑娘,让他们事事顺遂,无病无灾。”chaptererror(); 第二百二十九章 暗暗叫苦 却说穆栩等人来到城郊温泉山庄后,一时有些忘形,不免多住了几日,期间就连薛蝌的婚事,穆栩都是第二日才想起,好在宝钗自个也忘了,当然不好责怪穆栩失信。不过随后他们到底还是向府里传信,让管家去了一趟薛家,代为解释了一番,并送上了厚礼不提。 游山玩水、踏青赏花,就这样过了半月有余,直到这日有下人来报与穆栩,说是有林府下人求见。穆栩知道岳父能差人从京里追到城郊,必是有重要事情,自然不敢怠慢,当即就命人将其请了进来。 哪知人一进来,在穆栩的询问之下,那下人却道,奉自家老爷之命前来送信,别的一概不知。见此情形,穆栩便赏了其几两碎银子,将人打发后,仔细看起信来。将信里内容看完,他这才知道岳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原来是去年年末,林家姑苏祖籍那里爆发了一场瘟疫,让林家损失惨重。林家族长无奈之下,只得选择向在京里做官的林如海求援。而林如海在招待来京族人时,无意中从其嘴里得知了一个消息,说是他一个未出五服的族弟全家去了,只遗留下一个五岁男孩,如今正被族里照看。 知道了这个事情,林如海顿时起了心思,便想将那孩子过继过来,也好传承家业,可又怕黛玉多心,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定主意,就给女婿来信,请他试探一下女儿。 穆栩将信看罢,不觉有些好笑,自家这岳父长久以来,因为将黛玉送到荣国府之事,而心怀愧疚,所以十分在意黛玉的感受。遇到这种过继大事,竟也瞻前顾后起来,其实以黛玉的性子,只会为林家后继有人感到高兴,又哪里会反对此事? 穆栩不愿对黛玉隐瞒,因而直接拿着信来到花园池塘边,找到正与宝钗、英莲几人作诗的黛玉,将她拉到不远处的游廊里,将信递给她看。 果然如穆栩所料,黛玉将信看完后,对此事大为赞同,还颇为不悦道,“父亲怎么这样啊,这是事关家族传承的大事,我高兴都来不及呢,又怎会反对,他竟连自己女儿都信不过,还要让你来试探我。” “你这可就冤枉岳父了,他如此做,不过是由于太在意你的看法,怕你会觉得他不重视你,所以才患得患失。”穆栩自是替岳父说了一番公道话。 这些道理黛玉当然知道,她不过是随口发几句牢骚罢了,并没有继续纠结此事,反而提议道,“咱们来此地这么久了,还是快些回去吧,我实在放心不下茂哥儿。” “好吧,等到了夏天,我再带你们出城避暑,到时把茂哥儿也带上。”这回穆栩直截了当的就应了,黛玉她们整日里连诗作对,他又不爱那些,确实挺无聊的。 打定主意,穆栩当即雷厉风行的命下人收拾起来,次日一早他们便启程归京,在晌午前就回到了府里。 他们回府后的第叁日,便是贾探春的晒妆之日,黛玉遂打发紫鹃代替自己跑了一趟。紫鹃作为荣国府老人,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贾家后宅,她先拜见了贾母,对其解释道,“老太太见谅,最近我们太妃身子有些不愉,世子妃要留下侍疾,因而不能亲自前来,她命我向您告罪一声。” 贾母觉得有些遗憾,还是口头表示了理解,“百善孝为先,她做的很对,哪里需要跟我告罪。”说罢,她又关心的询问起张太妃的身体情况,紫鹃也是一一作答。 她们二人说话的时候,荣庆堂里其他几人,却各有不同想法。比如王熙凤,她就对紫鹃的话一百个不信,什么太妃身子有恙,这肯定是煳弄老太太的。先前她和贾琏去参加薛蝌的婚事时,分明听姨妈说得真切,黛玉她们跟着东平王世子去了城外郊游,要是张太妃真的有病在身,他们岂会如此做。至于黛玉为何选择不来,王熙凤当然能猜到一二,她心里甚至暗自猜测,估计能想到这一点的人,不止她一个,说不得老太太也是揣着明白装煳涂呢。 王熙凤猜得没错,想到黛玉只是托词不来的人确有不少,别人还好说,像叁春姐妹却都不约而同想到了。毕竟她们几人和黛玉情同姐妹,于情于理,在探春晒妆的大日子,黛玉肯定会亲自前来,而如今这般选择,定是为了躲避宝玉。想明白了其中的内情,叁人不约而同在心里埋怨起了宝玉,就连与他关系最是亲近的探春,都觉得这个哥哥实在不懂事。 惜春更是在心下怒骂宝玉害人精,别说黛玉不肯来,就是秦可卿现如今都轻易都不会踏上荣国府了,为得是什么?前头有一回李纨和探春这对姑嫂,约几人来府上参加诗社,那宝玉见了秦可卿,便不停围在其身边打转。这也就罢了,可事后这家伙还不罢休,几次叁番从两府中间小门去东府找秦可卿。为得这事,秦可卿只好命人将那小门堵了,害的惜春现在每次来西府,都要绕好大一个圈子。 除了上述几人,房里还有一人,对黛玉没有前来感到十分的遗憾,这个人却是贾宝玉的夫人夏金桂,而她为何抱有这个想法,说来简单的很,就是好奇加不服气。因为自嫁到贾家,她就不时会听到那些后宅丫头们说起黛玉,都道林姑娘怎么怎么美了云云… 夏金桂觉得自己美貌动人,虽比不过隔壁的秦可卿,但却绝不会输于其他人,仅凭一些没见识丫头的话,就让她自认长相不如人,这怎么可能呢!再加上这个女人,还是自己那软弱丈夫私下不停念叨的。 上首的贾母和紫鹃说完话,就请她坐到惜春身边,紫鹃没有推辞,落落大方的坐了下去。其余人等也没有表示不满,她们都明白紫鹃虽然只是个丫头,但她却代表着黛玉,代表着东平王府的脸面,要是她身份再高点,就该坐到上首去了。 由于今日不止是探春晒妆,还是冯府送聘礼之日,所以来的人很多,荣国府的亲戚故交几乎都来了。等上午吉时一到,便有鼓乐声传起,随即就见冯家下人身穿吉服,将一样样聘礼抬到荣禧堂前面空地。 在场之人皆是富贵之人,自然对那些代表吉祥之意的物件不感兴趣,他们在意的是冯家送来的聘礼价值几何,由此也能判断出,冯家对这桩婚事的满意程度。 随着唱礼官将聘礼一样样报出,当大伙盘算出价值已超五万两时,不少有未嫁女儿的人家都绷不住了,开始暗骂贾家是走了狗屎运,能将一介庶女高嫁出去不说,难得的是冯家竟也看重这门亲事。 与此相反的是贾家之人,他们则一个个喜气洋洋,尤其是作为女方父亲的贾政,此时他站在荣禧堂前,听到来自工部同僚的各种吹捧,不禁喜笑颜开,脸都红堂堂的。 而在后宅等候消息的贾母,听到下人来报聘礼总价不下十万,先是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觉得冯家这是给自家面子。可随后她心下就开始叫苦,只因她忽然想到了,冯府送来这么多聘礼,那自家又该陪嫁多少嫁妆?如果是普通人家,比如是那些商户来高门求女,别说这些聘礼不会让女子出门带走,就是嫁妆也只需随意出几抬,意思意思就可以了。但冯家不同,人家与贾府同属勋贵,为了不让人笑话,贾家不但不能昧下这些聘礼不说,还得准备一份厚厚的嫁妆才行。 第二百三十章 私房缩水 想到这里,贾母当即坐不住了,连忙在房里众人诧异的眼神里,将鸳鸯喊到身边,低声交代道,“你速去前院找到林之孝,告诉他一会晒妆的时候,在单子上添上一万两银子、叁个铺子、两个城外田庄。” 鸳鸯看贾母面露焦急之色,自不敢怠慢,飞快的向着前院奔去,好在她赶到时,林之孝才开始派人将探春的嫁妆搬出来。由于其中有许多从老库中取出来的家具,看着东西倒颇为不少。 可现场之人都出身不凡,又有谁会关注这些,他们在意的是贾家到底给出嫁女陪了多少实在的东西。好在不多时东西全搬出来后,便有唱礼官念了起来,略过那些虚头巴脑的,有压箱底银子两万两、五个京城铺子、四个田庄。 大伙一听都微微点头,觉得贾家还算厚道,这些东西加起来,也值个五万两银子,对一个庶女来说已经很多了。不说旁人的想法,却说贾政这时有些发闷,那些银子之类的,可是他亲手写上去的,可怎么不对啊?还是林之孝察言观色,发现了他的异常,悄无声息的来到他身后,小声提醒道,“二老爷,多出来的东西,是老太太刚刚添上的。”贾政听后一愣,随即就点了下头,他也不是真傻,立时就明白了母亲这样做的原因。 与此同时,唱礼官已开始念起各家女眷的添妆,因为是从身份高低和关系亲近程度开始念的,所以黛玉的名字,理所当然出现在第一个,“东平郡王世子妃林氏,白银一万两、上好东珠一斛、各式头面首饰两箱、书肆一间、绸缎庄一间、城郊上等良田两千顷。” “啧啧,不愧是东平王府,出手就是大方,这些东西加一起,比贾府给的嫁妆都不差了。” “不止呢,前头大房庶女出嫁时,当时还没出嫁的东平王世子妃,也添了这么多。” ……一时之间,现场议论纷纷,连后面之人添的什么,大家都没心思听了。而此刻后宅里的景象,也不遑多让,由于有贾府小厮像接力一般传话进来,所以荣庆堂的女眷也能知道前面的情况,待听到黛玉的添妆之物,许多女眷眼珠子都红了,将各种羡慕嫉妒的眼神投到探春身上。 探春倒是表现的落落大方,面上没有一丝多余表情,只是当听到迎春给她添了五千两银子、两个铺子时,才轻轻皱了下眉头,她有些不高兴的对一旁的迎春抱怨,“二姐姐,这是做什么,你和林姐姐都给我添了这么多嫁妆,你们出嫁时,我可…” 迎春打断了探春的话,“行了,你是妹妹,做姐姐的照顾你是应该的,也别说什么你没给我们添多少的话,你又没出门子,哪来的银子。”见其还要再说,她便打趣道,“你要是过意不去,等以后侄子、侄女长大成婚时,再添回来就是了。” 听迎春这般说,探春只能将剩余的话收回肚子,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一定不能忘了几位姐妹的恩情。 等添妆完毕,贾家便开始招待今日来宾,趁着这个机会,紫鹃才有空来到叁春姐妹身边,对她们行过礼后,她也不顾忌迎春和惜春都在,就和探春说道,“叁姑娘,我们姑娘让我跟你告罪一声,不止今日她不能来,就是你出嫁时,她也不便前来送嫁,希望你能理解她的苦衷。” 探春苦笑着回道,“林姐姐也忒多心了,她的难处我自是知道,说起来不该是她跟我告罪,反而是我这个宝二哥的妹妹,应向她道歉才是。你回去告诉她,让她不必为此内疚,我们日后又不是不能再见。还有,也替我谢谢她,就说她对我的关爱,妹妹我永世难忘。” 紫鹃回到东平王府,第一时间就去见了黛玉,将迎春的话转告给她。黛玉听了后,微微摇头道,“叁妹妹太客套了,我要她的感激作甚,只要她能从荣府后宅安然脱身,就谢天谢地了。”说罢,她又问了贾府给了探春多少陪嫁。 紫鹃仔细讲完后,见黛玉露出吃惊之色,她便对黛玉道,“姑娘你今日没去,所以恐怕不知详情。叁姑娘的嫁妆原本没有这么多的,是老太太发现冯家的聘礼太厚,怕丢了自家脸面,不得已之下又加了一些进去。” “你如何知道的这般清楚?” 紫鹃笑着回道,“是鸳鸯亲口告诉我的,只因此事正是她去办的。” 不等黛玉对紫鹃的话做出反应,雪雁就插嘴道,“这下老太太肯定要心疼喽,她那些东西可是想留给宝玉的,不想今日竟为了叁姑娘出了回血。” “你少说怪话,外祖母的私房厚着呢,这么点东西哪会让她心疼。”黛玉理所当然的说道,而她之所以这般说,是基于母亲贾敏的嫁妆数量来猜测的。毕竟在黛玉想来,自家母亲的嫁妆光现银就不下二十万两,这还没将那些铺子良田算进去。以此类推,作为荣国府的老太君,外祖母的私房肯定更多。 黛玉这般想,原本也不算有错,可她却忽视了两点。其一,是贾敏嫁给林如海时,荣国府的情况和现在大为不同,那时贾代善还活着,贾家在京里可是如日中天,再加上贾敏是贾代善的老来女,又向来视其为掌上明珠。 因而在贾敏出嫁时,除了荣国府公库所出的嫡女嫁妆之外,贾代善这个父亲几乎将自个的私库都掏空了,全送给小女儿做了陪嫁。有他这个父亲做榜样,贾赦兄弟两不管心里如何不情愿,当时也咬牙添了不少东西,这便是贾敏的嫁妆远比旁人丰厚的由来。 同时这也是王夫人一直对贾敏有意见的最大原因,只因在王夫人看来,贾代善疼贾政远超贾赦,等其百年以后,所有的东西理所当然都会传给他们二房。可谁想贾代善却不按套路出牌,竟越过儿子,把东西都传给了女儿,这让十分贪财的贾王氏如何甘心? 其二,是黛玉没有将贾母身边的猪队友算进去。就拿贾元春来说,她在宫里多年,为了能爬上枝头,不知花了多少银子去打点宫人,而这些银子不单是王夫人所出,贾母也出了相当一部分。接着就是贾赦闹分家那一回,贾母曾帮二房填过窟窿,再有就是不久前,贾母还为贾政一家置办过产业。 经过这几次折腾,贾母的私库哪怕再丰厚,也缩水了大部分。所以这回雪雁还真没说错,为了不丢面子,贾母是打落门牙往肚吞,要知道她本来的打算,可是将所有私房都留给贾宝玉的。今天这一出,对贾母来说不亚于割肉放血。 第二百三十一章 过继子嗣 林府偏厅。 穆栩和黛玉坐在一起,望着对面林如海脚边的小童,只见其穿着一件藏蓝色小袍,头顶扎着两个总角,虽然长相颇为清秀,不过身量却瞧着只有三四岁左右,一点也不像五岁孩子。再加上他脸色蜡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由此可知,哪怕他父母俱在,家里条件应该也不好。 林如海笑着低下头,指着女儿女婿对小童道,“磐儿,这是姐姐、姐夫,快叫人!” 那小童听了林如海的话,下意识的就要把瘦弱的身形往后藏,最后还是在林如海的鼓励下,怯生生的用带着南方口音的童声说道,“姐姐、姐夫。” 穆栩夫妻含笑应了,黛玉更是起身来到小童身前,蹲下身子将其拉到怀里,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柔声夸道,“磐儿真乖,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林磐动了下嘴巴,有些意动的看向林如海,得到允许后,这才小心的牵上黛玉的手,一起走了出去。 等房里就剩翁婿二人,穆栩向还瞧着房门的林如海道,“岳父此次派人前往姑苏,处理过继一事可还顺利?” 林如海闻言将视线转了回来,端起茶杯朝穆栩示意了下,才道,“贤婿放心,此行极为顺利。毕竟如今族里遭了灾,大伙日子都不好过,也没人愿意家里多出一口人。” “那岳父打算何时将这孩子添到族谱,可要写在岳母名下?” 听了穆栩的问题,林如海端茶的手顿了一下,随后他将茶杯放回桌上,有些犹豫的回道,“将磐儿添进族谱倒也不难,找个黄道吉日祭祖时就能办好,但加到你岳母名下的话…” 穆栩心思略微一转,便明白了他的顾虑,“岳父可是因为贾家的缘故?” 林如海点点头,苦笑着解释道,“你岳母乃是贾家嫡女,所以要将磐儿记在她名下的话,于情于理都需要告知荣国府一声,最好经他们家同意。可我实在不想让孩子与他家再有所牵扯,而且我怕人家也未必情愿。对于此事,贤婿可有教我?” 穆栩剑眉一皱,思量了片刻后,给出了自己的意见,“我觉得还是记在岳母名下最好,这样孩子哪怕是过继的,也算是嫡子出身,以后长大无论是科举还是恩荫,都不会有人拿他的出身做文章。至于贾家那边,在我看来,岳父的担心虽有一定道理,但其实大可不必为此忧心。”见林如海露出深思之色,穆栩继续说道, “现如今荣国府两房正式分家,而且爵位已被贾琏继承,所以大房只要日后安分守己,想必再传几代不难。而且有贾王氏暗害玉儿之事在前,林家将来不与贾家二房来往,料来也不会有人说声不是。” 林如海沉吟半晌,“贤婿说得在理,当今世家大族对嫡庶之别看得颇重,将孩子记作嫡子,对其前程确实大有裨益。再说荣国府这边,我对他们大房一家,倒没有什么意见,我担心的是玉儿她外祖母,让其知道此事的话,恐怕会大加阻挠的。” “我当是什么呢,这事其实好办,岳父先别告诉贾府老太君,私下约玉儿大舅舅出来,先给他通个气,征得他同意就是了。要知道他现在虽被罢了爵,可到底还是贾家族长,只要他答应下来,此事就算是过了明路,难道外人还能再说嘴不成?” 听到这个主意,林如海眼前一亮,笑着捋捋胡须,“不错,是我当局者迷了,总想着此事应首先得到敏儿母亲的同意,却忘了大舅兄才是贾家族长。” 二人将事情计议得当,一时无事,便干脆起身来到外间,寻找黛玉和她新来的弟弟,最终在离偏厅不远的暖房里,找到了几人。却见黛玉拿着本《千字文》,正一字一句的教小童识字。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黛玉念一句,小儿也跟着用童音重复一次,“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看着这一幕,穆栩并无多大感觉,但林如海却模糊了双眼,他心里叹息,如果黛玉的母亲和弟弟没有被人害死,眼前的景象应该是家里的常态才是。 “磐儿真聪明,来,张嘴,姐姐赏你一块桂花糕!” “谢谢姐姐。” 黛玉拿出帕子,替弟弟擦了擦嘴角的糕点残渣,不经意间一抬头,就看见门口站着的林如海二人,她连忙起身,拉着林磐迎了过来,嘴里还嗔道,“你们来了多久了,都不知道打声招呼的!” “我和岳父也是刚到,瞧见你们正忙,就没有出声打扰。”穆栩当先回了句,随后发现林磐在偷偷的打量自己,便弯腰笑着问他,“磐儿,姐姐给你的桂花糕好吃吗?” 穆栩的举动将林磐吓了一跳,当即就要往后退,不想却被黛玉拉住了手,还听她问道,“磐儿,方才姐姐怎么教你的?” 林磐迟疑的看了眼黛玉,在其鼓励的眼神中,对穆栩回道,“姐夫好,姐姐给的桂花糕好吃。” 见此情形,三个大人皆露出笑意,穆栩甚至从腰间解下一块龙璃玉佩,塞到林磐手里,嘴里赞道,“磐儿真懂礼貌,这是姐夫奖励给你的。” 小孩子没见过这种稀奇玩意,立即被吸引了心神,拿在手里仔细把玩起来。穆栩不再管他,直起腰对黛玉道,“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 黛玉轻轻点头,刚要和父亲提出告辞,便感觉衣袖被人拉扯,低头一看,却见林磐拉着她的袖子,满眼都是不舍之色,她心下一软,想起这孩子可怜的身世,不由对林如海道,“父亲,磐儿才来京里,府上又没有玩伴,女儿怕他一时适应不了,不如让他去我们府上住些时日如何?” “这…,贤婿你看?” 穆栩笑道,“也好,我们家到底热闹一些,再说茂哥儿最近在学走路,给他找个小哥…嘿,我把这辈分搞差了,应该是茂哥儿的小舅舅才对。” 听到这话,黛玉两人莞尔一笑,林如海听女婿答应了,随即就道,“那就依你们之意,我这每日里都要上衙,还真没时间在家陪孩子。” 既然决定好了,穆栩夫妇便不再停留,和林如海告辞一声,就带着林磐回了东平王府。到了府上,黛玉带着林磐前去安顿,穆栩则去探望宝钗和英莲,二女的预产期都在近日,他实在不敢马虎大意。 穆栩先到了清芷院,却见宝钗正自酣睡,便没有惊醒她,只询问了莺儿几句,知道一切如常之后,便又调头去看了英莲。 来到英莲院里,就看到她在其母的搀扶下,在院里四处走动。发觉穆栩来了,她高兴的挣脱母亲手臂,就要过来迎接。穆栩见状,吓得急忙出声阻止,“你不要动,我自己过来就是。” 英莲愣了下神,然后就站在原地,嘴里不依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你们一个个都害怕我要摔倒?” 此时穆栩已来到英莲身畔,将她胳膊把住后,才责怪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摔倒不摔倒的,不知道自个什么情况吗?” “哎呀,我娘都唠叨了一天了,你怎么也这样,人家知道错了还不行嘛!” 穆栩看到这妮子的娇憨之态,不禁摇头失笑,想要调笑几句,话到嘴边了才想起甄封氏也在,便改口道,“给夫人添麻烦了,让您这般年纪还来照看英莲。” 甄封氏带着笑意摇摇头,“说得哪里话,我是英莲的娘,照顾她是理所应当的,我巴不得天天来呢!” 穆栩不过是随意客套两句,于是便不再多说,开始亲自陪着英莲在院中散起步来。看着女儿满脸幸福的笑容,甄封氏嘴角微翘,只觉老怀大慰,心里不住的感谢老天,让自己一家三口能够团聚。 () 第二百三十二章 喜得千金 次日天刚蒙蒙亮,穆栩和黛玉正在休息,忽然就听到外间传来声响,穆栩警觉的起身,向外问道,“谁在外面?”随即就听外面守夜的雪雁回道,“世子,是莺儿来了,她说薛夫人要生了。” “什么!”穆栩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要下床穿衣,不想惊动了沉睡的黛玉,她睁开朦胧的双眼,慵懒的说道,“这天还没亮呢,怎么了这是?” 穆栩一边穿着外袍,一边回道。“莺儿来报讯,说是宝钗要生了。”黛玉听后也没了睡意,立刻坐起身子,“稳婆可曾过去?” “我也不清楚,先过去看看情况再说。你继续睡吧,府上早准备好了稳婆,应该没有大碍。” “这怎么可以,我要是不去,成什么样子了!”黛玉如何肯依,作为穆栩的正妻,侧室生子时,她当然需要在在场了。 穆栩此时已穿好衣服,见黛玉手忙脚乱的在找散落一地的衣裳,只得将雪雁喊了进来,让其伺候黛玉更衣,他自己则先一步向清芷院而去。 等到了清芷院,就见几个小丫头慌手慌脚的出出进进,他几步就来到门口,摆手示意莺儿不用行礼,“里面如何了,稳婆进去了吗?” “回世子的话,稳婆已进去好半晌了,说夫人羊水刚破,要生还得一会呢!” 听到稳婆已经进去,穆栩这才将提起的心放下,长舒了口气,在原地等候起来。不多时,黛玉也带着雪雁来了,询问起穆栩里面的情况。 穆栩正要回黛玉话,却见张太妃在几个丫头婆子的簇拥下也进了院门,他只好将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和黛玉一起迎了上去,皱着眉头说道,“这是谁这么不懂事,如何把您老人家都惊动了?” 张太妃向房门走的同时,说道,“你不要怪丫头们,是我事先吩咐好的,一旦有消息就传给我。”说罢,便问起里面的情况。 穆栩先命人送来几把椅子,让祖母和黛玉坐下,这才将莺儿的话回了。张太妃听后,点了下头道,“既然羊水才破,那估计到生还得小半个时辰,咱们且安心等着吧。” 穆栩应了声,毕竟经历过黛玉生子,他这回倒是没有坐立难安,只是安静的在门外候着。如此大约过了大半个时辰,里面宝钗的痛苦的呻吟声越发明显,不时还有稳婆的的安抚声,接着就传出一阵婴儿的啼哭声。门外几人闻声连忙向里面望去,片刻后房门打开,一个稳婆出来说道,“恭喜世子,贺喜世子,夫人得了一个千金。” 穆栩来自后世,对孩子的性别倒不是很在意,满脸喜色的问道,“夫人可有大碍?” “世子放心,夫人身子康健,没受多少罪,就将孩子生出来了。” “那就好,辛苦你们了,回头本世子重重有赏。”将欢天喜地的稳婆打发进去后,穆栩看见天色已经大亮了,就对张太妃道,“祖母,您看要不要通知一下宝钗的母亲?” 张太妃听到是女儿,虽有些失望,可毕竟有黛玉生的茂哥儿在前,所以对这个重孙女也是稀罕的紧,此时听到穆栩的问话,她笑着说道,“当然要告诉她母亲一声,让她来见见外孙女。” 穆栩得了祖母应允,当即就派人去向薛家传讯。随后又吩咐莺儿,“你去前院交代管家一声,给阖府下人多发叁个月赏钱,让他们也沾沾喜气。” 莺儿应了一声,急忙出了院子去办此事。而穆栩则陪祖母她们继续在外守候,等里面收拾妥当,稳婆抱着襁褓出来,他略微看了下孩子,就进了房里探望宝钗。 宝钗见到丈夫进来,满是汗水的脸上露出苦笑,“妾身无能,未能诞下男婴…”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穆栩用手指堵住嘴巴,“你胡说什么呢,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嘛!生男生女都一样,而且相比儿子,我更喜欢女儿。” 宝钗仔细打量他神情,发现他不像是说假话,确实满脸喜色,这才松了口气,不过还是担心道,“祖母那里…” “你呀,心思不要这么重,咱们家往上数几代,就桐儿一个丫头,你看祖母多疼她!方才稳婆将孩子抱出去,祖母不知有多稀罕呢,都舍不得给我多看一眼。” 面对穆栩的一番安慰,宝钗总算将心放了下去,随即就感到一阵困意袭来,慢慢的睡了过去。穆栩见此情形,给她盖好被子,就这么坐在床边静静守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宝钗被一阵孩子的哭声惊醒,她顿时反应过来,应该是自己的孩子,连忙四下张望,就见自家母亲正给抱着孩子的奶娘交代什么。她忍着下身的剧烈疼痛,轻声唤了声,“妈,你何时来的?” 薛姨妈这才发现女儿醒了,连忙来到床前,握住宝钗的手道,“我的儿,你感觉怎么样,可有不适之处?” 宝钗轻轻摇头,“快把孩子抱过来,让我瞧瞧。”奶娘不敢怠慢,立即把孩子抱过来放到宝钗枕边。看着孩子皱巴巴、红通通的脸,宝钗用手碰了碰她的脸蛋,心里升起一阵柔情,接着就问薛姨妈,“世子呢,可曾给孩子起了名字?” 薛姨妈急忙回道,“女婿见我来了,就去给亲家公写信了,说是要问下孩子的祖父,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好。”怕女儿因为没生出儿子,会心生芥蒂,薛姨妈又补充道,“我看府上太妃和女婿很是喜爱孩子,你可千万别多想,大不了下回再生个儿子就是了,俗话说得好,先开花后结果,头一胎生个女孩也好。” “妈,你不用这样担心我,生个女儿也挺好的,我们世子老说,女儿是爹娘的小棉袄。” “你能这样想就好,我得到消息,来府的路上,生怕你一时想不开,不知有多担心你呢!” 宝钗其实心里也挺遗憾的,可经过穆栩的一番开导,再加上此刻见到血脉相连的女儿,早就看开了,反而还劝慰起了薛姨妈,“就像妈说得,我又不是不能生,先开花也是好的。”chaptererror(); 第二百三十三章 心生忧虑 宝钗和薛姨妈正说着私话,就听外间传来莺儿给穆栩问安的声音,随即门帘一掀,就见穆栩满脸喜色的走了进来。他来到床前,先给薛姨妈打过招呼,然后就坐到宝钗身边,一边低头查看女儿,一边对宝钗道,“祖母给姐儿起了小名,叫锦儿!至于大名的话,那就只能等一等了,父亲前头来信专门交代过,他的孙辈名字都要由他取。” “父亲也是对孩子的一片爱护之心。”宝钗自不会说公公不好,而且由东平郡王来取名,更显得对女儿的重视。接着她嘴里又念道了两遍女儿的小名,作为博览群书的女博士,她当然知道“锦”字的含义,象征出身富贵、前途光明,想清楚了这点,她便含笑赞道,“祖母起的的名字又好听,寓意又好,等我能起身了,一定要带着锦儿给她老人家磕头。” “说这些干什么,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将养身子,别的什么都别想,知道吗?”一旁的薛姨妈听到这话,也跟着赞同道,“我的儿,女婿说得很是,这女人生了孩子,可一定要注意保养,否则上了年纪,就会落下一身毛病。” 宝钗轻轻点头,“你们放心就是,我不会拿自个身子开玩笑的。”说罢,她忽然想起一事,忙抬头问穆栩,“那锦儿可要洗三?” 穆栩一怔,低头看下下睡着的小团子,有些迟疑道,“这…茂哥儿当初出生时是五月了,自然无妨。可如今才四月初五,天气还有些凉,万一锦儿要是着凉了可怎么办?”说话的同时,他将视线转到薛姨妈身上,明显是想听听宝钗母亲的意见。 薛姨妈见女婿两口子都看向自个,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她踌躇道,“你们这还真把我问住了,按理说锦儿是应该洗三的,可女婿说得不无道理,孩子才出生,可经不起折腾的。要不然女婿去问下太妃的意思?” 穆栩正要接话,就听到有脚步环佩声传来,果然不多时就见黛玉走了进来,她一进门就向薛姨妈问候了声,接着就把穆栩挤到一边,对宝钗道,“宝姐姐辛苦了,身子可还有不适?” 宝钗笑着回道,“多谢妹妹关心,我感觉还好,你还没看孩子吧,快看看和茂哥儿当初像不像?” 黛玉自然低头观看起来,片刻后她嘴里道,“鼻子和茂哥儿一样,都像他们父亲,至于眼睛嘛,她闭着眼我还真瞧不出。姨妈怎么说,和宝姐姐小时候可像?” 薛姨妈苦笑道,“这多少年了,我哪能记住宝丫头刚出生时的样子,唯一能记住的,就是宝钗和锦儿一样,刚生出来都皮肤通红。” “嗯,那说明我们锦姐儿以后肯定皮肤雪白,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黛玉赞了一句,接着她就转头问穆栩,“我方才进来时,恍惚听到你们说洗三,可有这回事?” 穆栩答道,“你没听错,我正发愁呢,最近天气还是有些冷,我怕孩子到时会着凉。” “那你大可不必为此担忧,我就是来说此事的。”迎着几人探究的眼神,黛玉侃侃而谈,“这些事情,祖母早想到了,她老人家的意思是,洗三还是要办的,这是给孩子积福,万万不能省略。不过考虑到最近天气有些微凉,因此就不必大办了,只请一些亲戚家的女眷过府,到时将洗三就放在宝姐姐院里,省的再把孩子抱来抱去。” 说话的时候,黛玉还留神着宝钗和薛姨妈的表情,见她们听到要简办时,皆有些异色,顿时明白她们是想多了,以为张太妃是重男轻女,于是赶紧补充道,“当然,祖母也说了,千万不可让外人看轻了咱们锦儿,所以她已吩咐下去一切照茂哥儿出生时的规格办,给城里大小寺庙都添了香油钱,又让人在城里施三个月粥,给孩子祈福。等到满月宴时,咱们府上再大肆操办此事。” 听了黛玉这一番解释,宝钗她们脸色立时好转,薛姨妈还恭维道,“还是太妃想得周到,把大小事情都考虑进去了,这样很是妥当。” 黛玉自是替张太妃谦让了几句,而站在一旁的穆栩则是旁观者清,将几人的眉眼官司看得清清楚楚,他暗自叹息,这还是个女孩,要是个男孩,指不定怎么样呢!当下故意岔开话题道,“好了,宝钗刚生完孩子,咱们还是出去说话,让她好好休息才是正经。” 几人从房里出来,黛玉带薛姨妈去了别处招待,穆栩则去了祖母那里。到了松鹤堂,屏退左右后,他才说起自己的来意,“祖母,如今宝钗已经生了一女,而英莲也就这几日要生了,我想是不是提一下她们的份位?” 张太妃愣了下神,有些不解的问道,“好端端的你怎么忽然提起这个,可是宝丫头她母亲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祖母别误会,人家怎么可能当我面说这些事呢!这是我自己的想法,说实在的,我本来是不太在意这个的,这不是昨日岳父要过继子嗣,说到了孩子的嫡庶问题。结果回府就遇到了宝钗产女,所以我才想着,给孩子的母亲把份位提一下,免得让孩子以后长大,觉得我这做父亲的不重视她。” “你能这样想,可见是长大了。”张太妃欣慰的笑了下,随即她思量了片刻,开口说道,“这是你的私事,你自个拿定主意,给皇后上书就是了。不过,最好还是和黛玉商量一番,她是你的正妻,这些事按规矩应该是她来管的。” 穆栩不好意思的道,“祖母说得我自然明白,我这不是怕她多想,所以才来问问您的意思吗?” 张太妃摇头道,“你能想到有事就来问祖母,祖母很是高兴。可这事啊,祖母最多帮你敲敲边鼓,别的却不好多说。依我看啊,与其黛玉从我嘴里得知,不如你亲自告诉她,这样她才不会心生芥蒂。” 穆栩仔细盘算了一下,觉得祖母说得确实有理,自己在这件事是有些瞻前顾后了,再说黛玉又不是那种妒妇,想来不会有什么异议的。想通了这些,他起身朝祖母行了一礼,“多谢祖母教诲,孙儿知道怎么办了。” 当夜夫妻二人恩爱过后,穆栩见黛玉没有睡意,便含含糊糊的把事情说了,黛玉听后果真没有生气,只是和祖母一样,有些奇怪他为何会忽然说起此事。在黛玉面前,穆栩也就选择实话实说,“我今日在房里看你提到锦儿的洗三时,宝钗和她妈都有些不太高兴。我这才反应过来,这以后孩子多了,要是不一碗水端平,恐怕家里会闹得鸡飞狗跳,咱们总不能看着,将来茂哥儿和弟弟妹妹生分了吧。别弄得像你舅舅家一样,为了府上的爵位财产,兄弟两个搞得和仇人一般。”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唉,这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孩子们虽然有嫡庶之别,但身份也不能相差太远。就算他们自个不在意,可以后长大了,总要出门交际的,到时如果听了外人的挑拨,那可如何是好?所以我想着,干脆等英莲也生了,就把她们身份提一下,晴雯将来也这么办,你的意思呢?” 黛玉靠着穆栩的肩膀,柔声说道,“只要我们从小就教孩子们相亲相爱,你说得那些应该不会发生。不过给她们几人提下身份也好,就当堵外人嘴了。那具体提到什么份位呢?按照朝廷的规制,你应该有两个侧妃和两个庶妃,现在就宝姐姐一个庶妃,可以将她提成侧妃,那英莲呢?” “嗯,英莲的话,就先提到庶妃,一次提太过的话,对她来说未必是好事,你觉得呢?” “也好,那就这么办,等英莲把孩子生下来,我就向皇后上书,请求宫里的册封。” () 第二百三十四章 薛蟠献策 接下来几日,整个东平王府是忙碌异常,宝钗生的锦姐儿刚过了洗三,五天后英莲就开始发动了,最后在一番折腾之下,顺利生下了一个男婴。 产房外,张太妃抱着孩子,开心的嘀嘀咕咕,“老天保佑啊,我们穆家到了这一辈,终于不再是单丝成线,我总算可以给老爷一个交代了。”穆栩在旁听到祖母提到了祖父,怕勾起她的伤心事,连忙将话头说到别处,“祖母,茂哥儿兄妹俩都是您起的小名,这老三也得劳烦您了,照我说,干脆大名小名都由您来取得了。” 张太妃笑着摇头,“这大名啊,还是让你父亲和母亲商量着取吧,他们远在辽东,不能亲眼看到孙儿出生,已是十分遗憾,我哪能再把他们这点念想剥夺了。至于这孩子的小名,我看就叫安哥儿吧,希望他啊,以后平平安安,无病无灾的长大。” “好,那就叫安哥儿。”穆栩自无不可,黛玉和甄封氏几人也附和着说了几句吉祥话。接下来,众人便进去探视了英莲。 不说东平王府这边喜气洋洋,且说薛家之中,薛姨妈正心神不定的等候着消息。在她实在等不住时,才见薛蟠带着夫人刘氏急匆匆跑了进来,一见她就道,“妈,东平王府传来消息,香菱…” 薛蟠话还没说完,就被刘氏掐了一把,在他不满的眼神里,刘氏没好气的说道,“你嘴上把点门,什么香菱,人家是甄夫人!” 薛姨妈懒得看儿子两口子争执,挥了下手说道,“你们别吵了,快说她生的是男是女?” 薛蟠瞪了眼刘氏后,才向母亲回道,“那香…甄氏生了一个男孩,如今东平王府正阖府庆祝呢!” “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你妹妹前脚生了个闺女,人家香菱却这般争气。这日后可怎么办啊!”薛姨妈靠在椅子上,露出一脸失望之色。 刘氏本想再纠正一下婆母,不过看其这个样子,她话到嘴边就变了,“妈,我看您这完全是杞人忧天,妹夫不是那种人,他肯定不会因为妹妹没生出儿子,就疏远妹妹的。你没听大郎说嘛,这最近东平王府为了给外甥女祈福,可是在大小庙里添了不知多少香油钱,这还不算在城里施粥的了。” 薛蟠也附和道,“就是,不就生了个闺女嘛,又不是不能再生,下回再生个儿子也是一样。” “你们说得这些,我能不知道吗?就像媳妇你说得,女婿不在意宝丫头生的是女儿,可人家府上的太妃,还有王爷王妃呢?”薛姨妈哪会这么被轻易说服,在她这种传统的妇人眼里,一个女人要是不能生儿子,就不会得到婆家宠爱,只听她继续说道, “你们别忘了,宝丫头嫁的可不是普通人家,那是郡王府,还不是一般的郡王府!他们家在皇家那里的体面,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要是宝丫头失了宠,不知有多少狐媚子想趁虚而入呢!这样的事在一般大户人家,都时有发生,何况是王府呢?” 刘氏觉得自个这婆母想得有点多了,人家堂堂王府世子怎么会这么肤浅,可她作为晚辈,又实在不好开口反驳,只得在一旁沉默不语。而薛蟠这家伙却说出了一番意想不到的话,“妈,要不然咱们找个美貌女子送到妹妹身边,让妹妹用来固宠?” 刘氏再也忍不住了,开口反对道,“这主意不行,妹夫是何身份,什么美貌女子没见过。” “你一个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的,知道什么?妹夫虽然身份高贵,可说到底也是个男子,岂能不喜欢那个调调,我跟你说,我每日在外行走,听好多人说过,在那些大户人家,这种事常见的很。要不是我…”说到这里,薛蟠立时明白自己有些失言,连忙将嘴里的话停住。 可刘氏也不是傻的,哪里不明白这家伙接下来想说什么,当即柳眉一竖,就想给其一个教训。好在她关键时刻顾忌到婆婆就在面前,才打消了这个想法,只是狠狠地瞪了眼薛蟠。 不提刘氏持反对意见,倒是薛姨妈却眼前一亮,有些意动道,“这个法子不错,可是这一时之间,咱们到哪里去寻个美貌女子?” 薛蟠四下张望一番,将房里下人全部赶了出去,这才鬼鬼祟祟的小声说道,“妈,难道您忘了,咱们家就有个现成人选的。” “你是说琴儿?”薛姨妈反应过来,随即就有些迟疑道,“你婶婶和琴丫头应该不会愿意吧,这毕竟是给人做小的。” “我的妈呀,给王府世子做小,和给普通人家做小能一样吗?就像妹妹,虽说只是个庶妃,可一般诰命见了她,不照样要给她行礼吗?等将来妹夫做了王爷,还要水涨船高的。”说着薛蟠又再接再厉道, “而且我们这样做,也是为琴妹妹找了个归宿。这些时日你们为她相看了多少人家,可有一个中意的?不是给人续弦,就是给人做小,与其这样还不如嫁给妹夫,来个亲上加亲,她们姐俩不也能互相帮助吗?” “你个不学无术的混账行子,亲上加亲是这么用的吗?”薛姨妈简直是哭笑不得,不过对儿子说得这些话,她却真放在了心里,当即询问起了媳妇的意见,“你觉得蟠儿说得怎么样?” 刘氏顿时盘算起来,觉得此事对她来说,是有利而无一害的。可以借着宝琴加强与东平王府的关系,日后求到人家门上,有两个妹妹给东平王世子吹枕头风,岂不事半功倍吗?想清楚了里面的厉害关系,刘氏便赞同道, “如果是跟咱们家毫无关系的女子,那我是肯定反对的。妈也是见过世面的,应该知道这女人啊,一旦有了子女,哪里有不会为其打算的,必会与妹妹离心。但要是琴妹妹的话,就不需担心这点了,她们二人是姐妹俩,在王府后宅可以相互扶持,自是胜过单打独斗。” 被刘氏这么一说,薛姨妈是彻底动了心,当即就打定主意,“好,我这就去和弟妹商议此事,”走到偏厅门口,想到自家儿媳颇为能言善道,她便对其招手道,“你和妈一起去,也好做个说客。” 婆媳二人各带了一个丫头,就这么出了府门,向薛家二房而去。二房的府邸,离薛家大房就隔了半条街,是薛蟠父亲活着时一起置办的,所以她们只用了半柱香功夫就到了地方。 守门的门子当然认识薛姨妈她们,没有丝毫阻拦,就将她们放了进去。来到后宅,薛姨妈找了个丫头一问,得知妯娌正带着儿媳女儿在花厅盘账,就径自寻了过去。 几人见了面,互相问候一番,又拉了一会家常,薛姨妈给儿媳刘氏使了个眼色。刘氏立刻会意,开始不着痕迹的将话题往薛宝琴亲事上扯。 宝琴的母亲胡氏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女儿的终身大事,一听刘氏提起,就唉声叹气道,“嫂子,蟠儿媳妇,你们是不知道,昨日又有个官媒上门提亲。” 薛姨妈故作不解道,“这是好事啊,你怎么还这副样子?” “嫂子听我说完就知道了,昨日那官媒来咱家,给宝琴提的是理国公府的嫡次子。我先时还觉得高兴,可谁想那柳家公子不知从哪听说了宝琴美貌,就非要讨她做自己第六房小妾。您说,这不是糟践人嘛!” () 第二百三十五章 苦口婆心 薛姨妈还真不知道这事,此时听说了,不免担忧的看了眼宝琴,有些迟疑道,“那理国公府不会强来吧?” 胡氏不太确定的摇摇头,“应该不至于,我看那官媒挺好说话的。” 刘氏接话道,“妈、婶婶,你们就放心吧。理国公府早就没落了,他们家肯定不敢来硬的,不说别的,就冲有妹婿的面子在,一般人哪敢无缘无故就招惹我们家。” 此言一出,薛姨妈顿时面现得意之色,而胡氏也露出羡慕的表情,嘴里还说道,“唉,还是宝钗有福气,嫁了个好夫婿,自己过得体面不说,还能为家里遮风挡雨。” 薛姨妈等得就是这话,当即便对儿媳刘氏吩咐道,“你和蝌儿媳妇带宝琴去外面走走,我有话要和你婶娘说。”将三人打发出去后,她这才向胡氏道,“弟妹,不瞒你说,我今儿来就是为得琴丫头的婚事来的。” “嫂子可有了合适的人选?” “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不迟。”薛姨妈先安抚了一下激动的妯里,然后才严肃的问道,“弟妹,你老实跟我说,你现在对琴丫头的婚事是怎么打算的?” 胡氏表情一滞,沉默了半晌,才回道,“嫂子,不瞒您说,我现在对琴儿的终身大事,哪还有什么打算,前两日我还和蝌儿商量,实在不行就回金陵算了。自那梅家造谣以来,您又不是没看到,给琴儿上门提亲的都是什么人家,不是图财就是图色,我要是就这样把琴儿许出去,那不就害了她一辈嘛。” 薛姨妈连忙来到弟妹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你啊,凡事想开点,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有道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见胡氏情绪稳定了下来,薛姨妈接着又劝道, “至于你说回金陵的事,我看还是趁早打消这个主意为好,前头我为什么带蟠儿兄妹来京?外人看来只当是因为蟠儿那孽障惹得官司,可你是自家人,岂能不知里面的详情?” 胡氏脸色难看的点点头,薛姨妈却不管她,自顾自说道,“蟠儿父亲和二弟去世后,咱们薛家嫡出的两房,就剩下咱们孤儿寡母撑着,别说是那些外人觊觎我家的产业,就说族里那些人,哪个不是虎视眈眈?我没了办法,只得上京投靠亲戚,现如今咱们家大部分的生意都让蝌儿管着,你自个说,你们要是回了金陵能落到好吗?” “嫂子说得这些,我何尝不知道。可琴丫头这一日日大了,总不能就这么耽搁下去吧,难道真要让她给那些老寡夫做续弦,或是给那些大家子弟做小妾吗?” 看到时机已差不多了,薛姨妈终于说起了自己的目的,“做续弦的事,千万不可当真,琴丫头正值青春年少,可不是为了给人做继母,或是去背负不能生育的名头的。与其那样,还不如做小呢!” “嫂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胡氏诧异的问道,她以为自己理解错了嫂子的话。 哪知薛姨妈却道,“我就是那个意思,弟妹你自个想,宝钗不也是做小的嘛。” 胡氏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这万万不可,琴丫头哪里有宝钗的运气,宝钗说是给人做小,可也是有品级的诰命夫人,给一般人做小的话,没有地位不说,在家里还不得被大妇磋磨死。” “你说什么呢,我能让琴儿去给普通人做小吗?就算你这当娘的愿意,我这伯母都不愿意。”薛姨妈轻轻拍了下胡氏的手,随即就道,“我是想让琴儿也嫁进东平王府,给宝钗做伴。” “什么!”胡氏把眼睛瞪的圆熘,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看薛姨妈一副当真的样子,她不能理解的问道,“嫂子为何有此想法?” 薛姨妈叹了口气,然后才娓娓道来,“弟妹想必已知道,宝丫头生了个闺女的事吧?” 胡氏点点头,“我当然知道,洗三那日我不是还去了吗?嫂子难道是为了此事忧心,可我瞧着宝丫头过得很好,王府上下对她没有薄待啊!那日洗三时,我分明见王府太妃,对孩子是爱不释手,那林世子妃也知书达礼,与宝钗情同姐妹。” “唉,弟妹不知道,今儿从王府传来消息,与宝钗前后脚怀孕的甄氏生了一个儿子。你也是做了多年当家主母的,肯定明白这男孩和女孩之间的区别的吧。远的不说,就说当年咱们先后嫁到薛家,只因没有早给薛家生下男丁,婆婆给了我们多少气受?” “这都过去多少年的事了,嫂子又何必再提?” 薛姨妈苦笑着说道,“我不是要说昔日种种,只是将心比心罢了,你说人家别人都生了儿子,就宝丫头生了闺女,那婆家会怎么看她。你可别忘了,她的婆婆可不是平常人,那是当今天子的姑姑。要是人家不喜欢宝丫头,那她岂不是在王府后宅要失宠,所以我才想不如让琴丫头去帮她,有她们姐妹联手,指定能更好在王府后宅立足。这样的话,对蟠儿兄弟,甚至是他们将来的子嗣都大有好处。” 胡氏听了这些话,要说不心动是假的,毕竟在她的心里,和薛姨妈是一样的想法,女儿哪有儿子重要?可她到底还有一丝理智,“嫂子说得有点道理,但宝丫头那里会愿意吗,还有琴丫头的想法?” “宝丫头那里,你不用担心,明日我们借着探望孩子的名义去见她,将里面的厉害关系说清楚,我想她会答应的。倒是琴丫头这里,还需劳烦弟妹了。” 胡氏见薛姨妈一脸笃定,只得无奈道,“我不知该如何开口,还是叫她来,嫂子和她说吧。”说罢,她也不理会薛姨妈,径自去出了花厅,去寻找女儿了。片刻之后,胡氏果然带着宝琴回来了,宝琴一见薛姨妈就问,“伯母,我妈说您有话和我说?” 薛姨妈笑着将宝琴拉到身边坐下,打量了好半天,才道,“琴儿,伯母给你相看了一个好人家,想问问你的意思。” 宝琴先是脸上一红,可随即想到那些来上门提亲的歪瓜裂枣,就低头沮丧道,“伯母,您就别和我开玩笑了,我如今背着退婚的名头,哪还有什么好人家愿意要我?” “你这孩子尽是胡说,怎么没有,伯母这里就有一个。”接着在宝琴期待的眼神里,薛姨妈就说出了她的打算。 宝琴听后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向薛姨妈,过了好一会,才结结巴巴的说道,“这…伯母…我,这怎么…可以?” 薛姨妈语重心长的说道,“琴儿,你也知道由于梅家的缘故,来咱家提亲的都是什么人家,所以我再三思量,觉得与其随便把你许出去,还不如让你去和你姐姐做伴。”接着她就将方才对胡氏说得理由,又给宝琴说了一遍。 薛姨妈说完以后,只觉得口干舌燥,都顾不上问宝琴的态度,连忙端起早已没了热度的茶水灌了几口,这才看向宝琴,却见其垂着头,手里捏着裙角不停揉搓。见此情形,她只好示意胡氏出马。 胡氏踌躇了下,终究还是心疼女儿,因此咬牙问道,“琴儿,你到底怎么想的,要是你不愿意,那就当今日没提此事!” 薛姨妈一听弟妹这般说,不禁皱起眉头,就想开口说些什么,不料却听宝琴声若蚊蝇道,“我全凭母亲做主。”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下马威 薛姨妈听宝琴这么说,哪还不知道此事有门,立时就拍板道,“好,既然琴儿不反对,那明日弟妹你就和我去见宝丫头。”又和胡氏交代了几句,她便出门寻上儿媳,告辞离去了。 等房里就剩母女二人,胡氏面露复杂的看向女儿,有些不解的问道,“琴丫头,你怎么不反对你伯母的话?” 宝琴红着脸回道,“妈,你自己说,那些上门提亲的都是什么人?与其让我嫁给他们,我宁愿嫁给姐夫。至少姐夫长得英俊,对姐姐又好。” 知女莫若母,看宝琴这个样子,胡氏当即就明白了,这女儿说不得早有这心思了。她只是略微一想,就大概猜到了原因,肯定是前几次,宝琴被宝钗接到王府去玩时,接触到了那世子,久而久之就上了心。她没责怪女儿,毕竟她也是从年轻时过来的,岂能不知小女儿的想法?毕竟哪个少女不怀春,见到一个身份高贵、相貌英俊的公子哥,动了遐思也情有可原。 “算了,你既然不反对,那就这样吧,等明儿我和你伯母去趟东平王府,先看看你姐姐怎么说。” …… 次日上午,宝钗靠在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莺儿说着闲话,就听门外有丫头来报,“夫人,世子让奴婢来通知您,一会宫里要来人,向您宣读皇后懿旨,让您提前做好准备。” 宝钗还没说话,莺儿就急了,“夫人没出月子呢,这不能见风啊!”随即就听那丫头回道,“世子交代过了,就在房里接旨。”莺儿听到这,才放心的说道,“你去告诉世子,夫人已知道了。” 将那丫头打发走,莺儿笑着对宝钗道,“还是世子疼姑娘,连这点小事都考虑到了。”宝钗甜蜜的笑了下,却没有回话,她此时正琢磨着,皇后为什么要给她传懿旨。 好在没让宝钗疑惑多久,就有府上的丫头带着宫娥来了清芷院,那宫娥来到房里,见宝钗在丫鬟的搀扶下,要跪下行礼,连忙制止道,“夫人不用多礼,来时皇后曾交代过,让您站着听懿旨就可。”宝钗急忙称谢,然后就听那宫娥将懿旨宣读了一遍。 待听到是晋她为侧妃的懿旨,宝钗是又惊又喜,一时差点呆住,最后还是在莺儿的提醒下,才回过神来,忙向宫里方向福了几礼,又给莺儿使了个眼色,莺儿自是会意,在送宫娥出去的时候,不着痕迹的将一张银票送上。 不多时莺儿从外间回转,来到宝钗身边,将她重新扶到榻上坐好后,跟着就神神秘秘的说道,“姑娘,你猜那宫女从咱们这出去,又去了哪里?” 宝钗此时已回过神来,当即笑问,“可是去了英莲那里?” 莺儿一怔,“姑娘真是神机妙算,确实去了甄…”她话还没说完,方才传话的丫头又去而复返,“夫人,两位薛夫人来了。”今日这事对宝钗冲击颇大,她哪有心思去想母亲她们来的原因,只随意道,“请她们进来。”说完,就继续低头看起手里的懿旨来。 于是薛姨妈妯里二人进来时,就看到宝钗倚在榻上,低着头不知瞧着什么。还是莺儿机灵,当先就朝着薛姨妈行礼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天大的好事!刚刚宫里皇后娘娘传来懿旨,将姑娘晋为侧妃了。” “什么!”薛姨妈闻言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几步来到女儿身边,急声问宝钗道,“莺儿说得可是真的?” 宝钗含笑点点头,先将手里的懿旨递给母亲,示意其自己查看。然后才朝着胡氏说道,“婶娘快过来坐,我身子不便,就不起身迎你了。” 胡氏笑着回道,“咱们娘俩还客气什么,你坐着就是。”等胡氏坐好,宝钗命莺儿给二人上了茶,才有空问起她们的来意。胡氏自是不好张嘴,只得看向嫂子。 却说薛姨妈此刻就不好受了,很有些骑虎难下之感,心里更是不住大骂儿子薛蟠出的馊主意,她要是早知道女儿不止不会受冷落,反而会更受宠,说什么都不会答应这事。可事到如今,是她主动去说服弟妹母女的,只能硬着头皮把今天的来意说了。 宝钗过了只觉荒缪无比,可因为婶婶也在的缘故,她实在不好冲母亲发火,没奈何了才道,“妈、婶婶,这事光我答应没用啊,人家林家妹子才是正妃,没有她点头的话,这事是成不了的。” 薛姨妈想打退堂鼓,但胡氏已问明了女儿的心意,这时反倒主动起来,“宝丫头你是不知道,琴儿那丫头,唉…我也不隐瞒你了,昨日嫂子走后,我特意询问了她的心意,哪知她竟也不反对。再者,我昨晚思前想后,觉得这未尝不是个好办法,琴儿如今本来就找不到好婆家,不如就让她来给你做伴。” 虽然胡氏没明说,可宝钗一下就猜到,宝琴估计是动了心思的。她当即就有些生气,觉得妹妹不地道。不过紧接着她也思虑起来,以自家夫君的身份地位,恐怕日后屋里还得进人,既然自个拦不住,那将琴儿这丫头接来,或许真不是件坏事。 “婶婶,非是我故意推脱,这事必须得经过林妹妹同意,说不得连太妃都会过问。毕竟我们这位爷,是府上的独苗苗,大事小事太妃她老人家都要操心的。”见胡氏面露失望之色,宝钗这才继续道, “罢了,谁让琴儿是我妹子呢,我请林妹妹来,试探一下她的看法。”说罢,她就让莺儿去将黛玉请来。 没过多久,房里几人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就见莺儿掀开帘子,将黛玉让了进来。黛玉进来后,看到房里这么多人,顿时就是一愣,随后才带着笑意说道,“姨妈何时来看宝姐姐的,实在有失远迎。” 薛姨妈和胡氏不敢怠慢,起身向黛玉问礼,各自寒暄一番后,黛玉才问宝钗,“莺儿说你找我,却没头没尾的说不清楚,现在不用卖关子了吧?” 宝钗迟疑了下,终究是难以启齿,便目视母亲,意思很明白,这事是你起的头,那就由你来说。薛姨妈见状,只好期期艾艾的说了。 黛玉听后没有任何表情,反而又问宝钗,“宝姐姐,你怎么说?” 宝钗苦笑一声,“妹妹别生气,这事我也是才知道,可现在我妈她们自作主张,都说服了琴儿,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但你放心,不管此事成与不成,事后我都会向你赔罪。” 见女儿给黛玉赔情,薛姨妈这下真后悔自己不该听儿子的蛊惑,可事已至此,作为罪魁祸首,她哪能再缩在后面,当下便起身来到黛玉面前,作势要跪下赔罪。却被黛玉一把拉住,“姨妈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唉,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世子妃可不要怪罪宝丫头。” 见薛姨妈服了软,黛玉这才笑着将她扶到一旁坐好,嘴里说道,“你们误会我了,我和琴儿一向投缘,她能来给我们家,我岂有拒绝之理?我这不是怕委屈了她嘛,又不清楚她是何心意,所以才想问下宝姐姐的意见。” 薛姨妈妯里听黛玉如此说,自是不会多想,可宝钗却是聪明人,她明白的很,黛玉方才哪里是为了问她的想法,分明是要给母亲她们一个下马威。不过说起来,这回的事情,确实不能怪人家黛玉,母亲她们是有些不知轻重了,人家堂堂王府的后宅,也是你们能插手的。 第二百三十七章 越俎代庖 宝钗没有想错,黛玉方才确实本想给薛姨妈一个难堪,最后关头终究是念在宝钗的面上,才没有继续深究此事。归根到底,给不给穆栩纳妾,这件事都该由她这个正妻来决定,哪有外人插嘴的余地,而且还是先斩后奏,都不和她提前商量就想促成。 薛姨妈是做了那么多年当家主母的人,这些道理她岂能不知?可她只想到如何让自家女儿争宠,却刻意忽略了人家黛玉的身份。她可以这样想,但宝钗却不能。 因此,哪怕黛玉说不妨事,宝钗还是道,“妹妹大度,但这件事确实是我母亲她们考虑的有些欠妥,所以到底该怎么办,全由妹妹一言以决。” 黛玉在几人脸上分别瞧了一眼,这才澹澹的对薛姨妈道,“我和琴妹妹很是投缘,自是不反感她,不过这件事最终如何,还需看世子意思,太妃的态度也要顾及,我回头会向他们提一下,到时再给姨妈答复。”将这些话说完,她便站起身子,和宝钗道,“宝姐姐身子不适,还是要多休息,我就不多打扰了。” 宝钗挤出笑意,“多谢妹妹好意,你自去忙吧。”目送黛玉离开后,宝钗回头看了眼沉默不语的母亲和婶婶,叹了口气道,“唉,我生了锦儿后,脑子有些迷煳,再被你们一激,有些考虑不周了,不该直接跟林妹妹提这件事的。” 薛姨妈二人后知后觉,这会也明白过来,黛玉是生气了。薛姨妈担心的道,“那可如何是好,她会不会给你穿小鞋?” 宝钗摇摇头,“您想哪去了,林妹妹不是那样的人,她就算是生气,也会当面和我说出来,哪里会做那等事!先不说这个了,还是说说琴儿这丫头。”她对着自黛玉进来就不言语的胡氏,说道, “婶婶,你和我妈先回去,这件事只要世子不反对,估计八九不离十了。” “啊!”胡氏有些傻眼,明明那世子妃都不高兴了,怎么侄女还这般说,事关女儿终身大事,她连忙将心里疑惑问了出来,“我看林世子妃对此事颇为震怒,你为何还这样觉得?” “这回要是你们提的是别的女子,此事估计连门都没有,但琴丫头却不同,她几次来我们府上玩,和林妹妹很是投缘,这是其一。其二呢,林妹妹这个人,说话向来算话,说会问世子的意思,就肯定会问。” 听了宝钗的解释,胡氏还是担忧的道,“那以侄女之见,你觉得世子会点头吗?”没等宝钗回话,薛姨妈闻言就道,“哪有不偷腥的猫,琴丫头长得这般俊,女婿指定会同意的。” “妈,你怎么又胡说八道,你以为我们世子跟哥哥一样,见了女子就挪不动脚吗?”宝钗听薛姨妈如此形容丈夫,立即不高兴了, “你也不想想,我们世子若是想找美貌女子,哪需要费这事?就凭他和皇帝的关系,只要打声招呼,大选和小选时那么多漂亮的女子,还不是由他去挑吗?” “嗨,就算我说的不对,你也不用贬低自己哥哥啊!”薛姨妈讪讪的道,心下对女儿这样评论儿子着实不满意。 宝钗不想再和母亲多费口舌,干脆便不再理她,只对胡氏道,“婶婶见谅,我们世子得想法,我也拿不准,但我会尽量促成此事的。” 侄女既然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胡氏当然不能不知好歹,当即就叮嘱宝钗好生休息,便和薛姨妈一起去了。莺儿将两人送到二门外,回来后看到宝钗正自发呆,犹豫了下还是没忍住,“姑娘,您看世子妃是不是真生气了?” 宝钗被莺儿惊醒,她苦笑着道,“她生气是应该的,母亲她们这回是有些越俎代庖了,她以为我管着府里的内务,就可以不将人家林妹妹放在眼里了吗?你在府上也这么久了,应该能看出来世子对林妹妹有多在意,她的正妻之位,哪里是我能撼动的?” “说起来,这次也是我大意了。方才一听到琴丫头对世子有些心思,我有些气煳涂了,所以就直接将林妹妹请了来,这件事我应该放在私底下和她提的。” 莺儿替自家姑娘不值道,“太太怎么这样啊,哪有给姑爷送女子,来分自个女儿宠的。还有二姑娘,她怎么能打姐姐夫婿的主意呢?” “怪不得我妈她们,她们是担心我生了女儿,就失去了世子的欢心。也是因为她们不清楚世子得为人,只以为他和一般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一般,只贪图一时新鲜。”宝钗为母亲辩解了一番, “再说琴丫头,我当初就不该带她来府上玩的,她长这么大,哪见过几个男子,见了咱们世子爷岂有不动心之理?罢了,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再怎么说她都是我妹子,我得想办法帮她一把才是。” 莺儿还要再说什么,就见宝钗挥挥手,只好将心里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却说黛玉这里,她从宝钗房里出来,就径自回了自家院子,一进正房大门,就听里面传来孩子的嬉闹声,仔细一分辨,就能听出除了茂哥儿的喊叫,还有自个新来的弟弟。她吸了口气,迈步走了进去,果然看到林磐拿个布老虎逗着儿子。正在榻上爬着追逐的茂哥儿,忽然瞧见黛玉进来,顿时来了精神,一手撑住身子,一手指着母亲,嘴里不住的“啊”个不停。 黛玉见状,忙来到软榻前,将儿子抱在怀里,颠了颠他的身子,笑着问道,“茂哥儿,跟娘说你干嘛呢?” 茂哥儿听到母亲问话,急忙用手指着林磐叫个不停,脸上还露出焦急之色。黛玉看了大感好笑,在儿子脸上亲了一口,腾出一只手在他鼻尖捏了下,“你这小机灵鬼,舅舅和你玩呢,你怎么话都不会说,就开始学会告状了。”说到这,她忽然皱眉问紫鹃,“哎,你说这孩子是多大学说话,怎么茂哥儿到现在都不会叫人呢?” 紫鹃眨巴着眼睛,看了眼茂哥儿,有些不太确定道,“可能就这么大吧,要不,咱们问问别人?” 黛玉刚要回话,怀里的茂哥儿便挣扎着要下地,她只好在儿子屁股上轻拍了一把,将其放在榻上。然后才对紫鹃道,“一会我问下奶娘就知道了,对了,世子人呢,怎么这一天都没见他人?” 紫鹃回道,“听杨安说,世子一大早就去宫里了。” “今儿又不开大朝,去宫里干什么?” “好像是说龙禁卫要选拔卤薄,所以需要世子前去主持大局。” 黛玉点头表示知道,接着看到和儿子玩闹的弟弟,想起父亲派人来说要给其启蒙之事,不禁皱起眉头,这磐儿身子如此单薄,恐怕吃不消读书的苦啊。她自个以前就身子不好,可是吃了大苦头的,着实不放心这新来的弟弟,怕因为读书把身体弄坏了。不过她还是故意问了下,“磐儿,你想读书识字吗?” 林磐听到姐姐问话,一时不免走神,顿时让茂哥儿一个飞扑,将布老虎压在身下。他也顾不上抢回来,只歪着头问黛玉道,“是姐姐教我吗?” 黛玉笑着摇头,“姐姐哪来这么多时间教你啊,是给你专门请个师傅来。” “啊,这样啊,那我也不知道。”林磐一听不是姐姐教他,当即没了兴趣。 摸了下弟弟的头,黛玉思量了片刻,便有了主意,转头对紫鹃吩咐道,“你派人去回父亲一声,就说磐儿还小,身子又弱,等调养一段时日,再说读书的事不提。” 第二百三十八章 峰回路转 穆栩自是不知府上发生的事,他此刻正身披盔甲站在一堆龙禁卫前,听着一个姓胡的校尉介绍着情况,“大人,这二百人都是属下精挑细选出来的,不仅品貌端正、身材孔武有力,家里也都是勋贵出身,做卤薄是再好不过了!” 穆栩在一众人前来回走了几圈,发现确实都是相貌堂堂之辈,不由满意的点点头,这给皇帝选仪仗嘛,武艺什么的倒是其次,关键还是要能唬住人,开路时有排面才行。 感觉这两百人都不差之后,穆栩也懒得再挨个试训,直接用手点了起来,大概点了四十多个,他忽然发现中间竟有一个凹陷,明显有人比其他人矮了半头,当即就有些不太高兴。一旁负责计数的胡校尉见状,哪里不知道出了何事,忙凑都穆栩身后,低声解释道,“大人,那人是您的旧识,所以属下才自作主张,将其选了进来。” “本大人的旧识,你说的是哪位?”穆栩有些疑惑,他怎么不记得自个有旧识在龙禁卫。 “大人,就是走您的门路进来的贾家小子,据他自己说,您是他的表姐夫。” 穆栩这才反应过来说得人贾环,想到不少同人都是以这小子为男主,他一时不免来了兴趣,笑着说道,“是有这么个事,我问你,他进龙禁卫后表现如何,可有偷奸耍滑?”怕其看自己面上替贾环说好话,他又补充了句,“你如实回答,不用替他隐瞒。” “属下不敢,回大人的话,这小子刚进来时,整日里迟到早退不说,还常常聚众赌博,后来有一回被同知大人拿住,狠狠地打了一顿板子后,如今老实多了。要不然,属下也不会把他选出来。”胡校尉一边留意着穆栩表情,一边欠身回道。 “你将他叫过来,本大人有话问他。” “遵命。”胡校尉叉手应了一声,随即就冲队列喊道,“贾环出列,指挥使大人要给你训话!” “是。”贾环一听林姐夫找他,还以为要提拔他,立时屁颠屁颠的跑了出来。而胡校尉看见队伍有些骚乱,则厉声喝止,“都给我老实点,敢交头接耳的,通通都赏二十板子。” 穆栩也不理会旁的,看着眼前的贾环,不禁啧啧称奇,以前他还真没注意过这家伙,现在一看,是个挺周正的小伙子,也不知为何原着里说他上不得台面,像冻猫子一般。想想就觉得不可能,贾家男子先不说有没有本事,长相绝对是没问题的,估计原文里如此描述贾环,一是因为其确实不成器,二是为了衬托那贾宝玉。 贾环被穆栩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的塌下肩膀,小心翼翼的挤出一个笑容道,“表姐夫,您找我有事?” 不想穆栩却突然变了脸色,“混账,这是什么地方,哪个是你表姐夫?你看你像个什么样子,站着都没有一点人样,给我滚回去站好。” “是,小的得令。”贾环被穆栩一吓,哪还有别的心思,急忙屁滚尿流的回了队列。等其重新归队,穆栩才对胡校尉吩咐,“这小子我看还是有些不像样,回头给他的上官打个招呼,好生给我操练一番,要是表现好了再报于我知。” “卑职明白了。” “嗯,继续选拔。”交代完毕,穆栩便继续从队伍里挑出五十多人,直至补足一百之数,他才郑重的对胡校尉叮嘱道,“你将这些人记录在案后,派人将他们各自底细再摸查一次,哪怕他们都是勋贵出身,也不可轻忽大意,如果将来出了差错,我唯你是问。” 见胡校尉认真记下,穆栩便做了甩手掌柜,径自出宫回府去了。哪知他刚踏进院子,就见雪雁守在院门,朝他福了一礼,“世子,世子妃有请。”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还专门有请,这卖什么关子呢?”穆栩惊讶的问道。 “婢子不知,只是按世子妃的话行事。” 看问不出什么,穆栩心里怀着好奇进了正房,就见黛玉坐在桌前,心不在焉的拿本书瞧着,不由出声问道,“可是出了事情,如何这般魂不守舍的?” 黛玉被穆栩的话惊醒,随手将书放下,走过来和雪雁一起帮他脱下盔甲,换上常服后,对雪雁道,“你出去吧,我有话和世子说。”当房里就剩夫妻二人,黛玉这才拉着穆栩坐到外间软榻上,说起了今日薛姨妈提的事情。 “这无缘无故的,为何突然生出这等想法?”穆栩剑眉一皱,对薛姨妈这波操作,委实摸不着头脑,就算薛宝琴暂时找不到婆家,也不用上赶着送来给自己做妾啊? 黛玉苦笑道,“一开始我也没想明白,直到方才我去了祖母那里,经她老人家解惑,才懂了薛姨妈为什么这样做。” “说来听听。” “祖母告诉我,薛姨妈应该是担心宝姐姐生了女儿,以后不得你喜爱,所以便想将宝琴送来固宠。” 听了黛玉的解释,穆栩摇头失笑道,“我事先都说过了,生男生女都一样,比起儿子我更喜欢闺女,何必如此杞人忧天呢?” “人家又不知你说得是真是假,有此猜想也在情理之中。”黛玉回了句,接着就问道,“那现在怎么办,你到底纳不纳宝琴,给我句痛快话,我好回复人家。” “你回绝了吧,我都有了四房夫人,已经足够了。”穆栩斩钉截铁的说道,他又不是傻子,就算动了心思,也不能当着黛玉的面承认啊。 哪知黛玉却露出狐疑之色,还将脸凑到穆栩跟前,呵气如兰的问道,“你真的没这想法?我可是记得,宝琴那几次来咱们府上时,你对她颇为热情的。” 穆栩不动声色的说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那不是看宝钗的面上,对她妹妹多关照了一下嘛。” 见穆栩面无异色,说话语气也没有变化,黛玉满意的点点头,“算你识相。”接着她就叹道,“我今儿问过薛姨妈了,她说宝琴已同意了此事。依我对她的了解,她只怕是对你起了女儿遐思,否则不会答应的。” 穆栩听后眉毛挑动了一下,不想却被黛玉看个正着,她没好气的拍了一把穆栩胳膊,“怎么,知道有这件事,你很高兴吗?亏你还自鸣得意呢,真不知道害臊,人家小姑娘来家里玩,谁让你有事没事就撩拨人家的?” “天地良心啊,你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呢,我什么时候撩拨她了?” 黛玉压根不吃穆栩这一套,“行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我想了下,既然人家琴妹妹对你有意,我又何必做这个恶人,改日挑个好日子,就把她接进门吧。” “啊,你方才不是还不愿意吗?”穆栩这下真纳闷了,有些搞不明白黛玉的想法。 “哼,我本来是万万不会答应此事的,就算要给你纳小,也轮不到旁人指手画脚,要是轻易应了此事,以后谁还拿我这个正妻当回事?”黛玉语气带着薄怒,有些不忿的说道, “我思量了良久,之所以决定答应,也是看在宝琴的面上,我和她相处了几次,挺喜欢她的为人的。” 这话穆栩倒是相信,原着里薛宝琴和黛玉确实关系更好,感觉都要超过和她堂姐宝钗了。 () 第二百三十九章 略作警告 不管黛玉如何说,秉承着多说多错的原则,穆栩都只作出一副认真聆听状,没发表任何意见。毕竟这件事说到底,受益人都是他,他无论说什么,都像黛玉说得那样,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 好在黛玉不过抱怨了一通,见穆栩又不接茬,也没了兴致再纠缠此事,反而和他谈起了新来的便宜小舅子,“父亲派人来说,想给磐儿开蒙,我却觉得有些不妥,磐儿的身子太过瘦弱,恐怕吃不了读书的苦头。” 看黛玉蹙着眉头,穆栩不由笑道,“你想得太多了些,岳父也是自幼苦读的,肯定会考虑到这点。再说只是开蒙罢了,无非就是认识几个字,哪里会吃什么苦头?如果你真放心不下,那也好办啊,我给磐儿请个精擅儿科的御医来,给他调养一下身子也就是了。” 听了穆栩最后几句话,黛玉露出满意的笑容,将他从软榻上拉起来,用力向门外推去,“你这个想法不错,快去拿帖子请御医来。” 感受着后背传来的推力,穆栩摇头叹道,“你怎么也成了急性子,这么点小事,何须如此郑重其事?”话虽如此,穆栩到底还是去了书房,给太医院郑院判写了封信,和自己的名贴一起交给了杨安,使唤他跑上一趟。 刚将杨安打发走,穆栩正要回房,却忽然瞧见莺儿在院门口鬼鬼祟祟的,他只是略微一想,就明白了肯定是宝钗让莺儿来,探听关于薛宝琴之事的。当下他便迈步来到月亮门外,将莺儿叫到僻静处问道,“可是夫人让你来问关于她妹子的事?” 莺儿果然回道,“世子明鉴,正是这般。还有就是,夫人怕今日薛太太她们唐突了世子妃,所以就让我来瞧瞧情况。” 穆栩本想说无妨,可转念一想,不管薛姨妈今日为得什么,确实对黛玉有所不敬,要是这么轻拿轻放,岂不是让她更加有恃无恐,以后说不得还会借着宝钗的手作妖。想到这里,他当即就严肃道,“薛太太今日做得事,确有不妥之处,咱们府上的内务岂容外人插手?这回念在你们夫人的面上,我就不追究此事了,但以后不许再犯。” 莺儿听了穆栩这番警告,忙不迭的表示,这就回去将话带给宝钗,不想又被穆栩叫住,“你先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让你们夫人好生坐月子,至于她妹子的事,自有世子妃决断,不用她瞎操心了。” 莺儿回到清芷院,把穆栩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达给了宝钗,不想宝钗听后,只思量片刻就道,“你明天替我回趟娘家,告诉太太一声,接下来一段时日,要是没有我的同意,不许她再来咱们府上,如果出了什么急事,可以派丫头来见我。” “啊,需要说得这么严重吗,我看世子并不是这个意思?” 宝钗摇头道,“世子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故意让你说给太太听得。她这个人,向来耳根子软,如果不说得严重点,她以后指定又会再犯这回的错。要知道就是普通人家里,都不喜欢妇人娘家插手自家的事,何况是咱们府上。” 等莺儿认真记下,宝钗接着又交代道,“从太太那出来后,你再去趟二太太那,通知她和蝌儿,让她们可以给琴丫头准备嫁妆了。” “欸,姑娘你是不是弄错了,世子明明都没提这一茬啊?”莺儿先时听着还好,可听到后面就有些傻眼了。 见莺儿满脸的疑惑,宝钗便耐心给她解惑道,“世子对你说,让我好生坐月子,不要操心闲事的言下之意,就是让你告诉我,林妹妹已经答应了让琴儿进门,所以不需要我再多费心思了。” 莺儿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穆栩的深意,同时暗自在心下腹诽,两口子之间传个话,都要绕这么大个弯子,说得云里雾里,简直是莫名其妙。 次日,得了宝钗吩咐的莺儿就去了薛家,她见了薛姨妈后,也没添油加醋,只是一字未减的将宝钗原话学给了薛姨妈听。薛姨妈听后,自是吓得脸色煞白,以为自己连累了女儿,要不然女儿怎会不再见她,肯定是受了责罚。 再想到这次全是受了儿子薛蟠的蛊惑,薛姨妈就心里冒火,也顾不上向莺儿打听详情,就冲着一旁的丫鬟喊道,“去找你们大爷前来见我,就说我有话同他说。” 不多时,薛蟠闻讯而来,后面还跟着夫人刘氏,薛姨妈此时眼里没有旁人,只有儿子一个,方见他就喝骂道,“都是你这个孽畜,你出的什么馊主意,事情没有办成不说,还把你妹妹害了,她才刚被提为侧妃,要是由于你而被降回去,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薛姨妈此言一出,别说薛蟠夫妻了,就连莺儿都目瞪口呆。自家姑娘分明好端端的,什么时候被责罚了?她哪里能想到,就因为她那几句话,让薛姨妈脑补出了许多剧情。 这厢的莺儿正自怀疑人生,那边的薛蟠被老娘噼头盖脸骂了一顿后,也是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嘴里叫屈道,“妈,你这发什么疯呢,我出什么馊主意了,又什么时候害妹妹了?” 薛姨妈听儿子竟敢顶嘴,怒火更炽,几步就来到他面前,一把揪住其耳朵,“你还不承认,我问你,把宝琴送到东平王府的主意,是不是你出的?” “哎呀,妈,你轻点!”薛蟠一边喊疼,一边嘴里回道,“是我出的怎么了,这又不是什么坏事,如何就扯到害了妹妹?” “你…”薛姨妈还要再说,不想刘氏却拉住她劝道,“妈,您先别生气,把事情说清楚了,再收拾他不迟!” 经儿媳一劝,薛姨妈总算松开了薛蟠的耳朵,随后就把莺儿方才的话,加上自己的理解说了。旁边看了一出好戏的莺儿,这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她急忙上前哭笑不得的说道,“太太,您误会了,我们姑娘没有受到责罚,世子还再三嘱咐,要她好好修养身子呢!” “咦,可你刚才明明说…”薛姨妈顿时说不下去了,她仔细把莺儿的话又回想了一遍,发觉其确实没有提到宝钗受了迁怒,于是就有些不解的问道,“既然宝丫头没事,那为何会让你带那些话给我。” 莺儿来时早得了宝钗示下,自然知道怎么回她,“太太,我们姑娘也没有法子,这么做全是为了给太妃他们一个交代。您也不想想,这回您和二太太的做法,可以说是严重干涉了王府的家事。看在世子的份上,太妃和世子妃才没有追究,可如果还有下次,您自个想想后果?” “我就说吧,不是我出的主意有问题,很明显是妈你办事不力,连我都明白这事要私下去办,可你和婶子倒好,竟光明正大的登门去说。这下好了吧,将人家太妃和世子妃得罪个遍,到头来还得靠妹妹给妹夫吹枕头风才能过关。”薛蟠这家伙听到与他无关,立刻就说起了风凉话。 “你少说两句,就算妈有错,可这事是你起的头总没错吧!”刘氏看到婆婆脸上越来越黑,赶忙制止丈夫的火上浇油之举,然后又问莺儿道,“妹妹可还有话要带给我们?” 莺儿犹豫了下,觉得薛宝琴的事,还是先不要告诉他们,免得方才的话没了作用,便摇了摇头,并提出要告辞离开。 第二百四十章 弄巧成拙 薛姨妈母子都没心情挽留莺儿,只随意的点了点头,就任其离开。倒是刘氏察觉到,方才莺儿的表情有异,便眼珠一转,笑意吟吟的说道,“那我亲自送你一程。”说完不等莺儿拒绝,就拉着她的手出了房门。 等二人来到外间,那刘氏将莺儿带至无人处,就低声询问道,“莺儿,你老实告诉我,妹妹让你回来,就为了带这几句话?你可别想着蒙我,我刚才瞧得清清楚楚,你还有话没说完呢。” 莺儿见瞒她不过,只得如实说了,“姑娘还让我去趟二太太家,通知她们给琴姑娘准备嫁妆。” 刘氏闻言眼前就是一亮,兴奋的道,“这么说那事是成了?”接着她就不解道,“那你为何不与太太和大爷说?” 莺儿苦着脸将自己的想法说了,末了还求刘氏道,“大奶奶,您千万不要将这事告诉太太她们,要不然姑娘的苦心就白费了。我也不瞒您,姑娘这么做是有苦衷的,只因昨日太太她们的作为,把我们世子给惹恼了,他可是直言不讳的说了,不喜欢外人对府上的内务指手画脚。” 出乎莺儿的意料,她话音刚落,刘氏想也不想,便大包大揽道,“我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嘛,你回去告诉妹妹,就说我会帮她盯着太太和大爷,以后不会再让他们给妹妹添麻烦了。” 将千恩万谢的莺儿送走,刘氏脸上露出高兴之色,为自己的机智自得不已,她当然不是在骗莺儿,相反她是真打算那么做的。相比于讨好婆婆丈夫,她更想和小姑子处好关系,因为她已查出了两个月的身孕,为了将来肚里孩子的前途打算,说什么也不能与小姑子生分了。 莺儿出了薛家大房,辨别方向后,就直奔薛家二房而去。到了这里,自有胡氏带着儿媳、女儿接待了莺儿。热情的请莺儿坐下,又让丫头给她送上茶点,略微闲话几句,胡氏便怀着忐忑,问了她的来意。 莺儿也没有卖关子,笑着对胡氏和宝琴道,“恭喜二太太和琴姑娘,我们姑娘让我来说一声,可以给琴姑娘准备嫁妆了。” “啊!”胡氏激动的站了起来,又再次询问了一遍,确认没有听错后,才问莺儿道,“那宝丫头可有说过,府上会何时接琴儿过门?”莺儿摇头,“我们姑娘没说,这具体的日子,还得看世子妃的安排,想来到时会有人来府上提前通知的。” 胡氏稍稍平复了心情,对此表示理解,接着就没口子的感谢宝钗,弄得莺儿都有些不好意思,好在她还记得早上出门前宝钗的叮嘱,便替宝钗推让道,“二太太千万别这么说,我来的时候姑娘有过交代,不许替她揽功。这回的事情之所以会如此顺利,全是托了世子妃的福,要不是有其在太妃和世子面前斡旋,哪里会这么快就定下来。” 说罢,莺儿就告罪一声,以出府久了为由,匆匆离开了。将莺儿送走,胡氏回来就问儿媳和女儿道,“你们觉得莺儿说得是真是假,这事真是那林世子妃的功劳,还是宝丫头的自谦之语?” 刑岫烟今世没有和黛玉认识的机会,自然不清楚黛玉的为人,因此也不发表意见。而薛宝琴则肯定的道,“我相信莺儿的话,之前我在东平王府住的时候,林姐姐确实待我很好,比亲妹妹都不差了。”听到宝琴这般说,胡氏暗叹一声,随即就将接下来想说的话,生生憋了回去。 原来胡氏本来想着要提醒宝琴,让其进了东平王府后,事事以宝钗马首是瞻的,可瞧女儿这样子,对那世子妃的亲近分明超过了自家堂姐。既然如此,她也不好再枉作恶人,故意生事了。虽说这样的话,有些对不住大嫂的初心,可总不能为了帮宝钗固宠,就故意唆使女儿和人家世子妃作对吧? 如果让薛姨妈知道了胡氏的这番心声,估计都要吐血三升了。毕竟她费尽千辛万苦,不惜以得罪黛玉作代价,为得就是给女儿在王府找个帮手。可现实情况却是,女儿宝钗根本没有和黛玉争宠的想法,而侄女更是对黛玉信赖有加。可以肯定的说,她的这番作为,完全就是弄巧成拙,自作聪明。 胡氏心下拿定了主意,自是不会再提起她们妯里先前的算计,反倒是鼓励女儿道,“既然那林世子妃对你照顾有加,那你嫁过去以后,就要多与人家来往,有什么不懂得地方,可以向她请教,这样才能更好的在王府后宅立足。” “妈,嫂子还在呢,你怎么什么话都说,再说…再说我不是还没嫁过去吗?”宝琴有些害羞的开口,话到最后几乎已声不可闻。 刑岫烟打趣道,“妹妹就当嫂子不存在好了,有什么想和妈请教的,但说无妨就是。” “哎呀,妈你看嫂子!” 胡氏含笑看着打闹的姑嫂二人,等她们消停下来后,她才对宝琴语重心长道,“说句心里话,一开始对你伯母提出的,让你嫁到王府的提议,我是坚决不同意的。这里面的原因呢,主要有两点,一是娘希望你能做个正头娘子,以后可以自个当家做主。二是咱家和穆家的门第相差太远,我们薛家说好听点是皇商,说难听点就是商户,可穆家却不然,人家不止是郡王府,还是皇亲国戚,这样的人家,岂是薛家能攀上的?” “那妈为何最后又答应了?”刑岫烟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胡氏白了一眼女儿,没好气的回道,“还不是这个死丫头,我前天故意当着你伯母的面问琴儿,就是希望借她的嘴堵住你伯母,可她倒好,一句由我们做主,我还能说什么?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呗。” 瞥了眼如如鹌鹑一般的小姑子,刑岫烟安慰婆婆道,“您要往好的地方想,我听二爷说过,那东平王世子不仅年轻有为,更难得的是,人家哪怕身份高贵,也十分平易近人。所以妹妹嫁给他挺不错的,说不得日后咱们家还得仰仗妹妹呢!” “我也想到了你说得这些,再加上琴儿亲事不顺,自己又愿意嫁过去,我才最终点头答应了此事,还特地陪你们伯母去求了宝丫头。”说到心里,胡氏不禁感叹道, “唉,说起来,昨日见那世子妃有些生气,我还以为此事是没有指望了,不想却峰回路转,实在让人有些意想不到。” “这说明咱们琴丫头是有福气的,将来定会大富大贵!” 面对儿媳妇的恭维,胡氏也露出了笑意,回道,“不说这些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琴儿的嫁妆整理出来,免得到时手忙脚乱。” 刑岫烟点头称是的同时,发现宝琴正竖着耳朵偷听,一时没忍住便笑着补充了一句,“不止呢,有些人的嫁衣还没缝好呢,最近可得用点心了!”薛宝琴听到这话,再也坐不住了,用帕子捂着脸,慌里慌张的跑了出去,丝毫不顾及后面传来的笑声。 第二百四十一章 鱼目混珠 夕阳斜斜的向着西方落去,神京城南一处偏僻的街道旁,平日没几个客人的茶馆里,今日却破天荒的坐了不少人,穆栩坐在临近窗口的位置,望着远处一座寻常的宅子,轻声问道,“确定弥勒教今日要行动?” 在穆栩对面坐着两人,却是张成和冯紫英,此时听了他的问话,张成看了下冯紫英,冯紫英会意的答道,“应该不会有假,根据探子传回的消息,那些人要在今夜子时动手。” “那探子可有说,他们有多少人手,又是何人带头?” “有三十名妖人,至于是何人领头,探子在弥勒教地位太低,目前还探听不到。” “既然敢在京里聚集人手,用来营救甄宝玉,想来必定有弥勒教高层参与,只要能抓住活口,说不定可以顺藤摸瓜,找到那一直隐藏在幕后的圣女警幻。” 对于穆栩此话,两人皆是认同的,张成还笑道,“世子放心,那座宅子四周都被咱们布好了天罗地网,就等贼人一头撞进来了,到时一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嗯,希望一切顺利。”穆栩点了下头,随即他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与五城兵马司打过招呼了吗?可别到时让他们的人闯进来,坏了咱们的大事。” 冯紫英回道,“给几个衙门都打过招呼了,今晚附近负责打更和巡夜的,都是咱们的番子假扮的。” “好,那我们就在此静候佳音吧。” 张成听出穆栩话里的意思,不由出声劝道,“世子,这天才刚黑,距那些妖人动手,还得好几个时辰呢,您不如回府等候消息?” 冯紫英也附和道,“张大人说得不错,世子回去歇息就是,这里有我们盯着,出不了大事。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我会派人去王府通知世子的。” “无妨,你们不用管我。”穆栩开口拒绝了他们的好意,对那个警幻仙子他实在好奇的紧,这次说不定能抓住其人,他说什么都不愿回家干等消息。 张成二人见穆栩态度坚决,只好放弃了劝说的想法,转而与他说起闲话来。就这样,在三人一边拉着家常,一边等待中,时间很快到了深夜,在距离子时还有半个时辰时,忽得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梆子声,接着就有人大喊“走水了”。 三人闻讯哪还坐的住,慌忙起身来到茶馆门口,向着远处眺望,只见隔着此地大约两条街的地方已是火光冲天。冯紫英见状,表情有些难看道,“你们说这是…”他话还没说完,就听东北方向也传来吵闹声,随后同样燃起大火,把天空都照亮了。 三人都是心思机敏之辈,见此情形,哪还不知这是有人在故意纵火,混淆视听,以期达到调虎离山的目的,可惜这些人却不知道,穆栩他们早已提前得到了情报,岂会轻易上当。 “紫英,传令下去,让兄弟们保持警戒,贼人估计马上就要动手了。”穆栩先向冯紫英吩咐了一声,随后又朝张成交代道,“你也别闲着,速速派人去堵住这条街的所有路口,防止有人混水摸鱼。” 将二人打发走后,不过片刻的功夫,果然不远处的宅子就传出一阵喊杀之声。穆栩听到后,丝毫不为所动,就这么站在茶馆门前的台阶上,静静的望着那里。 在穆栩的注视中,喊杀声大概持续了有一刻钟,才渐渐停歇下来,随后就见冯紫英急匆匆跑了过来,“大人,属下幸不辱命,负责营救甄宝玉的贼人三十六人全部被歼,其中生擒了十一人。” “领头之人可曾抓获?” “那领头的见势不妙,当场服毒自尽了。” 听了冯紫英的回话,穆栩皱着眉头在原地走了几步,思量片刻后,说道,“天亮之前,派人去各个城门守着,不可放走一个有嫌疑之人。还有,不要因为有的人是女子,就放松警惕。” 冯紫英不敢置信道,“世子是说,那警幻也混在京里了?” “贼人又是四下放火,又是前来救人的,来的显然不少,能组织这么大的行动,定有弥勒教身居高位之人,而那甄宝玉是警幻妖女的亲生骨肉,你说她会不会来?” 冯紫英不禁点头,“若是世子猜的不错,那这次就是抓捕那妖女的最佳时机,如果让其跑了,以后恐怕再想抓她就难了。” 对冯紫英所说,穆栩也是认可的,毕竟这回可以算是打草惊蛇,以后再想钓鱼儿上钩就难了。 二人说话间,突然瞧见张成带人赶着一辆马车而来,在他们的诧异的眼神里,远远的就道,“世子所料不差,果然有人趁着附近起火,鼓动百姓向这边躲避,想行那混水摸鱼之事。” “那你这是?”穆栩指着马车,有些不明所道。 张成没有回话,反倒带着古怪的表情,冲冯紫英道,“冯兄弟,你这回可得请我吃酒才是。” “请张大人吃酒自是小事,可您这话却让冯某湖里湖涂的,还请说个明白。”冯紫英是一头雾水,实在搞不懂张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张成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穆栩二人来到马车旁,将帘子掀开,却见里面侧身躺着一个只着里衣的青年男子,待他将那人翻过来正脸朝上。穆栩和冯紫英皆是露出吃惊之色,你道为何,原来那人分明就是贾宝玉,旁的不说,其胸口所佩戴的通灵宝玉就不会作假。 “嘿,冯兄弟,为兄将你的大舅子给救了出来,你可不得请我吃酒吗?”张成拍了下冯紫英的肩膀,笑着说道。 “这帮弥勒妖人有点手段啊,看来是想趁乱将贾宝玉与甄宝玉掉个包,来个鱼目混珠。”穆栩一下就想到了那些人的打算,然后又不怀好意的打趣冯紫英,“这贾宝玉可是荣国府老太君的宝贝疙瘩,想来这会他们家发现人没了之后,闹得正欢呢。紫英,你讨好丈人家的机会来了。” “哎呀,世子你就别说风凉话了。”冯紫英苦着脸回了一句,又问张成道,“张大人,我这舅兄人没事吧,为何这般吵闹,他竟酣睡不醒?” “放心,我已找人看过了,他不过是中了迷药,没有什么大碍,想叫醒他也好办,找盆凉水来,泼在其脸上就是了。” “可别,就让他这么睡吧,省的清醒过来给我找事。”冯紫英听到贾宝玉无事,顿时便不急了,还有闲心和穆栩说笑,“世子,怎么样,可要随我去荣国府看下热闹?” “固所愿,不敢请耳。”穆栩自是不会拒绝,与冯紫英相视一笑,随即两人便留张成在此收拾残局,他们则让两名番子架着马车,朝着荣宁街而去。 且说贾府这边的情景,和穆栩所说分毫不差。 这夜刚过子时不久,贾母正自安睡,却突然被外间的吵闹之声惊醒,她有些不满的坐起身子,冲着外面责问道,“这深更半夜的,弄什么鬼呢?” 贾母问了好几次,却见无人应答,连平日里一直睡在外间替她守夜的鸳鸯也不见踪影。她这才察觉到事有不对,于是顾不得让人伺候,自个将外衣穿好,便拄着拐杖朝外间走去。 第二百四十二章 担惊受怕 贾母黑着脸刚来到外间,就见鸳鸯满头大汗的从门口跑了进来,一见她就道,“老太太,大事不好了,宝二爷人不见了!” 贾母闻言有些不敢相信自个的耳朵,等再次确认了一遍,差点倒头就栽,还好多亏鸳鸯将其扶住,又给她顺了会儿气,总算缓过神来,她一把抓住鸳鸯的手,急忙问道,“这好端端的,人怎么会没了,可在府上四处找过了?” 待听到鸳鸯说四下都找过了,却还是不见踪影,贾母当即就将鸳鸯的手松开,向着贾宝玉的院子赶去,好在如今贾宝玉就住在荣庆堂里,所以没走几步就到了地方。 贾母一进小院,就见丫头小厮到处乱窜,房里还不时有女子啼哭之声。她也没心思管这乱糟糟的现场,就这么径直来到了屋内,却看到贾宝玉的妻子夏金桂满面寒霜,大刀金马的坐在床沿,身前跪了一地哭泣的丫头。 “你们这些小贱人,给我老实交代,把二爷藏到哪去了,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天一亮我就让人把你们卖到楼子里去!” “二奶奶饶命,我真不知道啊,您问下麝月,用过晚膳,我看到二爷曾去过她房里。” “你别胡说八道,二爷在我那说了几句闲话就走了。” 在夏金桂的威逼下,一众丫头互相攀咬,然而谁也说不清楚贾宝玉到底去了哪里。夏金桂本就看这些丫头不爽,先前也曾找借口把她们打发了,没想到后来贾宝玉又求了贾母,将人给弄了回来。如今新仇旧恨之下,她立时就要翻脸,谁知却被丫头宝蟾轻轻在胳膊上拍了一下,她这才后知后觉注意到贾母来了。 夏金桂自然不敢怠慢贾母,连忙起身迎了上去,人还未到便推卸责任道,“老太太,您可一定要给孙媳做主啊,这些丫头片子们,把二爷给藏起来了。” 贾母哪有空搭理这些闲事,根本没接夏金桂的茬,她来到那些丫头们身前站定,冷着脸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能给我说个明白?” 在贾母的威慑下,夏金桂也不敢再撒泼了,和几个丫头七嘴八舌的把事情说了个大概。贾母直到这时才知道了,贾宝玉的失踪经过。原来今晚用过饭后,贾宝玉忽然来了兴致,说要调试胭脂,夏金桂懒得陪他胡闹,便早早睡了。不想睡到半夜,夏金桂发觉丈夫人没回房,当下就以为他又钻到哪个丫头房里去了,于是便满怀醋意的寻了过来,不想将几个丫头那都翻了个底朝天,却依然找不到人影,当即就闹将了起来,从而把贾母都给惊动了。 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贾母立刻一声令下,让人去将府上大小主子全部请来,同时又让所有下人在荣国府到处查找,势必要把贾宝玉找到。 却说两房主子不情不愿的被请到荣庆堂,从贾母口中知道发生何事后,都有些不信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不少人还觉得贾宝玉应该就在府上。贾赦更是抱怨道,“宝玉那么大个人了,他自己又有腿,还能丢了不成,依我说啊,定是在府上哪个丫头那偷腥呢!” 要换平日贾母听到这话,估计早暴跳如雷了,但今日她也寻思开了,暗自揣测或许真的如贾赦所说。倒是一同被寻来的王夫人,听到有人诋毁自个儿子,顿时便不干了,嘴里回击道,“大伯,宝玉一向是个清白孩子,你怎么能给他泼脏水呢?” “哼,我是实话实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喜欢私底下传播流言,坏人名声吗?”贾赦晚上搂着小妾睡得正美呢,就被贾母请到了这里,心里早憋了一肚子火了,这时听王夫人还这么多话,哪里还能忍住,跟着就反讽起来。 “够了,都不要吵了,先把宝玉找到再说其他。”贾母将拐杖往地上一顿,示意二人闭嘴,随后就闭目等起了结果。 就这样,众人等了好一会,派出去的下人各自来报,皆道府上到处都寻遍了,没找见贾宝玉的踪迹,连门子也说没见其出府。到了这时,贾母几人总算察觉出事情有些不对,开始慌了手脚。 其中尤以王夫人反应最大,只见其哭闹着对贾母道,“老太太,这可怎么办啊,要是找不到宝玉的人,我也不活了。” 贾母的焦急不比王夫人少,但她知道自己千万不能倒下,要不然宝玉还能指望谁,她强迫自个冷静下来,朝着贾琏吩咐道,“琏儿,你现在是府上的当家人,就由你跑一趟京兆府,将差役请来,无论如何都得把宝玉找出来。” 贾琏心下暗自叫苦,只能硬着头皮回道,“老太太,这大晚上的衙门肯定无人当差,再说此时早已宵禁,还是等天亮再说吧。” 听出贾琏有推脱之意,贾母眉毛一竖,就要拿出孝道压他时,却见管家林之孝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得回道,“老太太,东平王世子和三姑爷来了,说是找到了宝二爷。” “什么,宝玉找到了!”王夫人反应最快,冲到林之孝面前就追问道。林之孝无奈,只好又把话重复了次,王夫人听后,还要再说什么,却听贾母抢先道,“快快有请,不,老婆子亲自去迎。”说罢,她就在鸳鸯搀扶下,向着外面走去,房里众人见状,自是连忙跟上不提。 一行人最终在仪门外与穆栩他们相遇,略微寒暄过后,贾母就迫不及待的问起贾宝玉。穆栩朝冯紫英点点头,冯紫英便走到随行的马车前,将帘子掀开,露出里面躺着的贾宝玉。接着不等贾母等人发问,冯紫英就主动说道,“舅兄这是中了迷药,只要用冷水一激,就可以清醒过来。” 虽听到冯紫英如此说,但贾母和王夫人到底是放心不下,仔细将贾宝玉全身上下检查一番,待发觉确实没有大碍后,才彻底松了口气。贾母想起冯紫英说宝玉中了迷药,便要询问原因,却被贾政抢了先,“贤婿,你说宝玉中了迷药,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何事?” “这个…”冯紫英迟疑的看了眼穆栩,不知该不该将弥勒教的事情说给他们听。穆栩想了一下,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微微点了下头。冯紫英得了穆栩的首肯,当下就将弥勒教,以及甄宝玉和贾宝玉的关联说了一遍。 荣国府众人听后尽皆沉默不语,一时难以接受有这般巧合的事,倒是贾琏忽然一拍大腿,在贾母他们诧异的眼神里说道,“刚听紫英一说,我方才想起来,几年前我去金陵时,在甄家见过那个甄宝玉,他确实和咱们家宝玉长得一般无二,就连性子也差不多。” 有了贾琏的左证,贾府之人自是信了冯紫英的话,一想到有人要用自个的宝贝孙子做替罪羊,贾母就不住后怕,赶忙问道,“可将那些贼子抓住了吗?” 穆栩摇头道,“目前还没进展,这些弥勒教妖人行迹诡异,哪有那么容易抓捕归桉。” “那万一日后他们又来打宝玉的主意,可怎么得了?”贾母脸色煞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第二百四十三章 醍醐灌顶 对于贾母的担忧,穆栩和冯紫英都没有给出具体的回应,只是建议他们等贾宝玉清醒后,询问一下他到底是怎么被掳走的,如果能提供一些线索就再好不过了。 谢绝贾家的挽留,二人在贾琏的护送下出了荣国府大门,冯紫英回头看向荣府内宅方向,皱着眉头说道,“世子,你觉得弥勒教妖人还会打贾宝玉的主意吗,他们真的只是拿他做甄宝玉的替身?” 穆栩轻轻的抚摸着胯下马儿柔软的鬃毛,出声说道,“以前他们对贾宝玉或许有别的安排,但自从甄家和弥勒教勾结的事实暴露出来后,这个可能性已经很低了。就像今夜他们之所以掳走贾宝玉,想来不过是为了将两人互换身份,制造出他们救人失败的假象,以争取从容逃离的时间罢了。” “如此说来,弥勒教再找上贾宝玉的可能性不大了。”冯紫英做出了判断,随即便有些失望道,“我本来还指望派人盯住贾宝玉,看看能不能有意外收获的,现在看来只能从昨晚抓住的贼人身上找突破口了。” “如今的当务之急不在贾宝玉这里,而是要尽快找出潜藏在京城的邪教妖人,不能让他们逃出城去,否则就等于是放虎归山,以后再想抓住他们就无异于大海捞针了。” “这个我自然知道,可京城这么大,外来人口又多,一时着实没有头绪。” “你尽力而为就是,再者也不是完全没有方向,你可以重点关注近来进京的外来人口身上,他们此次来的人数不少,在京城肯定是有落脚的地方。”说话间,看到已经出了荣宁街口,穆栩便道,“好了,咱们就此别过,如果有了那警幻的线索,记得来通知我一声。” 与冯紫英分开,穆栩骑马径自向着府里而去,由于今晚南城好几处走水的缘故,路上巡夜的兵卒徒然增多,见到穆栩夜里纵马,不免都要上前盘查,在出示了好几次腰牌后,等他回到府里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这个时间点,府上除了门子和守夜的护卫之外,都已全部安歇。穆栩当然不会去打搅黛玉她们,干脆选择在书房将就了半晚。 次日天刚亮,他从书房出来,先是雷打不动的去校场练功,随后才回了房中,正在梳妆的黛玉见到他进来,身上还穿着练功的短打之后,不由蹙眉问道,“不是说昨夜有事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穆栩随手接过雪雁递来的面巾,擦了把额头的汗水,回道,“子时左右回来的,怕惊动了你,便在书房睡了。” 听到这个答桉,黛玉立即嗔道,“我哪来这么娇贵,下回要是再回来晚了,直接进卧房就是,可不许再去书房了,那里连个软榻都没有,怎么能休息好呢!” “是,谨遵夫人之命。” “我说真的呢,别给我嬉皮笑脸的。”见穆栩想也没想就回了话,黛玉哪还不知这家伙是在敷衍自己,当即就不依了,非要逼着他亲口保证了才罢休。 二人说笑间,黛玉忽然瞧见桌上的信,忙道,“昨儿下午你出门后,收到了父亲从辽东寄来的信,我随手放在桌上了,你快些看一下,免得耽误了要事。” “哪来的这么多要事,估计是父亲给老二和老三起好了名字。”穆栩走到桌前,取过信看了起来,结果他只猜对了一半内容,父亲在信里确实给孙子孙女起了名字,但还说了另外一事。因为六月初九是太皇太后七十大寿,所以他母亲在信寄出来的次日就启程回京,要给太皇太后贺寿。 穆栩在心里默算了一下时间,送信的信使一路毫不停留,大概会比母亲的行程快十天半个月,也就是说再过几日母亲也该到了。打扮完毕的黛玉见穆栩拿着信不语,便好奇的走到近前,出声询问道,“可是父亲起的名字不合你心意?” 穆栩闻言也没说话,就将手里的信递给黛玉,示意她自个看。黛玉接过只看了几眼,就不解的道,“父亲起的名字很好啊,锦姐儿大名为暄,安哥儿为旸,寓意都很不错。” “你且往下看。” 黛玉听后又低头看了起来,随即就惊喜道,“啊,母亲要回来了,这可是个大喜事。”相比于只见过一回的公爹,黛玉对婆婆长宁公主印象极好,在其身上她彷佛又能体验到了久违的母爱,因此得知婆婆要回来的消息,她心情顿时大好,起身就向外走去,嘴里还道,“我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祖母,顺便把母亲的住所收拾出来。” 穆栩一把拉住黛玉的手,无语的说道,“你急什么,我方才算过了,母亲至少要十天才能到京,时间充足的很,咱们先用过饭,再告知祖母不迟。” 经穆栩这一提醒,黛玉也回过神来,察觉自己有些心急了,于是便改口道,“那我去瞧瞧茂哥儿,你先换身衣服再说。” 二人用过饭,黛玉抱着儿子去了张太妃那里,而穆栩则先后看望了宝钗和英莲,关心了一下她们的身子情况,顺便再将孩子的大名告诉了她们。等从英莲院里出来,已是过了一个多时辰,穆栩闲来无事,便想去绣衣卫衙门,瞧瞧昨夜抓的人犯审问的如何。 不想刚走到二门,就被紫鹃截住了,说是黛玉请他回去有事。他只得又折返回去,一踏进房门,却见黛玉身前的地上放了一堆礼物,不禁有些好奇的问道,“这是何人送来的?” 黛玉回道,“这是半晌前外祖母派人送来的礼物,说是感谢你昨夜的援手之恩,来人说得没头没尾的,我到这会儿还迷煳着呢。” “原来是为这个啊,那你安心收着便是。”穆栩也不得不感叹,这贾母要是不偏心眼的话,可比他们家别人会来事多了,这才过去多久,就派人来上门感谢了,人情世故这一面拿捏的是恰到好处。 “你昨夜不是去办公事吗,怎么又扯到帮了荣国府的忙?” 既然黛玉相问,穆栩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黛玉听后果然和荣府之人反应一样,不信世上竟有如此巧合的事,“就算是双胞胎,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同之处,那甄宝玉果真和宝二哥长得一般无二?” 穆栩见不止是黛玉,就连紫鹃和雪雁等人,都露出好奇之色,索性便坐下,将这事当做话本,经过一番自己的加工,给她们绘声绘色的讲述起来,听得几人是不停惊呼。末了,他才回答了黛玉的问题,“说起来,这事确实有些奇怪,那甄家和贾家虽说是老亲,可几代都未曾通婚,按理说两家的后代不可能有相似之处,但事实却是两人不仅长得相同,就连行事作风也一模一样,让人实在想不通缘由。” 穆栩本来只是将这事当故事说给黛玉她们听的,可谁知接下来雪雁的一番话却给他提了个醒,有若醍醐灌顶。原来是雪雁这丫头听他说完,不经意叹道,“以前在扬州时,听府上一个嬷嬷说过,她们老家有一对姐妹嫁的是不同人家,可生出来的孩子却一般无二。我当时听了,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没想到还有更奇的。” 第二百四十四章 暗自揣测 雪雁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对穆栩来说却彷佛在心里闪过一道惊雷。长久以来,由于前世看过红楼的缘故,所以穆栩早就先入为主,从未对甄宝玉和贾宝玉长得一样之事,仔细在心里想过,总觉得这事本该如此。 可他却忘记了,这不是书里那个有神仙鬼怪的世界,而是一个正常的世界。他也是受过前世的科学教育过得,从遗传学角度来说,天南地北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人,长得相似的当然是有的。但若是一模一样,那就有些离谱了,这种情况下,他们父母之中,应该有同源血脉才对。 既然贾家和甄家没有关联,那甄贾宝玉的联系,或许就出在他们母亲身上。这样一想,许多事就有迹可循了,比如甄家和王家同出金陵,如果甄宝玉的生母警幻,和贾宝玉的母亲王氏,都是王家出身,并且血缘相近的话,那生出一样的儿子也是能说得通的。 想到这里,穆栩再也坐不住了,随意找了个借口,出门就直奔绣衣卫衙门而来,到了一问冯紫英下落,守门的番子却道,冯紫英忙了一夜,刚回府歇息去了。穆栩只好又调转马头,去了神武将军府。 此时的冯紫英,也是回家不久,正和媳妇探春说着贾宝玉的事,却是贾家一大早也给冯紫英送了谢礼,还是被探春收下的,这会见丈夫回来,就问起了原因。 探春作为贾宝玉的妹妹,得知了事情的经过,自是对冯紫英救了自家兄长之事,满口子道谢不说,还特别担心弥勒教会不会再打他的主意。待听到冯紫英说了,以后应该没有大碍,探春才把提起的心放下,可随即就关注起了另外一事,“咦,你说昨夜林姐夫也去了荣府?” 冯紫英一怔,有些奇怪道,“是啊,穆世子同我一道去的,可有不妥之处?” 探春不好意思的回道,“我以为因林姐姐的缘故,林姐夫对我二哥心有芥蒂呢,不想他肚量竟这般大,能以德报怨。” “这…你说得很是,人家穆世子的确是宽以待人。”冯紫英打了个哈哈,实在不好告诉娇妻,穆栩之所以前去是受了他的蛊惑,为得是瞧贾家的热闹。 这说曹操,曹操就到,他们刚提到了穆栩,就有下人来报,说是东平王世子来访。冯紫英闻讯就要出去待客,不想探春也要跟着前去,给出的理由是,要亲自感谢穆栩对贾宝玉的援手之情。冯紫英想说,大可不必,贾宝玉是张成救的,说不定穆栩还巴不得其倒霉呢。但这话他没法明说啊,只好带上探春,一起去前院接待穆栩。 坐在冯家前厅品茶的穆栩,见到冯紫英带着探春前来,确实吃了一惊,随后听其说是为了感谢他救了贾宝玉,当即就露出古怪神色,笑着直道,“无妨,只是举手之劳。” 三春姐妹里,探春被称为敏探春,自是有其道理的,发现穆栩神色有异后,哪里还不清楚自个被冯紫英忽悠了。但她却不动声色,依旧如常的感谢了穆栩一番,才告罪退下,只在转身时狠狠瞪了冯紫英一眼。 “弟妹留步,为兄今日来说的事,说不得你也能给点建议。”穆栩忽然出声留人。 探春诧异的转过身子,不知穆栩这话是何意,没等她开口,冯紫英早就问了出来,“世子是不是弄错了,内子一个妇道人家,她能知道什么?” 穆栩抬手示意探春也一起落座,然后才将自己对于王夫人和警幻的猜测说了,冯紫英夫妇听后皆是目瞪口呆,探春还道,“姐夫,您是不是搞错了,我在荣国府这么多年,只知道太太就薛姨妈一个胞妹,再无其他姐妹的。” 穆栩不好给他们解释基因遗传的事,便托词道,“我专门询问过太医院的御医,这世上长相相似之人虽有不少,可若是一般无二,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为双胎所生,二为其父母祖上同出一脉。可据我所知,荣国府自初代荣国公以来,从未和甄家有过联姻。再加上贾家在金陵的族人,多是荣国府发迹后认得亲,与京里主脉早就出了五服。所以,我才怀疑那警幻可能出自王家。” 冯紫英夫妇听了穆栩这些话,仔细琢磨一番,觉得确实有些道理,最后还是探春提醒道,“姐夫可以询问下薛姨妈,或是凤姐姐,她们说不得可以提供一些线索。尤其是凤姐姐,她父亲乃是王家嫡枝长兄,又一直久居金陵,对王家情况肯定了如指掌。” 穆栩一听,顿时拍了下额头,“妹子提醒的是,我这是当局者迷了。” 等二人说完话,冯紫英才道,“那世子找我来,可是为了让我派人去王家探查一下?” “不错,你给金陵李贺去封信,让他派人好好查一下金陵王家。我再找薛姨妈和贾琏夫人打听一下,咱们双管齐下,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好,我随后就给李贺发道密函,托他仔细探查此事,那京里咱们还要不要继续抓人?” 穆栩盘算了下,回道,“京里也不能放松,能将贼人找出来最好。但我昨夜回去思量了一下,觉得可能性不大,神京城毕竟是国朝都城,达官贵胄不计其数,又不能长久封城,贼人只要多藏一些时日,想找到出城的机会不难。” 冯紫英点点头,这点他早想到了,先前正对此头疼不已呢,没想到穆栩就找来了新的方向。 接着,两人又将各方面推敲了一番,穆栩便告辞离去。冯紫英将其送出大门,折回来后就见探春坐在椅子上皱眉不语,便好笑道,“你这是干什么,方才我们说的事情,都是朝廷大事,又不用你来操心,你又何必发愁呢!” 探春叹道,“我是在想,若是此事真和王家有关系,那你说舅…宝二哥的舅舅王大人,可曾参与其中?”自离了荣国府,探春再也不用装出一副亲近王夫人的姿态,对王子腾也就不再以舅舅相称了。 冯紫英没有留意探春嘴里的称呼,他思索片刻后,给出了自己的见解,“我觉得王子腾或许真的知情。”看探春目露疑惑,他便细说起来,“你是内宅女子,有些事并不清楚。但我日常在官场行走,如今又统管绣衣卫情报机构,因而对王子腾的为人知之甚深。”说到这里,他停下喝了口茶,便低声说道, “说起这王子腾,用一个词就可以概括,那就是首鼠两端。几年前铁网山之变时,他开始是和义忠亲王勾结的,后来见势不妙,又投靠了先帝。虽说也算立了功劳,可皇家早就厌了他,等今上继位,果然找了个由头,将他明升暗降,说是九省都检点,可早就没有实权了,现在不过是在朝廷坐冷板凳罢了。” 探春听冯紫英讲了这些门道,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我就觉得奇怪,以前王大人做京营节度使时,我们家与王家关系颇为亲密,可后来他升了官,两家却突然冷澹起来,想来这就是原因了。” “哼,这才是明智之举!你且看着,如果这回的事查出来和王家无关还好,但凡沾上一丝关系,别人尚且好说,可王子腾绝对第一个倒霉,轻则罢官,重则下狱抄家。” 第二百四十五章 恩断义绝 从神武将军府出来,穆栩本要去趟贾府,可转念一想,他们家人多眼杂的,倒不如将贾琏夫妇请到自家府上说话。他心下拿定主意,回府后就派人给贾琏送上了帖子,请其下午过府一叙,还特意交代了其将夫人带上,当然这条是以黛玉的名义。 贾琏夫妇来得很快,午时刚过就到了东平王府,穆栩命人将他们请到了前院花厅。三人寒暄过后,王熙凤发现不见黛玉踪影,不免奇道,“不是说林妹妹找我吗,如何不见她露面?” 穆栩解释道,“今日是我找二嫂子有事相询,因怕别人误会,所以才假借玉儿的名头。” 此言一出,贾琏夫妇都露出不解之色,王熙凤还诧异道,“林妹夫想问我何事,尽管派人去我们府上便是,何须这样麻烦?” “我要问的事关机密,不好让旁人转达。” 王熙凤和贾琏对视一眼,当即便问穆栩到底何事,穆栩也不卖关子,直接就道,“我想请教一下二嫂子,关于你们王家的事。不知你父亲他们这代,除了贾王氏和薛姨妈,可还有别的姐妹?” 听到这个问题,王熙凤大为诧异,不明白穆栩为这干什么,但还是老实回道,“我父亲他们就兄妹四个,再无其他人了。” “二嫂子可能误会了,我问的不单是他们这一支,还包括同辈其他族人,尤其是和你们血缘比较近的。” “这个我倒是不太清楚,我八岁的时候就到了京城,随叔叔婶婶生活。对族里的情况不是特别清楚,不过林妹夫要真想知道的话,也不是太难,我兄长之前正好进了京,可以找他询问。”王熙凤说完,终究还是没忍住,将心里疑惑问了出来,“不知林妹夫问这些做什么?” 穆栩迟疑了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当即就把自己关于警幻的推测讲了,贾琏两口子听后,自是吃惊不小。王熙凤更是吓得站了起来,贾琏见状,连忙起身将她扶住,“你这怀着身子呢,别一惊一乍的。” 王熙凤却不管他,急忙追问道,“林妹夫说得可是真的,这事可是非同小可,千万不能说笑?” 穆栩知道王熙凤担心什么,如果此事一旦查实,甚至可能牵扯到造反之事,于是便出声安慰道,“二嫂子不必忧心,这只是我的猜测罢了。再说就算查明此事与王家有关,我也担保牵连不到你身上。” 王熙凤松了口气,随即就关心起父母兄长的安危,“有林妹夫作保,我自是不担心自个,可我父母哥哥却怎么办?” “只要证明此事他们事先不知情,我会向陛下说明情况,将他们从中摘出来的。”穆栩保证道,为了防止王熙凤走漏风声,他又专门交代道,“二嫂子见谅,此事尚未查明前,你千万不可向任何人透露消息,哪怕是父母也不行。” 王熙凤还指望真出了事,让穆栩替他们家求情呢,自然是满口答应了下来,还赌咒发誓不会外泄,贾琏也道,他会盯着王熙凤,不会让她嚷嚷出去。 谈完了正事,王熙凤随即提出要去探望黛玉,穆栩自无不可,找了个丫头,命其带着王熙凤去了后宅,他则留贾琏继续说话。 “琏二哥记住我方才的话,一定要看着二嫂子,让她询问其兄长时要谨慎一些。”想到原文里那个王仁的德行,穆栩不免再叮嘱了一遍。 对自己舅兄的为人,贾琏当然了解的很,当下就道,“世子放心,我到时也会在场,不会让她说错话的。”说到这里,他提出建议道,“其实照我说,与其问王仁,倒不如向薛姨妈打听,她知道的可能更加清楚。” 穆栩岂能想不到这点,但他之前只是稍微一琢磨,就放弃了这个打算。相比与王熙凤,他对薛姨妈更不放心,他这个便宜丈母娘只是小事精明,但却大事湖涂,容易被感情左右。就拿薛姨妈对王子腾和贾王氏的态度就能看出,明明说了不止一次要和他们断绝关系,可没过多久又来往起来,说好听点这叫不忘旧情,说难听点这就是记吃不记打。 而王熙凤则不然,这个女人一旦牵扯到自家利益,会变得比谁都果断,只要给她说清楚其中的厉害关系,就不怕她会从中坏事。而且穆栩早就准备好了杀手锏给王熙凤,相信她看了后,绝对不会向着王子腾。 穆栩心下对二人的看法,当然不好对贾琏直言,所以他便另辟蹊径道,“我是担心薛姨妈疏忽大意,会让王子腾提前警觉。” “世子怀疑王家叔父知道内情,他没这么大胆吧?” “哼,王子腾是个什么人。我可比你这做侄女婿的清楚多了。且不说他曾经掺合到了义忠王造反的事,就拿你岳父来说。你就没想过为何你岳父和你父亲一样,都是家里嫡长,却都被排挤出了家族权利中心的原因吗?” “我曾听凤哥儿说过,家岳他自小就不爱读书习武,所以她祖父就着力培养她二叔。” 对于贾琏的回答,穆栩不置一词,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一个册子,扔到贾琏怀里,并阻止他现在就要查看的动作,“先不急着看,这是很早以前,绣衣卫探查到的王子腾的情报,我将其中有关你岳父一家的整理了出来,你回去和二嫂子一起看,顺便可以让她查缺补漏。” 穆栩越是如此说,贾琏越是心痒难耐,好不容易熬到告辞离开,在回去的路上就坐立难安,对王熙凤的话也是爱搭不理,一回到府里,他立刻将王熙凤叫到内室,又让平儿守好门,这才拿出穆栩给他的册子,在王熙凤不解的眼神里道,“这是林妹夫给我的,说是关于你二叔和岳父的。” 当下夫妻二人就一起看了上面的内容,却见里面一桩桩一件件记录着,王子腾是如何私底下压制长兄,最终自己成了王家当家人的。 作为被王子腾夫妇养大的王熙凤,自然一时难以接受,倒是贾琏这个局外人此刻是旁观者清,他结合自家大房的遭遇,对里面的内容信了八九分,“我以前就想不通,为何你叔父在只有一女的情况下,不将舅兄这个王家下一代唯一的男丁接到京里培养,反而是将你接到身边抚养。” 王熙凤红着眼睛问道,“你说是为什么?” 贾琏成竹在胸道,“那还不简单,你是个女子,将来又不能继承家业,他对你好一些,还能在族里落个好名声。但你哥哥却不同,他可是男子,以后是能顶门立户的,要是让他出息了,再知道了这些事情,能不报复你二叔一房吗?” 以前是没人和王熙凤提这一茬,她也从来没有细想过,现在被贾琏点破,由不得她不信。就像贾琏所说,她二叔就生了堂妹王熙鸾一女,按照常理,为了家族的传承,总该重视家里这一辈唯一的男丁王仁吧。 可王子腾怎么做的,一开始对远在金陵的王仁不闻不问,这还可以用鞭长莫及来解释。那如今王仁自己跑到京城来了,每日里花天酒地,王子腾还总是包庇他,又怎么解释?乍一看这是当叔叔的疼爱侄子,但只要一深思,就能发现其中的问题,这分明是想将他养废了才是。 “怪不得以前我三番五次请我爹娘上京,我爹总说是故土难离,原来问题竟出在我二叔的身上。亏我一直那么尊敬他,就连他劝我不要计较二太太害我之事,我都勉为其难答应了。从今往后,我与他们家恩断义绝。” 贾琏看到王熙凤胸口起伏,还不停喘着粗气,显然是气得不轻,赶忙上前搂住她,在她后背轻拍,嘴里劝慰道,“快别生气了,恶人自有天收,你想想林妹夫今儿为何再三叮嘱你不要声张,为的就是防止你把消息透露给你二叔。从他的言外之意看,你二叔可能也难逃一劫。” 王熙凤一愣,仔细想了会,也回过味来,没好气道,“你们这些人心里弯弯道道真多,尽会湖弄我这种直肠子。” 第二百四十六章 私下相会 送走贾琏夫妇之后,穆栩独自坐在院里琢磨着警幻之事,不想余光却瞥见杨安在月亮门那探头探脑,当即出声喝道,“做什么呢,有事进来说就是,何故如做贼一般?” 杨安见自己被穆栩说破行迹,干脆就不再躲藏,径自来到穆栩近前,欠身施了一礼后,又转头查看起了四周。穆栩见状,不由皱起眉头,有些不悦的道,“你…”话还没说完,就被杨安的话堵住了嘴,只因杨安悄悄说道,“合浦郡主派人来传信,请您明日过府一叙。” “咳…表姐应该是找我有要事,下次有话直说就是,何必吞吞吐吐。”穆栩轻咳一声,有些言不由衷的说道。 杨安嘴上虽干脆的应了,心下却不以为然,世子当他做的隐秘呢,也不想想自己整日里跟他在外行走,对他的事情知道的是再清楚不过了,难道这事还真敢当着世子妃的面说不成? “行了,你退下吧。”穆栩自是不知道杨安的腹诽,挥手示意其退下后,就起身来到书房,从空间里找出几张地契,随意翻看了一下。这些地契是秦可卿用自个变卖的嫁妆,托他从城外买的几个田庄,为得是给其弟秦钟置办一些产业。 对这个没有血亲关系的弟弟,秦可卿可谓是掏心掏肺了,先是走穆栩的门路将他送到了绣衣卫当差,随后又替他摆平了与那小尼姑智能儿的事情,让秦业捏着鼻子认了。可无奈这秦钟自个不争气啊,之前尚在绣衣卫时,每日里就点个卯混日子,最近一段时日更是不知发了什么疯,突然将差事辞了,说什么要奋发读书,来年考个举人云云。也亏得秦可卿信了他的鬼话,为了让他无后顾之忧,竟出银子要给其置办产业,说是为了让弟弟出门与文人交际时,不至于手里太过窘迫,而失了体面。 秦可卿平日里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便将此事托付给了穆栩。对这么点小事,穆栩当然不会拒绝,也就差人办了,顺便还查了下秦钟最近的行踪。不想等消息传来,却差点污了他的耳朵,那秦钟所谓的读书,不过是三天两头往倚云楼跑,和一个叫媚儿的青楼女子打的火热。 从古到今,这青楼和赌场就是最大的销金窟,想那秦钟不过是一五品官的儿子,又有多少银子往里头搭,可不就将秦可卿当做冤大头了么。穆栩现在有些犹豫的是,要不要将此事告诉秦可卿,这不说吧,有些良心难安。可要是说了,又怕秦可卿一时接受不了,毕竟对这个弟弟,她一向是寄予厚望的,对于这点穆栩是再清楚不过了。 “世子,世子妃找您过去一趟。”穆栩这厢正想得出神呢,忽然就被门外紫娟的声音打断了思绪,他抬腿来到门口将门打开,一边向着正房走去,一边出声询问道,“世子妃可有说是何事?” 紫娟跟在后面,俏生生的回道,“回世子的话,可能和磐二爷有关,方才林老爷曾派人来,说是明日要接磐二爷回去。” “嗯,磐儿来咱们家是有些日子了,确实该回去了。”穆栩随口应道,说话间就来到了正房,却见黛玉指挥着下人正收拾茂哥儿的衣服和玩具,他有些不解的问道,“不是说磐儿要走吗,怎么又在整理茂哥儿的衣物?” 黛玉轻迈莲步来到穆栩身边,握着他的手道,“爹爹今日派人来,除了想接磐儿回去,还道他有些日子没见外孙,心里想的厉害。所以我想明日送弟弟回去时,带儿子在娘家住几日,你看可好?” “岳父既然想茂哥儿了,那你带他去几日也没什么,只是千万不可久住,你别忘了母亲快回来了,要是回来见不到孙儿,指定要不高兴的。” “你放心就是,这么大个事我岂能忘了,最多不过两日便回,我还要主持迎接母亲的事宜呢。” “你心里有数就好,那我明日一早亲自送你们过去。” 次日一早,穆栩将黛玉几人送到林府,与早已等候的岳父说了几句闲话,便借口要去宫里,匆匆告辞离开了。出了林府大门,他将随从全部打发走后,一人骑马向着荣宁街而去。 到了合浦郡主府,门子见是自家主子的表弟前来,当然不会阻拦,连问都没问就开门放行。穆栩一路穿过前院,在仪门内遇见了前来迎接他的宝珠,没等宝珠行礼,他就摆了摆手,“不用多礼,表姐人呢?” 宝珠留意了一下四下无人后,才急声回道,“回爷的话,姑娘在天香楼等您。” 穆栩自是去过天香楼,所以也不用宝珠带路,闻言就转头向西,穿过几处院落和门廊,进入荟芳园中,刚到天香楼下,后面追来的宝珠,就气喘吁吁的说道,“世子,姑娘在三楼静室。” “好,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穆栩随意回了句,就要抬腿进去,谁知宝珠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在他疑惑的眼神里提醒道,“世子,最近四姑娘常来荟芳园作画,所以…” 穆栩略微一愣,抬手给了宝珠头上一个爆栗,摇头失笑道,“我找表姐有事相商,你想哪里去了!”说罢,就举步进了楼里,只留下原地揉着额头的宝珠。 望着穆栩消失的背影,宝珠恨恨的跺了下脚,自言自语道,“哼,说得比唱得好听,当我不清楚你们的勾当一样,你们是痛快了,害得我每次都提心吊胆不说,还得给你们望风!” 熟门熟路的来到三楼静室,穆栩推门而入,就见秦可卿坐在摆着几个酒菜的桌前,笑魔如花的望着自己。穆栩心下一喜,走到她身边坐下,笑嘻嘻的说道,“表姐这是做什么,一大早就想把我灌醉,是不是想做什么坏事?” 面对表弟的调笑,秦可卿抬手就掐了下他的胳膊,回了个好看的白眼道,“谁想坏事了,我看是你自己不正经才是。” 穆栩将秦可卿掐他的手抓住,只轻轻一带,就将其拉到自己怀里…… 过了不知多久,秦可卿脸色红润的从穆栩怀里起身,边整理着衣裙,边嗔怪道,“都怪你,害的我准备的酒菜都凉了。” 穆栩丝毫不以为意,“凉了就就凉了,这才用过早饭,也没胃口吃东西。” 秦可卿重新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给穆栩倒了杯酒,才说起叫穆栩来的目的,“让你给我买几个田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你交代的事,我哪里敢不尽心。”穆栩说着就从怀里掏出几张地契,递到秦可卿手里。 秦可卿接住后,翻看了几遍,发现都是离京城不远的上田,开心的说道,“辛苦表弟了,有了这些田庄的出息,钟弟以后再出门,就不愁手里没有银钱使了。” 看到她一脸的欣喜之色,穆栩实在不忍心打破她的幻想,于是几次话都嘴边,都生生的憋了回去。不想秦可卿却察觉到了他的异常,还柔声问道,“表弟有话但说无妨,与我还客套什么?” 穆栩心思一转,想起了另外一事,便趁着今天的机会说了出来,“我想跟表姐谈下贾蓉的事。” 秦可卿身子一定,低头沉默半晌,才轻声说道,“好端端的为何说他?” “表姐听我说完,我派人去贾蓉的流放之地查了下,发现这家伙竟在那里娶了妻,妻子还是当地管他们那些犯人的都监之女。” 第二百四十七章 如释重负 听了穆栩这话,秦可卿没有多少生气或是失望的情绪,毕竟她对贾蓉本就没多少感情,如今听到其另娶了妻室,心下反而一阵轻松,觉得自己不用再对其感到内疚了。 “这样挺好的,如此一来,我心里也能好受点。” 穆栩却道,“表姐你总是把人往好了想,却不知这世上,有的人根本不值得别人去同情,你当那贾蓉是准备和你一刀了断吗?” 秦可卿一怔,有些不太理解穆栩话里的意思,“既然他已经另娶,自然是打算与我和离了,难道我想的不对吗?” “当然不对。我问你,如果那贾蓉真是这般想得,那为何却不给你来信说明此事,要知道他可是已成婚快一年了,云贵之地虽远,可寄封信回来不难吧?” 何止是不难,贾蓉最近两年曾托人寄过好几回信,最近的一封就在上个月初,至于这些信里的内容,则无一例外,都是问秦可卿要银子的。想到这里,秦可卿也明白了这其中的问题所在,她皱着眉头说道,“表弟的意思是,他不打算让我知道此事?” 穆栩冷笑道,“呵,贾蓉的如意算盘可不止如此,他在流放期间娶妻,娶的还是监牢都管之女,为得就是能好过一些。而选择欺瞒于你的原因,那就更简单不过了,这混账肯定是在等待赦免回京的时机,到时他就可以抛弃现在的妻子,再回来赖上你,那样就能继续过他的宁府少爷的好日子了。” “唉,我从前总以为,他的种种作为都是被贾珍逼迫,现在看来这个想法着实可笑,他们父子简直是蛇鼠一窝。”秦可卿先是苦笑着感叹了一番,接着便侧头认真的看向穆栩,寻求他的意见,“我想派人去见贾蓉,和他好聚好散,表弟觉得是否可行?” 穆栩轻轻握住她的手,笑着回道,“我将这个消息告诉表姐,就是希望你和贾蓉再无瓜葛。”秦可卿闻言顿时露出甜美的笑容,不想穆栩接着就泼了一盆冷水,“但以我对贾蓉的了解,若是表姐就这么派人去见他,他肯定不会轻易答应与你和离,说不得还会提一堆离谱的条件。” 秦可卿却坚定道,“他能提什么条件?无非就是要银子罢了,只要他答应和离,再多银子我也舍得!” “你越是显得急切,他越会觉得可以拿捏住你,指定会狮子大开口的。” 以秦可卿对贾蓉的了解,她知道事情极有可能会按穆栩所说的发展,可她却一刻都不想等了,当即就斩钉截铁道,“反正我这合浦郡主府原是他家的,大不了还给他就是了。” “什么是他的,这是朝廷赐给他家祖宗的,他们父子能安享这么多年富贵,已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了。”穆栩可不认同这话,再说他早就想好了对策,“表姐派人去得时候,我也会派个人跟着,到时自有法子对付他,保证让他乖乖答应你的条件。” “表弟准备怎么办?” 穆栩成竹在胸道,“他若是老实和你和离,那就再好不过,我还可以给他一些银子安身。可他要是选择耍无赖,那就怪不得我了,毕竟他现在可是犯了停妻另娶之罪的,我有一万个法子让他永远回不了京。” 秦可卿有点于心不忍,“这样做会不会太苛刻了,再怎么说我与他也是夫妻一场?” “你这完全是杞人忧天,那贾蓉是个什么性子,难道你忘了不成?”穆栩好笑的摇摇头,接着就不屑道,“就他那怂包样子,你可真会给其脸上贴金。” 被穆栩这一提醒,秦可卿方才想起,自个那名义上的丈夫,根本就是个软弱无能之辈,哪里会选择死扛?估计到时只要把停妻另娶的罪名一提,他立刻就会屁颠屁颠的答应任何条件,这样一看得话,穆栩还选择给他银子,其实已经算是很厚道了。想通了这些,秦可卿不禁舒了口气,当即就做出了决定,“好,那就劳烦表弟也派人走一遭了。” 两人商议好了指派的人选,秦可卿算是放下了长久以来压在心间的一块石头,自然兴致颇高,拉着穆栩不免多吃了几杯酒,不多时就眼神迷离。那风情万种的样子,看得穆栩是食指大动,他正要有所动作,却被忽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雅兴,随后就听宝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姑娘,钟二爷来了。” 秦可卿闻声立时清醒过来,忙将自己身上的咸猪手拍开,又把凌乱的衣服整理了一番,这才出声应道,“你让他稍待片刻,我过一会自去见他。” 等宝珠领命去了,秦可卿抱歉的朝穆栩一笑,随后有些期待的问道,“弟弟来找我必有要事,表弟改日再来见我可好?” “嗯,我一得空就来探望表姐。”穆栩满口答应了下来,随即突然提议道,“既然秦钟找你有急事,那不如我随你同去,说不得还能帮上忙呢。” 如果是换作是今天之前,秦可卿肯定会让穆栩避嫌,可现在已决定要与贾蓉划清界限了,她的顾忌也就少了许多,再者她天真的以为,穆栩此举是爱屋及乌,因而稍一犹豫,便点头应了。 两人出了天香楼,刚一来到前院偏厅门口,就听到秦钟在里面追问宝珠秦可卿何时能来。秦可卿一惊,以为弟弟有急事寻她,就要迈步进去,不想却被穆栩一把拉住,没等她出声询问,就见穆栩跟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虽然是满心疑惑,可秦可卿也知道穆栩此举必有其深意在,于是便耐下性子,在外间听起里面的动静。 “钟二爷,您稍安勿躁,还是先坐下喝杯茶,姑娘马上就过来了。” “我都来了快半个时辰了,实在心焦的厉害,麻烦宝珠姐姐再去帮我催促一下姐姐,我找她真的有急事。” “钟二爷有事不妨和我说下,要是实在紧急,我再去替你催下姑娘。”宝珠知道自家姑娘正与情郎私会,所以就百般拖延时间。 “哎呀,你这丫头怎么这般烦人。算了,我自己去找姐姐。”秦钟却彷佛一刻也等不得,敷衍了宝珠一句,就向门外走去。 “钟二爷,姑娘在后宅,你不能随意…”宝珠阻拦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秦钟忽然愣在了门口,她不知其故,便选择跟了过来,这才发觉原来不知何时,自家姑娘和东平王世子早已到门外了。 “见过郡主、世子。”宝珠连忙向二人施了一礼,旁边的秦钟也回过神来,压下乍一见穆栩的慌乱,随着宝珠后面行起礼来。穆栩对二人的问候,只是轻轻点头表示知道,而秦可卿就不同了,她此刻满心都是对弟弟的关心,“钟儿,你这般急着找姐姐,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面对着姐姐的关怀,和穆似有深意的眼神,秦钟心里是有苦难言,他忸怩了好半天,嘴里才道,“我…我想私下和姐姐说。” 《金刚不坏大寨主》 “有事在这里说就是了,我是你姐姐的表弟,又不是外人,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穆栩哪会如秦钟的意,抢在秦可卿同意前,就截住了他的话头。 秦可卿听到穆栩口中说和她不是外人,心里微微一甜,想都没想就道,“不错,你有事但说无妨,如果在外遇到了难处,说不得表弟还能帮你一把。” 第二百四十八章 倚云楼 穆栩故作姿态的点了下头,甚至还伸手在秦钟的肩膀拍了一把,“没听到你姐姐的话吗?有事尽管直说,只要不是把天捅破了,瞧在你姐姐的面上,我都替你兜着。” 先不说秦钟听了这话是何感想,秦可卿却是感动的无以复加,要不是顾忌有外人在场,她都恨不得扑倒穆栩怀里以示感谢了。虽然不能用行动来表达,但她望着穆栩的双眼里,那快溢出来的情意,就是瞎子也瞧得出来。 “咳、咳。”宝珠不失时机的咳嗽了一声,示意自家姑娘收敛点。被自家丫头这一提醒,秦可卿顿时心下一惊,赶忙将视线转到秦钟身上,生怕被弟弟发现了她的异常。 待看到秦钟垂着头,没注意自己之后,秦可卿才松了口气,可随即她觉察觉到了不对,“钟儿你是不是有心事?” 秦钟抬起头用余光扫了眼穆栩,终究还是咬牙说道,“我…我和几位朋友相约,要去白马寺小住几日,顺带切磋一下文采,可我实在囊中羞涩,又不敢和爹讲,怕他又说我不务正业。所以…所以只得来找姐姐。” “我当是什么事呢,你能够知道上进,那是再好不过,回头我会在父亲那里替你美言几句,我想他会理解你的。”说到这,秦可卿就笑道,“说起银子来,我正要同你说,我给你…” “嗨,原来就为了一点银子啊,哪里需要表姐差人去取,我这里就有。”穆栩打断了秦可卿的话,并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然后就不由分说的塞到秦钟怀里,“这里最少有两百两银子,你拿去用就是。” 秦可卿不明白为何穆栩老是抢在她前面说话,但见此情形,还是下意识推辞道,“表弟,怎么能用你的银子呢?” “刚才不是都说了嘛,咱们不是外人,表姐怎的又客套上了?再说,我又不缺那几两银子,若是能帮秦钟上进,也算是物尽其用了。”穆栩大气的挥了下手,接着便把目光转到秦钟脸上,似笑非笑的问道,“这些银子够吗,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 秦钟瞧着穆栩古怪的笑容,忙不迭的弯腰回道,“够了、够了,多谢世子康慨解囊。”说完,马上又对秦可卿道,“姐姐,我和朋友约好了,这就先走一步,改日再来看你。” 望着秦钟匆匆而去的背影,秦可卿有些奇怪道,“钟儿怎么看着这般慌张?” “可能是因为有我在场,所以他一时有些不自在。” “嗯,钟儿的性子是有些太过腼腆了。”秦可卿不过是随口一问,也没有再深究此事,反倒是想起了穆栩方才故意打断她的话,便问起原因。 穆栩踌躇了下,到底不忍她伤心,便托辞道,“我是觉得你弟弟没有成婚,再加上还要求学,如果现在就把这些产业交给他,肯定会被下面的庄头湖弄,到时岂不是白费了你的一片苦心吗?” 想到以前宁国府下人的德行,秦可卿不自觉的点头,“还是你考虑的周全,那我就先替他保管,等他成家时再转交给他。” 两人又说了会话,直到有下人来报,说惜春寻秦可卿有事,秦可卿才依依不舍的放穆栩离开。 却说穆栩从合浦郡主府出来,想到秦钟近日的所做却为,不由冷笑一声,骑着马就向外城方向奔去。到了外城烟花柳巷,他找人打听清楚倚云楼所在,就寻着方位到了楼下。 此时还没到傍晚,这倚云楼自是冷冷清清,门口就守着一个小厮。看到有客人来了,守门的小厮虽觉得诧异,但还是哈着腰接过穆栩手里的缰绳,将他请到十分空旷的大堂安坐。 片刻后,一个颇有几分姿色,丰乳肥臀的中年老鸨,操着一脸媚笑,甩着个帕子来到穆栩身前,“幼,这位公子爷有些面生啊,一看就知道您第一次来,不知可要奴家为您介绍几个姑娘,保证让您满意。” 穆栩轻笑一声,“哦,妈妈怎么称呼,又是从哪里看出我是第一次来?” 那老鸨回道,“奴家姓范,至于说如何看出公子第一次来我们这,那还不简单嘛,若是公子这样的贵人来过我们这,奴家怎么可能会不记得?” “范妈妈看来眼力不错!罢了,闲话少提,我来你们这里,是想找一个叫媚儿的姑娘。”穆栩说话的同时,将一锭银子扔到面前的桌上。 老鸨一把将银子抄起,拿在手里端详半天,面露挣扎之色,“公子,实在是不巧,媚儿最近被一位爷包了,要到下个月才有空闲,不如我给您重新找位姑娘,绝对比媚儿更好!” 穆栩心里一动,不动声色的又扔出一锭银子,嘴里说道,“你放心,我只是稍待片刻,不会让妈妈为难的。” 那老鸨果然见钱眼开,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既然公子爷这么诚心,那就这边请!” 随那老鸨来到二楼雅间,她请穆栩坐下后,便扭着身子出了房,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其带着一个身穿黄裙的女子走了进来,“公子爷,这位就是您要找的媚儿。” “媚儿见过公子!” “嗯。”穆栩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下不禁有些失望,只因这媚儿也就长得颇有几分姿色,根本瞧不出有哪里吸引人的。 范妈妈见客人只是瞧着媚儿不说话,不由迟疑道,“公子,您这是…” “你们两个坐下说话。”穆栩指着对面的椅子,对两人吩咐道。二女每日里迎来送往,自是极有眼色,瞧出眼前这位身穿锦袍、腰缠玉带,气势不凡的公子,定是位大有来头之人,因而闻言也没有反驳,就乖乖按他的话坐了下去。 穆栩对两人的识趣挺满意的,当即点了下头,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才不经意的问道,“最近包了媚儿姑娘的那位恩客,不知是何模样,可否说来听听?” “这个…公子,不是我有意隐瞒,这真的有些不合规矩,如果让外人知道我们随意泄露来客身份,以后谁还愿意到我们这来?”范妈妈一脸为难的苦笑道。 穆栩见她有推脱之意,便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据本公子所知,你们这间倚云楼的后台是理国公府。要是范妈妈果真不能做主,那就差人去将柳芳请来,让他来亲口与我说。” 范妈妈眼神一缩,连忙出声询问,“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如何认得我们东家?” “哼,本公子姓穆,你就这么回柳芳,他自然知道我是谁。” 京里姓穆的达官贵人本就只有东平王府一家,再加上穆栩还说认识柳芳,口气中对其没有一丝敬畏,所以这范妈妈只是略一盘算,便对穆栩的身份有所猜测。她急忙将还坐着的媚儿拉了起来,恭敬的施了一礼,“奴家事先不知穆公子身份,还请千万恕罪!” “看来范妈妈是猜到了鄙人的身份,那现在可能回答方才的问题了?” “不敢、不敢,对公子问题,奴家一定知无不言。”范妈妈陪着笑称是,随即就转头厉声对身旁的媚儿喝道,“还不回公子刚才的话!” 媚儿也不傻,见到这个情形,哪还不清楚眼前这位公子的真实身份,是连自家倚云楼的幕后东家都惹不起的,当下便老老实实,将最近为她一掷千金的客人模样形容了一遍。 第二百四十九章 处事圆滑 听了这媚儿的描述,穆栩可以确认她说得人就是秦钟无疑,随即他就好奇的问道,“不知他在你们这里花了多少银子?” 这个范妈妈再清楚不过了,此刻听穆栩相问,她不敢有丝毫隐瞒,于是就老实的回道,“回公子的话,那位秦公子前后大概花了有两千两银子。” 穆栩听后没有说话,只是一边用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一边心里思量起来,他本来是因为得知秦钟欺骗了秦可卿,心生气愤想狠狠教训其一顿。可事到临头,却忽然反应过来,这件事他还真不好露面,要不然恐怕会让秦可卿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听着桌子上的敲击声,再看到穆栩脸色阴晴不定,范妈妈心下越发害怕,实在受不了这个压抑的气氛,便向前踏出一步,咬牙问出最关心的问题,“不知那位秦公子,是公子的什么人?” “他是我朋友的弟弟。”穆栩心里想着事情,闻言便随口应了句,再者他也懒得与一个秦楼老鸨耍心眼。 听到那姓秦的是这位穆公子的熟识,范妈妈自以为明白了人家找来的目的。她暗自盘算了一番,觉得为了这么点银子就得罪东平王府,实在是得不偿失,说不得还会给主家招来麻烦,当即便在脸上堆出笑容说道,“哎幼,既然那位秦公子是公子的旧识,那我们岂能收他的银子,奴家这就让人把他花销的银子退还给公子。” “哼,你当本公子没见过那么点银子吗?”穆栩脸上一沉,有些不太高兴的说道。 “啊,那公子的来意是?” “我想让他以后不再来青楼,你可能办到?” “公子真爱说笑,奴家哪能管到这些?那位秦爷自己有腿有脚,就算他不来我们这,也可以选择去别的地方。” 穆栩当然知道这点,因此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而且他这时已想到了法子,当下就交代道,“如果他再来倚云楼,你就告诉他,由于他是这里的熟客,所以以后没有银子使得话,可以先记在账上。” 雅文库 “这…这怕是不妥吧,万一那秦公子要是在我们这赖着不走,花费太大的话,我没法向东家交代啊。”范妈妈话音刚落,就看到穆栩将几张银票扔在了桌上。 “这里是两千两银子,足以弥补你们的损失。但我接下来的话,你最好能够照办,否则后果自负。” 范妈妈心下一凛,连忙保证道,“公子尽管吩咐,奴家一定尽力而为。” “等他在此住上十天半个月,你就把他的花费多翻几倍,再去他家里让他父亲结账。若是还不上的话,就把这事往大里闹,最好闹得人尽皆知才好。” “可奴家不知他家住何方,这到哪里去找他父亲?” 穆栩冷笑一声,“呵,别跟我说,你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没有办法,把以往你们对付无赖的法子都给我使出来。但有一点我希望你记清楚了,不论他嘴里提到何人,你只能认准他父亲一个,不许去打扰别人!” 听到可以任她施为,范妈妈顿时眉开眼笑,满口答应下来,虽不清楚这位公子打的什么主意,但这事对她来说,确实是再简单不过了。 既然此行目的已经达到,穆栩便不再逗留,当即就抬腿向外走去。范妈妈二人见状,连忙跟在后面,将穆栩一直送出大门才返回。 直到此时,媚儿才敢问出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妈妈,那位公子到底是何身份,我看您似乎很怕他。” 范妈妈瞟了媚儿一眼,不屑的道,“哼,亏你往日也接待了不少京里的贵人!我问你,京城姓穆的有几家?” 媚儿愣在原地,想了好半晌,忽得脑海里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是东平…” “还不打住,这话也是你能说得!”范妈妈赶忙将媚儿的嘴捂住,看到周围没人后,她才小声提醒道,“人家既不愿公开身份,咱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更不能和旁人提起见过这位公子爷,免得惹祸上身。”待看到媚儿不停点头,她才将手拿开,想了想又道,“等那姓秦的这几天再来,你可得将他伺候好,千万不能让他提前跑了。” “妈妈也太瞧不起人了,对付那个姓秦的还不容易,只要我略施小计,保管他服服帖帖。” “你心中有数就好。”范妈妈挥挥手,示意媚儿快走,“行了,你自去歇息吧,说不得晚上那姓秦的就会来,你提前做好准备,最近我不会给你再安排客人。”瞧着媚儿离去得身影,范妈妈嘴里喃喃道,“今儿这一出,要不要通知东家?” …… 这日穆栩刚从林家接了黛玉母子回府,夫妻二人说话间,就有梅剑来报,理国公府当家人一等子柳芳派人前来拜会。他只是稍一思索,便明白其所为何事了,于是问梅剑道,“来的是理国公府何人?” 梅剑回道,“是他们府上的大管家。” “让杨安替我去接待一下。”穆栩对柳芳没多少好感,听到来的还是他家下人,就更没有兴致去见客了。 等梅剑领命而去,一旁的黛玉担忧道,“这样会不会有些失礼,再怎么说理国公府也同属四王八公?” “柳芳如果派他儿子来,我自然会亲自出面,但来的却是他家下人,有杨安代我出马就足够了。”穆栩不愿多提这事,当下就转移话题道,“岳父将磐儿记入族谱了吗?” 黛玉回道,“不曾,父亲已知会过大舅舅了,他也同意让磐弟落在母亲名下。但父亲却说这样不够隆重,打算找个黄道吉日,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开了祠堂,再正式将磐弟记到族谱上。” “岳父这样想没错,可难免夜长梦多,要是让你外祖母听到风声,可能会凭空生出许多波澜。”穆栩摇摇头,对林如海此举并不认同。 黛玉峨眉微蹙,有些迟疑道,“外祖母应该不会阻拦此事吧,这件事归根到底只是我们林家的家事罢了。” “如果只是记在旁人名下,那你外祖母自是无话可说,可记在岳母名下则不然,那代表着磐儿从此就是贾家的外孙,以后与贾家维系关系就靠他了。你觉得你外祖母是喜欢和你来往,还是喜欢和没有丝毫贾家血脉的磐儿来往?” 黛玉当然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桉,但是站在她的角度来说,贾林两家是姻亲不错,可却没有必要时刻捆在一起吧,难道他们林家是贾家的附庸不成?不过对于穆栩的担心,她也能够理解,与其徒生事端,不如先斩后奏,“我会给父亲去信,好生劝说于他,让他尽早把磐儿记在族谱。” 见黛玉明白了其中的关节,穆栩笑道,“你能这样想是再好不过,毕竟在这件事上,你外祖母占着大义的名分,如果她站出来反对,势必会影响岳父的声誉。” 黛玉正要谢过穆栩对父亲的好意,就见梅剑又走了进来,她只好将到了嘴边的话压下,看其有何事禀报。 “世子,杨安已接待完理国府来人,现在特来向您复命。” 穆栩点点头,和黛玉招呼一声,径自来到院外,冲着要行礼的杨安摆摆手,“柳芳派人来所为何事?” “回世子,柳爵爷派管家来送了封信。”杨安说话的同时,就将一封信送上。 穆栩随手打开信,就看到里面只有几张银票,除此之外并无信件,他将银票取出来数了一下,发现不多不少正好四千两,不由笑骂道,“没想到这个柳芳还挺滑头的!” 第二百五十章 金陵来信 转眼就到了长宁公主返京的日子,早得到通报的穆栩,提前一个时辰就去了城郊三十里迎候,母子二人见面自是分外亲热。不过今时到底不比往日,长宁公主关心完儿子,就立即催促车架速速进城,直道要急着去见孙子。穆栩对此早有预料,倒也不以为意,嘴里还将母亲好生打趣了一番。 母子两隔着车窗说话的功夫,队伍就到了东平王府,穆栩吩咐管家安顿随行人员,他自己则亲自将母亲搀扶着下了马车。方一进仪门,就见黛玉领着宝钗几女列队迎接,婆媳几人寒暄过后,长宁公主关心了几句刚出月子的宝钗和英莲,接着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去了松鹤堂,到了那里自然又是一番热闹不提。 长宁公主与婆婆张太妃几人略叙了别后之情,便迫不及待的稀罕起了三个孙子孙女,挨着抱在怀里疼爱了一番尤嫌不够,又命侍女将她和穆栩父亲给孩子准备的礼物送进来,亲手给他们佩戴起来。 穆栩见里面闹哄哄的,干脆就找了个借口遁了出来,跑到花园躲闲,直到天色近晚,他估摸着人差不多该散了,才折返了回去。果然此刻松鹤堂只剩下祖母和母亲,以及黛玉母子了。 抱着茂哥儿玩耍的长宁公主,见到儿子进来,顿时没好气道,“这眨眼间跑到哪里去了,我还有事要交代你呢?” 穆栩嬉笑着来到母亲身边坐下,嘴里回道,“母亲有事尽管吩咐,儿子一定办的妥妥当当。” “你呀,都是三个孩子的爹了,怎么还没个正经!”长宁公主嗔怪了一句,这才说起正事,“方才进门忘记交代你了,我从辽东带回来一些礼物,你回头命人整理出来,分别给薛丫头和甄丫头,这是为了感谢她们为咱们家开枝散叶。”说到这,她不忘对黛玉道,“当然,还有玉儿这个大功臣!” 黛玉正色道,“母亲说笑了,我身为穆家媳妇,生儿育女本就是我的责任,何来一个谢字?” 上首的张太妃看黛玉有推辞之意,便出声替她做主道,“好啦,你婆婆既然要给你,你就安心收着,可不能寒了她的心!” 《剑来》 黛玉闻言,先起身向长宁公行了一礼,然后才笑道,“那我就收下了,母亲可不要心疼才是。” “你这孩子,何时学得这般狭促了?” 张太妃笑着说道,“你这还用问嘛,肯定是跟栩儿学得呗,小两口这叫夫唱妇随。” “不错,是这个理!” 面对祖母和母亲的轮番取笑,穆栩脸皮厚,只当是清风拂耳,完全没有放在心上,而黛玉就有些受不了了,当即就被羞得面红耳赤、讷讷无语。正在这当,不想坐在长宁公主怀里的茂哥儿忽然就拍起了小手,嘴里还一字一句的都囔道,“娘、羞、羞。” “哈哈…”房里众人都被茂哥儿这番小儿举动逗得开怀大笑,而黛玉则跺着莲足,走到儿子近前,用食指轻点他的额头笑骂,“你这个小混蛋,娘真是白疼你了!” 倒是穆栩的关注点不在这上面,他蹲在母亲膝前,抓住茂哥儿的小手,稀奇的转头问黛玉,“你不是说儿子不会说话吗,那刚才是什么?” “咦,你要不说的话,我还真没反应过来!”黛玉后知后觉,立时就低头逗弄儿子道,“快,茂哥儿,再叫声娘听下!” 茂哥儿很给面子,又叫了几声娘,喜得黛玉从婆婆怀里抱过儿子,狠狠地疼爱了一顿。穆栩瞧得眼热,也凑过去想让儿子叫爹,谁知他竟理都不理,还将头藏到了黛玉脖颈,众人见了这番情景,不免又是一顿大笑。 长宁公主笑过后,指着穆栩夫妻问张太妃道,“他们这是做什么,茂哥儿难道今天第一回说话?” 张太妃满脸喜色的回道,“正是,小家伙之前怎么哄都不开口,可把人愁坏了,不曾想你这当祖母的刚回来,他就突然开口了。” “真的?”长宁公主听后,简直是心花怒放,连忙从黛玉手里抢过孙儿,越看越觉得宝贝,“哎幼,我这乖孙儿,可真招人喜欢。” 接下来因为茂哥儿第一回说话的缘故,婆媳几人轮番开始哄着他开口,一时间房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六月初九这日是太皇太后的七十大寿,所以皇帝徒祯早早就下旨要普天同庆。等到了这天一大早,整个神京城都开始张灯结彩起来,各种戏班子、杂技、庙会随处可见,到处都是做生意的小贩,几条往日就颇热闹的大街,今日更是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穆栩自是没办法去城里见识这番景象,他这日天刚蒙蒙亮,就带上送给外祖母的寿礼,护送着祖母她们的车架向着皇城而去。到了宫里,他先将祖母几人送到慈宁宫外,看着她们被一众太监宫娥接进去后,才动身赶去了大庆殿。 却说穆栩的脚刚踏过大殿门槛,殿内早留神他踪迹的冯紫英就拉着贾琏寻了过来,两人朝他施过礼后,冯紫英就小声说道,“世子,今早金陵那边来信了。” 穆栩眼前一亮,随即向二人做了个跟上的手势,便当先朝着殿外走去,冯紫英二人自是连忙跟上。三人来到一处僻静之所后,穆栩这才问道,“消息如何说得?” 冯紫英抱拳回道,“世子所料不差,那警幻十之八九就是王家之人。” “你且仔细道来!” “那日我得了世子的提醒后,就给金陵李贺去了信,经过他一番查探,果真在王家发现了蛛丝马迹。原来那王子腾的堂叔曾有一个女儿,对外说是十五岁及笄前突发恶症而亡。李贺派人找到了她的墓地,又让专业的午作查验了棺椁中的尸体,最终得出结论,那尸体的年龄与王家女根本就对不上,分明是一具三十出头的女子尸身。”说到这里,冯紫英又看了一眼贾琏,贾琏会意补充道, “内子向她兄长王仁打听过了,据王仁所说,他那位堂叔祖自丧女后,便一向深居简出,只与王子腾等寥寥几人有些来往,而这些人里就包括那甄应嘉。” “结合你们二人所说,那警幻的真实身份已呼之欲出,但目前咱们还缺少关键证据,轻易还不能给他们定罪。”穆栩皱眉思量了片刻,开口为此事定了性。 冯紫英提议道,“不如先将他们控制起来,我就不信他们进了诏狱还敢不招。” 穆栩摇头拒绝了这个办法,“不妥,王家是金陵大族,那王子腾更是官居一品,这样做恐怕会引起朝廷和民间的非议,有些得不偿失。” 还没等三人想出个切实可行的办法,忽然就听到宫墙之内钟鼓齐鸣,接着就看到不远处皇帝和太皇太后的御撵,在一群太监和力士的簇拥下,向着大庆殿方向而来。 穆栩见状,便开口道,“罢了,贺寿大典就要开始了,此事咱们容后再议。” 第二百五十一章 引蛇出洞 按照皇帝徒祯的初衷,太皇太后的七十大寿至少应该普天同庆九日以上,不过这个想法却未能成行,只因太皇太后觉得这样实在太过劳民钱财,最终折中了一下,把庆典时间改为了三天。 穆栩作为东平郡王世子,又是太皇太后的外孙,这三天里自然不得一刻清闲,到了第三日晚间深夜才终于忙完。次日他也没有歇息,早早就将张成等人招来府上,共同商议弥勒教之事。等众人来齐,他首先定下基调,“我已将警幻出自王家之事报于陛下,陛下的意思是,一旦查到切实可靠的证据,京城和金陵同时抓捕相关人等,绝不姑息。” 别人倒还罢了,贾琏一听这话就第一个急了,连忙开口问道,“世子,不知对王家之人如何处置,可会全部株连?” 穆栩自是明白贾琏的担忧,毕竟自古凡是牵扯到造反,轻则三族论罪,重则诛灭九族。不过他还是给贾琏吃了一颗定心丸,“你不用担心,我已同陛下求过情,陛下金口玉言,只要是事先不知情又没有参与其中的,就不会受到牵连。” 贾琏闻言松了口气,先朝皇宫方向拜了三拜,然后又诚心谢过穆栩,“多谢世子回护之情,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好了,大家都是自己人,见外的话就不用说了。”穆栩摆手示意贾琏坐下,随后将目光转向张成和冯紫英,“你们二人可有良策?” 二人对视一眼,由张成先说了自己的看法,“以下官之见,既然咱们已经知道了那警幻的真实身份,此事便好办多了,不如派人时刻盯住金陵王家,只要她一露面,就立刻实施抓捕。” “我觉得张大人的办法虽然稳妥,但未必能起到作用。”冯紫英迎着几人的目光,提出了异议,“大家试想一下,那警幻从十五岁起就以假死藏匿暗处,这么多年过去,都没有让王家族人发现端倪,她定是有私下与家里联络的法子,如果咱们选择守株待兔,那要等多久,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一年、两年?” 穆栩点点头,对冯紫英的看法颇为认同,“紫英的考虑不是没有道理,若是那警幻长久不露面,咱们这样做非但抓不到人,说不得还会打草惊蛇,让其心生警惕,以后就更难抓住她了。”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一事,急忙询问冯紫英道,“我忘记问你了,李贺可曾传来警幻的画像?” 还好冯紫英的回答没有让穆栩失望,“有的,李贺找到了以前曾伺候过她的几个丫头,经过一番汇总,让画师画出了其未出阁时的样貌。” 贾琏也补充道,“难怪世子会怀疑到王家,我看过那画像了,确实与我们家二太太年轻时颇为相似。” “这样就好,有了她年轻时的样子,再和贾王氏现在的样貌做对比,就能推断出警幻现在的几分面貌了,这事就由贾兄负责,毕竟旁人不好轻易见到贾王氏。” “是,我会尽快办好此事。”贾琏对穆栩的要求,自是满口答应。 “咱们还是说回先前紫英提出的问题,合计一下怎么尽快抓住那警幻。” 张成方才被冯紫英否决了提议后,就一直在心底琢磨,此时已大致有了眉目,听到穆栩这话,便立即道,“既然守株待兔不行,那咱们就来个引蛇出洞,比如说可以拿甄宝玉和警幻的父亲做文章。” 此言一出,穆栩几人都觉得十分可行,当即七嘴八舌谈论起来。最后大家一致得出结论,甄宝玉虽说是警幻的儿子,但由于先前已经用他吸引过贼人,这再来一次,估计效果不大,如今来看,利用警幻父亲王崇才是上策。 想到贾琏曾说那个王崇向来不爱交际,穆栩心里不由产生一个想法,不过还得再让贾琏确认一下,“贾世兄今日回去,就再找那个王仁问个清楚,最好能搞明白那个王崇平日里的活动规律。” 见贾琏点头称是,穆栩又朝张成道,“你通知李贺一声,让他将王崇府上下人等,以及住所附近仔细排查清楚。” 张成回道,“世子放心,我一定让他办好此事。” 冯紫英有些明白穆栩的想法了,他插嘴问道,“世子可是想将那王崇控制在咱们手里,然后放出消息,吸引那警幻自投罗网?” 穆栩对冯紫英赞许的点点头,“不错,我正是这般想得,那王崇既是王子腾的堂叔,想来已是半截脖子埋黄土的人了,到了这般年纪,有个三长两短不是很正常吗?作为他的女儿,那警幻再是薄情,也该回来瞧她父亲最后一面吧?” “当然,要做到此事万无一失,就必须将王崇府上从上到下,全部死死控制在咱们手上。要不然只要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就必定会功亏一篑!所幸以贾世兄从王仁那打听到的消息来看,此事倒也不是完全办不到。” 贾琏笑道,“我那舅兄曾说过,他那堂叔祖自来深居简出,不喜和族里人来往,现在看来他应该是为了替女儿打掩护,不过也算歪打正着,正方便手底下的兄弟们办事。” “话虽如此,但还是不可大意。大家这就去忙吧,等抓住警幻,我会在陛下那里替大家请功!”穆栩起身拍拍手,为几人作出许诺。 三人轰然应诺,随即就与穆栩告辞,鱼贯而出。穆栩则伸展了一下懒腰,打算回后宅稍事休息。刚路过正堂照壁时,就有红袖来找,说是母亲找他有事相商,他只得又去了母亲那里。 长宁公主正斜倚在榻上闭目养神,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她便睁开眼睛,朝穆栩招了下手。 “母亲,找儿子来何事?” 长宁公主没有回穆栩的话,只是起身坐直身子,对房里一众丫头吩咐,“你们都下去吧,我同世子有话要说。”当房里就剩下母子二人,她才继续说道,“方才我去瞧茂哥儿时,玉儿给我说了你要纳妾的事,你想什么时候办?” 穆栩不好意思的回道,“我怎么样都行,没有什么要求。” “你啊,在娘面前怎么还难为情了?”长宁公主笑着摇摇头,接着说道,“听玉儿说这回给你纳的是薛氏的妹妹,怎么说呢,我上次回京时见过那丫头,长得确实不错。不过有些话为娘要说在前头,我不反对你纳妾,但你必须处理好自己后宅的事情。要知道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你都有孩子了,若是因为后宅不宁,而伤到了孩子,我可饶你不得!” 穆栩知道母亲是一番好意,便连忙保证,“母亲放心,儿子会处理好的,再者玉儿她们皆是心地善良的女子,不会做出那些争风吃醋之举的。” “你这么说我才不放心,这自古以来大户人家的后宅,就是个小后宫,那些女子为了争宠,什么事都是能做出来的,尤其是当她们有了孩子。”长宁公主将穆栩拉到身边坐下,语重心长的说道, “就拿这回给你纳妾一事来说,若是当时为娘在,就绝对不会同意此事。不是娘对那薛丫头有意见,而是因你内宅已有了一位薛氏,且她们又是姐妹,长久以往容易动摇玉儿的正妻之位,不利于后宅安宁。” 穆栩想说宝钗和宝琴不是那种人,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他不是怕说了母亲不信,而是他自己也不能确定她们永远不会改变,毕竟人都是自私的,谁又能说清楚日后会发生何事呢? 第二百五十二章 长宁教子 见儿子低头不语,长宁公主知道他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便欣慰的一笑,拍了拍他的手道,“不是为娘故意要把她们往坏里想,实在是世事无常。现在茂哥儿他们还小,你自是觉得没有什么,可他们总有长大的一天。到了那时,孩子们都有了自己的想法,难保不会为了爵位、家财而反目,所以咱们得提早未雨绸缪,免得将来后悔莫及。” “可是儿子有做得不对的地方?”穆栩察觉出母亲似乎话里有话,干脆就直接问了出来。 长宁公主没有回答,反而回问道,“我听说咱们府上的内务是由薛氏管的,而且你还同意了?” 穆栩一怔,不知母亲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点头确认,“是这样没错,母亲也知道玉儿的性子颇为清高,向来不爱管那些俗务,正好宝钗在家做惯了这些,所以干脆就把这些事都交给她了,可是她管得不好,惹母亲生气了?” 长宁公主否认道,“不,恰恰相反,薛氏管得很好,我回来这几天,吴管家他们在我面前对其是交口称赞。” “那母亲方才的意思是?” 看穆栩一脸疑惑,长宁公主摇摇头叹道,“唉,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和你父亲一样,心思全在外面,却从不肯把脑子往内宅放半分。”话虽如此说,但她还是将内宅的门道掰开了,仔细说给儿子听, “你们让薛氏管家本没什么,可错就错在,不能完全做甩手掌柜,就拿玉儿来说,她就算不想管那些琐碎的事,但大方向却该由她自己掌控,隔上几日就需听听府上那些管事的意见。要不然天长日久,将来可还有人会听她的?” 穆栩一琢磨,发现母亲说得不错,但他还是不服气道,“那这话母亲应和玉儿说,怎的给我说起来了?” “哼,我当然和玉儿说了,她也向我保证,日后不会再轻忽大意。我之所以还要和你说,就是因为你也有责任。”长宁公主见儿子颇不服气,便用手指点点他的额头,追问道,“我问你,你是不是说不喜欢规矩,主张一碗水端平?” “是啊,我觉得这样不是挺好的嘛,如此一来,也能少些矛盾。”穆栩振振有词的回道。 “你这些歪理邪说是从哪里学来的,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就这般入不得你的眼?” 面对母亲的质问,穆栩当然不能说这些是他前世学来的,只好顾左右而言他道,“不管从哪里学的,我觉得大家这样相处更有人情味一些,要不然成日里礼来礼去,搞得像陌生人一般。” 长宁公主不禁捂额,“怪我,小时候见你聪敏伶俐、举一反三,便从来没有教过你,如何做一家之主。”不过事已至此,她这做娘的只能重新教导起儿子来, “你的那一套,只适合人口简单的人家,却完全不能适用高门大户。就像你自己说的,要一碗水端平,那娘问你,你怎么一碗水端平?你根本就做不到这一点,就像玉儿是正妻,薛氏她们是妾,你能将她们都变成你的正妻吗?从她们进咱家门的那天起,就注定身份有高低之别,你要真给她们一样的待遇,只会让有人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 “退一步来说,她们都是你的妻妾,你喜欢怎么和她们私下相处都无所谓,那毕竟是你的私事。但茂哥儿他们怎么说,你以后肯定不止他和安哥儿两个儿子,你也要一碗水端平吗,难道你还能让他们日后都继承王位?” 穆栩老实的回道不能,经过母亲这一番说教,他已知道自己往日想差了,不该将前世的思维带到今世来。 长宁公主今日看起来是定要给儿子一个教训,所以哪怕是其已有认错的意思,她却依然不肯罢休,“你也知道不能,那还大言不惭说什么,要对几个孩子一视同仁,教他们相亲相爱。你这样的教法,孩子性格好自然没问题,但若是性子不好,不得为了爵位斗成乌眼鸡?与其那样,还不如自小就让他们知道嫡庶有别,别对不属于自个的东西抱有期待。” 穆栩起身向母亲深施一礼,惭愧的说道,“多谢母亲将孩儿点醒,以后定不会再犯。” 看到儿子没有辜负自己的一片苦心,长宁公主虽心里满意,但嘴里却道,“你不嫌母亲多事,就阿弥陀佛了。” 穆栩自是连道不会,还凑到母亲身边伏低做小,母子二人很快又重新有说有笑起来,期间长宁公主还感叹,“我对玉儿别的都很满意,唯独觉得她做大妇不够称职,当然这也不能全怪她,她娘去的早,亲家公好心将她送到自家岳母身边,本想让她学着如何掌家,可谁能想到,那贾府老太太却什么都没教呢?” “母亲既然不放心,那就多留些时日好生教教玉儿,想来她肯定愿意学的,毕竟平日里她可没少将您挂在嘴边。”穆栩趁机提议道。 “这…容我想想再说。” 看母亲有些迟疑,穆栩便再接再厉道,“母亲难道不想在家多陪陪茂哥儿他们,锦儿和安儿还小且不说,但茂哥儿可是认人了,母亲要是就这么来去匆匆,下回回来他指定记不住您。” 听到这里,再想想雪团子一般的孙儿,长宁公主到底还是松了口,“罢了,我会给你父亲去信,告诉他我要在京里多住些时日。” 见母亲被自己说服,穆栩不由喜形于色,哪知下一刻就高兴不起来了,只因长宁公主忽然又说出另番话来,“瞧我这记性,我还有一事要问你,你和你那个表姐是怎么回事?” 穆栩心下一惊,忙故作镇定道,“什么怎么回事?我和她就是表姐弟啊,只是…只是我看她以前吃了不少苦,所以平日里就多照顾一下她而已。” 长宁公主哪里会信这话,她满含深意的盯着穆栩,半晌才道,“你是为娘肚里爬出来的,说的话是真是假,你觉得娘会分辨不出吗?” 网 穆栩当即无言以对,只能摆出一副低头认错、任母亲处置的模样。如果这事出在丈夫身上,那长宁公主说什么都不会善罢甘休,但出在儿子身上就另当别论了,因而她只是没好气的提醒道,“你做事最好谨慎一些,这要是闹将开了,你父亲肯定要打断你的腿,到时娘和你祖母都护不住你。” “是、是,母亲教训的是,儿子一定铭记于心。”穆栩讪讪的回了句,随即他就诧异道,“母亲才回来几天,是从何得知的,可是杨安那个混账出卖了我?” 不想长宁公主却给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桉,“不是你的小厮,是玉儿亲口告诉我的。” “什么!”穆栩一时有些傻眼,好半天才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道,“玉儿怎么会知道,她可从来没问过我啊?” “她是给你留面子呢,你以为只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就能万事大吉了吗?那你可太小看天下人了,尤其还是玉儿这个枕边人。” 第二百五十三章 心意相通 看穆栩脸上神情变换不定,长宁公主怕小两口生出误会,不由替黛玉解释了一句,“你别怪玉儿将此事告诉我,她心里也是为了你好,毕竟这件事确实不是件光彩事。” 穆栩苦笑着否认道,“母亲多虑了,此事说到底是我的不是,玉儿能一直为我隐瞒,已是让我羞愧难当,哪还有脸再去怪她?” “你能这样想便再好不过,玉儿是个好孩子,你可不许辜负了她。”长宁公主尤不放心的交代了一遍,随即又皱眉道,“为娘不会干涉你的私事,但你和你那表姐总是这样,终究不是个办法,而且她还是有夫之妇,以后等她的丈夫回来,那该如何收场?” 穆栩想了下,觉得对母亲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便将秦可卿与贾蓉的真实关系,以及二人准备和离之事说了。 长宁公主听后一愣,明显松了口气,“罢了,这事我也懒得管了,你先回去吧,这几日为了你外祖母的大寿,可把我累的不轻。” “是,孩儿告退,母亲好生歇息。” 从母亲房里出来,穆栩满怀心事的回到了朝晖院,一进屋就见黛玉拿着本书心不在焉的看着。见此情景,穆栩哪里还不知道,黛玉定是在担心自己被母亲训斥后,与她生分了。 来到黛玉身畔,穆栩先轻轻的将黛玉手里的手拿开,然后对被打断思绪的黛玉道,“怎么就你一个人,紫娟她们人呢?” 黛玉看着脸上一如从前的穆栩,忽然心里一下就安定下来,柔声笑道,“今日天气正好,我让他们和奶娘带茂哥儿去花园散散心。” “嗯,你虽说如今身子不错,但有空也得多走走,别老闷在屋子里。”穆栩说话的同时坐到黛玉旁边,握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轻声说道,“玉儿,对不起!” 黛玉身体微微一颤,随即就露出绝美的笑容,摇着头说道,“说什么傻话呢,我们夫妻一体,哪里需要你向我赔不是?” 穆栩听后心下更是惭愧,将黛玉抱进怀里,用下巴抵住她的肩头,嗅着她身上好闻的体香,一时默默无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被外间传来的嬉闹声惊醒的黛玉忙推了穆栩一把,不好意思道,“紫娟她们回来了,快放我下来!” 穆栩笑着在黛玉额头亲了一口,这才在她娇嗔声中把手松开。有些话两人不用都说出口,但却能互相理解,而且经此一遭,也不是完全都是坏事,夫妻俩都觉得彼此更加心意相通,相处越发融洽起来。 转眼就进入了六月,天气开始慢慢炎热起来,长宁公主已回来快一月有余,在此期间东平王府潜移默化的发生了一些变化。比如一向不爱管事的世子妃黛玉,开始跟着公主婆婆管理起了家事,当然之前管家的宝钗还继续管着,只是许多大事都要听婆婆吩咐了。又比如茂哥儿过了一岁生辰,如今说话越发清晰,也能自己颤巍巍走路了。 穆栩这段时日也没有闲着,他除了要时刻盯着弥勒教之事,还被平安州的战事牵扯住了心神。自五月中旬以来,从平安州就不断传来军报,陈庭与冯唐二人年初出兵后,便一直稳扎稳打,不管叛军如何诱敌深入,他们就是巍然不动,终于在四月底的决战中大破贼军,如今已将徒玉一伙围困在了孤城。 本来这对朝廷来说,应该是个大好的消息,可最近朝堂上却忽然刮起一阵邪风。先是有几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官员上奏,劝说皇帝徒祯念在同为太祖子孙的份上,下旨宽恕徒玉之罪,对其进行招安。早对徒玉恨之入骨的徒祯哪里愿听这等话,在早朝时勃然大怒,当即便将几人下狱。 可不想这只是一个开始,随后又有一些人开始上奏,所奏之事与那几人说的大同小异,与此同时民间也有风言风语传出,大意是说皇帝刻薄寡恩、不念亲情,一心要致堂兄于死地云云。 徒祯接到探子密报后,自是怒发冲冠,把绣衣卫指挥使张成和同知冯紫英招进宫去,大骂了一通,命二人即刻查清楚是何人在散布流言。 穆栩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进宫的,在勤政殿门口与灰头土脸的张冯二人相遇后,给了他们一个一切有我的表情,他便在小太监的带领下进了大殿。 见穆栩来了,徒祯便将殿内一众太监宫娥打发出去,一脸烦躁的抱怨道,“表哥,你说天下人难道都是瞎子不成,徒玉那个逆贼先是害死父皇,后又举兵造反,现在好不容易穷途末路了,竟然还有人为其求情?” 穆栩笑着安慰道,“陛下应该高兴才是,怎么还生起气来?” 徒祯瞪大眼睛,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表哥说得这是什么话,我都要被气死了,哪还高兴的起来?” “陛下要透过这件事的表面,弄清楚内里的本质。就拿最近的风声来说,陛下只看到了朝中有人与徒玉勾结,我却看到的是,有人已经山穷水尽,只能提前启用暗子试探陛下的心意!” 听了穆栩这番解释,徒祯眼前一亮,不禁点头附和道,“表哥不说得话,我还真没想到这点。”接着就叹道,“唉,满朝上下竟无一人有此见识,实在是让人失望。” 穆栩却摇头失笑,“陛下错了,这朝堂上的衮衮诸公,能想到这一层的大有人在,但他们一来不知陛下真实心意,二来又顾虑自己的名声,又岂会将这些话拿到明面来说。” 徒祯愣了半晌,才自嘲的一笑,“是啊,那些人都是久经官场的老油条了,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轻易表态的。”相通了这点,他也懒得再纠结此事,随即就说起他找穆栩来的目的,“表哥对如今朝堂和民间的非议可有办法?” 穆栩想了下,回道,“朝堂之上,陛下静观其变就是,现在跳出来的不过是马前卒,不用理会这些跳梁小丑,说不得见到陛下态度似有松动,还会有更大的鱼冒出来。现在就任由他们去闹吧,等到将徒玉那个贼子收拾了,再将他们一并铲除。” “至于说民间的非议,则可以双管齐下。明里陛下可以下道旨意,禁止任何人谈论此事,暗里就让绣衣卫秘密抓捕散布流言之人,最好可以顺藤摸瓜找到幕后黑手。” 徒祯眉头紧锁,“表哥的意思是,这些流言是有人在暗中操控?” 穆栩点头确认,“不错,定是有人操控,而且这人应该在文坛颇有地位,只因流言刚一出现,我就派人去茶馆酒楼收集了消息,发现最早谈论此事的,皆是国子监的学生。所以很明显,这流言的源头不是在国子监的官员里,就是在能影响国子监的仕林中人里。” “哼,皇祖父说得对,彼辈读书人果然是表面道貌岸然,暗里却男盗女娼。”徒祯恨恨的骂了一声,心里对那些读书人越发不待见了。 穆栩倒是为读书人说了句公道话,“陛下还是少说这话为妙,一旦传了出去,必定会得罪了全天下的文人,到时可就麻烦大了。再说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那种欺世盗名之辈是有,但也有真正抱着济世安民之志的读书人,怎可混为一谈!” 第二百五十四章 安置丫头 徒祯当然清楚穆栩所说是对的,可自他登基以来,委实被有些文臣折磨得不轻,因而对那种夸夸其谈,只会说规矩和祖制之辈,是不待见的紧,当下便转移话题道, “好了,表哥别替那些人说话了,咱们还是说下绣衣卫的事。自表哥不再掌管绣衣卫以来,这绣衣卫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这回如此大的事,竟事先没有探查到一点风声,实在让人失望。” 穆栩当然选择为自己人说话,“陛下也不能全怪他们,这次的事情确实情有可原,因为他们如今的精力都被弥勒教所牵扯,难免会在别的当面疏忽大意。” “哦,说到这个,表哥上回同我说得那个弥勒教妖女警幻,可曾抓捕归桉?”徒玉那伙叛贼眼看着就要完了,所以现在徒祯的注意力,便转到另一伙想要造反的人身上。 “已经大致有了眉目,想必不久就会有好消息传来。”穆栩笑着将他之前与冯紫英等人的谋划说了。 徒祯欣慰道,“那就好,若是能抓住那警幻,说不定能从其身上找到突破口,弄清楚弥勒教教主等高层人士的真实身份,将他们一网打尽。” 说实话,穆栩对此却不报多大希望,哪怕将弥勒教高层全部斩尽杀绝,最多也只能给他们造成沉重打击,想要彻底杜绝此类邪教,是完全不可能的。哪怕是前世科学经济那么发达,都会有人相信那些邪教,何况是在生产力低下的古代了。如今这年月,老百姓若是遇到灾年或者不如意,总会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神佛上,这样一来,自会给了那些邪教可趁之机。不过穆栩虽然心里清楚,却没有出言说破此事,就当是给徒一个美好的希望吧。 徒祯接下来又说到一事,“那王子腾可参与其中?” 穆栩如实回答道,“目前的线索来看,他知情的可能性很高,但没有切实的证据。” 徒祯冷笑道,“我早就想收拾这个首鼠两端的家伙了,这次如果查到可靠的证据,一定要给他一个好看。” 穆栩知道徒祯因为铁网山之变时,王子腾曾和徒玉勾结一事耿耿于怀,他自然不会不知趣的替其说情,非但如此,他还落井下石道,“就算没有可行的证据,他也逃不了,谁让他是王家家主,又和那警幻之父交往颇密呢!” “表哥说得有理,反正朕绝对不信他是无辜的。” …… 穆栩是早上入的宫,等回府时已是晌午过后,他来到自家院子,只觉得四周静悄悄一片,待进入房中,就见黛玉躺在榻上,面朝里面正自午睡。 一旁给黛玉打扇的雪雁看到穆栩回来,就要开口问安,穆栩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还从雪雁手里接过扇子,一边替黛玉打扇,一边摆手示意雪雁出去。 雪雁见到这番情景,不由抿嘴一笑,欠了欠身子,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只留下穆栩夫妻二人在室内。就这样大约小半个时辰后,黛玉睁开朦胧的眼睛,有些迷湖的问道,“雪雁,什么时辰了?” “才过申时,你再睡一会。” 黛玉听到是穆栩的声音,顿时清醒了过来,连忙坐起了身子,看着给自己打扇的果真是穆栩后,不禁责怪道,“你何时从宫里回来的,回来了也不说去休息,竟给我打起了扇子,也不怕别人笑话?” 好看的言情 穆栩起身倒了一杯茶,端给黛玉的同时嘴里说道,“我给自个夫人打扇,哪里轮到别人说三道四?” 黛玉嘴上虽说着责怪的话,心里却像吃了蜜糖一般,她含笑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后,顺手将茶杯放在软榻旁的桌上,拉着穆栩坐到自己身边,摸了下他的额头,发现上面没有汗渍后,才道,“晌午可曾吃过?” “你放心吧,在宫里陪陛下用过了。”穆栩顺势躺在榻上,想起方才回朝晖院时,路过正堂看到的一堆箱子,就随口问道,“正堂里摆的那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黛玉回道,“正要同你说呢,今日你刚去了宫里不久,薛家就将宝琴的嫁妆送了过来,由于你不在府上,我便让吴管家出面接待了薛家两兄弟。”说完这些,黛玉见穆栩半天不回话,便低头看去,却见他直愣愣的望着屋顶,以为他是在想宝琴的黛玉不由醋道,“哼,是不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穆栩听到这话,好笑的挺身坐起,对黛玉打趣道,“你想哪里去了,我是在想以后再不纳妾了,免得我家玉儿吃醋。” 黛玉闻言不好意思的拍了下穆栩的胸口,脸色绯红道,“哪个吃醋了,你别自作多情!再说你现在说得好听,以后指不定怎么样呢。” 不想穆栩却正色道,“前番和母亲谈过话后,我仔细想了一下,我现在已经有了四房妻妾,加上宝琴就是五房,应该知足了,所以并不是和你开玩笑。” 黛玉看他说的如此认真,心下便是一喜,可随后就迟疑道,“我本来还想等宝琴进门后,就将紫娟开脸,让她也伺候你的,现在可怎生是好?” “这有什么为难的,不如在府上找个合眼的下人配给她,你觉得杨安如何?” 黛玉思索片刻后,说起了对两个丫头的安排,“紫娟和雪雁虽与我名为主仆,但却情同姐妹,因此我不想再让她们作为下人。雪雁性格单纯天真,我还没想好怎么安置她。可紫娟却不然,她为人机敏,又不失沉稳,要是离了她的话,我还真会不习惯。所以,我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你纳了她,这样的话,她以后就能继续留在我身边帮我了。” 穆栩奇道,“你们女人不是都不愿给丈夫纳小吗,怎么到你这却反其道行之?” 黛玉苦笑着道,“我又不是三岁孩子,哪里还信书上那一世一双人的鬼话。如果咱们都是普通百姓也就罢了,可偏偏却不是。我娘活着的时候,与父亲那般恩爱,不照样给父亲纳了三房妾氏吗?更不要说你了,咱们家几代单传,祖母和母亲虽然嘴上没说,但心底必是希望你能多子多孙的。” 对黛玉这些话,穆栩自是信的,许多前世看红楼的人都有一个错觉,那就是黛玉肯定容不下自己的丈夫纳小,他们的理由是,黛玉和宝钗之间的明争暗斗。其实那都是错的,原着里黛玉和宝钗争的是贾宝玉的正妻之位,她们二人对妾氏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就比如黛玉是知道袭人和贾宝玉有首尾的,可她是怎么做的?她只是阴阳怪气了几句,讽刺袭人是正妻做派,事后照样没生贾宝玉的气。 从这里就能看出,黛玉或许有点文青矫情,但她骨子里还是遵守着当前社会的习俗,是个再正统不过的大家闺秀了。 言归正传,黛玉说完对紫娟二人的安置办法,就询问穆栩的意见,穆栩琢磨了下,给出自己的看法,“既然你不愿意把紫娟配给杨安,那就把雪雁配给他,至于身份问题,那也好办的很,回头我把杨安身契还他,再给他安排个官身也就是了。” 黛玉思量了一下,觉得这个法子不错,到时自己还可以就近赐座宅子给雪雁,那以后见面也方便一些。 “雪雁的事这么定了,那紫娟怎么办,你到底愿不愿纳了她?” 作为一个男人,穆栩倒是不拒绝,反正横竖他都不吃亏,但是方才他才刚说了不再纳妾,这会儿要是满口答应,岂不是打自个脸吗?于是他便模棱两可道,“你先问问紫娟的意思,咱们再说其他。” 第二百五十五章 推心置腹 黛玉对穆栩的话不置可否,低头思量片刻后,才道,“罢了,雪雁就如此安排,不过你最好问下杨安,看他是否情愿,别到时促成一对怨侣。至于紫娟,我一会就问问她的意思,若是她不反对,就让她随在宝琴后进门。”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地步,穆栩也不再矫情,起身就要向外走去,不想黛玉却一把拽住他道,“你先莫急着去寻杨安,我还有话要说。” 穆栩回头问道,“还说什么?” 黛玉回了他一个白眼道,“你说呢!自是要说宝琴何时进门了,我以同薛家说定了,就在五日之后的六月二十一,那天正是个黄道吉日,宜嫁娶。” 这下穆栩真有些吃惊了,“如何这般急,前头你不是说要再等一段时日吗?” 黛玉托辞道,“今儿母亲曾说,她最多再住一个月,要赶在辽东入秋前回去。所以我便想,此事宜早不宜迟,在母亲回辽东前办了最好。” 其实黛玉先前之所以迟迟不肯定下日子的真实原因,是因为她心里有气,虽然她不反对给丈夫纳妾,但那必须是在她自个主动的情况下才行,哪里会喜欢别人对此指手画脚?若不是薛姨妈她们提的是宝琴,这个与她颇为投契的人选,她早就把这个提议撅回去了。所以她就算答应了,可到底还是故意将此事压后。不过前些天与穆栩开诚布公后,两人感情更加蜜里调油,因而她便渐渐改了主意,甚至还主动提起了要把紫娟给了穆栩。 穆栩此时的注意力,已转到母亲要回辽东一事上,他皱眉说道,“母亲不是答应要多在京里留些时日嘛,如何又改了主意?再怎么说也该过完年,待明年开春再回。不行,我得再劝劝她才行。”说到这里,他心下一盘算,觉得要让母亲答应的话,还得拿儿子为突破口,当下便问黛玉,“茂哥儿呢?我带他去母亲那一趟。” 黛玉一下就猜到了丈夫的用意,笑着回道,“你这个法子不错,茂哥儿十分粘着母亲,有他出马应该可以劝服母亲。”接着她又话音一转,“你随时去母亲那都行,不用带上茂哥儿了,因为他近日都是住母亲那里的,母亲说要趁着离开之前,好生与孙儿亲近一番。” 听了黛玉这番话,穆栩顿时就不急了,脸上还露出笑意道,“这样看来,要说服母亲并不是太难。那我明日再去劝她,现在先寻杨安那小子,问问他可愿娶雪雁,想来问题应该不大。” 这次黛玉没有拦着穆栩,放他离开后,便让守门的丫头去找紫娟和雪雁前来。半盏茶的功夫,二人就前后脚进了门,黛玉让她们坐下,随即就问起二人对日后有何打算。 雪雁天真烂漫,听了黛玉的问话,根本没有多想就脱口而出,“自然是一直伺候姑娘了。”倒是紫娟想得更多了一层,她知道黛玉不会无缘无故问起这个,恐怕是要为她们找个下家了,赶忙表态道,“姑娘,我和雪雁一样,哪里也不去,就想好生伺候你。” 雪雁听了紫娟这话,才后知后觉起来,急得额头都冒出了汗,对着黛玉便哀求道,“姑娘,我五岁起就进了林家,一直跟着你都习惯了,这辈子哪里都不去。” 黛玉自是为二人对她的情义感动,笑着安慰二人道,“你们误会了我的意思,我何时说要将你们赶走了?” “那紫娟怎么说那种话,害人凭空瞎想。”雪雁轻声抱怨了句。 黛玉不再卖关子,直接了当的说出了她的想法,“紫娟也不算胡说,我说那话不是为了赶你们走,而是想给你们将来一个着落,总不能让你们就这样一直伺候我吧,那我成什么人了。”见二人想要插嘴,她摆手道,“你们先别说话,听我将话讲完再说。” 她先看向雪雁,认真的说道,“就像你方才说的,咱们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交情,你又没了家人,所以我同世子商议了下,便想着在府上给你找个夫家,给你们放了身籍,再安排个好差事,以后你不止能自个当家做主,就是将来有了孩子,我也能让世子给他谋个好出路。” 雪雁闻言脸上羞红一片,垂着头半晌才声若蚊蝇道,“可我不想离开姑娘。” 黛玉笑眯眯的道,“这你大可放心,我会在后街给你赐座宅子,你随时都可以到府上来,和之前差不离。” 哪个少女不怀春,雪雁如今正是花一样的年纪,私下一个人时,偶尔也会幻想她的另一半,她知道自己太过老实,不是做姨太太的料,倒也从未那样奢望过。现在听到姑娘给自个选好了夫家,心里难免好奇,也顾不得害羞了,期期艾艾的问道,“姑娘…你和世子给、给我找的夫家是?” 黛玉清楚雪雁要问什么,她本来不想说的,毕竟杨安那里还没回话,可转念一想,觉得此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的,便如实说了,“你们世子的意思是,将你许给杨安,他们家几代人都在府上当差,也算知根知底,不会让你受什么委屈。” 杨安能自小被选做穆栩的长随,相貌品性当然有过人之处,在府上一干小厮里算是出类拔萃的了,雪雁对其也算相熟,因此她便不再多言,显然是默认了这事。 黛玉见雪雁这个样子,就明白她是答应了,遂道,“好了,你既然不反对,那就这么定了,你先下去再想想,有什么顾虑尽早给我提。” 雪雁红着脸谢过黛玉,就这么去了,等屋里就剩下黛玉和紫娟主仆,黛玉这才起身坐到紫娟旁边,诚恳的说道,“紫娟,虽说你跟着我的时间不如雪雁长,但是这么久以来你什么事都为我着想,尤其是当年我刚去荣国府时,要不是有你相伴,我都不知自己能不能熬过去。打心底里,我当你是自家姐妹的,所以对你的安排与雪雁不同,我想让你和晴雯一样,以后就伺候世子,这样一来,你就可以一直留在府上了。” 紫娟对黛玉的衷心是母庸置疑的,以前在荣国府的时候,她之所以总是撮合黛玉和贾宝玉,除了在心里觉得贾宝玉是个良人,可以让黛玉托付终身外,还有就是有点自己的小心思,那就是给贾宝玉做妾。 但说到底这也不能完全怪她,实在是贾府的环境使然,由于贾母这个荣国府的天,将贾宝玉当凤凰蛋宠的缘故,整个贾府的丫头无一不以进贾宝玉的房里为目标,在这种情况下,紫娟会有那样的想法也不稀奇。 可旧年间,因在黛玉面前替贾宝玉说好话,而被黛玉狠狠责骂了一番,再加上后来随着黛玉来到东平王府,紫娟见识的多了,慢慢也就相通了许多,早就打消了当初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因此哪怕是后来晴雯飞上了枝头,她也没有任何嫉妒,可谁知今日自家姑娘却主动提起了这一茬。她不禁惶恐的解释道,“姑娘,我只想着好好伺候你,从没有想过那些有的没的。” 黛玉拉住紫娟的手正色道,“你的心思我岂能不知,今日我也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让世子纳了你的想法,我是由来已久了。往大了说,是我不想将你就这样随便许出去。往小了说,是我习惯了你留在身边。当然,这件事我也不会强逼于你,全看你自己的心意。” 第二百五十六章 千恩万谢 话分两头,却说穆栩这里,他与黛玉分别后,便径自拐出了后门,来到了王府后街。与贾家不同,由于穆家没有什么同族,索性就让一些阖家老小都在王府当差的人家,住在了这一带。 杨安他们家自然也在这附近,穆栩虽不知道是具体哪一户,但好在整个后街都是穆家下人,都认他这个世子爷,因此只是随意找人一打听,便有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告诉他,杨安家在东头倒数第二家。 谢绝了几人要给他带路的好意,穆栩独自来到了杨安家门口,刚要上前敲门,便见院门从里面打开,出来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中年男子,正是杨安的父亲杨石头。 杨石头被忽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自家世子,他连忙躬身施礼道,“小人见过世子。” “杨大叔不用多礼,杨安在家吗?” “使不得,世子叫小人名字就是了。”杨石头听穆栩叫他大叔,惊得手都没地方放了,口中先是连连推辞,然后才想起没回答穆栩的话,又跟着道,“那臭小子在家,世子如果有事找他,差人来传个话就是了,哪敢劳您贵脚踏贱地?” 穆栩不以为意道,“无妨,反正我还没来过后街,正好来转转。”说话的同时,他便背着手向里面走去。杨石头见状,忙三两步跑到前面给穆栩引路。 “老头子,不是让你去买几尺布吗,怎么…幼,世子爷怎么来了?”杨安的老娘闻声从里面出来,本以为是自家老头子忘了什么东西,不想却看到了院里的穆栩,当即就改口道。 不等穆栩说话,杨石头就抢在他前面呵斥道,“世子当然是来找小安子的,你还不快去找他出来,若是误了世子的大事,我一定打断那小子的腿。”把自家婆娘打发走后,杨石头又换上一副笑脸,朝穆栩道,“世子,快里面请!” 穆栩点点头,抬腿走进堂屋,在杨石头的殷勤中坐在中间,四下打量了一番,发现杨安家里虽然房舍狭小,但收拾的挺干净的。一旁的杨石头看穆栩面无表情,不由担心是自家儿子惹了祸,便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世子光临寒舍,可是因杨安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 穆栩方要开口,就见杨安跟着他老娘走了出来,干脆选择闭口不言,免得一会还要再多说一次。相比于自家爹娘,杨安对穆栩就十分了解了,自是没有那么手足无措,他来到穆栩面前行过礼,便请示道,“世子可是要我去办什么事?” 穆栩没有答他,反而对要退下的杨安父母道,“杨大叔、杨大娘请留步,我今日来说的事情,你们也可以听听!”见他们留下来后,他才在二人诧异的眼神里问道,“不知你们可给杨安找好了媳妇?” 杨石头直言没有,而杨安他娘就机灵多了,想起去年穆栩曾给他院里的丫头找婆家一事,顿时眼神一亮,有些期待的道,“世子可是要赏我们家这混小子一个浑家?” 杨石头父子闻言皆是面露喜色,尤其是杨安这小子更是渴望的看向穆栩,他知道自家世子身边的那些丫头不止长得美,还都识文断字,比有些官家小姐都不差了。 穆栩赞许的冲杨安他娘点点头,“杨大娘说得不错,我和世子妃商量过了,想把她身边的雪雁许给杨安。” 杨安一家三口听到这消息自然喜不自胜,却不想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他们,只听穆栩继续道,“杨安,你跟了我许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我想把你们一家身契都还给你们,再给你安排个官身。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在绣衣卫挂个总旗的名头,但是平日不用去当差。另一个呢,就是把你安插到龙禁卫,以后负责守卫宫禁。你想选哪个,尽管道来就是。” 杨安还在思索,他爹妈早就忍不住跪下给穆栩磕起了头,还将儿子也拉到地上跪下,一起感谢穆栩的大恩大德。 穆栩不喜别人给他磕头,当下就让三人起身,但他们却非要老老实实磕足了三个响头,方站了起来。直到这时,杨安才有空回穆栩的话,“我选第一个,这样以后我还能留在世子身边听用。” 穆栩满意的笑了,他之所以给出这两个选择,就是希望杨安能选第一条,和黛玉不舍紫娟是一个道理,他也用惯了杨安,懒得再去换人。既然事情已经办妥,他也不再停留,在杨安一家三口的千恩万谢中去了。 等将穆栩送进王府后门,返回到家里的杨石头就不解的问儿子,“你为什么不选第二条,给皇帝老子守门的活计多威风!” 杨安刚要解释,他娘就耻笑道,“你这老头子就不该叫杨石头,应该叫杨老实才对。还没儿子看得明白呢,给皇帝守门是威风,可人家皇帝老子认识咱儿子是干嘛的!但留在世子身边就不同了,这样才不会和世子疏远,以后还怕没有更大的前程?不止是儿子,我也不打算辞去王府厨房的差事。” 杨石头听了自己婆娘的解释,顿时回过神来,连连附和道,“对、对、对,我也要继续留在府上当差,这样才能让儿子在世子那,有更好的印象。” 一家三口商量好今后该如何行事,杨安他娘便追问起儿子雪雁的情况,听杨安大致说了后,她就叮嘱道,“这可是世子妃身边的红人,儿子你以后可千万不能得罪了人家。” 杨安不服气道,“娘你说什么呢,她是世子妃身边的人不假,那你儿子难道就不是世子身边的?”他这话刚说完,就被他娘在后背狠狠拍了一把,随后就听其数落道, “你个傻小子懂什么,娘告诉你,这世上最厉害的就是枕头风!要是你以后得罪了媳妇,人家跑到世子妃那告你一状,世子妃再给世子吹吹枕头风,到时有你小子好受的。再说连我在厨房都听说了,世子最疼世子妃不过,你这个世子的长随竟不知道,一天到晚也不知在想什么!” 穆栩自是不知道他走后,杨安家里发生的事。他这会儿早回了内宅,准备去通知黛玉,雪雁的事情已然办妥。他刚走到门口,就和从里面出来的紫娟打了个照面,而往日一向大方的紫娟,见到他连个招呼都没打,就红着脸逃也似的跑了。 看到紫娟这个样子,穆栩立时就明白了,黛玉应该说了让他将其收房的事,他好笑的摇了下头,也没在意这事,掀开门帘走进去,对里面的黛玉道,“杨安那里没问题了,雪雁这里呢?” 黛玉笑着道,“雪雁这边自是没有问题,看来我该给雪雁准备嫁妆了。” “嗯,这是应该的,雪雁到底跟了你多年,回头她出嫁时,我也要赐她一副嫁妆,以感谢她多年伺候夫人的苦劳。” “德行,反正雪雁嫁的是你的长随,给他们谁都一样。”黛玉回了句俏皮话,接着就说起了紫娟,“雪雁的事且放一边,咱们说说紫娟的事,我的意思是,宝琴进门后的第三日,就给她开脸,你意下如何?” 穆栩清楚他若是表现的太急切,黛玉肯定要使小性子的,于是就面色如常的回道,“这些事不用问我,你拿主意就是。” 第二百五十七章 宝琴过门 黛玉似笑非笑的瞧着穆栩,到底还是没忍住刺了几句,穆栩则全程保持沉默,总是顾左右而言他,黛玉见他毫不上当,也只好罢了。 在他们夫妻斗智斗勇的同一时刻,薛家二房里,胡氏正当着女儿和儿媳的面,盘问儿子今日去送嫁妆的见闻,待听到其说并未见到穆栩本人,不禁皱起了眉头,好在紧接着薛蝌就解释了原因。 “你这孩子,有话不能一次说完吗,非要来个大喘气?”薛蝌听到母亲的抱怨,忙向她认了错,“是儿子没有把话说清楚,还请妈责罚!” “我责罚你干嘛,快别说这些了,你先说一下,那王府管家如何说的,你妹妹进门的时间不会有变故吧?” “妈尽管宽心就是,人家堂堂郡王府岂会言而无信。” “嗯,这就好。”胡氏点点头,把视线转到女儿宝琴身上,关切的说道,“我儿马上就要嫁为人妇,以后去了别人家,可要遵守三从四德,上孝敬长辈,下相夫教子,不要轻易卷进后宅是非。” 宝琴红着脸回道,“妈你说什么呢,女儿知道该怎么做的。” 看到女儿没心没肺的样子,再想到大嫂薛姨妈的初衷,胡氏最终还是不放心道,“你要记住了,像东平王府那种高门大户的后宅,向来很不简单。所以,你以后关起门来了过自己的日子就成,千万不要瞎掺合别人的事情,哪怕那个人是你的堂姐宝丫头。” 听到胡氏这话,房里几人同时一愣,还是刑岫烟当先问道,“妈,你可是担心宝丫头会和王府世子妃争宠,从而让妹妹夹在中间为难?” 胡氏刚一点头,宝琴就立即反驳道,“妈,你想得也太多了,我又不是没去过王府,姐姐和林姐姐关系好着呢,根本不会发生你说得事。” “不会自然最好,但凡事就怕万一,因此你要记住妈的话,无论如何都不要牵扯进这些事里。” 宝琴虽觉得母亲是杞人忧天,但说到底都是为了自己好,当下就答应了下来。 五天的时间转瞬即逝,这日黄昏时分,东平王府就派了迎亲的马车前来,与母亲兄长洒泪而别后,披着盖头的宝琴,就在两个陪嫁丫头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向着东平王府而去。到了王府西边偏门,又换乘了一顶粉色轿子,被几个健妇抬着进了后宅,最终进了一处精致的院落。 虽只是纳妾,但宝琴再怎么说都是出自大家族,又是光明正大抬进东平王府的,自是不需要像原着里贾琏娶尤二姐一样,那般偷偷摸摸行事,所以穆栩便请了一些关系亲近之人来府上吃酒,比如徒睿、张成、冯紫英等人,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听到消息的勋贵人家,也派了晚辈前来祝贺。 穆栩亲自作陪,向来客依次敬了酒,这才在大伙的打趣声中,去了后宅宝琴的院子,来到新房里面,让两个丫头去外间等候,穆栩则轻轻揭开宝琴的盖头,露出一张满是红霞、清丽绝伦的俏脸。 “你肚子应该饿了吧,我让丫头给你送些吃的来,多少用一些。” 听到穆栩的轻柔的声音,在看到他脸上的微笑,宝琴将紧紧握住的拳头松口,暗自舒了口气,嘴里低声回道,“妾身全听世子的。” 穆栩先向门外丫头吩咐了一声,然后才拉着紧张的宝琴来到屋子中央的桌前,按着她的香肩让她坐好,嘴里说道,“我记得你往日不是挺活泼的嘛,再者咱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何必如此拘谨?” 经过穆栩这一番安抚,宝琴渐渐平静了下来,此刻再听到这话,她便都囔道,“那怎么能一样,那会我要叫你姐夫,如今却叫你夫君,情况不同了嘛!” “哈哈…无妨,你要是不想改口,那就还叫我姐夫就是。”穆栩被这丫头天真的话逗乐了,不由开怀大笑起来。 “不成、不成,这要是让人听到了,还不知怎么笑话我呢!”宝琴信以为真,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随后看到穆栩脸上的笑容,才反应过来,这些不过是他的玩笑之语,顿时不依道,“世子不是好人,哪有一进门就取笑人家的。” 穆栩一屁股坐到宝琴身畔,随口解释道,“哪个取笑你了,咱们私下相处时,你喜欢怎么称呼我都由你。” 宝琴见他不像是说笑,便思量了下,最终还是没答应,“那也不行,我现在嫁给了你,自是不能再和以前一般称呼你。” 说话间,就有丫头将一些吃食送上,二人一起用了些,宝琴提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直到用过饭,一旁伺候的丫头们重新退去,房中气氛徒然暧昧起来,想到即将要发生的事,宝琴心中又是期待又是害怕。 穆栩看着红色烛光照耀下,越发显得娇艳的丽人,便轻轻握住她的柔荑,牵着往床榻走去,口中轻声说道,“时辰不早了,咱们早点安歇吧。” 宝琴红着脸,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回道,“嗯。” 这正是:气清兰芯馥,肤润玉肌丰。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汗光珠点点,发乱绿松松。 一夜恩爱缠绵,自不足以外人道也。次日,天刚有些亮光,穆栩就发觉一旁的佳人已醒,伸手将肤若凝脂的娇躯搂进怀里,问道,“怎么不多睡一会?” 宝琴先是身子一僵,随即就柔软下来,低声回道,“我怕误了时辰,今日一早可是要先去给林姐姐敬茶,然后还要依次去拜见太妃和王妃的。” 穆栩知道这是应有的规矩,自不能多说什么,只好交代道,“你身子不便,去的时候记得带上丫头,让她们扶着你。” 宝琴心里一甜,嘴上却傲娇道,“我以前曾随父亲走南闯北,哪有你说得这般娇弱!”穆栩本想说,这两个怎能混为一谈、相提并论。不过到底不愿打击她,也就没再多言。 宝琴果然只是嘴上说得好听,起床后方一落地,就感觉到身下传来的强烈不适,她这下不敢再将穆栩的话当耳旁风了,只得老老实实在丫头的搀扶下去了朝晖院。 到了那里,黛玉一早就候着了,身旁还坐着宝钗几人,宝琴含羞带怯的端着茶给黛玉行了大礼,黛玉接过喝了一口,在长宁公主派来的嬷嬷的提示下,按规矩训戒了几句,才笑着将宝琴扶起,指着宝钗几人道,“这几位就不用我介绍了吧。” 宝琴红着脸连道不用,又给几人问了好,等大家各自见过礼,黛玉便问宝钗她们,“我要带琴妹妹去拜见祖母和母亲,你们可要一同前往?” 宝钗几人心下明白,这不过是黛玉的客套话,毕竟今日是宝琴第一次以穆家妇的身份拜见府上长辈,她们当然不能去凑这个热闹了。于是皆道,让二人先去,她们随后再去不迟。 黛玉不置可否,径自带着宝琴出了门,在去松鹤堂的路上,她小声问身侧的宝琴,“身子怎么样?如果实在不便,就让下人给你准备一个软轿坐着赶路。” 宝琴感激的道,“多谢姐姐关心,我没有什么大碍,不用那么麻烦的。” 黛玉摇头失笑道,“咱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何须这般客气?” 第二百五十八章 拜见长辈 不管黛玉如何劝说,宝琴都是不应,她明白黛玉自是一片好心,可自个才刚嫁过来,要是第一天就如此张扬的坐轿去拜见长辈,恐怕别人会说闲话的。 黛玉清楚宝琴的顾忌,不由笑道,“罢了,我不劝你了就是,等日子久了,你就知道咱们府上看着是王府,可由于祖母她们宽宏,其实是没那么多规矩的。”说话的同时,她还刻意放缓了脚步,以便宝琴能够跟上。 因为是通过宝钗进的府,所以宝琴一直怕黛玉会心生芥蒂,不想这位林姐姐却待她一如从前,事事为她考虑,心里不禁极为感激,更是暗暗告诉自己,以后一定要更加尊重林姐姐,唯其马首是瞻。 在宝琴想着心事间,一行人已来到松鹤堂外,黛玉提醒宝琴道,“见了太妃和王妃,记得要称祖母、母亲,咱们府上不讲究老爷太太那一套。” 宝琴忙谢过黛玉不提,两人各自带着丫头来到门口,听着里面的说话声,黛玉问守门丫鬟道,“祖母可曾用过早膳?” 丫鬟欠身道,“回世子妃的话,太妃已经用过,这会儿和世子爷说话呢!” 黛玉听到穆栩也在里面,转头对宝琴打趣道,“瞧见了没,咱们这位爷怕你第一次来不习惯,所以给你保驾护航来了。” 宝琴可不敢这么想,急忙否认道,“姐姐尽是胡说,世子一早就说要过来给太妃请安。” 黛玉还要再说什么,就听房中传来张太妃的声音,“林丫头既然来了,就赶紧进来,难道还要老婆子我请你不成?” 黛玉掀开门帘抬腿走了进去,嘴里同时笑道,“哪敢劳祖母大驾,我这不是来了嘛,顺便还带着琴妹妹来拜见您。” 宝琴随着黛玉进入房中,抬眼望去,就见张太妃坐在上首,身后站着几个侍候的丫头,下方还坐着一人,不是穆栩又能是谁,这家伙正笑嘻嘻的望着她和黛玉。 因有穆栩在场的缘故,宝琴的紧张之感稍去,和黛玉一起问安后,她又单独向张太妃行了礼,好在张太妃很是随和,没有任何为难不说,还让丫头给她赐了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 略微说了几句闲话,张太妃便挥手道,“好了,玉儿带琴丫头去拜见你们母亲吧,以后咱们有的是时间说话。”说罢,她还含笑问穆栩道,“你可要随玉儿她们同去?” 穆栩可不想让祖母笑话,所以就斩钉截铁的回绝道,“我留这陪祖母说话,让玉儿她们自去。” 黛玉闻言白了穆栩一眼后,才带着宝琴告退,两人又花了一盏茶的功夫来到长宁公主院外,刚到了院门口,就有红袖迎了上来,嘴里笑言,“见过世子妃、薛夫人,王妃知道你们要来,早命我在这候着了。” 黛玉将红袖介绍给宝琴认识,等两人打过招呼,这才一边向正房走去,一边随口问道,“母亲这会子忙什么呢?” 《最初进化》 落后黛玉两步的红袖回道,“小世子闹着要吃蛋羹,王妃便命厨房做了碗送来,这会怕是喂他吃呢!” “母亲也太惯着他了,再大一点可如何是好!”黛玉发愁的说道,她这还真不是无的放失,小孩子或许是能感受到大人的好恶,所以茂哥儿在她和穆栩面前虽然顽皮,却还有个度。可一旦到了张太妃婆媳那,立即就换了个模样,变得生龙活虎,尤其是自其学会了走路后,就更不得了,每日里爬高上低,身边一刻都不能离开丫头。 正给孙儿喂蛋羹的长宁公主,在房中听到了媳妇的抱怨,便接住话头道,“要是玉儿这么说,那不如等我明年开春回辽东时,将茂哥儿一同带上,想必你父亲见到孙儿会欣喜若狂的。” 已来到房中的黛玉,毫不在意的回道,“甚好,这个皮猴子走了,我也能省心不少。” 长宁公主不理儿媳这话,反而低头逗着吃得满脸都是蛋渣的茂哥儿,“乖孙儿,你娘不要你了,以后你就跟祖母好不好?” 茂哥儿听不懂这么复杂的话,只听到祖母话里提到了娘,便抬头用小手指着黛玉,奶声奶气的说道,“娘、娘!” 黛玉好笑的掏出帕子,给儿子擦了下小脸,再将他抱给一旁的奶娘,吩咐道,“带茂哥儿去换身衣服,一会再送过来。” 等奶娘将儿子抱走,黛玉这才带着宝琴向长宁公主请安,随后又立在一旁,看了宝琴单独向婆婆跪下行了大礼。 该走的流程全部走完,长宁公主看着额头微微见汗的宝琴,略微不忍道,“红袖扶琴丫头坐下说话,玉儿你自个也坐。” 宝琴不敢怠慢,连忙谢过长宁公主,方才小心翼翼的坐下。而黛玉则随意多了,她老实不客气的坐好,想到方才婆婆口中的话,就喜笑颜开的打趣道,“到底是母子连心,我劝了几回母亲都不愿多留几天,可儿子一出马,就立竿见影了!” 长宁公主解释道,“快别提他了,你们可能不知道,栩儿小时候特别乖巧懂事,从来不会像别的小孩子一般撒娇哭闹,所以那时我的那些姐妹们没有一个不羡慕我的。”先是夸了儿子一番,接着她就抚着额头苦笑, “可谁曾想,他如今有了儿子后,反倒是性子开始活泛起来,这几日天天缠着我不放,非要我答应他明年再回辽东,我被闹得没有法子了,只得答应了他。” 黛玉替穆栩辩解道,“母亲也要理解一下我们,实在是您长年不在京里,我们心里记挂的厉害。再说您也看到了,茂哥儿现在都离不开您了,我最近正担心呢,要是明年您离开后,这小子还不知会怎么闹腾呢!” 长宁公主想到那个情景,一时也为难起来,最后只能无奈的转移话题,“先别说这个了,琴丫头来府上可还习惯?” 宝琴笑着回道,“我又不是第一次来了,自然习惯的很。” “那就好,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可去问玉儿。我现在是懒得管府上的内务,一切全都由玉儿做主。” 宝琴心下虽然奇怪,为何堂姐宝钗不再统管府上内务了,但面上却不露一丝异样,嘴上还说道,“那可要劳烦林姐姐了,到时不要嫌我麻烦才是。” 黛玉自是道,“无妨,不用和我客气,我还怕你不来呢!” 坐在上首的长宁公主看到宝琴这番表现,心下对她的懂事颇为满意,还破天荒问了宝琴一些家里的情况,得知她母亲身子不好后,甚至对黛玉道,“既然琴丫头母亲身体违和,那你明儿用我的帖子,请宫里专门给太后瞧病的杨御医,出宫为琴丫头她娘诊治一番。” 黛玉点头称是,宝琴则急忙起身向长宁公主施礼,“多谢母亲对家母的关心,宝琴感激不尽。” “不用多礼,自家人就别说两家话了。”这么点小事,长宁公主哪会放在心上,让宝琴起身后,她便接着道,“你今儿身子不便,我就不留你了,赶明儿再来和我说话。” 从长宁公主房里出来,黛玉朝宝琴道,“恭喜妹妹了,我看母亲很是喜欢你呢!” 宝琴不解道,“姐姐弄错了吧,我看王…母亲态度只是寻常啊?” 黛玉却小声道,“妹妹有所不知,母亲出身高贵,一般是不会过问别人家事的,今儿竟问了妹妹家里,还要给姨妈请御医,可见是真喜欢你的,否则不会如此。” 第二百五十九章 池鱼之祸 话说又过了几日,黛玉专程做了个东道,请后宅一众女子吃了宴,席间她做主给紫娟和雪雁放了身契。在大伙惊讶中,又说了一事,那便是给紫娟开了脸,从此以后就是世子的房里人。忽闻此事,穆栩一众妻妾,反应各不相同,但大抵无人提出异议,一者黛玉乃是正妻,这事无她们说嘴的地方。二者,几人都不是性子狭小之辈,自是做不出那种争风吃醋之举。既然此事过了明路,当夜穆栩就被黛玉赶去了紫娟那里,他只得又做了回新郎。 穆栩这边连日来忙着纳妾,京里却暗流涌动。原来三日前征虏大将军陈庭突然上奏,言说叛军发生了哗变,朝庭大军趁机攻入了城池,而义忠亲王徒玉,以及原平安州节度使鲁方却都死于乱军之中。对此事他与副将冯唐不敢做主,只好快马加鞭请求皇帝示下。 要知道近日来,京里不少官员上蹿下跳,四处为义忠亲王奔走张目,想让皇帝对其从轻发落,现在传来这个消息,这些人一下就傻了眼,纷纷暗自猜疑,此事是皇帝授意陈庭两人做得。 平安州的事还没消停下去,昨日早朝时又有绣衣卫指挥使张成当庭禀报,绣衣卫千户李贺在金陵抓住了弥勒教圣女警幻。本来一众文武并未在意此事,可紧接着张成就放了个大雷,说起了那警幻的身份,竟是金陵王家之女。 此话一出,惹得整个朝堂纷纷哗然,别人倒还罢了,王子腾只觉眼前一黑,强忍着吐血的冲动出列跪下,向皇帝徒祯请罪,直道自己治家不严,出了这等逆贼,请陛下降罪云云。王子腾打的一手好算盘,自以为只要他能主动请罪,再有一众勋贵为他说情,说不得便能全身而退。 可王子腾却不想想,那弥勒教是做什么的勾当,再加上能站在这个朝堂的,哪个又不是人精?绣衣卫作为天子耳目,若是没有皇帝的授意,怎么会在朝堂公然凑报此事?所以王子腾期盼的事,根本就没有发生,别说交情一般的人了,就是同属四大家族的史家和贾家都没人出来替他说情,史鼎兄弟也就罢了,那贾琏可是他的侄女婿。 见此情形,王子腾心里咯噔一下,他这时也反应过来了,自己这回怕是要大事不好,果然随后皇帝就下令将他软禁在家,等候朝廷调查。 不说王子腾这里,且说顶着异样眼光的贾琏,方一回府连口水都没喝上,便有鸳鸯来请,说是老太太找他。他只得让平儿伺候着换了身常服,不情不愿的到了荣庆堂,到了那里一看,跟他猜想的差不多,除了王熙凤外,剩下的全是二房之人,就连贾宝玉这个万事不关心的家伙都到了。 “见过老太太,不知寻孙儿何事?” 贾母还没回话,一旁被放出来的王夫人首先就按耐不住,厉声问道,“琏儿,今日在朝堂上,你为何不替你王家叔父说情?” 贾琏对上贾母束手束脚,但却不憷王夫人,当即就冷笑着反问,“我倒是奇了,不知是谁给二太太的消息,我不过下朝走了趟绣衣卫北镇府司衙门,前后至多不过半个时辰,二太太竟能得知朝堂上发生的大事?” “这…”王夫人一下就被问住了,迎着贾母和贾政探究的眼神,她只得期期艾艾的道,“是我二嫂派人来说得,不管怎么说,咱们贾史王薛四家从祖辈起就交好,向来同气连枝,宝玉舅舅遭人陷害,咱们总不能袖手旁观吧,凤丫头你说呢?” 王熙凤心里大骂王夫人拖自己下水,面上却一本正经道,“话是这个理,但此事到底该如何决断,自有老太太和府上爷们出面,咱们妇道人家又能如何?” 贾母听到王熙凤又把皮球踢到她这里,只好出声询问贾琏,“琏儿,你二婶说得没头没尾的,宝玉舅舅到底出了何事,你具体说说!” 贾琏环顾四周一圈,将视线落到贾宝玉身上后,才不怀好意的说道,“大家可还记得前头有贼人要掳走宝玉之事?” 众人皆是点头,王夫人更是道,“现在说得是宝玉舅舅,好端端又提那事干什么?” “嘿,看来王家婶婶并没有给二太太说实话啊,王家叔叔牵扯到的事情,可与宝玉被掳走一事是大有关联的。”贾琏在王夫人不敢置信的神情里,朗声将今日朝堂之事一五一十讲了出来,末了还朝贾母道,“老太太您说,这牵扯到了弥勒教,我怎么开口替王家叔叔说情。你们是没见,满朝上下是无一人开口,我要是这时做了出头鸟,让皇帝怎么想?” 听了贾琏这番话,旁人都还好,王夫人第一个就不能接受,“你胡说,那弥勒教妖女怎么可能是出自我们王家?” 贾琏懒得搭理王夫人,只瞧着贾母,他就不信老太太知道了王家卷到弥勒教造反一事后,还会向着二房说话。他猜的没错,此时贾母哪还顾得上什么王子腾啊,满心里都是担心自家安危,“琏儿,你觉得此事是真是假,会不会牵连到一众姻亲?” “老太太!”王夫人听了贾母这话,顿时有些急眼了。 “给我闭嘴!老二,你给我看着她,要是再敢胡言乱语,就给我重新关起来。”贾母呵斥了一声,待贾政将王夫人制住,她才继续朝贾琏道,“琏儿,你可以说了。” 贾琏点了下头,回道,“我下了朝专门去衙门打探过消息,据我所知,那警幻已被抓捕归桉,而她的真实身份也已核实,确实是王家之女无误。”说到这里,他故作为难道,“至于再多的,我就打听不到了,谁让咱们家和王家是姻亲呢,在这个特殊时期,可没人愿意趟这滩浑水。” 听了贾琏这话,房中落针可闻,半晌无人说话,最后还是贾政咽着口水,打着颤对贾母说道,“母亲,依琏儿所说,王家怕是要不好,这可怎生得了?” 贾母也是心乱如麻,但她却明白,自己千万不可乱了分寸,要不然二房就没了主心骨,所以见了贾政一副失了魂的模样,她便狠狠顿了下拐杖,恨铁不成钢道,“你这是作甚,天还没塌下来呢!有这瞎操心的功夫,不如派个人请三丫头来一趟,向冯家孙女婿打探一下详情。” 贾政眼前一亮,拍手道,“母亲说得不错,冯家贤婿管着绣衣卫要害部门,定然会有确切消息。” 贾琏只当没听出贾政的话外音,垂着头盯着地面,一句话都不说,还是贾母见不得他闲着,连声催促道,“琏儿,你现在可是府上的当家人,难道就这么在家里静坐吗,你别忘了凤丫头也是出自王家?” 贾琏一把拉住要说话的王熙凤,慢条斯理的说道,“老太太,您说得我自然知道,可这事不是还没个结果吗?与其现在就急着去瞎打听,不如先等等朝堂的风向再说。” 贾琏这话乍一听还挺有道理,可仔细一琢磨就会发现,全部都是推脱之语,哪里能湖弄的住贾母,只见她若有所思的打量了一番贾琏,随即挥挥手道,“罢了,你和凤丫头先下去,回头我再找你问话。”等房里就剩二房众人了,她才冷不丁道,“看来琏二是胸有成竹了,知道此事不会牵连到凤丫头身上。” 房里几人都有些不明所以,贾政不解道,“母亲何故这般说?” 贾母看着已近中年还这般天真的儿子,只觉得心累,遂叹息道,“行了,别说那么多了,先按方才说得办吧。” 第二百六十章 目眦尽裂 贾政一向没有主意,在大事上自来是唯贾母马首是瞻的,既然贾母这般说了,他当然选择照办,一回到梨香院,就立刻写了封帖子,差人送去了冯家。 且说探春收到府上的帖子后不敢自专,忙派人去了衙门寻冯紫英。好在冯紫英今日公事并不忙,因而收到讯息后,很快就回了府。接过探春手里的帖子,他略微一想便明白了原因,不禁摇头失笑道,“琏二哥不够意思,他不愿给你们府上说个清楚,却把我套了进去。” 探春被丈夫说得一头雾水,便出声询问,冯紫英也不隐瞒,将今日朝堂之事说了,又给她解释道,“你们府上与王家乃是姻亲,必然是怕会牵连到里头,所以找我打听消息来了。” 探春毕竟是出自贾家二房,忙关心这件事是否会真的牵连上娘家,待听到冯紫英说此事只追究首恶后,她才松了口气,随即就皱眉道,“那我家老爷请咱们过府一叙,咱们是去不去,去了又该如何回话?” 冯紫英随意道,“当然要去,权当是给你娘和弟弟做脸,至于如何说嘛。”他沉吟了下,觉得没有什么大碍,便道,“就如实和他们说吧,如今大局已定,不怕再出什么幺蛾子,再者你们老太太应当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 两人商议妥当,便动身前往荣国府,刚至大门口,就被贾母派来等候的人引着去了荣庆堂,向贾母见过礼,贾母请二人坐下后,先问起起了探春婚后的生活。 探春一一回了,贾母顺势赞了冯紫英母亲几句,她本想等贾政前来,由其开口询问冯紫英的,可左等右等都不见老二踪影,只得亲自出马向冯紫英打听起来。 冯紫英也没有卖关子,直接就道,“老太太可以放心,托陛下隆恩,此次只追究首恶之罪,因而轻易不会牵扯到府上。不过…” 贾母听到前头只觉心头一松,不想冯紫英却突然停住,她连忙追问道,“不过什么?” 冯紫英道,“不过府上到底和王家来往甚密,所以最近一段时日还是低调一些为好。” “嗨,我当你这孩子要说什么呢,这个道理老婆子我岂能不知,我回头就传令府上,命他们安生一些。” “如此便好,我…”冯紫英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鞋子都没了一只的小丫头冲了进来,不管不顾的道,“老太太,大事不好了,我们老爷要打死宝二爷!” “啊,你说什么?”贾母这一惊非同小可,赶忙起身向着门外赶去,连招待冯紫英之事都抛到了脑后。冯紫英和探春面面相觑,半晌之后,冯紫英眼珠一转,出人意料的提议道,“不如咱们也跟去瞧瞧,说不得还能劝解下岳父,救你哥哥一救?” 探春并未多想,木然的点了下头,等回过神来,已被冯紫英拉着出了荣庆堂向着深宅而去,她连忙止步,“快停下,你胡乱闯什么呢!宝二哥就住在此处不远。”说话的同时,她忽然回过味来,狠狠的在丈夫胳膊上掐了一把,瞪着杏眼道,“往日里你提起宝二哥就摇头,今日为何这般积极,说!你是不是想去瞧热闹?” 冯紫英暗呼失策,知道自己表现的有些太过急切,让探春看出了端倪。他一边揉着胳膊,一边正想如何应付娇妻时,就看到不远处院门里拐出了贾琏夫妇,他顿时喜出望外的朝那边招手,“琏二哥,兄弟在这!” 探春见此情形只得作罢,随着冯紫英向贾琏他们迎去,四人在过道相遇,互相施过礼后,贾琏笑道,“我猜老太太要请你们过府,只是没想到竟这般快!” 冯紫英抱怨道,“琏二哥还好意思说,若你愿意给府上分说明白,哪还用我再跑这一趟?” “我这不是怕泄露朝廷机密嘛!”贾琏打了个哈哈,接着就将话头带往别处,“你和三妹妹站在外头做什么呢?” 探春回道,“我们听丫头来报,说老爷要打宝二哥,便想去看个究竟。” 王熙凤闻言立时就道,“依我看啊,你们还是别去凑这个热闹了,免得惹得老太太他们不快。” “二嫂子何出此言?” 王熙凤正要给探春仔细讲里头的门道,却把贾琏拽了一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换个地方再说。”说罢,领着冯紫英两口子就去了自家院子,屏退左右,这才说起了贾政为何要打贾宝玉。 原来这件事的缘由,还出在那夏金桂身上,只因那夏金桂从小时父亲去世的早,又无同胞弟兄,寡母独守此女,娇养溺爱,不啻珍宝,凡女儿一举一动,彼母皆百依百随。因此,未免娇养太过,竟酿成个盗跖的性气,爱自己尊若菩萨,待他人秽如粪土,外具花柳之姿,内秉风雷之性。在家中时常就和丫鬟们使性弄气,轻骂重打的。 自嫁到荣国府后,夏金桂自知这是国公府邸,又兼贾宝玉长得玉树临风,确实收敛了一些时日,哪知天长日久下来,她逐渐发现贾宝玉却是个银样镴枪头,成日不知道上进也就罢了,竟还风流得紧,这可把她气了个够呛。 夏金桂先是借口为贾宝玉身子着想,把那些丫头打发了,可没过多久,贾宝玉又去求了贾母,贾母心疼孙子,又将那些丫头们调了回来。这样一来,那些丫头度量着她们有老太太做靠山,便慢慢故态萌发,继续做起了副小姐,不将夏金桂放在眼里了。 这夏金桂岂是好惹得,于是就时时盯着那些丫头,只有稍有错处,立刻就是一顿打骂。而那些丫头们也不是省油的灯,一个个将从前袭人那套学了个青出于蓝,除了在贾宝玉那卖弄温柔,就是借着她们是府上老人的身份便利,不时散布夏金桂的怪话,让贾母将其训斥了好几回。可以说,双方是斗了个旗鼓相当,只有贾宝玉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夏金桂在家时跋扈惯了,来到荣国府后伏低做小,本就觉得憋气,如今还被几个小丫头片子挟制,她哪咽得下这口气,便总想着扳回这一局。 说来也是巧了,因今日贾政要请女婿冯紫英过府一叙,便提早交代贾宝玉到时与他一同待客,贾宝玉自是满口答应不提。而夏金桂就抓住了这个机会,午时她故意借口身子不适,没有与贾宝玉一同用饭,将机会留给了那些丫头。 那些丫头不知是计,果真与贾宝玉吃起酒来,却不知那些酒里头,早就被夏金桂指使贴身丫头宝蟾下了药了。这下可好,酒到半巡,几个人就滚到了一块取乐起来。 却说贾政得到小厮来报,说是女婿来了,便从梨香院前来荣庆堂厮见。到了门口一问,得知贾宝玉还不曾来,他立时就有些生气,就拐到了隔壁贾宝玉的院子,准备唤其出来待客。他刚一进院门,正遇见早已等候多时的宝蟾,从其口中听说,宝玉在偏堂用饭。 贾政不疑有他,就这么大刺刺闯将了进去,随即就看到了让他目眦尽裂的一幕,只见儿子贾宝玉与几个丫头皆是衣衫不整,竟毫无顾忌的在白日宣淫。 第二百六十一章 宝玉挨打 贾政用长袖捂着脸从房中退了出来,只气得七窍生烟,随即就冲不远处假装闻讯而来的夏金桂道,“你是怎么做的别人妻子,为何不看着那个畜牲?” 夏金桂故作不解道,“老爷恕罪,儿媳今儿身子有些不适,所以就早早回房休息了。老爷生这般大的气,可是我们二爷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 贾政自持身份,不愿同儿媳多费口舌,甩了下袖子道,“你自己进去看,顺便将那个孽障给我叫出来!” 夏金桂给宝蟾使了个眼色,随即进了偏堂,看着眼前不堪入目的情景,她冷笑道,“给我拿水泼醒他们。”宝蟾领命,端起桌上已冷的茶水就不管不顾的浇在几人身上。 贾宝玉几人中的药并不多,稍一刺激便清醒过来,没等几人察觉不对,夏金桂就当先发难,对着他们一顿数落喝骂,贾宝玉本就是个软弱性子,再一听贾政就在外面,顿时吓得两股发颤,而麝月碧痕几个丫头此番被抓住小辫子,哪里还敢硬扛,皆吓得不能自已。 夏金桂心里虽得意,但面上却不露分毫,还连声催促几人去见贾政,几人自知躲不过去,只得磨磨蹭蹭的走了出去,迎面就看到涨红着脸的贾政,以及他身后手持大棒的小厮。 贾政不屑寻几个丫头不是,一见贾宝玉,就喝令左右将其拿下,按在长凳上。夏金桂见状,顿时有些害怕,说到底她的目的是为了整治几个丫头,可不愿贾政真的将贾宝玉打坏了,立时暗中吩咐丫头去寻贾母和王夫人,自己则上前劝说起贾政,“老爷,您就饶了二爷这一回吧,他也是受了几个丫头的勾引,若不是…” “谁都别来劝我,我今日非打死这个不知廉耻的混账东西!”夏金桂的这番挑拨离间,根本没有起到一点作用,毕竟知子莫若父,在贾政眼里,贾宝玉可不就是个酒色之徒吗?所以贾政也不问缘由,一见贾宝玉来到近前,就喝道,“堵起嘴来,着实打死!” 小厮们不敢抗命,只得将贾宝玉按在凳上,举起大棒打了十几下。贾政犹嫌不够,一脚踢开掌板的,自己夺过来棍子,咬牙切齿,狠命打了三四十下。到了这般境地,夏金桂也知道事情闹得大了,再也顾不得瓜田李下之嫌,上去就死命拽着贾政胳膊不放,嘴里哀求道,“老爷,您就饶了二爷吧,纵使他有千错万错,您打也打过了,就这么算了吧。” 贾政哪里肯听,说道,“以往我每次要管她,都是你们这些人来劝,这才让这个混账屡教不改,事到如今,你们还要来劝,难道明日将他酿成弑君杀父之辈,你们才甘心吗?” 因贾母在接待冯紫英夫妇之故,所以倒是王夫人先一步得到消息,提前赶了过来。贾政见了王夫人,想到其从前对宝玉的娇惯,不由怒火更炽,下手越发狠厉。王夫人一把抱住棍子,哭道,“老爷,宝玉虽然该打,但您也该看在老太太面上,她老人家年事已高,若是有个不好,岂不是成了宝玉的不是!” 贾政却冷笑道,“你休要拿老太太说事,我养了这么个孽障,已然是大不孝,如果再累得母亲有三长两短,我自个找个绳子勒死,也算一了百了。”说罢,就命人找绳子来。 王夫人只好放开宝玉,跪倒在地,抱着贾政的腿哭诉,“老爷不看老太太的面,也要看咱们夫妻一场的份上。我如今已将五十岁的人,只有这个孽障,今日越发要他死,岂不是有意绝我!既要勒死他,快拿绳子来将我一并勒死,我们娘俩在阴曹地府也好做伴。” 说完这话,王夫人便爬到贾宝玉身上大哭,待再解开贾宝玉小衣,发现其后背和臀部,或青或紫,竟无一处好肉,她只觉眼前一黑,不禁哀鸣,“倘若我苦命的珠儿还在,就算再打死一百个我也不管。” 贾政一听到自己那早夭的长子,当即就长叹一声,坐在一旁椅子上泪如雨下。这时闻声而来走到院门外的李纨,听到里面提起亡夫,也放声痛哭起来。一时之间,院里院外皆是哭声不绝于耳。 恰在此时,有丫头高喊,“老太太来了!”话未说完,就听院门口传来颤巍巍的声音,“先打死他,再打死我,岂不干净了。” 贾政见到母亲扶着鸳鸯急步而来,只得陪着笑脸躬身迎上去,“哪个将母亲惊动了,母亲有事只管命人来吩咐儿子就是。” 贾母听后便止住脚步,喘息一声,厉声道,“你原来是和我说话!我倒有话吩咐,只是可怜我一生没养个好儿子,却叫我和谁说去?” 贾政听这话不像,忙跪下解释道,“为儿的教训宝玉,也为的是他太过不肖,这畜牲如今越发乖张,大白日就敢伙同几个丫头胡闹,儿子实在是愧对先人。” “你还有脸提先人?我问你,你父亲在世时,难道也是这般教训你的?”贾母反问道。 贾政闻言将头垂到地上,哭道,“母亲这般说,让儿子如何禁得起。” 贾母啐道,“我说了一句话,你就禁不住。那你那般下死手,难道宝玉就禁得起了!”说着她就命人备轿马,只道,“既然我们祖孙在家碍了你的眼,不如一起回金陵去,让你得个清净。” 贾政听说,忙叩头哭道,“母亲如此说,贾政无立足之地矣。” 贾母冷笑道,“分明是你使我无立足之地,你反而有脸说起你来!等我们回了金陵,你心里干净,看有谁来许你打。”说话的同时,还不停催促人打点行李马轿。 小书亭app 贾政不停苦求认罪,贾母皆是不理,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到贾宝玉身前,查看起了他的伤势,待看到那皮开肉绽的模样,当即就觉得心如刀绞,也抱着哭了起来。 院里众人见到几个主子都啼哭不止,自无一人敢上去说话。好在没过多久,觉得这边已经闹完了的王熙凤和探春携手来了,这才解了一众下人的难处。 “老太太,当务之急还是请个太医来,给宝兄弟瞧下伤势为好。”王熙凤凑到贾母身边劝解,探春也附和着,“是啊,老太太,父亲也是一时失手,咱们还是先紧着二哥哥吧。” 贾母被二人一番劝说,总算是渐渐止住了哭声,被鸳鸯搀扶到了一旁,任由王熙凤施为,只见她朝着要将贾宝玉扶起来的麝月等人骂道,“湖涂东西,也不睁开眼瞧瞧。打的这么个样儿,还要搀着走!还不快进去,把那藤屉子春凳抬出来!” 几人听了连忙进去,抬出春凳来,将贾宝玉抬放凳上,送至隔壁贾母房中。贾政看到母亲气成这样,自不放心离开,就随着进了房里,贾母觑见他便含泪道,“你不出去,还在这里做什么?难道于心不足,还要眼看着他死了才去不成?”贾政听了这话,只得含羞退去。 此时房里众人在王熙凤的指挥下,给贾宝玉请太医的请太医,脱衣服的脱衣服,忙的团团转。一旁的探春看见跟着王熙凤忙活的夏金桂,想起方才贾琏两口子的话,虽不知今儿这一出跟其有没有关系,但还是本能觉得不对,遂来到正聚精会神关注贾宝玉的贾母身旁,小声问道,“老太太,您可曾问过,父亲是为何才把二哥哥打得这般狠?” 贾母一怔,她只顾着教训儿子,和关心孙儿的伤情,还真没有问过此事。这会儿听到探春的话,她只好询问先一步赶来的王夫人。哪知王夫人却道,“母亲勿怪,我本在佛堂礼佛,是听了宝玉家的派人来传信,才知道老爷要打宝玉,至于原因我还不曾问过。” 贾母叹道,“罢了,你也是一片慈母之心,又怎能怪到你头上。等太医来瞧过宝玉的伤情,再查问原因吧。”说罢,她又对探春道,“方才我听了你二哥哥挨打,不免走的急了些,没有招待好孙女婿,你代我给他陪个不是。” 探春摇头道,“老太太言重了,那般情形,自是先顾着二哥哥要紧。” 贾母拍了拍探春的手,欣慰道,“到底是宝玉的妹妹,知道心疼自己的哥哥。不过你如今已嫁为人妇,不便在娘家久留,还是先回去吧!” 探春转头看了下屋外,发觉天色尚早,便拒绝道,“离太黑还早呢,不确定二哥哥没有大碍,我怎能走的安心?再者,您的孙女婿这会有琏二哥陪着,我们晚一点回去也没什么。” “也好,那你们吃过晚膳再回,回头让琏儿陪孙女婿好生喝几杯,我也有许多话要同你说。”贾母说完想了下,又补充道,“你顺便再去瞧下你姨娘,想来她心里也记挂着你。” 探春心里早有此意,只是不好提出来,这时听到贾母主动说起,她不由欠身道,“多谢老太太,孙女感激不尽!” 第二百六十二章 苦口婆心 且说荣国府惯用的王太医,被贾府小厮请来后,给贾宝玉诊治一番,最后确诊其伤到了筋骨,所幸倒没伤及内里,这下贾母等人总算是放下了心。 留下鸳鸯亲自照看贾宝玉,贾母将夏金桂连同麝月几个丫头,一起叫到了荣庆堂正厅,追问起事情经过。夏金桂自是早有准备,按照事先的说辞,把责任全都推在了几个丫头身上。 贾母还没表态,王夫人便立时跳将出来,说要对几个丫头严惩,她向来看不惯那些妖娆丫鬟,认为是那些人带坏了她的宝玉。可作为在内宅浸淫数十年的老人,贾母岂会这么容易被湖弄,当即便又问了几个丫头。 两厢一对比,贾母就琢磨出今日事有蹊跷,不过她并没有当场发作,只是命人将几个丫头打了二十板子,便将此事揭过了。随后就让心有不甘的夏金桂,和觉得处罚太轻的王夫人退下,单只留下了王熙凤和探春。 王熙凤也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主,此刻见到贾母竟这般好说话,不由说道,“老太太,这般处置那几个丫头,恐怕有些轻了吧?” 贾母摇摇头,问探春道,“三丫头你怎么说?” 探春蹙眉回道,“这事不对,麝月和碧痕她们,也是伺候了二哥哥多年的老人,怎会犯下如此明显的错处,怕是被人算计了。”她虽未明说,但贾母和王熙凤岂能不知她说的是谁。 贾母赞许的道,“三丫头说得不差,与我想的差不离,那几个丫头没这么大胆子,敢勾着宝玉白日里胡作非为,这里头定是夏氏弄鬼。” 王熙凤不解道,“既然老太太已有猜测,那为何不给宝玉家的一个厉害,免得她得寸进尺!” “自那夏氏进门,我就打眼瞧着她不是个好的。可今日的事情,先不说一时没有证据,再者此事闹开了,对宝玉也不见得是好处。” 听了贾母这话,王熙凤和探春皆若有所思,只听贾母继续道,“不聋不哑,不做家翁。我还有几年好活,难道还真能将夏氏休了不成?宝玉那个娘是个蠢得,当初非要给宝玉聘这么个夫人,现在也只得将就过了。咱们这样的人家,不到万不得已,自没有休妻的道理。”说到这里,她认迟疑了下,又道,“今日老婆子将你们留下,是有事要求你们。” 王熙凤心下有些猜测,但还是与探春对视一眼,笑着说道,“老太太这不是折煞我嘛,您老人家有事吩咐,尽管道来就是,我定办得妥妥当当。”探春也跟着道,“老太太但说无妨。” 贾母把目光放在王熙凤脸上,认真说道,“凤丫头你少给我打马虎眼,咱们今儿索性把话挑明了。我清楚的很,你和琏儿心里没少编排我偏心。”她见王熙凤要说话,便挥手示意其打住,“不用急着否认,你们的心思我岂能不知,这么些年怕是没少私下抱怨我。但你回去问问琏儿,让他凭良心说,自他亲娘过世,老婆子对他怎样,就算比不上宝玉,可也没有苛责他吧。” 王熙凤幼时便常来荣国府玩耍,对府上的事知道的很清楚,她明白贾母说得不假,因而大方的承认道,“老太太对琏二不差,尤其是他小时候,和珠大哥没什么不同。” 贾母欣慰道,“你能这么说,可比老大那个混账强多了。我心下门清,因为宝玉他娘的缘故,你们都不待见二房,可老话说得好,打断骨头连着筋,再怎么说,你们二叔和宝玉却不曾害过人吧?” 王熙凤略一犹豫,还是点头道,“不错,二老爷性子端方,宝玉心若顽童,皆没有什么坏心。” “既然你能这么说,那我便拜托你一事,我希望将来等我去了,你和琏儿能照看一下宝玉,不求你们时刻看顾,只希望不要让人欺负了他。” 面对贾母这个请求,王熙凤实在拒绝不了,只好回道,“宝玉是琏二的隔房兄弟,是我的嫡亲表弟,我们自不会让外人欺他。” 贾母拍手道,“好,老婆子我记下了,你且去吧。” 王熙凤起身行了一礼,看了眼探春,便转头出了房子。等其走远,贾母这才哀叹,“唉,我往日错矣,不该放任王氏那个蠢妇生事,以至于如今两房形同陌路,再无一点转圜余地。” 探春安慰道,“老太太多虑了,虽然大老爷和老爷不和,但到底兄弟一场,就像您说的,打断骨头连着筋,将来总会重归于好的。” 贾母苦涩道,“你不用劝慰我,我自个生的儿子,哪会不清楚他们的秉性。你们老爷还罢了,老大是没指望了,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个,偏心偏到胳肢窝的不慈之母而已。” 探春还要再劝,贾母却道,“不说这个了,咱们祖孙俩说点正事。想来你也猜到了,我要说什么了吧?” 探春当然猜到了,毕竟贾母才和王熙凤说过,遂点了下头,“能让老太太如此郑重其事的,只有二哥哥了。” 贾母没有否认,甚至还语重心长道,“近来这些时日,我思前想后,发现只有将你哥哥托付给你,才能让我安心。你是个亮眼孩子,就算我不说,你也能明白,凤丫头他们靠不住,至多在宝玉有难时会搭把手,别的是指望不上的。偏偏宝玉又是那个性子,以后等我不在了,他怕是连自个都养活不住。所以,我想给你留一些银子和铺面。算是给他留条后路。” 探春到了今日,方敢问出一直藏在心里的话,“老太太既知道二哥哥的性子,那为何往日父亲要管教他,您却非要拦着?” 贾母摇头失笑,“你呀,真以为祖母是老湖涂了不成!我知道你父亲是为宝玉好,难道我就不希望他上进吗?可是有些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宝玉从出生那天起,就已断绝了仕途,问题就出在他那块玉上。” “老太太是说?”探春指了下宫里方向,恍然道。 贾母轻轻颔首,“那年宝玉刚出生时,我一个不察,让王氏那个贱人伙同周瑞家的钻了空子,将宝玉生来带玉之事传的满府皆是。我没了法子,只得将错就错,命人将此事在整个京城四处宣扬。为得就是让人笑话咱们府上,以为这是后宅妇人见识浅薄,弄出来的争宠把戏。”她越说越气,狠狠拍了下桌子, “可就算这样,谁知道皇家会怎样想。你也是饱读诗书的,我且问你,自古以来,除了开国帝王,但凡生来带着异象的,有几个有好下场的?为了你哥哥能顺利长成,我只好故意将他养成富贵闲人,这样才不打上面的眼。” 探春此时方知贾母的一片苦心,她好奇道,“那祖母为何不与父亲明说,这样也能让父亲少生些闲气。” 贾母解释道,“你父亲年轻时候,就一心想要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谁曾想你祖父去后,太上皇隆恩,给他赐了官。所以从那时起,你父亲就将改换门庭的重担,寄托在了你珠大哥身上。那孩子也争气,打小就是个读书种子。”讲到这,贾母双目流泪道, “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你珠大哥竟一病去了,你父亲便又将希望寄托在了宝玉身上。我前头没跟他说,是觉得反正家里日后有你大哥撑着,不用宝玉出人头地也可。等你大哥去后,我再说的话,你父亲怕是接受不了这个打击。” 探春见贾母神情大痛,忙走到身前,给她轻抚后背,嘴里说道,“老太太节哀,大哥泉下有知,若是知道您这般难过,在地下必是不得安稳。” 贾母难过半晌,才平复了心情,“不提珠儿了,咱们接着说宝玉,我原打算将两个玉儿凑一对,这样不仅随了宝玉的愿,日后还能有你林姑父看顾,却不想中间冒出个东平王世子。” 第二百六十三章 打抱不平 对贾母这话,探春却不敢苟同,她在府上旁观者清,就算没有人家东平王世子,双玉联姻之事,怕也是好事多磨。如果是未嫁人前,她是怎么都不敢说这话的,可如今便没了顾忌,因而直接说道,“老太太,只要有太太在一日,林姐姐和二哥哥是成不了的。” 贾母何尝不知这个事实,所以倒没生气,还沮丧道,“你说的不错,其实闲暇时我也想过,如果两个玉儿真凑一对了,怕也未必见得是好事,以王氏的性子,指不定会怎样磋磨玉儿呢。若真是如此,等我将来到了地下,怕是无颜再见你那可怜的姑妈了。” “老太太心里什么都明白,那何必再遗憾呢?咱们应该替林姐姐高兴才是,毕竟她现在身份高贵,又有爱子承欢膝下,岂非羡煞旁人!” 听了探春这话,贾母只是笑而不语,可心里的苦涩,却不好说给旁人听,她总不能告诉探春,现在她最遗憾的就是,不能再指望黛玉日后借助夫家权势,来照顾她的宝玉吧。她今日又是对王熙凤示弱,又是对探春推心置腹,说到底还是为了给贾宝玉铺路。 其实贾母所说大体没错,终究也算亏心,若把谈话对象换成贾赦,那贾赦指定会给撅回来的。只因贾母只提到,她把贾宝玉故意养成富贵闲人,却从不说她是如何偏心二房,偏疼贾宝玉的;更不说她是怎样压制大房,甚至睁一眼闭一眼,放任王氏谋夺大房的财产和爵位的。可以说,贾府两房闹到今天这副田地,她是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好在贾母今天的目的已然达到,借着贾政痛打贾宝玉一事,软硬兼施间,就让王熙凤和探春答应了,将来照顾贾宝玉。因而虽担心爱孙伤势,但却了了一桩心事,此刻心情颇为不错,又与探春叙了会祖孙之情,便大度的放探春去见了赵姨娘。 …… 话说东平王府这里,自是不清楚贾家发生的事,这日黛玉一行人相约去了妙玉那里吃茶,而穆栩闲来无事,想着多日不曾见徒睿,便打算去瞧瞧,看他最近在忙些什么。方行至大门口,却有杨安从后头追来,“世子,且留步!” 穆栩止住脚步,转头不解的看向杨安,只见杨安小跑过来,先查看了下左右,才低声回道,“世子,去云贵那里的人来信了。” 听了这话,穆栩顿时来了精神,将杨安拉到大门外僻静处,追问道,“如何说的,那贾蓉没出什么幺蛾子吧?” 杨安笑道,“贾蓉那厮一开始只以为全是郡主派去的人,便各种拿乔,还大言不惭道,等他回京了,要闹到宗人府去,让朝庭给他主持公道。直到咱们的人出面,那小子这才消停下来,最后老老实实的签了和离书。”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怕世子等的急了,王六便用驿站快马加鞭,将和离书先一步送进了京。” 穆栩接过信封,打开确认了一下,待看清下方贾蓉的签字画押,不由冷笑道,“算他识相,给了他多少银子?” 杨安迟疑道,“本来说好只给五千两的,可郡主派去的人,却私自做主给了两万两,说是奉了郡主的意思。” 穆栩闻言一愣,随即猜到这是秦可卿于心不忍,念在两人到底夫妻一场,多给了贾蓉一些补偿。所幸这原不是什么大事,穆栩倒没放在心上,只吩咐杨安道,“我出府一趟,若是世子妃问起,就说我去了忠敬王府赴宴,晚些时候回来。” “是,世子可要用马?”杨安询问。 穆栩想了下,摆摆手拒绝道,“不用,今日天气炎热,恐会将马累着。”说完,便背着手也不带小厮,就这么扬长而去。 用了小半个时辰,穆栩来到合浦郡主府,与门子招呼一声,就这么径自进了府里,慢悠悠走到仪门内,方遇上闻讯而来的宝珠,他出声问道,“表姐人呢?” 宝珠欠身道,“回世子话,小姐和四姑娘在逗蜂轩作画。” “看来今日表姐兴致不错?”穆栩一面随宝珠向荟芳园走,一面随口问道。 哪知宝珠却道,“好什么啊,是我和瑞珠见姑娘心情不佳,怕她闷出病来,便请了四姑娘陪她散心。” 穆栩脚下一顿,“这是为何?” 宝珠叹道,“还能为得什么,不过是家门不幸,小秦大爷不学好呗!” 穆栩早已有了猜测,但还是羊装不知的询问详情。宝珠自不疑有他,便一五一十的道来,“这半年来,小秦大爷三五时就来姑娘这打秋风,每次姑娘问起,他皆说是与人游学。姑娘心善,只道他是长进了,心下宽慰不已,对其所求无有不准。可谁想那小秦大爷,私下不修德行,竟迷恋烟花之地,直到上月,他在城里青楼盘桓多日,欠下了六千两银子的嫖资,被人闹到了秦大人府上,大伙这才知道他做下的好事。” 这事虽说是穆栩设计的,但后续之事,他并未关注,所以此时也有些好奇,不禁便道,“那秦大人是怎么了结的?” 宝珠生气道,“说起这事就让人替姑娘不值,只因秦大人一时筹措不出这么多银子,最后还是秦夫人来我们府上,让姑娘出了这笔银子。” “可是表姐手头不宽裕,那为何不来寻我?”穆栩见宝珠气得不轻,便以为她是替秦可卿心疼银子。 不想宝珠顿足道,“哪是为了银子?还不是那秦夫人太过气人,姑娘前头给了小秦大爷三千多两银子,这回又出了六千,可秦夫人却道,小秦大爷变成今天这样,皆因姑娘之故,如果不是姑娘给他银子,他也没钱去那些地方花销。世子您说,这能怪到姑娘头上吗?姑娘一片好心,只盼着小秦大爷能够上进,到头来却落个不是?” “哼,好个牙尖嘴利的妇人!这般颠倒是非、恩将仇报的话,都能说出口,可见不是个好的。”穆栩这下真有些生气了,这摆明了是拿秦可卿当出气筒,让他如何能忍,“那秦业怎么说,他也这么认为吗?” 百盟书 宝珠听穆栩直呼秦业姓名,便暗叫坏了,知道这位爷是真发火了,有些后悔自个不该口不择言,于是急忙补救道,“世子有所不知,秦老爷肯定是不知道的…”怕穆栩不信,她只得咬牙解释道,“秦老爷自来就对姑娘视若己出,凡是有什么好处,皆紧着姑娘,可正因这般,才、才让秦夫人…” “才让他夫人觉得不高兴,心里不平衡了,认为秦业偏心,将一个养女看得比亲生儿子还重是吗?”穆栩接住话头,将宝珠剩下的话说了出来。 宝珠破罐子破摔道,“应该是这样的,尤其是姑娘出嫁时,老爷给了那么些陪嫁,当时就惹得夫人十分不悦。” 见宝珠承认,穆栩耻笑道,“呵,她可真会给自家脸上贴金,表姐那些陪嫁,岂是他们秦家能有的,那分明是前太子之物,都是我那便宜舅舅故去前,留给表姐傍身用的。再说那秦钟,他自己不学好,怎么怪到表姐身上?旧年间,表姐便曾求我,给那秦钟找了个差事,前番又托我给其置办产业,就是亲姐姐,也未必能做到这些。这秦业夫人可倒好,不念恩德也就罢了,竟还倒打一耙!” “宝珠,我只是让你来迎表弟,可不是让你胡说八道的!”不远处传来秦可卿声音,原来是她久候穆栩不至,便亲自寻了过来,行至荟芳园门口,正听到穆栩的激愤之语,当下哪还不清楚,必是宝珠多嘴说的。 穆栩心中正琢磨着,要不要给秦业夫人一个教训,并未留意周围动静,这会儿见秦可卿来了,还有责怪宝珠之意,便替其说情道,“表姐不要怪宝珠,是我主动问她,她却不过才说得。再者,她也是为你打抱不平!” 第二百六十四章 温言软语 秦可卿瞪了一眼宝珠,没好气道,“还不快去命人准备一些茶点,送到逗蜂轩来!”将宝珠打发走,她才笑着问穆栩,“表弟来之前,如何都不打个招呼?” 穆栩答道,“我也是临时起意,有事来告诉表姐。”他本要直言贾蓉同意和离之事,却忽然看见惜春出现在不远,所以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没等秦可卿再开口,惜春忽得从窗户探出头来,朝穆栩招手,“林姐夫!”穆栩也笑着向应道,“惜春妹妹一向可好?” 惜春笑嘻嘻道,“我好着呢,最近画技提高了不少,改日一定要去贵府,向林姐姐讨教一番。” “好了,有话进去再说,隔着窗户像个什么样子!”秦可卿见二人竟有长聊的架势,忙催穆栩进房。 穆栩从善如流,随秦可卿来到房中,就见里面收拾的极为简洁,除了临窗的的书桉,便是几张春凳,秦可卿解释道,“最近四姑姑在画荟芳园夏景,我干脆命人将这里腾出来,给她作画室。” 惜春附和道,“不错,逗蜂轩位置正佳,清爽凉快,只要打开窗户,满院风光尽收眼底。” 穆栩走到窗前,向外望去,果然看到,黄花满地,白柳横坡,小桥通若耶之溪,曲径接天台之路。石中清流滴滴,篱落飘香,树头翠叶翩翩,疏林如画。见此情景,不禁让人心旷神怡,穆栩由衷赞道,“你们家的荟芳园,在京里大大有名,今日一看,果真名不虚传!” 听到穆栩这话,惜春小孩心性,脸上难免露出自得之色,秦可卿却道,“表弟谬赞,只是旁人吹捧罢了,以表弟的身份,御花园都随便逛得,区区荟芳园,又何足道哉!” 穆栩摇头道,“御花园只是名头响亮,实际上不过中规中矩,只是胜在阔郎,倒不如你们这院子,曲径通幽,别有一番韵味。” 秦可卿也不和穆栩争辩,笑意吟吟的请他坐下,这才说道,“表弟方才说有事寻我,不知到底何事?” 穆栩看了眼一旁的惜春,想起原着里,她和贾珍父子并无多少亲情,便直言道,“云贵那边来信了,贾蓉要同表姐和离。”说着就拿出信封,递给秦可卿,“这是和离书,贾蓉已签字画押。” 秦可卿接过信,打开细看起来,而惜春则不敢置信道,“蓉儿疯了,好端端的为何要和离?” “只因贾蓉在流放之地,重新娶了一房妻子,若是闹将开来,这可是停妻再娶的大罪,对其而言,就是罪上加罪,别指望有赦免一日了。”穆栩自然不会说,贾蓉是被自己胁迫的,但他口中所说,也是实情不假。 惜春听后,小脸气得通红,脆生生骂道,“这个混账行子,果然和他爹一样不学好。”接着又对秦可卿道,“他既然不认你做娘子,那以后咱们就姐妹相称,你不用再叫我姑姑。” 没等秦可卿答话,穆栩就拍手道,“惜春妹子这话在理,没得我叫可卿表姐,她却叫你姑姑,搞得人云里雾里,这样简单明了多好!” 秦可卿闻言,给了穆栩一个白眼,点头说道,“也好,我一直想要个妹妹,今日总算是如愿了。” “哈哈,这般皆大欢喜,可惜惜春妹子年纪还小,不然咱们应该喝杯水酒,庆祝一下才好。”穆栩颇为遗憾的说道。 宝珠带着两个丫头,端着茶水果脯走到门外,听到里面穆栩的话,便出声应和道,“这有何难,即便没有酒水,也可以茶代酒。” 秦可卿笑骂,“你这丫头,倒是会做好人!” 宝珠一边指挥丫头上茶,一边嘴里回道,“姑娘说得哪里话,我这最多叫借花献佛!” 主仆二人说笑一阵,宝珠就识趣的要告退,惜春也跟着说道,“林姐夫和姐姐说话,我要赶紧回去,给今日作的画着色,就不打扰你们了!” 《仙木奇缘》 穆栩二人没有挽留,起身将惜春送出房门,回转房中后,秦可卿见四下再无旁人,便迫不及待的扑进穆栩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虎腰,好半晌才叹道,“可算摆脱了贾家媳妇的身份,觉得轻松了许多。” 穆栩轻轻抚摸她的秀发,笑着回道,“是啊,以后就算让人发现了咱们的关系,也不怕他们说嘴了。”话音刚落,谁想秦可卿却从他怀里挣脱,仰着头道,“不许说这话,你是有妇之夫,而我更是嫁过人,若是被人知道咱们的关系,还不被唾沫星子淹死才怪。” 穆栩捧着她的俏脸,心疼的道,“不用理会别人,咱们自己开心就好。再说,这样对你太不公平,总不能一辈子都偷偷摸摸吧。” 秦可卿先是嫣然一笑,随即就浑不在意道,“我觉得这样挺好,反正我不爱出门,成日都在府上,你有空多来看看我就是。”说话的同时,拉着穆栩回到房中坐好,继续说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以前在宁国府过得什么日子,那时整日里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让贾珍那个畜牲得逞,毁了我的清白。现在的日子,不知有多好呢,我特别知足,所以你不用觉得我委屈!” 见穆栩要开口,她赶忙又道,“如果你真的觉得过意不去,那就答应我一事如何?” 穆栩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别说一件事了,就是一百件又有何妨,表姐尽管说就是!” “你话别那么满,听我把话讲完,你再做决定不迟。”接着,秦可卿红着脸,小声说道,“我想给你生个孩子。” 穆栩先是一愣,随后便不怀好意的笑道,“我当你要说什么呢,原来是这个啊,那还不简单,咱们多努力几次,定让你如愿!” 秦可卿伸出手,在穆栩胸前拍打了一下,口中嗔道,“你少不正经,我的意思是以后孩子跟着我。”说罢,她便小心翼翼的觑着穆栩神情。 谁知穆栩竟挥手道,“都依你,就算让孩子跟你姓都行!” “啊,你说真的?”秦可卿张开小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她想来,穆栩哪怕再大度,听到让孩子以后跟她,估计都不会情愿,却不想这家伙不仅答应了,还有意外之喜。 也不怪秦可卿这样想,这毕竟是个男权社会,是一个男子倒插门,都会抬不起头的时代,穆栩这番话,可以说是极为惊世骇俗的。但谁让穆栩是来自后世的呢,因此看到秦可卿不信,他还补充道,“不用这样大惊小怪,即便孩子日后跟着你,随了你的姓氏,难道他就不是我的孩子了吗?” 看到秦可卿木然的摇头,穆栩摊开手说道,“这不就结了,无非是换了个形式罢了。” “可是…”秦可卿话没说完,就被穆栩打断,“没有可是,我说了都依你,就一定依你!” 看穆栩如此斩钉截铁,秦可卿终于确信,眼前之人不是再说笑,顿时高兴的蹦了起来,吓得穆栩赶紧用手将她抱住,责怪道,“你怎么和小孩子似的,万一摔着怎么办。” 秦可卿环着穆栩脖子,娇声说道,“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嘛!” 穆栩轻轻的将她放回椅子上,摇头失笑,“不说这个了,咱们说说秦钟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听到穆栩提起秦钟,本来还兴高采烈的秦可卿,脸上立时由晴转阴,口气不悦道,“你就不能让我多高兴一会儿,偏这般没眼色,搅扰人家的好心情。” 穆栩却正色道,“就算让你不喜,我也要提此事的。你这人性子太弱,心底又好,回头指不定要给秦钟收拾多少烂摊子呢!” 第二百六十五章 实话实说 秦可卿沉默良久,才道,“再怎么说,父亲都养育了我多年,又对我疼爱有加,他就钟儿这一个儿子,我总不能置之不理吧?” 穆栩冷笑道,“你虽是好心,但却不能一味示弱。就拿这次秦钟闹出那一档子事来讲,分明是他欺骗了你的银子和感情再先,可到了他母亲嘴里倒好,你竟成了罪魁祸首,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简直是是滑天下之大稽!” 秦可卿苦笑道,“或许是因为,从前父亲对我太过偏心,所以母亲总觉得,父亲对钟儿不太重视,才让他养成了如今的性子。” “说来说去,不过是挟恩图报罢了,须知升米恩,斗米仇,你如果继续对他们这般放任自由,让他们养成了习惯,以后定会缠上你,将你当成冤大头的。”穆栩摇摇头,对秦可卿的做法,一点都不认同。 秦可卿听后,下意识的否认道,“不会,钟儿经过这回的教训,肯定会改邪归正。至于母亲那里,她不过是因担心钟儿,说得一时气话。” 穆栩听秦可卿话里话外,仍然向着秦家人,便恨铁不成钢道,“我实在不知说你什么好了!”思量了下,他决定换个方式劝说,“既然你对他们这样有信心,那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打赌,如何赌法?你且仔细说来。” “咱们就赌接下来一年时间,你不要接济秦钟,看他是否会改邪归正!” 秦可卿自是不傻,听了穆栩这么说,哪里还不清楚,话里的真实用意。但秦可卿却一点不怕,毕竟在她心里,秦钟始终是个好孩子,只是偶尔行差踏错而已。因此对穆栩的打赌一说,她丝毫不惧,还兴致勃勃的追问道,“那彩头呢?没有好彩头我可不依你!” 穆栩笑道,“彩头,谁输了就答应赢的人一个条件,如何?” 秦可卿没有犹豫,说道,“好,那咱们一言为定。”两人击掌为誓,就此达成约定。 一个多时辰后,穆栩神清气爽的从合浦郡主府出来,等回到自家府上,他先在前院梳洗了一番,换了身干净衣服,这才进了后宅,方一踏入朝晖院,房檐下说闲话的梅剑、雪雁,远远看到他回来,就迎上来见礼。 xiaoshuting.info “你们世子妃人呢?” 雪雁抢先回道,“世子妃在房里看书。” 穆栩点点头,径自回了屋里,果然见到黛玉正靠在榻上,拿着本书瞧着。 “不是说去五舅舅家赴宴吗,如何还不到晌午就回来了?”黛玉放下手中的书,不解的问道。 穆栩面色如常的来到榻前,在黛玉的娇嗔声中,挤到黛玉身边坐下,嘴里说道,“别提了,盈儿那丫头非要缠着我,闹着来找桐儿玩耍,我便找了个机会熘了。” 黛玉没有丝毫怀疑,还笑道,“那你带她来就是了,反正桐儿在府上也挺孤单的,有个玩伴也好。” “你可得了吧,她还孤单?每日里像个男孩子似的,到处上蹿下跳,前几日还把花园里那对鹦鹉放跑了,也不知是谁,当时气得要命。” 黛玉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也是因为,那对鹦鹉教了许久,才学会说话,一时有些急了嘛!” 夫妻俩逗了会嘴后,黛玉便说道,“方才从妙玉那回来时,遇到了杨安他娘,听她话里的意思,他们家已经准备妥当了,随时可以迎娶雪雁过门,你的意思呢?” 穆栩仰面躺到黛玉大腿上,随意说道,“那就回头通知杨安一声,让他们家挑个好日子,安心成婚就是。” 黛玉应道,“也好,那我明日就派人去趟衙门,把他们的身契消了,顺便再从附近买座宅院,送给雪雁作嫁妆。” “咱们王府可是在皇城根下,哪来合适的宅子让你买,依我之见,不如就在后街找块空地,让他们自建吧。” 黛玉没去过后街,不免有些担心道,“我记得后街住的都是府里的下人,可还有空闲地方?若是因我的一点私心,就让别人搬家,恐怕不太合适吧?” “你放心就是,我前番才去过后街,最西边那头,有几处院落是空置的,起座小宅院绰绰有余。” 黛玉一面将穆栩在自己腿上作怪的手拿开,一面口中问道,“咦,那不是离英莲他们家不远吗?” 穆栩确认道,“嗯,是离得不远。那一带本是曾祖当年想安置族人的地方,却不想咱们家几代都人丁单薄,所以除了英莲爹娘的那处宅子,别的都荒废了。” “如果要重新起宅子,花费的时间太久,雪雁的婚事岂不是要延后?”黛玉有些为难,毕竟雪雁跟了自己这么久,她打心底里,是希望雪雁能够风光大嫁的。 穆栩好笑道,“你何时成了老妈子了,这么点小事,也值得你操心?先让雪雁嫁过去,等宅子建好,再赐给她还不是一样,无非就是晚个一年半载。” 听穆栩竟把她比做老妈子,黛玉立刻不依了,嘴里冷哼一声,就要去揪穆栩耳朵,穆栩却脑袋一摆,伸手抱住黛玉柳腰,稍一用力就将她带到怀里,两人瞬间在榻上滚成一团。 嬉闹了好一阵,听到外间传来脚步声,穆栩才放开面红耳赤的黛玉,正襟危坐起来,随即就听雪雁的声音传来,“世子,大薛夫人派莺儿来,说是找您有事。” “我知道了,你让她先回去,我稍后就去清止院。”将雪雁打发走,穆栩打量着整理衣服的黛玉,笑嘻嘻建议道,“要不咱们去卧房休息片刻?” 黛玉瞪了他一眼,娇声说道,“大白天的就不正经,我才不和你疯呢!不是要去宝姐姐那嘛,赶紧去,我也要去母亲那看茂哥儿。” 穆栩遗憾的砸了下嘴,摇头晃脑的走了出去,不多时来到宝钗房里,四下查看了一番,发觉只有宝钗一人,不禁奇道,“锦儿人呢?” 宝钗迎上前,将穆栩拉到里间坐好,回道,“刚吃过奶睡着了,我便让奶娘将她抱到隔壁去了,免得这里人来人往,将那小祖宗惊醒,又让人不得安生。” “那你这会找我来何事?” 宝钗迟疑了下,还是说道,“我妈派人来过了,想向我打听一下舅舅的事,我不太清楚里面的内情,只得让莺儿找你来问问。” 穆栩示意宝钗坐下,然后才道,“你才刚出月子,我怕你多想,就没和你说那些事情。” 宝钗坐到穆栩身边,皱着眉头问道,“听你话里的意思,可是我舅舅这次要不好了?” 对宝钗的机敏,穆栩自然不会意外,他想了下,决定实话实说,“你舅舅王子腾这回牵连到的事不小,不出意外的话,重则杀头,轻则流放。” 虽说由于许多事情,不太喜欢这个舅舅,可听到后果如此严重,宝钗还是吃了一惊,连忙询问道,“怎么就到了这种程度?” 穆栩想通过宝钗之口,让薛姨妈消停一些,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当下也不隐瞒,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你那个舅舅,可不是省油的灯,前头先帝还在时,他就和义忠亲王私下有所勾结。虽借着铁网山之事,他将自个摘了出来,可到底是恶了陛下。如果他接下来,能够低调一下,老老实实度日的话,说不得还能得个善终。可谁让他好死不死,又牵扯进了弥勒教反贼之事,你说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第二百五十六章 义愤填膺 听完穆栩这一番解释,宝钗尤自不信道,“我舅舅也是朝廷命官,怎么可能会和弥勒教有牵扯?” 穆栩只好将那警幻的来历,一五一十的说给宝钗听了。末了还道,“那警幻以及她父亲王崇,皆已被逮捕归案, 这件事证据确凿,没有任何可以辩解的余地。如果单是这样倒也罢了,可经绣衣卫严查,你舅舅与那王崇交往颇密,他又身为王家家主,有失察之罪。所以, 他这次无论如何都难逃法网。” 宝钗是在金陵长大的, 也曾听薛姨妈讲到过王崇,但她实在不敢相信, 她母亲口中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的堂叔,暗中竟有个身为弥勒教圣女的女儿。再想到弥勒教是做什么的勾当后,她担忧道,“这件事要牵连多少人,会不会牵连到我大舅舅,还有我妈妈和凤姐她们这些外嫁女?” 穆栩当然知道宝钗担心的所在,便柔声安慰道,“你放心吧,陛下已经下旨,此次只追究首恶,凡是不知情的皆在赦免之列。” 宝钗拍了拍胸口,下意识道,“那就好, 那就好!”话出口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这番举动,会显得对舅舅家有些薄情,于是又补充道,“如果我舅舅被定了罪,那舅妈和表妹呢,会不会被牵连?” 穆栩犹豫了下,还是如实说道,“依照朝廷律例,他们是王子腾直系亲属,或是被连坐,或是被贬为庶人,发卖教坊司。” “啊,这会不会太严重了?”宝钗惊道。 “律法就是如此,谁让王子腾犯的事太大呢!” 宝钗听后,心里思量片刻,终于还是开口道,“你能不能想个办法,帮帮我舅母和表妹。舅母快五十的人,一辈子都锦衣玉食,如何能受得了那种羞辱。还有熙鸾妹妹, 她明年才及笄,若是被送进教坊司, 这辈子岂不是毁了?” 若是宝钗开口为王子腾求情,那穆栩说什么都不会答应,他可不想做个烂好人。好在宝钗很有分寸,只是为王子腾夫人和女儿说情,穆栩稍一思索,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他是来自后世的,也见不惯古代这一套,杀人不过头点地,冤有头债有主,谁犯的罪找谁便是,何必寻女眷晦气呢,而且还是送到教坊司那种地方。 “既然你开口了,那我自然不会推辞,回头等王家判决下来,我会想办法将她们捞出来的。”穆栩说完,又提醒了宝钗一句,“到时你不得出面,让你妈或者琏二嫂子出头,她们一个是王子腾妹妹,一个是其侄女,算是名正言顺,外人也没说嘴的地方。” 宝钗明白穆栩这是为了避嫌,忙不迭的应了,又谢了穆栩的援手之情。穆栩则摆摆手,说道,“你有谢我的功夫,不如回家去劝下你妈,王子腾这回的事非同小可,让她千万不要在里头瞎掺合。” 宝钗闻言不禁苦笑,“我妈耳根子软,没什么见识,确实容易受人蒙蔽,我是该跟她好生说道下。” 想到宝钗辛苦为自己生了一女,穆栩不由心里一软,便道,“你也许久没回过娘家了,不如用过午膳就回去看看。”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又添了句,“把锦儿也带上,让她外祖母和舅舅见下。” 宝钗惊喜的看向穆栩,随后踌躇道,“祖母和母亲那里…” “无妨,我会和她们说得,你自管去就是。” 从宝钗这出来,穆栩就去见了母亲,把宝钗的事一说,长宁公主果然没有反对,只叮嘱让带着奶娘,不许孩子见风云云。 中午用过饭,得了穆栩喜信的宝钗,心情大好的抱着女儿,带着一众随从,乘着马车向娘家而去。到了薛家门口,门子刚一传讯进去,眨眼的功夫,薛姨妈就带着儿子儿媳,亲自将宝钗迎了进去。 到了内宅暖阁,薛姨妈接过襁褓,看着里面小小的人,高兴的夸道,“瞧着小鼻子小眼,长开后定是个美人胚子!” 刘氏附和道,“那是肯定的,这就叫随根,妹夫和妹妹都是一表人才,外甥女当然是青出于蓝。” 几人围着孩子稀罕了好一会儿,直到孩子饿了,开始啼哭起来,宝钗便命奶娘将孩子抱进内室喂奶。趁着这空当,她才说了此行的目的。 宝钗刚把王子腾的事情说完,薛蟠就按耐不住,朝薛姨妈抱怨道,“我说什么来着,姨妈的话根本就不能信,她这分明是想坑咱们家。” “你少说两句。”看宝钗面上生出疑色,薛姨妈连忙出言制止儿子。 可宝钗已然听薛蟠说了,哪会这么轻易被糊弄过去,随即就追问薛姨妈,到底是怎么回事。薛姨妈顾左右而言他,但薛蟠却不管不顾道,“哎呀,我的娘唉,都这时候了,你就别想瞒着妹妹,你要不愿意说,那我可说了。”当下就一股脑儿,把薛姨妈为何会找宝钗的原因说了。 原来自王子腾全家被软禁在府后,王夫人在荣国府那头想不出法子,就把主意打到了薛姨妈这,谁让宝钗嫁给了穆栩呢。如果只是这样,也没什么大不了,可偏偏这王氏却自作聪明,不仅对妹妹刻意隐瞒不说,甚至还推说,王子腾只是犯的小事,要是宝钗的夫君能出面说情,定然会平安无事。 宝钗听了薛蟠的话,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她心下十分费解,那王氏当初到底是如何做到,在荣国府一手遮天的?就这么个既无知,又愚蠢的妇人,是凭借什么手段,在那国公府邸当家多年的。就拿这回的事来说,她这种做法,除了惹人厌恶,又有什么用?难道指望穆栩不知道内情,三言两语就被会薛姨妈说动,跑去为王子腾求情吗? 薛姨妈见宝钗不语,以为女儿心里有气,便瞪了薛蟠一眼,向宝钗解释道,“我的儿,这也不能全怪你姨妈,她也是因为担心你舅舅。再说她又不是女婿,可能并不知道这里头的内情。” 宝钗冷笑道,“妈,说这话您自个信吗?荣国府琏二哥可是要上朝的,姨夫也在工部当差,这么大的事,他们家能不知道?我那好姨妈,这是拿您当傻子糊弄,打量我看不出她的险恶心思呢!”为了防止母亲再被那王氏欺骗,宝钗不得了把话掰开,细细说起里面的门道, “您也不想想,舅舅这回犯的什么事,那是一般的罪名吗?弥勒教可是做得造反的活计,舅舅牵扯进里头,在这当口,是个正常人都会选择,对他们家敬而远之,可您倒好,非但自己掺合不说,还想将您女婿扯进去。如果我真信了您这鬼话,说动了世子,让他去为舅舅求情,你想过会是什么后果吗?到时皇帝会怎么看他,满朝文武又会怎么看他?” 面对女儿连珠炮一般的问题,薛姨妈顿时瞠目结舌,嘴里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后还是刘氏见势不妙,站出来打圆场道,“妹妹快消消气,妈也是受人蒙蔽,再者以妹夫和妹妹的脑子,哪会轻易被人算计。” 宝钗叹了口气,对薛姨妈苦口婆心的说道,“妈,我知道您心中放不下同胞之情,可舅舅和姨妈他们,却不见得这样想啊!他们算计了咱们家几次了,有拿您当亲妹妹吗,尤其是姨妈,她从前哪次找您,不是为了银子?自从她在贾家失势,也就是您还记挂着她,眼巴巴的派人去探望她。她可倒好,没有丝毫感激不说,竟然遇到祸事后,还想着来拖您下水,这是什么人啊!” 第二百五十七章 刘姥姥回礼 被女儿在儿子儿媳面前,好一顿数落,薛姨妈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干脆将头扭到一边,以沉默应付宝钗。 宝钗见此情形,也察觉过来,自己语气有些重了,便来到薛姨妈身旁,和声细语的说道,“妈,女儿不该对你发脾气,可您也要理解我的处境啊。虽说我们世子大度,并未将我生了个闺女的事放在心上,对我和锦儿依旧疼爱有加。可您别忘了,在我头上,还有两重婆婆的,我不指望家里给我帮忙,可最起码也不能拖后腿啊!” 薛姨妈听了这些,神情有些松动,再有一旁的薛蟠夫妻,也跟着劝解了几句,她终究借坡下驴道,“罢了,别说这些了,大不了我听你的就是。” 宝钗赶忙继续说道,“妈,舅舅的事已成定局,但我求了我们世子,他答应会想办法,保全舅母和熙鸾表妹。您若觉得实在过意不去,到时想办法安置好他们,我想舅舅会感激您的。” 这便是宝钗的高明之处,她先是故意告诉薛姨妈,舅舅王子腾犯下了大罪,已救无可救,等到薛姨妈放弃了希望,她再抛出舅母和表妹的事,果然让其大感柳暗花明,没口子的感谢女儿女婿。 宝钗自是推辞不受,重新与几人拉起家常来,期间不免又说起,刘氏和尤二姐久未怀孕之事。只见薛姨妈瞪了眼薛蟠,没好气道,“都怪这孽障不学好,年纪轻轻就把身子弄坏了,害的我如今别说孙子,就是连孙女的影子都见不着。” 宝钗听后,也觉得这是个大问题,不由问薛蟠,“哥哥,先前那个张太医给你开的药,你可有按时服用,有没有谨遵医嘱?” 看着妹妹探究的眼神,薛蟠只得心虚道,“我连喝了半个月,觉得没有效果,而且那味道太过难以下咽,便偷偷停了…” 薛蟠话还没说完,刘氏就恼了,嘴里喝骂道,“好啊,我就说你后来每次吃药,都要避开旁人,原来根子在这里,你个混蛋…”如果不是顾忌婆婆和小姑子在场,说不得她都要上手了。 “你这个不着调的,良药苦口的道理,你都不懂吗?”薛姨妈一开始还心里暗道,女儿把那太医吹得天花乱坠,其实也是言过其实。不想今日才知道真相,原来根子竟出在儿子身上。她不禁又急又气,跟着儿媳就开始责骂起来。 面对老娘和夫人的围攻,薛蟠自是难以招架,只好向妹妹宝钗求救。宝钗先是不理,见火候差不多后,才出声道,“妈、嫂子,你们且停一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大夫来给哥哥诊治一番,看看他私自停了药可有妨碍。” 薛姨妈婆媳听了这话,才暂时放过薛蟠,刘氏反应最快,立马就求宝钗,“妹妹,为今之计,还得劳烦你再请个太医来,给你哥哥瞧下病。” 宝钗撇了下臊眉耷眼的薛蟠,点头应道,“嫂子放心,我回府后就派人去太医院,请个靠谱的太医来。”说罢,又叮嘱薛蟠,“哥哥,你以后可省点心吧,不看在妈的面上,也想想泉下的父亲,难道你打算让咱们家绝户不成?” 听到妹妹提起亡父,薛蟠神色一正,急忙低声下气的向几人保证,自己这回一定老实听话。宝钗见此行一切顺利,这才满意的告辞而去。 宝钗回到府上,将女儿安顿好,径自去寻穆栩,想说下她的娘家之行。来到朝晖院,不想却见房内除了穆栩、黛玉,以及几个丫头外,还多了两人,是一积年老妪和五六岁小童,正是从前在荣国府见过的刘姥姥祖孙。 看到宝钗进来,穆栩指着坐在一旁的刘姥姥祖孙,笑道,“你快来看是谁来了?” 刘姥姥见过宝钗两回,此时见她来了,自不敢怠慢,忙跳下椅子,拉着孙子板儿,就要给宝钗跪下行礼。宝钗忙拉住刘姥姥,笑问,“姥姥一向可好?” 刘姥姥答道,“好,托几位贵人的福,家里一切都好。”又跟着解释道,“本来早该来府问安,可要忙着侍候庄稼,好在去年风调雨顺,最近又从地里收了一些瓜果蔬菜,便送进京来,给爷们和姑奶奶尝尝鲜,少爷姑娘们往日里,山珍海味的吃腻了,用些我们乡下的野味,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宝钗笑着连道有心,摸了摸板儿的脑袋,请刘姥姥重新入座,自己则坐在黛玉下首,看穆栩如何待客。就听穆栩问道,“姥姥是怎么来的?” 刘姥姥拘谨的道,“回小王爷的话,我一大早赶着牛车出门,晌午前就到了京。因我们乡下人的身份,不敢冒然登门,便想着旧年曾去过荣国府,就去给凤大奶奶请了安,最后经她指点,才敢来府上讨扰。” 穆栩听后,不由摇摇头,“我们府上又不是龙潭虎穴,姥姥也忒多心了,下次进京尽管来就是。” 黛玉也点头道,“是这个理,姥姥不用那么多顾忌,咱们府上没那么多规矩。”接着又问,“姥姥可曾用过午饭?” 刘姥姥笑着答道,“凤大奶奶好心,专门吩咐平儿姑娘,请我们祖孙吃了席面。” 说笑了一阵,刘姥姥望了望屋外,拉了下吃着果子的板儿,嘴里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告辞了,免得一会出不了京,那就大事不好了。” 黛玉听后,刚想吩咐丫头准备一些回礼,送刘姥姥出府,不想穆栩却忽然开口,“不妨,姥姥年纪大了,这个时候出城,等到了家,估计天都黑了,不如就在我们府上住上一晚,明日再回去不迟。” 刘姥姥连忙推辞,黛玉和宝钗皆劝了几句,刘姥姥见几人真心留客,不禁叹道,“没想到老婆子我临老了,竟有福气在王府留宿,真不知怎么感谢小王爷和奶奶们。” “这值当什么,姥姥安心住着就是。”穆栩回了一句,又转头朝黛玉笑道,“既然中午琏二嫂子请姥姥吃了席,那到我们府上也不能差了,就由玉儿设宴,款待一下姥姥祖孙。” 黛玉莞尔一笑,拍手赞道,“是极,可不能让凤姐姐给比下去!” 刘姥姥连忙摆手,“可使不得,我们祖孙在乡下,吃惯了粗茶澹饭,来了京城老吃席面,若吃油了嘴,那回家可怎么得了!” 黛玉几女听刘姥姥说得好笑,顿时笑作一团,倒是穆栩摇摇头,没有跟着她们胡闹,只因他清楚的很,刘姥姥看似说的玩笑之语,其实却道尽了庄户人家的心酸无奈。等几人笑过,他瞧着有些畏畏缩缩的板儿,出声询问道,“可让孩子读了书?” 刘姥姥一愣,不知穆栩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老实回道,“我们乡下倒有个私塾,先生是个落第的秀才,我和女婿商量着,等板儿再大一点,就送他去认几个字。” 穆栩温言劝道,“这事可不能马虎,趁孩子还小,应早些送他去读书,过几年大一点,再送到书院,将来考个功名,总比一辈子在地里刨食强。” 刘姥姥虽是农妇,却颇有一番见识,明白穆栩这话说得再对不过,可自古寒门难出贵子,乡间私塾好上,但那书院岂是谁都能进的? 穆栩出身勋贵,自然不太明白时下知名书院的规矩,如果没有举荐之人,别说是平民了,就算是一般的富贵人家,也休想挤进文人圈子。所幸黛玉出自书香世家,对这里头的门道十分了解,这会儿见刘姥姥听了穆栩的话后,脸上隐隐有些难色,立刻就接话道,“姥姥不用担心,要是板儿是个读书种子,将来你就来寻我,我会请父亲给板儿找个举荐人,送他去书院读书。” 有了黛玉这话,刘姥姥简直大喜过望,赶紧拉过孙儿,让他给黛玉磕头,这孩子倒是听话,闻言立即跪下,结结实实给黛玉磕了三个头。 第二百五十八章 诗社 黛玉让丫头扶起板儿,见穆栩露出不解之色,只好仔细解释了一番,当今读书人的规矩。穆栩这才知道,虽说自隋唐以来,国家就以科举取仕,看似斩断了世家的根基,可读书人又抱成了一团,只因他们掌握了知识的传播途径。现下读书人若想学有所成,基本只有两个渠道,一是家里自有传承,二就是进书院学习。 且穆栩想得更多了一层,那些文人完全可以凭借书院,再通过科举时,坐师学生那一套,结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关系网,用来影响朝政,就像明末的东林党一般,这对一个国家的危害,可比勋贵抱团厉害多了。他心下打定主意,回头就给徒祯建议,由朝廷官办一些书院,用来制衡一下那些仕林中人。 黛玉她们可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功夫,穆栩便想了那么多。见其愣神,黛玉还取笑他,“怎么,咱们世子爷想去书院攻读不成?” 迎着几人好笑的表情,穆栩摇头失笑,“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看见书本就头大,每次你们连诗作对,我是能躲就躲,哪里敢去书院献丑?” 宝钗用帕子捂住嘴,笑道,“可算是说出了心里话,我之前还曾奇怪呢,怎么每次一说到办诗社,你就顾左右而言他,原来问题竟出在这。” 黛玉也道,“很是,若你早先就承认了,我们也不会喊你作陪,说不得诗社都办了几回了。” 穆栩说不过她们,索性直接道,“得,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为了表示我的歉意,赶明儿你们办诗社,需要多少银子,都从我私库出,就当是赔礼了可好。” 黛玉和宝钗皆身家丰厚,自然不在意这点银子,可这银子却意义不同,因此二人异口同声的应了下来,黛玉还道,“有你这话就好,说起来,自姐妹们各自出嫁后,已有好几年不曾聚过,正好借这机会,大家一起松快松快。” 宝钗意有所指道,“这个主意不错,就是不知某人会同意吗?”说完就看向穆栩,穆栩摊开手,口中叫屈道,“我何时说不同意了?你们有此想法,尽管放手施为就是。” 听穆栩如此说,两女立刻就讨论起来,要如何施为,穆栩也不理她们,看刘姥姥坐在房里插不上话,干脆就吩咐梅剑,“带姥姥去客房安顿下来。”然后又对刘姥姥道,“姥姥且先去歇息片刻,晚些时候,会有丫头请你前来赴宴。” 刘姥姥笑呵呵应了,向几人告罪一声,就带着板儿随梅剑去了。而穆栩则起身,对着黛玉二人道,“你们慢慢商量,我去英莲那一趟,这两日还没看过安儿呢。” 黛玉挥挥手,“你自去就是,记得通知英莲,后日在后园登仙阁办诗社,让她别忘了参加。” “行了,我知道了,会和她说得。”穆栩说话的同时,人已到了房门外,跟着就没了踪影。 翌日,将刘姥姥祖孙送走,黛玉便派出下人,给李纨妯里、三春、史湘云等人下了帖子,约她们次日来府上一聚。收到帖子的几人,纷纷回复,会按时赴约。果然到了次日,众人先后来了东平王府,在黛玉的带领下,先去拜见了张太妃和长宁公主,随后便一起向着花园走去。 进入花园,众女走走停停,瞧着一路上的景致,各自赞叹不已,往日里总是高谈阔论的王熙凤,却不动声色的坠在后头,却是她方才来的路上,得了迎春示意,于是便刻意放慢脚步,看小姑子有何事说。 迎春走在王熙凤身畔,低声说道,“二嫂子,我有一桩为难的事求你,希望你能通融一下。” 畅想中文网 王熙凤笑道,“你如今生活惬意,夫君疼爱不说,又有爱子环绕,能有什么事求我?” 迎春嗔道,“嫂子说笑了,说得好像哥哥待你不好似的,若你认了,那我可要问问哥哥,替你打抱不平了。” “千万别,算嫂子怕了你了!唉,可见是嫁了人,当了掌家奶奶了,前头那个笨嘴拙舌的二丫头哪去了!”王熙凤玩笑了几句,这才问起迎春,“你有事直说便是,咱们姑嫂又何必绕弯子?” 迎春看了眼前面的几人,小声说道,“我想向嫂子讨个人,他名叫潘又安,是咱们府上的小厮。” 听了迎春这话,王熙凤大是不解,“我恍忽听过这个人,你无缘无故要他做甚?” 迎春叹了口气,“唉,还不是为了司棋那丫头。”接着就将司棋和潘又安的关系,仔细说给王熙凤听。原来那潘又安与司棋可以说是青梅竹马,更是早就私下定了终身,可潘又安性子有些懦弱,更兼司棋家里反对,再加上后来司棋随着迎春嫁入柳家,如此一来,二人只能暗中偷偷来往。直到前几日,那潘又安又来寻司棋私会,不巧却被柳湘莲撞个正着,迎春才后知后觉,知道了这桩事。 说完这些,迎春感叹道,“嫂子也知道,以前我性子软弱,在府上时,常被房里的嬷嬷拿捏,亏得司棋那丫头性子强硬,对我多有回护,所以我便想着,不如成全他们,也算不负主仆一场。” 王熙凤听后,只略微一思量,就开口道,“二妹妹一片好心,我自不会做这恶人。等今日回府,我让平儿查下,看那潘又安在谁手下当差,若是没有妨碍,就将他遣到你们府上。” “多谢嫂子,妹妹这厢谢过你了!”迎春知道王熙凤既这般说,那此事便是八九不离十了,赶忙向其欠身致谢。王熙凤正要客套两句,不想却听黛玉声音传来,“幼,你们姑嫂这是唱得哪一出?” 二人寻声望去,却见黛玉带着雪雁折了回来,站在不远处,笑意吟吟的看着这边。王熙凤笑着回道,“我们姑嫂说什么不提也罢,倒是你这个主人家不去待客,如何却跑到这躲闲?” “就算要待客,那也得客人来齐才是,总不能落下两位姐姐,那样岂不太过失礼?” 黛玉一边和王熙凤斗嘴,一边带着二人,拐过花草丛中,穿过假山下的小径,来到临湖的一座三层阁楼。几人登上三楼,与众人汇合之后,看着房中精致的摆设,以及窗外的风光,王熙凤赞道,“不愧是王府,这光景果与寻常人家不同!” 三春等人附和不已,而黛玉则自谦道,“哪有这般好了,也不过寻常罢了。” 史湘云闻言,立即说道,“大家瞧见了吧,咱们林世子妃果真今非昔比,这么好的地方,竟都不放在眼里!” 黛玉笑着回道,“你这丫头,怎的多日不见,还是这般狭促,若是大家真喜欢这里,尽管多住几日就是。” 史湘云先是一喜,随即就沮丧道,“谢过姐姐好意,可今时不同往日,这嫁了人之后,哪还能像从前一般自由自在。”这话一出,顿时引起一阵共鸣。 正吩咐丫头给众人上茶的宝钗,见湘云这话勾起大家遐思,便故意取笑道,“这可不像咱们云妹妹的性子,难不成让云妹夫管住了不成?” 探春跟着道,“宝姐姐这话不对,依我看啊,分明是云妹妹舍不得云妹夫,才故意拿嫁人做借口。” “好你个三姐姐,尽然伙同宝姐姐欺负我,看我怎么收拾你!”史湘云被二人一唱一和,说得面上绯红,当即就不依起来。几人闹了好一会,还是梅剑的到来,才让她们收敛起来。 第二百五十九章 解围 黛玉她们在后园高乐时,穆栩也陪祖母说完话回来,还没进院门,就见红袖匆匆而来,向他欠身说道,“世子,王妃有请!” 穆栩脚下一顿,当即调转方向,朝母亲院子而去,嘴里随意问道,“母亲可有事寻我?” 红袖落后穆栩脚步,回道,“方才来了位小太监,说是太皇太后召王妃入宫。” 穆栩点点头,快步来到母亲房里,一进门就见母亲正吩咐丫头们收拾行囊,他不解的问道,“母亲这是做什么?” 长宁公主解释道,“你外祖母传来话,让我进宫陪她小住几日。” 看到丫头们收拾的东西里,有儿子的物品,穆栩奇道,“母亲还要带茂哥儿一起?” 长宁公主点头,“不错,我这回进宫,或许会住十天半个月,实在舍不得茂哥儿,索性就带上他。” “啊,玉儿那可曾通知?”穆栩话才出口,就见母亲笑着看向自己,顿时有些明白了,果然就听她道,“玉儿这不是正待客嘛,就由你去跟她说一声,顺便让府上准备好车架。” 穆栩拐弯抹角的劝道,“茂哥儿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他娘,若是进宫哭闹得话,岂不搅扰了外祖母的清净?不如母亲自去,回头想他了,就派人通传一声,我再送他进宫。” 长宁公主瞥了眼穆栩,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怎么,为娘想和孙儿多亲近一下,都不成了吗,还是说你小子,也是个怕媳妇的?” 一听这话,穆栩立即面红耳赤的争辩道,“瞧母亲说得,我哪里怕媳妇了,我这不是怕母亲累着嘛,而且…” “没有而且,为娘不怕累,再者宫里那么多宫娥嬷嬷,还怕没人哄茂哥儿!” 听母亲都这样说了,穆栩只得无奈应了,转头就向后花园行去。到了登仙阁楼下,他踌躇了半晌,还没想好如何给黛玉说,就听宝钗的声音传来,“你怎么过来了?” 穆栩回头看去,却见宝钗带着王熙凤,正从门内出来,他换上一个笑脸,问道,“不是说要办诗社吗,你们这是?” 王熙凤笑着答道,“我就识得几个字,瞧瞧账本还成,可不敢参加这种雅事,所以就央求宝妹妹,带我四处走走。” 穆栩只稍一琢磨,就明白她们二人,必定是要去找个僻静处,商量王子腾的事情,于是也不点破,说道,“那你们去走走也好,不过一会儿要记得回来,我方才去祖母那时,听管家来报,说今日府上采买的下人,遇上个西域来的商贩,进了批上好的西瓜,稍后让下人给你们送上一些,也好尝尝鲜。” “幼,那我就不客气了,西瓜可是个稀罕物。” 穆栩摆摆手,“嗨,这有什么稀罕的,二嫂子若是喜欢,等回府时带上一些,给巧姐也尝尝。” 王熙凤自是谢过穆栩不提,宝钗见二人说完了话,这才又问起穆栩来的目的,穆栩想了下,干脆如实说了,“母亲要带茂哥儿去宫里住几日,让我来给玉儿说一声。” 宝钗眼珠一转,就明白了穆栩的为难之处,好笑的说道,“行了,你不用去了,回头我会跟林妹妹说的。” 穆栩一听这话,立时喜笑颜开,“那再好不过,你们这一帮莺莺燕燕的,我还真有些不习惯。”说罢,就和王熙凤打了声招呼,飞快的去了。 望着穆栩远去的背影,王熙凤感叹,“你们这位爷,倒是一点架子都没有,一点都不像是个王府世子。” 宝钗心下得意,嘴上却道,“他这人向来讨厌繁文缛节,因而在府上总是这般随意。” 王熙凤拍了一把宝钗胳膊,不满的道,“跟我还来这一套,你心里指不定怎么显摆呢!” 宝钗也不反驳,笑了下,就转移话题道,“行了,咱们说正事要紧。舅母和熙鸾表妹的事,就全拜托你和我妈了,我实在不好出面。” 王熙凤正色道,“你放心就是,婶娘对我视若己出,熙鸾更是我嫡亲的堂妹,我肯定会将她们安置妥当的。”说到这里,她看了下左右,又小声问道,“你们家那位可曾说过,二叔那里何时判下来,会如何入罪?” 宝钗摇摇头,“他只说就在近日,但具体哪一天没说。至于舅舅的罪名…”她犹豫了下,还是告诉了王熙凤,“听说刑部定的是腰斩弃市,家人全部流放,后来勋贵这边有人说情,皇帝才改为斩首。家人本要贬为奴隶的,我们世子私下活动了下,才改为贬为庶人,但家产要全部充公。” 虽说王熙凤如今对王子腾颇为不满,可到底多年感情不是假的,这会得知其落得这般下场,到底有些于心不忍,“如何判的这么重?” 宝钗苦笑道,“从金陵那边传来消息,那警幻招了,他们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私下积蓄钱粮,拉拢江南仕绅富户,就等着时机成熟举事了。牵扯进这种谋逆大桉,按朝廷律法,九族都要倒霉的,好在我们世子在皇帝那有体面,才把咱们这些亲族提前摘出来,别的就别再想了。” 王熙凤吓得脸色煞白,连忙不停点头,“妹妹说的是,咱们要知足才是。” 二人又说了会话,宝钗见王熙凤脸色不好,知道她定是吓着了,干脆就带她去池塘边散了会步,等其脸色好转,才返回了登仙阁。 “咦,二嫂子和宝姐姐去哪里了,如何这么久才回来?”惜春眼尖,第一个发现两人回来,立即就出声询问道。 迎着大家的关切的眼光,宝钗面色如常的回道,“凤姐姐非要闹得去看我们锦姐,我便带她去认认侄女。” 史湘云从前在贾府时,就与宝钗最为亲厚,此刻听了这话,当即就将手里的笔一扔,嘴里抱怨道,“宝姐姐怎么这样,我也没见过侄女,你怎么不叫我一起?” 黛玉早瞧见凤姐脸色有异,哪里还不明白,宝钗这话不过是托词而已,因此听湘云这般说,她立时替宝钗解围道,“你急什么,今日时间多得是,还怕随后见不到锦儿。” 史湘云这才作罢,只是将宝钗拉到书桉前,指着桉上的几首诗道,“既然如此,那宝姐姐不如来断下,我们几人谁作的诗最好!” 宝钗将几首诗依次瞧过,心下马上有了判断,自然是以黛玉作的最好。但她为人一向妥帖,哪肯说实话得罪人,因而便对每首诗都夸赞几句,只说其中优处,对于里头的不妥,却一字未提。 众女皆是心思剔透之人,对各自诗才心中早就有数,这时听了宝钗的评断,不免都对其为人暗赞不已。 恰在此时,几个丫头提着食盒进来,说是奉世子之命,送来一些西瓜给大伙解渴。宝钗趁这机会,忙摆脱湘云,将黛玉拉到一旁,将穆栩所托之事说了。黛玉听后,虽觉得有些不舍儿子,但也没说什么,只道她知道了。 第二百六十章 王氏之死 时间来到了七月初,北征大军得胜回朝,皇帝徒祯不顾朝野非议,亲帅在京五品以上官员,出城二十里迎接,其中热闹自不用多说。 翌日,大庆殿朝会, 徒祯当庭让众文武议议,如何给北征功臣论功行赏。此言一出,顿时引得朝堂暗流涌动,只因之前兵部已呈上了,对陈庭等的封赏建议。当时徒祯并未表态,如今却让众臣讨论,显然是嫌前头所议的封赏太薄。 穆栩站在勋贵的行列里, 冷眼旁观着朝堂发生的一切, 总得来说,一众武人意见不大,但大部分文臣,都觉得如果只因平叛,就能得到厚赏的话,武将集团以后难免得势,说不得会重现太祖朝,武人压制文人的局面,因此都是拐弯抹角的提议,就按之前所议封赏便可。 但这些文臣却都忽略了两点,一是皇帝徒祯对此事的态度,毕竟在徒祯心里,徒钰一伙可是害死他父皇的罪魁祸首,今番大仇得报, 说什么也得重赏陈庭几人。二则是文臣集体打压武将, 反倒激起了徒祯的逆反心理,也促使一众武人同仇敌忾起来,道理很简单, 在陈庭等人今日的遭遇上, 这些武将看到了明日的自己。 最终在皇帝徒祯的强势,以及一众勋贵武将的帮腔下,陈庭作为此次北征主将被封为侯爵,冯唐由神武将军晋升为伯爵,余下人等各有厚赏不提。 此事告一段落后,朝廷的重心开始放在弥勒教那里。依据警幻的口供,地方官府和绣衣卫的经过严密排查,发现此次涉案人员之广,乃开国以来都不多见的。尤其是江南地区的大户人家,许多都与弥勒教妖人私下有着来往,有的干脆就和警幻一般,加入了弥勒教,在教内担任高层。 为了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此次朝廷对一干人犯的判决,秉持着从严从快的方针,光是被判流放的人员,就高达三千余人。其余涉案人等,比如警幻、王子腾等,或是被判凌迟,或是腰斩, 又或是斩首。 值得一提的的是,在王子腾死后,王家随即便被抄没,最终由王熙凤和薛姨妈出面,派人将王子腾夫人与女儿送到了金陵安置。要说对王子腾的死,谁最难以接受的话,那就非贾王氏莫属了。毕竟贾王氏这么多年能在贾府横行,除了因为贾母对二房的纵容之外,最大的依靠就是,王子腾这位身居高位的兄长。 因此哪怕之前,贾王氏被贾母送进了佛堂,其都依旧底气十足,总时不时出来蹦哒,在荣国府找下存在感。之所以如此,就是贾王氏心里坚信,只要她兄长在一日,贾母就不敢对自己下狠手。 如今随着王子腾死去,贾王氏最大的靠山没了,这妇人开始惶惶不可终日,除了为兄长难过,更多的就是害怕贾母会秋后算账,贾王氏其实比谁都清楚,自己做的好些事,早就突破了贾母的底线。在这般情况下,王子腾死讯传来没几日,贾王氏就病倒了,病的还颇为严重,大有时日无多的光景。 说来也是因果报应,在贾王氏病重的情况下,整个荣国府,就只有贾政这个枕边人,和贾宝玉这个儿子,对贾王氏表示了关切之情。而别的人对此都态度不一,但也是看笑话的居多。就拿贾母来说,她人老成精,岂能不知贾王氏的心病所在,若是她愿意,大可给其吃个定心丸,相信贾王氏不日就会痊愈。但她却恍若忘了一般,连询问一句都不愿,心下更是阴暗的希望,这个蠢妇早点归西,如此一来,说不得她还能凭此缓和与大房、林如海等人的关系。 说完贾母,再说贾府别的人,赵姨娘对贾王氏的境况,简直恨不得大肆庆祝一下,巴不得其早死早超生,到时或许自个还能坐上正妻之位。只能说赵姨娘太天真了,先不提贾政是否愿意,只要贾母活着一日,就不可能答应此事。 与赵姨娘单纯的高兴不同,李纨和王熙凤两人心思就比较复杂了。对李纨而言,贾王氏这个恶婆婆,就仿佛一座大山压在头上,长久以来,不仅将贾珠的死因,归咎在她身上,而且对贾兰这个贾珠的遗腹子,也完全不闻不问。哪怕嘴上从来不说,可李纨心里早对贾王氏恨之入骨了,现在得知这婆婆要不好,她自是暗暗称快,甚至还担心其突然好转。 而王熙凤呢,本来依照她爱憎分明的性子,应该是十分乐意看到,贾王氏落到这个下场的。可实际上,她心底却并没有想象的高兴,毕竟王子腾和贾王氏这对兄妹私底下如何且不说,但从前在面上对她确实不错。现在二人一死一病,这让她不免有些物伤其类。 就这样,在荣国府众人的人心浮动中,贾王氏终究没有撑过去,于次年开春病死于榻上,随即贾府的报丧人员,就开始奔走于亲朋故交府上,东平王府自然也没有例外。 将前来报丧的小厮打发走,穆栩回到后宅,就看到黛玉坐在椅子上发呆,连他进来都不知道,便开口问道,“想什么呢,这般出神?” 黛玉被穆栩的声音惊醒,苦笑道,“听到二舅母过世的消息,让我一时难以接受,觉得世事太过无常。” 穆栩摇头失笑道,“你啊,总是心肠这么好,你难道忘了,那王氏以前是怎么对你的了?要我说,就冲她做得那些恶事,却能得个善终,未免太过便宜她了。” 黛玉却道,“常言道,人死债消,再怎么说,她也是我的长辈,人都不在了,又何必再记恨她呢?”说到这里,她犹豫了一下,又道,“过几日二舅母出殡,我想亲自去祭拜一番,你觉得如何?” 听了黛玉这个要求,穆栩下意识就要拒绝,可话到了嘴边,想到了黛玉的身份,她到底是贾家的外孙女,如果在其舅母出殡的日子,选择不露面的话,外人难免会说闲话,对她的名声影响不好。 “罢了,到时我随你走一遭吧。” 黛玉见穆栩答应了,脸上不由露出笑意,随即又想到宝钗,便出言问道,“那咱们此行,可要带上宝姐姐?” 穆栩一拍额头,嘴里吐槽道,“你们都是这般灵秀端庄的女子,竟修下这门亲戚,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们还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不成?”黛玉听了这话,不禁好笑的反问道。 “得,咱们别争这个了,还是说宝钗吧。”穆栩想了下,沉吟道,“她还是别去了,免得回来冲撞了锦儿,你觉得呢?” 黛玉思量了片刻,给出了不同意见,“我想还是问下宝姐姐,让她自个拿主意最好。如果她想去的话,就把锦儿放祖母那里两日,有她老人家的福气压着,想来也是无妨的。” 穆栩哪里是怕冲撞了自己女儿,他不过是想找个借口,不让宝钗前去而已,此时见黛玉当了真,他只好闪烁其词道,“回头我问问宝钗,到时再决定不迟。”怕黛玉揪住这个问题不放,他忙转移话题,“雪雁的婚期已是不远,你这娘家人准备的怎样了?” 一说起这个,黛玉立时来了兴致,当即就滔滔不绝,给穆栩说起了她的各种安排。穆栩也偶尔插上两句,房中气氛徒然好了起来。 第二百六十一章 儿女琐事 转眼已是洪昌十一年,这日穆栩和徒睿相约吃酒回来,方一踏进仪门,就见茂哥儿肩挎着包袱,从里头鬼鬼祟祟的出来,与他打了个照面后,就吓得想要隐藏踪迹。 穆栩见状,当即一个暴喝,“站住,再敢躲藏,小心老子敲断你的腿。” 茂哥儿知道躲不过去,只得垂头丧气的来到穆栩身前,塌着肩膀行了一礼,“孩儿见过父亲。” 看到已然九岁的儿子这般站相,穆栩立即皱起眉头,颇为不悦道,“如此站没站相,像什么样子,给老子站直了回话!”茂哥儿一个激灵,连忙端正身子,穆栩这才问道,“你拿个包袱要去哪里,最好老实回我,要不然你曾祖母和你娘也护不住你。” 茂哥儿沉默半晌,才吭吭巴巴道,“孩儿想去辽东找祖母。” “少给老子扯谎,你祖母远在辽东,就凭你这小胳膊小腿,刚出京估计就被强人绑了!” 茂哥儿不服气道,“我有认真学父亲教的功夫,府上好多护卫都不是我的对手!” 穆栩可不管这个,走到儿子近前,像是抓鸡仔似的,将其衣领提住,就朝里头走去,口中还道,“你要今儿跟我说不出个所以然,看我怎么教训你!” 茂哥儿挣扎了半晌无果后,只得破罐子破摔,说道,“我想向父亲一样学武,母亲却非让我学文,还说要送我去书院。” 听到这里,穆栩顿时停住脚步,将儿子放到地上,有些头疼道,“那你也不能离家出走啊,你才多大点人,先不说丢了怎么办,若是你不见了,你娘和曾祖母还不知怎么担心呢!你自己说,这样做对不对?” 茂哥儿想了下,老实认错道,“孩儿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了。” 看到儿子认错,穆栩满意的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嗯,这样才是好孩子。”紧接着便道,“至于说书院,那就暂且不去了,我会和你娘说得,但你也要认真跟着师傅学文,总不能将来做个睁眼瞎吧?” 听到前半句,茂哥儿还颇为高兴,待听完后半句,顿时就苦着小脸道,“孩儿一听那些之乎者也,就想睡觉,能不能不学啊?” 穆栩心下感叹,这还真是他的种,和自己小时候一般无二,但面上却故意板着脸道,“不许讨价还价,要不然我就不管你了,让你娘送你去书院。” 父子二人说话间,就到了朝晖院,方一进房门,一个小身影就叫着爹爹,向穆栩扑来,正是他和黛玉年方四岁的女儿,大名穆晴,乳名唤做果儿。 穆栩最疼这个小女儿,见此情形,连忙矮下身子,将其抱进怀里,用带着胡茬的下巴,在她脸上一阵乱蹭,惹得小姑娘兴奋的尖叫起来。 “果儿今天有没有听话?” 果儿搂着穆栩脖子,认真的回道,“果儿可听话啦,苏师傅还夸果儿,说我认字比哥哥快,哥哥是个笨蛋!” “哈哈,果儿真棒,赶明儿爹爹带你骑大马。”穆栩被女儿的童言童语,逗的哈哈大笑,忙不迭的向女儿许愿道。 还是黛玉实在看不下去了,出声阻止道,“你别这么惯着她了,这丫头前儿才跑到池塘,把里面的锦鲤全喂死了。” 穆栩抱着女儿,来到黛玉身边坐下,口中浑不在意道,“那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让丫头们跟着,别让果儿掉到池塘就是了。” 黛玉本要再辩几句,却忽然瞥见站在门口,肩膀挎着包袱的儿子,立即将俏脸一寒,正色道,“茂哥儿,你背着包袱做什么?” 茂哥儿闻言,吓得身子一颤,忙将眼睛投到穆栩那里求救,岂料黛玉早防着这一招了,不等穆栩帮腔就道,“你别看你父亲,他今天也救不了你!我让你随师傅学文,可你倒好,都要十岁的人了,却只学了本千字文,你羞也不羞!我像你这般大时,可是将四书五经都学完了!” “咳,男孩子皮一点也是有的,又不是谁都和玉儿^_^本就头大,如今不照样好端端的吗?”穆栩轻咳一声,选择替儿子说话。 穆栩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就宛若火上浇油,让黛玉更气,她恨恨的剜了眼穆栩,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说,往日里我要管茂哥儿,你总是拦着,现在好了吧,在这么下去,指定会成不学无术之辈!” 见黛玉气性不小,穆栩赶忙劝道,“你消消气,咱们茂哥儿以后又不用考状元,只要能识文断字就好,何必如此生气呢?”说罢,他就朝儿子使了个眼色,喝道,“混小子,还不快过来给你娘赔罪!” 茂哥儿看懂了父亲的意思,急忙来到黛玉身前,恭敬的施了一礼,“孩儿知错,请母亲恕罪!” 黛玉还没做出表示,不想穆栩怀里的果儿,也双手作揖,奶声奶气道,“娘、娘,果儿替哥哥赔罪。” 看到女儿如此可爱,黛玉再大的火都消了大半,只得无可奈何道,“罢了,你们都是好人,就我一个恶人。”叹了一句,她才对茂哥儿说道,“既然你父亲都这般说了,那我也不勉强你再去书院,但是以后每月下旬,我都要亲自检查你的功课,若是达到了我的要求,那我就允许你继续习武。如若连续三个月不合格,你就仔细自个的皮。” 将被训得灰头土脸的儿子打发走,又让丫头带女儿出去玩后,黛玉这才掐了穆栩一把,嗔道,“你这人怎能这样,我每次要管教孩子,你都要护着,长此以往下去,可怎么得了?” 穆栩揉了下腰间的软肉,不以为然道,“我说你是杞人忧天才是,咱们家的孩子,以后大不了平庸点,只要不变成纨绔子弟就是了。”为了增加说服力,他还拿妹妹举例子,“就拿桐儿来说,以前她在府上向来无法无天惯了,可现在嫁人后你再瞧,不照样贤惠的很,相夫教子哪样缺了?” 听了穆栩这不要面皮的话,黛玉都觉得难为情。只因实情完全不是这样,三年前穆桐这丫头,经陈太后做媒,嫁给了陈庭幼子陈致,一开始两人倒也琴瑟和谐,可时日久了,穆桐就露出了本性,不仅将陈致那小子拿捏得死死的,守着她一人过日子不说,但凡稍有不顺她意,动辄就要以拳脚说话。 偏偏那丫头跟穆栩学了锻体决,手上很有些功夫,陈致那三脚猫的身手,哪里会是她对手。说来也是怪了,那陈致还就吃那一套,不但不觉得丢脸,还洋洋自得的对旁人吹嘘,说自个夫人是木兰在世。 陈庭倒是颇为豁达,从不插手小儿女之事,但他夫人李氏就接受不了了,三番五次想给穆桐立规矩,还曾将其娘家侄女接到府上,想给儿子纳小。穆桐出嫁前,可是被全家宠溺长大的,哪受得了这个委屈,当即就跑回了娘家。穆栩就这么一个宝贝妹妹,自是不容别人欺负,当下就找机会锤了顿妹夫,又指使冯紫英搜集了那李氏娘家的罪证,将李家老小都撵出了京。 那李氏拿穆栩没辙,只得跑进宫,向做太后的小姑子告状,可陈太后对穆栩这个外甥自来不错,又不喜娘家这个得知便猖狂的嫂子,所以不仅没有责罚穆栩,反而嫌弃李氏无事生非。这可把李氏气了个半死,回家后就想鼓动丈夫对付穆家,还想让陈致休了穆桐。 但让李氏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陈庭父子皆不愿听从不说,甚至陈庭还将李氏禁了足,又做主给儿子分了家,摆明了不让自家夫人,再有插手儿子房里的机会。最后在陈致亲自登门负荆请罪下,穆桐才回了陈家,如今小两口已有了一子,日子过得还挺红火。 因此穆栩拿别人举例尚可,但拿穆桐说事,黛玉根本就不买账,她也懒得再和这个偏心眼的家伙掰扯,依旧忧心忡忡道,“我不管,反正以后你不许再惯着茂哥儿,别人且不说,就拿安哥儿来说,你看他不过比茂哥儿小一岁,但在英莲的教导下,多么彬彬有礼,学问也做的不错。”说罢,她尤嫌不够,又接着道,“还有易儿、晨儿,别看他们年纪小,但一个个都勤奋好学,哪个不比茂哥儿懂事!” 黛玉口中的易儿、晨儿,是宝琴和紫鹃生的儿子,说起来穆栩现在也算多子多福,光是儿子就有五个之多,按大小分别是,黛玉生的嫡长子穆昭,英莲生的穆旸,宝琴生的穆易,紫鹃生的穆晨,以及宝钗去年生的穆星。除此以外,女儿也有三个,有宝钗生的锦儿,黛玉生的果儿,和晴雯生的瑶儿。对了,穆栩和秦可卿也生了一子,只是知道的人不多,对外宣称是秦可卿从养生堂抱养的,取名秦晏。 被黛玉这一番唠叨,穆栩有些招架不住,只得开动脑筋琢磨起来,还别说,真让他想到个主意,“你既不放心我管教儿子,那不如送到岳父府上去,让岳父他老人家教导如何?” 黛玉眼前一亮,不由自主的赞道,“你这个法子不错,爹爹年前已经致仕,如今正好赋闲在家,再者磐儿又去了江南读书,让茂哥儿前去,不止能陪伴爹爹,还能让他好生教导一下外孙,正可谓一举两得。”想到这些,黛玉再也坐不住了,当即就要带着儿子回娘家。 穆栩忙拉住她,劝解道,“你急什么,明日再去不迟,总要给祖母打声招呼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祖母最疼茂哥儿,要是不告诉她一声,就这么将茂哥儿送走,她老人家肯定不依的。” 黛玉一想也是,于是又重新坐下,与穆栩说起旁的事来,二人正说得热闹,就有丫头来报,“世子、世子妃,荣国府琏二奶奶和莹姑娘来了。” 穆栩一愣,有些不解王熙凤带着巧姐来何事,说起来自去年贾母去世,贾家忙的守孝,确实久不见他们家出来走动了。他这边正想着呢,黛玉就道,“快快有请!”说完又问穆栩,“你可要回避一二?” 穆栩摇摇头,“无妨,我也好久不见巧姐那丫头,正好见见她。” 第二百六十二章 鸡飞狗跳 不多时,在丫头的带领下,王熙凤母女走进了房中,与王熙凤见过礼后,穆栩请二人坐下,又令丫头上了茶,这才玩笑道,“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二嫂子怎么有空来我们府上走动?” 王熙凤笑着回道,“这不是刚出了孝嘛,就带着巧姐来拜访下,你们这对姑父姑母。” 黛玉对王熙凤极为了解,哪还看不出她有些言不由衷,当即直接拆台道,“你少扯谎,我还不知道你了,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若是不说,我可就问巧姐了。” 王熙凤闻言并未如何,巧姐却羞红着脸低下了头,由于巧姐这些年来,三五时便随母亲到东平王府玩耍,因而穆栩也将这小姑娘,当成自家子侄看待,此刻见她这个样子,便直言不讳的问道,“巧姐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害羞什么,若有为难处尽管说来,姑父一定给你做主!” 巧姐起身谢过穆栩,但就是不说何事,倒是黛玉看到巧姐的态度,再联想到她的年纪,不由猜测道,“可是给巧姐说了婆家?” 此言一出,巧姐脸上更是晕红,而王熙凤则道,“果真是个女诸葛,虽未猜中,但亦不远矣。” 听王熙凤没有否认,穆栩二人皆露出讶异之色,黛玉更是连忙追问,“说得是哪家公子,快讲来听听!” 王熙凤看了眼害羞的女儿,才道,“前儿宫里传出旨意,要在来年举行大选,凡是在京五品官员,以及勋贵家的适龄女子,都要报名参选,咱们巧姐来年正及笄,可不就赶上了嘛。”说到这里,她看穆栩夫妻都有些皱眉,怕他们误会,又赶忙解释道,“妹夫、妹妹千万不要误会,我没有将巧姐送进宫,搏富贵的想法。” 黛玉听到这,大是不解道,“那二嫂子今番前来是?” “妹妹且听我道来,得知大选的消息,我本来是想让巧姐托病,避过这个风头的。可前几日你琏二哥出门交际,却探听到一个消息,说是此次大选,是要为宗室公子选妻氏,我觉得这倒可以让巧姐去试试。毕竟宗室中也是有好男儿的,再者若是成了,以后巧姐身份又体面,又不用担心夫君的前程。” 穆栩点点头,觉得王熙凤这个想法不错,因为本朝对宗室挺优握的,只要不犯大错,一生富贵是没问题的。至于说巧姐原着里的归宿,那根本就不现实,毕竟今世贾家没有败落,王板儿是无论如何也娶不到巧姐的,即使那小子已考中了秀才。 王熙凤说完那些话,半晌却不见穆栩回话,只得开口道,“妹夫想来已明白了我的来意,你在皇家那很有体面,又与几位亲王是舅甥关系,所以二嫂厚颜,想让妹夫给巧姐找个好夫婿。” 穆栩当然明白王熙凤的来意,她不仅想找个人品好的,更想找个身份高的女婿,要不然宗室子弟那般多,她为何单说几位亲王。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穆栩并未见怪,还颇为理解的道,“二嫂子的意思我明白了,你大可以放心,这原不是什么难事,再说巧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跟我们家的孩子没什么区别,我自然要给她的终身大事操下心的。” 王熙凤听到穆栩这般说,顿时大喜过望,忙让巧姐给穆栩磕头,穆栩却摆手阻止道,“快别折腾巧姐了,我都说了她和自家子弟没区别了,又何必见外!” 黛玉也附和道,“巧姐别听你娘的,快来姑姑这边坐。”巧姐瞧了眼母亲,见其没有表示,便给穆栩福了一礼,走到黛玉身畔坐下。黛玉拉着巧姐的手,打量了她半天,感叹道,“那年我进京时,你还没满周岁,不想眨眼间,就成了大姑娘,都要及笄嫁人了,时间过得真快!” 巧姐笑嘻嘻回道,“林姑姑若是不说,旁人定会以为咱们是姐妹呢!”巧姐这话还真不是胡说,黛玉虽说快三十的人了,还生了两个孩子,但由于学了穆栩的锻体决,又服用了宝药,看着面相也就二十出头,身段依然婀娜多姿,不知让多少见过她的女卷羡慕,就比如说,此刻在坐的王熙凤,只听其赞道,“是啊,林妹妹也不知怎么保养的,我现在都成了黄脸婆,你却看着,只是比进京时成熟了一些。” 黛玉含笑瞥了眼穆栩,口中自谦道,“快别这么说了,我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要是让别人听见这话,还不知怎么笑话我呢!” 话是这么说,可话题不免就歪了,两大一小三个女人,就女人如何养生保养,开始了激烈的讨论,从日常服用什么补品,又说到胭脂水粉,穆栩是听得昏昏欲睡,不想巧姐的一句话,却忽然勾起了他的兴趣。原来当三女说到胭脂时,巧姐冷不丁来了句,“若论胭脂,京里几个有名铺子的胭脂,都不如宝叔叔所制的好用!” 穆栩已许久没听到贾宝玉的消息了,上回听说还是从黛玉口中。那是在贾母去世前,其专程派鸳鸯来,请黛玉去见最后一面,当时贾母在弥留之际,曾苦苦哀求黛玉,想让黛玉将来多看顾贾宝玉,黛玉不忍让外祖母走的不安稳,便答应日后在贾宝玉遇到难处时,会拉上他一把。 这会听巧姐提到贾宝玉,穆栩不禁好奇的问王熙凤,“你们二房如今境况如何?” 王熙凤立时明白了穆栩的心思,她先是不动声色的看了下黛玉,待发现黛玉并无异常,反而露出探究的神情后,才道,“快别提他们一房了,一说起他们我就头大,你们是不知道,自从他们搬出荣国府,住进后面街上的宅子后,成日里鸡飞狗跳,不知闹出了多少笑话来。”接着她就将贾家二房的事,一五一十的道来。 却说自贾母过世,荣府众人为其守完孝,贾赦就迫不及待的,把贾政一房赶了出去。说来这也是怪贾母,本来就因为她早年的偏心,让两房嫌隙颇大,结果在她临终前,又给添了一把火。 你道为何,却是贾母去世前,自感时日无多,便将两房主子召集到一起,要将她的私房分了,倘若她能公平分给众子孙,说不得尚能挽回一些人心。可她倒好,看似是给孙辈公平分派,但实际上,其中大部分财物,早让她私下给了贾宝玉。 贾府从来没有秘密可言,贾母大概有多少私房,一众主子心下多少都有所猜测,当时见了贾母分的那些东西,其价值怕是连三分之一都没有。不提贾琮贾环等庶子,这让同是嫡出的贾赦父子怎么想,他们又如何甘心,贾母把大部分财产分给二房? 再说二房这边,也是暗流涌动的,像贾政和贾宝玉父子,向来是自诩清高,不将财物放在眼里,自是一无所觉。可余下之人就不同了,除了夏金桂觉得称心如意,但李纨就极其不满了。在李纨眼里,贾兰乃是二房嫡长孙,理所应当该继承二房大部分财产,贾宝玉不过是个嫡次子,怎能越过贾珠一房?尤其是贾王氏死前,就将其私房留给了贾宝玉,现在贾母又来这么一出,这让李纨怎能咽下这口气? 为了不使将来贾政去后,二房财产再落到贾宝玉手中,李纨当即就展开了行动,她利用自个二房长媳的身份,在二房搬到新宅后,就从贾政那讨来了管家权。 在得到管家权后,李纨就以搬出荣国府,公库进项不多为由,大肆削减各主子用度,其这番作为,首先就惹恼了赵姨娘和夏金桂。先说赵姨娘,自贾王氏死去,她就一直想爬上正妻之位,却始终不能如愿,再有贾母分私库时,又基本忽略了贾环,让她更加满腹牢骚。在她看来,自个女儿是未来的爵爷夫人,儿子也比贾宝玉出息,凭什么再忽略他们母子?现在就连李纨一个寡妇,都敢在她头上作威作福,简直是岂有此理! 而夏金桂就更不用说了,她出嫁前,就是出了名的蛮霸,嫁入荣国府后,由于有贾母压着,她才不得不压抑本性,委曲求全。今番贾母过世,她正要在后宅大显身手,自是不服李纨掌家。 所以,现如今小小的荣国府二房内宅里,可以说是你番唱罢我登场,斗得不亦乐乎,可让大房众人看足了笑话。 听完王熙凤的一番描述,穆栩是面含讥讽,黛玉则苦笑道,“外祖母才走了一年,他们就闹得这般不可开交,也太不像话了。” 王熙凤不好说贾母不是,穆栩却毫无顾忌,他冷笑道,“之所以弄成今天这样,固然有各人小心思在内,但归根到底,还是你外祖母处事不公所致。要不是她一味偏心二房,偏疼那贾宝玉,何至于两房失和,兄弟倪墙。你们且瞧好了,他们二房还有得闹呢,说不得会分崩离析!” 黛玉和王熙凤都是沉默不语,显然是心里清楚,穆栩为何有此一说的。巧姐阅历不丰,自是不太懂里面的门道,索性她也不见外,干脆就问了出来,“姑父,为什么会这样?” 穆栩笑着给巧姐讲解道,“道理很简单,问题就出在你那政二爷爷和贾宝玉身上,他们两人作为你们二房年纪最大的长辈,按道理来说,在后宅不宁的时候,就该由他们出面调解弹压,可他们二人什么性子?一个成日端着架子,一个万事无能,皆只会坐视不理,这般任由几个后宅妇人胡闹下去,可不得让整个家分崩离析吗?” 看巧姐露出若有所思之色,黛玉不想让穆栩再说自己外家的是非,便道,“好了,你给巧姐说这些闲话干什么,有这闲工夫,不如想想几个舅舅家,可有适合巧姐的夫婿人选?” 小书亭 穆栩不服道,“我这是在教巧姐内外之别,是再有用不过的学问了,怎么会是闲话呢?” 第二百六十三章 振聋发聩 穆栩话虽如此说,但到底不忍驳了黛玉之意,因而转移话题道,“我方才已想到了合适的人选,正要说来让你们参详一下。” 黛玉几人一听,皆露出好奇之色,穆栩见状,也不卖关子,笑着说道,“我说得是三舅舅的次孙徒弘,那小子年方十六,尚未娶妻不说,为人还颇为上进,性子又沉稳干练,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说完,他又玩笑道,“若是巧姐真参加大选,被指给我表弟中的一个,那以后这辈分可怎么算?” 几人闻言都笑了起来,巧姐更是红着脸不依起来,“哎呀,姑父你说什么呢!” 闹了好一阵,黛玉才对王熙凤道,“这我去拜访忠礼王妃时,曾见过那个徒弘,着实算得上青年才俊。” 王熙凤心下一盘算,那徒弘虽不是嫡长孙,但日后最少也能得个郡王爵位。再者,自家说是国公府邸,但实际不过是一等将军,而且老太太如今已然去了,怕是再挂着荣国府的匾额有些不妥。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如果让巧姐去参加大选,先不说能不能选上,就是选上了,说不定是个侧妃,未来女婿的人品也不能保证。 想明白这些,王熙凤立时千肯万肯,忙向穆栩福了一礼道,“那这事就拜托给妹夫了,你可一定要促成此事。” 穆栩用手虚扶了一下,口中却道,“二嫂子这回可拜错了佛,你该求玉儿才是。” 王熙凤大是不解,连黛玉也疑惑道,“怎么说得好好的,又扯到了我这里?” 穆栩摇头失笑,“就你们还是朝廷命妇呢,我且问你们,一般大选由何人负责?” “你是说太后娘娘?”黛玉脱口而出。 穆栩依旧摇头道,“若我猜的不错,这回大选该是皇后主持,你想啊,如果是为皇帝充实后宫,那定是两宫太后出面,可这次摆明了,是为皇室子弟选妃的,那自然用不到外祖母和舅母出马了。”见黛玉几人点头,他笑着继续道, “玉儿和皇后关系莫逆,她那里里自然由你去说,而我会提前给三舅舅打声招呼,得空再带巧姐去拜访下,三舅母和表嫂,如此一来,不就十拿九稳吗?待到大选时,就让巧姐走个过场得了,也好省去被宫里那些嬷嬷折腾!” 穆栩的这番安排,听得王熙凤是眉开眼笑,随即就有些患得患失,情不自禁的问道,“能像妹夫说得那般,自是再好不过,就怕中间出了波折。” 黛玉安慰道,“你尽管放心,过两日我就入宫求见皇后,想来问题不大。” 见穆栩夫妇这般笃定,王熙凤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随即不禁自鸣得意开来,觉得自个十分有先见之明,亏得这些年来,她一直与林妹妹夫妇保持着良好关系,今天不就派上大用场了吗?她这个人向来是八面玲珑,这会儿办完了心头大事,便不着痕迹的将话头转到了家常,其中不免多次又提到了贾家二房。就比如她提到李纨时,就叫屈道, “说起珠大嫂子这人,早些年我就觉得,她有些冷心冷肺,心里除了兰哥儿,再容不下旁的事。以前府上下人嚼舌根,总说我贪财,可他们只看到我捞钱,却从没看到,我为了管家贴进去多少银子,当时差点嫁妆都赔完了,你们说我冤不冤?” “最气人的就是,大伙说到珠大嫂子,总是交口称赞,说她一个寡妇独自带着孩子,有多么多么不容易。却不曾想想,无论是月例银子,还是每年府里得的稀罕玩意,她拿的和两位老爷是一样多的,但谁见她出过一厘银子?她本就是属貔貅的,从来只进不出。” 黛玉听她越说越不像,忙道,“珠大嫂子也是不容易的,她毕竟青年守寡,我们自该谅解下她,再怎么说,她也将兰哥儿培养的不错。” 对黛玉这话,穆栩可不认同,“这你可说错了,那李氏的儿子贾兰,这辈子出息的有限,怕是难登大雅之堂。” 黛玉不服的辩道,“你这话好没道理,我可是知道的,兰哥儿自幼就很是上进,书读的也不错,已经考取了秀才功名,再熬上几年,中举应不在话下。” 王熙凤看不惯李纨,但对贾兰印象却不错,闻言也附和道,“林妹妹说得不差,兰小子确实极为上进,可比巧姐她弟弟强出十万八千里。” 穆栩前世看过后人对贾兰结局的猜测,许多人都认同其中一个说法,那就是贾兰是贾府最后的希望,日后得了高官厚禄。具体缘由是,李纨的判词里有一句,“气昂昂头戴簪缨,光灿灿胸悬金印。”所以后人因此判断,贾兰最后做了高官,要不然李纨如何成为一品诰命。 但穆栩却有不同看法,他觉得贾兰就算做了一品高官,也不一定是凭借读书,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贾兰最终承袭了荣国府的爵位。这还真不是无端猜测,原文里贾府被抄时,一众主子都没落着好下场,但里面是有一个例外的,那就是李纨母子,原因是李纨乃节妇身份,他们母子都在朝廷律法的赦免之列。 这样的话,穆栩的推测就说的通了,要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原着里贾府虽然败了,可留下的人脉还在,在皇家那里也是有体面的。这从他家祠堂的对联就能看出来,那三副对联中,除了孔子后裔的一副,剩下两副可都是皇帝御笔,一为先帝所书,“勋业有光昭日月,功名无间及儿孙。”另一副就更不得了,那是太祖所书,其约,“己后儿孙承福德,至今黎庶念宁荣。” 可以这么说,贾演贾源那一辈,若不是有兄弟两人,那肯定会被封王的,由此可见贾府祖上功勋之大。所以,原着里贾府被抄后,如果后世皇帝念及其先祖功劳,是有很大可能让他家复爵的,到了那时,贾兰或许会承袭比贾赦都大的爵位,只因荣宁二府的嫡枝里,就剩贾兰一个独苗了,他等于是一人继承了两个国公府余脉。 至于说贾兰读书有多好,那在穆栩看来就是个笑话,不过是矮子里拔将军而已。就冲贾府族学那德行,能教出什么好读书种子?是凭借一帮混日子的同窗,还是凭贾代儒那个连举人都不是的家伙? 不过今世荣国府可没败落,贾兰根本没机会摘桃子,因而穆栩才会说,其难登大雅之堂。当然这个理由不能明说,但也难不住穆栩,只听他道,“我之所以那般说,是从其母李氏身上得来的结果,你们细想一下,那李氏是个自扫门前雪的性子,她教育的孩子会是什么样?想来也是个性格孤僻,不喜交际的模样,我说得可对?” 黛玉和王熙凤面面相觑,想要反驳几句,可又不得不承认,穆栩说的还真没错,那贾兰可不就是那样嘛!巧姐可不管她娘的脸色,还拍手道,“姑父所言极是,二爷爷就常说,兰大哥牛心古怪。” 穆栩挑了下眉头,笑着对黛玉二人道,“这下无话可说了吧,像咱们这样的人家,书读的好坏,只是锦上添花,最重要的还是,让他们自小就要通晓人情往来,须知一个好汉三个帮,如果单打独斗,那注定在官场是走不远的。” 黛玉白了穆栩一眼,说道,“你既然这般厉害,那不妨再说下那夏金桂是何等人。” 穆栩不屑道,“她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个性子乖张,喜怒无常的狠毒悍妇罢了。” “妹夫这话,可真是入木三分。”不等黛玉说话,王熙凤就忍不住点头,嘴里甚至赞同道,“自打老太太过世这一年多,宝玉房里的麝月就被逼的寻了短见,碧痕嫁给了养马的老寡夫,余下几人估计也下场堪忧。” 黛玉蹙眉道,“宝二哥就任由自家夫人,这样胡作非为吗?” 王熙凤正要回答,忽然想起穆栩方才看人极准,索性就考他道,“妹夫刚刚对珠大嫂子几人的评价,算得上一针见血,不若再说下宝玉如何?” “这有何难?他用两个词就可概括,百事无能,毫无担当。” 巧姐这般年纪的小姑娘,对贾宝玉这种,对女子温柔如水的男子,最是倾慕不已,因此听穆栩这般说后,她立即不干了,“姑父这话太过偏颇,宝二叔也是有优点的,比如说,他就比较尊重女孩子。” “哈,这真是天大的笑话!”穆栩做了个夸张的表情,仿佛听到了极为不可思议之事。 巧姐俏脸憋的通红,拉着黛玉的手告状道,“姑姑,你看姑父,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黛玉轻拍巧姐的手背,安抚她道,“不急,我们听他先说完,再计较不迟!” 迎着三人的目光,穆栩旁若无人道,“我听闻那贾宝玉常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觉得清爽无比,见了男儿,便觉得浊臭不堪!可有此事?” 这话不止黛玉和王熙凤听过,巧姐这些年也没少听,所以都是点头认可。穆栩见此,便反问道,“既然他是这么区分男女的,那为何他自己却成日钻在女儿堆里,岂不是熏坏了女儿家,这谈何尊重?” 三人自是哑口无言,穆栩却继续乘胜追击道,“贾宝玉还说过,女儿家未嫁人前是珍珠,嫁了人就像死鱼眼珠。照他这说法,那最疼他的祖母和母亲是什么?这话如果细究起来,可是大大的不孝。”说到这里,他停下喝了口茶,接着前面道, “巧姐说贾宝玉尊重女儿家,在我看来,根本就经不得推敲,倘若他真尊重女儿家,那招惹了人家后,就该给人家遮风挡雨,可他是如何做得?如果你们觉得,一个只会捂着耳朵,扮缩头乌龟的家伙是对的,那我无话可说。有句话形容他的作为,再恰当不过,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以往黛玉她们只觉得,贾宝玉为人是软弱了些,旁的却再无什么大毛病,但今日让穆栩从另一个角度一说,让人不禁发觉,原来贾宝玉的那些作为,竟让人厌恶至极。 第二百六十四章 泄露口风 看几人皆若有所思,穆栩干脆将心里话一股脑说了出来,“我最瞧不上贾宝玉那厮的地方,就在这一点,他这个人看似没有坏心,实际上再自私不过。若只同丫鬟们胡闹也就罢了,但他成日里混迹于姐姐妹妹之间, 却从不想想,他这番作为,会害了多少女子的闺誉。” 穆栩从前不说这话,是顾及黛玉感受,毕竟她也曾在贾府住过几年,那些女子中就有她。可如今二人已成婚多年,自然少了许多顾虑,“我说句难听的,要不是旧年荣国府两房分了家, 贾家几个姐妹都别想有好婆家。” 黛玉和王熙凤听了这话,脸上皆是一白,她们从前都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不想今日被穆栩揭开了。尤其是黛玉,她这些年每每想到,那两年在荣府的经历,就觉得后怕不已。因为她清楚的很,若是当初没有穆栩出现,对她而言就两条出路,一是嫁给贾宝玉,二就是死在荣国府,而且不管是哪一条,她肯定都不会好过。 黛玉嫁给穆栩多年, 早不是那个伤春悲秋的女子了,因此对穆栩所说,她倒是没有生气,甚至还道,“仔细想来, 宝二哥固然害人不浅,可归根到底,还是外祖母对他溺爱太过之故。” 王熙凤心道,“岂止是溺爱,老太太眼里压根就只有宝玉一个,哪管别人的死活!”但这话她只能在心里想想,又哪敢当外人面乱说,否则一顶不孝的大帽扣过来,她不死也得脱层皮。当然这也难不住她,只听她道, “可不是像妹夫说得那样嘛,咱们远的不说,就说云妹妹吧,她就让宝玉给害苦了。听说这些年同云妹夫闹得天翻地覆,要不是卫家看在史家两位侯爷的面上,恐怕她都要被休回家去的。” 听王熙凤提到史湘云,黛玉立即柳眉微竖,口中愤愤不平道,“也不知是哪个这般缺德,云妹妹都嫁人了, 竟还拿她和宝二哥的旧事瞎传,以至于他们夫妻不和。” 穆栩突然出声道,“我觉得这事,十有八九是贾宝玉他娘做得。” 黛玉正要问个明白,就听王熙凤出言道,“还真让妹夫说着了,那确是二太太做得。”接着她就说起缘由,“大家都知道,我们府上的下人向来没有规矩,喜欢背后乱嚼舌根。所以云妹妹定亲后,老太太为了不得罪娘家,当时便下了死令,如果发现谁乱传小话,就打死不论,因而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风平浪静。”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云妹妹成婚一年后,京里忽然传起她早先在我们府上的事,说的还有鼻子有眼的,惹得两位史侯大怒,跑来跟老太太讨说法。老太太没法子,就让我暗中查探,最后只查出,是府上一个采买的下人多嘴多舌,无意中说出去的。” 黛玉奇道,“看来其中是另有隐情了?” 王熙凤脸上浮现出一抹惭愧,回道,“没错,只因那人是我从王家带来的,我事后专门派人上门逼问过他,他曾亲口承认,是收了二太太好处,故意向外间散布流言的。” “那你为何不告诉外祖母?” 穆栩替王熙凤回答了这个问题,“我想二嫂子是担心,这事最后算在她的头上,谁让那人是她的陪嫁呢,这正是那王氏的恶毒之处。” 王熙凤点头,“妹夫说得极是,我那姑妈就是这般打算的。”说完这话,她看黛玉还有疑色,稍一琢磨,就知道问题所在,便主动询问道,“妹妹是否想问,二太太为何这般做?”见黛玉点头,她便解释道,“还不是宝玉和湘云的亲事闹得,老太太当时想把湘云说给宝玉,但二太太那会有元春做靠山,说什么都不同意。为了这事,让史家很不高兴,很是说了些贬低宝玉的话,所以…” “所以她想通过云妹妹,来败坏史家名声。”黛玉接住话头,说出了贾王氏的盘算。 “想来就只有这个原因了,你也在我们府里住过,应该知道二太太的为人,在她的心里,哪怕明眼人都知是宝玉的错,她都要怪到别人头上。” 想到王夫人曾针对自己的所为,推己及人,黛玉自是相信王熙凤所说,她叹息道,“二舅母的心肠也不知怎么长的,为了几句口角,就选择害了云妹妹一生。” 王熙凤冷笑道,“她有什么做不出来,凡是挡了宝玉的道,她从来都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 王熙凤此话,穆栩是极为赞同的,纵观原着,那贾王氏还真是这么个人,从金钏、晴雯等丫头,再到黛玉、史湘云,甚至是贾王氏最看重的宝钗,轻则被其编排,重则被其迫害。 黛玉到底不愿背后说人是非,尤其是那人还已然过世,于是她便改口道,“咱们不说这个了,还是说下四妹妹,想来嫂子也收到了,她请吃满月酒的帖子?” 王熙凤笑道,“可不是嘛,四妹妹倒是好运道,前头几年肚子一直没动静,这回却一下凑了个好字,也算苦尽甘来了。” 惜春是四年前嫁的人,丈夫是冯汉的三子冯紫幕,也算是和探春做了隔房的妯娌。这桩婚事,名义上是冯紫英夫妇做得媒,但私底下却是秦可卿托的穆栩,穆栩不好自个出面,又转托给了冯紫英。因此听到两人谈到惜春,穆栩忙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与一旁的巧姐说起闲话。 人一旦怕什么,就偏生来什么,果然没多久,穆栩就听王熙凤道,“说来也是可卿厚道,按理,她和蓉儿和离后,就和贾家没了关系,但她却依旧赡养了尤嫂子,又十里红妆将惜春嫁了出去。” 秦可卿这一点做的,确实让人没话可说,连黛玉也不得不赞道,“秦家表姐的确是个善人,能够不忘初心,始终如一的照顾前夫的家人,让人敬佩不已。” 王熙凤叹道,“可惜她命不好,本是皇家贵胄,却流落民间不说,还嫁给了蓉儿那个混账。我几次劝她改嫁,她都道不想再遇人不淑,也是为难她了。” 黛玉闻言后,似笑非笑的瞥了眼一旁的某人,回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说不得秦家表姐,对现在的生活甘之如饴呢!” 穆栩看似在和巧姐说话,但注意力全在黛玉那边,此时听出她的弦外之音,立即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再也坐不住了,便起身托词道,“我忽然想起,祖母好像找我有事,你们且在此安坐,我去去就回。” 下首的王熙凤听了黛玉的话,本就察觉不对,再见穆栩的异常举动,顿时明白这里头有事,当下她眼珠一转,就对巧姐吩咐道,“咱们来你姑父家,没去拜见太妃她老人家,实在失礼至极,你随你姑父去给太妃请个安,顺便再替为娘赔个不是。” 巧姐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的应了,就要随穆栩出门,穆栩见状,只得无奈的带着巧姐去了。见房里就剩自个和黛玉,王熙凤立时来了精神,小声追问道,“妹妹老实道来,可卿可是和妹夫有事?” 黛玉心下一惊,有些后悔自己不该一时失言,以至在凤姐面前漏了口风,不过她面上却故作惊讶道,“嫂子这是哪里的话,我有些听不明白!” 王熙凤不依不饶道,“你也太小看人了,我们两府可是挨着的,我时常听下人说起,见到妹夫去了隔壁。还有那晏哥儿,说是可卿从养生堂抱养的,小时候还罢了,现在他已然六岁,那眉眼分明和茂哥儿有六七分相似,你当我瞧不出来!” 黛玉见瞒她不过,犹豫了半晌,嘴里说道,“算妹妹求你了,姐姐就当不知此事如何?” 王熙凤听黛玉变相认了,不禁焕然大悟道,“还真是这般,我就说可卿那妮子,一点都不像寡居之人,每日里瞧着好生自在,原来问题竟出在这。”说完,她又疑惑道,“看妹妹的模样,显然是知道此事的,怎么看着却不生气呢?” 黛玉苦笑道,“我再生气又能如何?还不如就当不知道呢,就像外祖母说得,不聋不哑,不做家翁。” 王熙凤啧啧称奇,“妹夫可真有本事,连这种事情,都能让妹妹放下芥蒂。” 黛玉听得眉头直皱,总觉得这话不对味,转念一想,这话明着在夸穆栩,可暗里不是在说自个小心眼吗?她当即就不干了,口中嗔怪道,“好你个凤辣子,拐弯抹角说我善妒是吧,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说罢,就起身来到王熙凤身畔,作势要要给其一个好看。 两人打闹了一阵,最终以王熙凤求饶告终。等平静下来后,王熙凤拉着黛玉的手,语重心长道,“妹妹的心态很对,这男人啊,都是爱偷腥的猫,只要他心里有你,那比什么都强!就拿你琏二哥来说,他身份不如妹夫高,本事没有妹夫大,还不照样管不住裤腰带。不对,那厮比妹夫差远了,妹夫虽说和可卿这事办的不妥,但他事事都依着你,对你呵护备至。哪像你琏二哥,什么脏的臭的都要沾上一手,把人恶心的够呛!” 黛玉见王熙凤说着说着,就杏眼圆睁,明显是气的不轻,不由掩口笑道,“姐姐这是作甚,你不是要安慰我吗,怎么倒把自个套进去了?” 王熙凤一愣,当即拍了下额头,骂道,“都怪那个死人,一说到他,就让我来气。”说罢,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一章 寺内惊魂 宋重和元年(公元1118年),正月十五,整个东京城热闹非常。正是:元宵景致,鳌山排万盏华灯;夜月楼台,凤辇降三山琼岛。金明池上三春柳,小苑城边四季花。十万里鱼龙变化之乡,四百座军州辐辏之地。黎庶尽歌丰稔曲, 娇娥齐唱太平词。坐香车佳人仕女,荡金鞭公子王孙。天街上尽列珠玑,小巷内遍盈罗绮。霭霭祥云笼紫阁,融融瑞气罩楼台。 若说此刻的东京城,哪个地方最热闹的话,那定属宣德楼前的御街。只见那御街中央摆着个大露台,台上有诸色艺人,正表演着相扑、蹴鞠、百戏等各种节目, 露台下围着数不尽的百姓,时不时爆出一阵震天的叫好声。 而正对露台的宣德楼上,却又是另一番景象,道君皇帝端坐于高台,周围簇拥着一众内侍和嫔妃,按说值此与民同乐之际,皇帝该喜笑颜开才是,但赵佶却有些心不在焉。一旁伺候的梁师成见此情形,不由关切的询问,“官家,可是御体不适?” 赵佶回道,“每年都是同样的景象,朕瞧得甚是无趣。” 梁师成眼珠微转,趁着奉酒的时机,低声建议道, “听闻李行首近日习得新曲, 不若老奴陪官家去品鉴一番?” 赵佶闻言一顿, 想到李师师那美丽的娇颜, 心头一阵火热。但他到底还存有些理智,看了下左右,狠心拒绝道,“不妥,今日乃元宵佳节,若是让人知道朕去了矾楼,恐引起非议,还是改日再去为妙。” 梁师成也不气馁,一面斟酒,一面又出了个主意,“既然如此,官家不妨去城里微服私访,也好看下我大宋的繁华!” 赵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道,“这个主意不错,命人叫上三哥儿和五姐儿,与朕一同出宫去赏花灯。”梁师成唱了个诺,就要告退,不想赵佶又道,“让蔡相公家的五郎蔡鞗也来伴架。” 梁师成脚下一停,蓦得想起一则传闻, 据说官家要将茂德帝姬许配给蔡家五子,如今看来,是确有其事了。 片刻之后,赵佶带着儿子赵楷,女儿赵福金,以及梁师成、高俅,在一众护卫的保护下,穿着便服与宫门外的蔡鞗汇合,一行人拐到街上,混在百姓之中,随着人流向着远处而去。 赵佶这个人,当皇帝不在行,吃喝玩乐却样样精通,此番微服出宫,身侧陪伴的,不是爱子爱女,就是贴身的近臣,因此兴致极为高昂。一路上走走停停,或是猜灯谜,或是看杂耍,又或是玩蹴鞠,简直是乐不思蜀。直到一个时辰后,见女儿赵福金有些乏累,他这才暂停脚步,问身后的高俅道,“高卿家,咱们这是到了哪里,可有歇脚的地方?” 高俅忙三两步来到近前,躬身答道,“回官家的话,咱们前方就是州桥,过了州桥往东不远,就是大相国寺,到了那里在歇息不提。” 赵佶轻轻颔首,“好,行了一路,腹中有些饥渴,正好去大相国寺用些斋菜素酒。”说罢,就一马当先,向着前方大踏步而去。 大相国寺位于东京开封府里城东南,南临汴河,西接州桥,自五代起便是皇家寺庙,皇帝在上元节来寺游赏成为惯例。至于平时,皇帝巡幸大相国寺,在这里举行水旱灾异的祈祷仪式,在郊祀等大礼后赴寺恭谢,更是史不绝书。君主的生日庆祝、忌日纪念等活动,辽国使节进香礼拜,御赐宰执大臣的宴席,也多假相国寺举行。至道元年,宋太宗拨巨款重修寺院,并亲赐御笔金字匾额,其后仁宗又多次御赐额榜。 正因以上原因,大相国寺成为东京城内,有名的繁华所在,也是士庶官民出入频繁的活动中心,拜佛上香、观光游览、休闲娱乐之事络绎不绝。 到了大相国寺,赵佶一行来到寺内招待文人雅士的厢房,用过素斋香茗,蔡鞗便给赵福金频使眼色,想和未来的夫人单独走走。赵福金年方十六,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犹豫片刻,最终经不住诱惑,便向赵佶告罪一声,说想要游玩一番。 赵佶对这个女儿,自来疼爱有加,也乐意看到,她和未来夫婿培养下感情,当下就大手一挥,同意了她的请求。 于是,赵福金红着小脸,在蔡鞗的陪伴下,向着寺内缓缓而行。蔡鞗有心与心上人说些悄悄话,便穿过几处灯火通明的大殿后,刻意带着赵福金往偏僻处走。不多时,来到一处无人的游廊,示意六名侍卫走远一些,蔡鞗就要向赵福金表达爱慕之情,他话刚到嘴边,忽然就听到身后房内传来一声巨响,其中还伴有重物落地之声,显然是房中有人。 蔡鞗被吓了一跳,赵福金更是花容失色,皆是不知发生了何事。好在不远的侍卫已寻声而来,蔡鞗一想到被打扰了好事,再看到惊魂未定的帝姬,顿时怒气勃发,指着房门就朝侍卫吩咐,“给我进去看下,是哪个狂徒,夜里在此生事!” 两名护卫得令,当即撞开房门,接下来众人就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只见不大的房内,散落了一地的瓦砾,顺着瓦砾向上,就见上方的房顶破了一口大洞,从洞口垂下的月光中,可以清晰的看到,瓦砾中趴着一个人影。 一名侍卫见状,当即松了口气,笑着回道,“启禀帝姬,蔡公子,应该是江湖毛贼趁着元宵佳节,想到大相国寺行窃,不过却学艺不精,从房顶摔了下来。” 蔡鞗点了下头,就要下令拿人送官,谁知赵福金却出言阻止道,“不对,你们看那人穿着,怎会是贼人呢?” 几人得了赵福金的提醒,重新将注意力放在地上那人身上,果然看到那人身穿锦袍,腰间缠着玉带,离头不远还落着一个金冠。从这身打扮就能看出,那人也是非富即贵,说不得还是王孙公子。 为了不在帝姬面前失礼,蔡鞗强忍心中不快,吩咐左右道,“将地上之人扶起来,看下是哪家公子?” 两名侍卫应了一声,几步走到那人身前,就要蹲下将人翻过来,不想那人却先一步爬了起来,只见其人身高体长,披散着头发,脸上有一些黑灰,让人看不清具体相貌,只大致能瞧出年纪似乎不大。 一名侍卫抱拳问道,“不知公子是谁,为何从房顶掉落?” 那人一开始没有理会,只低头在身上摸索起来,过了好一会,才听他道,“这是在哪里?” 护卫有些发懵,不知该如何作答,就听后面蔡鞗回道,“这是大相国寺,兄台不该先报上名来吗?” “大相国寺…”那人先是自语了一声,接着就垂着头,愣在原地不言不语。蔡鞗见状,压下的火气又重新冒了出来,口中喝道,“不管你出自哪家,既然茂德帝姬在此,在下都容不得你这般无礼!” 那人咻的一下抬起头,眼中露出奇异的光芒,说得话却让在场众人大惊失色,只听他不紧不慢的问道,“茂德帝姬,这么说来当今皇帝是赵佶了?” “大胆!” “放肆!” 几名护卫一听这人竟出此大逆不道之言,当即拔出腰间配刀,将赵福金和蔡鞗护在身后,只待一声令下,就要出手擒贼。被他们护在身后的两人,反应各不相同,赵福金脸上涨得通红,颇具规模的胸口不停起伏,显然被眼前的人气得不轻。而蔡鞗则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状,眼中不经意流露出幸灾乐祸,甚至为了表现自己,还挡在赵福金身前,嘴里骂道,“你这厮是哪来的狂徒,先是冲撞帝姬,随后又直呼官家姓名,真是向天借了胆子,还不与我拿下!” 最前头的两名侍卫听了蔡鞗命令,立时一左一右扑上前去,想制住那人肩膀,生擒下来邀功。谁想他们进的快,退的更快,电光火石间,就仿佛撞到了什么东西,口吐鲜血倒飞回来。 等两人摔在地上,大伙仔细一瞧,当即倒吸一口凉气,你道为何?原来二人胸口分别出现个碗口大的陷坑,就像是被重锤击打所致,但那人手中明明没有武器,那结果就显而易见了,是那人用拳头生生锤出来的。想清楚这点,剩下的四名侍卫只觉心中发毛,仿佛面对的是个人形巨兽,一时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引来那人雷霆一击。 他们想得虽好,但却忘了身后两位贵人的感受,他们何时见过这等恐怖景象?蔡鞗还能强装镇定,但赵福金就不行了,只听其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 四名侍卫心下一紧,口中暗叫坏了,果然帝姬刚发出惊呼,那人便如猎豹一般动了,人影晃动间,就来到了他们面前,几人几乎同时举刀劈砍,但却都被人轻松躲过,然后眨眼的功夫,就被打倒在地。好在这次那人貌似留了手,几人只是断手断脚,并无性命之忧。 却说那人打倒四名侍卫后,闲庭信步的来到蔡鞗两人跟前,冲着兀自惊叫不休的赵福金喝道,“闭嘴,再敢出声,我就扒光你的衣服!” 赵福金像被掐住了脖子一般,赶忙将声音憋了回去,还用手捂住了口鼻。那人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把目光转到蔡鞗身上,出声问道,“我问你答,若是有半个字隐瞒,我就把你脑袋揪下来!” 蔡鞗战战兢兢回道,“壮士…尽、尽管问来,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而不尽。” 那人对蔡鞗的紧张恍若未觉,自顾自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如今是哪一年?” “这里是、是东京大、大相国寺,今年乃是、是重和元年。” 听了蔡鞗的话,那人思量片刻,又问,“江湖上可有什么有名的好汉?” 蔡鞗有些傻眼,他一个贵公子,哪会知道江湖上那些匪类的名号,但他不敢明说,只得绞尽脑汁苦想起来,终于在那人不耐之前,他灵光一闪想到一人,“回好汉的话,在下听说那前朝柴氏后人柴进,在江湖上颇有名声,叫什么小旋风。” 第二章 换了天地 这个忽然出现在大相国寺的男子,自然就是穆栩,他昨晚送走凤姐母女,闲来无事便想到锻体诀已进入了第三重,脑海里的宝珠似乎也发生了一丝变化。便独自来到书房,沉下心神,仔细检查起来, 谁知就是这一个举动,却把他害惨了。 当他的精神刚一接触宝珠,宝珠便极速转动起来,同时传来一股信息,原来此宝名为乾坤珠,内含一方完整的大世界,乃是数得着的极品先天灵宝。之所以名声不显, 是因为它方一出世, 就落入了十二祖巫之一的烛九阴之手。 在许多人的常识中, 祖巫没有元神,似乎不能使用灵宝,其实这个观念是错误的。祖巫再怎么说也是盘古正宗,当然有使用法宝的办法,那就是使用精血祭炼。但由于巫族实力皆来源于精血,再加上他们天生肉体强横,又掌握着各种天地法则,因此大部分时间,巫族都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以至于让人们产生了,他们不能使用法宝的错误印象。 言归正传,烛九阴得到乾坤珠后,发现其内竟蕴含着一方初生的大世界,这可让他又惊又喜。随即他就产生了一个大胆想法, 那就是借助自己掌握的时间法则, 与乾坤珠内的空间法则相结合,将此宝升级为先天至宝。到了那时, 再让其他兄弟以各自的法则注入, 那样一来,说不得里面就能开辟出一个缩小版的洪荒世界,这对他们巫族来说,也算是一条退路。 可惜天道无情,烛九阴这个想法只实施了一半,他就死在巫妖大战之中,乾坤珠也顺着时空夹缝流落异世,最终为穆栩前世所得。因为受到大战波及,此宝已伤及根本,好在品级未跌,内里还余一丝时间和空间本源,只要经过漫长的时间,还是能够恢复过来的。 但这有个前提,那就是乾坤珠所处的世界,至少得蕴含灵基,说白了就是必须要有灵气,哪怕是只能修炼武功的那种最低等灵气。可穆栩前世所处的世界, 恰恰是个末法世界, 别说修仙了, 就是连最普通的武功都练不出名堂。 也是法宝有灵,为了能够更好的恢复本源,乾坤珠动用了其内留存的,烛九阴的最后一点精血之力,用以扭转乾坤,将穆栩送到了红楼世界转生。而那套所谓的锻体诀,不过是此宝根据巫族的功法,推演出的一套最简单的锻体功夫,目的就是让穆栩这个弱鸡主人,能够有自保之力。至于这个功法炼到第十二层的效果,也没有多么惊天动地,只是能让人的身躯媲美最低等的巫族。 话说回前头,乾坤珠在红楼世界蛰伏了近三十年,勉强恢复了一丝威能。本来倒也没什么,可穆栩好死不死的用心神一接触,一下就激活了此宝,让它忽然启动了开来,又一次扭转了时空,来到了另一方世界。让人值得欣慰的是,从乾坤珠传来的信息来看,若有一天,穆栩能够完全掌控此宝,是可以回到从前的世界的,不论是前世还是红楼,而且还是离开时的节点,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让穆栩可以放下最后一点顾虑,安心穿梭世界。 当然也有让穆栩不满意的地方,就好比他穿越的方式,实在是不敢恭维,好似身体进入了一个虫洞,不断旋转跳跃,还不能确定方位。刚一来到这方世界,人就出现在一个房子顶上,没等他做出任何补救措施,就径直砸破房顶,跌到了地上。幸好他如今身体已非常人,倒是没有受伤。 穆栩本以为来到了陌生的世界,谁知先听到了大相国寺,又听到了茂德帝姬。他前世对历史颇有研究,如果只是大相国寺倒还罢了,但茂德帝姬就不同了,这分明就是宋徽宗的女儿,历史上先嫁给了蔡京之子蔡鞗,靖康之耻后被金人掳走,最终被折磨而死。 穆栩对宋徽宗这个软蛋皇帝,是一丁点好感都没有,因而下意识的,便将其名讳叫了出来,但这也代表着,他惹到了天大的麻烦。毕竟如今才政和三年,距离靖康之变,还有整整十四年,现如今北宋朝廷实力犹在,对地方的控制也很严密。若是想将这件事揭过,也不是没有法子,最简单的就是,给现场之人来个杀人灭口。 这个念头在脑中方一出现,就被穆栩自个否决了,他又不是杀人狂魔,哪里能见人就杀,做人还是得有点底线好。除此之外,对这个软弱的朝廷,他心底里就瞧不上,大不了逃出东京城就是了,到时还不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从眼前的小白脸口中,问到了想要的答案后,穆栩就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临走时,他忽然心里一动,不免多问了一句,哪知竟果真听到了熟悉的人物。到了此刻,穆栩就是再傻,也想明白了,乾坤珠带自己穿梭的,根本就不是正史,而是前世看过的小说世界。 “如果真是水浒世界,索性轰轰烈烈闹上一场,也不枉费我穿越者的身份。还有这里既然是大相国寺,那鲁智深来了没有?”穆栩站在原地,开始回忆起水浒的剧情,过了好一会,他才暗叫可惜,只因他忽然想到,鲁智深是政和三年二月被赶出五台山,大概三月初来的大相国寺,三月二十八认识的林冲。 “要不然找个地方躲半个月?毕竟都到水浒了,如果不认识下鲁智深,岂不太过遗憾。唉,早知道刚才就不嘴贱了,这下好了,要是放过这些人,自己肯定要被满城搜捕的。” 穆栩前世看水浒时,最喜欢两个人物,一个是鲁智深,一个是破家之前的武松。先说鲁智深,这个人几乎符合好汉的一切品质,慷慨大方、仗义疏财、爱憎分明、嫉恶如仇、力大无穷如莽夫,但又粗中有细。而武松呢,他前期和鲁智深很像,可经历了家破人亡之后,其性子就有些扭曲了,从结识张青孙二娘开始,再到醉打蒋门神,他已算不上纯粹的好汉了,许多行为有些是非不分,滥杀无辜了。 穆栩这厢正想着心事,旁边的蔡鞗和赵福金可是被吓了个够呛,特别是眼前的这个凶人,脸上阴晴不定的,说不得什么时候,又会暴起伤人。蔡鞗想要逃走,但一想到这人只眨眼间就打倒了六名侍卫,身手定是极为高强,再加上帝姬在侧,如果丢下其不管,那官家肯定饶不了他。正为难间,不远处游廊入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中间还夹杂着兵器撞击声,显然是赵福金方才的惊呼声,惊动了前面的赵佶等人。 蔡鞗他们都能听到这声音,穆栩自然更不例外,一想到现在的处境,他不禁暗骂道,“晦气!”,随即就在现场几人见鬼的表情中,从空间抽出了一把镔铁寒枪。 赵福金和躺在地上的护卫,被眼前一幕惊得都愣了神,但蔡鞗可没有,他趁着穆栩拿兵器的瞬间,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放足狂奔向着前方援兵冲去。穆栩刚欲拦截,又转念一想,自己有赵佶女儿这个人质在手,有没有那小子都一个样。 想明白这点,穆栩甚至还好整以暇的转头对赵福金道,“啧啧,这真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赵福金本来还在为蔡鞗逃出生天而高兴,可一听到这话,瞬间就仿佛吃了苍蝇般难受,一时竟忘了自己的处境,嘴里反驳道,“你这人怎能污人清白,谁、谁和他是夫妻了?” 不想穆栩听了这话后,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上下打量了一番赵福金,口中说道,“那是再好不过,既然你还不曾嫁人,那不如与我做个压寨夫人,算是便宜你这丫头了!” “你这狂徒,我父皇不会放过你的!”赵福用手指着穆栩,简直要把肺气炸了,想她堂堂金枝玉叶,何时受过这等羞辱? 第三章 逃之夭夭 穆栩虽然嘴里在调笑着赵福金,但心神却放在不远处的来人身上,所以当注意到那些人已到了不远,他便不再理会赵福金,将视线转到了前面。 就见前方狭长的游廊里,一众护卫簇拥着几个人朝这边赶来,而方才逃走的蔡鞗, 这时正用手指指着穆栩,对一个身穿道袍,下颌留着三缕胡须,面如冠玉的中年男子,手舞足蹈说着什么。穆栩稍一思量,就明白了那中年人的身份,想来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败家皇帝, 宋徽宗赵佶了。 片刻后, 那些人来到距穆栩十步远,将他和赵福金围在中间后,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越众而出,朝着穆栩喝道,“何方来的歹徒,胆敢挟持帝姬!识相的就将帝姬放了,再自缚双手跪地投降,圣明无过当今天子,定会对你宽大处理!” 穆栩面不改色的反问,“来着何人,报上名来?” 那人倨傲的回道,“你这厮听好了,本宫乃是开府仪同三司殿前都指挥使,高俅!” 穆栩早就知道宋朝的官名繁琐无比, 此时一听还是直皱眉头, 好在他已明白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当即笑道,“原来你就是那个泼皮高二, 听说你踢的一脚好球,不如现场演练一番,让在下开开眼界!” 被穆栩在这么多人面前当众揭短,高俅气得额头青筋直跳,戟指骂道,“你这个贼厮,真是长了泼天的狗胆,挟持帝姬不说,还敢羞辱朝廷命官,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听到高俅敢骂自己,穆栩冷笑一声,向后退了两步,站到赵福金身侧,一手持枪,另一手搭在其脖子上,无视别人的眼光,对躲在人群里的赵佶说道,“赵官家,你这位狗腿子惹得我很不高兴, 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赵佶先示意左右拉住眼里冒火的蔡鞗,然后朗声说道,“只要你能放了吾儿,有何要求,尽管提来就是,朕无有不准!” 穆栩直接回道,“高二那厮骂了小爷,让我心里很不痛快,你让他先自打二十个嘴巴,给我舒舒气再说!” “你!”高俅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可看到赵佶的眼神后,他只能偃旗息鼓,咬着牙朝自己脸上来了二十个巴掌,把一张老脸打得是红肿不堪。 见高俅打完了嘴巴,赵佶才道,“你还有何要求一并说来?” 穆栩笑着赞道,“不愧是富有四海的大宋官家,说话口气就是大。既然赵官家如此好意,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让你们的人全部留在这个院子,若是有人去搬救兵,那就别怪我辣手摧花了。”说话的同时,他已用手捏住了赵福金修长的脖子。 赵佶看到这一幕,吓得忙出言阻止道,“好,都依你!”说着就吩咐下去,让随行众人都不得踏出院门半步。 与慌了神的赵佶相比,他身后的一年轻公子倒是颇为镇定,只见其走到高俅身旁,朝穆栩抱拳道,“这位壮士请了,在下郓王赵楷。阁下方才提的条件,对目下之事没有任何益处。不如由本王作保,再有父皇金口玉言,让阁下平安出城,作为交换,阁下也需保证我家五妹平安无事,不知意下如何?” 按说这个建议不错,谁知穆栩却不屑道,“原来是郓王殿下,你这个提议甚好,可我却不敢苟同。若是今儿跟我说话的是赵匡胤的后代,我倒是能信几分,但你们偏偏是赵光义的后人,他那个人言而无信惯了,想来后人也好不到哪去!” 此言一出,现场一片哗然,赵佶父子更是黑着脸,恨不得将这人大卸八块。穆栩却对眼前情景,仿若浑然不觉,拉着赵福金退进他来时的房子,抬腿连踢了几下,将地上活着的侍卫,全部踢出门外,接着又警告赵佶,“赵官家最好看住你的人,如果谁敢轻举妄动,那就准备给帝姬收尸。”说罢,他便啪的一声,将房门从里面关上。 赵佶他们不知穆栩卖的什么关子,只得在院子里面面相觑,过了好半晌,梁师成才低声道,“官家,还是派人去通知禁军,先将大相国寺团团围住再说。” 高俅揉着脸附和道,“梁中书说得不错,那人脸上擦着黑灰,又是在夜里,咱们谁都没看清他的长相,一旦让其给逃了,可就无异于大海捞针了。” 赵佶迟疑道,“可五姐儿在那人手上,要是有个好歹,岂不痛煞寡人?” 梁师成和高俅闻言,皆不敢回答这话,还是赵楷道,“父皇,儿子赞同梁中书和高太尉的办法,那处房舍分明是处死地,那贼子岂能不知,其这般作为定是有诈!” 赵佶望了眼十几步外的房舍,顿足道,“罢了,就这么办,高卿家速速调兵前来,一定不能放跑了贼人。” 高俅大喜的领命而去,如此过了半个时辰,赵佶等人在二月的寒风里,站的脚都要麻了,高俅才带着大队禁军前来,为了保险起见,他甚至还调来了手下武艺最好的几人。一见赵佶,高俅就急忙请罪,“官家恕罪,今日乃是元宵佳节,城里的禁军需要四处巡视,因而来的慢了些。” 赵佶摆了摆手,“说这些做甚,还是先将五姐儿救出来再说其他。” 高俅躬身连连称是,还指着身后几人炫耀道,“他们都是禁军中好手,皆有万夫不当之勇,这位是东城兵马司总管程子明,这位是京畿司都监胡春,这位是…” 赵佶可不会关心这些小人物是谁,因此不等高俅说完,他就不耐的说道,“你等谁能安然救出帝姬,朕重重有赏!” 程子明几人听了,自是喜从天降,一起轰然应诺,随后几人商议了一番,便各持拿手的短兵器,悄悄潜伏到那间房舍门外,侧耳倾听片刻后,同时撞破大门冲了进去,哪知进去后,几人全都傻了眼,原来那房间里面,除了一地的碎瓦砾,和头顶的一个大洞外,便再无它物,别说贼人和帝姬了,就连毛都没有一根。 几人将里头的情景报给赵佶,赵佶等人听后也懵了,待进入房中仔细查看过后,还是程子明替他们解惑道,“官家,这贼人看来轻身功夫极为高明,定是掳着帝姬从房顶的破洞中,神不知鬼不觉的逃了出去。” 一想到他堂堂天子之尊,竟让人从眼皮子底下,大刺刺的将爱女掳走,赵佶自是暴怒无比。面对他的雷霆之怒,高俅、梁师成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最终还是赵楷出面道,“父皇息怒,此刻早过了子时,所有城门已然关闭,那贼人必定还在城内,只要挨家挨户的搜索,谅其也插翅难飞。” 在儿子的劝解下,赵佶总算是稍息怒火,随即就向高俅下了死令,命其三日之内必须将帝姬找出来,接着便带着人拂袖而去。 话分两头,却说穆栩这边,早在赵佶等人带着一众侍卫前来时,他就想好了妥善的退路。因此他先是以赵福金作为威胁,让来人不敢轻举妄动,接着又故意用话语激怒赵佶父子,让他们失去冷静。然后再光明正大的退到房内,摆出一副要拖延时间的架势。等到他们无可奈何,开始偷偷商议办法时,他便打晕了赵福金,带着其从房顶悄然而去。 所以当高俅带着大队人马,劳士顿众返回时,穆栩已经出现在了,距大相国寺不远的一处废弃房舍里,也是在这时,穆栩才发现了一个意外之喜。 第四章 菜园藏身 却说穆栩来到这处废弃房舍后,察觉身上落满了灰,便从乾坤珠取出一身寻常的衣服换上,又将披散的头发整理了一番,在这个过程中,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竟年轻了好几岁,瞧着也就二十出头。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的脸上,不知何时沾满了污渍,若不是熟悉他的人,根本就认不出来。 “早知道这样,我又何必再多此一举,掳个人质来呢,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嘛!”穆栩越想越气,但这会说什么也晚了,只因他方才更衣时, 就发觉那赵福金已然苏醒,这会不过是在假装昏迷而已,估计是看到了他的真实长相。 穆栩猜的没错,赵福金的确看到了他的模样,还在心里胡思乱想道,“没想到这个大恶人竟长得这般好看,哎呀,你想什么呢,赵福金!他可是对父皇无礼,又将你掳走的歹徒,就算长得再好,也是个恶人。咦,他怎么走过来了, 难道想对我行不轨之事,怎么办,父皇怎么还不能救我?” 穆栩有些好笑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只见赵福金倚靠在墙角,看似昏迷不醒,但那不停转动的眼珠,和紧紧握住的拳头,早就出卖了她,可她却还浑然不知,企图以此蒙混过关。 赵福金提心吊胆了好半晌,都没有听到一丝动静,便以为那个恶人已经离开,于是悄悄睁开了眼睛,谁想正看到一张似笑非笑的脸,而且那可恶的脸上分明还带着嘲弄。赵福金被吓了一跳,当即就向后退去,慌乱间却忘了身后就是墙壁,再加上这一下退的又急,只听“砰”的一声,后脑勺就撞在墙上,瞬间疼得她眼含热泪。 望着这个仿若小兔子一般的小姑娘,再想到她在历史上遭遇,穆栩将原本的打算悄悄放下, 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只要你保证听话,过些日子我就送你回宫!” 赵福金一怔,连后脑的疼痛都顾不得了,忙出声道,“你只要放了我,我一定不让父皇治你的罪。要不然整个天下,都没你的容身之处。” “哼,我不是和你谈条件,而是正式通知你,至于说让我无容身之处,你也太高看你那位父皇了!”穆栩冷笑一声,对赵福金的威胁,丝毫没放在心上。 “你胡说,我父皇可是…” “没有可是,你最好老实点,不然我真会扒了你的衣服,再把你挂在东华门上,不信就试试!”穆栩打断赵福金的话,也不管其吓得搂住衣襟的可怜模样,又道,“好了,你快点起来,我们要换个地方!” 在穆栩的逼迫下,赵福金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跟在穆栩身后出了这处房舍,刚来到外面的小巷,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喧哗声。赵福金眼前一亮,知道定是搜寻她的人发出的动静,当下就想呼救,不想穆栩早防着她了,只是伸出手在她脖子一按,她顿时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看着怀里的赵福金,穆栩叹了口气,将其扛在肩膀上,趁着夜色,小心翼翼的避过巡查的禁军,重新回到了大相国寺,向着后院而去,是的,穆栩准备先藏身于大相国寺的菜园。一来,这里已被搜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二来,他准备在此等候鲁智深的到来。 穆栩记得原文里曾说,那菜园地处酸枣门外的废弃官舍附近,虽不知酸枣门方位,但废弃官舍想来却不难找。和穆栩所想差不多,费了一些功夫,他终于在寺院西北角找到了那处官舍,其后果然是一大片菜园。 小心避过守园的老和尚,穆栩带着赵福金来到官舍一角,找了间厢房暂且容身。等赵福金再次醒来时,穆栩正低着头,将房里的杂物向外清理。 赵福金见一时难以逃脱,再加上眼前的人,除了将她强掳而来外,并未有什么不轨之举,便将提起的心渐渐放下,甚至还借着十五的月光,打量起房中的景象。过了好半晌,她才鼓起勇气问道,“这里是何处?” 穆栩在赵福金醒转时,就已暗自戒备,此时见她颇为老实,不由松了口气,轻声回道,“这里是大相国寺的菜园。” 听到这个出人意料的答案,赵福金心下稍安,又动起了说服穆栩的想法,“我看你也不像坏人,不如将我放了,我一定在父皇面前替你求情,让他饶恕你的罪过。” 穆栩笑道,“求情就不必了,只要你陪我在此住上十天半个月就好。” 赵福金气结,不由出言质问道,“你将我掳掠至此,到底有何目的?” “我本来想用你做人质,好安全脱身,谁想将你掳来后才发觉,这不过是多此一举。若我事先知道,没人看到我的真面目,哪会带上你这个累赘?” 听到这个让人跳脚的答案,赵福金不由恨得牙痒,又拿穆栩毫无办法,只得忍气吞声道,“如果你是担心这个,那大可不必,本帝姬发誓,只要你放我离开,我不会和任何人说你的长相。” 穆栩摇头拒绝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劝你别再多费口舌。”说完,扫了眼房里的环境,不禁皱眉道,“你有这闲心,不如帮我整理下房子,接下来一段时日,咱们就要在此小住了。” 赵福金见这人如此软硬不吃,干脆就将头别到一旁,选择用这种方式抗议。穆栩也懒得和一个小姑娘计较,自顾自又打扫起来,倒是赵福金独自坐了一会后,有些受不了冬日的严寒,忍不住说道,“喂,你能不能生个火盆?” 穆栩嘲弄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现在满东京城都在找我们,如果生起火来,岂不是在告诉别人我的行踪?”话虽如此说,但穆栩还真怕将赵福金冻坏了,给自己增添麻烦,便从乾坤珠里拿出一件上好狐裘,甩手扔给了她。 赵福金已不是第一次看到穆栩凭空取物了,这次见了仍不免吃惊,她一面将狐裘罩在身上,一面暗自猜疑,“难道这人会法术不成?”想要出声询问,又有些不好意思,就在这种胡思乱想间,她逐渐眼皮沉重,慢慢的沉睡了过去。 随着天色大亮,赵福金徒然惊醒,发现一切都不是梦后,这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终于认清了现实,开始抱着腿,无声的痛哭起来。就这样不知哭了多久,赵福金忽然被一股莫名的香气吸引住了口鼻,腹中也适时传来饥饿之感,她眼里含着泪珠抬头看去,却见那个恶人就坐在不远,一手拿着烧鸡,一手提着个酒葫芦,边吃边喝好不快活。 “既然哭够了,就过来用些饭,这样的日子还有半个月呢,你总得适应适应。” 赵福金本要拒绝,可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这让她一下就羞红了脸,终究抵不过身体本能,挪步过去坐到穆栩对面,看着眼前油纸上的烧鸡,咽了下口水,破罐子破摔的上手撕了个鸡腿,恶狠狠咬了一口,仿佛那是穆栩的肉一般。 穆栩见她这个样子,嘴角微微翘起,用绸巾擦了下手,指着厢房的东面,说道,“我将隔壁的房子打通了,里面有洗漱用的水和工具,还有净手用的恭桶,希望你这位帝姬不用人伺候,也能用的习惯。” 说话的同时,他起身向外走去,到了门口又道,“提醒你一声,出了外面的围墙,就是百姓的居所。但这菜园子附近,住的都是地痞流氓,他们可不认得你这个帝姬,如果你落到那些人手里,你猜会发生什么事?当然你要是不信,大可以试试,到时千万别指望我会去救你。” 等穆栩离开,赵福金飞快的将半只烧鸡一扫而空,随即便蹑手蹑脚的来到房门,偷偷向外张望,果然看到外面是一处菜地。她犹豫了下,暗道,“开封府是我大宋首善之地,哪里会有什么地痞流氓,那人肯定是在吓唬我!” 自以为得计的赵福金,就这样出了房门,小跑着穿过菜地,再绕开半人高的土墙,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小巷之中,丝毫没想到,她早被穆栩的语言所诱导。 也合该赵福金被算计,穆栩上一世就是王孙公子,自是再清楚不过,这些凤子龙孙的德行,他们这些人根本就毫无生活常识,出了宫连东南西北都辩不明。 如果是个正常人碰到这种情形,一定会想到,这菜园既属大相国寺所有,那只需围着菜园走上一圈,绝对可以找到寺庙所在,那不就直接得救了吗?可赵福金不同,她自小在深宫长大,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下意识就按着穆栩给她规划的路线,行动了起来。 第五章 初识鲁达 赵福金胆颤心惊的顺着小巷前行,可有时候越怕什么偏来什么,她方行至一半,就被三个闲汉拦住去路。这些人何曾见过,这般漂亮的女子,当即就口出污言秽语,想要上去动手动脚。 赵福金强装镇定的说道, “我是茂德帝姬,你们送我回宫,官家定然重重有赏。” 三个闲汉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怪笑道,“你若是帝姬,我还是天王老子呢!今日我们弟兄运气不错, 竟遇上这般俊俏的小娘子, 兄弟们,找个地方快活快活!” 被逼到墙角的赵福金, 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后悔,“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留在那坏人身边呢!”,眼看着那些人步步逼近,她如是想到。 就在那些人的脏手要落到赵福金身上,她准备高声叫喊时,就看到那个坏人从天而降,只三拳两脚便将那几个闲汉打翻在地,然后朝她笑道,“俗话说的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赵福金愣愣的望着眼前的笑容, 忽然发觉心跳开始加速,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因为吓得,还是别的什么,以至于连那人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听见。过了好一会,待心情平复下来,她才小声问道,“你把他们杀了?” 穆栩眼里一闪,口中回道,“没有,我只是打晕了他们,你转过身去,我要将他们扔到别处。”赵福金依言而行,而穆栩则迅速将几具尸首,收进乾坤珠内。是的,他撒谎了,方才一出手,他就要了几人性命,并不是他嗜杀,而是他心里清楚,今日若是放过几人,要不了多久, 自己的行踪就会暴露。 回到那处破败房舍, 赵福金迟疑了良久, 还是低声说道,“方才谢谢你了。” 穆栩看了她一眼,状若无意的道,“你不怪我将你掳来就好,至于谢字,则大可不必再提。”停顿了一下,他又道,“你如果真想感谢我,那就乖乖在此呆上半月,我说到做到,到时定会送你回宫。若是你实在无聊,我这还有些书,可用来解闷。”说着便从怀里掏出几本书,递给了赵福金。 赵福金没有回话,只默默的接过了书,但其后的日子里,她一直不吵不闹。每日里,白天在房内看书,晚上就乖乖睡觉。直到十天后,那人出去了一趟,回来就道,“我要等得人来了,最迟明日就送你回去。” 赵福金不知怎的,一听到这话,不假思索的问道,“你要等的是何人?”话一出口,她才觉得不对,一下就涨红了脸,连忙解释道,“我、我就随口一问,你不用回答!” 穆栩摇头失笑道,“我要等一个大和尚,你要是愿意,可随我去见见他。”说罢,不等赵福金再说什么,就朝外间走去,赵福金跺了下脚,嘴里嘟囔了几句,愤愤不平的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菜园另一头的房舍前,穆栩朝里面喊道,“敢问鲁提辖可在,还请出来一叙。” 话音刚落,便听房内有人回话道,“怪哉,洒家刚至东京城,怎的就有人寻来?”伴着回音,走出一个身高八尺有余的和尚,其人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腮边一部貉臊胡须,一双铜铃般的眼睛顾盼生威。 鲁智深来到门口,却见是一个英俊的公子哥,身后还跟着个俏丽绝伦的小娘子。他稍一打量那女子,便将视线放到那公子身上,抱拳问道,“公子何人,如何认得洒家?” 穆栩抱拳回了一礼,朗声笑道,“在下穆栩,久仰鲁提辖大名,近日知道提辖要来东京,特意在此等候久矣!” 鲁智深奇道,“公子是如何知道,洒家要来东京城的?”在其询问穆栩的同时,赵福金嘴里也低声自语道,“原来你叫作穆栩,也不知是哪个栩字?” 哪知穆栩耳朵极灵,竟听到了赵福金的话,转头回道,“是木字加个羽!”说完,就像没看到赵福金红扑扑的小脸一般,将头又转了回去,朝鲁智深道,“提辖见谅,其中缘由恕我不能直言,但请提辖放心,在下并无恶意,此来除了结交好汉,还想与提辖切磋一番。” 鲁智深豪爽过人,平生最不喜婆妈之人,先一听到穆栩有所隐瞒,便有些不乐,直到听他说要与自己切磋,这才转怒为喜,笑道,“好小子,洒家正手痒的厉害,不想你却自己送上门来。”说着,就从台阶大步下来,一边朝院里走,一边嘴里说道,“先说好,若是伤了你小子,可别让你夫人哭哭啼啼,洒家听不得女人哭闹!” 穆栩随在鲁智深后面,说道,“提辖尽管放手施为,我敢来寻提辖,就不怕被你打,若真被打坏了,也是我学艺不精。”他既不辩解其中误会,赵福金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子,就更不好意思争辩了,只得强忍羞赧,跟了过去。 几人来到菜园中央空地之上,穆栩与鲁智深相隔五六步站定,打过招呼,便比试起拳脚来,鲁智深初时还存了试探之心,只用了五六分力,哪想无论怎么用招,穆栩都能轻松借住。 这下他终于息了小觑之心,使上了真功夫,霎那间,就见拳脚大开大合,迅疾如风,端的令人胆寒,而穆栩也不遑多让,一举手一抬足,便打出一道道残影。二人这一顿好杀,让旁边不懂武艺的赵福金看了,都觉得手脚发汗,凶险异常。 交手大约五十余合,鲁智深哪怕以力大闻名,到底比不过穆栩这开挂之人,逐渐落入下风,开始招架不住,终于一招不慎,被穆栩一个鞭腿,踢的连退了五六步才勉强站住。他倒也光棍,当即认输道,“且住,洒家承认你小子拳脚厉害,咱们歇息片刻,再比试下兵器如何?” 穆栩正要答应,却瞥见不远满脸紧张的赵福金,想到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不由暗叹一声,对鲁智深道,“不忙,等我送走那位姑娘,咱们有的是时间比试。” 鲁智深粗中有细,这会儿也察觉到两人神情有些不对,当下就应了一声,返回了房舍之中。穆栩则来到赵福金面前,柔声说道,“我已等到了想见的人,现在该实现先前诺言,送你回去了!” 赵福金惊讶的抬起头,不敢置信道,“我如今不仅认得你的样子,还知道了你的名字,你就不怕放我回去后,父皇派兵捉你吗?” 穆栩轻轻一笑,随口答道,“我还要在此盘桓数日,你让你父皇尽管派兵来,大不了我再去趟皇宫,将你掳出来就是,到那时,我可不会再轻易放走你了。好了,咱们走吧!” 二人出了菜园,穆栩带着赵福金一路尽挑人少处走,最终停在一个巷口,他指着前方,说道,“出了这个巷子,就是御街所在,往前再行百米,便能瞧见宣德门,我就们在此分别吧,这些日子多有得罪,还请帝姬海涵!” “等等!”赵福金叫住要走的穆栩,在他清澈见底的眼神里,咬了咬嘴唇,问道,“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穆栩沉吟片刻,以诗回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赵福金沉默良久,从腰间摘下随身佩戴的玉佩,塞到穆栩手中,然后头也不回的向着远方奔去。到了宣德门不远,便让守门的侍卫发现,被认出来后,那些侍卫忙将其簇拥在中间,向宫里而去,在踏入宫门前,赵福金不由自的回首望去,却见路上行人匆匆,哪还有那人的影子。 躲在远处街角的穆栩,在看到赵福金平安返回宫中,才找了间离皇城不远的客栈投宿,他只是嘴上说着不怕追兵,实际上却极为谨慎,连续观察了一天一夜,发现赵福金那丫头没有供出他后,才大摇大摆的去了大相国寺。 第六章 豹子头林冲 再次回到大相国寺,穆栩发现菜园里十分热闹,除了鲁智深外,还多了十几个闲汉,与鲁智深交谈过后,听其介绍道,这是酸枣门外的泼皮破落户, 领头的两人,一个叫做过街老鼠张三,一个叫做草青蛇李四。 穆栩自是知道这一节,也并未歧视几人,毕竟蛇有蛇道,鼠有鼠路, 说不得这些人还有用处,因此他态度颇为和善, 甚至还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 扔给其中一人,说道,“劳烦兄弟走上一遭,帮忙置办些好酒好菜来,我要请提辖和众位兄弟喝酒。” 张三等人见状,忙七嘴八舌的致谢,穆栩不以为意,拿起早准备好的镔铁寒枪,对鲁智深道,“提辖,趁着酒菜未至,咱们接着未尽之战如何?” 鲁智深大喜道,“甚合吾意,且等洒家拿兵器来!”说着就回转房中, 倒提着水磨禅杖出来。 二人这一回交战, 又与前番不同,鲁智深将禅杖使的虎虎生风,动辄如泰山压顶, 穆栩手里的寒枪却神出鬼没,宛若毒龙出洞。只看得一旁观战的张三李四等人,不时发出惊呼叫好声。 穆栩之所以要执着的,与鲁智深比武,为的便是衡量下自己的武艺,看看在水浒中是什么水平。经过这两次交手,他已然得出结论,单论招式的话,他也就和鲁智深半径八两,与水浒里那些以招式见长的好汉相比,怕是还多有不如。但比力量的话,他应该是天下独步的,只因就连鲁智深这个天生神力的家伙,动用全力也只能和他的七分力抗衡。 总的来说,穆栩的武艺足以横行天下了,因为他还有一个别人没有的优势,那就是与力量齐头并进的速度, 这一点是鲁智深等身具神力之人, 说什么都比不上的。 既然做到了心中有数,穆栩便不再全力相搏,暗中留了几分力气,只和鲁智深斗得旗鼓相当,如此约六十合,见酒菜以至,两人才罢手言和。 众人在菜园空地,铺上一张草席,就这么围坐吃起酒来,张三一伙对二人的武艺,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言语中恭维个不停,二人不免谦虚几句。 吃过几碗酒,张三等人见穆栩和鲁智深这般本事,却不以他们出身薄鄙而轻视,皆是感动不已,说话间也随意起来,让穆栩二人从他们口中,听说了不少东京城的奇闻异事,里头还有不少是皇家传闻。 穆栩虽不喜赵宋,但也不得不承认,若论亲民,赵家在在历代王朝中,是首屈一指的,这从百姓的称呼就能看出一二。 席间,一个闲汉听穆栩对鲁智深,总以提辖相称,便问了出来,鲁智深解释道,“洒家尚未出家时,是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账前提辖官,只因杀的人多,又惹了人命官司,因此情愿出了家。”说罢,他望着穆栩奇道,“兄弟是哪里人士,看你这一身打扮和举手投足,便知是富贵出身,难道是天波府杨氏亲戚?” 穆栩先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鲁智深说得应是穆桂英的娘家,便笑着讲出早想好的说词,“兄长误会了,我们家原籍金陵,祖上曾在洛阳为宫,在后晋时被裹挟到了辽阳府,曾祖不愿给异族卖力,便辞官归隐,在家教导儿孙。到了我这辈,家中只剩我一人,我便变卖了家财,回归故土,想为汉家朝廷出力,哪知…”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了下,苦着脸喝了碗酒,叹道, “哪知这个朝廷,也和辽国一般,尽是奸臣当道,哪有我辈用武之地!” 穆栩这话一出,顿时引起大伙共鸣,借着酒劲开始痛骂朝廷无道,恨奸臣蒙蔽圣听,穆栩也不反驳,他知道时下之人都是如此,但凡朝堂昏暗,他们潜意识就认为,都是朝中大臣的过错,皇帝只是一时不察,寄希望其一朝幡然悔悟。却不知这个想法,根本就是缘木求鱼,刻舟求剑。 众人哄闹了两个多时辰,才各自散去,而穆栩则留了下来。接下来一段时日,众泼皮每日都来请见,顺便看穆栩和鲁智深演武使拳,期间还发生了脍炙人口的,鲁智深倒拔垂杨柳之事。 却说三月二十八,东岳大帝诞辰之日,穆栩知道今天,鲁智深会与林冲相识,便早早等着看戏,果然临近午时,众泼皮鼓噪着要看鲁智深使兵器,鲁智深却道,“一个人使有甚趣味,不如请穆兄弟陪洒家耍上一回。” 众泼皮闻言,连道这个主意妙,又来搅扰穆栩,穆栩自无不可,当即与鲁智深摆开阵势,在院里切磋起来,二人正打得热闹,就听院墙外传来一声喝彩,“两位端的使的好器械!” 穆栩虽知来人是谁,但还是假装随大伙看去,却见半人高的院墙外立着一人,那人头戴一顶青纱抓角儿头巾,脑后两个白玉圈连珠鬓环。身穿一领单绿罗团花战袍,腰系一条双搭尾龟背银带。穿一对磕瓜头朝样皂靴,手中执一把折叠纸西川扇子,生的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八尺长短身材,三十四五年纪。 鲁智深不知此人是谁,忙出声询问,不等那人答话,张三就抢先道,“这位官人乃是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林教师,唤做林冲!”鲁智深大喜,忙道,“林家兄弟请进来一叙。” 林冲应了声,脚下一踩便跳过墙来,与二人相会,见过礼之后,他便问起二人来历,穆栩只是略微提了嘴,而鲁智深则道,“洒家便是关西鲁达,如今出了家,法号智深,年幼时曾到过东京,还蒙令尊林提辖指点过武艺。” 听到两人还有这样的渊源,林冲大喜,当场便拜鲁智深为兄。穆栩在旁等二人叙过话,才出声询问林冲,“听说教头是周侗先生高徒,不知周先生可在东京?” 林冲回道,“家师年岁大了,已回相州原籍养老,不知兄台找家师何事?” 穆栩叫了声可惜,如实答道,“周师傅枪棒无双无对,兄弟想请教一二,弥补自身武艺不足。” 林冲方要说些什么,却有他家使女锦儿寻来,在院墙外高呼道,“官人快来,娘子在五岳庙被一个浪荡子弟,带着人围住了!”林冲一听这还得了,忙向几人告罪一声,翻墙匆匆而去。 鲁智深向来嫉恶如仇,立时抄起禅杖就要追上,穆栩虽知道今日闹不起来,但还是跟了过去。等他们带着张三一伙到时,就看到林冲扶着自家夫人和使女出来,鲁智深喝问,“那个杀才在何处?” 林冲先谢过大伙好意,又介绍了自家娘子张氏,等几人厮见过,他才叹道,“今儿的事原是一场误会,那人乃是高太尉螟蛉义子,不知拙荆身份,才闹出这场纷争,而且若是给他个教训,怕是会得罪太尉!” 鲁智深不屑道,“洒家管他是什么鸟太尉,要是落在洒家手里,非让他尝尝,洒家手里这禅杖的滋味。” 林冲怕鲁智深惹祸,忙不停劝说,穆栩也道,“提辖暂且息怒,林教头毕竟在衙门当差,俗话说得好,不怕官,就怕管,这事就暂且作罢,容日后再做计较。再者,嫂夫人今日受了惊吓,还是让林教头先送她回家才是。” 有了穆栩这话,鲁智深这才罢休,林冲更是面现感激,口中连道,过几日再来拜访,随后与众人告罪一声,带着夫人回家去了。 看着林冲远去的身影,穆栩嘴角露出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他比谁都清楚林冲此去,会遭遇什么挫折,但他就是要冷眼旁观。至于他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借机收服林冲。 第七章 冷眼旁观 自从知道来了水浒,穆栩早就下定决心,要做番大事出来,而要做大事最需要什么,毫无疑问就是人才,林冲恰恰就是个合适的人才。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林冲这个人并不讨喜, 他不符合大众对好汉的认知,好汉是什么?在穆栩看来,好汉应该是,像鲁智深和武松那种,爱憎分明,快意恩仇的人。 很遗憾,这些特征林冲都没有,纵观他的一生,可以说是极为窝囊,甚至他还有卖妻卖友,忘恩负义的嫌疑,这还真不是穆栩胡说。 先说卖妻这点,林冲明知道高衙内觊觎自己妻子,可他是怎么做得?一纸休书与妻子恩断义绝,明着看好像是不想连累妻子,实际上分明是把妻子让给了高衙内。 或许有人会说,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穆栩却不这样认为,道理很简单,林冲久在高俅帐下为官,他会不清楚高俅的权势?他心里应该很清楚,以他妻子张氏一介弱质女流,和家里就一个老父的情况, 怎么可能斗得过背靠高俅的高衙内?到了最后,张氏十有八九会选择委身从贼。 可惜林冲看轻了自己的妻子, 张氏是水浒里少有的烈性女子,与阎婆惜、潘巧云之流, 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她选择了自缢以保清白,她的父亲也伤心而亡。 再说卖友,鲁智深在野猪林对林冲有救命之恩,可他倒好,两个嘴皮一碰,就把鲁智深的底细,泄露的明明白白,害的鲁智深再次流落江湖。不管他是有意也好,无意也罢,这事做得太不地道。 说林冲忘恩负义,那就更数不胜数了,从鲁智深、柴进再到李小二,还要加上争议最大的王伦,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对林冲有过恩惠,可林冲是如何报答人家的?大家可以参考原着。 既然林冲被贬低至此, 穆栩为何还想着收服他呢?那是因为在穆栩看来, 如果站在上位者的角度, 林冲有一个极大的优点, 那就是他骨子里的忠君思想。“忠仆”这就是林冲给自己的定位,有诗为证,“仗义是林冲,为人最仆忠。” 当然,林冲最想效忠的对象是赵官家、高俅之流,不会是他穆栩。但没关系,穆栩完全可以等,等林冲被他想效忠的对象,逼的家破人亡,走投无路时,穆栩再以恩人的身份出现,到时还怕他不就范?甚至等他有一天发现,跟着穆栩更有前途时,必定比谁都忠诚! 至于如何做林冲的恩人,那对穆栩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他心中已有了主意,待林冲被刺配沧州后,他会和鲁智深一起前往野猪林,先救下林冲性命,再回京第一时间救下林冲妻子和岳父,然后只需在水泊梁山,等林冲自个送上门就是了。 什么,水泊梁山被王伦占了?那好办啊,林冲火拼得,他穆栩难道就火拼不得?天下没这个道理嘛,要不是为了忽悠鲁智深一起落草,穆栩早就去梁山泊占山为王了,哪会容王伦那家伙,占着茅坑不拉屎。 接下来的数日,穆栩除了借拜访为名,去认了下林冲的家门,在附近踩了下点,剩下的时间,就一直在袖手旁观。 事态果然如原着一般发展,先是高衙内指使陆谦,假意请林冲吃酒,再托辞将林娘子诓骗到陆谦家中,欲行那不轨之事,不想却让林冲识破,高衙内也被林冲吓得跳窗而逃。经此一吓,那厮反倒愈发惦记起林娘子,非要一亲芳泽才肯罢休。 向来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高衙内是个花花太岁,他的亲随富安也不是个好的,为了讨好主子,便给高衙内出了条装病的毒计。 为什么说是毒计呢?原来那高俅自发迹之后,因膝下没有一儿半女,便过继了隔房叔父高三郎儿子为义子。本是同宗兄弟,今朝却平白矮了一辈,与自个做了儿子,为了这个缘由,高俅一向对这个假子疼爱非常,几乎无所不应。 如今见其病了,高俅自是心急如焚,恰在此时,便有府上老虞候适时站出来,将高衙内是心病之事一说,那高俅本就是泼皮出身,哪管此事对错和林冲的死活,痛快的点头应了。 接着便是林冲买刀,误入白虎节堂,最后被判棍打二十下,脸上刺了字,发配沧州牢房。林冲自知得罪不起高俅,只得含泪写给妻子一纸休书,由开封府差役董超、薛霸监押去了。 却说那董超、薛霸早暗中被高衙内收买,要在途中结果林冲性命,只是几人一路行来,都没有合适的时机。直到这日,二人押解着林冲来到了一处树林,这树林名叫野猪林,是去往沧州的险要之地。 进入林中,董超、薛霸以防止林冲逃跑为由,将其绑在树上,到了此刻,二人凶相毕露,只听那董超道,“林冲,实话与你说吧,不是我们要杀你,而是上路前有个叫陆谦的虞侯传来高太尉的命令,让我们在中途结果了你。你是条好汉,不要怪我们心狠,反正你终究难逃一死,不如便宜了我们!” 林冲听了这些,顿时泪如雨下,说道,“我与二位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何苦害我性命?” 董霸回道,“谁让你这厮得罪了高太尉,多说无益,兄弟,动手送他上路!”说罢,二人举起棍子,就朝林冲脑袋劈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林冲要闭目等死之际,树后忽然伸出一杆铁枪,只那么轻轻一磕,两根棍子便朝天上飞去。董超、薛霸被震得虎口发麻,定睛看去,却见一个年轻公子,右手握着长枪,冷笑着从树后转了出来。 两人皆是积年老鸟,哪会不知今日遇到了硬茬,当下也没拼斗之心,就要调头向后跑去,谁知刚跑出两步,迎面又撞见一凶神恶煞的和尚,只瞧和尚手中那比面杖还粗的禅杖,就知道这个也不好惹。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抽出腰刀夺命而逃,却连那和尚的身都没近,就被拍翻在地,眼见二人要丢了性命时,就听后面林冲高呼,“师兄,不可伤了他们性命,我有话说。” 却是林冲出声阻止,鲁智深望着正被穆栩解绳索的林冲,口中不满的道,“何必为这两个狗一般的东西求情,不如让洒家送他们归西!” 林冲在穆栩搀扶下来到前面,瞧着地上瑟瑟发抖的二人,替他们求情道,“师兄,他们不过是奉命行事,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计较了。” 鲁智深闻言,踢了二人各一脚,喝道,“看在我兄弟的面上,今日饶你们一回,若再敢害人,小心你们的狗头!” 董超、薛霸二人听到逃了一命,忙不迭的磕头称谢,穆栩三人也不理会,径自在附近找了间路边酒肆叙话,林冲自然问起两人为何来得这般巧,鲁智深道,“说来还多亏了穆贤弟,是他一早就断言,高俅那厮必然不会放过兄弟,于是我们二人便一路坠在后面,才能及时救了你性命。” 林冲得知实情,极为感动,含泪向二人下拜道,“异日不死,必有后报!” 在原着里,林冲就对鲁智深说过类似的话,可后来两人在梁山再会,却不见了从前的亲热,因此穆栩根本就不将这话当真,但他面上却大义凛然道,“教头忒的多礼,咱们既相识一场,那便是朋友,朋友有难,自是两肋插刀,义不容辞!” 二人皆是动容,鲁智深更是赞道,“贤弟真是高风亮节,让人敬服不已!” 穆栩连忙自谦了几句,或许是觉得连累二人不好意思,林冲到底还是问道,“两位贤兄今番救了小弟一命,怕是那高太尉不肯善罢甘休,不知日后有何打算?” 鲁智深回道,“天下之大,自有容身之处。”说完,问穆栩道,“贤弟可有去处?” 穆栩等的就是他这话,当即胸有成竹道,“小弟倒真有个好去处,兄长不如替我参详一下。” “愿闻其详。” “山东济州管下有一个水乡,地名梁山泊,中间有宛子城、蓼儿洼,其内能藏几万兵马,外间环绕八百里水泊,泊内有千条港汊,水路错综复杂,不熟悉地形者,必定是有来无回,这岂不是上天赐予咱们兄弟的基业吗?”说道这里,穆栩起身走了几步,慷慨激昂道, “大丈夫生于世间,自当横行天下,既然朝廷容不下我等,不如放开手脚,轰轰烈烈大干一场,让那赵官家也知道,咱们兄弟的威名!” 鲁智深激动的一拍桌面,口中喝彩道,“好,兄弟果然英雄也,那洒家就舍命陪君子,随兄弟闹上一场!” 第八章 直斥其过 鲁智深被穆栩说动,转头便邀请林冲,“贤弟不如与我等同去,省得遭了奸人所害!” 林冲苦笑着拒绝,“我没有二位贤兄的英雄气概,只想安稳度过余生,还是去老实服刑, 等待朝廷赦免吧。” 穆栩知道林冲此时尚对赵宋报有期望,无论如何都不会随他们去落草,因此见鲁智深还要再劝,便出言阻止,“人各有志,兄长何必为难林兄呢?” 鲁智深见此情形, 只得作罢, 但他义气非常, 怕林冲路上再遭遇不测,便提议道,“洒家不放心林兄弟,想陪他去沧州走上一遭,穆兄弟可要一同前去?” 穆栩摇头道,“我还得回趟东京城,咱们二人与张三他们有些来往,这事并不难查,若就这么一走了之,必会连累他们丢了性命,所以我想将他们带去梁山泊。” 鲁智深听了穆栩这话,又是感动又是惭愧,“兄弟想得周到,为兄受教了。那咱们就在梁山再会, 如何?” “这是自然, 如果兄长先一步到了, 不如先将那地取了, 等小弟带人到了,也有个安身之处!”穆栩心下另有打算,只能忽悠鲁智深先一步占了梁山,免得让他人捷足先登。 听到穆栩这话,鲁智深一挥禅杖,笑道,“兄弟放心,洒家知道怎么做,想来那地方就算有人,也不过三两个毛贼,若他们识相则罢,如若不然,就怪不得洒家杖下无情了。” 穆栩对鲁智深自然一百个放心,当下两人便说好接头方式,就要作别,穆栩见直到此时,林冲都不提自家娘子,便忍不住问道,“林兄可有事交代小弟去办?” 林冲身子一震, 面现羞愧道,“贤兄若是见到拙荆,替我转达一句, 让她再找个人嫁了吧!” 别的事还好说,但穆栩对林冲抛弃妻子的行为,是一点都瞧不上眼,见他到了这时,依旧执迷不悟,当即斥责道,“林兄此言大谬!小弟虽与嫂夫人只见过两面,但以我看来,嫂夫人是个烈性女子,若是就此袖手旁观,嫂夫人受那高衙内所迫,必然会以死相抗!难道这就是林兄想看到的吗?” “这…”林冲受了穆栩这一番点拨,再联想到自家夫人素日的为人,终于意识到,他恐怕办了件蠢事,不禁大为后悔,连忙向穆栩跪下拜道,“林冲猪油蒙了心,愧对岳父之恩,愧对夫人之义,请贤兄替我照顾夫人周全。” 穆栩坦然受了林冲的大礼,然后才扶起他,说道,“只要有我在,定不让嫂夫人伤到一根头发丝。”说完,他朝一旁若有所思的鲁智深,抱了下拳,转身大踏步朝东京城而去。 回到东京城后,穆栩先去找来张三李四一伙,开门见山道,“因我和鲁大师救了林教头一命,必定会招至高俅那厮的报复,弟兄们与我们颇有往来,怕是会受到牵连。为今之计,有两条路给大家选,一是你等随我去山东落草,二是我与你等一些银子,你们逃往他处。如何选,全凭大家自愿!” 张三等人之前就对穆栩和鲁智深佩服不已,今日又见他到了这般时候,都还记挂着他们,冒着风险回来报信,皆是感动不已,都道愿追随穆栩离开。 穆栩笑道,“好,既然大伙愿去一处,那自是再好不过。你等且去取了家眷,在城外安仁村等我,我去接了林教头夫人,自会与你等汇合。” 张三闻言便道,“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如留下给公子做个帮手。”听了他这话,还有六人也出声附和。 穆栩见状也不推辞,吩咐李四带着其他人先行一步,随后又给了张三一些银子,让他去找几辆马车来,明日一早候在菜园门口。 将张三一伙打发走,穆栩一直等到天黑,才趁着月色来到林冲岳家附近,四处查看了一番,果然发现房舍前后门,皆有盯梢之人。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没有去动这些人,而是选择翻墙进入院内。 悄然来到亮着灯火的房间外,只听里面传来一阵女子哭泣声,接着又听另一个女子说道,“娘子,官人吉人天相,你就放心吧,只要留住有用之身,总有再见之日。”前头哭泣的声音回道,“那高衙内如此相逼,哪里还有我的活路…” 听到这里,穆栩便知没有找错,于是轻轻敲了下窗沿,随即就听里面问道,“谁在外面?” 穆栩低声回道,“我是大相国寺故人,带来了林教头消息。” 房内顿时传来小声惊呼,随即窗户就被打开,林娘子与锦儿探出头来,看到来得是穆栩,二人皆露出喜色,就要开口说话,不想穆栩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下外面,见二人会意后,他才从窗户跳入房内。 穆栩长话短说,将林冲的境况一说,末了又道,“我此番来就是为了接嫂夫人走,免得遭了那高衙内的迫害。” 林娘子听到自家官人险些丧命,当即就泪流满面,穆栩怕她惹来外间动静,立时劝阻道,“嫂夫人别忙难过,咱们办正事要紧,先请张教头来,商议一下如何逃出东京城。” 被穆栩一劝,林娘子忙止住哭泣,派锦儿去请来了张教头,几下将事情一说,张教头听后沉默半晌,他人老成精,对先前女婿休了女儿之举,实在不太满意。可老话又说得好,一个女婿半个儿,他就这么一个女儿,自来将林冲当儿子看,如今得知其差点丢了性命,便是再大的气也消了,叹道, “罢了,就依贤侄所说,只是出了京城该去哪里,总不能去找女婿吧?还有门外那些监视的闲汉,又该做何处置?” “老伯无需多虑,我已想好了妥善的去处,至于是哪里,容我先卖个关子。”顿了下,穆栩继续说道,“外面的闲汉,暂且不用理会他们,到了三更天,我自有法子从容离去。” 父女俩见穆栩信心满满,便知他已有计较,也就不再多问,当下就去收拾了细软,为了从容脱身,只带上了银钱,别的一概没拿。 就这样等了不知多久,听到外间传来三声打更的声音,几人就要行动,不想穆栩却忽然道,“锦儿留下,我和张教头、林娘子先行。” “不行,我要和娘子一起走!”锦儿一听要丢下她,顿时急了,林娘子也要开口说情,就见穆栩笑着解释,“你们误会了我的意思,送走老伯和嫂夫人后,我会折返回来陪着锦儿,一来可以为你们争取时间,二来我想做件大事,需要锦儿帮忙。” 张教头急忙劝道,“贤侄还是和我们一起走,若是…”他话没说完,就被穆栩挥手打断,“老伯只管放心,我心中有数,咱们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再说。”说完,便径自走了出去,几人只得快步跟上。 来到院里东角,穆栩先一步跃上墙头,随即放下一个绳梯,护着张教头父女翻过院墙,带着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菜园,与早候在这的张三几人接上头,对张三道,“天一亮你们就出城,与李四他们在安仁村等我,少则三日,多则五天,我必来和你们汇合。” 交代好他们注意事项,穆栩又从原路返回了张家,待到天明,他吩咐锦儿,“你这两日照常活动,千万不要露出马脚。”锦儿不明其故,还是依言而行,到了第二日下午,穆栩才说出下一步计划,“你去告诉外面的人,就说林娘子同意了,但必须让高衙内亲自前来接她。” 是的,穆栩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为得就是收拾那个花花太岁。前世看电视剧时,张三一伙阉了高衙内的情节,实在让人记忆犹新,久久不能忘怀。其实说到底,那只是电视剧的再加工,原着里并没有这个桥段,不过既然他来了,索性就添上这一节,也算是为民除害。 第九章 为民除害 穆栩本以为高衙内即便得到传讯,说什么也该第二日才来,不想他还是低估了那厮的无耻程度。这日刚过旁晚,他正和锦儿在房内用饭,就听到外间大门处传来一阵叫门声,“娘子,小可应约前来, 还请速速开门!” 穆栩抬了下手,示意锦儿不必惊慌,随即小声叮嘱她,“你出去开门,放高衙内独自进来,记住,镇定一些,万事有我来扛。” 锦儿深吸了口气,按照穆栩吩咐来到外间, 方把门打开,高衙内就要带人闯将进来,锦儿急忙用身子堵住门,口中叫道,“衙内,你这是做什么?带这么多人来,也不怕唐突了娘子。” 高衙内一想,“这丫头说得对,我进去成就好事,总不能让人在旁看着。”当即就不顾人劝阻,兴冲冲的挤了进去,富安和陆谦也想跟进院子,锦儿却又道, “你们做什么,我家院子狭小,恕不能接待。”说罢, “砰”的一声,就将院门从内关上。 陆谦有些不放心, 说什么都要进去,富安却一把拉住他,摇头说道,“陆虞候且慢,如果搅扰了衙内的雅兴,可就得不偿失了。” 陆谦好不容易巴结上高衙内,哪愿意放弃唾手可得的富贵,当即就偃旗息鼓,与富安在院门外候着。 却说那高衙内,一进张家院内,问清楚林娘子所在,便急不可耐的冲进房中,刚踏入房门,还没看清房中情景,就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穆栩揪住高衙内的衣领,免得这厮倒地发出声响,接着就对锦儿道,“你在门外等候片刻, 我忙完就出来。”说话的同时, 他提着像死猪一样的高衙内,进入房中,将其绑在椅子上,又用破布堵住嘴巴。 看着眼前油头粉面的家伙,穆栩皱着眉头骂了一句,“失策了,应该把张三带上,让他来动手的。”话虽如此说,他还是强忍恶心,褪下高衙内裤子,也不细看,上去就是一刀,将那厮的子孙根去的干干净净。 高衙内受此重创,一下就疼得从昏迷中苏醒,想要发出挣扎惊呼,却被绑的结实,口中也塞着东西,只能涕泪交加,屎尿齐流。 穆栩也不管他的惨状,只捂住口鼻看了眼,流了一地的混合液体,自顾自道,“这样怕是不行,要是这家伙失血过多而死,岂不白瞎了我的好心!” 想到这里,穆栩连忙从乾坤珠找出瓶金疮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整瓶都倒在高衙内伤口,接着拍了下手,准备转身离去。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又转了回来,出手如电般,在高衙内四肢各捏了一把。 望着死去活来的高衙内,穆栩满意的点点头,“这下齐活了,以后你就躺在床上,安安心心做个废人,省得再出门祸害良家女子。” 从房内出来,穆栩将门外锦儿的脑袋推开,顺手将门关上,口中说道,“有什么好看的,咱们该走了。” 锦儿忍住好奇心,问道,“公子,咱们该如何离开?” 穆栩想了下,低声说道,“你提上篮子,光明正大的从院门出去,外面的人若问起,你就说高衙内吩咐去买些酒菜,出了门就在前面街口等我。” 锦儿按穆栩所说,顺利的出了院门,而穆栩见她安然脱了身,也不再迟疑,紧随其后从墙上溜了出去,二人汇合后,大摇大摆的出了东京城。 话说那富安、陆谦如门神一般,守了大概半个多时辰,却始终不见锦儿回来,这才察觉到事有不对,忙进入房中查探情况。随即就看到了目瞪口呆的一幕,只见那高衙内下半身全是血污,正歪着脑袋昏迷不醒,哪有什么林娘子? 两人知道这番大事不好,却只能硬着头皮,将高衙内送回太尉府,高俅见了儿子落到这般田地,自然暴怒无比,先将富安几人狠狠责打了一番。 到了次日,高俅才从醒转的高衙内口中,问到了穆栩的大致长相。他也没将此事,与帝姬绑架案联系起来,只以为是林冲的江湖朋友为其报仇。为了拿住凶手,他立时就签押下海捕文书,传檄四方,追捕穆栩、张教头等人,又令陆谦负责结果了林冲。 再说回穆栩那边,他带着锦儿到了安仁村,与众人碰面后,本想再去拜访下闻焕章。可事到临头,他却放弃了这个想法,道理很简单,如今他一无名声,二无地盘实力,就这么冒然前去,除了混个脸熟,根本没有任何作用,说不得还会自取其辱。 就像是未出隆中时的诸葛亮,看似是被刘备三顾茅庐的诚意所打动,但实际上人家心中早有打算,否则哪怕任你说破大天,也休想请动其出山。 想通了这点,穆栩也懒得再去白费口舌,带着一行人就向着北方行去,过了大河,就算是出了开封府,眼见要进入大名府地界,穆栩这才向张教头说起此行目的地。 张教头听后,并未有任何异议,只因他想得很清楚,他们既得罪了高俅,以后在大宋境内,不是隐姓埋名,就是落草为寇,选择余地本就不多。再者,他现在最关心的是,自家女婿的人身安危。 当张教头将心里的担忧稍微一提,就听穆栩说道,“老伯的担心不无道理,之前我与鲁提辖就曾劝过林教头,可他却一心要等大赦。但依我之见,那高俅气量狭小,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他先前就要害林教头性命,哪里会这么轻易罢手?” “啊,那可如何是好?” 见火候差不多了,穆栩做才出一副勉为其难状,嘴里说道,“罢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咱们就在此地别过,你们先行一步,去梁山泊与鲁提辖汇合,我则去沧州走一趟,免得林教头遭人所害。” 张教头有感穆栩义薄云天,拉着女儿就要跪下行礼,穆栩忙制止他们,又将和鲁智深的接头方式说了,随后就独自上路,往河北沧州去了。 穆栩一路绕城而走,如此大约过了半月有余,这日遇到间官道旁的酒肆,他进入里面,随意要了些吃食,便向里面一酒保打探,“店家,这里到沧州还有多远?” 那酒保一边筛酒,一边口中回道,“顺着官道一直走,大约七八十里,就是沧州城所在。” 穆栩想到原着曾说,柴进是住在城外庄园的,只好又向其询问,“不知柴大官人住在何处?”问话的同时,还不忘扔给酒保一块碎银子。 酒保忙接住银子,放在口中咬了下,喜笑颜开的回道,“回这位大爷的话,柴大官人的庄园离此不远,只需往前再走三里地,那里有座大石桥,过了那桥,往左走几步就是了。” 穆栩谢过酒保,从酒肆出来,按其所说一路向前,果然看见座石桥,待过了石桥,没走出几步,就遇上一条大路,路两旁栽满了高大的垂柳,在那柳树荫中,依稀可见一座庄园。 快步来到庄园门前,穆栩朝门外的庄客抱拳,“敢问大官人可在府上,东京故人来访!”他知道每日来拜访柴进的人极多,不这样说得话,只怕一时难以见到柴进本人。 几个庄客打量了下穆栩,发现他的穿着打扮,与往日来来打秋风的闲汉,大为相同,当下不敢怠慢,其中一人施礼回道,“请官人稍待,小人这就去通报大官人。” 穆栩点了下头,就背着手在原地瞧起了风景,少顷,忽听门内传来一阵大笑,“是哪位朋友来了,快请来与我一见!” 穆栩转头看去,就见门内出来一人,那人生得龙眉凤目,皓齿朱唇,三牙掩口髭须,三十四五年纪。头戴一顶皂纱转角簇花巾,身穿一领紫绣团龙云肩袍,腰系一条铃珑嵌宝玉绦环,足穿一双金线抹绿皂朝靴。 行到穆栩面前,那人当即打了个愣,奇道,“这位朋友瞧着眼生,如何却说是小可故人?” 第十章 投其所好 穆栩抱拳回了一礼,口中解释道,“大官人海涵,在下乃是林教头旧友,因心中记挂他的安危,所以才假托他名,来求见大官人。” 柴进眼前一亮, 口中叫道,“哎呀,可是穆兄弟当面?” 听柴进话里的意思,竟像认识自己,穆栩不免诧异道,“大官人如何知道在下,可是林教头说得?” 柴进上前把着穆栩的手臂,一面朝内走,一面答道, “是也不是,林教头确实曾提过穆兄弟,但最主要还是因为别的。且进去,容小可仔细道来。” 两人进入厅中,柴进先命人上了桌酒菜,接着才从书架上取来一张海捕文书,递与穆栩道,“兄弟在东京做得好大事,着实让人佩服不已!” 穆栩拿起那文书一看,却见其上所画之人,和他有五分相似,姓名也写的清清楚楚。他倒是不怎么惊讶, 毕竟先前那大相国寺除了鲁智深外, 还有几名僧众,自己的消息瞒不了多久。 在穆栩查看文书时,柴进一直在暗中观察他的神色, 待看到穆栩脸上毫无波动,一副浑不将此事放在心上的模样, 不由大为赞赏,“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穆兄弟果然好胆量!” 穆栩不屑道,“得罪区区一个高俅,如何值得在意?就算赵官家当面,也就那么回事!” 柴进瞪着眼睛,有些迟疑的问道,“我听说元宵节那日,有位好汉曾当着赵官家的面,掳走了茂德帝姬,难道也是兄弟做得不成?” 穆栩笑道,“不才,正是在下。不过兄弟可不是淫贼,事后我又将那帝姬放了,当时掳走她,只是为了从容脱身罢了。” “好,贤弟此举当浮一大白!”柴进兴奋的一拍桌子,连敬了穆栩三杯酒,赞道, “我只道贤弟义薄云天,不想还有这般泼天的胆子,真是天下少有的好汉,日后定是江湖上的,擎天博玉柱,架海紫金梁!” 穆栩面上连连谦让,心里却暗自好笑,他之所以说破此事,为的就是博取柴进好感。对柴进而言,还有什么比打赵家的脸,更会让他高兴呢? 说来柴进这般举动,也是可以理解的,谁让他是后周世宗嫡系后裔,赵匡胤当年欺负柴家孤儿寡母,夺了人家江山,还不许人家看赵家笑话了? 就拿柴进平日的所作所为来看,他心里指不定多恨赵家呢!原文是这么说他的作为的,“他是大周柴世宗嫡派子孙,自陈桥让位有德,太祖武德皇帝敕赐与他誓书铁券在家中,谁敢欺负他。专一招接天下往来的好汉,三五十个养在家中。常常嘱付我们:‘酒店里如有流配来的犯人,可叫他投我庄上来,我自资助他。” 瞧见了没?柴进压根就不问那些犯人所犯何罪,只要是个犯人,他就愿意资助。而这里头的原因,是再简单不过了,说白了就是,只要你寻赵宋的不是,那就是他柴进的朋友。 他的这种行为,就好像后世被惯坏的孩子,仗着大人不能把他怎样,就故意滋事寻衅,伤不了人却恶心人。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不忿赵家夺了他家江山。 柴进以前资助了那么多所谓的好汉,许多人不过是鸡鸣狗盗之辈,他何曾见过,敢真的在赵家头上动土之辈。今番知道了穆栩的壮举,那是比三伏天喝凉茶还要痛快,连对穆栩的称呼,也从兄弟变成了贤弟。 “贤弟,快与我说下事情的经过,也好让我知道贤弟的本事!” 穆栩也不推辞,添油加醋将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当听到穆栩如何嘲讽赵佶父子时,柴进激动的满脸通红,简直恨不得仰天长啸。 等柴进平静下来,穆栩才得空问起林冲的境况,柴进大概说了下,他是怎样招待林冲,又是如何去信给沧州都管等人,托他们照顾林冲的。 穆栩听完后赞了几句,两人互相客套一番,穆栩才假装不经意道,“听闻有位叫武松的好汉,正在哥哥这里借住,不如请来一见?” 柴进闻言皱眉道,“我怎么不知,有这么个人,容我差人问一下。”说完,就命门口长随去办此事,不多时,长随回来禀报并无此人。 穆栩听到这个结果,心下难免失望,他记得原着里宋江遇到武松时,曾提到武松来了柴进庄上一年有余,他满以为此番能见到人,不想自己却来早了。 “算了,等去梁山安顿下来,就去趟清河县,说什么也不能将武松让给那宋黑炭。”穆栩心里打定了主意,当即也不再多提此事,就与柴进吃起酒来。 席间,柴进难免问起,穆栩今后有何打算,穆栩便将先前对鲁智深所说,又对柴进讲了遍,柴进听他直言要寻赵家的晦气,喜的拍着胸脯道,“贤弟日后若是遇到难处,尽管差人来我这里,为兄在所不辞!” 穆栩笑着谢过,随即就打蛇上棍道,“说来还真有一事,要劳烦兄长,小弟想托兄长寻一些铁匠和船工。” 柴进不解道,“贤弟找铁匠的用意,为兄自能理解,可这船工又是何用处?” “不瞒兄长说,小弟看上个险地,正是那郓城县边上的八百里水泊,因而才想找一些船工来,好打造些船只,以备不时之需。” “啊!这怎么说的,贤弟说得可是梁山泊?”柴进听到穆栩的话,满脸不敢置信。 穆栩故作疑惑道,“兄长也知道那个地方?” 柴进苦笑道,“岂止是知道,那如今在梁山泊落草的,正是我的旧识。” “不好,我得尽快赶往梁山,以免铸成大错!”穆栩一副大惊失色之态,说话间还向门外行去。 柴进连忙三两步赶上穆栩,一把拉住他,出声询问道,“坐的好端端的,贤弟何故如此?” 穆栩挣脱柴进,转身向其行了一礼,口中惭愧道,“兄长不知,我有位朋友已先一步去了梁山泊,他那人性如烈火,又有万夫不当之勇,我怕他伤了兄长旧识的性命!” 柴进一怔,下意识问道,“贤弟说得朋友是谁?” 穆栩回道,“他乃是关西人士,姓鲁名达,只因三拳打死了镇关西,不得已出家避祸,法名智深,和林教头也是旧相识。” 听了穆栩这一番解释,柴进咂了下嘴,干笑道,“不知者不怪,再说事情也不一定坏到那个程度。”其实柴进和王伦有个屁的交情,他资助王伦,不过是下步闲棋,盼望那家伙能闹出点事端来。可过去了这么久,王伦那厮一直小打小闹,早让柴进失望了,现在换穆栩这样的猛人去,却是正中他的下怀。 二人心照不宣的揭过了此事,就好像从来没提到过王伦一般,又开始推杯换盏,天南海北一阵胡吹,柴进也答应了穆栩,会替他搜罗一些工匠送去梁山泊。 就这样,穆栩在柴进庄上住了五日,拜托了柴进照顾林冲后,穆栩骑着柴进赠送的马匹,依依惜别而去。 望着穆栩骑马远去的身影,柴进笑了下,嘴里说着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话,“赵官家,我这回可是找了个好人选,希望他能给你送上份惊喜。” 直到人已经没了踪影,柴进一面骑马回庄,一面叮嘱老管家,“派人去江湖上,好生宣扬一下穆贤弟,就说他是一等一的好汉,义薄云天,好似孟尝,赛过专诸!” 老管家领了命,问道,“那不知穆官人的浑号是什么?” “嗯,且容我想想!”柴进自是知道,在江湖上行走,若是有个响亮的绰号,定会事半功倍,就像晁盖叫托塔天王,宋江称及时雨、呼保义一般,这些称谓,可是带给了他们诺大的名声好处。 少顷,柴进沉吟道,“赛孟尝?不妥不妥,这个不够响亮!咦,有了!”他拉住缰绳,笑着说道,“前头我曾说他是,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不如就叫他擎天柱如何?” “好,这个浑号起的妙,通俗易通,又气势不凡!” 第十一章 初排座次 穆栩自是不知身后发生的事,对他来说,此次沧州之行,虽没有见到武松,但也算收获满满。能和柴进这个北方的坐地虎拉上关系,对他前期的发展,是再好不过了, 他不缺银子,光是乾坤珠内的金银珠宝,至少就有三五百万两,他缺的是资源和人才。 有了柴进的帮助,前期所需的资源就好办了,如今穆栩只需再拉一些帮手来,就能搭起一个草头班子。而且他心中已有了几个合适人选,准备去梁山泊安顿下来后, 就出门招揽好汉, 有些人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便宜宋江那厮的! 和来时走路不同,去时有马力相助,穆栩只用了十天左右,就到了郓城县外,他目前正被通缉,自是不方便进城,就找乡民问清了梁山泊方位,径自朝那里去了。 行了半日,遇到一个酒家,穆栩本要打马而过,不想店门口抢出一人, 拦在马前拜道, “公子,你可算回来了。” 穆栩定睛一看, 这人不是张三又能是谁,他急忙从马上下来, 扶起张三,问道,“你如何在这里等我?” 张三从穆栩手中接过缰绳,栓在门前柱子上,口中回道,“我奉鲁大师之命,已在此等候公子多时。” 两人进的店来,一个三十许的精壮汉子迎上前来,朝着穆栩就拜,“朱贵拜见哥哥,未曾远迎,还请恕罪。” 穆栩眼神一凝,笑着扶住朱贵,说道,“既是自己人,就无需客套。” 朱贵听了这话,心下一定,连忙附和道,“不错,日后兄弟们就跟着哥哥做事了,还盼哥哥多多照顾。”说着, 就吩咐伙计上酒上菜。 用过些酒菜,穆栩这才问道,“如今山上是谁做主,张教头他们可好?” 张三笑着答道,“自是鲁大师做主,张教头他们一切都好。” 穆栩早就猜到了这一节,之所以这般问,全是为了借朱贵的口安其他人的心,于是他又道,“王伦头领他们可好?” 张三不明白穆栩话里的意思,朱贵却是一个激灵,急忙回道,“哥哥不知,上月鲁大师前来落草,王头领假意接纳,暗中却要害大师性命,不想被大师发现,一禅杖打死了!” 穆栩拍了下大腿,叹道,“唉,怪我来迟了一步,没能救下王头领性命。”接着他就把和柴进的渊源说了一遍,还道,“我与柴家哥哥义气相投,从他口中得知,几位头领是他的旧识后,就匆忙赶了过来,就怕出了这等事情,不知宋头领和杜头领可好?” 朱贵劝解道,“哥哥无需挂怀,再说这事原怪不得鲁大师,实在是王头领无容人之量,才酿成此等惨剧。至于宋、杜二位头领,杜迁头领安然无恙,只有宋万头领受了点小伤,好在没有什么大碍。” 穆栩询问了几句宋万的伤势,才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会给柴兄去信,解释一下此中误会,想来他也能理解。” 饭毕,三人来到外间水亭,朱贵取出把弓箭,朝着芦苇荡中射出一枝响箭,没过去多久,就见不远处芦苇丛中,四个喽啰摇着一艘小船过来。 朱贵请穆栩上了船,朝喽啰吩咐一声,小船随即就向着中央驶去。穆栩站在船头,一路上仔细留意观察,发现这水泊果然岔道众多,再加上芦苇掩护,若没有熟人引路,十之八九要在里头迷路。 “寨里如今有多少船只,每艘船能栽多少人?” 听到穆栩问话,朱贵忙恭敬回道,“小船二十艘,每船可坐二十人,中型船只两艘,每船可坐五十人。” 见穆栩直皱眉头,朱贵解释道,“哥哥有所不知,咱们寨里有大小喽啰五百余人,这些船只足够用了。” 穆栩却道,“人少船更少,回头得多招一些人手,顺便再打造一些船只,现在这么点人,就连这水泊都守不住,如何能成大事?” 朱贵神情一怔,暗道,“这位爷先不说本事如何,口气就比那王伦大了不知多少,也不知是福是祸?” 几人想着心事的功夫,船只来到了金沙滩,踏上金沙滩,顺着路往山上走,半山腰一处亭子,朱贵介绍道,“这是断金亭,哥哥可要在此歇息。” 穆栩摆手拒绝,“不用,直接上山寨便是。” 路上又经过了三处关隘,总算来到了山寨门口,穆栩打眼瞧去,只见四面全是高山,山寨坐落于中间,寨前一处平整的空地,方圆三五百丈。 穆栩心下正自盘算,如果将寨子扩建一番,最多可以容纳多少人口,就见鲁智深领着两个大汉迎来,远远的便道,“贤弟来得何其慢?” 穆栩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嘴里说道,“柴大官人盛情难却,不免多盘桓了几日,说来倒是辛苦兄长了。” 鲁智深带人来到近前,略微寒暄两句,就指着穆栩,对身后两个汉子道,“这便是穆家兄弟,如今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擎天柱。” 宋万、杜迁就要上前拜见,不想穆栩却抬手阻止,二人正摸不着头脑,就听他道,“擎天柱,我何时有了这个诨号?” 鲁智深笑道,“这是日前从柴大官人处传出来的,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江湖了。” 穆栩极其无语,擎天柱,那有没有威震天?不过转念一想,时下之人又不知道擎天柱在后世的含义,再者这个名字,本来就是为汽车人首领取的汉文译名,只是为了好听才这么叫的,要是直译过来,根本就不是这意思。 鲁智深自是不知穆栩所想,见他呆愣在原地,不由好奇道,“可是这个诨号不合贤弟心意?” 穆栩言不由衷的道,“非也,只是觉得太过高调了些。” “洒家当什么了,以贤弟的本事,再高调都当得起!” 一旁的杜迁忽然插嘴道,“鲁大师言之有理,这年头许多混江湖的,本事没有多少,绰号却一个比一个响亮,哥哥又何必在意这点小事?” 宋万也跟着道,“是极,是极,我在江湖上就见过不少,那些人说来可笑,只会几手三脚猫功夫,却大言不惭,叫什么镇泰山,赛张飞。” 穆栩自谦了几句,顺势又和宋万、杜迁打过招呼,随后就在几人相陪下,来到了聚义厅。进入厅内,不等穆栩说话,鲁智深就强拉着他,要请他坐第一把交椅。 哪怕穆栩心中千肯万肯,面上却还是推辞道,“兄长这是作甚,论年纪,小弟年轻才浅,论资历,小弟是初来乍到,怎可冒然窃居高位,这要是传出去,不是让江湖朋友笑话吗?依我之见,还是由兄长坐这头把交椅,才能更加服众。” 鲁智深叫道,“洒家冲锋陷阵尚可,坐衙升帐可就为难人了。再说贤弟有什么本事,我岂能不知!若是有人不服,且让他先问过洒家手里的禅杖再说!” 不管鲁智深如何好说歹说,穆栩就是不应,推辞间他不经意看了杜迁几人一眼,宋万傻里傻气,没领会意思,朱贵和杜迁可是老油条了,见此情形,哪还不知怎么办?当下就一起上前,簇拥着穆栩坐了首位。 剩下一个宋万,这会也后知后觉,琢磨出味来,赶紧表态道,“鲁大师说得不错,哥哥坐这第一把交椅,是实至名归之事,我等兄弟俱是心服口服。” 穆栩如愿坐上首领的位置,接下来便请鲁智深坐了次座,剩下三人还依旧例。等大家排好坐次,穆栩立时就关心起寨子人口钱粮,管理钱粮的杜迁,如实回道, “咱们寨里有人口一千三百四十六人,其中青壮五百六十九人,剩下都是老弱妇孺。铜钱七万余贯,金八百两,银三千五百两,粮食一千两百石。” 穆栩的关注点,主要在粮食上面,他知道宋朝的一石,大约折合后世一百一十八斤左右,就按一百斤算,那就是有十万两千斤粮食。看似挺多的,其实在不增加人口的情况下,也就最多能支撑三个月而已。 第十二章 石碣村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穆栩知道当务之急,便是囤积粮食,否则别提什么发展壮大,能撑过去就不错了。 虽然不报什么希望,但穆栩还是多问了一句, “从前山寨所需粮草,都是从何处来的?” 杜迁回道,“除了寨里妇孺在后山耕种,剩下的都是偷偷与山下大户买的。” 穆栩点点头,和他想得差不多,王伦那家伙本就没有进取之心,如此作为也能理解。就像原着里,梁山泊之所以会攻打祝家庄和曾头市, 抛开表面的原因,说到底还是看上了人家的粮食。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两个地方,穆栩自然也不会放过,可目前梁山实力尚浅,还不是动手的合适时机,当下他便道,“杜兄弟,从明日开始,你就抛下所有事务,全力收购粮食,有多少要多少,附近不行,就去齐州和青州府城。” 杜迁为难道,“哥哥, 这事倒不难办, 可咱们银钱有限…” 穆栩大气的一挥手,“银钱之事无需担心,我会拿出五十万两白银,你要做的很简单,就是将这些银子,全给我换成粮食,有没有问题?” 见穆栩要将这么大一笔银子交给自己,杜迁心下感动不已,忙不迭的拍着胸口保证道,“哥哥放心,若有差池,我愿提头来见!” 穆栩勉励了几句,又给朱贵和宋万下了命令,“朱兄弟,你在山下的酒肆开的不错,但这远远不够,我要你沿着水泊周遭要道,和郓城县内,都开上咱们的酒肆, 用以打探情报。” “宋兄弟,你的任务就更简单了,等柴大官人将铁匠和船工送来, 便由你来监工,打造兵器和船只。” 二人抱拳领命后,宋万问道,“哥哥,打造船只的木料倒还罢了,只需就近砍伐就是,但铁料哪里来?” 穆栩一拍额头,“罢了,先不管兵器了,全力打造船只就是。铁料的事情,我会再想办法的。” 一旁的鲁智深见其他人都有事做,就他如闲人一般,顿时不干了,“那洒家呢,总不能就这么闲坐吧?” 穆栩笑道,“兄长也忒心急了些,小弟岂能忘了你?我是这样想的,咱们山寨有五百多青壮,你从中选出五百人,编成一个营,好生整训一番。” 鲁智深知道这是重中之重,忙起身抱拳道,“必不让兄弟失望!” 谈完正事,几人又吃了顿酒,这才各自散去。穆栩在一个喽啰的带领下,来到属于他的小院,方至门口,就见张教头在那徘徊。 一见到穆栩露面,张教头急忙过来,问了声好,就开始关心起林冲的现状,穆栩只好开解道,“老伯无需担心,我已托了柴进柴大官人照应林兄,必然确保他的安危。” 张教头先谢过穆栩,随后叹道,“唉,有柴大官人出手,女婿自然无恙,但小女每日以泪洗面,老朽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穆栩想了下,决定还是实话实说,“以那高俅的心性,是不会让林兄安然服刑的。依我之见,林兄在沧州牢房怕不会久留,到时他没了去处,只能来梁山落草。所以老伯且回去告诉嫂夫人,用不了多时,他们夫妻就能团聚。” 张教头还要再问,穆栩却不愿多说,只道,“老伯不用问了,我的话不会有错,你们耐心等待就是。”说完就径自进了院门,张教头见状,只得压下心里疑惑,回去安慰自家女儿不提。 接下来几天,穆栩日日早出晚归,足迹将整个梁山泊踏了个遍,亲自接见了各个小头领,慰问了寨里的老弱妇孺,由此人心开始安定下来。 忙完了这些事,穆栩方才有空实施他的人才招揽大计,而头一个被他盯上的,自然就是近在眼前的阮氏三雄了。 在穆栩的计划里,这三人是梁山立业初期,必不可少的一环,就凭他们都是难得的水战人才。虽说水浒里精通水性的好汉不好,但那些人都远在天边,对穆栩来说有些鞭长莫及,不像这三人,就在眼皮底下。至于说到了明年,吴用该找何人去劫生辰纲,那就不关他穆栩的事了。 话说这天清晨,大日初生之际,穆栩找来一个熟悉附近地形的喽啰,在其带领下,乘船来到了石碣村。 只见那村子,青郁郁山峰叠翠,绿依依桑柘堆云。四边流水绕孤村,几处疏篁沿小径。茅檐傍涧,古木成林。篱外高悬沽酒旆,柳阴闲缆钓鱼船。 打听清楚阮小二家所在,穆栩带人来到他家门前,只见枯桩上缆着数只小渔船,疏篱外晒着一张破鱼网,倚山傍水,约有十数间草房。 穆栩出声喊道,“阮二哥可在家中,还请出来一叙!” 话音落下不久,从草屋里走出一人,那人生的,眍兜脸两眉竖起,略绰口四面连拳。胸前一带盖胆黄毛,背上两枝横生板肋。臂膊有千百斤气力,眼睛射几万道寒光,此人正是人称立地太岁的阮小二。 阮小二出的门来,打眼望去,却见是一个身穿锦服,相貌堂堂的公子哥,身后跟着个小厮,站在自家门前,他不禁奇道,“这位官人请了,不知寻小人何事?” 穆栩知道阮氏三兄弟,都是性格豪爽之辈,因而也不兜圈子,抱了下拳头,就开门见山道,“在下梁山泊穆栩,特来请贤兄弟入伙!” 阮小二听后先是一愣,嘴里自语道,“穆栩,这个名字怎的如此熟悉?”随即蓦然想到,前日去鱼市卖鱼时,曾听几个闲汉说过,近些时日,江湖上出了一个好汉,姓穆名栩,为人最义气不过,为朋友不惜两肋插刀,人称擎天柱便是。 想到这里,阮小二看了下眼前的人,心下有些迟疑,“这人生的唇红齿白,俊朗无双,哪里像英雄好汉了?”不过他嘴里还是问了句,“可是人称擎天柱的穆栩穆兄弟?” 从这里就能看出,穆栩前头结交柴进的英明之处了,要不是有柴进费尽心思,为他在江湖上卖力扬名,他哪里能拉拢这些好汉?人家根本不会卖他面子,更别说随他落草了。 哪怕再不喜这个诨号,穆栩还是得认下来,“正是小可。” 阮小二听到穆栩自承身份,当即三两步来到近前,躬身下拜道,“竟真是哥哥当面,小弟这厢有礼了,快进屋说话。” 穆栩却道,“不忙,找到五哥七哥再说。” 阮小二自无不可,当下来到岸边,解下一只小船,要请穆栩上船。穆栩向随行的喽啰招了下手,将其携带的包袱接过,吩咐他在原地等候,才跟着阮小二登船去了。 二人在船上说着话,忽然从前面芦苇里驶出一船,那上面的人看见他们,喊道,“二哥何来?” 阮小二见了那人,立时回应道,“快些过来,给你介绍一位好汉。”说完又转头向穆栩介绍那人,“哥哥,他就是我家七郎。” 穆栩抬眼去瞧阮小七模样,就见头戴一顶遮日黑箬笠,身上穿个棋子布背心,腰系着一条生布裙,满是疙疸的脸上横生怪肉,玲珑眼突出双睛。腮边长短淡黄须,身上交加乌黑点。 阮小七听了二哥的话,将船荡了过来,两船并做一处,把视线放到穆栩身上,上下打量一番,出声询问道,“还未请教?” 没等穆栩答话,阮小二就抢先道,“七郎不可无礼,这位就是最近声名鹊起的好汉子,擎天柱穆栩哥哥。” 阮小七一惊,这位爷近些时日可是声名远播,他不敢怠慢,忙在船头做了个揖,“不想是哥哥当面,小弟失礼了,请哥哥恕罪!” 阮家兄弟里,穆栩最喜欢的就是性子直率的阮小七,此刻见了他人,心情极为不错,回礼笑道,“七哥说的哪里话,该是我给你们赔不是才对,毕竟此番前来有些冒昧。” 两人打过招呼,穆栩又问起阮小五所在,阮小七回道,“方才见过老娘,听她道五哥昨夜输了钱,这会还在家安睡。” 第十三章 阮氏三雄 阮小二听到这话,不禁摇头叹道,“五郎也是,岂不闻十赌九输,何必有些钱就送给赌坊,不如正经讨个娘子,侍奉老娘才是正经!” 阮小七道, “老娘不知劝了多少回,他哪次不是听了,可安生没七八日,手又痒的厉害,有什么法子。” “罢了,不说这些, 我带穆家哥哥去村里酒肆, 你去寻五郎来,与我们汇合。”阮小二不愿在穆栩面前失礼,连忙将话头扯开。 阮小七点头应了,与穆栩告罪一声,就要划船离开,不想穆栩却提议道,“无需如此麻烦,我让随行小厮买些酒菜,咱们就在二哥家中安坐,七哥记得将老娘也请来,容我拜见一番。” 阮小七看向自家二哥,见到他微微点头后,朝穆栩抱了下拳,操弄着小舟,飞一般去了。穆栩则和阮小二原路返回,招来等候的喽啰,命其去酒肆打些酒肉来, 然后才随阮小二去了他家。 阮氏三兄弟里,就阮小二有着家小, 他浑家是个三十许年纪, 面容木讷的妇人,见到家里来了客人,还是个富贵打扮的贵公子,当即就慌了手脚。 还是穆栩见她满身不自在,主动问了好,又取出一对金子打造的长命锁,亲手给阮小二一对儿女带上,一旁的阮小二见了,心下自是感动不已,忙请穆栩坐了,又让浑家倒水。 二人说话间,先是喽啰送来酒肉,接着就是阮小七带着一个汉子和婆婆进来,穆栩见状,起身向那满脸褶皱的婆婆行了一礼,那婆婆惊得手足无措,嘴里连道不可。 穆栩也不在意, 将酒肉分出一部分, 递给阮小二浑家,让她们妇孺去另一边自用,这才将目光投向阮小五,却见他怎生打扮?那阮小五斜戴着一顶破头巾,鬓边插朵石榴花,披着一领旧布衫,露出胸前刺着的青郁郁一个豹子来。里面匾扎起裤子,上面围着一条间道棋子布手巾。 相互厮见过,几个大男人围坐在一起,就着羊肉吃起酒来。喝过几碗酒后,穆栩郑重说起来意,“三位贤兄都是一等一的好汉,我就直接说了,此次前来,是想请你们上山,一起做一番大事,不知意下如何?” 阮小七性子最为跳脱,一听这话,立时重重顿了下酒碗,朝两位兄长道,“我觉得穆哥哥此议甚好,咱们弟兄一身本事,整日窝在村里打渔,何时才能出头?今日穆家哥哥能识得我等本事,不如就此上山,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岂不快哉!” 从阮小七这话就能看出,阮家兄弟怕是在私下,没少感慨自家怀才不遇,这也就能解释通,为何他们在原着里,会被吴用轻松忽悠,没有任何犹豫,就随着晁盖去劫生辰纲了。 可惜他们命不好,打一开始跟的老大就是晁盖,等晁盖一死,宋江坐了头领,人家手里有江州一系的头领,像是李俊、张顺等人,这几人不止是宋江的救命恩人,水战本事更不在阮氏兄弟之下。 如此一来,宋江理所当然要排挤阮家兄弟,谁让在宋黑子眼里,他们都是晁盖的死忠呢?就算他们不是,宋江也不会把关系梁山生死的水军,交给他们掌管。 所以原着里,前期颇为出彩的阮氏三雄,到了中后期就有些默默无闻了。最终,在征讨方腊时,阮小二不愿被俘,自刎而死;阮小五在清溪县,被娄敏中所杀;只剩下一个阮小七,还被人陷害,只得背着老娘黯然回乡。 这般惨烈结局,直叫人可悲可叹! 言归正传,听了阮小七的话,阮小二不由想起,方才穆栩的一系列举动,登时就心动了,只见他端起酒碗,一口饮尽,就道, “七郎言之有理,虽然以往并不识得穆哥哥,可哥哥的事迹我也听说过。为了救朋友,连高太尉都敢得罪,如此义气深重,今番又屈尊前来,我若不识抬举,不是让天下好汉耻笑吗?” 穆栩闻言大喜,又看向阮小五,阮小五见两位兄弟都应了,早已意动,当即满口答应,“劳动哥哥亲自来请,小人感激不尽,愿随哥哥上山,共图大事。” “好,今得三位兄弟相助,梁山泊从此固如金汤,我敬三位一碗!”穆栩端起酒,与三人饮罢,就从脚下提起包袱,打开后露出里面的金子,对他们道,“这是一千五百两金子,权且给三位做安家费!” 三人推辞不受,阮小七更是跳将起来道,“哥哥这是作甚,我等虽过得穷苦,但也知大丈夫义气为先,今日愿随哥哥上山,也只为胸中抱负,怎可贪图钱财!” 穆栩起身来到阮小七身旁,用手轻轻一按,便将他压的重新坐下。不说阮小七心中的惊讶,就是阮小二和阮小五也自骇然,他们作为同胞兄弟,是再清楚不过,自家兄弟那一膀子力气了。可眼前这位倒好,只是这么随意一抬手,就将他压的乖乖坐好,可见其力气有多大。二人不得不感叹,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穆栩小露了一手,随即就道,“三位贤兄不要误会,这些金子不单是给你们的,也是给伯母和嫂夫人的,总不能你们跟着我做事,却让一家老小没了着落吧。” 三兄弟一时有些语塞,特别是看到老娘和浑家望着金子的神情后,作为长兄的阮小二露出羞惭之色,苦笑着说道,“如此,就厚颜收下哥哥的好意了。” 穆栩笑道,“这才对嘛,如今咱们既是生死兄弟,这么点金子又算得了什么,以后有的是荣华富贵!”画了个大饼,又和三人约好明日相会,穆栩便起身告辞。 兄弟三个将穆栩送到岸边,方依依不舍而回,进入房舍,就见老娘和阮小二浑家,将包袱敞开,正小心翼翼的抚摸着金锭,阮小二笑道,“改日给你们娘俩,一人打枝金钗,再给孩儿们扯些布,做几身衣裳,银子都从我的那份出。” 阮小五赶紧出言阻止,“二哥这是臊我呢,我这些年赌钱,不知输了多少家当,现在好不容易有了银子,当然该我来出。” 他们这厢争执,那厢阮小七就不干了,“你们这是何意,难道我就不是老娘的儿子?依我说,二哥的银子留着给嫂嫂顾家,五哥的银子留着娶个娘子,我的那份留出些吃酒的闲钱,剩下全给老娘处置!” 此话一出,阮老娘立即反驳,“二郎的银子,自有媳妇处置,但你们两个的,全都交给我才对,免得让你们拿去吃喝嫖赌,败个干净。” 阮小五和阮小七哥俩,被自家老娘说得呐呐无言,阮小二的浑家也道,“娘这话在理,这些银子应该留着给你们娶亲才是。”说话的时候,忽的瞥见一双小儿女,脖子上的长命锁,她不禁感叹道, “这位穆官人别的不说,那为人处事却再好不过,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人物,长得好看不说,还那般知礼。” 阮老娘也附和道,“是啊,瞧人家那副通身气派,定是富贵出身无疑。”说到这,她有些疑惑道,“这般天上下凡的人物,怎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也学人落草,这世道是怎么了?” 三兄弟不耐与妇人掰扯,径自来到屋外,阮小二说道,“听穆家哥哥的意思,是要我们掌管水营,你们有何看法?” 阮小五摩拳擦掌道,“这不正是咱们弟兄的拿手好戏嘛,有甚可说的?” 相比于兄长,阮小七想得多了一层,“以前那梁山泊,是让王伦那个落第秀才掌管,也不知穆哥哥是怎么到手的?但想来应是经过了一番厮杀,现在寨子里留下的人,怕是多有王伦那厮的同党。” 阮小二心里一动,有些明白兄弟的意思了,情不自禁道,“你是说,咱们招些帮手前去?” 阮小七点头,“不错,我们兄弟在这左近还有点名声,不如找些相熟的汉子同去入伙,不止可以更好的组建水营,还能让穆家哥哥瞧下咱们的本事,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三人计议得当,当即就分头行动。 第十四章 行动纲领 翌日,穆栩带着鲁智深一行,站在金沙滩上,等候着阮氏三雄前来。 相比于老神在在的穆栩,剩下几人就有些神情不耐了,杜迁几人不敢相询穆栩,但鲁智深就没有顾忌了, 只见他问道,“兄弟,你莫不是被人诓了,咱们从晌午一直等到日头偏西,连个人影都没有,怕是那几人拿了你给的银子,故意耍消我等。” 穆栩回头看了一眼, 发现杜迁、宋万几人虽没有明说,但估计也是这样想的, 便笑着安抚道,“大家稍安勿躁,那阮家兄弟都是讲义气的好汉,定不会故意行那骗人之举,你们若是信我,就再等片刻。” 穆栩话音刚落,就见宋万指着前方湖泊道,“哥哥快看!” 顺着宋万的手望去,就见前方芦苇荡里,不知何时驶出几个小船,每艘船上都立着人,随后眨眼的功夫,船只越来越多,最终汇聚在一起, 数量不在百艘之下。 船只驶到近前,已能看清上面的人影,那领头船只上的三人, 不是阮家兄弟,又能是谁?远远看到穆栩,阮小七就高呼道,“哥哥,我们兄弟携老扶幼,前来投奔你了!” 说话的功夫,船已靠岸,三人跳将下来,见到穆栩纳头就拜,阮小二还道,“劳烦哥哥久等,我三人之罪也!” 穆栩将几人扶起,指着正登岸的众人,笑道,“兄弟们何罪之有,我还要感谢你们,为我带来这么多好汉呢!”说着,就将他们引荐给鲁智深几人。 几人互相行过礼, 鲁智深为先前小人之心向几人道歉, “洒家向三位兄弟赔个不是,方才未至时, 洒家还道你们言而无信,穆兄弟却道,三位兄弟最义气不过,如今看来,却是洒家的不是。” 三人皆是豁达之辈,自不会在意这点小事,口中连道无妨,心下却更是感激穆栩的信任。 穆栩见所有人都已登岸,当即便令杜迁留下负责安置众人,他自己则带着鲁智深一行头领,先行返回了山寨。 到了聚义厅,免不了一顿接风洗尘的酒宴。席间,穆栩本想将三兄弟坐次排在鲁智深之下,但转念一想,如今人心初定,若是就这样对杜迁等人,未免有些过河拆桥的嫌疑,当下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只让三人排在朱贵后面。打算等日后山上头领多了,到时按照功劳一并重排,也可免去许多无谓的纷争。 这里除了穆栩外,剩下的都是混江湖的汉子,不多时就杯觥交错,谈天说地,好不快活! 见穆栩今日心情颇佳,宋万趁着酒劲,问出了藏在心里许久的话,只听他道,“咱们说到底,不过是在打家劫舍,哥哥为何不许兄弟们下山?” 这个问题别说是宋万了,其余几人一样想不通,今番见宋万主动提了出来,都把注意力放在穆栩身上,看他如何作答。 穆栩将酒杯放下,目光从各人脸上扫过,说出了自己的理由,“非是我不愿让兄弟们下山,而是觉得如此小打小闹,实在成不了气候。咱们为什么上山?说的好听点,是为了做一番大事,可实际上呢,分明是这个世道容不下我们!” 大家听了这话,心下都不是滋味,只因穆栩这话并不是胡说,各人上山前,不是吃了人命官司,就是实在活不下去。就是刚上山的阮家兄弟也同样如此,穆栩去请他们前,哪个不是家徒四壁? 还是阮小七最先受不了这个沉闷的气氛,就见他将酒杯重重磕在桌上,大声叫道,“咱们都是没见识的浑人,哥哥有话直说就是,反正大家都听哥哥吩咐!” 几人被阮小七这话惊醒,纷纷出言附和,穆栩这才摆了下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后,口中说道, “咱们要吃饭,还要养这一寨子的人口,当然不能坐吃山空,可山下过往行人客商,他们才有几个油水?那些周边的百姓更不用多说,怕是活都活不去了,咱们如果再让人去祸害,成什么样子,这般举动和贪官污吏有何区别?” 看几人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穆栩便抛出了他的想法,“所以,咱们要替天行道,专挑那些为富不仁的大户下手。一来,可以充实府库,为扩充实力打基础。二来,可以为那些求告无门的百姓出头,让他们有个申冤的地方。三来,可以让天下人看看,咱们不是一般的剪径小贼,而是真正的江湖好汉!” 这番话说出,顿时让几人热血沸腾,连声叫好不已,恨不得现在就下山去,大干上一场,也好在江湖扬名。 穆栩见此情形,不得不站出来泼了一盆冷水,“兄弟们有此干劲,是再好不过,但我们也不能一味蛮干,凡事都需谋定而后动。”说到这里,他看向宋万,说道, “就像宋兄弟方才问的那样,我之所以按兵不动,有两个原因。第一,先摸清周边那些大户的底细。第二,让鲁大师按西军操练小的们。这样一来,咱们才有合适的下手目标,也不会徒曾伤亡。” 听了穆栩这番解释,宋万羞红着脸,起身下拜赔罪道,“小弟不知哥哥一片苦心,就冒然提出异议,还请哥哥责罚。” 穆栩将宋万扶起,安慰道,“兄弟说得这是什么话,咱们都是因义气而聚,为的就是图一番大事。若有什么不懂的,自是要事先问个明白,这样才不会招致误会,以免坏了兄弟情义。”想了想,他又看向另外几人,嘴里补充道, “这话不单是对宋兄弟一人说的,也是对大家所说,希望咱们兄弟能开诚布公,不可因私心而坏了大义!” 众人轰然允诺,穆栩趁此机会,又参考后世兔军纪律,结合当前社会现状,颁布了一系列奖罚措施,心下更是打定主意,等山上人多一些,就来个诉苦大会,用来收拢军心,增强战斗力。 可以说穆栩今日的一番举动,是奠定了梁山泊的日后行动纲领。就拿他提出替天行道的口号来讲,为得就是收拢天下好汉之心,和在百姓那里留个好印象。 说实话,穆栩挺看不上原着里梁山泊的作为,他们说是义军,但其中良莠不齐且不说,就拿替天行道这个口号来说,他们又落实了多少? 晁盖在时还好说,等那宋江当上老大后,再看他和吴用的作为,简直是在侮辱替天行道这杆大旗,二人为了骗人上山,背信弃义不说,更是做下许多恶事,害得不少人家破人亡。 先说卢俊义,人家本是大名府有头有脸的员外,生得目炯双瞳,眉分八字,身躯九尺如银。气势汹汹,外表似天神,为人豪爽大方,仗义疏财,又颇受人尊重。毫无疑问,卢俊义在生活中是个人生赢家,他本不肯和宋江同恶相济,屡次回绝宋江的入伙恳求。 可惜宋江就是瞧上了卢俊义偌大的名声,不肯放他一马。于是,吴用为取悦宋江,竟然规划让卢俊义自己写下一首藏头反诗,逼得他四处流亡。途中,宋江又将卢俊义擒上梁山,当面劝降,卢俊义宁死不从。吴用竟教唆卢俊义的管家李固去官府诬告卢俊义谋反,又强占卢俊义的老婆和产业,导致卢俊义家破人亡,不得不投靠梁山。 与卢俊义相同遭遇的,还有扑天雕李应。李应本来也是一财主,因受杨雄等人牵连,与祝家庄结怨。宋江浑水摸鱼,想撮合李应入伙,李应也不肯意与宋江同流,连面也不见,更回绝宋江收买人心的礼物。后来,宋江攻下祝家庄,仍想让李应入伙。狗头军师吴用见状,竟又使起坏来。 他命萧让假扮郓州知府,以祝家庄状告李应勾通梁山为由,将李应绑赴官府。途中,又让手下劫取李应,送往梁山。这样一来,好像梁山对李应有救命之恩。李应起先并不知情,宋江乘机再次劝降,但李应依然不肯答应。宋江这黑厮便假装一副不强人所难的姿态,将李应放下山去。 李应还傻乎乎的以为宋江宽容大度,待回到家中,方知被宋江的狗头军师吴用坑害了。李家庄早已被夷为平地,而他的家人也被狗头军师“请”上梁山。李应悲愤难忍,但为了家人的安全,只好屈服梁山。 除此之外,宋江那厮连女子都不放过,强逼扈三娘嫁给王英那个无耻之徒,又昧着良心给花荣妹妹做媒,将其许配给被他们害的家破人亡的秦明。 而说到霹雳火秦明,又岂是一个惨字可以形容? 秦明本来为青州戎马统制,相当于青州军分区司令,在官场混得风生水起,哪里愿意落草?后来,他受命攻击梁山,因性情烦躁,中了花荣之计,被擒上梁山。宋江又决议劝降秦明,秦明是军分区司令,而宋江最初仅仅个小吏,堂堂军分区司令,天然不肯给宋江当小弟,所以秦明断然回绝。 宋江又假装一副不强人所难的姿态,放秦明下山。而此刻,狗头军师吴用早已给宋江献策,派人假装秦明在郊外烧杀抢掠,导致官府误解秦明,将其一家老小悉数处决,又追杀秦明,秦明无法只好投了梁山。宋江和吴用这时,又假装一副救人于水火的姿态,秦明面上服了,但想想也知,他心里指不定多恨两人呢! 还有美鬓公朱仝,按理说朱仝和卢俊义等人不同,他不仅是宋江旧相识,更是其救命恩人,可宋江怎么报答救命之恩的? 朱仝因私自放了宋江,被发配到了沧州,到了沧州后,他有幸得到了沧州知府的赏识,以及其子小衙内的喜爱。小衙内才几岁,吴用为逼朱仝上山,竟然让李逵杀死几岁的孩子,这还不算什么,最令人发指的是,李逵那厮竟将孩子的头皮剥下,顶在头顶耍笑。 以上种种,数不胜数,就这宋江那黑厮还舔着脸,成日说什么,我等兄弟为得是替天行道,在穆栩看来,他们这番举动,实在惹人发笑,也侮辱了那四个大字。 第十五章 惨不忍睹 自穆栩定下行动纲领,梁山泊变化一日赛过一日,只用了三个多月,从上到下就焕然一新,在北方绿林逐渐声名鹊起,与此相伴的,穆栩这位江湖新贵, 也开始流传四方。 眼见着山寨运转良好,穆栩静极思动,便动了出山招揽好汉的念头。他自来雷厉风行,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当下就招来一众头领,将大事托付给鲁智深,就要下山而去。 众人经过这一段时日的相处, 已知道穆栩瞧着像个公子哥,实际上却手段老道, 更有一身罕逢敌手的武艺,因此也无人提出反对,只有阮小七跳出来道, “哥哥下山自无不可,只是孤身一人难免不便,不如带上小弟做个伴当,路上好有人鞍前马后。” 穆栩本要答应,可稍一琢磨,便觉得有些不妥,一来他身上秘密颇多,不欲太多人知道。二来阮小七这家伙性子鲁莽,容易惹出事端,不易他低调行事。于是便婉言拒绝道, “多谢七郎一番美意,只是目前水军初建, 尚离不得你们兄弟,你还是留下安心练兵。” 说完,他见阮小七面露失望,只得安慰道,“又不是只出一回门,下次一定带上七郎。” 阮小七听了这话,才欢喜起来,穆栩则摇头失笑,他其实挺喜欢阮小七直率的性子,若不是实在不方便,倒是可以带其出门涨涨见识。 辞别山寨众人,穆栩一人一马出了梁山泊地界,他此行有几个目标,头一个就是花荣,虽知道花荣是宋江的铁粉,但他还是想尝试一番,最起码先混个脸熟,以后挥锄头挖人也方便不是。 清风寨位于青州附近,与梁山泊所在的齐州紧挨着,因此穆栩骑马不过走了四五日,便到了青州境内。 这日, 穆栩来到一座大山脚下, 却见那山,八面嵯峨,四围险峻,古怪乔松盘翠盖,杈枒老树挂藤萝。他知道水浒里到处都有打劫的毛贼,未防在阴沟里翻船,便将铁枪取了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穆栩想得自是没错,但他却忽略了胯下坐骑,因此刚将长枪取出,身下马儿就是一个趔趄,差点将他掀翻地上,好在他反应极快,只稍一使劲,就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再去看那马儿,早已卧倒在地,嘴里不停喘息,穆栩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杆镔铁枪,重达六十六斤,再加上他身子的重量,一般的马匹当然经受不住。 明白了问题所在,穆栩当即将马鞍卸下,又取下马嚼子,从乾坤珠取出一些清水,喂给马儿喝了,待它恢复一些精神,就赶着马往树荫处去。 谁知刚走出几步,忽然闻道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好似尸体腐烂的味道。穆栩皱着眉头,先把马栓在树下,寻着味道找到了不远的一处山坳,随即就看到了惨不忍睹的一幕。 只见那山坳里,横七竖八躺着几十具尸首,几匹野狼和大群的乌鸦,正啃食的欢快。待见到有人来了,那些野狼呲着牙围了过来,穆栩哪会害怕这个,只几下就将这些狼打死在原地,再赶走乌鸦,来到尸体前,低头仔细查看起来。 谁想这一看,就让穆栩瞧出了端倪,原来地上那些尸首,全是成年男子和一些小孩儿,这也倒罢了,关键是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全被用利器开膛破肚,取走了心肝等内脏。 见到这情景,穆栩哪还不知道,这分明就是人祸,当下只觉得胸中怒气翻腾,有种不吐不快的冲动。恰就在这时,远处山道传来一阵喧哗,其中还夹杂着女子哭闹之声。 穆栩二话不说,提着枪就奔了过去,拐过一个山间弯道,就见一矮壮汉子得意洋洋的骑在马上,身后领着十几个毛贼,吆五喝六的,押送着两个衣衫不整的女子。 待几人看到穆栩,那矮壮汉子怪笑道,“哪里来的小白脸,竟敢学人行侠仗义,小的们,给我拿下这厮,正好取了心肝下酒。” 穆栩一听这话,立即明白了山坳里的尸首由来,心头登时火起,迎着冲过来的六个毛贼,就是全力挥出长枪,直接将最前头的两人,打的飞出去几米远,眼见是不活了。 其余四人何曾见过这般凶恶的敌人,扔下兵器就朝后方跑去,穆栩几步赶上,将四人全部砸得头骨爆裂,然后又向着那骑马的汉子杀将过去。 那矮壮汉子倒也果决,看到眼前一幕,自是知道敌不过来人,没有丝毫犹豫,调转马头就向后方逃去。穆栩想要追赶,却被剩下的喽啰阻挡,待他将这些人打杀的就剩一个,再看时,那汉子已跑出来百米开外,他只好暂且作罢,询问起眼前两个女子的情况。 两名女子早被这景象吓得战战兢兢,这会听到穆栩问话,颤巍巍如实说了境遇。原来两人是清风寨一王姓都头女眷,今日随那都头去庙里进香,返回时遇上这些歹人劫道,那都头不敌矮壮汉子,纵马去搬救兵,她们便落入了贼手。 穆栩又问了几句,见再问不出所以然,便让二人找个地方躲藏起来,他自己却径直来到剩下的那名喽啰面前,追问起一伙贼人来历。那喽啰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交代了个清楚,说来也是巧了,这伙人的头领在原文里也是有名有姓,正是那锦毛虎燕顺,矮脚虎王英,和白面郎君郑天寿。而之前逃走的汉子,便是前文提过得王英。 听到这里,穆栩哪还不知这座大山就是清风山,再联想到原着里,这几个所谓好汉的作为,就是一声冷笑,抬起右腿踢到一旁碗口粗的树上,将那树从中间拦腰踢断,对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喽啰喝道,“带我去你们山寨,若敢耍花样,便犹如此树!” 那喽啰不敢不从,在前头一瘸一拐的带路,穆栩则牵马跟在后头,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山路越发狭窄,有的地方只容一人通过。看到如此险要的地势,穆栩自然知道了,为何清风寨不剿灭这伙贼人的原因,实在是此地不宜大兵行进。 却说那矮脚虎王英,丢下手底下喽啰回山寨后,被燕顺和郑天寿抓住机会,好一顿取笑。这让王英怎忍得住,想多带些人前去寻仇,又怕敌不过那人,于是眼珠一转,故意激将二人道, “你们这般笑我,我也懒得计较,若是你们遇到那人,说不得还不如我呢!” 燕顺和郑天寿在此地称王称霸惯了,说什么都不信这话,只道是王英被吓破了胆,故意夸大敌人实力,以掩盖自身的失败。那郑天寿更是道, “亏你往日自夸了得,谁想今日遇到一个敌人,就胆小如鼠!我却不信那人会有这般厉害,在这青州地面上,除了那霹雳火秦明和小李广花荣外,我谁也不怕! 王英见郑天寿上当,马上又嘲讽道,“大话谁不会讲,你要真英雄了得,便去将那人擒来,到时我愿将这第二把交椅让你,再给你磕头赔罪!” 郑天寿早就对王英位居他之上不满,现在有了这话,自是按耐不住,也不理燕顺的劝解,随即就手持长枪,点了五六十喽啰想向着山下而去。 第十六章 炮制王英 话说那郑天寿走后,王英又想故技重施,激燕顺一同前往,好为他报仇,但燕顺却颇为狡猾,不止不上当,还呵斥王英道,“都是自家兄弟,你这厮怎可为了义气之争,就暗施算计,若是天寿有个好歹,你担当的起吗?” 王英气急了,大叫着反问道,“方才是谁说我本事不济,浑不将来人放在眼里,此刻又变了口风,这也是汉子所为?” 眼看着二人要起了冲突时,厅外忽然闯进来一个喽啰,朝着二人大喊道,“大大王,二大王,不好了,敌人杀进来了?” 两人都吃了一惊,燕顺反应最快,几步就来到喽啰身前,一把揪住其衣领,“来的是何处兵马,是青州的,还是清风寨的,三大王人呢?” 王英也同时喝问,“是花荣领兵,还是秦明领兵?” 喽啰被两人的狰狞表情,和连珠一般的问题吓住了,一时张口结舌,无言以对。燕顺见状,当即给了其两个巴掌,那喽啰才回过神来,断断续续道,“大、大王,来的,来的就一个人,那人手里还提着,提着,三大王的人头。” 燕顺二人神情一滞,对视了一眼,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的耳朵,最后还是王英急问,“那人是怎生模样?” 喽啰将来人的样貌穿着,仔细描述了一遍,王英听后,只觉得嘴里发苦,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只下山劫个道,竟惹到了这么个煞星。更想不到那人悍勇若斯,敢一个人单枪匹马独闯大寨! 燕顺一看王英神色,也猜到了那人就是王英惹来的,于是狠狠瞪了眼王英,口中骂道,“等打发了来犯之敌,你必须给弟兄们一个交代!”说完,他便操起朴刀向外冲去。 王英知道如果燕顺敌不过那人,自己一人更不会是对手,因此顾不上与燕顺置气,也手持长枪忙跟了出去。 且说燕顺、王英二人来到外间,就见到整个大寨乱作一团,到处都是四下奔逃的喽啰,二人连连喝止,却没一人当回事。燕顺立时发了狠,连续砍倒七八人,才止住了颓势,带着剩下的一百多号手下,鼓起勇气向寨门杀去。 离寨门越近,一帮人越是胆怯,方才不远处还有喊杀声传来,此刻竟死一般安静,不少人心下打起了退堂鼓,悄悄放缓脚步坠在后面。 不多时寨门在望,看到眼前的情景,人群里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那是个怪物,快逃啊!”随即就有四五十人吓得调头就跑,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剩下的人没好到哪里去,全都是两腿发软,不少人甚至尿了裤子。而燕顺和王英也没了心思重拾军心,全因他们已被眼前的一幕,惊得是手足无措。 只见那歪倒的寨门下,打眼望去,尽是残肢断臂和倒地呻吟的喽啰,没有一个人能安然站立,除了那个手拄长枪,满身血污,却格外伟岸的身影。 燕顺咽了口唾沫,颤抖着身躯问道,“好汉是何人,不知我等哪里得罪了阁下?” 来的人自是穆栩无疑,他听到对面头领问话,先冷哼一声,将脚下郑天寿的人头,一脚踢了过去,随后才答非所问道,“我数三个数,食用过人肉的畜牲,自个站出来,剩下的人,滚到一边跪好。”说罢,他嘴里便开始计数,“一!” “二!” 燕顺急了,一把将吓傻的王英推出去,不住服软道,“好汉有话好说,是王英这厮不长眼,得罪了好汉,小人现在就把他交出去,只求好汉能放我等一马。”说完之后,他尤嫌不够,又补充道,“寨里的金银,也任由好汉取用,小的绝无二话。” 王英见燕顺要出卖自己求活,如何肯依,口中尖叫道,“燕顺,你可别忘了,就你最喜欢用人心下酒!” “你,你胡说八道!” 穆栩可不管他们之间的狗咬狗,语气澹然道,“还有最后一个数,若是还站在中间,就别怪我辣手无情!” 此话一出,对面顿时乱哄哄的,随即就跑出二三十人,最后留在原地的,加上燕顺、王英,只剩下十一人。 到了这个时候,燕顺知道再怎么求饶都是无用,反而激起了他的凶性,他咬着牙打气道,“兄弟们,这人不给我们活路,我们跟他拼了!”说着就举起朴刀,大喝着当先冲了过去,王英等人见状,也鬼哭狼嚎着跟上,想要拼死一搏。 “不知死活!”穆栩冷笑一声,挺身迎了上去,霎那间,手里的长枪如同一条黑蟒,左突右挡,势不可挡。他先将最前面的燕顺肩膀扎了个对穿,接着又顺势把王英的胳膊打成两截,然后左腿微抬,快如闪电般将二人踢飞了出去。 没了燕顺两人领头,余下的人根本就是乌合之众,没一人是穆栩一合之敌,只片刻功夫,就被杀了个干净。 接着,穆栩轻轻一抖长枪,将枪头上的碎肉甩走,走到地上兀自挣扎的燕顺、王英身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们,口中漠然说道,“你们两个食人禽兽,还有何话可说?” 燕顺一边吐着鲜血,一边气若游丝道,“好汉饶我性命,好汉饶我性命!我愿从此做牛做马,追随…”他话还未说完,就被穆栩一脚踩在脖子上,登时魂飞西天。 倒是那王英自知难逃一死,躺在地上硬气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脑袋大了不过碗大个疤,反正老子这辈子值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穆栩眼睛一眯,发出危险的光芒,面上却笑道,“好,我就喜欢你这种硬汉,不好好炮制你一番,都对不起你一身的骨气。”说罢,他便朝着跪在一旁的喽啰喝道,“全都给我滚过来!” 那些喽啰不敢抗命,全都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垂着头宛如鹌鹑般站在穆栩前面。穆栩用手指着前方空地,吩咐道,“给我在此处立根柱子,将王英这厮扒光衣服绑上去,再找条狗来。” 这些人早被吓破了胆,此时为了活命,一个个使出吃奶的力气,只片刻功夫,就将柱子立好,又把嘴里喝骂不休的王英剥成光猪,死死的捆在柱子上,随后还不知从何处牵来条黄狗。 穆栩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看着依旧嘴硬的王英,喝了一声,“听说这厮最喜祸害良家女子,谁与我骟了他,把那玩意喂狗,就可以马上下山!” 王英听到这话,挣扎的更是厉害,破口大骂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有种就杀了老子,这般羞辱老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穆栩嗤笑一声,“呵,就你这一个下流货色,也配谈什么好汉,真是天大的笑话!” 就在二人对话间,一个矮个子喽啰从人堆里穿出,提着把牛耳尖刀,就来到王英面前。 王英看着那喽啰手中泛着寒光的尖刀,情不禁自的夹住了腿,色厉内荏道,“混蛋,你想干什么?我可是你们二大王!” 谁知那喽啰一听这话,竟像被激怒了一般,疯狂大喊道,“你是什么二大王?你是欺辱小花,逼我从贼的恶人!”喊叫的瞬间,喽啰蹲下身子,直接用刀刺入王英下身,取下王英那话儿,丢到大黄狗脚下,那黄狗立时大口撕咬起来。 与此同时,王英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下身血流如注,跟着就口吐白沫,双眼泛白晕了过去。 穆栩像是没看到王英的惨状一般,在放那小喽啰下山后,对着其他人道,“我大发善心,再给你们一个机会,每人割王英一块肉喂狗,也可以立刻下山。” 那些喽啰有榜样在前,再加上强烈的求生欲,当下一个接一个上前,从王英身上割起了肉。王英先时没有知觉,过了一会后,慢慢发出轻呼,最终演变为刺耳的哀鸣。 等现场最后一个喽啰下山,穆栩也不理会已变成血葫芦的王英,提着长枪就要往寨子深处而去,不想刚走出两步,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从声音判断,人数似乎还不少。 穆栩皱起眉头,转过身子,将长枪横在身前,静候来人出现。半晌后,伴随着脚步声靠近,寨门出现了一队人马,那些人皆身具皮甲,头戴皮位子,一副地方厢军的打扮。 在那队伍的最前面,是一个年轻将领,只见其生得,齿白唇红双眼俊,两眉入鬓常清。细腰宽膀似猿形,能骑乖劣马,爱放海东青。百步穿杨神臂健,弓开秋月分明,凋翎箭发迸寒星。人称小李广,将种是花荣。 第十七章 小李广花荣 话说花荣带着一营人马,方一进寨门,就看到满是血浆断肢的杀戮场。亏得他在来时的路上,已从抓住的喽啰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因而也不惊慌,只抬手喝令手下止步,便迈着步伐向里行来。 路过惨嚎的王英,花荣只是撇了一眼,就并未再理会,径自来到穆栩身前,抱拳询问道,“好汉姓甚名谁,今除此大害,请受花荣一拜。” 穆栩看到来人的瞬间,就猜到了花荣身份,此时听其自承身份,当即笑着回道,“我乃梁山泊穆栩,花知寨无需多礼。” 花荣一听这话,顿时惊喜交加,口中叫道,“哎呀,可是江湖人称擎天柱的穆栩哥哥?小弟近日闻得哥哥大名,心下好生佩服,只恨缘铿一面,不想今日竟在此地遇上,实在是三生有幸!”说罢,又朝穆栩拜了四拜。 穆栩回了一礼,顺着花荣的话,问道,“花知寨怎的来了此地?” 花荣指了下王英,解释道,“小弟今日恰在不远处练兵,忽有手下都头来报,言他的家卷被王英那厮所掳。小弟急忙带兵前来营救,到了山下,正遇到被掳女卷,从她们口中得知了哥哥的义举,小弟怕哥哥有个闪失,便带人前来支援。” 说到这里,花荣又感叹道,“往日小弟总以为,自家武艺非凡,不想今日见了哥哥,才知道什么是井底观天,哥哥真乃神人也!” “花贤弟谬赞了,我不过是途径此地,遇上了那些贼厮欺辱杀害无辜百姓,一时出于义愤,才不得不出手罢了。” 穆栩自谦道,他知道花荣这个人,虽然出身官场,却一副江湖好汉的做派,所以先前就没有隐瞒身份,此刻说话还带上了随意。 果然花荣听穆栩称他贤弟,面上更喜,笑道,“哥哥何必自谦,花荣自问还有些眼力,如哥哥今日这番壮举,试问天下又有几人能做到?” 穆栩摆了摆手,一副丝毫没放在心上的模样,还道,“这些人皆是土鸡瓦狗之辈,又何足道哉!凭贤弟的本事,想必也能轻易做到。”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花荣心下清楚,这不过是穆栩在高抬他而已。以他的本事杀散几十人不难,难的是杀的数百人胆寒,先不说武艺如何,就这份悠长的体力,便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花荣也不和穆栩争辩,又问,“哥哥不在梁山泊纳福,如何来了青州?” “我近日静极思动,便出门拜访好汉,闻得贤弟大名,特意前来一会。” 花荣听了这话,心中自是欢喜莫名,急忙出言道,“既是这般,那哥哥快随我去清风寨安坐。” 穆栩却道,“贤弟休急,方才有几十个喽啰,躲到了贼巢深处,这些人跟着王英一伙,残害无辜,又喜食人肉,实在是罪大恶极,万不可让他们走脱,以免害了附近百姓。” “嗨,见了哥哥一时激动,竟忘了眼前大事!”花荣拍了下大腿,忙喊来手下校官,传令搜捕贼营。 一切布置妥当,花荣看向柱上奄奄一息的王英,问道,“这厮该如何处置?” 穆栩笑道,“送与贤弟做个晋身之资如何?” 花荣摇了摇头,正色回绝道,“这是哥哥的功劳,小弟怎敢贪功。” “贤弟怕是忘了我的身份,我要这几个贼厮人头又无用,难道去领赏不成?” 花荣一愣,这才想起穆栩身上还背着官司,正被京里高太尉捉拿,当下也不再推辞,就道,“那小弟就多谢哥哥美意,不过只需燕顺、郑天寿人头便可,至于王英这厮,就让他留在此地,自生自灭吧。” 待花荣带来的厢军,将余下贼人全部捉拿,再将尸首就地掩埋,在大寨放了一把火后,一行人便下了山,向着清风寨而去。 清风寨位于青州三岔路口,跟前有座镇子,名叫清风镇,镇上有五千多人家。之所以将清风寨设立在此处,那是因为这条三岔路口,直通着三座恶山,是哪三座恶山? 正是那清风山,二龙山,以及桃花山,这三山皆地处青州境内,地势险要,山路难行,自来就是强人盘踞之地。就拿清风山来说,别看今日被一把火烧了,可要不了多久,又会被强人占据,行那剪径劫掠之事。 归根到底,问题还是出在宋王朝那里,据后世文献记载,从宋王朝建立到灭亡的近三百一十九年,共发生了四百三十三次农民起义,平均每年就有一点四次,这种频率在历朝历代,都实属罕见。 而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主要有两个。第一,宋朝是古代王朝中,唯一一个不抑制土地兼并的。这就使土地大量集中于富人之手,导致富者田连阡陌,穷者无立锥之地。再加上宋朝商业发达,在征收高额商税的同时,对农民也征收高额农税,如此一来,百姓没有了活路,只能挺而走险。 第二,是宋朝的国策所致,宋朝采用的是内紧外松之策。除宋太祖、宋仁宗比较宽松外,其他几代统治者都推行对内残酷掠夺、对外屈膝投降的反动统治,这就更加助长了百姓起义之心。 所以,只要宋朝还存在一日,这些盗匪是永远不能禁绝的。 却说穆栩随着花荣来到清风镇,路过一处营寨时,花荣却过门不入,穆栩奇道,“贤弟为何不进寨里?” 花荣回道,“哥哥有所不知,我们这清风寨有两处营寨,此处是南寨,由文官刘高做知寨。小弟所居是北寨,并不在此间。” 穆栩听到这,当即想起一事,原文里,那刘知寨的夫人被王英掳到山上,后被宋江所救,不想那妇人恩将仇报,反诬告宋江是贼首,若不是花荣舍命相救,宋江那黑厮差点在此了账。 穆栩这边刚想到宋江,那边花荣好巧不巧就提到了那厮,只听花荣道,“哥哥所处的梁山泊,正位于郓城县外,不知哥哥可识得宋公明兄长?” “这倒是不识,我来梁山泊不过半年有余,还不曾与四下英雄走动,因此只是听过其大名,却并不曾见过。” 穆栩不动声色的回道,他知道花荣对宋江有种迷弟心态,自然不会那么不识趣,说那黑厮闲话。 果然随即就听花荣连连叹道,“可惜,可惜!二位兄长皆是义气过人之辈,住的又近,竟然不曾相识,真是天大的憾事!” 穆栩打了个哈哈,“贤弟这么一说,确实挺遗憾的,若有闲暇,定往郓城县走一遭,去拜访下宋公明。” 这当然是穆栩的面子话,其实他的真实想法是,“要是宋黑炭敢单独出现在我面前,看我不把他的狗头揪下来当球踢!” 花荣自不知穆栩所想,他还以为穆栩真想结识宋江,于是便大包大揽道,“这有何难,我明日就托人给宋江兄长去信,好好跟他提一下哥哥,似哥哥这般英雄,宋江兄长定然很高兴认识。” 穆栩一听这还了得,如果他却不过花荣的情面,与宋江有了交情,那以后再对其下手,可就有背信弃义的嫌疑,对他的名声大大不利,因此忙拒绝道, “贤弟万万不可,自来英雄识英雄,我虽不敢自比英雄,但也听过宋公明及时雨,呼保义的名头,既要结识他,自该亲自登门才对,怎可经他人书信介绍,这岂不是太过失礼?” “谁若说兄长不是英雄,我花某人第一个不答应!” 花荣极不认同穆栩自谦之语,但幸好他却认同了后半句话,“哥哥说得对,你二人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汉,想来自有相识的一日,自然无需小弟多此一举。” “贤弟也是一番好心。”穆栩违心的赞了句,心里却很是腻味,他实在是不喜,将宋江那阴险小人,与自家相提并论。 第十八章 婉言相劝 就在穆栩与花荣交谈间,清风寨北寨已然在望,一行人进入寨中,花荣先下令散去手下兵卒,随后便邀请穆栩去他家中歇息。 带着穆栩回到家中,花荣请穆栩在厅中安坐,当下又唤出家小出来拜见穆栩。 穆栩来时就知道花荣有妻有妹,因此早备有见面礼,两女不敢自专,忙瞧向花荣,看他有何示下。 花荣本欲拒绝,可随即想到,“穆家哥哥这般英雄,又待我如此真诚,我若推辞了,反倒显得不够亲近。”于是便微微颔首,其妻崔氏和妹妹花宝燕见状,这才收下见面礼,又向穆栩拜谢。 穆栩笑道,“弟妹、贤妹,快快免礼!我与花荣贤弟,虽只是初次相识,却肝胆相照,和自家兄弟没有区别,咱们之间不用这般客套。” 崔氏是个贤惠的妇人,向来以夫君为先,听到穆栩这话,倒没什么反应。可花宝燕就不同了,这姑娘正是情窦初开的年华,往日里所见男子,不是营内的粗鲁汉子,便是花荣交往的江湖人士,可这些人又怎能与穆栩相比呢? 所以,听到穆栩如此说后,花宝燕立时顺势下拜,娇滴滴道,“宝燕见过兄长!”说完,就站在下首,一双妙目不停在穆栩身上打量。 穆栩自然有所察觉,却只当是小姑娘初次见他,一时有些好奇而已,再想到这姑娘在原着里的遭遇,便从怀里掏出一块带有他姓氏的玉佩,递给花宝燕道, “贤妹既叫我一声兄长,那我就认下你这个妹子,此玉佩与你做个信物,日后若遇上难处,可让人持此物来寻我,为兄定为你做主!” 花宝燕满心欢喜的接过,拿在手中把玩个不停,显得十分爱不释手,方要和穆栩再说些话,就被兄长花荣打断,就听其不停催促妻子去安排延席,他要为穆栩接风洗尘,花宝燕只得满心不情愿的,和嫂嫂回了后堂不提。 当日筳宴之后,穆栩便留宿在了花府,每日里和花荣谈天说地,切磋武艺,二人交情与日俱增。 如此过了半月,这日用过晚膳,穆栩便提出明日告辞,花荣自是极力挽留,穆栩却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左右青州距梁山泊不远,贤弟若有闲暇,不妨去我那散散心。” 花荣听了这话,只得无奈应了,“也罢,等小弟得空,定去梁山泊叨扰哥哥。” 次日天刚放亮,花荣带着妻子妹妹,将穆栩送出清风镇十里,还要往前再送,却被穆栩拒绝,花荣拗不过穆栩,只得将妻子和妹妹,从马车上唤出,一起拜别穆栩。 临别之际,花荣不免真情流露,“此去江湖路远,只盼哥哥保重身子,万事顺遂。” 此情此景,令穆栩也不禁动容,他思量片刻后,到底忍不住劝道,“贤弟,为兄去之前,有几句话叮嘱你,望你时刻谨记于心。” 花荣见穆栩说得郑重,连忙抱拳道,“哥哥但说无妨,小弟洗耳恭听。” 穆栩看了眼后方的崔氏和花宝燕,正色说道,“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贤弟对朋友掏心掏肺,自然无人能说出不是。但与朋友相交时,也该时刻记住家人,不可为了所谓的义气,就牺牲亲人,这可算不上大丈夫!” 花荣听的有些云里雾里,想不明白穆栩这话何意,当即便要开口询问,不想穆栩却翻身上马,朝崔氏、花宝燕点了下头后,一挥马鞭,向着北方扬长而去。 望着穆栩逐渐消失在远方,花荣挠着头,朝妻子、妹妹道,“你们说穆哥哥那话是何意,说得这般没头没尾的!” 崔氏白了丈夫一眼,没好气道,“官人虽是武人,也是读过书的,岂能听不懂穆伯伯的话?” 花荣不好意思道,“娘子勿恼,为夫当然听懂了,只是我寻思着,我并未忽略娘子和妹妹啊!” 花宝燕这时才从穆栩离别的哀愁中回过神来,听到兄长此话,立时抱怨道,“哥哥好意思说呢,我就觉得穆家哥哥这话一点没错,旧年你与嫂嫂成亲,那个宋押司前来拜访,哥哥当时如何做得?” 花荣皱起眉头,有些不悦道,“妹妹休要拐弯抹角,哥哥看你能说出什么道理!” 花宝燕轻哼一声,“说就说,哥哥那时和嫂嫂正是新婚燕尔,却将嫂嫂抛到一旁,整日里和那宋押司厮混,让嫂嫂独守空房。借用穆哥哥的话,你这也是好汉所为?” 若是换作之前,花荣定然会不由分说,教训出言无状的妹妹一通,可今日听了穆栩的话,让他脑子里颇为混乱,一时竟无言以对。最后还是崔氏怕他们兄妹伤了情分,站出来圆场道, “好了,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做甚,咱们快些回去吧。” 话说穆栩离了清风镇后,行了不过一日功夫,就来到了桃花山地界。想到此山上有一百单八将中的二人,打虎将李忠和小霸王周通,他便专程在山下驻足,想看看能否收服二人。 也不知是穆栩运气不好,还是那二人如今不在山上,他从清晨一直等到晌午,只见到了几波过往客商,连却一个打劫的毛贼都未见到,他只好收拾心情重新上路。 又行了两日,穆栩到达了此行目的地,清河县。 经过这一段时日在外游历,穆栩发现他先前完全就是杞人忧天,根本不需理会那些张贴在外的通缉令。只因那些图上所画,看似与他有五分相像,但必须是熟悉的看了,才能认出是他。要是一般人见了,哪会将一身富贵打扮的穆栩,联想到那通缉要犯。 因此,穆栩现在路过州府,也不再选择绕路,就像今日一般,拿着朱贵给他买来的凭由,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了清河县城内。 穆栩在城内闲逛了片刻,就向路人打探起武松的下落。武松兄弟在清河县名声颇大,只问到第三人,就问到了他们家的位置。 谁想等穆栩寻到武松家,却看到家门紧闭,从门环上的灰尘来看,分明已经许久不曾住人。 最终从邻居口中得知,武松因打了县里公人,于前月就逃了,而他兄长武大自上月初娶了亲后,三天两头被附近闲汉骚扰,武大郎不甚其烦,也已搬走了二十余日。 穆栩没想到自己紧赶慢赶,竟还是来迟了一步,心下不免有些失望。好在原着里曾说,武松逃离了家乡后,径直去投了沧州柴进处,这对穆栩来说,也算个不大不小的好消息。 因为穆栩此行的目的地就包含沧州,为得是办两件事。第一件,如今天气已然入了冬,林冲该经历风雪山神庙,火烧草料场一节了。穆栩有些担心,因自己对高衙内下了辣手之故,高求或许会派更多人去杀林冲,他始终有些放心不下,就打算亲自去看看。 第二件事,梁山泊要高速发展,就需要各种各样的物资,但穆栩在大宋人生地不熟,有些东西实在难以筹措。他思来想去,觉得这事还得落在柴进身上,当然他不打算再欠柴进人情,准备换个方式,和柴进成为合作关系,具体如何做,他早已有了想法,到时见了柴进自有话说。 既寻不到武松,穆栩当下便没了兴致在此地停留,找了间客栈休息了一晚,翌日天一亮,便打马出了城。 过了清河县向北,便是阳谷县所在,穆栩从城外路过时,也曾动了心思,想去瞧瞧那名传千古的潘金莲等人,可转念一想,他又不是没见过美女,那潘金莲再美,难道还能比得过黛玉、秦可卿她们? 当下穆栩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径自抄了近路,向着河北沧州进发。 第十九章 打虎二郎 再次旧地重游,穆栩自是熟门熟路的来到柴进庄上,柴进的老管家出面接待了穆栩,将他请进厅内坐下后,老官家告罪道, “穆公子来得不巧,我家大官人昨日刚出门打猎去了,怕是三五日才能回转,若是穆公子有急事,老朽可派人去山上寻找大官人。” 穆栩笑道,“不妨事,我在此等候几日就是,千万不可打扰柴兄雅兴。” 老管家听穆栩如此说,也不再多言,当即就要去吩咐下人,为穆栩收拾客房,并安排宴席接待。 酒宴上罢,老管家便提出告退,穆栩却叫住老管家,向其打听道,“听闻有个姓武名松的好汉,近日来了贵庄投奔柴兄,劳烦老管家请来一叙。” 老管家闻言,皱眉回道,“不敢欺瞒公子,我们庄上养的闲汉甚多,光是这个月来投奔大官人的,就有十几个人。因此老朽一时之间,也不知公子说得是谁,还需去打问一番,请公子稍待。” 说罢,老管家又问了武松是哪里人士,待听穆栩一一讲明,才出门去庄内寻找。 穆栩一人留在厅内吃酒,等了大约半个多时辰,听到外间走廊传来脚步声,他寻声望去,眼光一下就被老管家身后的年轻大汉所吸引,只见: 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语话轩昂,吐千丈凌云之志气。心雄胆大,似撼天狮子下云端。骨健筋强,如摇地貔貅临座上。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 穆栩一见之下,哪还不知来的就是武松,当下迎上前去,口中大声问道,“来者可是武松武二郎?” 这大汉自然就是武松,他来了柴进庄上已有半月,每日里只在庄内走动,时间长了难免无趣。这天用过饭,武松思念起家乡的兄长,一时间有些不乐,便去了庄内校场练武,用来排解心中烦闷。 正将一套拳打得虎虎生风之际,忽有庄上老管家寻来,先问过武松姓名籍贯,便拉着他要往前院而去。武松稍一使力,就挣脱了老管家的手,问道, “可是大官人相召,容武松梳洗一番,再换身干净衣服,免得对大官人不敬。” 老管家打眼瞧去,发现武松额头确有汗渍,便道,“也好,我就在前院月亮门等你,你换好衣服速来。” 武松回了房中,简单清理了身上,就急匆匆赶来前面,与老管家汇合后,跟着其来到偏厅,不想方一进门,竟发觉不是柴进找他,而是个从未见过的年轻公子,正不知所措间,就听那公子问他姓名。 武松虽心下不解,但还是回了一礼,如实答道,“正是武松,不知公子是谁,寻在下何事?” 没等穆栩回话,老管家就在一旁介绍道,“这位乃是如今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梁山泊之主,穆栩穆公子!” 武松听了急忙下拜道,“不想竟是哥哥当面,请恕武松先前无礼。” 穆栩一把抓住武松胳膊,止住其下拜之势,在武松吃惊的眼神里将他拉起,笑道,“二郎可让我好找!” 武松按下心中惊骇,出言相询道,“哥哥这话怎么说的?” 穆栩却道,“不急,且坐下说话。”说着,便拉上武松来到桌前,请他入座,又客套的邀老管家同座,老官家自不会这么不识趣,当下便以庄内事务繁忙为由去了。 穆栩给武松斟上酒,二人共饮三杯后,他才将自己去了清河县,遍寻武松不遇的事说了。 武松现如今只在清河县有些名头,旁人哪知还有他这么个好汉?因此听到穆栩竟为了寻他,这般大费周折,不禁极为感动,说道, “武松何德何能,劳烦哥哥如此费心,武松之罪也!”说完,便离席拜了四拜。 等重新入座,武松不免好奇道,“武松自来极少出门,哥哥怎会听过小弟之名?” “这才是有勇有谋的好汉子!”穆栩心里暗赞,嘴上这样解释道, “我前些时日,曾在东京盘桓数天,遇见过一个清河县的行商,从其口中听闻了二郎的大名,我当时就觉得,二郎是个难得的好汉。正巧半月前,我去青州访友,想着清河县就在左近,便动了去二郎的念头。” 武松听了这些缘由,面现惭愧道,“哥哥错爱了,小弟哪里来的大名?不过是整日无事生非罢了,今番吃了人命官司,流落江湖也是咎由自取,可却连累家中兄长受累,实在无面目见人。” 不想穆栩却放声大笑,“贤弟错矣,你前头打得那公人,如今活的好端端的,当时不过是闭了气,隔日便即醒转过来,哪需要你亡命天涯?” “啊,这?”武松听到这话,惊得是目瞪口呆,待再三询问穆栩,确认过详情后,他苦笑道,“如此说来,小弟今次可是闹出了大乌龙,实在羞煞人也!” 穆栩劝解道,“贤弟无需介怀,需知祸兮福所倚,你此次能逢凶化吉,将来必定大有后福。” 武松谢过穆栩的吉言,这一遭去了心头枷锁,他不由心情大好,与穆栩推杯换盏,吃了个尽兴。席间,武松又问起自家哥哥武大的情况。 “我去清河县时,你哥哥已不在那里,听你家邻居道,他在你走后不久,就娶了浑家,因不耐街上闲汉骚扰,便搬去了阳谷县居住。” “那些杀才无赖,趁我武二不在,竟敢这般欺辱家兄,看我回头不打断他们的腿!”武松一拍桌子,恨不得即刻就杀将回去,好好教训一下那些人。 “兄弟且息怒,为了这等人生气不值得,再者你才为了口角之争,弄得有家难回,以后自该吸取教训,谨言慎行才是,怎可再冲动鲁莽?” 武松长这般大,除了兄长武大之外,还是第一次被旁人如此关心,不由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再看穆栩时,觉得更是亲近。 从这天起,连着五六日,穆栩白日与武松把臂同游,晚上就吃酒闲谈。自此,二人关系愈发亲近。 却说这日天亮,就见天上乌云盖顶,不多时便下起了鹅毛大雪,到了午后,地上已积攒了厚厚一层。穆栩见到这般景象,想到武松身材高大,怕是没有合适的冬衣,便命人将自己的一件熊皮大氅送去。 不多时,武松拿着大氅,亲自前来致谢,并推辞不受,穆栩摆手道,“不过一件衣服而已,兄弟不用外道。” 武松却不这样想,他虽出身寒微,但也不是一点见识都没有,这件熊皮大氅通体雪白,不见一丁点杂色和缺口,分明是价值万金的宝物,这让他怎能心安理得的收下? 穆栩明白武松的顾忌,于是伸手接过大氅,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硬披在武松身上,口中还道,“这件大氅乃昔日家父所赠,可惜为兄生来就不怕冷,所以一直未有机会使用,如今穿在兄弟身上,也算物有所值,没有辱没了它!” 武松方要再推辞,突然就听不远处,柴进的声音传来,“穆贤弟来何时到的?怎的都不通知于我,这也太过失礼!” 接着就是那老管家辩解的话语,“回大官人,老朽本要派人前去传讯,可穆公子却不让打搅官人雅兴。” 第二十章 痛惜柴荣 伴着声音,就见柴进带着老管家从照壁拐出,一看到穆栩就道,“贤弟怎的来的这般突然,都不给为兄提前打个招呼,为兄好出三十里去迎你!” 穆栩将柴进接到房檐下,替其拍打着身上的落雪, 口中笑道,“兄长既叫我声贤弟,那咱们就是自家兄弟,如何要那般客套?” 柴进先是一怔,随即就是满脸笑意,不停点头道,“是极, 是极, 贤弟说的很是,是为兄说错话了!” 接着柴进又与武松见了礼,视线落到武松披着的大氅时,惊道,“咦,竟是白熊皮,这可稀罕的紧,兄弟从何处得来的?” 武松如实说了,柴进闻言对穆栩更是刮目先看,对武松也是暗暗重视了几分,当下便吩咐老管家道, “把我带回的野味,让厨房洗剥干净,烹制一番送来,再烫些好酒, 我要与两位兄弟在堂屋, 一边赏雪,一边吃酒!” 老管家领命而去,三人则一起来到前院堂屋, 柴进请二人就坐,这才问起穆栩此行来意。 穆栩回道,“我得到确切消息,高俅那厮依旧不肯善罢甘休,派了手下鹰犬来了沧州,非要将林教头置于死地,我放心不下,便跟来瞧瞧情况。” 柴进听后立时皱起眉头,唤来一个下人,传令道,“派人去询问下,近日可有东京来客,然后速速来报。”将下人打发走,柴进又问道,“那贤弟打算如何办?” 穆栩沉吟道,“虽说林教头身手不凡,但俗话说得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一旦传来确切消息, 小弟准备亲自走上一遭,以策万全。” 柴进思量片刻,口中提议道,“为兄庄上颇有一些好手,可与贤弟同行做个帮手。” “不可,兄长庄上人多眼杂,难免走漏风声。有我一人出马,再加上林教头,足够料理那些人了。” 穆栩回绝了柴进的好意,当然原因他只说了表面一层,更深层却并未提及。或许在柴进看来,有赵匡胤赐予的丹书铁券,谁也不能拿其怎样。 可穆栩心里却清楚的很,大宋立国已百年,早没人将柴家当回事了,要不然原着里,柴进的叔叔柴皇城,也不会让殷天赐这小人物欺辱而死,柴进更不会被高俅的叔伯兄弟高廉差点打死,最终堂堂帝胄落草为寇了。 柴进知道穆栩武艺超群,便也不再多说,倒是一旁的武松忽然插言道,“哥哥怎能忘了小弟?小弟愿陪哥哥一同前往。” 穆栩笑着答应下来,“好,有二郎陪我去,定然万无一失!” 柴进这下真有些吃惊了,他自问对穆栩有些了解,知道穆栩看似平易近人,实际上颇为心高气傲,语气中对那赵官家都不放在眼里,不想今日竟对这名不见经传的武松,如此在意,看来这武松定有过人之处。 心思微转间,柴进便有些后悔,不该先前对武松太过怠慢,好在尚有补救机会。当下趁着酒宴上齐,柴进便开始频频起酒,对武松态度与之前大相径庭。 武松当然察觉到了柴进的异常,心下暗道,“记得初来沧州时,这位柴大官人,只当我是打秋风的闲汉,现下又换了个样子,分明是看在穆家哥哥面上,只是你这般前后不一,未免也太小觑我武松。” 柴进自不知武松的想法,但有他不时调节气氛,这顿酒喝的很是尽兴,不多时一坛酒吃完,柴进正要令人再上,却见之前派出的下人进来,只听其回道, “大官人,城里有消息传来,前日确实来了六个东京的生人,瞧他们的行事作态,应是公人无疑。” 柴进和穆栩对视一眼,急忙问道,“他们这几日都去了哪里,见了哪些人?” 下人躬身回道,“领头的三十许汉子,昨日出城去见了牢房营管、差头,今日一早,林教头就被发往草料场做看守。” 柴进想了下,说道,“继续盯住那些人,若有异动,就及时来报,千万不可大意。” 将下人打发走,柴进看向穆栩,笑道,“贤弟果然料事如神,高俅那厮确实贼心不死。” 穆栩摆摆手,“兄长谬赞了,高俅本就是泼皮出身,心胸极为狭隘,仗着那赵官家宠幸,更是有仇必报,此番有此作为也不奇怪。” 一提到赵官家,柴进便满脸的不痛快,“哼,赵家后人是越来越不成器了,当今赵官家更是青出于蓝。自他登基后,荒淫无度,宠幸奸臣,为了建一座艮岳,大兴花岗岩,弄的江南是民不聊生,长久以往,这花花江山还还不知归谁所有?” “兄长言之有理,以我观来,怕是不出二十年,便要天下大乱,可叹我们汉人的江山,怕是要落入夷狄之手,重演五胡乱华旧事。” 穆栩叹道,一想到从北宋灭亡,再到朱元璋重建汉统,这两百多年的事,他心里更是有种时不我待之感。 柴进端着酒杯的手一顿,有些不可思议的道,“贤弟何出此言?据为兄所知,那辽国和西夏这些年,国力早就大不如前,对大宋造成不了多少威胁才是。” 穆栩见柴进、武松皆有些怀疑之色,便解释道,“我说得非是契丹和党项,而是那辽东的女真人,以及草原的蒙兀室韦人。” “还请贤弟仔细道来!”柴进到底是大家出身,以往也听说过女真蒙兀,但他无论如何都不信,那些蛮族会这么厉害,可看穆栩一脸认真之色,又不像是无的放矢。 穆栩用手指沾了点酒,在桌上画了黄河以北,再到辽东的大致地图,随后指着辽东黄龙府一带道, “先不提蒙兀人,那女真人已在其首领完颜阿骨打带领下,起兵反辽,偏偏那辽国和如今的大宋一般,从下到上烂到了根子里,怕是再过十年就该亡国了。” 说到这里,穆栩又指了下幽云十六州,痛惜道, “可恨那石敬瑭,将燕云之地送予契丹,让我汉人失了北方屏障。可叹世宗皇帝天不假年,没能收回汉人故土,及至赵大窃国,赵二高粱河之败,让我汉人收复燕云尽成奢望。 等将来辽国覆灭,此地必为那女真人所有,到了那日,能指望连辽国都对付不了的宋廷,去阻挡女真人铁蹄吗?” 柴进二人虽不知,为何穆栩这般笃定,女真会灭了大辽。但他们都能想到,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后果定是不堪设想。 尤其是柴进,当听到穆栩口中为柴荣悲叹时,一下就勾起了他的心事,只见其双目流泪,俯桌痛哭道, “苍天无眼呐,想我世宗皇帝英明果决,神武天纵,不想创业未半而崩,留下孤儿寡母受人欺凌,后世子孙不孝,每到祭辰,也只能遥拜庆陵…” 武松看着痛哭的柴进,有些不知所措道,“哥哥,大官人这是为何,还有你们口中的世宗皇帝又是哪位?” 穆栩知道武松出身底层,或许听过柴荣大名,但肯定不知道,这位五代第一明君的事迹,于是他便将柴荣的平生娓娓道来。 待武松听到,柴荣在位六年,就先后西败后蜀,南摧南唐,北破辽国的事迹后,自是大为震撼,接着就不禁问道,“柴大官人便是世宗皇帝后人?” 穆栩点头确认,“不错,柴兄乃是世宗皇帝嫡系后人,而那庆陵就是世宗陵寝所在。” 回完武松的话,穆栩轻拍柴荣肩膀,宽慰道,“兄长节哀,世宗皇帝虽以长眠地下,但他的事迹必会流传千古,后人自有评说。” 武松也跟着劝了几句,柴进总算哭罢,向二人告罪道,“小可失态,搅扰了两位贤弟的雅兴。” 第二十一章 直言不讳 如果说之前,柴进只认为穆栩想割据一方,做个土霸王的话。那今日再听了,穆栩那番纵论天下的话后,哪还不知他是心存了大志的。 柴进心底虽觉得,穆栩怕是有些异想天开,自不量力,但他还是由衷的佩服这种大气魄。至少穆栩是敢想敢做,不像自己一般,只想着接济资助些江湖闲汉,给赵宋找些麻烦,连造反之心都不曾有过。 “罢了,我本事不济,又没那个心思,不如就全力助他,说不得会有意外之喜。” 柴进既然都这般想了,索性便开门见山道,“贤弟此番来沧州,除了救援林教头,是否还有别的事需要帮忙?若有的话,可一并说来,柴进绝不推辞!” 穆栩等的就是这话,当下就从怀里掏出张纸来,递到柴进手中,“兄长先看完这个,咱们再说其他。” 柴进将纸接到手里,打眼看去,却发现上面写着份晒盐法,一开始柴进并未在意,可看着看着,他就察觉出这方子的宝贵之处了。 先不谈以此法制出的盐品相如何,最起码产量却是源源不绝。所以,这哪里是个方子,分明是个聚宝盆啊! 柴进激动的抬起头,不敢确定道,“贤弟是想?” 穆栩点点头,“不错,正是兄长想得那般,咱们双方合作,我出方子和人手,兄长负责售卖,所得银钱,分三成与兄长。” 柴进思量了片刻,给出了一个个出人意料的答桉,“这有些不妥,为兄不能沾兄弟的便宜,拿半成尽够了。” 穆栩心下一惊,不由仔细观察起柴进的表情,发现其坦坦荡荡的看着自己,顿时就有些惭愧,当即便道, “不可,兄长若是只拿半成,那小弟成什么人了,那我宁愿不做这个买卖!” “贤弟莫急,你且听我仔细道来。”柴进摇摇头,给出了他的理由, “兄弟要做大事,就不可缺少银钱,这是其一。其二,我们家自来就不缺钱,多了不敢说,但至少三五百万不在话下。因此,哪怕兄弟给为兄一座金山来,为兄也不放心眼里。” 穆栩知道柴进说得不假,但还是坚持道,“咱们兄弟各退一步如何?我占九成,兄长收下一成,就当是小弟给兄长的辛苦费,毕竟日后还要劳烦兄长,将银钱换成各种物资。” 柴进稍一沉吟,就点头答应了下来,“那为兄就却之不恭了。”接着,他又给了穆栩一个惊喜, “说起来,我倒想起一事,或许能帮上贤弟的大忙。我有个叔父皇城公,他一年有小半时间,在东京城纳福,因而颇认识一些人物。其中有一人,乃是那童贯的从弟,此人如今管着军械监,专靠倒卖军械发财,兄弟明白为兄的意思了吧?” 穆栩大喜,急忙起身向柴进一拜,郑重的道,“兄长之恩,小弟没齿难忘,异日若大事可成,定不相负!” 柴进不知穆栩心里真正的抱负,自然没把这话当真,不过还是扶起穆栩,口中高兴道,“贤弟这是作甚,快快请起!” 穆栩顺势起身,两人相识一笑,随后柴进就当场给柴皇城休书一封,交到穆栩手中,又吃了会酒,直到过了子时,三人这才散去。 在回客房的路上,穆栩心里盘算着,何时再去东京时,忽然撇见武松脸有异色,几次欲言又止,当即便明白了武松的心事。 穆栩是看过原着的,知道武松在落草之前,功名心很重,一心想要报效朝廷,要不是被逼无奈,他其实是不愿落草为寇的。 其实乍一看,武松和林冲好像挺像的,但实际上二人性子却南辕北辙,林冲骨子里想做顺民,不被逼上绝路,是不会主动反抗的。而武松则不然,他哪怕也有功名利禄之心,但他天生就有反抗意识,不会将命运交到别人手里。 就这一点不同,也让两个经历大致相同的人,结局有了很大不同,一个在病榻缠绵而死,一个至少落得善终。 “贤弟可是有话要说?”穆栩知道武松想问什么,便干脆主动开口道。 听到穆栩的话,武松迟疑了下,还是问道,“哥哥可是想造反?” 穆栩毫不犹豫的回道,“不错,我自从去过开封府,见识了赵官家的荒淫无度,以及东京城的繁花似锦,再到出了京师,看到各地盗匪四起,便拿定主意要推翻赵宋朝廷。” 说罢,他见武松又开口,便抢先道,“我知道兄弟想问我为什么,那我就告诉你原因!我想让这个天下至少公平一些,不至于富者醉生梦死,而穷者却卖儿卖女。还有,我不愿看到异日女真人南下,饮马黄河,让长江以北,尽化为焦土!” 想到穆栩方才说过的天下局势,武松不解道,“难道朝廷就不能收复幽云,守住这偌大疆土吗?” 穆栩笑着拍拍武松的肩膀,“贤弟这样想,也是人之常情,可现在这个朝廷,从那赵官家到地方官府,早就无药可救了。” “哥哥知道兄弟有报国之志,因此也不为难你,等沧州事了,你就回乡侍奉兄长,遇到难处,就来梁山泊寻我!” 武松本以为,穆栩要邀他一同落草,却万万想不到人家非但没提,反而还劝他回家。一时之间,不免又羞又愧,再摸到身上的熊皮大氅,想到这几日的点点滴滴,差点就脱口而出,说出要追随穆栩而去的话。 可话到嘴边,念起将自己从小扶养长大的兄长,武松不禁又退缩了,嘴里捏诺半晌,终究还是没将话说出口。 穆栩当然看到了武松面上的难色,他明白要是自己此时开口劝说,有六七成把握说服武松,让其跟随他一同落草。但这样的武松,就不再是人们心目中,那个打虎英雄了。因此,他便开口解围道, “二郎,兄弟之间贵在交心,哪怕日后天各一方,也不能改变咱们的情谊。你想过普通人的生活,我自能理解,所以千万不用觉得愧疚!” 说完这些话,穆栩就摆摆手,示意武松不用多言,当即洒脱的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穆栩时刻都在关注着陆谦的动向,终于到了第五日,柴进的探子来报,沧州城里的人午后出了城,直奔城外草料场而去。 穆栩得到消息,立刻就要跟着前往,可一想到武松没有趁手兵器,他便托词回了客房一趟,再出来时,手里除了拿着把寒铁枪外,还多了一对镔铁打造的唐刀。 将刀交到武松手上,穆栩介绍道,“此刀是名家打造,吹毛短发,削铁如泥,是我旧日所用。只是近来我力气大了许多,用起来不甚合意,便赠予二郎了。” 武松见了如此宝刀,比前番得了大氅可开心多了,拿在手中仔细打量,简直是爱不释手。 还是穆栩实在看不下去,笑骂,“瞧你那点出息,此刀已归你所有,还怕没机会瞧吗?” 武松不好意思道,“小弟很早之前就想要一对好刀,无奈囊中羞涩,只能望而却步,谁想今日托了哥哥的福,总算才得偿所愿。” 二人说笑间,来到前院,与柴进告别一声,带上斗笠,冒着风雪出了柴家庄,辨别方向后,径直向着三十里外的草料场行去。 由于下了几日雪,天气又严寒的缘故,路上积雪快要没过小腿,根本没办法骑马,两人只能踩着雪,一浅一深的徒步行走,直到天色将暗,才远远望见草料场所在。 第二十二章 再会林冲 望着近在迟尺的草料场,武松问道,“哥哥,咱们如何做?” 穆栩皱眉想了下,他记得原文里,积雪压塌了草料场房舍,林冲不得不在山神庙栖身,反倒因此幸运躲过一劫。不过如今多了自己这个意外因素,会不会发生变故呢? “我去草料场查看一下,贤弟且在此稍待片刻,注意周遭动静。” 穆栩低声交代了武松一声,随即便独自去了草料场,果然发现里面房舍已被压塌。 看到这里,穆栩已然心中有数,当即便不再停留,折返回去和武松汇合后,两人便在周围找起山神庙来,幸好今日天上风雪依旧很大,倒不怕地上留下太多行踪。 二人没费多大功夫,就在来时的路上找到了一处庙宇,进入庙中,只见殿内上首一尊金甲山神,两边一个判官,一个小鬼,侧边堆着一堆纸。除此之外,既无庙祝,也再无旁人。 看到这番情景,穆栩猜测,林冲此刻怕是还在隔壁镇上未归,当下便和武松拍落身上积雪,二人席地坐了,取出带来的熟肉和酒,一面分食,一面说起话来。 “哥哥,我们不是要救那林教头吗,如何却在此处驻足?” 听到武松的问题,穆栩回道,“贤弟稍安勿躁,我去那草料场看过,里面房舍被积雪压塌,附近又只有此处能躲避风雪,因此我料想,他不久便至。” 武松见穆栩成竹在胸,便不再多问,倒是穆栩忽然想起一事,他记得武松好像也是周侗的徒弟,于是打听道, “贤弟这一身武艺,是何处学来的?” 武松喝了口酒,说道,“小弟自幼力大,少年时在家乡拜了一拳师,学了些微末武艺。后来有一回,我与几个泼皮争斗,正遇上途经清河县的周侗周师傅,他老人家见小弟颇有造就之才,便收我为记名弟子,教了我拳脚功夫。” 说到这,他忍不住叹息道,“可惜恩师当年有急事在身,走的甚急,只教了半月有余,让我遗憾至今。” 穆栩笑道,“那还真是无巧不成书,你可知这林教头是何人?” “小弟听柴大官人讲,林教头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武松如实答了,接着便眼前一亮,急忙出声道,“哥哥是说,那林教头也是周师傅的弟子?” 穆栩点头道,“不错,据我所知,周教师有三个徒弟出师,分别是河北卢俊义、林冲林教头,和铁枪史文恭,而林教头正是其二弟子,说来还是贤弟的师兄。” 武松这才知道,自己竟和林冲有此渊源,顿时对林冲的为人生平来了兴趣,就向穆栩打听起来。 “这…还真有些不好说。” 武松见穆栩有些迟疑,不免奇道,“可是其中有什么妨碍?” 穆栩摇头道,“没有妨碍,是因为林教头怎么说呢,他这个人有些逆来顺受了。”说着,他就将林冲与高太尉父子的恩怨区直,大致向武松讲明。 武松一听,立时暴怒道,“师兄怎的这般窝囊?人家都要害的他家破人亡了,又何必再忍那鸟气,依我说,大不了将那高衙内父子宰了,逃出东京就是。” 对武松会有这种反应,穆栩是毫不意外,前面就说了,武松和林冲看似都是被逼上梁山,可遇到不平时,两人的行事差别就出来了,武松会选择奋起反抗,林冲却选择向命运屈服。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咱们强求不得。”穆栩随口替林冲辩解了一句,然后便转移话题道,“贤弟打算何时返乡?” 武松踌躇半晌,才道,“我想送哥哥回梁山泊,然后再去阳谷寻找家兄。” 穆栩却笑着拒绝道,“你这又是何必,难道还怕路上有人,劫我的道不成?” 武松一怔,随即释然道,“说的也是,以哥哥的武艺身手,该是那些强人怕遇上哥哥才是。” 穆栩正要回话,忽然听到远处传来踏雪之声,立即朝武松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起身来到虚掩的庙门前,借着白雪向外观察起来。 随着脚步声靠近,就见一个肩上扛着杆长枪,枪头挂着葫芦,头戴毡笠子的人,向着山神庙而来,不是林冲又能是谁? 见到来的不是旁人,穆栩将心放下,将门从内打开,朗声笑道,“林教头别来无恙?” 林冲先是一惊,待听到那声音有些熟悉,赶忙加快步伐来到近前,定睛看去,却见是穆栩带着一英武大汉,立在庙门含笑望着自己。 林冲大喜,几步抢上前去,躬身下拜,“贤兄如何到了此处?” 穆栩笑而不语,拉着林冲进入庙内,用门口的大石块将门从内堵住,这才转身说道,“我近日在柴大官人处做客,得知有人要害你性命,特前来相助。” 林冲取毡笠子的手一顿,面露悲怆道,“林冲已落得这般田地,不想高太尉还要苦苦相逼,生怕林冲不死!” 穆栩不解道,“林兄已然知道此事?” 林冲取下毡笠子,又将铁枪放到地上,先朝穆栩和武松谢过援手之情,接着解释道, “在不远处镇上,有个开酒肆的东京旧识,他前日曾见陆谦那贼厮,和牢城营管商议,要暗中结果我性命。我苦等几日,不见他们来,以为是弄错了,但贤兄既然到此,想来那些贼子已在左近了吧?” “不错,我今日午时得到消息,陆谦一伙出了沧州城,直奔草料场而来。” 听到穆栩确认,林冲一时血气上涌,只觉胸口一股郁气憋的难受,恰在此时,就听穆栩带来的大汉愤然道, “今番有哥哥和我在,不如同师兄一起,先下手为强,找到那伙混账,将他们剥皮拆骨了账!” “这位兄弟如何叫我师兄?”林冲被武松话里的师兄吸引了心神,出言相询道。 穆栩见状上前,将武松身份,以及和周侗的关系,给林冲介绍了一遍,待二人以师兄弟的礼仪拜过,他道, 零点看书 “贤弟不可鲁莽,虽说那几人对咱们来说,不过是待宰羔羊,但此处地势空旷,容易提前漏了行藏。与其主动出击,不如守株待兔。他们要既害林教头性命,定然要来草料场的,所以,咱们且在此养精蓄锐便可。” 林冲二人都觉大为有理,当下便依言坐下,一起叙起话来。寒暄片刻,林冲就迫不及待问起妻子近况。 “张教头父女目下一切安好,只是嫂夫人因为思念教头,日日以泪洗面,身子有些不好。” 林冲闻言,想到自己当初的那点小心思,不禁大为羞愧,虎目落泪道,“林冲枉为人夫,愧对夫人一片痴心。” 穆栩见林冲神情与从前大不一样,就知道经过这一段时日的打击,他估计也想明白了许多,便出言安慰道, “林兄无需如此自责,嫂夫人和张教头都理解你的苦衷,心下也没有怪你之意,日后等你们夫妻相逢,把一切说开了就是。” 林冲听到这话,心里好受多了,又问,“我家岳父娘子,是否也同贤兄去了梁山?” 穆栩点了下头,说道,“也是迫不得已,当日我回到东京城,高衙内逼迫甚急,嫂夫人不欲受辱,已打定主意,要自缢以保清白。我没了法子,只能带他们逃出了东京城。” “那高求贵为太尉,天下之大又哪有容身所在?为了保留有用之身,将来能与教头重聚,张教头父女只得无奈随我去了梁山泊。” 林冲自然能够理解其中的缘由,但他心底依然有些抗拒落草,正想着心事间,突然外间传来哔哔波波的爆响。 三人同时向外望去,就见草料场燃起大火,将天空映照的一片通红,林冲大急,就要挪开石块冲去救火。要知道沧州草料场囤积的草料,乃是供应河北大军所需,一旦烧毁,就是杀头的大罪。 林冲方踏出两步,不想却被穆栩一把拉住,就听他道,“教头不用去了,最近都在下雪,那草料场岂能无端失火?再者,你且仔细看,那起火之地非止一处,明显是有人纵火,为得就是烧死你,再给你扣个损毁军需的重罪。” 第二十三章 路遇时迁 林冲依言顺着庙门夹缝看去,果真看到是几处起火,到了这时,他还有什么不明白呢,口中恨恨骂道,“陆谦狗贼,我必杀汝!” 见林冲还要再骂,穆栩连忙制止道,“噤声,有人来了,应该是陆谦一伙,先不要惊动他们。” 林冲、武松闻言,忙收敛声息,侧耳向外倾听了半晌,却只听到草料场火声,就在二人以为穆栩听差之际,忽然听到传来一阵踏雪声,二人各自骇然,这才知道穆栩不止身手厉害,就连耳力也远超常人。 话说脚步声由远及近,三人都听出来者至少有七八个人。那些人来到庙门前,有人使劲推了下门,却被穆栩从里面顶住,怎么也推不开。 只听那人道,“晦气,这门怕是坏了!” 随即又有一人道,“富兄,既然门坏了,我们就不进去了,且在此安心等候,等火势稍歇,咱们进去捡些林冲的尸骨,便回去给太尉交差。” 里面的穆栩和武松不知是谁,林冲却听得真真的,这说话的二人正是富安和陆谦。 不说林冲所想,就听陆谦又道,“端的亏管营、差拨两位用心。回到京师,禀过太尉,都保你二位做大官。” 接着就听一人道,“有劳陆虞候提携。” 陆谦继续问道,“那林冲可会逃出生天?” 那人回道,“大人放心,小人直从墙上爬入,四下草料点了十几个火把,林冲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来。再说,即便他逃得性命,烧了大军草料场,他也是个死罪…” 穆栩在里头听了半天,见林冲双眼充血,料想时机差不多了,也不耐再听外面的人费话,抬起腿来一脚踹在门上,将那门和顶门的石块,一起踢飞了出去。 外间说话的几人,哪里能想到变生肘腋,一下就被被砸的七荤八素,那营管尤其倒霉,被那飞将过来的石头砸到了脑袋上,当场脑浆崩裂,一命呜呼。 剩下的几人躺在雪地上,借着远处火光看去,就见到有三个人立在庙门,其中一人正是他们欲置之死地的林冲。虽不知余下二人是谁,但就一个林冲,已将几人吓得魂飞魄散。 陆谦和富安对林冲的本事,是再清楚不过,见此情形,连话都不敢说,连滚带爬就想逃命。 林冲此时早怒发冲冠,怒吼一声,“泼贼哪里走!”举枪跃到院里,将差拨戳倒,追向陆谦、富安。 穆栩和武松也不落于人后,跳将过去,三下五除二,就把陆谦带来的四个好手解决,然后站在一旁观战。 其实不能说是观战,应该是看林冲单方面完虐二人。那富安只跑出几步,就被林冲从后面一枪刺入脖颈,当即了账。而陆谦也好不到哪去,抽出腰刀和林冲战不三合,刀就被挑飞,胸口又挨了一脚,倒趟在雪地里,向林冲求饶。 “兄长绕我性命!” 林冲如何肯听,上去一脚踩住陆谦,将枪头搁在其脸上,喝道, “泼贼!我自来和你无甚么冤仇,你如何这等害我!正是杀人可恕,情理难容。” 陆谦嘴里辩解道,“不干小人事,太尉差遣,不敢不来。” 林冲骂道,“好个不敢不来,我与你自幼相交,也曾对你百般帮助。不想今日倒来害我,怎不干你事?” 陆谦还要告饶,一旁的武松厉声喝道,“师兄,与这种小人有何话讲,取了他狗命再说!” 话音刚落,林冲就将枪头往陆谦脖子一划,血液立时喷洒而出。林冲丝毫不理溅到身上的血污,蹲下身子,拾起陆谦掉落的腰刀,将其头颅砍下。又依样画葫芦,将剩下的人头颅全部砍下。 林冲把几人头发束在一起,双手提了,来到庙里供在山神像前,跪地拜道, “想我林冲自幼苦练武艺,一心只想报效国家,光耀门楣,可惜老天无眼,被这伙奸贼害的走投无路,妻离家散,今番杀了这些奸贼,献与山神爷为血食,请山神爷爷保佑,让林冲异日能报仇雪恨!” 林冲拜了三拜,起身来到门外,向穆栩纳头就拜,“林冲今已无处可去,求哥哥收下小弟,愿为哥哥赴汤蹈火!” 穆栩扶起林冲,认真说道,“教头放心,穆栩今日向你保证,日后定让你亲手结果高求那厮,绝无半句虚言!” 说罢,他看了下远处火光冲天的草料场,向二人道,“此处火势冲天,想来已惊动官府,咱们先去柴大官人处躲上几天,再做其他打算。” 二人自然点头称是,当下三人也不理现场尸首,就着火光离了山神庙。 只到次日天明,三人才回到柴家庄,柴进闻讯迎了出来,互相见过礼,柴进就问起昨夜情形,穆栩大致讲了,柴进听后看向林冲,叹道, “教头也太过多舛,高求那厮害你至这般田地,却依然不肯罢休,以后不知有何打算?” 林冲苦笑着回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小人已决定随穆家哥哥落草。” 柴进笑道,“那我可得恭喜教头了,穆贤弟志向高远,教头日后说不得会更上层楼!” 林冲心里一动,不由自主的看向穆栩,想看他如此说。不想穆栩却不接这一茬,只含湖道, “兄长过誉了,盼望会有那么一天。为今之计,还请兄长多留意沧州官府动静,免得我等在此地的消息泄露,连累了兄长。” 柴进大气的挥了下手,“贤弟放心!哪怕做下十恶大罪,既到敝庄,但不用忧心。不是柴进夸口,任他捕盗官军,不敢正眼儿觑着小庄。” 说着,柴进就吩咐下人,为几人准备热水热饭,直道让他们好生休息。 就这样,几人又在柴进庄上住了半月,见外间事态平息,遂向柴进请辞,柴进挽留不住,只得亲自送几人出了沧州境内。 三人行了八九日,进入山东地面,又往前走了百余里,来到处镇子,却见那镇中央旗杆上吊着一人,下头两个家丁一人持鞭,一人向围观人群喊道, “今奉王老爷之命,将此偷马贼拿到此处示众,望诸位乡邻以此为戒!” 穆栩三人混在人群里,看了一会便要离去,不想那贼也是个有来历的,他虽被挂在旗杆上,一双眼睛却滴熘熘乱转,早望见穆栩三个不似常人,这番见他们要走,顿时急了,高呼道, “带斗笠的三位好汉留步,且救时迁一遭,小人必有厚谢!” “咦!”穆栩听到时迁二字,登时停住脚步。一旁的武松平生最见不得小偷小摸,看穆栩似乎想救那人民,便立即劝道, “哥哥,咱们还是走吧,管这种人做甚,由其在此吊着就是!” 林冲也附和道,“师弟说得不错,这种鸡鸣狗盗之辈,尽是咎由自取,不足为怜悯。” “你们可曾听过孟尝君之事?”穆栩回了句,接着又道,“何况这时迁算是个怪才,收了他自有用处!” 孟尝君的事迹,哪怕过了千年,都脍炙人口,林冲二人自然听过,当下也不再多劝,任由穆栩施为。 只见穆栩来到那两位家丁处,抬头望了眼时迁,说道,“两位小哥请了,不知那人所偷马儿价值几何?我愿出双倍给你们主家,再给两位一人十两银子,只求你们高抬贵手,将他放了。” 若是穆栩只说赔主家钱财,这两个家丁定然不愿,可听到自个还有钱拿,二人立刻动了心,互相对视几眼,满口答应下来。 第二十四章 改变主意 话说穆栩说服了看管时迁的家丁,将其从旗杆上放下,时迁当场就要下拜,谢过穆栩的救命恩情。 穆栩却摆手道,“此处人多口杂,咱们换个地方再说。” 一行人来到镇上酒肆,找到个僻静角落坐好,要了一桌酒菜后,时迁这才问起穆栩三人来历,穆栩也不隐瞒,如实将三人姓名说了。 时迁一听大惊,武松如今没什么名头,先不去说他,可穆栩和林冲不同,他们二人在江湖上都是大名鼎鼎。 尤其是穆栩,他本来近段时日,在江湖上就声名日隆,特别是他为了无辜百姓,一怒荡平清风山的事迹传开后,更是坐实了柴进当初恭维他的话,成了江湖上一等一的英雄好汉。 时迁也是走江湖的,如何能不知穆栩的名头,此刻听到救命恩人是他后,当即面带喜色,忙起身拜了四拜,嘴里激动道, “竟是哥哥救了时迁,小人这厢给哥哥叩头了。” 穆栩扶起时迁,拍了下他消瘦的肩膀,笑着说道,“我往日也听过兄弟鼓上蚤的名头,今日缘何在这个小地方栽了跟头?” 时迁先是有些不好意思,随即就大奇道,“哥哥如何听过小人,说来不怕几位笑话,因为小人行事不雅之故,江湖上那些汉子,对在下都很是瞧不上眼。” 林冲和武松同时心道,“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谁知穆栩却道,“兄弟无需介怀,你虽然做得事不光彩,但只对那些为富不仁的家伙下手,算的上是个义盗!可比那些名为好汉,实际上却以祸害百姓为乐的家伙,强出了千百倍。” 此言一出,林冲二人脸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时迁更是口中哽咽道,“小人能得哥哥一赞,便是立时死了也值!” “兄弟何出此言?大丈夫生于世间,自该保留有用之身,做番大事出来,切不可看轻自己。” 时迁听到穆栩这话,顿时心下一动,朝穆栩拜道,“哥哥若不嫌弃,小弟愿追随哥哥,从此牵马执凳,绝不背叛!” “好,承蒙兄弟看得起,为兄定不相负!”穆栩本就有招揽时迁的意思,此刻听其主动投靠,自是满口答应。 林冲二人虽不解穆栩为何如此看重时迁,但还是出言恭喜了一番。时迁笑呵呵谢过二人,这才借着酒劲,说起他为何此番栽了跟头。 “说来也是小人倒霉,我前日途径此处,恰巧遇上那王员外强买乡民田地,小人看不过眼,便起意给这家伙一个教训。” “本来一切极为顺利,小人先找到了他家地契,一把火烧了。临走之际,又发现他家正在嫁女,便想去混顿酒吃,也不知是哪里漏了行迹,吃完酒去牵他家马时,被埋伏的十几个护院当场抓个正着,把我一顿好打。” 穆栩听后简直无语,看了眼时迁,没忍心告诉其实情。毕竟在他看来,就时迁这副尖嘴猴腮,形容猥琐的尊荣,但凡是个正常人见了,都能看出不是好人,有所防备才是合理。 不过这话却不能明说,免得伤了时迁颜面,因此穆栩只能打了个哈哈,将话头扯到别处。 这顿酒直吃到日落西山,几人在镇上留宿了一晚,次日天明才重新上路,往前走了百十里,眼见不远处就是阳谷县境内,武松哪怕心中不舍,还是向几人提出告辞。 穆栩当然不会强留,他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包袱,递给武松道,“这里有些金银,是为兄送给贤弟的,回乡以后可以置办些产业,也好安安身立命。” 武松坚决不受,口中推辞道,“哥哥对武松的厚爱,武松万死难报其一,怎可再收哥哥银子?” 穆栩摇头道,“这些对我不过是九牛一毛,对贤弟却不然,你要回乡奉养兄长,手里无钱怎么行呢!俗话说的好,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兄弟堂堂八尺之躯,难道还指望你家兄长养活你吗?你可别忘了,你如今有了嫂嫂,再不能如从前一般随意。” 武松实在推却不过,只好含泪收了,向穆栩拜了几拜,又与林冲、时迁二人别过,大踏步去了。 见武松已经没了踪影,穆栩还在原地遥望,时迁不由问道,“哥哥既然不舍武兄弟,为何不将他留下,想来只要哥哥开了金口,武兄弟绝不会推辞。” 穆栩解释道,“人各有志,怎可一味强求?那样不是君子所为。再者,我并非是不舍别离,而是担忧二郎回乡后,并不能一帆风顺,恐会徒生波折。” “哥哥此话怎讲,师弟之前犯的官司,不是说是件误会吗?”林冲问道。 “我不是担心官司,而是怕二郎家宅不宁。”穆栩当下便将武大郎的详情,以及其如何娶的潘金莲,仔细讲给两人听,末了又道, “你们也该明白,凡是结两姓之好,要么两家门当户对,要么男女郎才女貌,可二郎那兄长,在其家乡被人戏称为,枯树皮,三寸丁。偏偏他那娘子,却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到时…” 穆栩话虽没有说完,但林冲二人已明白他的未尽之语,林冲有些迟疑道,“哥哥是否有些杞人忧天,那女子说不定是个贤良妇人。” “林兄,你以为每个女子都和嫂夫人一般么?”穆栩摇头失笑,接着继续道, “你们设身处地想一下,那女子不见二郎还好,若是一朝见了,她会有何想法?” 不等二人回答,穆栩就自顾自道,“若我是那潘氏,不见二郎还好,说不得还能安生度日。可若是见了,心中定要生出不平,明明是一奶同胞的两兄弟,却如此天差地别,这叫人如何受得了?” 林冲二人见穆栩将自个代入女儿之身,都不禁有些莞尔。可待冷静下来,他们也不得不承认,穆栩的话十分在理。 时迁忍不住道,“那哥哥方才怎么不提醒武兄弟?” 林冲先一步回道,“这话让哥哥如何讲,他总不能只因心中一点猜想,就无端怀疑一介妇人吧?何况那妇人还是师弟的嫂嫂,这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穆栩听了林冲的话,索性光棍的点头承认。其实他一开始不说,自是抱着冷眼旁观之态,想等武松无路可退时,他好出面做个好人,将其轻松收入囊中。 但近日与武松相处过后,便渐渐打消了这个念头,倒不是说他良心发现,而是他想明白了,想将武松收入囊中,其实办法有很多,完全没必要眼睁睁看着武大郎去死。要是那样的话,对武松的影响太大。 这点在原着里,表现的尤为明显。武大郎活着时,武松是个有情有义,做事很有分寸的豪杰。等武大郎死后,武松就变得自暴自弃,结交孙二娘、施恩之流,有些是非不分,滥杀无辜了。 穆栩这边想着心事时,一旁的林冲有些为新认的师弟担忧,只听他道,“那咱们就这么袖手旁观吗,好歹提醒师弟一声也好。” 穆栩想了下,回道,“休急,我已有了主意。”说着,他将目光放在时迁身上,说道, “时兄弟,你的轻身功夫极高,用来刺探情报,是再合适不过。所以,等回到梁山之后,由你组织个斥候营,到时与朱贵兄弟的情报营,相互配合,给我梁山泊做一双眼睛,不知你意下如何?” 时迁大喜过望,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刚加入穆栩麾下,连梁山泊都没去过,就能被委以重任,哪有不肯的道理,当下连忙答应下来,并向穆栩再三保证,他一定做好此事。 第二十五章 神机军师 对于时迁有此反应,穆栩自然毫不意外,因此他只是轻轻颔首,随即就向其吩咐道, “等斥候营建立,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派人去阳谷县,时刻盯住那武大夫妇,我准你便宜行事,只要能确保那武大性命即可,别的一概不用多管。” 见时迁欣然领命,穆栩也不再多说,当下三人一路向南,从清河县西方进入齐州境内,不日便到达梁山泊所在。 被朱贵在金沙滩迎住,几人一边向山上行去,一边听朱贵介绍山寨情况, “哥哥去了这两月,山上一切安好,鲁大师早将新兵整训完毕,还下山做了几回替天行道之事,如今咱们梁山泊在齐州附近,可以说是名声极好。最近不时有活不下去的百姓,托儿带口前来投奔,目下山上人口已经超过两万。” 穆栩露出满意神色,问道,“山上粮草可还够用?” 朱贵回道,“哥哥放心,杜头领依哥哥之令,这几月来一直在求购粮食,现下寨里存粮足够支撑一年有余。” “嗯,还远远不够,咱们山上人口会越来越多,所以粮草自是多多益善。”穆栩随口应道,接着又问,“水军如何,可堪一战?” “这个哥哥得问三位阮头领了,小弟不通水性,实在不懂里面门道。” 说话间,几人过了三座关隘,远远的就见鲁智深带着几位头领迎来,双方一汇合,自然又是一番寒暄。穆栩把林冲、时迁介绍给众人,等大家相互认识,就向聚义厅走去。行至一半,穆栩瞧见张教头带着女儿出现在不远,就含笑对林冲道, “教头先去和家人团聚,明日再为你和时兄弟接风洗尘。” 林冲身子微颤,感谢的话到了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好向穆栩抱了下拳,急匆匆奔了过去。 穆栩笑着对余下人道,“好了,今日就暂且罢了,有话咱们明日再说。” 大家知道穆栩一路劳顿,便识趣的各自告辞去了,穆栩叫住朱贵,向其交代道,“近日多留意山下情况,有一好汉要途经此地,到时我要亲自会会他。” 朱贵连忙打听道,“此人有何特征,还请哥哥仔细道来,免得误了大事?” 穆栩笑着答道,“你大可安心,这人极好辨认,他是天波府杨家后人,由于脸上生有一块青色胎记,因而得了个诨号,青面兽杨志。” 朱贵得了确切情报,忙亲自去安排此事不提。 翌日,穆栩如约为林冲和时迁举办了接风宴。席间,他还当着众人的面,请二人各坐了把交椅,又给安排了差事,时迁自是之前说好的斥候营,而林冲则被穆栩认命为马军头领。 鲁智深提醒道,“兄弟,咱们山上只有劣马五十余匹,驼人作战尚且费劲,如何能当战马使?” 穆栩则摆手道,“我自然清楚这点,但在北方作战,若是没有骑兵,确是万万不可。所以,我们必须早做准备,免得将来有了战马,却没有合适的兵源。” 说完,穆栩又对阮小五道,“五郎,你今日回去从水营挑一百个好手,我再让鲁兄给你拨二百人,你带上五艘大船,和这三百人去一趟登州,与柴大官人的管家接头。具体该做什么,去了自然知道。记住,此事关乎我梁山泊大计,万万不可马虎。” 阮小五见穆栩不愿多说,便也没有多问,只抱拳称是。 接着穆栩又对余下众头领,一一做了安排,阮小七见没有提到自己,不由急道,“哥哥如何忘了小弟?” 穆栩笑道,“前番你不是要随我下山吗?过一阵子我准备去趟大名府和东京,正好带你去见识一下,难道你不愿意?” 阮小七闻言大喜,忙不迭的道,“愿意,愿意!小弟长这么大,最远只到过齐州城,不想还有去东京城的一日?乖乖!也不知那皇帝老子住的地方,是何等模样?”说着,脸上便浮现出神往之色。 大伙见他这样,都不禁大笑起来,阮小七却振振有词道,“你们尽管笑话就是,反正到时随哥哥去京城快活的是我!” 阮小二故意玩笑道,“七郎,二哥我和你一样,还不曾出过齐州,今朝你和五郎却都要远行,让人好生羡慕,不如咱们兄弟换换如何?” 阮小七如何肯依,当下两兄弟就在桌上打闹起来,穆栩也不去管,小声问鲁智深道, “之前曾听鲁兄说过,你和九纹龙史进有些交情,不知可是真的?” 鲁智深放下酒碗,回道,“确有此事,兄弟问他做甚?” “我收到风声,史进如今在少华山,和几位好汉落草,因此想请鲁兄给他去封信,邀他们来梁山泊入伙。” 鲁智深听后,并不推辞,“洒家明日就差人去给史兄弟送信,只是他愿不愿来,全凭他自个心意。” “这是应有之意,我是诚心邀他们前来聚义,没有任何勉强的意思。” 其实对史进来不来,穆栩并没有太多在意。诚然,在原文里面,史进到了后期,也是梁山的一员悍将,但在穆栩看来,他的价值远远比不上朱武。 朱武绝对是原着里最屈才的几位之一,他明明有着大才,却由于不是宋江嫡系,而进不了梁山核心圈子,只能跟着卢俊义这个有名无实的二当家。从其仅有的几次出场来看,别的尚不好说,但至少在军事方面的才能,不知甩了吴用多少条街。 说来也是惹人发笑,那吴用整日里自比诸葛孔明,可实际上这家伙,只有满脑子阴谋诡计,毫无战略眼光,军事上更是毫无建树。梁山泊最后落到那般田地,虽然和宋江一心招安有关,但吴用也绝对难辞其咎。 所以,哪怕吴用就住在梁山泊边上,但穆栩却从来没有动过,邀其上山的念头。在他看来,这么个大才,还是留给宋江最好,由他们哥俩在明面祸害别人,自己在后面拉拢人心,岂不美哉! 话说接下来几天,穆栩都留在山上,处理山寨各种事务。直到这日清晨,穆栩正在练习枪法,就有朱贵差喽啰来报,说发现了杨志的踪影,上午要从东山路经过。 穆栩得到消息,将喽啰打发走,回房换了身干净衣服,就朝林冲居所而去。到了那里,就见林娘子正送林冲出门。 看到穆栩这大恩人前来,林娘子十分热情,极力邀请穆栩进去吃茶,穆栩摆手道,“改日再来讨扰嫂夫人,今日寻教头有事。” 林娘子见此情形,知道他们有事要说,忙告罪一声,退回房里去了,穆栩这才向林冲说道,“稍后山下有一好汉路过,想请教头同去一会。” 林冲奇道,“不知是哪位好汉,竟劳动哥哥亲自前往?” 穆栩回道,“这人教头定然听过,他出自名门,姓杨名志,有个雅号叫青面兽!” “啊,原来是他!”林冲久在东京,当然听过杨志其人,谁让天波府杨家,曾是大宋赫赫有名的将门呢! 既然知道来的人是杨志,林冲立时来了兴致,心下起了领教杨家枪的想法,当下便回房取来铁枪,随穆栩径直出了山寨,从金沙滩登船,向着东山路而去。 第二十六章 比武较技 话说穆栩二人来到东山路林中,负责在此盯梢的喽啰迎了上来,从其口中得知,尚未有人前来,二人便在此安心等候。 期间,林冲到底忍不住说道,“哥哥,那杨志出身天波府,怕是不愿随我们上山落草的?” 穆栩当然明白这点,因此回道,“我并未有此打算,只是想见识下,闻名天下的杨家枪而已。” 二人说话间,就见山道拐出一挑夫,那挑夫看到几人,口中叫了声,“阿也!”扔下胆子,向着来路逃去。 林冲和喽啰都有些傻眼,一起看向穆栩,却见他拄着长枪,老神在在道,“休急,正主马上就来。” 话音刚落,那山道果真又拐出一个大汉,只见那大汉手持朴刀,远远的奔来,大喝如雷道,“泼贼,杀不尽的强徒!将俺行李那里去!洒家正要捉你这厮们,倒来拔虎须!” 林冲看大汉来势凶勐,便要挺身迎战,不想穆栩却道,“教头退下,让他来就是。”说话的同时,他主动踏出两步,面对那人力噼华山的一刀,只把镔铁寒枪朝上那么一挡。 刀枪相接,冒出几点火星,随即一声巨响,穆栩稳稳立在原地,大汉却蹬蹬退了好几步,然后看着发麻的虎口,露出不敢置信之色。 穆栩朗声笑道,“杨制使如何一见面,就喊打喊杀,你那行礼不是在这吗?” 这大汉自是青面兽杨志,他头戴一顶范阳毡笠,上撒着一把红缨,穿一领白段子征衫,系一条纵线绦,下面青白间道行缠,抓着裤子口,獐皮袜,带毛牛膀靴,跨口腰刀,提条朴刀,生得七尺五六身材,面皮上老大一搭青记,腮边微露些少赤须。 听了穆栩这话,杨志看了眼脚下不远的行礼担子,心中不由暗道, “这人不知是谁,不说武艺如何,单就那一身神力,简直不似常人。况且他后面那豹头环眼大汉,也不像好相与的,争斗起来难免吃亏,不如先看他们如何说!” 想清楚这一节,杨志收刀入鞘,双手抱拳道,“敢问好汉尊姓大名,为何拦住杨志去路?” 穆栩回了一礼,解释道,“我乃梁山泊之主穆栩,身后这位是,原东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林冲。我们二人听闻杨制使打此路过,久闻杨家将忠义无双,特请制使山上一叙。” 杨志一听二人身份,先暗叫一声“苦也!”,他近日虽流落江湖,但没少听穆栩的大名,尤其是其单枪匹马,挑了清风山几百贼寇一事,目前在江湖上传的是沸沸扬扬。 对于这件传闻,信者有,不信者也有,可无论如何,穆栩武艺非凡这点,是大家都公认的。再加上林冲也是大名鼎鼎,身手极为厉害,杨志顿时陷入两难。 穆栩见杨志面色变幻不定,哪还不知他的顾虑,当下就笑道,“制使休要多想,我诚心邀你上山吃酒,非是请你入伙,尽管放心就是。” 杨志被穆栩点破心思,索性光棍道,“非是杨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洒家身负重振门楣的重任,还请哥哥见谅!” 穆栩点了下头,“防人之心不可无,此乃人之常情。”说着,就吩咐身旁喽啰挑上杨志行礼,一行人向着水泊而行。 路上,杨志不免问林冲道,“久闻林兄大名,缘何竟随穆家哥哥落了草?” 林冲苦笑着把自家遭遇说了,杨志听了其中内情,神情萧索的叹道,“满朝尽是奸人当道,不知何时才有我等为国出力的一天!” 一行人来到山上,穆栩请杨志来到聚义厅,置酒款待,又请鲁智深前来相陪。 待鲁智深来了,穆栩给其介绍了杨志,二人互相厮见过,鲁智深出言问道,“洒家在小种相公处当差时,曾听闻制使也在关西,如何今日到了此处?” 杨志回道,“道君因盖万岁山,差十个制使,去太湖边搬运花石纲赴京交纳。不想洒家时乖运蹇,押着那花石纲来到黄河里,遭风打翻了船,失陷了花石纲,不能回京赴任,没奈何只得逃往府州折家暂避。 前些时日,从东京传来消息,说是朝廷赦免了我等之罪,洒家便整理了财物,起意回京打点下枢密院,好谋个起复。” 鲁智深骂道,“赵官家自登基后,奢靡无度,又宠信奸臣,害的有志之士不得施展,这江山不知还能坐得几日?” 林冲也附和道,“非是林某给制使泼冷水,那枢密院如今是高求做太尉,这厮是个泼皮无赖出身,心胸狭窄,嫉贤妒能,制使这遭怕是好事多磨!” 杨志被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心里拨凉,又怀疑是穆栩想强留他在山上,不禁去觑穆栩神色。 谁想穆栩却似毫无所觉,只起酒道,“两位不用再说,咱们还是安心吃酒,稍后我还要见识下杨家枪的厉害,杨制使可不要藏私才是!” 杨志听了这话,只得压下心中疑虑,口中连连说道,“哥哥既然有此雅兴,洒家自然不会推辞。”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穆栩见大家已然尽兴,便邀请几人同去校场演武。 几人到了校场时,除了阮小五去了登州之外,剩下几个头领得到消息,早候在这里准备观战,穆栩又介绍杨志给几人认识,接着就道,“不知哪位先和制使比试一番?” 阮小七第一个跳出来道,“我先来,以前听过不少杨家将的厉害,今日有此机会,正要领教一番!” 当下,二人一人持刀,一人持枪,在校场较量起来,穆栩只瞧了片刻,就知道阮小七远不是杨志对手。只因阮小七攻的甚急,但刀法有些凌乱,反观杨志,看似处于守势,可招式极有章法。 果然交手不过三十余合,杨志愁准阮小七下盘破绽,一个横扫千军,就将其扫到在地。 阮小七倒是不甚在意,他早知自家不是对手,因此不等杨志扶他,他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笑着说道,“献丑,献丑,我不是杨制使对手。” 杨志忙道,“洒家只是侥幸,兄弟无需介怀!” 穆栩出言道,“好了,制使休得多心,放手施为就是,大伙又不是输不起。”接着不容杨志说话,就道,“哪位兄弟再上去领教?” 林冲见了杨志枪法,早心痒难耐,抢在鲁智深前头道,“小可来领教杨家枪。”说着,就跳入场中,与杨志厮杀起来。 他们二人这一交手,正应了那句话,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再加上两人都是使枪高手,这一番厮杀,只见校场枪出如龙,端的夺人心魄。 大伙看得热血沸腾,不时爆发出叫好之声,穆栩却皱起了眉头,鲁智深见状,奇道,“兄弟怎么这副表情,可是有什么问题?” 穆栩摇摇头,说道,“无事,我只是觉得杨制使的枪法少些什么,或许是我多心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林冲和杨志已交手五十余合,穆栩见他们招式越发凶险,忙叫停二人,“且住,两位武艺不相上下,再打下去难免伤了和气,这局算是平手如何?” 林冲和杨志都不是争强好胜之人,听了穆栩这话,当即罢手言和。 稍歇片刻,鲁智深出场邀战,他们之间的交手,与方才林冲、杨志又自不同,一个大开大合以力压人,另一个轻灵腾转以巧破面。 第二十七章 顺水人情 穆栩一面观战,一面问林冲道,“你觉得杨制使的杨家枪如何?” 林冲想了下,如实回道,“若论步战,林冲自问不会输给他,但杨家枪更适合马上厮杀,所以我一时也判断不出。” 穆栩点了下头,认可了林冲的说法,而且经过这几场较量,他已想明白了杨志身上的问题,非是杨家枪不行,原因还是出在杨志的心态上。 以穆栩的眼光来看,那杨家枪分明是千锤百炼的杀人招式,所以要想发挥这套枪法的威力,必须有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 反观杨志其人,他恰恰就缺了这点,或许是由于重振门楣的想法,一直压在杨志心间,导致他顾虑重重,这枪法使来固然不差,可却缺少了其中神韵,遇到普通人自是无往不利,但若是遇上高手,怕是难以取胜,最多能保持不败。 这还真不是穆栩胡说,从原文里杨志的战绩就能看出:杨志对林冲,四五十合,平。杨志对索超,五十余合,平。杨志对鲁智深,四五十合,平。杨志对呼延灼,四十余合,平…… 只有对战周谨和秦英时,杨志才取胜了,剩下几乎全是平手。 通过以上战绩,你要说杨志武艺不行吧,但他能和林冲、鲁智深等人战平。可你要说他武艺好吧,他在原着里又难求一胜。 因而杨志的武艺如何,一直是穆栩心里的一个疑团,好在今日通过亲眼所见,他总算明白了其中内情。想想也能理解,杨志这个人怎么说呢,他几乎一生都在为重振杨家声威而活。 偏偏他本人时运不济,先失了花石纲,又迫于无奈杀了牛二,再丢了生辰纲,最后走投无路落草为寇,这对杨志来说,可谓是晴天霹雳,几乎已经丧失了人生的奋斗目标,哪里愿意再卖力厮杀。 可以这么说,杨志从始至终都不想当强人,哪怕最后随宋江招安又能如何?他压根看不上那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在其内心深处,想得是在战场上为国厮杀,恢复祖宗基业。 就在穆栩想着杨志为人的时候,校场上杨志和鲁智深已分出高下,自然又是平手。 鲁智深见胜不得杨志,干脆撺掇起穆栩来,“兄弟不是要见识杨家枪吗,不如下来试试手?” 穆栩此时早没了兴致,当即推脱道,“杨制使已连斗三场,我再下场难免有趁人之危的嫌疑,还是就此作罢。” 杨志见穆栩这般说,也未主动邀战,反而又趁势说起下山的事,穆栩知道如今不是招揽杨志的合适时机,当下也不强求,亲自送其下了山,乘船出了水泊。 来到岸上,穆栩指着两个小厮,和一个包袱,对杨志说道,“这二人给兄弟做个挑夫,到了东京自会回转,还有一包金银,是给兄弟打点上官所用,希望兄弟此去万事顺遂,早日重振杨家声威!” 杨志推脱不过,谢过穆栩好意,径自拜别离去。 却说穆栩送别杨志,回到山上住了半月,总算收到阮小五从登州传回的讯息,得知他们此行一切顺利,不日就能产出食盐。 穆栩这才把心放下,翌日安排好山寨事务后,带上阮小七、张三两人作为伴当,出了梁山泊,直奔东京城而去。 说来也巧,这日他们几人行至东京郊外,路过一道旁酒肆时,阮小七不经意朝里面望了一眼,立时惊咦出声,“哥哥,那不是杨制使吗?” 穆栩闻声看去,发现果然是分别才十几日的杨志,却见他此时模样十分狼狈,蓬头垢面不说,身上还带着枷锁。 其实早在穆栩几人出现时,杨志就先一步看到了他们,只是一想到自己落到这般田地,实在没有颜面相认,便故意将头低下,企图蒙混过关。 不想阮小七眼尖,只瞟了一眼,就看到了杨志脸上胎记,一下让杨志漏了行迹。杨志见几人向他行来,知道躲不过去,只得硬着头皮起身,羞惭道,“杨志身子不便,不能全礼,还请恕罪。” 穆栩一把扶住杨志,故作惊讶道,“兄弟不是来京成打点起复吗,怎的却成了待罪之身?” 杨志正不知如何作答,一旁的的公人张龙、赵虎怕出了岔子,忙出声喝止,让几人不得私下说话。阮小七大怒,当即就要上前理论,却被穆栩一把扯住,然后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扔给二人,口中说道, “我们和杨制使乃是旧识,今番相遇,不过说几句闲话,还请二位上差行个方便,将制使枷镣打开如何?” 二人拿了银子,互相对视一眼,张龙出声道,“既是旧识,想来自是无妨。”说着便拿出钥匙,将杨志脖子上板枷和脚上镣铐取下,守住酒肆门口。 穆栩几人来到旁边空桌坐好,要了些酒肉,杨志连喝三碗酒后,方说起他来了东京的遭遇。 原来那日杨志来到东京城后,将两个梁山喽啰打发走,找了间客栈安顿下来。过了几日,花了许多银钱上下打点,好不容易见到了高求。 谁知高求那厮一见杨志,就出言呵斥,“既是你等十个制使去运花石纲,九个回到京师交纳了,偏你这厮把花石纲失陷了,又不来首告,倒又在逃,许多时捉拿不着。今日再要勾当,虽经赦宥所犯罪名,难以委用。”把文书一笔都批倒了,将杨志赶出了殿司府。 杨志求告无门,又把所带钱财花尽,没奈何只好将家传宝刀拿出来卖,不想又遇上牛二那泼皮生事,他出于一时义愤,将那厮杀了,被开封府衙打了二十夹棍,判了个刺配大名府。 几人听了杨志这番经历,都嗟叹不已,阮小七更是道,“早知如此,当日还不如留在山上,也不至于受这等鸟气。” 穆栩急忙出言喝止阮小七,然后劝慰杨志道,“古往今来,凡是成大事者,多遭遇百般挫折,历经各种苦楚。兄弟万不可灰心沮丧,总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杨志听了穆栩这番鼓励的话,起身拜了四拜,回道,“多谢哥哥理解,非是杨志不知好歹,要辜负众兄弟心意,实是我曾在家父临终前立誓,一定要重振门楣。” “兄弟不用多说,你的为难之处,我岂能不知?你…” 穆栩话方说了一半,那个叫赵龙的公人,忽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几位,已耽搁许久,我们该上路了。” 穆栩只好将其余话收回,伸手从张三那里拿过一包银子,交到杨志手里,又再给了两位公人一些银子,拜托二人道, “两位可否卖在下个面子,路上不给我这兄弟上镣铐,等到了大名府再用不迟。” 两个公人得了好处,偷偷商议片刻,觉得杨志没有逃跑的心思,遂点头应了下来,还给了几人告别时间。 穆栩将杨志拉到一旁,小声交代道,“那大名府府尹,乃是蔡京的女婿梁中书,此人虽然贪财,但却颇喜武艺高强的好汉。所以兄弟到了那里,记得要表明自家身份,再寻机展示一下身手,不怕他不重用你。” 杨志这下对穆栩的感激,简直无以复加,他眼含热泪,跪下拜道,“哥哥的恩情,此生难以报答,还请受小弟一拜。” “这不过举手之劳,兄弟无需如此客套。” 穆栩笑着回道,这还真不是自谦之语,谁让他看过原着呢?他之所以如此说,不过是为了落个顺水人情,好为了后面收服杨志罢了。 第二十八章 再入东京 送走杨志一行,穆栩带着阮小七、张三再次踏入了东京城,相比于穆栩二人,阮小七何时见过如此繁华的都市,自打进入城门开始,就不住左顾右盼,一副乡巴老进城的模样,惹得路过行人不住大笑。 穆栩对此不以为意,张三就有些受不了了,他拉了下阮小七的袖子,提醒道,“七哥,你还是注意点吧,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嘛!” 阮小七瞪了眼张三,振振有词道,“有什么好笑的,我不像哥哥见多识广,也不像你小子自小在东京长大,好不容易来次天子脚下,还不许我四下看看!” 话虽这样说,但阮小七到底收敛了一些,几步跟上穆栩,口中打听道,“哥哥,这东京城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穆栩这次来东京,为了避免惹人注目,特意舍弃以往常戴的金冠,换了顶范阳毡大帽,又将身上锦袍换成了一身素色长袍,乍一看就像是寻常走江湖的汉子。 此时听到阮小七问话,他一面打量街上景色,一面随口回道,“问我做甚,我虽来过东京城,但到底不如张三这地头蛇,你问他便是。” 张三听到这话,立时得意的道,“哥哥这话在理!我告诉你七哥,要说这东京城啊,什么地界最好耍,那定是非鸡儿巷莫属了!”(注,真叫这个名字,但别的都是巧合,宋时风尘女子也不叫,鸡。) “鸡儿巷,这是个什么所在,莫非是斗鸡的地方不成?”阮小七满脸疑惑,嘴里不解的问道。 张三先是在心里暗暗鄙视了一番阮小七,然后才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神色,猥琐的笑道,“我的好七哥,你怎么这般不开窍呢!这么跟你说吧,那个地方,不管是文人雅客,还是贩夫走卒,甚至是赵官家都爱去。” 看着张三挤眉弄眼的样子,阮小七越发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嘴硬道,“我怎么不开窍了,你既然这般说,那地界想来,无非就是些赌场酒肆罢了!” 穆栩见阮小七被张三套住,摇头笑道,“好了,张三别作弄七郎了,你直接告诉他,那是青楼楚馆集中之地不就得了。” 阮小七这才明白自个被张三耍了,他一把勒住张三脖颈,出言威胁道,“好你个过街老鼠,尽竟敢作弄于我。说,你小子去过几次那里?” 张三嘴里一边告饶,一边回道,“小人倒是想去,可哪有那个闲钱?那些地方没有千八百银子,你连门都进不去。” 阮小七闻言不屑道,“哼,不过是些勾栏罢了,往日我五哥也是常去的,只需花几贯钱而已,如何会要这么多银子?” 见阮小七不信,张三急了,忙反驳道,“那些乡间妓馆,怎能和东京城的烟花之地相比,咱们这的姑娘一个个可是色艺双全,有些花魁娘子,你倘若没有文采,哪怕再有钱都见不到人家一面!你要是不信,可以问哥哥。” 穆栩见状,只好给阮小七解释道,“确是这般情况,张三倒是没有胡说。东京城的青楼,本就是天下最知名的销金窟,再加上大宋重视文人,所以那些有名的姐儿,最爱的就是知名文人。像是仁宗朝的柳永柳三变,他去青楼不但不花钱,那些姐儿还争先给他送钱,就是为了求他一首词而已。” 阮小七听得一脸神往,口中不自觉羡慕道,“男人活到这份上也是值了,真不知那是个什么滋味!” 张三嘲笑道,“七哥你还是别做白日梦了,像咱们两个这长相,那些姑娘压根不会正眼相瞧,换成哥哥去还差不多,毕竟哥哥可是少见的美男子。” 阮小七笑骂,“混蛋,还不许我想想了!”说着,他挤到穆栩身边,恳求道,“哥哥,被那混账说得人心痒难耐,不如你带我们去见识见识?” 穆栩瞧二人都期盼的望着自己,心道,“说起来,之前在红楼世界,因为身份不便,我没有机会去见识下古代的青楼,如今来了水浒,不去看看的话,岂不可惜?别的暂且不说,要是不认识下李师师,那跟白来一趟有什么区别?” 当下,穆栩故作迟疑了会,才勉为其难道,“罢罢,等办完正事,带你们去长长眼就是。” 二人一听,立时喜形于色,巴不得现在就去。穆栩也不理会他们,找了个路人,问清楚小甜水巷所在,一路寻了过去,最终在天黑前找到柴皇城的府邸。 向守门的小厮通报一声,不多时,一个头发花白,年约五十许,穿着身土黄色员外服的小老头,从大门内走出。 老头出来后,用眼睛在三人脸上扫过,看到阮小七和张三时,忍不住皱了下眉头,直到见了气宇轩昂的穆栩,他才挤出一点笑意,口中询问道,“不知哪位带来了我那侄儿的信函?” 穆栩见这柴皇城这般拿大,都不说请几人进去,心下当即有些不悦。不过到底顾忌柴进颜面,和眼下大事,他才勉强笑了下,从怀里掏出信函,双手奉上道,“老人家请看!” 柴皇城接过信函,待大致浏览完毕,犹如变脸般换了个表情,口中热情道,“哎呀,原来是穆贤侄,快快请进!” 穆栩推辞道,“还是不打搅老人家了,我等先去客栈投宿,等过两日再来拜访。” 柴皇城以不符合年龄的矫健,三两步来到穆栩身边,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扯着他就往里走,嘴里解释道, “贤侄勿怪小老儿失礼,实在是我那侄儿把老朽搞怕了。他这些年结识的尽是汪洋大盗,前年推荐了个所谓好汉来,说是给我看家护院,哪知那厮趁我出门访友,卷走了几件价值千金的宝物不说,还拐带了我新纳的小妾。” 穆栩强忍住笑意,回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世叔不欢迎我等呢。” “哪里的话,老朽还是第一次见进儿这般郑重其事,贤侄既是他的至交好友,那也就是自家人,到了这里,怎能让你去住在外面,那不是打老朽的脸吗?” 说话间,柴皇城带着几人来到厅堂,先请三人坐下,接着吩咐管家去准备三间客房,又命丫鬟上茶,问了几句柴进的近况后,他方说起信上所托之事。 “老朽也不问贤侄买那些东西做甚,但既然进儿开口了,那过两日老朽会请那童贳来府上赴宴,到时贤侄自与他谈就是。”说到这,他提醒道, “这个童贳极为贪婪,贤侄若想和他做买卖,就得做好让他宰一刀准备。” 穆栩一听这话,浑不在意道,“不怕他要钱,就怕他胆子不够大,满足不了我的胃口。” 柴皇城笑着摆手道,“贤侄尽可放宽心,这个童贳有童贯做靠山,胆子不是一般的大,这些年经他之手,卖出去的兵器甲胃,怕是不下三五千之数。” 听到这个数字,穆栩也不由咋舌,有些吃惊道,“难道他就不怕人查吗?” 柴皇城摇头失笑道,“如何查?光是开封府的禁军就有几十万,再加上大宋这些年承平已久,那些军汉如今不是给赵官家修园子,就是自个做买卖。因此那军械监内,生锈的军械估计都堆成了山,每年报损的不知有凡几,谁人会管这个?” 穆栩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只能说不作不死,怪不得在靖康事变中,几十万禁军见了金人一触即溃,把淮河以北的土地丢了个干净,这赵佶还真是害人不浅。 ------题外话------ 求订阅,成绩好差! 第二十九章 大买卖 两人交谈一阵,柴皇城见天色已晚,当即请三人去偏厅赴宴,宴后,穆栩他们就在柴皇城府邸暂且住了下来。 随后几日,穆栩哪都没去,还强压着阮小七,不许他出门生事,只是让张三去城里打听下,近日有什么新鲜事。 张三去了一日半,回来后禀报道,“近日东京城只有两件新鲜事,第一件,江南朱勔从太湖运来一座神石,据说那神石高达五丈有余,一时之间进不了城,所以官家不仅下令拆了东水门,听说还给那神石起了个名,叫什么招功敷庆神运石。” 穆栩听后冷笑道,“好一个无道昏君,为了一块破石头,如此劳民伤财,视天下如无物,你做了亡国之君,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饭团探书 张三听了这话,只以为穆栩看不惯道君皇帝所为,倒是没有多想,接着又听穆栩问道,“还有什么事?” “还有件新鲜事,和蔡京儿子蔡鞗的婚事有关。” 穆栩神情一顿,不自禁加重语气追问道,“具体是怎样,你赶快仔细道来?” 张三诧异的看了眼穆栩,总觉得这位哥哥今日怪怪的,不过面对追问,他还是老实回道,“本来与那蔡鞗定有婚约的,是官家五女茂德帝姬,但不知为何,又改成了四女安德帝姬。听京里传闻,说那茂德帝姬要为官家和生母祈福,因此要出家学道,也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没等张三说完,穆栩就挥挥手,说道,“你去歇息吧,我要一个人想些事情。” 将张三打发走,穆栩踱步来到窗前,凝视着外面初春的景色,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拿在手里摩挲的同时,眼前彷佛又出现了,那个偷偷抱着膝盖,躲在墙角哭泣的姑娘身影,竟然有些痴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的脚步声,惊醒了穆栩的思绪,他轻叹一声,将玉佩重新收到乾坤珠里。随即就听外面有人敲门,一个下人说道,“公子可在里面,老爷让小的通知您,童官人到了,请您去客厅一叙。” 穆栩平复了下心情,朗声回道,“去回你家老爷,我稍后就到。” 半晌之后,穆栩抱着个匣子,来到客厅,就见柴皇城和一锦衣华服,身形微胖,年纪四十许的中年人在里面说话,见到穆栩来了,柴皇城笑着介绍道, “童贤弟,这位就是我那京东路的娘家侄儿,他们家乃是当地有名的大户,别的没有,就是银子多。” 穆栩分明看到,那童贳听到银子时,喉头不由动了一下,当下他心里就有了数,脸上做出一个谦卑的笑容,躬身施了一礼,“见过童大人,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说着,就把匣子奉上。 童贳口中说道,“既是柴兄子侄,那就是自己人,何须如此客气。” 这家伙话说得好听,可是手上动作却一点不慢,一下就将匣子接过,顺势打开一看,待见到里面全是鹌鹑蛋大小的珍珠后,笑得嘴角都咧到了耳根,连声说道,“贤侄快快坐下说话。” 穆栩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到童贳下首,柴皇城见状,笑着说道,“你们说正事,我去查看下酒宴安排的怎样了!” 当厅内就剩下二人,那童贳毫不客气,开门见山就道,“贤侄需要多少兵甲,尽管报个数就是。” 穆栩迟疑了下,问道,“不知童大人可否告知在下,都有哪些种类?” 童贳思量片刻,回道,“各类刀枪剑戟,长短兵器,应有尽有,甲胃则以纸甲、皮甲居多,铁甲数量少一些。” “不知童大人能做主的有多少,价格又是几何?” 童贳听到这话,顿时眼前一亮,“长枪和刀具,只要不超过两万,就没有大碍。至于甲胃嘛,纸甲一万,皮甲三千,铁甲一千。若是你要的多,我可以做主,给你以市价让两成,如何?” 穆栩真的没想到,这家伙竟有这么大的胆子和能量,于是期盼的问道,“不知可有弓箭?最好是神臂弓。” 一听这话,童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嘴里拒绝道,“这不行,普通的弓箭尚好说,我可以想办法,给你凑上一两千把,但是神臂弓,你想都别想,这玩意若是流了出去,连我兄长都保不住我。” 穆栩遗憾的咂了下嘴,说道,“唉,如今四处都不太平,我家的庄园,三天两头被盗匪袭击,因而不得不买些武器自保。” 童贳若有深意的看了眼穆栩,话里有话道,“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我也不管你买这些家伙做甚,你只管说要多少就是。”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穆栩索性道,“好,童大人快人快语,那在下也不矫情,就直接说了,这些东西有多少,我要多少。” 童贳笑了起来,“痛快,我今日回去就让人点算清楚,三日后派人来告诉你详细数量。”说到这里,想到穆栩如此豪爽,他忍不住多问了句, “不知上好的战马,你可需要,若是要的话,我可以想办法搞来一千匹,但是价格需比市价高三成。” 如果说穆栩前面只是有一点吃惊的话,那此时惊得都不知说什么好了,他清楚的知道,由于北宋丢失了河湟之地,因此从建国起,就极度缺马,一匹驽马的价格都比唐时的战马高。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童贳竟能搞来战马,一时间不免有些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在故意试探。 童贳自不知穆栩所想,他还以为这个价格把穆栩吓到了,便出言卖力推销道,“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我这些马可都是来自牟驼冈天驷监,都是上好的战马,要不是家兄下月要出任关陇节度使,负责对西夏用兵,说什么都弄不到的。” 穆栩听了这番解释,总算放下了戒心,他记得在正史里,那牟驼冈天驷监就是宋朝养马之处,可惜哪怕到了亡国的一刻,都没有派上用场,最终白白便宜了金人,让他们得了两三万好马。 当下,穆栩故作踌躇道,“罢了,大人都这般说了,那在下岂能不给大人这个面子?这些战马我都包圆了,就是不知该如何运回去,毕竟东西有些多,这一路上遇见地方哨岗,怕是很难通过?” 自觉做了笔大买卖的童贳,心情尤为不错,大手一挥道,“这有何难?我会请家兄以他的名义,给你开一份路引,我就不信大宋地方上的小吏,有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不给这个面子。” 穆栩闻言大喜,忙说了一堆没营养的恭维话,又和童贳约好,一个月后,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等一切谈妥,童贳急着回去准备货源,也没了兴致停留,不顾柴皇城的挽留,就急匆匆抱着匣子去了。 站在大门口,望着童贳远去的背影,柴皇城见穆栩一脸高兴,便打趣道,“看来贤侄收获颇丰啊?” “托福,托福!”穆栩笑着客气了一句,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打听道,“世叔,这个童贳信誉如何,我怕他会耍什么手段。” 柴皇城给穆栩吃了个定心丸,“这个你可以放心,那家伙虽然贪财,但还挺说话算话,当然,你最好还是防着一手,免得到时吃亏上当!” 穆栩点了下头,算是认可了这话。回到客房之后,穆栩立时写了封信,招来张三,认真交代道,“你快马加鞭回趟梁山,将此信亲手交到鲁大师手上,千万不能有所闪失!” 张三见穆栩说得如此郑重,自然不敢怠慢,将信函贴身藏好,就径自告辞去了。 第三十章 歌舞神仙女 三日后,那童贳如约派人前来,给穆栩送上密函,在其内详细列举了,有关此次交易的兵器甲胃的种类数量。 穆栩仔细查看后,发现与之前双方谈好的出入不大,唯一的区别是,多了一千五百副弓箭。他又在心里盘算了一番,算好所需银两,便将信函收起,安心等待一个月后的交易。 既然去了心头大事,穆栩索性趁机好好游历了一番东京城。 由于北宋建立后,宋太祖赵匡胤实行重文轻武的治国策略,曾告戒部下说,“人生驹过隙尔,不如多积金、市田宅以遗子孙,歌儿舞女以终天年。”正是在这种及时行乐思想的影响下,士大夫之家夜夜歌舞,富商显贵一掷千金,皇室贵胃更是奢靡以及。 而上层贵族的奢靡,又带动了底层百姓消费,《宋史》中记载了东京民众竞相豪奢的场面,“辇毂之下,奔竞侈靡,有未革者。居室服用以壮丽相夸,珠玑金玉以奇巧相胜,不独贵近,比比纷纷,日益滋甚”,彰显了帝都人民繁华奢侈的生活。 带上阮小七,穆栩二人在城内的名胜古迹,繁华街道,留连了半月有余,直到这日张三从梁山泊返回方才作罢。 张三见到穆栩,就回道,“启禀哥哥,鲁大师和阮二哥亲自带着三百水军,和十艘大船,已至城外汴河渡口。” 穆栩笑着点头,“好,你歇息一日,明天再跑次腿,告诉他们耐心等待几日,随时等我命令。” 张三却拒绝道,“小的立即便去,不用再多作歇息,这一路尽是坐船,现在就想在陆上多走几步。” 穆栩自无不可,目送张三去了。 次日,穆栩正陪柴皇城在厅内叙话,却见阮小七不时在门口张望,当下忍不住喝道,“没看到我和柴世叔在说话吗,何故行如此鬼祟之举?” 柴皇城打圆场道,“且让他进来,说不得找贤侄有要事相告。” “还不快滚进来,谢过柴世叔为你说话!”穆栩得了台阶,便顺势将阮小七喊了进来。 阮小七进入厅中,先拜过柴皇城,然后看向穆栩,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见他这个样子,穆栩当即皱起眉头,“你有话直说就是,柴世叔不是外人。” 阮小七期期艾艾道,“这个、这个不干我的事,是张三那厮托我来问哥哥,之前应过的事可否作数?” “我答应何事了?”穆栩一怔,待看到一向大方爽朗的阮小七,竟有些不好意思,他顿时明白过来,不禁摇头失笑道, “你干脆直说,想去见识下东京勾栏瓦舍就是,何必效此小儿女态?” 说到这里,他思量了下,又道,“你去告诉张三一声,今日傍晚我带你们出门,记得穿的体面一些,别给我丢脸!” 等阮小七欢天喜地的走后,穆栩向柴皇城解释道,“我这几位兄弟皆出身平凡,对那些地方不免好奇,让世叔见笑了。” 柴皇城摆手道,“食色性也,这乃人之常情。”接着,这老头就一副同道中人的模样,笑着问道,“贤侄打算带他们去何处,或许还能和老朽做个伴?” 穆栩听到这话,倒没有吃惊,毕竟宋朝的士大夫阶层,向来以喜爱狎妓闻名,哪怕七老八十不服老的,也大有人在。 就拿名垂千古的苏轼来说,他就是个中好手,为此还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故事。 比如有一次,苏东坡带了个妓女与佛印同登金山游玩,喝酒时把佛印灌得个酩酊大醉,然后让那个妓女与佛印睡在一张床上。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但佛印醒来后并没有生气,反而以诙谐的口吻在墙壁上写了一首诗,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夜来酒醉上床眠,不觉琵琶在枕边。传语翰林苏学士,不曾弹动一根弦。” 除此之外,像是如今大名鼎鼎,后来位列北宋六贼的梁师成,就自我标榜,说自己是苏轼之子。 这还真不是空穴来风,当时传闻苏轼远谪之时,将家中侍婢送与梁氏友人,不足月而生梁师成,故史家多含湖其词。梁师成自称“苏轼出子”,“苏氏遗体”,也未遭到苏家的否认。据说梁师成顾及兄弟情谊,甚至对家中帐房说,“凡小苏学士用钱,一万贯以下,不必告我,照付就是。” 从苏轼身上就能看出,这北宋的士大夫有多会玩了。穆栩在阮小七几人面前,虽作出一副见多识广的姿态,可他心里清楚的很,自己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为了避免出丑放乖,穆栩趁着四下无人,当即向柴皇城请教起来,“小侄少来东京,不知世叔可有指教?” 柴皇城捋着胡须,笑道,“这有何难,贤侄且听我仔细道来。要说如今这东京城,哪个楼子最出名,那自然非矾楼莫属。这矾楼的姑娘本就个个貌似天仙,更何况其中还出了个东京上厅行首,李师师。除此之外,那月香楼的赵元奴,还有新晋的花魁念奴娇,也常在矾楼献艺。” 穆栩顿时来了兴趣,“那李师师可能见到?” “老朽就知道贤侄定会这么问!”柴皇城露出早有预料的神情,嘴里笑道,“想来贤侄也听过,赵官家与李师师的传闻?” 见穆栩点头,柴皇城接着道,“其实这在东京城,不算什么秘密,不单是李师师,那赵元奴也是赵官家的心头好。以贤侄的相貌和阔气,想见到她们自是不难,但若想成为入幕之宾,怕是有些难度。 一来,有那赵官家横在前头,那楼里的老鸨,哪敢逼着她们待客。二来,这些女子最爱的就是文人墨客,除非贤侄能像周邦彦一样,做的一手好词。否则哪怕你一掷千金,最多也就博得佳人一笑耳。” 穆栩心头一动,暗道,“我虽然自己作不出,但是北宋往后的名词,我还真记得不少,如果遇到合适的题目,做一回文抄公,想来也没什么大不了。” 想到这里,穆栩便道,“就算做不了入幕之宾,去见识下也是好的,不至于白来东京这一遭。” 柴皇城见穆栩主意已定,自然不会选择大煞风景,当即点头答应下来,“也罢,那咱们就去矾楼!” “那就有劳世叔做个向导了,今晚一切花费都算在小侄头上。” 当天傍晚,一行人草草用过晚膳,穆栩和柴皇城二人在前,阮小七和张三扮作随从在后,四人出了小甜水巷,拐到御街之上,又行了一柱香功夫,来到鸡儿巷中。 只见街道两旁都是烟月牌,来到中间,入眼便是一座高大坊牌,那坊牌两侧各有五个大字,“歌舞神仙女,风流花月魁。” 穆栩三人跟着柴皇城,又往前走了半里,来到一间占地极广,凋梁画栋的三层大楼,上面挂着一副牌匾,写着“矾楼”。 柴皇城显然是此处常客,刚一在大堂露面,便有一青衣小帽的小厮迎了上来,向其躬身行了一礼,口中问候道,“柴大官人有礼,不知要找哪位姑娘相陪?” 柴皇城摇头道,“不忙,且先带我去见李妈妈。” 那小厮也不多问,当即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就径自走到前面,给几人带路。转入中门,来到一厅堂,只见里面挂着一碗鸳鸯灯,下面犀皮香桌儿上,放着一个博山古铜香炉,炉内细细喷出香来。两壁上挂着四幅名人山水画,下设四把犀皮一字交椅。 第三十一章 不似师师好 房内一个俏丽使女见几人进来,向几人道个万福,口中问道,“梅香这厢有礼,不知几位何事?” 那小厮上前,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句,梅香轻轻点了下头,请几人坐下,径自去请李妈妈。去了不多时,从屏风后传来脚步声,接着转出一个四十许年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 这妇人自是矾楼的老鸨李妈妈,她与柴皇城乃是旧识,因此进来后随意打过招呼,便将视线放到穆栩三人身上。她只大概扫过阮小七、张三,就娇笑着对穆栩道, “幼,这位客人瞧着眼生,想来是第一次来咱们矾楼,不知官人贵姓?” 不等穆栩回答,柴皇城就先一步开口道,“这是我娘家侄儿,他家姓王,乃是京东路有名的大户人家,因为十分仰慕李行首,所以专程前来拜会。” 李妈妈闻言,没有丝毫吃惊之色,实在是每日来矾楼,想见李师师的人不知凡几,她早就习以为常,当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慌不忙的说道, “柴大官人,你也算咱们这的熟客,对师师的情况略知一二,又何必为难妾身呢?” 柴皇城有些语塞,好在穆栩对此情形早有准备,只见他朝张三打了个眼色,张三得到示意,立即将怀里的包袱双手托举,拿到李妈妈身畔桌上放下。 穆栩摆手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请妈妈行个方便。” 待李妈妈解开包袱,看到里面的一摞金叶子后,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起身说道,“那妾身就去问下师师,但见与不见,全由她自己做主。” “这是自然!”穆栩表示理解,随后指着柴皇城三人道,“留我一人在此等候便可,让世叔带我这两位兄弟自去高乐,一切花费都算我账上。” 阮小七急了,忙低声道,“哥哥,怎可留你一人在此?这…” 穆栩抬手打断他的话,故意道,“这里是天子脚下,难道还怕歹人害我不成?”说完,又对李妈妈解释道,“妈妈见谅,我这伴当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担心我的安危而已。” 李妈妈回了句无妨,唤方才的丫鬟梅香进来,吩咐她带几人去偏厅接待,只留穆栩独自在此候着。 过了大约半盏茶功夫,那李妈妈方才回转,一见穆栩就招手道,“王官人快来!今番你可得多谢妾身一回,师师本来身子有些不快,不愿出来见客,亏得我好说歹说,才劝她让官人去醉杏楼一见。” 穆栩起身跟上李妈妈,一面穿过凋梁画栋极是华丽的矾楼,向着后院醉酒楼走去,一面敷衍的说道,“有劳妈妈了,见过李大家后,小可自有重谢!” 说话间,两人来到座幽静典雅的小楼,一名婢女早等在门外,见了二人,行了一礼,才道,“官人请随我进来。” 穆栩随那婢女,进入楼中,来到二楼静室,一进去就闻到澹澹的幽香,再看房中陈设,丝毫不见庸俗,反而书香气十足。 没容穆栩细看,门帘后走出一妙龄女子,灯下看时,端的有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 穆栩在看李师师的同时,李师师也在打量穆栩,见他面容俊朗,身材高大,立时就先满意几分。等再看到他见了自己容貌,只稍微一愣,随即就恢复正常,心中更是高看一眼。 李师师自然不知道,穆栩早见惯了林黛玉、秦可卿等人的美貌。因此哪怕李师师生的极美,也只是让他有刹那失神,想让他沉迷其中,那是万万不能。 二人互相见过礼,李师师命丫头送上香茗,待穆栩品鉴一番,这才出声问道,“看官人举止不似常人,敢问哪里人士,又是做何营生?” 穆栩回道,“山僻之人,孤陋寡闻,当不得大家谬赞。” 李师师听出穆栩不愿多说,倒也没有在意,又问,“官人来见师师,不知有何见教?” “久闻姑娘大名,只恨身处千里之外,引为平身憾事,今番有事进京,自要前来拜会。得睹花容,生平幸甚。” 但凡是个女子,就没有人不喜欢别人称赞她的容貌,哪怕这个女子是李师师。当然这也得分人,原文里燕青虽扮作小厮,但李师师对其客气有加,等换成宋江那黑厮,就算说得天花乱坠,李师师都不动分毫。 两人说了好一会话,李师师见穆栩谈吐不凡,更兼见识渊博,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干脆吩咐丫头备了桌上好酒宴,与穆栩一边饮酒,一边天南海北畅聊起来。 这其实是穆栩刻意在引导话题,他知道似李师师这般女子,虽出身风尘,但生活富足,不会缺什么东西。唯有一样,却是其可望而不可及的,那就是自由,因而他故意不停说起外面风景,果然一下就勾起了李师师的兴趣。 正所谓,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韵味在其中。穆栩从红楼来到水浒,除了一开始和赵福金有所接触,剩下的时间,每日里见的都是鲁直汉子,此刻见了李师师这般美人,心里不禁蠢蠢欲动起来。 不过穆栩也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所以时刻注意说话语气,生怕唐突了佳人,直到见李师师有些微熏,他才适时说道, “我观师师颇向往外间景致,那为何不出去走走,也好舒缓下心情?” 李师师放下酒杯,脸上露出凄苦之色,叹道,“小女子看似风光,不过是笼中鸟掌中雀罢了,哪里来得那般自在。再者我自幼就来了矾楼,现今早就没了去处,离了此间,又能去哪里呢?” 听了李师师这番自哀自怜的感叹,穆栩不禁想起了她的身世。 李师师原本不姓李,乃东京城里一个叫王寅的染布匠的女儿。她母亲刚生下她,便去世了,王寅用豆浆代替奶水喂她,竟使她活了下来。 王寅为了让她平安长大,按照当地的习俗,送她到庙里举行舍身入寺庙的仪式,因为做活佛弟子的在风俗习惯上都被称呼为“师”,王寅便给她取名叫作“师师”。 师师四岁的时候,王寅由于为朝廷染布延期入狱,后来死掉了,师师也就成了一个孤儿,幸被矾楼的李婆婆收养,从此她便在矾楼里住下来,也改姓李,叫李师师。 等她长大,不仅模样儿长得美丽,技艺也出众,声名渐渐地越来越响,后来渐渐成为东京城里有名的艺伎。 不过致使李师师彻底名声大噪的是两件事,第一件,是着名大学士秦少游为其写了一首诗。诗云: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鸟。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归去凤城时,说与青楼道。遍看颍川花,不似师师好。 而第二件,便是她两年前被大宋官家赵佶相中,从此飞上枝头,再不是个普通的风尘女子。就连她如今所居的醉杏楼,都是赵佶亲自起名题字,一切日常所用物品,皆以黄绸覆盖。 李师师这些遭遇,如果让普通女子来看,怕是要各种羡慕嫉妒恨。可实际上,这才是她悲剧的开始,那赵佶作为一国之君,哪里会真将李师师放在心上,无非是看腻了三宫六院,一时尝个鲜而已。 赵佶一不会将她收进宫,二不会时常来相伴,说白了,就是将她当做养在笼中的金丝雀罢了。 有句话说得好,自古风尘多奇女,李师师虽然流落风尘,但为人却极有气节。历史上在面临金人入侵时,表现的可比许多士大夫强多了,曾多次捐献私财以充军费,让穆栩好生佩服。 第三十二章 各有算计 正因为这个原因,所以穆栩对李师师颇有好感,听到她自艾自怨,便忍不住道,“师师怎么会没有去处呢,旁人且不说,至少我那里是永远欢迎师师的。” 李师师脸上一红,看向穆栩的眼光有些躲闪,轻启朱唇待要说些什么时,忽然外间传来那李妈妈的声音, “女儿,官家到了,已进了矾楼,正往此间而来。” “啊!”李师师一慌,急忙起身向穆栩道,“官人还是先去吧,改日再来相见。” 穆栩此刻也不想与那赵佶照面,于是便顺水推舟道,“罢了,师师记住方才的话,我改日再来拜会。”说罢,他才不慌不忙的出了醉杏楼。 从后门绕到前面矾楼,穆栩找到梅香,向其留下一些银子,作为柴皇城三人的花费,自己则先一步告辞离去。 从矾楼出来,穆栩本想再去见下那赵元奴,谁知到了月香楼后,把来意一说,那赵婆见他是个生人,竟推脱道, “客人来得不巧,我那女儿身子有些不好,正卧床歇息,出来相见不得。” 穆栩今日已见过李师师,满足了心里的好奇心,对那赵元奴可见也可不见,当下也懒得与这龟婆虚与委蛇,闻言转身就走,径自回了柴皇城府邸。 次日快到午时,柴皇城才带着阮小七二人回来,经过一夜折腾,柴皇城老胳膊老腿,早已支撑不住,一回府就去休息不提,倒是阮张二人,自觉没有尽到伴当的责任,来向穆栩请罪。 穆栩哪会在意这个,只寥寥数句便将二人打发。接下来数日,穆栩除了偶尔去私会李师师,剩下的时间就一直呆在柴府,直至交易这日到来。 站在汴河渡口,望着正自装船的兵甲、马匹,穆栩听着阮小二的的汇报,“哥哥,我已经连夜派人仔细查验过,数量都对的上,只是有一部分兵器年久失修,不过不影响使用,只需打磨一番即可。” 穆栩听后点了下头,仔细交代道,“这一路你和鲁大师多多费心,千万不要出了任何岔子。” 阮小二拍着胸脯道,“哥哥尽可放心,临来时以和林教头做好约定,他会带人在运河交汇处接应。” 穆栩拍了拍阮小二肩膀,又登船与鲁智深作别,鲁智深劝道,“既然大事已了,兄弟何不与我等同行,这东京到底不是久留之地!” “兄长不用多劝,我留在东京尚有事做,再者就凭我的武艺,东京城还不是来去自如。” 鲁智深想到从阮小七那听来的信息,忍不住道,“兄弟如今身系梁山泊几万人安危,还是不要太过沉迷女色,须知色是刮骨刀,兄弟一表人才,将来何愁娶不到贤妻?” 穆栩大笑着回道,“孰轻孰重,我岂能不知?我之所以留在东京,是因别的事情。” 鲁智深听了这话后,转念一想,穆栩确实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当下便不再多言,待货物装好,遂与穆栩告别离去。 亲眼看着船只离开渡口,从前方岔道拐进运河,再向北驶去后,穆栩方来到渡口的一间客栈,朝早已等候在此的童贳道,“让大人久等,实在太过失礼,还请见谅!” 童贳早就急不可耐,口中连声催促道,“别说这些了,快带我去拿银子,这地方人多眼杂的,走漏风声又是一桩麻烦。” 穆栩一面打量童贳所带随从,一面做了个跟上的手势,带着一行人来到后院,进入由阮小七守护的房间,指着地上的三口大箱子道,“大人可派人点算一下!” 童贳挥了下手,两个账房模样的随从快步上前,打开箱子开始点起银子。 看到三箱白花花的银子,童贳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从怀里掏出面令牌,递给一旁抱着肩膀的穆栩,笑道, “咱老童是个粗人,没那么多弯弯道道,就喜欢和老弟这种人做买卖,下次再有所需,可直接持此令牌来我府上见我。” 穆栩将令牌塞在怀里,打蛇上棍道,“说来小弟还真有件事,想拜托老哥哥。” 童贳立时有些坐蜡,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再加上他也不愿放过穆栩这大肥羊,便故作大气道,“这是什么话,只要我能做到的,就绝不推辞。” 穆栩哪能听不出这家话的言不由衷,嘴上说的那般好听,还不是在强调“能做到”三字。不过他就权当没听出来,顺势说道, “那些兵甲里,有一部分年久失修,若没有工匠的话,怕是难以修复,所以,小弟想请老哥哥帮我寻一批工匠。” 童贳难得老脸一红,毕竟这次的交易,他算是小坑了穆栩一把,现在自是不好回绝这个要求,在心里琢磨一番后,他如实说道, “我只能找来五十名铁匠,再多就不行了。原因老弟应当也知,如今官家在修建万岁山,那些工匠正是稀缺的时候。” 穆栩自然知道这话不假,索性就答应下来,让童贳大大松了口气。恰在此时,那两名账房核对好了银两,童贳担心穆栩再提别的要求,就匆匆带人抬着银子去了。 望着童贳一行远去的身影,穆栩若有所思道,“看来这次的交易,并不是童贳主导,他身后站的应是童贯无疑。” 阮小七不解道,“哥哥何出此言?” 穆栩解释道,“你看那童贳所带的随从,除了那两个账房,剩下的人皆是身手矫健,满身彪悍之气,明显是军中健卒。而东京的禁军早就废了,现下有这等气质的,只能是西军将士。” 阮小七见穆栩仅仅凭借一点细节,就能推断出这么多,不禁大为佩服,“哥哥果然目光如炬,小弟受教了。” “待将来咱们事业做大,你迟早要独当一面,因此平日里要多多学习,关注身边细节,不可再鲁莽行事。”穆栩见机会难得,干脆借机点拨起阮小七来。 却说那童贳带人从渡口码头出来,发现无人跟踪后,径自来到一辆停靠在大路边的马车旁,向里面回禀道,“兄长,银子已经点算无误,不知还有何示下?” 话音刚落,就见马车帘子从里面掀开,童贯的面孔出现在窗口,他长的方面大耳,有些苍老的脸庞看着不怒自威,最奇特的地方在于,其下颌处还长着一抹胡须,如果不是熟悉的人见了,根本就想不到,此人会是一个太监。 童贯听了从弟的话,微微一笑道,“这个姓穆的小子,胆子倒是很肥,得罪了高求那厮,竟还敢光明正大的来东京城招摇。” “说来也是兄长明察秋毫,要不然小弟几乎都被瞒过了。”童贳先恭维了一句,随后又问道,“那咱们可要把这个消息告诉高求?” 童贯不屑的冷哼道,“为什么要告诉他?那厮仗着近些年我人在关西的缘故,没少在官家那里进我谗言!这也就罢了,前年出兵西夏,他又迟迟不按时拨付军需,害的我功亏一篑。我恨不得那姓穆的,能多给他找一些麻烦才好。” 童贳担忧道,“这人买这么多军械,怕是要在地方作乱,万一…” “没有万一,这些年地方多有叛乱,哪会这么容易露底?再者,就算被查出来,也不用害怕,到时随便找个替罪羊就是了。” ------题外话------ 下一更晚上,下午有事要忙 第三十三章 徒生意外 穆栩自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已经被那童贯探得,不过就算知道这点,他也不会有所害怕,因为昨日晚间来交易前,他就和柴皇城提前商议好了对策。 因此,柴皇城已于今日一早,以老家有事为由,返回了高唐州,而穆栩则将住处换到了城外汴河边上,确保一旦有事,也能安然脱身。 至于说为何还要亲自来交易,那说来简单,只因穆栩料定,以那童贳的贪婪,即使要跟他翻脸,也会选择拿到银子,绝不会在交易未完成前,选择两败俱伤。 所幸接下来几日,一切风平浪静,那童贳还主动派人来通知,说那些铁匠已经准备妥当。穆栩这才派阮小七出面交接,并护送这些匠人先一步去了梁山。而他继续留在东京,让张三找了些往日旧交,打探金钱豹子汤隆可在开封。 穆栩记得在原着里,汤隆出场时已流落江湖,但具体身在何处,他已记不清楚,唯一的线索便是,汤隆乃徐宁的表弟。因此要找汤隆,还得着落在徐宁身上。 在穆栩眼里,像是汤隆和安道全,这等有特长专业的人才,可比那些有名有姓的好汉强出太多,他心中已然有了打算,等回梁山之后,就派人将这些人强请上山,绝不会留给宋江那厮。 可惜穆栩想得虽好,但到底天不遂人愿,经过各方打听,最终让人从徐宁口中探知,那汤隆去年已离开了延安府,如今谁也不知他具体去向。 得知这个消息,穆栩委实挺郁闷的,人家宋江每去一个地方,总有好汉纳头便拜,到了他这里倒好,不管是林冲还是武松,都是费尽周折,没有一个是顺利的。 在汤隆这边浪费了数日时间,已耗尽了穆栩的耐心,让他不禁有些气馁,当即打定主意,就在近日回返梁山泊。不过在走之前,他又去见了回李师师。 到了矾楼,穆栩熟门熟路去了后面的醉杏楼,李师师的使女倚翠见他来了,没有丝毫阻拦,带着他径自进了房内。 正在煮茶的李师师看到穆栩,也不起身迎接,娇笑着招呼道,“官人怎么一大早就来了?” 穆栩一屁股坐到李师师对面,看着她优雅的一举一动,眼中露出欣赏之色,良久才道,“我明日就要启程回乡,特来跟师师告辞。” 李师师听到这话,手里动作一定,接着若无其事的,将一杯茶推到穆栩身前,口中轻声说道,“那小女子祝官人一路顺风。” 穆栩一把抓住李师师柔荑,郑重问道,“师师可愿随我去?” 李师师象征性的挣扎几下,见挣脱不得,干脆就由穆栩握着她的手,接着垂下头,思虑片刻,才道,“师师到现在都不知官人姓甚名谁,又是做何营生,如何跟官人去呢?” 穆栩愣了下神,选择坦言相告道,“非是我有意隐瞒师师,实在是有不可言说的苦衷。我本姓穆,单名一个栩字,只因前番来京恶了那高太尉,被他下了海捕文书,为了安全起见,才不得不假托姓王。” 李师师闻言瞪大了眼睛,怎么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看似温文尔雅的公子哥,竟还是个朝廷缉捕的要犯。 穆栩见李师师张着樱桃小口,一副傻了的表情,不由玩笑道,“师师现今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便是不想跟我去也不成了。” 李师师白了穆栩一眼,嗔道,“哼,你还敢威胁我,小心我差人去衙门出首告你,让高太尉重重治你的罪!” “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师师要是愿意,尽管去告就是,我绝不逃跑。” 李师师神情一滞,接着没好气道,“你还没说你是做何营生的呢,不会是江洋大盗吧?” “虽不中亦不远矣。”穆栩索性光棍的认了,随即便将他如今在梁山泊落草,甚至要造反的事说了,听得李师师脸色发白,彷佛失了魂一般。 沉默许久,李师师才回过神,苦笑着自嘲道,“妾身后悔了,方才不该问你的,事到如今,妾身怕是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穆栩放开李师师的手,为其斟了杯茶,然后毫不在意道,“师师也太小觑我穆某人了,若是你不愿随我去,我绝不勉强。” 李师师定定瞧着穆栩,待看到穆栩一脸坦然之色后,忽的展颜一笑,宛若桃花盛开般道,“官人可愿多等妾身一日,让我好好考虑一天,待明日派人答复,如何?” 穆栩眼睛微微一眯,笑着回道,“自无不可,那我便回去静候佳音。”说着,又将自己目前的居所告知李师师后,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去了,一点都不顾忌身后李师师讶异的神情。 出了矾楼,来到街角僻静处,穆栩低声吩咐张三,“你辛苦一下,从此刻起,盯着矾楼的一干人等,若是有人去了衙门,给我第一时间来报。记住,不许漏了行迹!” 张三难得见到穆栩这么认真,自不敢怠慢,忙不迭的答应下来,并满口保证不会出任何纰漏。 穆栩见状,满意的点点头,带着笑意向柴府所在行去,他当然不会真那么天真,将他的身家性命,全寄托在别人身上,哪怕他有八成把握,李师师不会出卖自己。 打从穆栩知道这方世界是水浒时,他就下定决心要造赵宋的反,所以即使如此作为,未免太过小人之心,但他却依旧选择这般做,毕竟小心无大错,再怎么谨慎也是应该的。 话说穆栩为何对李师师直言相告?一来可以更好取信于人,二来免得将来生出误会。前世看水浒时有种说法,说是燕青最后带着李师师归隐了江湖,如果真是如此,那穆栩相信,李师师既能跟随燕青,那就更没有理由拒绝自家。 而且穆栩猜测,李师师之所以说要考虑一日,其实是为了考验于他,看他听到这话是什么反应。 很快,穆栩的想法就得到了验证,还没过晌午,李师师的丫头倚翠,就借着出门采买胭脂的名头,来给穆栩送了一封信。 信里只有简单的几句话,“今夜子时一刻,盼君前来,切勿失约!” 穆栩心中估算了下,子时一刻,也就是晚上十一点一十五分,这个时间恰到好处,正是夜深人静之时,再加上宋时东京城是不宵禁的,到时刚好方便行事。 为了保证晚上行动万无一失,穆栩随即就出了门,径直来到矾楼附近,先找到张三,让其去城外等候,他自己则在附近仔细踩了下点,将撤离的地点选在醉杏楼后的小巷之内。 当夜天公作美,天上没有一丝月光,子时刚过,穆栩驾着一辆马车,悄悄来到醉杏楼后巷,待细细查探一番,发现四下无人后,他从二人高的墙上轻松跃过,随后轻车熟路的进入楼里,来到依然点着灯火的窗前,辨认过里面轻微的呼吸声后,将窗沿敲击了三下。 “谁?”里面发出一声娇呼,穆栩顿时有些傻眼,只因他听得很清楚,这声音根本就不是李师师主仆所发。 左顾右盼一番,发觉自己没有找错门,穆栩正自纳闷间,那窗户就被从里头打开,随即露出了李师师千娇百媚的脸。 穆栩一时情急,压根没有察觉到,佳人正在频使眼色,就这么着急忙慌的跳了进去,接着他就看到了,另一副不输李师师的美丽脸庞,瞪着杏眼,微张双唇,不敢置信的瞧着他。 第三十四章 新七星聚义 穆栩看了下那女子,又转头看向李师师,只见李师师做了个无可奈何之色,苦笑道,“这位姑娘是赵元奴,乃是妾身的好友。” 那赵元奴还以为穆栩是李师师的情郎,此来是为了私下幽会,当下一副我抓住你们小辫子的表情,笑着打趣道, “我说师师今儿推三阻四,原来早就与情郎约好,看来我却成了不请自来的恶人。” 说完,她还雀跃的来到穆栩面前,围着他转了一圈,口中啧啧有声道,“确实是一表人才,怪不得能迷住师师,让她铤而走险,与…” 赵元奴话没说完,就被穆栩一个手刀放翻,看着李师师紧张的表情,穆栩解释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出此下策了!” “你是说…?”李师师迟疑道。 穆栩点了点头,回道,“她已见到了我的真实样貌,要么杀人灭口,要么就带她一起走。” 李师师跺了下脚,叹道,“罢罢,只能带上她了。” 说完,她立即唤倚翠进来,当着穆栩的面除了身上的衣裙,换了副书生打扮。随即又要给赵元奴换衣,却见穆栩还抱着赵元奴,并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顿时冷哼一声,红着脸嗔道, “还看,小心眼珠子掉到地上,快将她放到榻上。” 待穆栩将赵元奴放好,李师师又将他推向屏风后面,口中说道,“与其在这占便宜,你不如好好想下,该如何带走我那些家私!” 这可难不倒穆栩,趁李师师去给赵元奴换衣裳时,只眨眼的功夫,穆栩就将五口金丝楠木大箱,收进了乾坤珠内。 不多时,李师师重新来到屏风后,看到那么多的家私不翼而飞,立时惊得差点叫出声来,却被穆栩一把捂住口鼻,“噤声,那些东西被我收起来了!” 李师师瞪着眼睛,小声问道,“官人如何做到的?” 穆栩想了下,为了防止李师师问东问西,只好找东西演示了一下。见到这般神奇的景象,李师师惊奇的拉住穆栩,打量了好一阵,心里甚至怀疑,他是神仙下凡,一时之间,对迷茫的前途,竟充满信心起来。 穆栩自然不知还有这意外之喜,只是催促道,“你还有什么东西,想一并带走,尽管道来,咱们时间不多了。” 李师师眼前一亮,先前为了走的方便,她只将钱财整理了出来,还有许多心爱物件,都狠心抛弃了,此刻听到还有这好事,她立即将那些物件归置了起来,让穆栩全部收起。 待一切准备妥当,穆栩便扛起赵元奴,带上李师师主仆,顺着来路返回,随后将三人依次送出墙外。 当夜,几人便在穆栩事先安排好的客栈,休息了一晚,次日天一亮,城门方开,一辆马车驶出了东京城,向着梁山泊而去。 就在穆栩窃玉偷香之时,远在梁山泊边上的东溪村,也正在发生一件大事。 一切如原文那般发展,先是雷横在灵官殿抓了刘唐,随后路过晁盖庄上讨酒吃时,晁盖假意认刘唐是自家外甥,雷横情知其中有异,但碍于和晁盖的交情,还是将刘唐放了。 接下来刘唐便向晁盖提起一桩富贵,正是那北京梁中书向丈人蔡京进献的生辰纲,晁盖自然心动不已,只是一时不知该如何行事。 恰在此时,那吴用来庄上做客,被其觑破了此事,晁盖索性拉他入伙,三人便商议起来。 晁盖当先说起,自个昨夜七星入梦一事,吴用这厮一听,当即便道, “保正这梦来的蹊跷,怕是正应了这桩大事。此一事却好,只是一件,人多做不得,人少又做不得。宅上空有许多庄客,一个也用不得。如今只有保正、刘兄、小生三人,这件事如何团弄?便是保正与兄十分了得,也担负不下这段事。须得七八个好汉方可,多也无用。” 晁盖一听便皱眉道,“急切间,再到哪里去找几位好汉来?” 吴用思量片刻,叹道,“若此事早上一年,小生倒有三个人选,现在却是迟了些。” 晁盖忙问其故,吴用回道,“我说得三人,乃一奶同胞的兄弟,家住梁山泊边上的石碣村。老大唤做立地太岁阮小二,老二唤做短命二郎阮小五,老三唤做活阎罗阮小七。 他们三人皆义气深重,武艺过人,与小生有些交情,可惜去年被那梁山泊之主穆栩请去,做了水军头领。要不然倒可请来,一起做这勾当。” 晁盖听后还没言语,刘唐就问道,“可是那替天行道,江湖人称擎天柱的穆栩?” 吴用嘴里含酸道,“不是此人,又能是谁?也不知他是哪里人士,这一年忽然在江湖上窜起,平白来得偌大的名声。” 晁盖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不管那穆栩是何来历,但其确实带领梁山泊在行义举,当得起那些名声。” 刘唐附和道,“很是,我听闻他为了替百姓申冤,曾单枪匹马独闯清风山,一个人击垮了近千喽啰,真乃霸王再世,存孝托生,端的是一条英雄好汉!” 吴用见二人都这般说,干脆闭口不言,他总不能告诉二人,那梁山泊乃是自个谋划的后路,如今被穆栩强占,单凭人家那凶悍劲,便再无可能染指了。 不过既然提到穆栩,吴用忽然想起一事,只见他一拍手道,“有了,我想起三位好汉,可以共襄大事。” 晁盖忙问,“学究快快讲来?” 吴用摇着羽扇,笑道,“说起来此番还多亏了那擎天柱,这三位好汉,原先在青州二龙山和桃花山落草,只因那穆栩忽然大发凶性,独个剿灭了清风山,让他们唇亡齿寒之下,不敢在那立足,都下的山来。 如今他们合在一处,在齐州青州交界处存身,听说日子过得颇为狼狈,小生愿凭三尺不烂之舌,去说服他们来入伙。” 晁盖心中虽觉得三人有些胆小,但现下也没了更好的选择,便道,“这三人是何来历,请学究说来!” 吴用说道,“头一个叫邓龙,绰号金眼虎,他原为二龙山宝珠寺住持,因不守清规戒律,遂率众僧徒养发还俗,在原地做起了山大王。 还有二人,分别是打虎将李忠,小霸王周通。他们二人乃是原桃花山正副头领,都有一身好武艺,为人也有义气。” 刘唐心头默数一番,出言提醒道,“加上那三人,我们才六人,这也对不上保正哥哥的梦啊。” 三人正自为难,忽有庄客来报,说外头来了个化缘的道士,给了些粮米,却不愿离去。晁盖心头一动,将那人迎了进来,原来也是为了生辰纲而来,正是入云龙公孙胜。 晁盖见到果然应了昨夜之梦,当即大喜,几人又说起在何处设伏,最后定在了黄泥岗。 说到黄泥岗,晁盖突然想起一人,便道,“黄泥冈往东十里路,地名安乐村,有一个闲汉,叫做白日鼠白胜,他也曾来投奔于我,我曾资助过他盘缠。” 吴用笑道,“妙啊,此人正应了北斗上的白光,想来自有用处。” 当下,几人计议妥当,由刘唐陪同吴用去说了邓龙三人前来,一行七人在晁盖庄上歃血为盟,对着香花灯烛立誓道, “梁中书在北京害民,诈得钱物,却把去东京与蔡太师庆生辰,此一等正是不义之财。我等七人中,但有私意者,天地诛灭,神明鉴察。” 誓罢,七人同饮过酒,准备依计行事。 第三十五章 少华山入伙 齐州,郓城县郊外,一辆马车正缓缓前行,穆栩坐在马上,不时隔着窗户,与里面的人说话。 李师师探出头望了下远方,慵懒的道,“官人,咱们还有多久能到梁山?” 穆栩看了看天上的日头,回道,“午时左右便可到达。”想了下,他又问道,“元奴身子怎么样了?” 李师师捂着嘴轻笑一声,瞥了眼里面,说道,“元姐,官人问你话呢?” “哼,奴家身子好着呢,不劳挂心,倒是你们两个得小心一些,要是被人发现踪影,可要大祸临头了!” 听到赵元奴的话,穆栩摇头失笑,半个月前他只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李师师,可这姑娘却一头撞了进来,他只得来个买一送一。 不过说起来,穆栩心里还挺暗爽的,此番拐走了赵佶的两个心头好,还不知这位官家,会如何暴跳如雷呢? 本来穆栩还以为,等赵元奴醒来,发现自己被拐带后,会寻死觅活呢!哪想人家很快就接受了现状,除了偶尔阴阳怪气几句外,压根没有再提要回东京之事,唯一不好的,就是这姑娘身子不好,马车坐久了,竟然出现了晕车的症状。 “官人,元姐说得不错,到了梁山泊,最好还是隐瞒我们的身份,免得惹来天大的祸事!”李师师面带忧愁的建议道。 “我自然知道轻重!”穆栩点了点头,随后待看到李师师蹙起的眉头,他不禁出声安慰道, “不过你们大可放心,我向你们保证,用不了多久,你们就能光明正大的出现。” 赵元奴清脆的声音传来,“又说大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穆栩朗声说道,“若是连自家女人都保护不了,那穆某岂不是枉为男儿?元奴若是不信,自可睁大眼睛,拭目以待。” 听到穆栩大言不惭,把她们都说成是他的女人,两女同是啐了一口,但出奇的是,皆没有否认这话。 穆栩见此情形,不由放声大笑,笑声里充满了得意,赵元奴向李师师抱怨道, “也不知师师你瞧上了这人哪点,你看他那小人得志的样子,真让人不齿!” 李师师故作为难的回道,“那有什么法子,如今已上了贼船,只得一条道走到黑了。” 在三人互相打趣中,很快到了梁山泊边上的酒肆,见到寨主回来,店里的喽啰急忙向山上发出信号。不多时,阮小七和朱贵就驾着大船,来到岸边迎接。 与几人打过招呼,在一众人讶异的眼神里,穆栩亲自扶着带着面纱的李师师、赵元奴,后面跟着倚翠,登上了船,随即船只就向里面驶去。 穆栩本待问下二人,山寨的近况如何。哪知赵元奴上了船,又开始上吐下泻起来,穆栩顿时没了心思,一面命人取来水,给赵元奴净口,一面在心里琢磨,该派谁去将那安道全赚到山上。 幸好梁山泊是个内陆湖,没有什么风浪,只片刻功夫,赵元奴情况便已好转,看到穆栩关切的样子,赵元奴心里一甜,柔声说道, “官人不必担心,奴家没事的。” 穆栩舒了口气道,“你这身子太弱,这怕是不成。等到了山上,每日里要多出来走动,不可总呆在房里。”说完,又看向李师师叮嘱道, 思路客 “你也一样,不要老是摆弄琴棋书画,找些别的事做下。待你们熟悉了山上的环境,我教你们骑马…” “哥哥,已至金沙滩。”穆栩话没说完,外间就传来朱贵的声音,他只得收起剩下的话,示意倚翠搀扶着李师师,他自己则一把将赵元奴抄在怀里,向着外间走去。 赵元奴被穆栩这番大胆的举动惊住,连忙挣扎着要下来,口中急呼道,“快放我下来,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穆栩腾出一只手,在赵元奴翘臀狠狠拍了一把,嘴里轻声喝道,“老实点,在敢乱动,就家法伺候!” 好在赵元奴的担忧并没有成为现实,由于穆栩此番回来的突然,所以山上一众头领,并没有前来迎接。 让李师师三女上了马车,吩咐两个喽啰,小心驱赶马车慢慢前行,穆栩这才有空同朱贵二人说话,他先问阮小七道,“可将那些工匠安置好了?” 阮小七道,“哥哥放心,那些匠人及他们的家卷,全部在山上安顿好了。” 穆栩笑着锤了下阮小七的肩膀,口中笑骂,“你这小子总算有些长进。” 在后面的朱贵,羡慕的看着这一幕,他心思清楚的很,穆栩越是这般,就越证明和阮小七亲近,没容他多想,就听穆栩又问他道,“最近一段时日,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朱贵急忙收敛心神,快步跟上回道,“回哥哥的话,少华山四位头领应鲁大师之约,日前带着一千余人,来咱们山寨入伙了。” 穆栩闻言大喜,“好,这是件好事,还有呢?” 朱贵刚要摇头,忽然想起一事来,急忙禀报道,“哥哥,昨日山下路口酒肆的伙计来报,说东溪村保正晁盖,带着吴用和六个闲汉,扮作行商向西而去。” 穆栩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到了智取生辰纲一节了,接着他难免有些好奇,不知没了三阮兄弟后,吴用那厮又从哪忽悠的人。 不过这到底是旁枝末节,以后自能知道,如今让他高兴的是,继少华山四人后,杨志不久也该来投奔他了,如此一来,就大大缓解了,山寨头领不足的问题。 与两人叙话的时候,山寨已然在望,得到消息的众头领,在鲁智深的带领下,早已恭候多时,而穆栩的目光,第一时间望向陌生的四人。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一二十许年纪的英武小伙,和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汉子,穆栩心里自是明白,此二人必是九纹龙史进,和神机军师朱武无疑。 在穆栩观察二人时,两人也在打量穆栩,史进年轻气盛,想到穆栩的江湖传闻,以及鲁智深等人对他的推崇,心下有些不服,暗自拿定主意,有空要和穆栩切磋下枪棒。 而朱武又是另一个想法,“此人看似这般年轻,却有偌大的名声,倘若如此倒还罢了,关键是从山上种种布置安排来看,此人必有大志,说不定这正是朱某人的机会!” 穆栩一行来到近前,和大家施礼寒暄过后,鲁智深便介绍四人给穆栩认识,果然他前头猜的不错,那两人确是史进、朱武,还有两个三十许汉子,跳涧虎陈达、白花蛇杨春。 四人待鲁智深介绍完,立即纳头就拜,穆栩亲自将四人依次扶起,笑容满面的勉励了一番,态度一视同仁,没有分毫区别,此举看得朱武暗暗点头不已。 “宋兄弟,吩咐厨房,让他们准备上好的席面,稍后我要为四位兄弟接风洗尘。” 见宋万应了,穆栩又朝大家团了一礼,口中告罪道,“一路奔波,身上染了不少风尘,待我梳洗一番,再与众兄弟叙话。” 众人皆道,“自该如此。” 穆栩含笑抱了下拳,赶着马车去了后寨。 等穆栩走远,史进忍不住问鲁智深,“兄长,穆家哥哥瞧着像个公子哥,一点也不像武人那般壮实,怎的会那般厉害?” 鲁智深笑道,“你小子若不信,得空可以和穆兄弟请教下。” 林冲一伙听了这话,皆是出言鼓动史进,阮小七更是道,“大师说得不错,史兄弟正好让咱们开开眼!” “哈哈…”此言一出,众人都大笑起来,显然是存了看史进笑话的心思。 第三十六章 杨志来投 为少华山众人接风洗尘过后,穆栩接下来几日,私下分别找几人都谈过话,用以了解各人性格才能。陈达、杨春二人暂且不提,他的重点关注对象,是史进和朱武二人。 史进怎么说呢,这家伙年纪不大,没有什么多余心思,一心只想着提高武艺,再加上天份颇高,也难怪都了水浒后期,他成为了比肩林冲等人的好手。 再说朱武,穆栩经过与他的一番长谈,发现他确实身怀大才,但更多是长于军事,在内政方面建树不多。 既然了解了几人特长,穆栩当下便知人善用,他拜朱武为左军师,负责参赞军务。接着又将步兵以宋制扩充为一个满编军,自认都指挥使,鲁智深为副。 满编军下辖战兵营四个,辎重营一个,由鲁智深以副都指挥使身份统领一营。剩下四个营指挥使,只认命了二人,分别是史进、宋万,以陈达,杨春为副。其中宋万,杨春二人统领的是辎重营。 至于空缺出来的两个营指挥使,一个是穆栩专门留给杨志的,另一个则是由于没有合适人选,留待后来人。 除了步兵,因为从东京城弄来了一千匹战马了,穆栩又组建了两个骑兵营,一个由他自己亲自统领,另一个依旧归林冲统辖。 其实最初穆栩是不想用宋朝兵制的,他本打算仿照后世军制,结合当前实际情况,重新设立一套全新的军制。 可思虑再三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一来时下之人对宋朝那套已深入人心,贸然改变只会适得其反。 二来宋朝的军制,确实更适合冷兵器时代。宋军战斗力不行,跟军制关系不大,毕竟在宋朝初期,禁军战斗力还是很强悍的。后来之所以如此拉胯,归根到底还是中央朝廷太过防备武人,总爱玩以文制武那一套。 穆栩来自后世,当然明白专业的事,需要专业的人去办这个道理,像是宋朝皇帝那样长于深宫,却以为自己是天才的军事家,每派将军出征,就要事先画好阵图,不顾地形、不顾实际情况,只要求军队照着他的阵图去打仗,可比小孩过家家还要滑稽。 这里头的典型代表,就是高粱河战神,驴车漂移的高手赵光义了,明明军事天赋比不上兄长赵匡胤,却自以为是,以至于葬送了柴荣、赵匡胤二人多年的心血,让北宋再也无力北顾幽云,最终沦落到,以岁币买平安的境地。 当然,宋朝采用以文抑武的国策,也是为了防止重蹈五代武人乱国的覆辙,可惜却太过矫枉过正,以至于空有发达的经济,却不能转化为有效的实力,让后世多少人为之嗟叹。 虽说穆栩在军中,依旧沿用宋制,但也不是没有一点改变,比如他在军队编制之外,又建立了工程营与斥候营,前者以杜迁为营指挥,负责营建山寨。后者以时迁、朱贵为首,负责执行刺探军情,暗杀敌首等事宜。 穆栩组建的这个斥候营,与军中传统的斥候营是有本质区别的,首先它是独立自主的,只向穆栩一人负责。 其次,从职能来说,它更像是明朝锦衣卫,和后世特种兵的结合体。说白了,这是穆栩托以斥候营为名,建立的特务组织。 建立起了正规军,穆栩反倒更忙起来,每日不是监督山寨大搞建设,就是去校场负责练兵,连和李师师、赵元奴两女亲亲我我的时间都没有多少。 不提梁山泊这边如何忙碌,却说杨志领了梁中书之令,领着老都管,两个虞候,并十一个厢军,押运着十万贯生辰纲,向着东京城而去。 杨志为了此行万无一失,每日里迎着骄阳,辰时起身,申时方歇,让一行人本就怨声载道。可杨志却浑然不觉,依然我行我素,又不时催促,如若停住,轻则痛骂,重则藤条便打,逼赶着前行。 如此一来,让本来就已经满腹怨言的众人,对杨志更是离心离德,终于在黄泥岗一个不察,被吴用使计,用蒙汗药麻翻了。杨志最后入眼的景象,就是那七个贩枣的汉子嘴里叫道,“倒也,倒也!” 杨志吃的酒最少,因此是第一个醒转,待看时,那十四个人,全都口角流涎,动弹不得,所带的十一担金银珠宝,早已不翼而飞。 想到好不穷易得了梁中书赏识,不想却在阴沟里翻了船,杨志便对地上躺着的众人,破口大骂道, “都是你们这些蠢猪,不听我言语,现下被人劫了道,连累了洒家!” 骂了一阵,杨志尤不解恨,提起藤条来,将这些人一顿好打。可打完后,想到自己丢了这趟差事,以后哪还有前途可言,便叹道, “如今闪得俺有家难奔,有国难投,待走哪里去?不如就在这冈子上寻个死处!” 当下,杨志寻到黄泥岗一高处,就欲纵身一跳,一了百了。临到关键时刻,他忽然停住动作,寻思道, “爹娘生下洒家,堂堂一表,凛凛一躯,自小学成十八般武艺在身,终不成只这般休了!比及今日寻个死处,不如保全有用之躯,留待日后。 况且洒家又不是没有去处,想那穆栩哥哥这般爱我,不如就去投他,说不得还有重振门楣的一天。” 想到这里,杨志当即打消死志,提起朴刀,径直寻了梁山泊方向,头也不回的去了。 如此昼伏夜出,躲避州府,行了七八日有余,终于来到梁山泊左近,杨志却踌躇起来,原因无他,实在是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毕竟之前穆栩对他那般礼遇,他却始终心念朝廷,如今穷途末路来投,总觉着有些难堪。正犹豫间,却听前方有人高呼,“可是杨家哥哥?” 杨志打眼看去,就见阮小七站在一路边酒肆向他招手,见被熟人认出,杨志索性不再躲避,径直去到阮小七近前,抱拳行了一礼, “兄弟如何在这里?” 阮小七伸手指了下身后酒肆,口中回道,“我陪哥哥给史兄弟送行,远远瞧着来人像兄,便随口问了句。” 说着,就拉着杨志一面朝里走,一面喊道,“哥哥,你快看是谁来了?” 杨志被阮小七拉着,一进酒肆中,就看到里面只穆栩和几个跑堂,再无一个客人。 听到阮小七声音,穆栩抬头望向门口,见是杨志来了,他脸上露出笑意,主动迎了过来,口中说道, “我估摸着兄弟要来,正想派人去远处迎你,谁想兄弟自个到了,真是天大的喜事!” 杨志听后一愣,不由自主问道,“哥哥怎的知道小弟要来?” 穆栩请杨志坐下,才道,“我昨日收到大名府消息,从梁中书府上传出流言,说兄弟押送生辰纲不利,已逃亡在外了。” 杨志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骂道,“这帮贼厮鸟,若不是他们不听我的良言,焉能有此一劫,不反省自身,却来倒打一耙,实在可恶至极!” “兄弟稍安勿躁,与这些小人有什么可计较的,一切待看将来。”穆栩安慰了一句。 杨志不再多说,起身下拜道,“洒家今日已无处可去,厚颜请哥哥收纳!” 穆栩大笑着将杨志扶起,说道,“我得贤弟,必是如虎添翼,以后自有兄弟一番前程。” 接着,穆栩便命店家打几斤熟牛肉和酒来,一边同两人吃酒,一面向杨志解释道, “这家酒肆乃是咱们山寨的据点,平日负责打探消息,和接待来投的好汉。” 杨志点点头,想到方才阮小七口中的史兄弟,不由好奇问起。穆栩答道,“你说得是山上新来入伙的兄弟,姓史名进,我派他去建康府请个人来。” 第三十七章 整军备战 却说穆栩正和杨志说起对他的安排时,就见朱贵急匆匆进了店里,来到几人桌前,一脸焦急的说道, “哥哥,咱们一都骑兵在附近练习骑术时,遭人突然袭击,死伤了二十几个兄弟,被抢走了十几匹好马。” 穆栩闻言大怒,忙问,“是何人做得?” 朱贵回道,“小弟已派人打探清楚,是独龙岗祝家庄的祝彪所为。” “这个贼厮,安敢如此大胆!哥哥,不可饶了这鸟人。”阮小七不等穆栩表态,立时跳将出来不忿道。 穆栩摆手示意阮小七打住,问朱贵道,“祝家庄距我梁山有些距离,又与咱们无冤无仇,那祝彪如何会来此处,还敢如此行事?” 朱贵解释道,“哥哥有所不知,那独龙岗占地三百余里,冈前面有三座山冈,列着三个村坊,中间是祝家庄,西边是扈家庄,东边是李家庄,其中又以祝家庄势力最大,平日里最爱欺压良善。” 说到这里,他面现难色的看了眼穆栩,咬牙又道, “自哥哥来到山上,带众兄弟替天行道以来,那三庄怕咱们上门借粮,便结为同盟,互为犄角,时刻防备咱们。这就就罢了,祝家庄庄主祝朝奉的三子,仗着武艺高强,还口出大言,说迟早要踏平咱们梁山泊,抓哥哥去衙门请赏,想来此次也是故意生事。” 穆栩暗道,“我正愁没借口去打你,你们可倒好,竟给我送来动武借口,真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当下穆栩一声冷笑,起身朝朱贵吩咐,“传我的令,让大伙往聚义厅来议事。” 说罢,带着几人径自回了山寨,到了聚义厅时,各头领已经安坐,穆栩先将杨志郑重介绍一遍,认命其为营指挥使后,就将事情说了一遍。 厅内众人听后,顿时鼓噪起来,皆言要给祝家庄一个教训,穆栩抬手让众人安静,朗声说道, “自要给他们一个厉害瞧瞧,不过凡事需谋定而后动,大家有何建议,可畅所欲言!” 朱武当先发言道,“不知哪位兄弟知道这祝家庄的详情,还请说个明白。” 朱贵站出来,将对穆栩先前所说,复述了一遍,杜迁跟着补充道, “那三家实力不容小觑,能轻易拉起一两万庄客。里头又以祝家庄最豪杰,为头家长唤做祝朝奉,有三个儿子,名为祝氏三杰,长子祝龙,次子祝虎,三子祝彪。又有一个教师,唤做铁棒栾廷玉,此人有万夫不当之勇。庄上自有一二千了得的庄客。 西边有个扈家庄,庄主扈太公,有个儿子唤做飞天虎扈成,也十分了得。惟有一个女儿最英雄,名唤一丈青扈三娘,善使两口日月双刀,马上功夫极好。 而东边的李家庄,庄主名叫扑天雕李应,能使一条浑铁点钢枪,背藏飞刀五口,百步取人,神出鬼没。” 听了杜迁这番话,大家都是一惊,显然是没想到,那三家实力竟如此强劲。穆栩见此情形,故意笑道, “正所谓兵在精而不在多,他们哪怕再多一倍人,又有何妨?正好拿来给咱们山寨练兵。再说那栾廷玉等人,即使再厉害,还能强过鲁大师、林教头,和新来的杨提携吗?” 大家一听确是这个道理,顿时把心放下,朱武还附和道,“哥哥所言不差,那些庄客看似人多势众,说到底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依小可来看,要破他们不难。” 穆栩心里已然有了对策,但为了给朱武立威,他还是假意问道,“军师有何良策,还请仔细道来?” 朱武起身向众人施了一礼,然后娓娓说道,“他们三庄既互相联保,那咱们何必去攻打最强的祝家庄?只需从另外两家下手即可,到时若祝家庄来救,咱们就半道而击。若是不救,那三家联盟就此名存实亡,又有何惧?” 穆栩满意的笑了,朱武和他想到一处去了,他以前看水浒时,就特别想不通,那宋江三打祝家庄时,明明只需要简单的围魏救赵之策就行。 可他倒好,非要带兵去攻打最易守难攻,地势险要的祝家庄,以至损兵折将,完全就是脑子有病。 见穆栩点头,朱武又道,“至于先该攻打哪一家,就需哥哥示下了。” 穆栩成竹在胸道,“自然是扈家庄,此次抢咱们马的祝彪,与那一丈青扈三娘有婚约在身,不怕他不来救!” 阮小七拍手笑道,“妙极,妙极,祝彪小儿敢不来救,咱们就抢了那扈三娘,给哥哥做个压寨夫人,让那小子做个绿头乌龟!” 此言一出,大伙立时大笑起来,先前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 等大家笑过,穆栩当即决断道,“好,众兄弟听令!” 众人轰然起身应诺,穆栩当即下令,“林教头,你帅两营骑兵先行,到了扈家庄所在后,围住各处要道,务必不能让他们传出消息。” 林冲领命而去,穆栩又看向阮小二,“二郎,你带水军守好营寨,防备郓城县官兵,千万不可疏忽大意!” 阮小二虽觉得不能出征有些不甘,但也知自身责任重大,忙郑重保证,“哥哥放心,若山寨有失,请斩我头!” “有二郎在,我等后顾无忧矣。”穆栩赞了句,又留了杜迁主持山寨事务,随后便严肃道, “其余人等整军备战,明日卯时一刻全军拔营,此乃我梁山立威之战,不得有失,若有不听军令者,军法从事!” “喏!” 从聚义厅出来,穆栩回到后山住处,方一走进院子,就听里面传出一阵悦耳的琴音,他寻声来到室内,就见李师师正自抚琴,赵元奴侧身躺在榻上酣睡,丫头倚翠给两人煮茶。 穆栩在门口听了良久,还是倚翠帅先发现了他的踪迹,刚要给他行礼,就被穆栩用眼神制止,直至一首琴曲收歇,李师师不经意间一抬头,才察觉穆栩不知何时来了。 她连忙起身去迎,口中嗔怪道,“官人来了何不进来,怎站在门口偷听?” 穆栩走进房中,接过倚翠递过的茶杯,顺手放回桌上,嘴里回道,“师师琴声太过动听,因而一时走了神。” 说话的同时,穆栩来到床边,低头查看了下赵元奴的情况,见她脸色通红,忙用手试了下额头温度,发觉没有发烧后,这才松了口气。 李师师怕穆栩担心,便轻声安慰道,“元姐已没了大碍,官人不必挂怀。” 穆栩给赵元奴盖了床薄被,小声道,“让元奴好生歇息,咱们且去外间说话,我有事要同你说。” 二人来到外间,穆栩将自己要出征一事说了,李师师听后蹙眉道,“咱们在山上过清净的日子不好吗,何必总要打打杀杀?” “我如今身负梁山几万人期望,只能进不能退,不敢有一丝懈怠。再者,就算咱们想安生度日,旁人却哪会允许?就如这次一般,分明是那祝家小儿主动生事,若我示之以弱,人家非得得寸进尺不可。” 握住李师师柔荑,穆栩细心解释了一番。 李师师沉默半晌,将娇躯投到穆栩怀里,仰头说道,“官人是做大事的,妾身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家日夜祈盼,官人平安得胜归来!” “好,定不让师师失望。不过在那之前,咱们还有正事要办。”在佳人的娇呼声中,穆栩一把抄起她,向着隔壁卧室而去。 第三十八章 生擒一丈青 翌日,卯时。穆栩辞别李师师二女,帅众头领与大军出了梁山泊,径直奔着独龙岗而来,一路无事,由于两地相隔不远,于次日午时前便到达目的地。 距扈家庄尚有一里地时,林冲就带着一彪人马迎来,待前军下好营寨,穆栩坐在中军帐中,与众人议事。 林冲先回道,“昨日小弟依哥哥之令,杀了扈家庄一个措手不及,他们回过神后,曾三次前来搦战,皆被我军杀退。” 穆栩问道,“敌军战力如何?” 林冲笑道,“正如哥哥与军师所言,完全就是乌合之众,只靠那扈成兄妹壮胆。” “好,那接下来咱们议下,是围点打援,还是一举攻下扈家庄?” 穆栩沉吟道,非是他不信任朱武之计,而是战场形式,本就瞬息万变。就拿此次来说,经斥候营探得,扈家庄到祝家庄之间,几乎一路坦途,沿路只有一些低矮丘陵,不适合打伏击战。 朱武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因此也不见怪,还出谋道,“依小可之见,还是围点打援最上,毕竟咱们不知那三家同盟是否可靠,只能利用祝扈两家姻亲关系。不过在此之前,小可尚有话问林教头。” 穆栩做了个请的手势,朱武才问林冲道,“教头可与扈家兄妹交过手,二人武艺如何,性子怎样?” 林冲思量片刻,回道,“林某与二人都交过手,那一丈青扈三娘武艺高于乃兄,为人颇为急躁,倒是那扈成见敌不过我,每次都只是掠阵,极力阻拦妹妹孤军深入。” 朱武脸上露出笑意,冲穆栩拱手道,“哥哥,若能生擒那一丈青,不止扈家要投鼠忌器,祝家别人忍得,那祝彪定忍不得!” 穆栩明白了朱武的意思,自信道,“好,待那扈三娘再来,由我亲自出手,定然生擒之。” 杨志感念穆栩恩德,再加上他又是方加入梁山,心头存了露一手的想法,当即便向穆栩请战,“杀鸡焉用宰牛刀,洒家愿立军令状,为哥哥擒来那小娘子。” 穆栩却摆手道,“贤弟的本事,我岂能不知?咱们这一众兄弟,能做到此事的不在少数,但我之所以要亲自出手,也是有原因的。 那扈三娘数败于林教头,自知不是对手,怕是不敢再轻易出战,可若是由我亲自出面,还怕她不轻易上钩吗?” 众人听了这话,都觉大为有理,当下也就不再多劝。 与此同时,扈家庄外墙墙头,扈成兄妹正自观战,看到远处大营里出现的穆字大旗,扈成担虑道,“看来梁山泊之主穆栩到了,咱们有难矣。” 扈三娘不服道,“还不是都怪兄长,昨日他们只有千余骑兵,若是咱们一鼓作气,定能冲将出去,将消息传到祝家庄。” 扈成摇头道,“妹妹此言差矣,那领兵的林冲,原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哪是好相与的,要是你有个闪失,我如何向父亲交代?” “哼,别人怕林冲,我却不怕。今番那穆栩来了正好,我倒要瞧瞧,他是不是有三头六臂!”扈三娘拍了下墙头,娇声喝道。 扈成一听此话,顿时急了,忙开口劝道,“不可鲁莽,你没听过那穆栩的名头吗,你如何会是这凶人对手?咱们还是静待援兵为好,我相信祝家庄迟早会发现,咱们这边的异常。” “哥哥忒得胆怯,依小妹看来,那穆栩的名声,多半是旁人吹捧出来的,如若不然,为何最近才传出来?”说到这里,她不等兄长回话,又道, “咱们扈家庄人口不及祝李二家,外墙高不过一丈半,又无险可守,若是敌人拼死来攻,咱们必不能久守。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扈成当然知道这话不假,可他就这一个妹子,自小疼爱有加,如何愿让其冒险。但扈三娘向来自视极高,又不肯服人,连她的未婚夫祝彪都不放在眼里,此次更是存了和其别苗头的心思,哪肯听扈成劝说? 因而无论扈成好说歹说,扈三娘就是不听,铁了心要去和穆栩争锋。见此情形,扈成只好退而求其次道,“既然如此,那还是由为兄给你掠阵,若是不敌,千万不可恋战!” 扈三娘这才高兴,信心满满道,“兄长且瞧好了,明日小妹非将那穆栩擒来不可。”说罢,她不耐再听兄长唠叨,干脆利落的下了墙头。 扈成看着妹妹离去的背影,又扭头望了眼远处的梁山大营,甩了甩头,将心中的烦闷压下,自言自语道,“这祝彪真是害人不浅,等此次事了,必须让祝家给个交代!” 次日辰时刚过,穆栩带着朱武方巡视了一圈大营,就听远处扈家庄传来一声号炮。不多时,就有传令兵来报,说敌方来了一女将,领着五六百人在营外叫阵。 穆栩挥手让传令兵退下,笑着对朱武道,“我不去找她,她竟自个送上门来了,真是天助我也!” 朱武也笑道,“可要击鼓升帐?” “不用,待我去去就回。”穆栩摇头拒绝,随即回了营帐,只披了一身软甲,提起镔铁枪,点了一都人马,就这般出了大营。 骑马来到阵前,穆栩打眼望去,就见敌军阵前二三十马军中,簇拥着一女将,怎生装束,但见: 雾鬓云鬟娇女将,凤头鞋宝镫斜踏。黄金坚甲衬红纱,狮蛮带柳腰端跨。霜刀把雄兵乱砍,玉纤手将猛将生拿。天然美貌海棠花,一丈青当先出马。 这女将自是一丈青扈三娘,她叫了半天阵,就见到敌营出来百余骑兵,领头的是一个年轻将领,瞧着像读书人多过武人,心头不免纳闷,却见那人打马来到阵前,高声喝道,“来将通名!” 扈三娘与扈成对视一眼,轻拍马背,冲出阵去,口中娇喝道,“听好了,姑奶奶是一丈青扈三娘,你是何人?” 穆栩抱了下拳,回道,“扈姑娘有礼,在下梁山泊之主,穆栩。” “什么,你就是那擎天柱穆栩?”扈成诧异的问道,他实在有些不敢相信,如今在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擎天柱,竟是眼前这俊朗的公子哥。 “正是在下,不知少庄主有何见教?” 扈成还没想好如何回话,扈三娘就忍不住喝问,“我家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今为何无故来犯,就这也好意思说是替天行道?” “哼,我们自是师出有名。前者,你三庄约为一体,暗自针对我梁山泊。后者,那祝彪无故偷袭我方士兵,杀害几十人,又抢走我方战马,这有怎么说?”穆栩反唇相讥道。 扈成一把拉住要出声的妹子,向穆栩抱拳说道, “穆寨主请听我一言,我们三庄结下盟约,只是为了自保而已,绝不是为了与贵寨为敌。至于说那祝彪,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寨主既然要寻他,为何不去那祝家庄?” 扈三娘嘲弄道,“兄长何必多言,他无非是欺软怕硬罢了!” 穆栩对扈三娘的话恍若未觉,只朝扈成道,“宋太祖有言,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况且你妹子与那祝彪有秦晋之约,我找上你家,何错之有?他抢我战马,那我就抢了他的胭脂马,一报还一报,天公地道。” 扈三娘听了这无礼的话,再也按耐不住,喝骂道,“贼子无礼!”一拍胯下青马,就冲将过去,举刀便向穆栩砍去。 穆栩为得就是激怒扈三娘,见目的达到,当即不退反进,纵马迎上前去。 面对扈三娘劈来得刀光,他连眼皮都不眨,只用长枪那么一撩,就将一柄刀磕飞,接着趁扈三娘失神的功夫,控制战马极速向前,在两人交错的瞬间,将长枪往得胜勾一挂,然后轻舒猿臂,扯住其腰,将扈三娘提离雕鞍,活捉到自己马上。 第三十九章 朱武保媒 话说那扈三娘被穆栩擒至马上,顿时花容失色,下意识就扭动娇躯,提起另一柄刀,回身便砍。 可穆栩眼疾手快,一把就捉住扈三娘手腕,稍用力那么一抖,便将刀抖落马下,随后狠狠拍了下其翘臀,喝道,“给我老实些!” 扈三娘羞愤难绝,但也不敢再动。而落后扈三娘不过五六丈的扈成见妹妹被擒,早失了平日的稳重,催着战马向前,口中大呼道,“还我妹妹来!” 谁想穆栩却理也不理,打马就往回走,扈成不知是计,只顾着追赶,但爬在穆栩马上的扈三娘却见得分明,瞧出穆栩故意在放缓马速,她如何不知是计,忙娇呼道,“哥哥快走,小心他回马枪!” 可哪里还来得及,扈成已靠近穆栩身后不过两三米,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穆栩头也未回,听声辩位间,左手按住扈三娘,右手抡起大枪,往后画了个半圆,直接就将扈成扫到马下。 前文就说了,扈家庄那些庄丁,根本就不是正规军,按道理此刻主将失陷,他们自该奋勇向前,争取救人才是。可这些人倒好,一见平日里那么厉害的扈三娘,都一招被擒,哪还有勇气,当即一哄而散,向着扈家庄逃去。 若是此刻穆栩有心,只需带骑兵衔尾杀去,必能趁势杀入庄内。但穆栩早打定主意,要收服扈家庄为己所用,因而也不追赶。再者,穆栩有扈家两位少主在手,还怕扈太公一介老朽不就范吗? 就在这空当,穆栩带来的马军已至阵前,将三人团团围住,穆栩吩咐左右将扈成捆上,随后就打马回营。 来到大营门口,早在此观战的众头领,见穆栩得胜归来,异口同声道,“恭喜哥哥旗开得胜!” 穆栩大笑一声,提着扈三娘翻身下马,命人一并绑了,朝朱武道,“劳军师给扈太公去封信,请他天黑前来营中一叙,如若不然,后果自负!” 被反剪双手捆住的扈三娘闻言,立时知道穆栩所打的主意,不由喝骂出声,“端的无耻,枉你为英雄好汉,竟拿人质要挟花甲老人!” 穆栩故意吓扈三娘道,“来人,给我剥去这妇人裤子,赏她二十军棍!” “啊!”扈三娘惊叫一声,开始拼命挣扎,倒是扈成很识时务,见事不可为,便高呼道,“还请寨主饶恕小妹,我们愿降。” 穆栩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他知道扈家庄其实就是扈成做主,所以便抬手示意放开扈家兄妹,口中道, “也罢,既然少庄主这般说了,那穆某人就给你们一个面子。来人,与我准备酒宴,我要款待二位贵宾。” 少顷,中军大帐之中,穆栩端起酒杯,向扈成敬了一杯,说道,“今日多有得罪,还请贤兄妹多多海涵!” “哼!”扈三娘扭着头,丝毫不给穆栩面子。 扈成急忙拉了下妹妹,向穆栩赔笑道,“寨主见笑,家妹让我们父子惯坏了。”说着,将酒一口干了,又道,“今番是我们扈家庄不对,不该抗拒梁山大军,还要多谢寨主手下留情才是。” “哥哥说得哪里话,分明是他们无故犯境,何必给他赔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扈三娘见哥哥这般软弱,立时不满的叫道。 “住口,若不是那祝彪跋扈,安有今日之事?等回去后,我一定要向父亲建议,取消你们的婚约,那厮只会惹事生非,根本不是良配!” 扈成出声呵斥道,说话的同时还看了眼穆栩,一旁作陪的朱武,哪还不知这扈成打的什么主意,心中不由暗笑,“你这厮见机倒快,罢了,就由我出手帮你一把。” 当下朱武就道,“少庄主这话有理,想那祝彪不过一黄口小儿,哪配得上令妹这般人才?以小可之见,不如就将令妹许给我家寨主,如此一来,咱们两家从此便是秦晋之好,也能化解此次误会。” “什么,我才不嫁给他!”扈三娘下意识就反驳道,话出口后,再看向穆栩,见到其正朝她微笑,立时就心下一慌,忙将眼睛挪开,脸上不由升起一阵绯红。 正所谓,女子十八年华春心动,这扈三娘今年已经十九芳龄,按道理早该嫁人生子了,但这姑娘平日里争强斗狠,很看不上祝彪那未婚夫,曾放言道,祝彪若想娶她过门,就要胜过她的日月双刀。 不曾想今日遇上穆栩,连一招都没撑住,就被一举擒获,哪怕扈三娘嘴上再硬,她心里也清楚的很,要是比武艺,她是拍马难及穆栩。 再有就是,穆栩长得丰神俊朗,气质非凡,宛若贵公子一般,哪是祝彪那乡下土财主之子可比? 因此,这时听出哥哥话里的口风,和朱武的开门见山后,扈三娘嘴上虽在拒绝,心中却没有多少不满,反而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窃喜。 “这…寨主自是大大的良配,小人自是愿意,不过到底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总该和家父说一声才是。” 扈成迟疑道,他之所以会冒出这个想法,则有两个原因。一是为了保全扈家庄三千余口人,二是他本就不喜嚣张跋扈的祝彪。可事到临头,他却有些犹豫起来,生怕害了妹妹一生,想再观察一番穆栩。 朱武怕夜长梦多,直接出言劝道,“嗨,咱们都是江湖儿女,何需讲究这个,照小可的意思,择日不如撞日,就在今日把喜事办了最好。” 说着就不由分说,将扈成往帐外推去,口中不住催促道,“扈兄还是快回家去,将老太公请来喝喜酒,剩下的事,皆包在小可身上,定把这喜事办的热热闹闹。” 等扈成回过神来,他人已然来到营外,想到今日发生的一切,彷佛像做了场梦,他使劲掐了下大腿,让自己清醒了些,然后接过梁山士卒送上的马缰,极不情愿的回扈家庄去了。 却说被独自留在大帐的扈三娘,看到端坐上首的穆栩身影,再一想晚上就要嫁给此人,一时难得露出了小儿女态,垂着头手足无措起来。 还是穆栩主动替她解围道,“三娘经过一番厮杀,想必也饿了,不如用些饭菜。” 扈三娘轻轻点了下头,默默拿起快子,细嚼慢咽起来,穆栩嘴角上扬,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对扈三娘会有这种表现,他是一点都不奇怪。 看过原文的穆栩,当然清楚的知道,这姑娘狂野的外表下,是一刻传统妇人的心,要不然原着里,她也不会嫁给王矮虎了。 虽说她当时是被宋江那厮强自做媒,又顾忌家小安危,不得已嫁给了王英。但婚后还不是夫唱妇随,老老实实过起了日子。王英那德行她都能嫁,难道还嫁不得穆栩了? 或许有人会说,穆栩这是趁人之危,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兵不血刃拿下扈家,纳了扈三娘又能如何?何况扈三娘本身长得极美,完全符合穆栩的审美,他自然不会推脱,因而在朱武提出这个想法时,才顺水推舟默认了,这桩一举两得的喜事。 当天傍晚,整个梁山大营一片热闹,到处都是张灯结彩,也是难为了朱武,不知他是从何处找的红缎,将大营布置的似模似样,还找了来嫁娶的袍服,供一对新人使用。 值得一提的是,扈成果然将扈太公说服,父子一起出席了婚宴。扈太公本来还有些意见,待见到穆栩一表人才,女儿也是一脸娇羞,只得捏着鼻子认了这件婚事。 婚宴完毕,穆栩自去入洞房不提,而朱武则拉着扈成来到僻静处,说起如何对付祝家庄来。 ------题外话------ 祝大家六一儿童节快乐,永远有一颗童心! 有票的朋友支持下,成绩好惨的,订阅很少,收藏很少,票也很少 第四十章 思虑得失 话说朱武将扈成请到僻静处,便开始劝说扈成与梁山合作,一同联手对付祝家庄、李家庄,扈成碍于三庄盟约,一时不免迟疑。 朱武见此情形,立时更改策略,专从祝家庄说起, “贤兄,小可虽来梁山不过月余,但也听闻了那祝家庄欺压良善的名声。今番你我两家结为姻亲,若是让他家知道,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若我方撤离,贵庄如之奈何?” 这番话可谓说到了扈成的心坎,只因那祝家仗着势大,在独龙岗左近,向来横行霸道,经常侵犯扈、李二家利益,先前为了防备近在迟尺的梁山,和顾忌两家姻亲的关系,扈家才对祝家多有忍让。 可如今又不同,扈三娘既嫁给了穆栩,那梁山泊就与扈家庄成为一家,一来不用再防备梁山,二来和祝家已然闹翻,依照祝家人的性子,两家怕是今后就成了仇敌。 扈成想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顿时心下有了决断,只听他道,“朱兄此言有理,小人同意一起对付祝家,还可以说反李家庄庄主李应,但前提是穆寨主必须答应,不得图谋李家庄。” 朱武明白穆栩的心思,知道他此番有一举吞并三家之意,自然不敢轻易答应此事,于是便推脱道, “贤兄现在乃我家寨主舅兄,不妨明日亲自向寨主提起,想来他必会给兄这个面子。” 扈成应了下来,果然次日天刚破晓,就拉着朱武去求见穆栩。听到二人这么早就来拜见,穆栩心下一奇,对正为他更衣的扈三娘玩笑道, “我这位舅兄怕是担心我欺负了你,所以一早就来查看情况。” 扈三娘脸色发红,为穆栩整理衣襟的手一顿,轻声都囔道,“说得你昨夜不曾欺负人家一样。” “哈哈。”穆栩被这话逗的开怀大笑,顺手揽住扈三娘,低声问道,“那三娘喜欢我欺负你吗?” yy小说 “我不知道…”扈三娘羞得垂下头,声若蚊蝇道,随即又察觉一双大手攀上了后面羞人处,她连忙推了一把穆栩,提醒道,“快别闹了,哥哥他们找你必有要事。” 穆栩明白来日方长的道理,当下也不再逗弄扈三娘,径自出了营帐去了外间。 外面等候的二人,见到穆栩出来,连忙迎了上去,朱武还朝满面春风的穆栩抱拳道,“恭喜寨主新婚之喜!” 穆栩摆摆手,回道,“罢了,还是去中军营帐说事情要紧。” 与两人来到中军大帐坐定,扈成当即提起,他愿策反李应之事。穆栩听后一愣,接着皱眉道,“舅兄有几成把握?” 扈成被穆栩这声舅兄叫的暗喜,口中解释道,“至少有七八分,我们三家从前关系并不好,为了争夺附近土地、水源,三五时就会闹出乱子,后来…” 说到这里,扈成脸上迟疑了下,见穆栩没有见怪的意思,才继续道, “后来妹夫来了梁山泊,开始在周边替天行道,我们怕贵寨前来借粮,不得不放下私怨抱作一团。可即便如此,那祝家仗着他们家人多势众,私底下没少耍手段,与李应龌龊颇多。 因此小可坚信,只要妹夫能保证,日后不寻李家庄麻烦,那李应巴不得看祝家倒霉。” 穆栩起身在大帐踱了几步,思量起此事的得失。说起来,他这回劳师顿众,看似只为了寻仇,可实际上他心下清楚的很,就像是前番对扈成所说,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这独龙岗相距梁山泊不远,以祝家为首的三庄,在附近势力极大,若不将他们及时拔除,对梁山泊前期发展很是不利,始终是个隐患。再者,三家的钱粮也是穆栩所觊觎的。 “不过扈成这个面子,也不能不给,毕竟三家里就属祝家最富,吞并了他家,再将扈家和李家变相拉上梁山泊的战船,也是完全可行的。” 穆栩想到这里,当下就有了主意,便道,“我可以亲自修书一封,向那李应作出保证,只要他不主动生事,我绝不会寻他家麻烦。” 扈成脸上一喜,正要说些什么,就听穆栩又道, “但我也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李家庄必须将多余的存粮出售给我梁山,当然,我会以市价购买。不仅如此,舅兄还可以告诉那李应,若是他能充当内应,助我方攻破祝家庄,我就将祝家的土地平分给你们两家,绝不食言。” 听到这话,扈成哪还坐的住,立即表示要往李家走一遭,朱武却拉住他道,“扈兄且稍待,吾有话说。” 随后朱武便说出了他的计策,“扈兄去见那李应之前,还请先派亲信去祝家报信,就道我梁山攻打贵庄甚急,请祝家速来支援。” 穆栩眼珠一转,补充道,“舅兄记得让人告诉祝彪一声,三娘已被我生擒,要抓上山做个压寨夫人。” “这…”扈成看着眼前黑心的二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可一想到即将到手的巨大利益,他还是咬着牙答应下来。 却说扈成回庄后,将与穆栩商议的事情说给扈太公听,扈太公沉默半晌,叹道, “祝朝奉教子无方,今朝可是惹到大麻烦矣。即便没有咱们家相助,他家照样不是梁山对手,你就按你妹婿所说去办吧。回头再把咱们庄上多出的存粮,也送给梁山,就当是你妹妹的嫁妆。” 话分两头,却说那祝彪自夺了梁山战马,回到祝家庄后,就得意洋洋,四处宣扬此事。还是祝朝奉实在看不下去,劝说道,“那梁山近来势力越发如日中天,不来惹我就算了,又何必主动生事?” 祝彪却振振有词道,“父亲如何长他人志气?那梁山贼寇打着替天行道的名头,先时只对郓城县周遭富户下手,可近段时日更加肆意,齐州境内的大户人家,哪个不人心惶惶,若等他们再壮大几分,岂能放过我家这嘴边肥肉?” 祝龙、祝虎皆出言附和,鼓噪着要先下手为强,只有一旁的栾廷玉沉默不语,祝朝奉见了,忙问其故。 栾廷玉回道,“我观那梁山一伙,与普通贼寇不同,从不打劫过路行商,对百姓又秋毫无犯,恐怕所图甚大。这回三公子杀人夺马,他们必然不肯善罢甘休,咱们该早做准备才是,免得事到临头吃亏。” 祝朝奉点点头,“教师见事极明,老朽这就交代下去,让庄上提高警惕。” 随着祝朝奉一声令下,整个祝家庄内外都枕戈待旦,庄外盘陀路也布满陷阱,只等梁山一伙前来。 不想如此等了三五日,四下一片平静,根本不见梁山泊前来寻仇,这下就连栾廷玉都有些纳罕,以为自己判断有误。那祝家三杰更是逢人就说, “梁山贼人不过如此,被人欺上门去,只会装聋作哑,不足为惧!” 就在祝家庄上下放松警惕时,扈家派人送来的消息,打破了这种幻象。 庄内大厅里,祝朝奉让扈家报信庄客退下后,冲祝彪发火道,“早让你不要惹事生非,你偏不听,这下好了吧,人家的报复来了,事到如今,如之奈何?” 祝彪方才得知未婚妻被人所掳,早就火冒三丈,此刻又被老父训斥,哪还按耐的住,立时就叫嚣着,要带人前去寻仇,却被祝朝奉命祝龙、祝虎按住。 待控制住三儿,祝朝奉这才问栾廷玉道,“悔不听教师所言,为今之计,该如何行事?” 栾廷玉想了一会,说道,“咱们三庄互相联保,那扈家庄不可不救。若是坐视扈家遭难,道义上就说不过,而且唇亡齿寒之下,我们庄必不能久持。 所以,庄主应差人去联络李应,再派一些人马前去救援扈家。” 第四十一章 以逸待劳 祝朝奉左思右想,觉得栾廷玉之言大为有理,当下便派人去给李应传了信。不过在决定该派何人去救援扈家时,他不免迟疑起来,最后考虑到扈三娘与祝彪的关系,还是答应派其前往,不过为了万无一失,又请了栾廷玉同行。 祝彪二人带着一百多马军,并八百多庄丁出了庄门,由于心中记挂未婚妻安危,祝彪遂向栾廷玉建议,由他带着马军先行一步,栾廷玉负责殿后。一听此言,栾廷玉死活不依,认为这是分兵之举,大大的不妥。 祝彪见说服不了栾廷玉,又开始不停催促人马疾行,如此行了一个时辰,栾廷玉看庄丁皆露出疲态,便劝说放缓行军,可祝彪却不以为然道, “正所谓兵贵神速,敌人必然料不到我们如此迅捷,到时正可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栾廷玉想说敌军会有斥候,可看祝彪再敢多言,就要和他翻脸的模样,只得将别的话憋回肚子,暗道,“罢罢,我只是他家聘请的教头,何必如此讨嫌呢!”当下就不再多说,任由祝彪自个做主。 无防盗小说网 如此一来,原本需要半日的路程,竟只走了两个时辰,待他们一行到了距扈家庄两里地时,理所当然的,被梁山一彪骑兵截住,栾廷玉怕祝彪头脑发热,便苦口婆心道, “敌军以逸待劳,而我部却早已人困马乏,此时不是交战的最佳时机,不如先去和扈家汇合,明日再战为上。” 祝彪倒也不是真傻,当然清楚栾廷玉所说不假,就要点头答应,可谁想下一刻,就看到了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只见前方阵中打马出来二人,当先是个年轻俊朗的将领,后面跟着一女将,看那扮相样貌,不是扈三娘又能是谁? 这也就罢了,两人竟还有说有笑,扈三娘甚至一派小鸟依人之态,祝彪只觉头顶发绿,胸中无名火乱窜,口中怒骂道,“奸夫**,欺人太甚!” 当下,祝彪不理栾廷玉苦劝,就将手中点钢枪一挥,带着马军乱哄哄冲了过去。栾廷玉暗叫一声,“苦也!”,不情愿的带着步卒压了上去。 自看到扈三娘那个样子,栾廷玉心里突的有了个可怕猜想,可不容他再多想,祝彪就已然杀将过去,打乱了他的思绪。 穆栩看到祝彪果然中计,笑着对扈三娘道,“你身子不便,且回去歇息,我去去就回。”说完,又对林冲道,“教头去会下栾廷玉,千万小心他的流星锤。” 林冲应了声,带着一营骑兵从右翼绕过祝彪所部,向着后方杀去,而穆栩则让传令兵挥动令旗,令麾下摆出雁形阵,不慌不忙的上前迎战。 那祝彪只是个地方乡绅之子,再加上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如何会识得这个阵法,一下就带人冲进了穆栩摆下的口袋。 一时之间,祝家庄的马军,只觉得两翼全是敌人,不自觉就向中央靠拢,让本就乱糟糟的阵型更是混乱,逐渐被梁山骑兵困在中央。 祝彪这时方才后悔起来,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穆栩这边,打算将穆栩击杀或擒住,以便死中求活。 可祝彪想得挺美,他又哪会是穆栩对手,待其冲到穆栩身前,只交手一个回合,就被振的虎口出血,连手里的长枪几乎都握不住了,吓得他胆战心惊,打马错身而过后,就丢下部下向扈家庄逃去。 穆栩也不追赶,吩咐几名亲兵大喊,“下马投降者不杀!” 祝彪带来的庄丁早已无心恋战,又见己方主将逃走,立时纷纷下马,将武器丢下,跪地求饶起来。 见此情形,穆栩留下一都人手负责扫尾,亲自带上剩下的兵马前去支援林冲,到了后方战场,就见四下到处都是祝家庄溃兵,林冲与栾廷玉皆不见踪影。 找人来一问,原来是栾廷玉和林冲交手四十余合,二人不分胜负,但栾廷玉所带八百多庄丁,却被林冲所部骑兵冲垮,栾廷玉见势不妙,独自骑马向来路逃了。 穆栩听到这里,当即将心放下,只因朱武和鲁智深等人,早提前截断了敌军归路,栾廷玉这时怕已束手就擒。 和穆栩所料相同,那栾廷玉和林冲大战一场,察觉不能取胜,又看到战事败局已定后,就当机立断,拔马便往回走,想逃回祝家庄再图其他。 林冲自是在后紧追不舍,这一追一逃间,两人纵马跑出三里有余,期间栾廷玉又是用回马枪,又是暗使流星锤,但全都被早有准备的林冲轻易躲过。 栾廷玉无可奈何,干脆只顾逃命要紧,逃至一丘陵地带,远远望见山头有人影闪动,他心里一凉,知道后路被断,慌不择路间纵马向大路旁草丛奔去,哪想地上忽然伸出一根绊马索,连人带马翻倒在地,随即就被伏兵一拥而上,捆的结结实实。 待穆栩处置祝家庄的溃兵时,就见朱武等人押着栾廷玉前来交令,穆栩勉励几人几句,把目光放到栾廷玉身上,开口招揽道,“栾教师可愿归降?” 栾廷玉眼神微闪,沉默半晌后,还是摇了摇头。穆栩见状也不为难,吩咐左右道,“将栾教师押下去,好生看护,不得无礼。” 朱武看着被押走的栾廷玉,向穆栩道,“哥哥何不再劝几句,我观那栾廷玉已然心动?” 穆栩笑道,“不急,他无非是顾及祝家的恩情罢了,待我们将祝家庄荡平,到时不怕他不降!” 说话间,就有小卒来报,“启禀寨主,扈家将祝彪擒住,已送至大营。” 穆栩点头表示知道,接着就命鲁智深收拾残局,他则带着朱武等头领返回了大营,方至营门口,就听里面传来祝彪的喝骂声, “扈成,你这个背信弃义的狗贼,老天不会饶过你们家的,还有你扈三娘,你这个**荡妇,枉我带兵前来救你,没想到你竟与敌人苟合,辜负了我对你的情谊…” 穆栩走进大营,就看到祝彪被绑在一根柱子上,朝着不远处的扈三娘破口大骂。他快步来到气得玉脸通红的扈三娘身前,不解的问道, “怎的在此听这小儿犬吠,有这闲心,不如回营帐好生歇息?” 扈三娘啐了一口,恨恨道,“我本念在与他到底有过婚约,想求你放他一马,哪想他竟口出污言秽语!完全不曾静思己过,要不是他无故袭扰梁山泊,如何会有今日之事?” 穆栩正要说话,便听那祝彪又骂道,“姓穆的,有种就将小爷放开,与小爷大战三百回合!” 扮作穆栩亲随的阮小七听到这话,大肆嘲笑道,“你这胆小鬼还敢放这大话,也不知是哪个,方才被我家哥哥吓得屁滚尿流?这会子却在此冒充好汉,也不嫌丢人,我呸!” 那祝彪恍若未觉,依旧大骂不休,穆栩可不会惯着他,当即喝令左右,“来人,给我堵住这抢马贼的嘴,先打上三十军棍,待抓住他全家老小后,再用他们的人头,祭奠死去的弟兄们!” 说完,他便扯住想要说话的扈三娘,朝后营大帐而去,丝毫不理身后之事。 阮小七目送穆栩离开,叫住要打祝彪的两个小兵,嘴里坏笑道,“这家伙这般不识好歹,敢对哥哥狂言,让本大爷来调教一番,教他个乖!” 第四十二章 收获满满 祝朝奉父子对于祝彪失陷一事,自是丝毫不知,当夜还热情款待了,带着六百庄丁前来支援的李应,只是席间他们谁都没注意到,李应那不时闪烁的目光。 次日清晨,祝朝奉仍在房中安睡, 忽然被外间传来一阵铜锣声惊醒,他先时没有在意,只是以为何处走了水,可那铜锣声却越发急促,隐约中似乎还有些喊杀声夹杂其中。 祝朝奉这下总算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他连外袍都来不及穿, 急忙来到门外, 第一眼就被远处的硝烟吸引了眼光。恰在这时,就见祝龙提着朴刀, 满身狼狈的冲来,远远的就喊道, “父亲,大事不好,李应那贼子出卖了我家,偷偷将我们庄门打开,放那些梁山贼寇杀进来了!” “啊,那虎儿和彪儿人呢?”祝朝奉只觉眼前发黑,差点当头栽倒,好不容易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忙关心起另外两个儿子的下落。 祝龙黑着脸回道,“老二正带人抵挡那些贼子,至于老三,怕是凶多吉少了。” 祝朝奉嘴里一甜, 吐出一口鲜血,仰天长叹道, “天要亡我祝家啊!” “父亲快别说这些了, 还是想办法杀将出去才是,咱们家在济州府城还有些产业,未尝不能东山再起,说不得还可借助官府势力,对付梁山贼子。” 听了儿子这话,祝朝奉却道,“既然李应已被策反,那扈家怕是也不例外,他们两家对咱们知根知底,哪会放我们轻易离开?” 仿佛为了验证这一点,祝朝奉的话音刚落,就听院外传来厮杀之声,接着院门被轰然撞开,李应的长随杜兴,带着一高大和尚和一青脸汉子闯了进来,指着祝朝奉父子就道,“两位好汉,这二人就是那祝朝奉与其长子祝龙。” 祝龙恶狠狠盯着杜兴, 咬牙切齿道, “杜兴, 李应那个狗贼呢,让他来见我!” 杜兴仿佛没听到这话一般,将头转到别处,直到祝朝奉开口道,“我家老二呢?” “哼,祝虎这厮不识好歹,竟敢对抗梁山义士,已被林冲教头一枪了账。” 杜兴快意的回道,有次他替李家庄与祝家争水,不小心冲撞了祝虎,被那厮好一顿羞辱,今番可算是逮着机会了。 祝朝奉听到这个消息,再也支撑不住,仰天就倒了下去,祝虎连忙扶住自家老子,却见其面如金纸,进的气不如出的气多,显然是不活了。 祝虎红着眼睛,一把操起地上的朴刀,怒吼着向杜兴几人杀去,杨志见此情形,不等鲁智深出手,便提着腰刀迎了上去。 两人战了二十余合,杨志觑见祝龙一个破绽,一刀斩在其胸口,将他砍翻在地,随后又在脖颈补上一刀,送祝龙上了路。 做完此事,杨志走到祝朝奉身前,低头查看了一番,回头对鲁智深道,“这老儿禁不住打击,先一步去了。” 鲁智深点了下头,问杜兴道,“祝家钱库和粮仓在何处,还请兄弟带我等前去,免得出了意外。” 杜兴不敢有违,急忙做了个请的手势,嘴里道,“二位这边请。”说着就主动在前面带路,领着二人向后边绕去。 等穆栩带着后队人马前来时,鲁智深等人已平定了祝家庄,早早就在庄门口候着,穆栩来到近前,一边翻身下马,一边笑着摆手道,“众兄弟不用多礼。” 随即他又看向一陌生汉子,问道,“这位想来就是李庄主了吧,此次能如此顺利攻下祝家庄,还多亏了庄主的援手之情,穆某感激不尽。” 今日见识了梁山一伙的厉害,李应哪敢托大,赶忙向穆栩深施一礼,抱拳说道,“寨主哪里的话,贵寨好汉众多,又兵强马壮,就算没有小人帮助,要攻下祝家庄也不是难事。 说起来,应该是小人多谢寨主才是,毕竟这祝家庄乃独龙岗一霸,仗着自家势力庞大,时常欺压良善,我等迫于其淫威,不得不助纣为虐,寨主这回可算是替天行道了。” 穆栩自不会将这话当真,从李应此人在原文里的所作所为来看,这家伙行事颇为圆滑,可惜原着里他遇上了更阴更狠的吴用,本想依靠宋江一伙借刀杀人,却被人家连蒙带骗,最后免不了赔了夫人又折兵。 当下穆栩便自谦几句,邀请大伙一起进祝家庄歇息。一路上,穆栩仔细留意了祝家庄的情形,发觉此地还真是个险地,庄外四处是盘陀路,庄上俢着三道外墙,墙高两丈有余,端的是易守难攻。 穆栩本来打算是将此地付之一炬的,此时却忽然改了主意,这个地方扼守独龙岗要道,又与梁山泊离得不远,用来策应山寨极好。若是在此地藏上一支奇兵,关键时刻绝对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不过留守此地的具体人选,他还得仔细斟酌一番,而且这人不能光明正大的露面,倒是可以假托扈家的名头。 穆栩扫了一眼扈成,准备回头私下再与其商议此事,当下还是先办正事为上。 接下来穆栩先设宴款待了扈成、李应,在席间他又强调了与李家庄相约之事,待将心满意足的李应打发走后,他这才下令统计祝家庄人口、财产、存粮。 最终经过三日点算,祝家庄共计有丁口一万两千余人,钱财一百二十万贯,粮食四十万石有余,牛羊马匹无数,相比此次忽略不计的损失,可以称得上大丰收了。 与钱粮相比,穆栩现下最看重的反而是人口,为了更好的吸收这些人口,他结合后世兔子的诉苦大会,将被俘虏的祝彪,以及平日里倚仗祝家之势,作恶多端的家伙们,一起拉上公审台,找来苦主,好生审问了一番。 还真别说,这招确实极为管用,本来祝家庄的的佃户,对打破他们平静生活的梁山众人挺敌视的,如今却发现,这伙人非但不祸害他们,反而会给他们做主申冤,一下就被调动起了情绪,公审的最后几天,那些平日被压迫的百姓群情激愤,差点冲上台活剥了祝彪等人。 看到这吓人一幕,给梁山众头领和扈成造成了极大的震撼,心下久久不能平静,连穆栩这后世之人,也不得不感叹,“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话,确实诚不我欺。 通过诉苦大会,穆栩又顺势将缴获的钱粮,分了一部分与百姓,更是增强了这些百姓的拥护之心,顺利的将这些人口消化殆尽,还趁机招了三千兵马。 看到诉苦大会有这般威力,穆栩心下暗自拿定主意,以后每攻下一地,就采取这个办法,用那些为富不仁的土豪劣绅开刀,用以收揽民心。 将祝家庄的事务处理完毕,已是半月之后,穆栩在班师回梁山前,专程带着扈三娘宴请了扈太公父子。席间,他开门见山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那就是希望扈家庄能迁到祝家庄所在。 当然最关键的一点,穆栩也没忘记,那就是他想在此地驻扎一千兵马,对外就说是扈家的庄客。 听到这些要求,扈成有些犹豫,但扈太公却满口答应,还提出这些兵马平日所耗钱粮,皆由扈家一力承担。穆栩自是大喜,连连向扈太公表示,将来绝不会亏待扈三娘,如果扈家日后有难,也不会袖手旁观。 谈妥了此事,次日穆栩便留下鲁智深、杨志与两营人马,带上剩余兵马,和此次缴获,以及原祝家庄一万余人口,向着梁山而去。 第四十三章 祸水东引 就在穆栩得胜班师之际,晁盖一伙劫持生辰纲之事还是发了。原来那梁中书得知生辰纲被劫,为了避免丈人误会,忙将此事上报给京里蔡京。 蔡京闻讯大怒,当即就下了钧旨给济州府尹,责令其十日内必要破桉,不然就流配沙门岛。那府尹哪敢得罪蔡京这权相,当下又将这差事下放给,三都缉捕使臣何涛。 何涛领了这件要命的差遣,自不敢怠慢,每日里尽心查桉,可眼见过了七日,却依旧一无所获。 那府尹为了保住乌纱帽,令人将何涛一顿好打,又在其脸上刺上“迭配……州”的字样,空出那州名,一旦十日不能破桉,就要将何涛发配至不毛之地去。 说来也是何涛运气,他被府尹一顿好打,满心不乐的回府,正遇上来打秋风的兄弟何清,不想却意外从他那里得了消息,知道了其中两人乃是晁盖和白胜。 当日何涛便将白胜夫妇抓补归桉,并在其家中搜到了埋在地下的赃物。白胜先时哪怕被严刑逼问,但却死活不肯招认,直到听那府尹说, “告的正主招了赃物,捕人已知是郓城县东溪村晁保正了。你这厮如何赖得过?你快说那六人是谁,便不打你了。” 白胜一听这话,只得老实承认,他就认识晁盖,余下六人皆不识得,那府尹如何肯信,又打了一遭,见其确实不知,才将其收监。 既然知道了贼首,济州府尹怕夜长梦多,连夜派何涛带着二十公人,和梁中书派来指认贼人的两个虞候,径投郓城县而去。 一行人到了郓城县,何涛怕打草惊蛇,就让其他人藏在客栈,他赶了个大早,独自去了府衙,不想那郓城知县早就下了衙,一众公人也都去吃饭了,这会只有一个值日的押司。 也是赶巧,那值日的押司正是宋江,何涛截住宋江,请他到对面茶馆安坐,将事情大致说了。 宋江一听要抓的人是晁盖,自然吃了一惊,但他面上不动声色,还找借口将何涛拖在茶馆,径直骑马直奔东溪村去了。 话说晁盖一伙自劫取了生辰纲,便一直留在庄上躲避风头。这日,七人正围坐在后院吃酒,忽有庄客来报,说是宋押司有急事求见。 晁盖听到来人是宋江,忙起身将人迎了进来,宋江不敢耽搁,直接就道明了来意,又与吴用等人匆匆见过礼,连身份都不曾向几人表明,就匆匆打马原路返回。 待宋江走后,吴用几人就问其是谁,晁盖便将其身份和来意说了,又与几人商议办法。吴用沉吟片刻,就道,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可惜那梁山泊已被穆栩所占,要不然我等倒是可以去那里存身。” 刘唐建言道,“我听闻那擎天柱穆栩义薄云天,专门替天行道,咱们索性就去投他,还怕他不收我等不成?” 思路客 公孙胜和周通也出言附和,邓龙却极力反对,这厮往日没少祸害百姓,怕落得和王英一个下场,哪敢去见穆栩? 吴用更是道,“非是小生信不过那穆栩,而是前日得知一事,咱们在黄泥岗劫掠的生辰纲,乃是青面兽杨志所押,他现下就在梁山泊落草,我等要去了,不是羊入虎口吗?” 几人听到这话,只能打消了去投梁山的想法,晁盖一时也不能决断,便向吴用求教,吴用思虑片刻,眼光瞥见周通三人,突然来了主意,只听他道, “有了,邓兄弟几人先前所据之地,乃是青州有名的恶山,那几处极为险要,又易守难攻,咱们就去那里如何?” 晁盖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便问邓龙三人哪座山更好一些,周通回道, “若论地势险要,当以清风山为最,只是那里先前曾被穆栩单人打破,且离清风寨不远,怕是有些不妥。” 吴用却道,“不然,小生早年游历时,曾去过清风山,那里端的是好去处,只要守住山间要道,便是来几万人也不怕。前番那穆栩之所以能独个打破山门,不过是出其不意罢了,岂能因噎废食?” “好,那就去清风山。”晁盖不敢浪费太多时间,立即做了决定。随后他当机立断找来十几个心腹庄客,将所劫的生辰纲装上马车,一行人专挑着小路投青州去了。 再说那何涛,他被宋江这一拖延,等见了知县时文彬,拿到海捕文书后,已过去半个时辰。待其点上一百多差役,赶到东溪村时,晁盖几人已走了一刻有余。 何涛大惊失色,忙抓来几个庄客,追问晁盖一伙去向,里头一个庄客报道,“小人方才听吴学究说,他们要去投奔梁山泊。” 同来得朱仝和晁盖、吴用私教不错,自是对吴用十分了解,他听了这话就猜到,这定是吴用声东击西,祸水东引之计。为了给二人争取时间,他故意道, “坏了,那梁山泊方圆八百里,里面水网密布,如今又被强人所占,要是被他们逃到那里,再想抓捕就难如登天。” 何涛就在济州当差,如何不知梁山泊的大名?听了朱仝此言,压根没有多想,问清此去梁山的路径有两条后,他当即做主兵分两路,一路由他和两位虞候去追,另一路由朱仝、雷横带人追击。 单说朱仝和雷横这一路,二人带着五十余差役出了东溪村,雷横拉着朱仝行在前头,低声询问道,“兄何故要说假话,吴学究那般精细之人,怎会无端泄露天机?” 朱仝拉住雷横袖子,小声激他道,“我与保正素有交情,怎能眼睁睁看他踏上绝路,只好替其转圜一二,以便逃出生天,兄若是不肯,可去知县老爷那告我!” 雷横被朱仝一激,顿时生气道,“难道就你是保正朋友,我便不是么?休要这般小看人。” 朱仝急忙向雷横赔了不是,接着又道,“咱们这里往西,是去大名府的方向,保正必不会去那。依我之见,他们怕是往青州去了,你且带人作势往梁山方向追赶,我去送保正一程。” 雷横自无不可,随即朱仝就以先行探路为由,骑马脱离了队伍,在无人处改变方向,上了条通往青州的小径,果然追了不过一柱香,就看到了晁盖一行人。 朱仝喊住晁盖,与几人见了一礼,忙道明了来意,“保正,那济州来的何观察,被学究妙计蒙蔽,又被我用言语误导,此刻正往梁山泊方向追去。 但等他追到水泊边上,必会反应过来,因此兄万不可停留,当速速离去,我会在后为你们扫除路上痕迹。” 晁盖闻言大为感动,领着吴用等人躬身下拜,诚恳道,“贤弟恩情,晁盖铭记于心,日后必有厚报!” 朱仝家境颇丰,根本不贪图晁盖的报答,所以毫不在意道,“何出此言,我这般作为,只为成全与兄的义气,无需放在心上。山高路远,望兄长保重!” 说罢,朱仝拔马便往回走,行至一半,他用腰刀砍下一截树枝,看到车辙和马蹄印,就用树枝清扫干净,为晁盖等人隐藏行迹。 其实朱仝却不知,他这番不过是白费心机,只因那何涛追到梁山泊边上,兀自寻找晁盖几人时,恰遇上阮小二带领水军,去迎穆栩的班师大军,以至于凭白又生出了事端,正中了吴用的奸计。 第四十四章 武大郎求救 话说那何涛按朱仝所说,追到梁山泊边上,打眼望去,入眼的除了宽阔的水面,就是茂盛的芦苇,哪有晁盖他们的人影。 何涛心中一凉,担心追错了方向, 不由暗自祈祷,希望另一路人马能抓住贼人。就在此时,一旁同行的虞候指着前方芦苇荡,说道,“快看那里!” 却见是一只大船从芦苇丛中冒出个头,何涛立时就怀疑, 这是接应晁盖等人的船只,说不得那几人就在船上。 抱着试一试的想法, 何涛便命人高声呼喊, 令那船靠岸接受检查,不想那船上的水手听了,竟真往岸边而来。 何涛见状大喜,忙吩咐手下小心戒备,待船只方一靠边,谁想不等何涛等人有所动作,那船舱里忽然冲出几十健卒,个个张弓以待。 “这…”何涛一行被突如其来的便故惊住,都僵立在原地,正不知所措间,船舷处出现名三十许大汉,那大汉喝问道,“你们是哪里的官差,为何无故生事?” “这位朋友请了, 小人是济州三都缉捕使臣何涛,这二位是大名府的虞候, 我等非是无故生事,而是在追赶劫掠生辰纲的贼人, 见到…” 何涛话都未说完,那大汉就嗤笑着打断他,“别说我等未曾见过你口中的贼人,便是见过,也不会交给你们这些人,弟兄们说是不是?” “对。” “不错。” “阮头领说得好!” 船上叫好之声此起彼伏,这阮姓大汉自是阮小二无疑,他得到传讯,得知大军即将班师,便先一步带人去岸上打点。 哪知行至途中,却听到岸上有官差让他靠岸检查,阮小二顿时心血来潮,前来查看情况,毕竟自他上山以来,还不曾见过,有官差敢来梁山泊左近。 此刻听了那些人的解释,阮小二怎会放在心上?要知道他未落草前,在石碣村打渔时,可没少受那些贪官污吏的欺压。因此, 现下一见这些人, 他就心生不喜,打算耍消一番再走。 “你等今番冲撞了大爷,若不给个教训,岂不是让天下人小觑我梁山好汉?”阮小二冷笑一声,说着又喝道, “把兵器和马留下,看大爷心情不错的份上,趁早与我滚蛋,要是日后还敢来此,小心你们的狗头。” 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何涛倒也识时务,当即不情愿的下令几十名官差照办,本来事情也就这样过了。 哪想梁中书派来的一个虞候,因久在大名府的缘故,没有听过梁山泊的威名,只以为是地方豪强,便顺口嘟囔了句,“忒地时,一帮贼厮鸟,也太欺负人了。” 阮小二站在下风处,将这话听得真真切切,心中想到,“我本好心放你等一马,竟还不领情,敢骂我是贼?”当下,他便下令放下船板,指着领头的何涛与两个虞候,说道, “既不领情,那便留下些东西再走,来人,与我将他们三人耳朵割下,扔水里喂鱼!” 何涛在身边的虞候开口时,就暗叫“坏了!”,哪想怕什么来什么,随即他便不停告饶,可阮小二哪里肯听,依旧让人将三人耳朵割下,又收缴了他们的武器,随后才开船扬长而去。 所以等朱仝汇合雷横,寻到何涛一行时,就看到他们凄凄惶惶,打头的三人还都少了耳朵,两人大惊,忙询问原因,何涛几人恨恨的说了。 朱仝二人心里暗笑,面上假意安抚了几句,又告诉何涛,没追到晁盖踪影。何涛听到这话,一想到此番不止竹篮打水一场空,走脱了晁盖不说,还赔上了一对耳朵,就忍不住火冒三丈,开始怀疑宋江等人暗中通贼。 回到郓城县衙,何涛一面请知县时文彬,给附近州县下晁盖他们的海捕文书,一面就将心头的怀疑说了,可那时文彬和宋江交情不错,又是读书人出身,根本不在乎何涛这个贼配军的意见,只三言两语,就打发了他。 何涛无可奈何的回了济州,见到府尹后,为了逃脱自个抓贼不利的责任,他自是胡言乱语一番,说晁盖一伙被梁山泊私藏,还添油加醋说什么,劫持生辰纲一事,或许梁山泊贼人也曾参与云云。 那府尹往日也曾听过梁山泊之事,但他始终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对盘踞在眼皮底下的强人,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毕竟若是报上去,让朝廷知道他治下出了歹人,还怎么升官发财? 谁知如今闹出这般事,济州府尹只得硬着头皮,给蔡京送了份厚礼,又依样画葫芦,将劫持生辰纲一事,推到了梁山一伙头上,从而导致了官军一打梁山泊之事,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穆栩不知阮小二遇到的插曲,自然也就不知道,自家让吴用算计的事。他回了梁山泊后,刚安置好新来的一万多人口,准备回后院去见下李师师二女,顺便将扈三娘介绍给她们认识,就见时迁领着一个矮子进来。 那矮子生的高不过五尺,面目狰狞,脸上皮肤皱皱巴巴,穆栩一见之下,登时想起一人,果然那人在时迁引荐后,便给穆栩跪下,口中哀求道, “还请寨主大发慈悲,救救我家兄弟,武大这厢给您磕头了!” 穆栩让时迁扶起武大郎,请其坐下,这才道,“既是二郎兄长,便是自家人,有话直说无妨,可是二郎出了甚事?” 武大郎一边抹着泪,一边将事情娓娓道来。 话说武松虽因结识穆栩之故,早回乡了近一年时间,却依旧如原着一般,于景阳冈打死了猛虎,又在阳谷县做了都头。 随后兄弟二人重逢,日子过得倒也自在,如此过了两月有余,一日武松忽的提出,要搬去县衙居住,武大郎不明其故,只当是因他娶了浑家,兄弟在家有些不自在,便也没当回事。 直至又过了一阵,武松要出门公干,临行前特意叮嘱武大,让其每日晚出早归,在家紧守门户,有事等他回来再说。 武大不疑有他,以为是兄弟怕他受人欺负,便依言而行。接着他就在那郓哥的撺掇下,抓了西门庆与潘金莲的奸,还被那西门庆一脚踹到胸口,以至卧病在床。 本来按照事情的发展,跟着就该是潘金莲毒杀武大郎一事了,可由于穆栩提早知道这节,早就安排了探子关注着此事,所以便顺理成章的救下了武大郎性命,又带着其藏在了乡下,躲过了西门庆的迫害。 等到武松归来,探子带着武大去见了武松,将事情一说,武松当即大怒,但他此时尚对官府抱有希望,便找人写了状纸,将西门庆、潘金莲,与那王婆一起告到了衙门。 可现实却给了武松狠狠一巴掌,那阳谷知县虽抬举过武松,但私下与那西门庆早有勾连,如何肯受这件案子,便以此案证据不足为由,当堂将案件驳回,拒不受理。 武松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此番差点被害的人,又是嫡亲的兄长,他怎肯轻易善罢甘休!当下就私设了公堂,从王婆几人口中逼问出了真相,待几人签字画押后,将那潘金莲一刀枭首,又去斗杀了西门庆,然后便去衙门投案自首。 知县遇到这等大案,不敢自专,就将案子送到了统管阳谷县的东平府。说来也是武松运气,那东平府尹陈文昭为人不错,哀怜武松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遂将案卷改了几笔,将武松主动杀人一事,记作不得已为之,最后判了他脊杖四十,流配两千里外的孟州监牢。 第四十五章 十字坡 武松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兄长武大,因此在被押解上路前,他便拜托了穆栩派去的人手,让其将武大送来梁山泊,交给穆栩看顾,还带话道, “哥哥大恩大德,武松今生难以报答,愿来世结草衔环,为哥哥做牛做马,以报厚爱。” 穆栩在听了事情经过,以及武松带给他的话后,坐在上首沉默良久, 才感叹道, “二郎何其执拗,他想清白做人,可这浑浊的尘世,却容不下他啊!” 叹毕,穆栩看着仍在垂泪的武大郎,出言安慰道,“我与二郎情同手足,武家哥哥到了这里,权当是自家即可,日后尽管安心居住,生活所需不用操心。” 武大郎摇头道,“小人是个无用之徒,寨主无需挂怀,只求能救我兄弟一救, 让他免去牢狱之灾。” 穆栩苦笑道,“兄想来已知, 我这里是何所在,若我救了二郎,他可就要随我干杀头的买卖了。” 武大郎却回道,“小人这一路上,想得很清楚了,我家二哥生来就不凡,让他蜗居家中,只会平白生出是非,不如就让他随寨主去做大事吧。” 穆栩等的就是武大郎这话,只因他心里清楚的很,要不是顾忌武大郎的想法,依照武松与他的交情,前番杀了人,武松就该来投奔他了,不想武大郎经过这一遭,反倒明白了许多,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好,既然武兄如此说了,那我明日就亲自走一趟,去接二郎来梁山泊相聚。”穆栩应了武大郎, 随即便问时迁, “二郎去孟州, 走的是哪一路,可经过济州府境内?” 时迁抱拳回道,“武兄弟被公人押解,离了东平府已六日,怕是如今快到了大名府,早过了青州济州一带了。” 穆栩点了下头,看着面露紧张的武大郎,沉吟道,“这也无妨,既知道他的目的地,那我便快马加鞭,径自去孟州寻他便是。” 武大郎听了这话,急忙离座要拜穆栩,被穆栩命时迁拦住,宽慰了他几句,就让人带其下去安置。 待武大郎离开后,时迁提议道,“不如让别的弟兄去孟州,哥哥留在梁山坐镇,也可免去路上奔波。” 穆栩摆手道,“无需如此,我此行除了去接武松贤弟,还想回程时,去大名府办些事情,算是一举两得吧。” 既决定要出远门,穆栩当日便召集众头领,当着一众兄弟的面,将山寨事务尽数托付给朱武,又回后宅安抚了女眷,于次日一早,一人一马向着西方奔去。 且说武松自和两个公人离了东平府,迤逦取路投孟州来。那两个公人知道武松是个好汉,一路上对他极为客气。 就这样行了二十余日,三人进入孟州地界,这日来到一条大路,不远处是个山岭,武松看着天上的骄阳,对公人道,“已近午时,咱们且找个酒家,买些酒肉吃,再上路不迟。” 两位公人这一路,没少和武松一起吃酒,也不客气,满口答应下来。三人翻过那山岭,就见不远处有一个土坡,土坡下约有十数间草屋,傍着溪边,柳树上挑出个酒帘儿。 三人见此情形,只觉满口生津,忙加快了脚步,眼见就要到了土坡,却看到坡那头奔来一骑马之人,两位公人不认得那人,可武松却如何不识得?只见他面露喜色,招手唤道,“哥哥,你如何在这里?” 原来那人正是穆栩,他当日离了梁山泊后,骑马一路疾行,或许是路上走岔了道,以至于他都进了孟州城,却没发觉武松踪影。他只得又去孟州监牢打听,得知近日并无一个叫武松的来。 无可奈何之下,穆栩就在城内客栈住了几日,直到昨日他在酒店用饭时,忽然听到邻桌有人说起十字坡,他才猛然记起,原文里武松就曾路过十字坡。 于是穆栩便向人打听清楚十字坡所在,准备先一步去看下情况,若是那孙二娘夫妇真卖人肉包子,那就送他们上路,谁想刚到了此处,恰遇上武松。 二人久别重逢,自是分外高兴,寒暄过后,武松问起穆栩为何在此,穆栩也不在意两位公人就在一旁,开门见山的把武大郎去了梁山泊,又如何说得,自己怎么一路追来之事,一五一十讲给武松听。 武松听后虎目泛红,推金山倒玉柱一般下拜,口中哽咽道,“皆是武松之过,累得哥哥这般辛苦。” 穆栩一把拉起武松,看着他脸上的刺字,叹息道,“以兄弟的本事,何必受这等纹面羞辱?” 武松坦然道,“小弟自幼父母双亡,是家兄将我一手拉扯长大,我不能不顾他的想法…” “二郎无需解释,我岂能不知你的苦衷,如今令兄已然释怀,只愿你日后凭心意行事。如何,贤弟今番可愿意随我回去替天行道?” “固所愿,不敢请耳!”武松郑重抱拳回道,接着二人相视一笑。笑罢,武松朝满脸紧张的二位公人道, “两位一路对武松客气有加,我自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事,还请两位就此回转,替我谢过陈府尹回护恩情。” 两位公人知道武松的本事,当然不敢为难,只好唯唯诺诺的点头称是,告罪几声,就要调头回返。方走出两步,就被穆栩叫住,在他们害怕的眼神里,却见穆栩从怀里掏出两锭金子,扔给二人道, “这是给二位一路照顾我家兄弟的谢礼,还请你们收下。” 说完,他想起今日来此的目的,就对武松道,“前方有一个酒家,咱们去吃杯酒,好生歇息一番。” 这话正合武松心意,随即两人就向着那酒肆行去,来到近前,当头就见好一株大树立在前面,那树极为枝繁叶茂,四五个人合抱不住,上面还缠着许多枯藤。 过了大树便是酒家,门前窗槛边坐着一个妇人,露出绿纱衫儿来,头上黄烘烘的插着一头钗环,鬓边插着些野花,下面系一条鲜红生绢裙,搽一脸胭脂铅粉,敞开胸脯,露出桃红纱主腰,上面一色金钮。 那妇人见到有客人前来,忙起身相迎,就这一照面的功夫,穆栩就注意到,这妇人双眼贼溜溜的,里面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凶光,不着痕迹的将两人上下打量个遍。 紧接着她向二人道了个万福,一面接过穆栩手里的马缰,把马拴在门前柱子上,一面笑道,“呦,两位客官可要歇脚,本店有好酒好肉,要点心时,好大馒头。” 穆栩和武松来到店内桌前坐下,见里面一个客人都无,只有三五个伙计,他不动声色的问道,“怎么不见一个客人?” 那妇人道,“咱们这里距孟州城不过一里,再加上已至晌午,客人自然少一些,客人要用些什么?” 穆栩还没答话,武松就不耐烦道,“问那么多做甚,快去切几斤好肉,再打两角酒来!” 那妇人像是没有听到,笑容可掬的又问,“咱们这里还有上好的馒头,可要来一些?” 穆栩回道,“拿二十个做点心。” 那妇人笑嘻嘻应了,入内托出一大桶酒,放下两只大海碗,切了两斤肉,一连筛了四五次酒,倒入一个酒坛,又让伙计从灶上取一笼馒头来放在桌子上。 武松从妇人手中接过酒坛,为二人斟满酒,方要向穆栩敬酒,却看到穆栩使了个眼色,然后拿起一个馒头,用手撕开,问那妇人道,“店家,这馒头什么馅?” 第四十六章 人间炼狱 那妇人回道,“奴家姓孙,相熟的人都唤我二娘,至于这馒头馅,用的乃是上好的黄牛肉。” 穆栩却摇头道,“我看不见得吧,这肉馅怎么那么像十香肉?” 孙二娘眼里微微一缩,笑眯眯辩解道,“客官休要取笑!清平世界,荡荡乾坤,那里有人肉的馒头?” 听了二人这番对话,武松哪还不知问题所在?其实按他往日的精细,早该发现了异常,只是今日突然见到穆栩,心情难免激荡,一时大意下,没有仔细留神罢了。这会回过神,他立时想起了一个江湖传闻,便道, “我从来走江湖上,多听得人说道,大树十字坡,客人谁敢那里过?肥的切做馒头馅,瘦的却把去填河。” 穆栩接话道,“填河不至于,最多也就埋在树下,权当施了肥,要不然那树缘何长得这般高大茂盛?” 听到二人这般一唱一和,孙二娘脸上笑意越发冷淡,嘴里兀自强辩道,“二位客官怎么用现编的话来说笑,让旁人听了岂不误会?” 穆栩此时心中已能确定,这孙二娘确实做的人肉买卖,也懒得再和这妇人争辩,忽得端起桌上的大碗,将里面的酒当头朝其泼去,嘴里喝骂道, “你这个恶毒的婆娘,到了这般时候,还敢狡辩,自个尝下你家的酒!”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孙二娘完全来不及闪避,就被兜头泼了一脸,将脸上的浓妆都冲散了。待她反应过来,顿时大怒,一边抹了把脸,一边叫道,“你们都是死人呐,没看到这两个贼配军生事吗?” 孙二娘话音方落,那三个伙计立时抄起私藏起来的牛耳尖刀,喊叫着向穆栩二人杀来。与此同时,孙二娘脱去了绿纱衫儿,解下了红绢裙子,赤膊挥拳向穆栩打来。 武松见穆栩坐着不动,便先一步跳将出去,只三脚就将那三个伙计踢翻在地,再回头看穆栩这边。 就见穆栩身子向后一倒,让过孙二娘的拳头,再伸手捉住其手腕,使劲那么一扯,就将其拉着爬在桌前地上,随即抬起右腿,用脚狠狠踩在她背上。 随着穆栩越发使力,孙二娘发出杀猪似的的嚎叫,口中哀求道,“好汉饶我性命!” 穆栩还没回话,只见门前一人挑个担子来到门首,望见里面的情形,那人脸上猛然变色,嘴里大声叫道, “两位好汉息怒,且饶恕了小的浑家,小人自有话说!” 穆栩理都不理那人,武松则立在穆栩身畔,转头向门口看去,就见那人头带青纱凹面巾,身穿白布衫,下面腿系护膝,八搭麻鞋,腰系着缠袋。生得三拳骨叉脸儿,微有几根髭髯,年近三十五六。 那人看眼前二人皆冷着脸,心下暗自打鼓,还是抱拳说道,“愿闻两位好汉大名!” 武松见穆栩不想理会这人,便答到,“我家兄长乃是梁山泊之主,江湖人称擎天柱,尊名穆栩。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武松是也!” 那人纳头就拜道,“小人菜园子张青,久闻二位大名,今日得见尊面,实乃三生有幸。我这浑家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怎得触犯了二位英雄,还乞万望恕罪则个。” 说完,张青见武松脸上有些松动,但穆栩却依旧如故,他想起江湖上关于穆栩的传闻,不禁咽了口唾沫,又讲出一番话来,先是介绍他们夫妻的来历,又说了如何做起人肉的买卖,末了还诡辩道, “小人多曾叮嘱浑家道,三等人不可坏他。第一是云游僧道,他又不曾受用过分了,又是出家的人。 第二等是江湖上行院妓女之人,他们是冲州撞府,逢场作戏之辈,陪了多少小心才得来的钱物。若还结果了他,那厮们你我相传,去戏台上说得我等江湖上好汉不英雄。 第三等是各处犯罪流配的人犯,他们中间多有好汉在里头,切不可坏他性命。” 武松听了这番话,觉得这夫妇二人也算是盗亦有道,便问穆栩,“哥哥,待如何处置?我看他们倒也不全算恶人,不如饶他们一遭。” 哪知穆栩听后,却突然动若雷霆般,将孙二娘用脚挑起,接着就踢出五六米远,眼见着孙二娘口吐鲜血,怕是不活了。 接着穆栩三两步冲到张青身前,在其惊骇的眼神中,将张青双手双腿尽数折断,随后他才在张青的惨叫声中,淡定的对武松道, “二郎你让这对贼男女骗了,似这张青口中说得好听,还什么三等人不杀,简直是放他娘的狗屁。 有道是,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们已然害了别人性命,抢了人家钱财,却还要作贱人的尸首,这是什么道理? 且不说那些人死后不得安生,便是买了那些肉吃的人,若知道了实情,又会作何感想?” 说罢,他来到门口张青挑来得胆子前,一把掀开上面的油布,只见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人的大腿骨,和一些没卖完的肉。武松跟过来看见这番光景,刷一下面色通红,半晌才讷讷道, “小弟一时心软,差点让这恶贼说动,实在羞煞人也!” 穆栩却摆手道,“贤弟也是有些大意,无需放在心上。咱们再去后厨看下,看看有没有幸存者。” 当下二人径自跨过地上哀嚎的几人,来到店内后厨,见里面只有两个灶台,和几个酒桶,及一些锅碗瓢盆,却并无其它。穆栩有些疑惑,以为他们的人肉作坊不在店内时,就听武松在另一头唤他,“哥哥,来这里看。” 穆栩走过去一看,原来在酒桶后的地上盖着一层石板,此时已被武松挪开,从里面传来刺鼻的腐臭味。穆栩正要下去,武松却怕里面暗藏机关,便抢先道,“哥哥稍待,小弟先下去看看。” 说罢,不容穆栩拒绝,就跳了进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他道,“里面情景太过骇人,哥哥还是在上面等候,让我一把火烧了这个贼窝便罢。” “无妨,我也是上过战场的,什么没有见过。”穆栩回话的同时,就顺着梯子进了里面。 下一刻,借着里面几盏油灯的光亮,入眼就见那中间的横梁上,倒挂着两个被开膛破肚的汉子,穆栩皱眉又看向别处,看到了宛如人间地狱般的场景。 只见室内的案板上,是两条切了一半的大腿,那腿上的汗毛清晰可见,案板后的墙壁上,绷着数十张人皮。 从那些人皮的大小色泽判断,张青夫妇害人已有了些年头,而且这些人里,老弱妇孺一应俱全,根本不像其说得,什么三等人不杀。 再把视线从人皮上往下看,就见是一些木桶,一个桶内还装着满满的内脏,许多苍蝇围在上面盘旋,而木桶旁堆着半人高的骨头,上面的肉早被剔了个干净。 “这几个该死的畜牲,杀人就杀人,如何还要这般糟践尸首。”武松站在一个烧水的灶台前,张口就骂。 穆栩闻声看去,但见那灶下,摆着六七个大筐,筐里全是褪下的毛发,也不知要杀多少人,才让那些禽兽,将那些大筐装的满满当当。 二人又在室内各个角落搜索了一番,没有见一个活人,只找到三箱金银,穆栩大致估算了下,发现价值不下十万贯。 如此一来,他在心底更是鄙视张青夫妇的为人,原文里武松与他们结拜,临去孟州时,不过赠了十几两银子,却白得了武松的感激,忒得恶心人。 第四十七章 双林镇访贤 看到这些金银,武松便问如何处置,穆栩故作沉吟道,“这些尽是不义之财,咱们取之无妨,只是一时带不上这许多,不如拿上一些,别的就随这里一把火烧了。” 武松点头称是,扯下包袱装些蒜头金后,便去点火把了,穆栩则趁机将三箱金银收入乾坤珠内,然后与武松一起,将四下点上了火。 待火势大了些,两人出了人肉作坊,回到地上店内,武松看着仍旧哀嚎的几人,提议道,“哥哥,我去将几人结果了,咱们也好赶路。” 说到这里,他又叹道,“可惜了哥哥送我的一对镔铁宝刀,被衙门以凶器收了,想来着实遗憾。” 穆栩笑道,“我当什么呢,别的尚还好说,但刀枪剑戟,宝弓劲弩,我那里应有尽有,待回了梁山泊,随兄弟去挑就是。” 武松登时高兴起来,就要谢过穆栩,却听他又道,“就这般杀了这几个贼男女,实在是太便宜他们,就留他们在店内,让他们与这黑店一同覆灭在火海吧。” 说完,两人也不理地上求饶的几人,就这么大刺刺出了店门,站在外头,听着里面传来凄厉的惨叫声,面不改色的看着大火将此处烧为白地后,他们才离了这里。 出了十字坡,穆栩让武松在附近村落投宿了一宿,他自个去了趟孟州城,从城内为武松买了匹马,和一些换洗衣服,二人于次日上午,打马向东方而去。 如此行了十余日,来到大名府境内,因武松刺面之故,二人自不便进城,穆栩找人问清楚双林镇所在,带上武松径投那里寻许贯忠去了。 水浒里出现的高人不少,但有三个隐士,给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分别是家住荆南的萧嘉穗,居住太湖柳榆庄的费保,和隐居大名府双林镇的许贯忠。这三人皆是,文韬武略,见识高远的国士之才,且一早就看清楚了宋江等人的结局,拒绝了宋江的招揽。 先说萧嘉穗,他是在梁山征讨田庆时遇到的一个人物,住在荆南。萧让、金大坚、裴宣三人被縻貹抓到荆南时,三人宁死不跪,荆南伪留守梁永下令打折他们的腿,这下惹怒了萧嘉穗。萧嘉穗文才武略,为人豪爽,城中的人都与他结交,他引发全城起义救下了三人,并且迎进了宋江大军。 其后宋江拜谢萧嘉穗时,曾说要上奏天子,重赏于他。萧嘉穗如何说得,他说“身家性命,都在权奸之掌握之中”,又精确分析了朝中形势。萧嘉穗从来没想过当官,又说自己“无官守之责,却似那闲云野鹤,何天之不可飞耶”。 其后萧嘉穗更是飘然远去,可他的话却影响了像是公孙胜、燕青、李俊等十几个好汉,让他们最终都得以善终。 再说费保,他是“太湖四杰”之一,和倪云、卜青、狄成居住在太湖榆柳庄,后来和李俊结识,一行人在太湖小结义。 费保早算定,宋江一伙功成名就之后,必定要被奸臣所害,所以就提前建议李俊,“聚集几人水手,江海内寻个净办处安身,以终天年”,这一步路跳出了招安和继续落草的规律,对李俊来说无疑是最好的路。 剿灭完方腊,李俊三人了结了梁山兄弟的结义之情。在返回途中,李俊诈中风疾,恳请宋江留下童威、童勐照料,随后就去了榆柳庄找到费保四人。他们打造船只出海,建立了自己的一片天地,李俊成为暹罗国之主。李俊再出海称王,成为一条真龙,一切都是源自于费保的造就。 最后再说许贯忠,他是燕青的旧友,文武双全。宋江征讨辽国返回路过双林镇时遇见了他,邀请他一同前往朝廷,许贯忠以家有老母拒绝了,只是把燕青叫回家中叙了下旧情。 许贯忠拒绝宋江是因为他早已看透奸党专权,蒙蔽皇帝。燕青在他家中再次劝说他入朝为官,他再次以奸邪当道,妒贤嫉能拒绝了,并且劝说燕青飞鸟尽、良弓藏,“功成名就之日,也宜寻个退步”。燕青点头感叹了一番,也是自此燕青心中,再也没有了去京城讨个出身的想法。 以上三人都是难得的有识之士,不仅头脑清楚,又能看清局势,可比所谓的智多星强出了好几倍。但萧嘉穗、费保二人,要么不知具体踪迹,要么远在天边,穆栩一时请不到他们,只有许贯忠离得不远,是最容易见到的。 到了双林镇,穆栩问了好几人,发现认得许贯忠的人不少,可知道他居所的却不多。就在穆栩犹豫是否要去找燕青引荐时,却意外从一个酒家那里得知,他们店经常要给许贯忠送酒,因而识得那里的路径。 穆栩当即大喜,赏了那酒家一些银子,问清楚许贯忠住所,和武松打马出了双林镇,往西北小路而行。 过了些村舍林岗,和山僻曲折的路,又行了十数里,来到处山峰挺拔,溪涧澄清的地界,再往里走,转过几个山嘴,来到一个山凹里,却有三四里方圆平旷的所在。树木丛中,隐约可见两三处草舍。内中有几间向南傍溪的茅舍,门外竹篱围绕,柴扉半掩,修竹苍松,丹枫翠柏,森密前后。 听到篱笆外传来马蹄声,竹篱内,一个正喂鸡的黄发村童,急忙放下手里的簸箕,跑到门外驻足观看。 二人来到近前翻身下马,穆栩笑着问那童子,“此处可是许先生居所?” 那童子呆愣愣的看着穆栩,好半晌才点了下头,却不发一语,穆栩只得又问,“先生可在家,若在的话,麻烦小哥通报一声,就说有客前来拜访。” 不等那童子回话,房舍里忽然出来一人,远远的就问道,“不知客人打哪里来,寻小生何事?” 二人定睛看去,就见那人生的,目炯双童,眉分八字。七尺长短身材,三牙掩口髭须。戴一顶乌绉纱抹眉头巾,穿一领沿边褐布道服。系一条杂吕公,着一双方头青布履。 穆栩心知这人必是许贯忠无疑,当下将马交给武松看顾,自个绕过那小童,进入院内,离许贯忠五六米远时,躬身拜了一礼,口中称道, “在下梁山穆栩,久闻先生贤名,今日特来拜会!” 许贯忠一怔,忙回了一礼,说道,“竟是穆寨主方面,小生失礼了,快请和那位好汉进来一叙。” 说着,又命小童将马儿牵到草庐后面,寻些草料喂养,他亲自领着穆栩两人来到间东边的草庐,请二人席地而坐,一面斟茶,一面道, “山野小居,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二人连道无妨,接着就听贯忠问道,“寨主不在山东替天行道,如何到了大名府,又是从何处知道小可的?” 穆栩先将武松的事说了,听得许贯忠一阵叹息,又道,“在下偶然听闻先生大名,此番路过大名府,特意前来拜会,还请先生不吝指教。” 许贯忠道,“小生不过一村野陋夫,见识浅薄,怎敢在寨主面前胡言乱语?” “先生何出此自谦之语,正所谓荒野遗贤,在下此来,是诚心请教,还请先生万勿推辞!”穆栩起身郑重行了一礼,正色回道。 第四十八章 梁山出路 许贯忠听了这话,微微沉吟片刻,方开口问道,“不知寨主对当今天下大势如何看?” 听到这个问题,穆栩是毫不奇怪,他知道但凡高人就爱这一套。所幸若论对天下局势的认知,这个时代怕是没有人能比的上穆栩,因而他便直接开口,放了个大雷, “以在下观之,不出二十年天下必要大乱。” “咳,这…”许贯忠差点被茶水呛到,可见被穆栩这话震的不轻,他自问对天下局势,就算不是洞若观火,也算略知一二。 可即便如此,他不过隐约察觉到,当今看似平静的天下,似乎是暗流涌动,但具体原因和未来的局势,他也不能轻易作出判断。 谁知穆栩却这般笃定,若不是看其不像是信口开河,许贯忠都会以为,穆栩是个不知深浅的妄人了。 “不知寨主何出此言,又是从哪断定的?” 穆栩心下暗笑,他之所以一出口就这般惊世骇俗,除了想勾起许贯的好奇心外,还有个目的,那就是将其折服。 只因穆栩深知,但凡是有大才能的人,难免都恃才傲物,喜欢一意孤行。他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请许贯忠出山辅左他不假,但他希望得到的,是一个幕僚式的谋士,而不是诸葛亮那种事必躬亲的管家。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穆栩不介意多泄露一些天机,因而他就将自己知道的关于宋、辽、金三家,未来十多年的历史,结合现今天下局势,一点点以推测的口吻说了出来。 许贯忠听后,皱着眉头在心里仔细推演起来,片刻之后,他不得不承认,除了有些地方有些变数外,大部分都是能讲得通的。 “按哥哥所说,与女真人合作属于与虎谋皮的话,那满朝文武难道全是饭桶,就没有一人能看到这点吗?” 却是一旁的武松听了穆栩那些话,心下极为想不通,忍不住出言询问道。 穆栩还未回答,许贯忠就替武松解惑道,“满朝文武里岂能没有有识之士?但他们的话却未必管用,现今朝堂上尽是阿谀奉承的小人当道,再加上那道君皇帝为人又好大喜功,他一定不愿放过,这个收服幽云十六州的大好良机。” 武松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随即就听穆栩也说道, “不错,正所谓唇亡齿寒,有辽国作为宋金屏障,大宋尚有喘息之机,可以一面厉兵秣马,一面坐视两虎相争。但大宋朝廷十有八九会与金人合作,选择共击辽国。 这样一来,若是大宋兵强马壮还则罢了,要是连残辽都打不过,那金人在灭亡辽国后,怎会放过这到嘴的肥肉?到时黄河以北免不了化为焦土,不知有多少百姓会成为荒野枯骨。” 见穆栩一脸悲天悯人之色,许贯忠心中一震,情不自禁问道,“敢问寨主之志?” 穆栩想都未想,就脱口而出道,“穆某不才,愿阻挡异族铁蹄南下,为我汉人百姓撑起一片天空。” “好,寨主真英雄也!”许贯忠为穆栩的气魄夺了心神,由衷赞了一句,随即他就在穆栩二人诧异的眼神中,长立而起,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冠,郑重拜道,“若寨主不弃,小生愿附骥尾!” 穆栩大喜过望,忙起身扶起许贯忠,答曰,“今栩得先生,如鱼得水耳!” 接着两人对视一眼,齐声笑了起来,武松见到这个情景,也出声恭贺起来。 既定下主从名分,许贯忠说话便随意许多,他请二人重新坐定,便直接问道,“寨主可曾想过梁山泊未来?” “愿闻先生高见!”穆栩口中不答,却反问道。 许贯忠不以为意,他明白这是穆栩在考校于他,毕竟良臣则主,主亦要则臣,二者需相互成就,缺一不可。只稍一迟疑,许贯忠就道, 小说阅读网 “梁山虽有水泊为凭,又比邻运河,看似交通便利,有天险可守,但实际却不然。由于其地处济州境内,距东京不过四百余里,一旦势力壮大,定然会威胁大宋都城安危,从而招致朝廷雷霆重击,长此以往必为死地矣!” 许贯忠所说,穆栩哪能不知,他一开始选梁山泊为根据地,很大一部分是受前世水浒情节的影响,总觉得来了这个世界,不上梁山的话,像少了些什么。 如今冷静下来,他也发现了梁山泊的局限性,其实那里只适合前期小打小闹,要想当立业之基那是万万不难,死守的话,只会陷入战争泥沼,最终错失发展良机。 这便是为什么,许多穿越水浒的前辈,一个个都要去海外占领济州岛,作为退路和后方基地的缘故。 穆栩也考虑过走这条路,但思虑再三,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首先通信就是个大难题,以目前的传讯手段,若是出现紧急情况,待讯息送到,怕已是时过境迁。 或许有人会说,可以使用信鸽传讯,但据穆栩所知,目前大宋并未大规模养殖信鸽,只有西军里的曲端养了些,偶尔用来传递军报。 不说穆栩弄不到,就算弄到又能如何?信鸽传信有太多的不确定性,如果中途发生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除此之外,信鸽送信还有一个缺点,那就是信鸽只能用于固定的两地传讯,目的地太过单一,不适合多变得战场形式。这就是为何古代很早就有使用信鸽的记录,却从来没有普及的原因所在。 其次就是运输问题,虽然大宋海运发达,但尚未达到后世的程度,依靠海船来大规模运兵,根本就是痴人说梦,一旦中原有变,只会鞭长莫及。综上所述,那济州岛用来作退路尚可,但作为基地完全就不现实。 闲话休提,其实穆栩最近一段时日,一直在考虑梁山泊的出路,心中已有了些眉目,但他还是想先听下许贯忠的建议。当下,他便问道, “先生所说,也是我的顾虑之处,不知先生可有良策教我?” 许贯忠捋了把胡须,回道,“山东无险可守,不可取也,以梁山所处位置,只能向北或向西。向北的话,就要虎口夺食,取幽州为基业,但此地对宋辽太过重要,容易被双方合力针对。 相对而言,向西取河东路方为上策,河东之地北临雁门关,西南有大河阻隔,东有太行屏障,最不济也能成后汉割据之势。” 穆栩听了这番话,不由拍手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先生还少说了一句,若占有了河东,便能静待天时,若辽国生变,就可北出雁门,顺势收回云州,用以窥视幽蓟。” 许贯忠摇头失笑道,“寨主这般目光长远,又何必让小生献丑?” “先生此言差矣,我是早有此想法,不过却始终不能决断,今日听了先生之言,方让我下定决心,就向西攻取河东。” 许贯忠哪里会信,就凭穆栩能说出,先占河东,再取云州的话,便知其心中早有成算。不过许贯忠却并不因此而沮丧,相反还十分高兴,大生知己之感,只听他又道, “想来对取河东的契机,寨主已然成竹在胸了?” 穆栩点了下头,忽然提议道,“不如我二人以茶代墨,同时将其写下来,如何?” 许贯忠也来了兴趣,“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接下来,在武松的注视下,就见二人同时在桌上写了个田字,武松不禁叹道,“哥哥和先生,还真是心有灵犀!” 第四十九章 浪子燕青 哪知穆栩听了武松的话语,却皱起了眉头,就听他说道,“田虎作乱就在眼前,可我心中却有些疑虑,还请先生为我解惑?” “寨主但说无妨?” 穆栩回道,“我对具体时机,以及如何取法,委实难以决断。” 虽然穆栩说得含湖其辞,但许贯忠只心念一转,便有些明白穆栩的为难之处了,他迟疑道,“寨主是否不愿与朝廷扯上关系?” “然也,我当然知道,取河东最上之策,是待田虎势大难制时,带梁山众兄弟顺势受朝廷招安,然后主动请缨去剿灭田虎。 可如此行事,一来河东大半必被打的残破,着实让人可惜。二来若接受大宋朝廷招安,就是定下了君臣名分,再行割据之事,恐会落天下人口实,于日后之事不利。” 许贯忠直到这时方知,穆栩的眼光哪里只局限在幽云之地,人家分明是意在整个天下,要不然何必考虑天下人看法。 想明白这点,许贯忠心下顿时火热起来,若是穆栩它朝真能成事,那他许贯忠岂不是也能名留青史? 在心里思量片刻,许贯忠用手蘸了茶水,在桌上画出河东南部地势图,指着一处道, “寨主的顾虑,确实大为有理。既然如此,那不如索性紧随田虎起事,以小生之见,那田虎虽从威胜州发迹,但近些年却盘踞在晋宁府。 一旦他起兵作乱,作为河东重镇的太原,必要出兵弹压,到时整个威胜州定然空虚,咱们便可趁势一举攻占太原,再占威胜州全境。” 穆栩看着桌上的简略地图,心中推演半晌后,才道,“若要做成此事,那就必须先取了隆德府。” 许贯忠笑道,“正是,这隆德府西接威胜州,东临太行山,是再紧要不过的地方,但有心算无心之下,要取之不难,目前的当务之急,还是需在太行山上悄悄屯一支兵马,以等待时机到来。” 穆栩狠狠地点了下隆德府所在,大声说道,“好,就这么办!等回了梁山泊,我就抽调一支人马,化整为零,一路向西,先进驻太行山,建立个据点。” 定好了日后方略,穆栩不由心情大好,便在许贯忠邀请下,和武松一同出了草舍,准备去四下欣赏风景,三人方出了院门,就见东面山坳拐出来一人。 那人生的唇红齿白,二十五六年纪,腰细膀阔,六尺身材,戴一顶木瓜心攒顶头巾,穿一领银丝纱团领白衫,系一条蜘蛛斑红线压腰,着一双土黄皮油膀胛靴。脑后一对挨兽金环,护项一枚香罗手帕,腰间斜插名人扇,鬓畔常簪四季花。 看这人一副浪荡子的打扮,穆栩眼前一亮,登时想起一个人来,果然随即就听许贯忠唤道,“小乙哥何来?” 那年轻人三两步来到近前,朝许贯忠拜道,“多日不曾见兄,今特来拜会,不想打扰了兄长接待客人,万乞恕罪。” 许贯忠看了眼穆栩,见其轻轻颔首,便笑着扶起那人,“何来搅扰一说,就是你不来,明日我也要去见你。” 那年轻人起身,朝穆栩二人抱了下拳,随后才道,“兄长可是寻小弟有事?” 许贯忠却不答这话,反一把拉住那人手腕,出言道,“稍待再说不迟,我先与你介绍两个好汉认识。”说着,便将穆栩、武松二人的身份道来。 那年轻人听后,忙躬身拜道,“竟是穆家哥哥,和武家兄弟当面,小的燕青这厢有礼了。” 从燕青的称呼就能看出,穆栩当初去结交柴进的英明之处了,正是有了柴进在江湖上,卖力替穆栩扬名,才能让他短短时日,成了天下有名的遮奢好汉,名声几可与宋江等人媲美,时至今日,也能做到让别人一见就可纳头相拜了。 穆栩扶起燕青,与武松一起回了一礼,笑道,“原来是浪子燕青,我在山东曾多次听闻你的大面,不想今日在此相见,真是天定的缘分。” 燕青有些受宠若惊,情不自禁问道,“哥哥如何听得贱名?” “小乙哥太过自谦,北方绿林有哪个不知,大名府卢员外有个名燕青的伴当,不只吹拉弹唱样样精通,更难得的是,为人忠义无双,还有一身天下少有的好拳脚!” 穆栩最欣赏燕青这种具有忠诚品质的人物,因此口中毫不吝啬夸奖之言,听得燕青连道不敢。 许贯忠见此情形,便知穆栩有招揽燕青之意,当即顺水推舟请燕青同行,燕青自然不会推脱,于是三人变作四人,一起向山间景色宜人处而去。 路上,穆栩不免问起卢俊义境况,燕青回道,“我家员外近些日子都未出门,每日里只在家打熬力气。”说到这,燕青微微蹙了下眉头。 不想正被穆栩瞧了个正着,便出言相询,“可是卢员外有不妥之处?” 燕青一惊,他没想到穆栩竟这般眼尖,赶忙敷衍道,“哥哥误会了,小可是觉得我家员外太过沉迷武艺,对家业有所疏忽。” 许贯忠摇头道,“小乙哥太过杞人忧天,卢员外家大业大,便是甚事不做,家财也尽够受用几辈子了,何必为此忧心呢?” 燕青言不由衷道,“兄长教训得是。” 穆栩在旁将燕青的神色变化,看得清清楚楚,当即就有所猜测,“看来那李固已经和卢俊义老婆贾氏有了苗头,燕青应该是发现了端倪。” 说句心里话,在穆栩眼里,十个卢俊义都比不上一个燕青,这还真不是在贬低卢俊义,就冲其轻易被赚上梁山,和被下人带了绿帽子这两件事,就够让人瞧不上他了。 先说卢俊义被骗上梁山一事,那吴用不过是扮成算命先生,只三言两语的功夫,就说得他心神大乱,被忽悠的跑去千里之外,置偌大的家业于不顾,徒惹人发笑。 再说他做了活王八之事,明明燕青曾三番五次,明里暗里的提醒过他。可卢俊义倒好,不信从小养大的伴当,反而相信那半路来他家的李固。这其中固然有贾氏的功劳,但你作为一家之主,也太过无能了些,但凡能稍微留意一下,难道还真发现不了蛛丝马迹? 亏得卢俊义在江湖上有那么大的名声,又有一身难逢敌手的武艺,却连家都管不好,还能指望他做什么大事。 从卢俊义落草梁山后的所作所为来看,就能证明穆栩所言非虚。卢俊义刚去梁山时,只做了个有名无实的二当家,后来剿田虎、攻辽国、征方腊,全是依靠朱武的筹谋划策,他压根就是个泥塑凋像,只负责在那坐镇便可。 所以,对卢俊义此人,穆栩从未放在眼里,打心底就看不上他。哪怕以后会招募其人,那也是瞧在燕青的面子。 当然这是后话不提,此刻听了燕青的话,穆栩便不再追问,只指着武松道,“我这位兄弟说来,还和卢员外有些关系。” 燕青不解道,“这是如何说得?” 不容穆栩再说,武松就解释道,“休听我家哥哥给我脸上贴金,我不过是周侗师傅的记名弟子,怎敢和名震河北的玉麒麟扯上关系,这说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吗?” 燕青这才知道,原来武松竟和自家员外有这层渊源,忙郑重行了一礼,要请穆栩二人去卢府做客,穆栩只笑而不语,武松推辞道, “我如今逃亡在外,受了刺面之刑,贸然去了卢府,只会给员外惹来是非,此议还是作罢。” 第五十章 达成共识 燕青听武松如此说,便不再勉强,毕竟他在卢家位置尴尬,主不主仆不仆的,当下便转移话题,问起许贯忠寻他何事。 许贯忠如实说了,要追随穆栩而去的事。燕青闻言,先表示了一番对其离去的遗憾之情,又恭喜他得遇明主。 当夜燕青就留在了许贯忠府上,几人一起喝着酒谈天说地,直至子时过了,才各去歇息不提。 次日午后,许贯忠将老母接上,安置到马车,带着小书童,二人各骑头毛驴,与燕青依依惜别后,和穆栩、武松出了双林镇,一路向东而去。 待一行人辗转回到梁山,已是大半个月之后,穆栩方一进山寨大门,还没来得及将许贯忠二人介绍给众头领认识,就听说了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史进已从建康平安归来,顺利将安道全请上了山。坏消息则是,有济州府城安插的探子上报,劫持生辰纲一事被算在了他们梁山头上,如今蔡京已请了枢密院钧旨,给济州府地方厢军下了令,不日就要派兵进犯。 小书亭 说句实话,虽然目前梁山泊只有七千多人马,远比不上济州府驻扎的一个满编厢两万五千人,但穆栩却丝毫没有害怕。 穆栩真正担心的是,一旦击破来犯之敌,恐会引来大宋朝廷更大规模的用兵。那样的话,说不得他之前的猜想就会成为现实,梁山泊从此永无宁日,失去发展壮大的良机,影响后续的一系列大计。 听了时迁的详细汇报,穆栩顿时打消了,去后宅见几位爱妾的想法,派人去请了朱武和许贯忠前来议事。 等二人陆续到了,穆栩先介绍两人互相认识,又对许贯忠抱歉道,“本想让先生安顿下来,歇息几日再谈其他,谁想却从济州传来了坏消息。” 接着他就把济州厢兵即将来犯的事讲了,又询问二人意见。许贯忠初来乍到,不欲太出风头,便闭口不言,选择听朱武说话。 朱武自然明白许贯忠的善意,他先拱手以示感谢,然后才朝穆栩道, “大宋朝廷现在除了西军还算精锐外,不管是中央禁军,还是地方厢军,早已糜烂不堪,哪怕再多来一倍,凭借这数百里水泊,咱们也能让他们有来无回,何惧之有?” 说完,朱武见许贯忠露出诧异神情,当即有点摸不着头脑,正不知自个哪说错时,就听穆栩说道, “军师稍安勿躁,我哪里是担心这些土鸡瓦狗,你且听我仔细道来。” 待穆栩将他许贯忠商量好的日后方略说出,朱武先是一愣,随即心思转换,就露出高兴之色,甚至出言道, “哥哥这话该当着大伙面说才是,如此一来,也能振奋士气,稳定人心,让众兄弟更有干劲!” 不想穆栩却摇了摇头,说出一番让二人沉思的话,只听他道, “还不是时候,我之所以从来不提这话,便是顾虑有人会不认同,更甚者会提出反对,让我梁山陷入分裂。这并非是我在危言耸听,而是经过再三考虑的。 毕竟大宋建立已有百年,正统之念深入人心。别看有许多弟兄是被贪官污吏逼得活不下去,才不得不落草为寇的。可若是有朝一日,那赵官家下旨招安,那你们且看着,他们照样会欢欣鼓舞的同意下来。” 穆栩此言乃是发自肺腑,后世的人若不穿越古代一遭,一般是很难想象的到,皇帝在古代庶民心中的地位。 举个简单的例子,就拿鲁智深、武松他们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汉来说,往常只能听见他们口中骂朝廷、骂贪官,谁又听过他们骂皇帝的? 可见在他们的潜意识里,都认为皇帝不过是被奸臣蒙蔽,所有坏事也都是大臣们做的。连他们都尚且这般想,就更不用说那些升斗小民了。 这也是为什么,在原着里明明晁盖死的那般蹊跷,却几乎没人有异议的原因所在。很简单一个道理,那就是晁盖挡路了,他阻碍了大家的前程。 不是说晁盖没有心腹,像是刘唐、三阮等人,估计是心向晁盖的,可这没有任何作用。因为彼时大势已在宋江那边,像是吴用、花荣、秦明、呼延灼等一干实力派,皆都是心向招安的,刘唐他们就算怀疑又能如何? 大家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和你做杀头的买卖,难道真只是为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大称分斤不成?拜托,那是小孩子才信的玩意,大家都是成年人,哪个没有自个的盘算,又有哪个能放弃光宗耀祖的机会? 这个道理,晁盖不懂,穆栩能不懂吗?算上此世,他已是三世为人了,因此自始至终,他就不信所谓兄弟义气那一套。 他坚信只有完备的制度,和明确的行动纲领,才是一个利益集团,可以坚定不移走下去的动力。 可惜穆栩目前能做的,只能是先潜移默化的完备制度,心里的抱负却不能公之于众。 不过他并不忧心此事,因为他明白,待异日他势力大涨,有左右天下格局的实力时,就算他自己不提,手下的人都会忍不住跳出来,行赵匡胤黄袍加身之事。 对许贯忠的安排,穆栩已然想好,他准备拜其为右军师,加上朱武是他的左军师,这两人以后会是他们利益集团的决策层。因而,穆栩对他们就有话直说了, “我希望二位先生,对咱们将来的目标,做到心中有数就好,万不可对旁人讲起。我也不瞒着两位,为了招揽更多好汉,收拢更多的人心,我会对外宣称,在合适的时机,接受朝廷的招安。” 许贯忠忽然提议道,“这话寨主不要亲口去说,交给我们二人去办即可,待有人去向寨主求证,不妨见机行事,看碟下菜。” 朱武也道,“许兄说得不错,寨主将来要做大事,不可轻易向人承诺,免得日后有人借此生事。” 穆栩先谢过二人好意,随后便假意推辞两句,等他们又劝,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倒不是穆栩非要矫情,而是古人就吃三请三辞这一套。 果然,见到穆栩如此,朱武两人都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可以这样说,两人虽现在投入了绿林,但心中却依然保有士大夫的操守,自是希望效忠的主君是个守规矩的人,而非那种粗鲁都蛮汉。 三人达成了共识,随即便议起济州府派兵来犯之事,许贯忠眼珠一转,便有了主意, “这事好办,如今咱们若不想吸引朝廷过多的目光,那此次小胜一场即可,只要打疼了他们,让济州府上下,日后不敢轻起争端也就是了。” 穆栩轻轻颔首,目光从二人脸上扫过,最终落在许贯忠身上,作出了决议,“那此次战事,就全权交给先生负责,明日我会正式拜先生为右军师。” 说完,他见朱武没有任何异色,心下安慰了不少,笑着说道,“望二位先生与栩携手,日后戮力同心,共创大业!” 两人听了这话,不敢有丝毫怠慢,急忙起身向穆栩下拜,皆道,“自该如此。” 略闲话片刻,穆栩便让二人退下,命人招来了史进。而面对史进时,他立马又换了个颜色,一副江湖大哥的做派。 第五十一章 计赚安道全 “史兄弟来了,快快请坐,今番可真是辛苦你了!” 史进自来就佩服武艺高强之辈,之前在和穆栩比试过后,现如今对穆栩佩服的是五体投地,因而一见穆栩这般热情,他当即受宠若惊道, “哥哥何出此言,小弟不过出了趟门罢了,哪算的上辛苦?” 穆栩不由分说的,拉着史进坐下,寒暄片刻后,这才问起此次建康之行, 史进当即就娓娓道来。 却说史进当日离了梁山泊后, 一路南行吃了不少辛苦,过江时还误上了贼船。也亏得史进惯走江湖, 又担心自个不精通水性,一登船就暗自戒备,才躲过了一劫,只是到底让两个贼人跳江逃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史进将船只摇到岸边,在岸边小酒肆歇脚时,结识了王定六父子。从他们口中得知,那两个贼人,一个叫截江鬼张旺,一个唤油泥鳅孙五,专门在江里扮做艄公害人。 史进年轻气盛,何时吃过这么大的亏,当即就想去结果了那二人。可一来他不知那二人岸上居所,去江上寻找又不识水性。二来他身负穆栩嘱托, 怕误了此行大事。 见史进为难, 那王定六却自告奋勇道,“哥哥且去办正事,待探得二人消息,小弟会通知你。” 史进听了这话,才暂歇了报仇之心,去城里寻找安道全。谁想见了安道全,史进尽管出价不小,甚至许诺安排梁山交椅可享荣华富贵,总之,好话说尽,安道全就是不应。 安道全的理由很牵强,说老婆刚死,家里还有老父需要照顾云云,反正就是不愿离开建康府。史进见他言辞闪烁,情知其中有异,便私下跟踪了几回,发现那安道全之所以不愿出门,是因为最近搭上个娼妓李巧奴。 史进本想结果了那李巧奴,彻底断了安道全的牵挂。可转念一想,这般作为算不上好汉,也怕安道全去了梁山不尽心尽力,只好将这想法作罢。 如此过了四五日, 史进着实想不出法子, 便决定从李巧奴那里入手。哪想到了那里,竟发现老鸨背着安道全又招揽了个客人,那客人不是别人,正是截江鬼张旺。 史进见状大喜,就要进去结果了那厮,却听到老鸨在里头交代那张旺,让他每次来时避着安道全,免得丢了这棵摇钱树。 听到这里,史进心里立时冒出个主意,当下就悄悄离了那里,跑去将此事告诉了安道全。安道全先是不信,可见史进说得言之凿凿,不像是说假话,便动身去查看情况。 两人去了之后,史进故意躲在门外,安道全则不顾老鸨阻拦,径直闯了进去,将那张旺和李巧奴抓了个正着,当即三人便闹了起来,言语间起了争执。 那张旺本就是个亡命之徒,又见争执间,李巧奴话里话外皆向着安道全,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趁二人不备,三两下将两人打倒在地,甚至要坏安道全性命。 就在安道全吓得魂飞天外之际,史进适时提刀跳了出来,那张旺如何是他的对手,只交手三五合,就被史进一刀了账,随后又宰了要去报官的老鸨。 见因他们之故,弄出了两条人命,安道全二人顿时麻了爪,史进抓住机会,故意吓唬他们道, “虽则是小可动的手,可源头终究在你们这,到时去了衙门,你们至少也得判个流配之刑。安大夫是男子倒还罢了,李娘子你可就惨了,啧啧!” 李巧奴一听这话,吓得是花容失色,不住哀求安道全想法子。可安道全只是个郎中,此刻又心神大乱,哪有什么主意。就在这时,他不经意瞥见老神在在的史进,忽然眼前一亮,便开口央求史进,带二人去梁山泊存身。 史进费了这么大功夫,为的就是赚安道全上山,哪有拒绝的道理?当即三人就收拾了金银细软,匆匆出了建康城,史进又与王定六告别一声,投梁山泊而来。 听了史进讲述的事情经过,穆栩不禁摇头失笑,对其赞赏有加道,“兄弟有勇有谋,为兄佩服不已。” 史进嘴里谦虚了几句,询问穆栩道,“安大夫就在外间等候,哥哥可要见他?” 对安道全这种有特长的人才,穆栩一向十分看中,此时听到他就在外间,哪有不见之理?随即就命人请其进来,好生勉励了一番,又请他去后院为赵元奴诊治。 安道全初到梁山泊,本来还有些心怀忐忑,这会见穆栩态度亲切,总算将心放下,再听到穆栩要请他出诊,赶紧满口答应。 穆栩带着安道全来到后宅,一进院子,就见赵元奴在新来的小丫头云裳的搀扶下,在院里散步,看到穆栩来了,两女忙要行礼。 “快别多礼了,今日身子觉得怎样?”穆栩摆摆手,示意她们不用多礼,又亲自从云裳手里接过赵元奴,扶着她来到院里石凳坐下。 赵元奴温柔一笑,回道,“今儿觉得身上轻省多了,你事情那么忙,就不用担心奴家了。” 说罢,她突然瞧见院门处,站着个低头看着脚尖的中年书生,不禁奇道,“这位先生是何人?” 穆栩看了眼安道全,心下极为满意他的守规矩,口中解释道,“那是我从建康请来的神医,专门来给你瞧病的。” “奴家不过是换了个居所,一时有些不太适应,哪有这般娇弱!”赵元奴嘴里这般说道,但从她翘起的嘴角,就能看出来,她心中指不定还怎么慰贴呢! 穆栩如何会不知,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因而故作生气道,“不可大意,许多大病就是小疾酿成的,怎能讳疾忌医?不给你仔细诊治一番,我始终放心不下。” 赵元奴咬着嘴唇,风情万种的白了穆栩一眼,待见穆栩眼中升起火焰,方才满意的轻轻点了下头,娇嗔道,“别生气了,奴家依你还不成嘛!” 穆栩低头凑到赵元奴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这小妖精,等你身子大好了,到时看我怎么收拾你!” 赵元奴脸上出现朵红云,向穆栩做了个鬼脸,一副挑衅的姿态。穆栩待要再说些什么,可想到有外人在场,到底还是忍住了,略换了个正经的表情,轻咳了一声,冲着院门道,“如此,就有劳安神医了。” 吃了一嘴狗粮的安道全,哪里敢拿大,他眼观鼻鼻观心的走了进来,嘴里连道,“医者父母心,寨主无需这般客套。” 来到赵元奴身畔坐定,安道全不敢多看,只是让赵元奴伸出手腕,随即便捋着三寸胡须,号起了脉。过了好半晌,在穆栩二人紧张的眼神中,他开口问道, “娘子可是夏日里手脚冰凉,浑身乏力,总想着酣睡不起?” 赵元奴一惊,忙应道,“神医明见,正是这般。” 穆栩见安道全面有凝重,忙问,“可有什么大碍没有?” 安道全不着痕迹的看了眼穆栩,得到暗示后,才道, “寨主放心,娘子本就有些寒症,再加上奔波之苦,导致身子有些虚弱,吃上几副药也就好了。” 赵元奴闻言松了口气,笑着对穆栩得意道,“奴家就说没事,你偏不信,现下无话可说了吧?” 穆栩笑了笑,也没有多言,只吩咐云裳,让其回头记得盯着赵元奴吃药,随后就打发她进房休息。 和安道全出了院门,来到僻静处后,穆栩迫不及待就问,“安神医现在可以说了。” 安道全在心底组织好语言,隐晦的说道,“那位娘子早年曾服用过,一些致人宫寒的药物。那些药初时倒没什么,可时日久了,难免让人身子虚弱,还会…还会使女子难以受孕。” “可有补救的法子?”穆栩紧张的追问道。 好在安道全思虑片刻后,回道,“小可有个家传方子,对此症颇有奇效,只是需要的时间久一些,至少得一年左右。” 穆栩长舒了口气,把心放下不少。他明白赵元奴那药,必是早年在青楼时,被那老鸨所下,所幸如今还有救。接着,穆栩猛然想到了李师师,忙又请安道全去给她瞧下。 第五十二章 意外来客 穆栩的猜测果然成了现实,李师师的确用过那些药,值得庆幸的是,发现的尚算及时,否则和赵元奴二人,这一生都别想孕育子嗣。 李师师与赵元奴不同,她自觉身子没有问题, 此时见穆栩带了个大夫来,要给自个瞧病,当即就怀疑上了,缠着穆栩问个不停。 穆栩被缠的没办法,再加上这病安道全能治,他索性就直言说了,李师师听后吓得脸色煞白, 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见此情形, 穆栩也顾不得安道全在侧, 上前好生安慰了李师师一番,又告诉她这病可以调理好,才让其破涕为笑。 由于李师师几女自跟了穆栩之后,穆栩几乎没怎么陪过她们,趁着目前山寨一切运转良好,穆栩干脆抽出时间,每日里与几人在附近游山玩水。 至于济州府要来攻打之事,穆栩先时还挺在意的,可随后得到济州探子传来的消息后,便将之抛之脑后了。 只因大宋文武不和的毛病又犯了,如今那济州府尹和厢军都指挥,为了此次出征以谁为主,闹得是不可开交, 谁知道几时才会发兵。 当然,穆栩除了陪女眷游玩, 也是做了一些正事的, 比如他专程召集众头领, 拜许贯忠为右军师,又认命武松与栾廷玉为步军营指挥使。是的,栾廷玉在祝家庄被打破后,就顺理成章的归顺了穆栩。 这日,李师师、赵元奴二女因连日的游玩,身子有些乏累,所以留在山寨休息。倒是扈三娘兴致勃勃,拉着穆栩要去骑马。 穆栩想了下,左右没什么事,便答应了下来,二人方出了后寨,就见朱贵急匆匆而来。见到这情景,扈三娘顿时不乐起来,撅起嘴踢起路上的小石子。 “好了,这么大个人了,怎还像小孩子一般?你要是乖乖听话,得空我带你出远门。”穆栩笑着安抚了扈三娘一句。 听到这话,扈三娘脸上立时露出高兴的神采,丢下句,“你可不许骗人家!”后,扭着身子回了后寨。 朱贵有些不好意思的来到穆栩身前, 躬身行礼道,“小弟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哥哥的雅兴。” 穆栩摆手示意无妨,随即一面往前寨走,一面出言问道,“看兄弟这般匆忙,可是出了大事?” 朱贵落后两步回道,“哥哥,柴大官人来了。” “什么!柴兄来了,他此时人在何处?快去请大伙来,与我前去迎接。”穆栩脚下一停,出声吩咐道。 朱贵小声回道,“柴大官人带了两位江南客人来,目下就在水泊边上的酒肆。大官人言,不方便带那二人来梁山泊。” 穆栩愣了下神,当即就明白过来,问题怕是出在,那随行二人的身份上。问了朱贵两句,见其一无所知,只道那二人中,有一个是和尚。 穆栩心头一动,暗道,“和尚?水浒传里出场过的,有名有姓的和尚,也就那么几个,又从江南来,不会是方腊的手下,宝光如来邓元觉吧?柴进怎么会和这些人认识?” 琢磨了片刻,实在想不出名堂,穆栩索性不再多想,打算亲自去会下几人,于是便问许贯忠,朱武何在。 朱贵答道,“许军师带着林教头与两位阮头领,一早就出了山寨,去探查水泊附近地势了,只有朱军师目下在寨内。” “你请朱军师在金沙滩等我,稍后随我去见客。”穆栩交代了一声,就准备去换身衣服,走出两步后,又唤住朱贵,说道,“派人守住酒肆附近,不许人打扰客人!” 朱贵领命而去,穆栩则径自回了后宅,在李师师伺候下,换了身锦袍,独自出了山寨,与朱武、朱贵在金沙滩汇合,登上小舟,向酒肆赶去。 到了岸边酒肆,穆栩命朱贵带人在外间巡视,他和朱武二人进入店内。方一进大门,就见柴进和两个人坐在角落处,低声说着什么。 听到门口传来动静,三人不约而同向抬头望来,柴进见穆栩来了,登时脸上露出笑意,带着那两人,起身迎了过来,口中说道,“小可冒昧前来,贤弟可不要介意才是。” 穆栩笑道,“我巴不得兄长多来几趟,好让我尽下地主之谊。” 二人相视大笑,略寒暄几句,柴进便拉着穆栩道,“来,我给贤弟介绍两位朋友!” “这位乃元觉大师,这位是方杰兄弟,他们二人…” 随着柴进的介绍,穆栩眼光自落在两人身上,邓元觉身材高大,留着一丛络腮胡,与鲁智深极为相似。而方杰是个二十冒头的年轻小伙,脸上有着与年轻人不相符的沉稳。 其实何需柴进的介绍,穆栩对这两人知之甚深,只因在原文里,宋江一伙征方腊时,二人皆是大放异彩。 先说邓元觉,他是方腊属下的国师,大太子方天定手下四大元帅之一。歙州僧人,外号宝光如来,法名元觉。使一条铮光浑铁禅杖,曾与鲁智深大战五十余回合不分胜负,后在睦州被花荣一箭射中面门,落马而死。 相比邓元觉,方杰更了不得,他是方腊亲侄,同时也是方腊手下的一员猛将,手持一枝方天画戟,有万夫不当之勇。 先是在杜微飞刀的帮助下,杀死身为马军五虎将之一的霹雳火秦明。后连斗关胜、花荣不分胜负,直到李应、朱仝也上阵夹攻,才不敌落败。 说起来方杰之死,还和柴进有些关系,若不是柴进和燕青,趁着方杰败退,也上去围攻,方杰还真有可能逃了。要是这家伙知道,在原本的命运里,他就是死于眼前的柴进之手,不知会是何感想? 不容穆栩胡思乱想,柴进已讲完二人来历,穆栩笑道,“久闻宝光如来和方兄弟大名,今日莅临梁山,穆某有失远迎,还请两位见谅!” 邓元觉和方杰,虽觉得穆栩有些年轻,但也不敢怠慢,连忙郑重行了一礼。方杰更是在穆栩扶他时,暗自发力试探,哪知只觉手臂传来一股沛然大力,身子就不由自主的被带了起来,他这才知道江湖传闻不虚,收起了心里的轻视。 穆栩仿佛对方杰的举动一无所觉,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扶起二人后,又把朱武介绍了一遍,随后便邀请几人坐下。 待大伙重新坐定,穆栩朝邓元觉二人道,“二位不是该和方教主在南方传教吗,如何有空来北方?” 邓元觉与方杰视线交错了刹那,有些吃惊的道,“不想寨主身在北方,竟也知道我家教主?” 穆栩意味深长的回道,“方教主要做大事,穆某当然要留神一二。” 此言一出,邓元觉二人差点从椅子上跳起,只因他们要造反的事,连许多教内兄弟都不知道,如今却被一介外人不轻不重的点出,如何能让二人不惊? 邓元觉用手在桌下,轻轻扯了把方杰,暗示其不要轻举妄动。接着,他抱着侥幸心理,故作不解道, “我等不过是小打小闹,想将摩尼教发扬光大而已,哪里能和贵寨相比?现今天下有谁不知,梁山泊出了寨主这等好汉,带着一众兄弟替天行道,让人好生敬佩!” “哪里,邓大师客气了,我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哪敢和方教主比?他有着通天的志向,我不过是想偏安一隅罢了。” 第五十三章 出言试探 穆栩这话说的,已经不能再明了。别说邓元觉、方杰,便是朱武、柴进都一副若有所思之态。 邓元觉哪敢再往下试探,急忙生硬的转移话题道,“我等此次请柴大官人做中间人,是想同寨主商议下,关于食盐的交易, 不知寨主意下如何?” 穆栩看向柴进,见其微微点头,当下便心中有数,略微沉吟道,“有柴家兄长出面,我自无推拖之理, 不知你们想如何交易?” 邓元觉回道, “我们可以用银钱和粮食交易,价格至少需要比市价低四成, 而且寨主必须保证,不得在大江以南找旁人出货。” 说罢,邓元觉已做好与穆栩讨价还价的准备,谁知穆栩却忽然起身道,“朱兄弟,你和邓大师谈,让柴兄做个见证,我与方兄弟出去走走,带他领略下梁山风景,让他看下和江南景致有何不同?” 柴进自无不可,方杰则是一怔,待见邓元觉没有反对后,才跟着穆栩出了酒肆,只留下朱武三人在里面, 开始唇枪舌剑。 两人来到外间台阶站定,穆栩挥挥手,将守门的喽啰打发走远,忽的问方杰道,“不知方教主打算何时动手?” 方杰闻言立即紧绷身子,穆栩像没看到一般,自顾自道,“虽然大宋在江南弄得民不聊生,但底蕴仍在,你们若贸然起事,只怕是事倍功半,有没有想过找些帮手?” “寨主这是何意,难道寨主也要造反不成?”方杰见穆栩已将话挑明,干脆也不再藏着掖着。 穆栩反问,“有何不可?自那赵佶登基以来,各种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地方官吏贪赃枉法,各路豪强横行无忌,天下崩坏至此,有志之士又岂只教主一人? 但大宋实力尚存,大义尤在, 我们单独自家起兵, 只会招至雷霆一击, 莫如相约共同举事, 如此一来,不仅能让宋廷自顾不暇,也能遥相呼应!” 想到穆栩所说得情景,方杰呼吸都加快了几分,强忍心动道,“这么大的事情,小人拿不了主意,需家叔亲自拍板。”说完,怕穆栩误会,忙又补了句, “寨主的话乃是金玉良言,小人一定会如实转告家叔,也愿促成此事。” 穆栩当然知道方杰拿不了主意,他说这么多,只是为了抛砖引玉而已。因而,他毫不在意道, “那就有劳方兄弟了,我会修书一封,还请面呈方教主。将来如果时机允许,我也会往江南亲自走一遭,去清溪县拜访方教主尊颜。” 方杰抱拳回道,“小人定将书信,亲手交到叔父手中。若寨主日后来江南,家叔必会扫榻相迎。” 说完了正事,穆栩开始打听起江南情况,方杰苦笑着说道, “还不如北方呢,江南几省如今深受花石纲之害。那朱勔为了迎奉昏君,指使应奉局大肆在江南寻找奇花异石。此役连年不绝,百姓备遭困扰涂炭,中产之家全都破产,甚至卖子鬻女以供索取。 再加上那朱勔贼子媚上的同时,还不忘为自家巧取豪夺,广蓄私产。若不是江南本就富庶,只怕早已赤地千里了。” 哪怕穆栩前世从历史书上看过这一节,但毕竟没有亲眼所见。此刻从方杰的口述中,听到江南的境况,依然大受震动。对赵佶这个艺术皇帝,更是鄙视到了极点,其被金人掳走,受尽屈辱,也算咎由自取,只是苦了天下的黎明百姓。 就在穆栩二人各自想着心事时,身后传来脚步声,两人转头去看,就见朱武三人皆面露喜色走了出来,由此可知,双方对这次交易都极为满意。 当着众人的面,穆栩不好询问朱武细节,便请柴进三人去山上做客,柴进满口应了,邓元觉却道, “多谢寨主好意,洒家二人离开江南已久,现下归心似箭,就不搅扰寨主了。” 穆栩也不勉强,只是让二人稍待片刻,进店去柜台找来纸笔,挥毫写下书信,交到方杰手上,才目送两人离开。 待两人走后,穆栩问起柴进如何识得他们。柴进回道, “那邓元觉与我府上老管家,有过几面之缘,今番托其代为引荐。我本没有在意,哪知人家一开口,就要十万石精盐,我哪里还坐的住,赶忙将人带到梁山泊来见贤弟。” 说到这里,他又好奇道,“听兄弟方才的话语,这些人难道要行大事?” 穆栩点头道,“不错,那方腊假借传教,欲行张角之事。” 柴进睁大眼睛,不敢置信道,“江南乃大宋赋税重地,这怎能成功?” 相比于柴进这个富贵闲人,朱武可就看的明白多了,他直言道, “大官人此言差矣,江南百姓本就因赋税沉重,有些活不下去,现今又多了花石纲之害,更是苦不堪言。待那那方腊起事时,只要登高一呼,必是会应者云集。” 穆栩冷笑道,“有那位赵官家高坐朝堂,方腊想要起事,先自多了三分胜算!” 朱武知道柴进不算外人,因此也不在意其在场,就开门见山问道,“寨主可是想与方腊合作?” 穆栩没有否认,颔首道,“正是,不止是方腊,我还打算再派人去联络王庆、田虎,与三家相约同时起兵,到时有他们牵制宋廷,咱们才能更好的攻略河东。” 柴进听了这话,眼中冒出异彩,也不多问穆栩的详细计划,只道,“有用的到小可得地方,贤弟尽管直言。” 穆栩笑着抱了下拳,说道,“正要劳烦兄长,我想请兄帮我寻一个人,此人名叫汤隆,绰号金钱豹子,我得到消息,他现下就在河北境内。”说着,他便将汤隆的样貌特征,仔细讲给柴进听。 柴进一听是这种小事,想都没想就拍着胸脯道,“我当是什么事呢,贤弟尽可放心,只要那汤隆身在河北,不日便可寻到。” 柴进这话还真不算吹牛,若论武艺他或许不是个,可说起人脉往来,那在北方绿林,没一个比的上他。 眼见天色已近晌午,穆栩当即邀请柴进去山寨安歇,在回去的船上,穆栩才有空问起,与方腊交易的细节。 朱武回道,“他们胃口着实不小,不仅每年至少要十万石食盐,还想独霸江南的私盐买卖。我想了下,咱们的生意多在北方,便答应了下来。 若是用银钱结付,那只能比市价低两成,但若用粮食的话,就可低至四成。” 听朱武说完,穆栩满意的道,“军师做的不错,银子咱们暂时不缺,缺的就是粮食。我准备这一两年间,至少练出五万精兵,粮食自是多多益善。” 朱武听到这话,不禁皱眉道, “五万兵马的话,山寨还能容的下,可再算上他们的家眷。哪怕五人抽一丁,那也有二十五万人之众,山上怕是有些狭小了。” 穆栩摆摆手,“这个无需担心,我已想到了法子,到时你自会知道。” 朱武见穆栩不愿多说,只得将心中疑惑压下,在一旁听穆栩和柴进闲话。 穆栩站在船头,不时伸手指着水泊各处,向柴进讲解周边所在,当他说到西南方是郓城县时,柴进突然开口问道, “我在河北常听人讲起,山东及时雨宋公明的大名,听说他就是郓城县人士,算起来和梁山比邻而居,贤弟可识得他?” 穆栩愣了下,故作平静道,“我来梁山泊不过年余,又时常外出,不曾有机会去结识他。” 柴进来了兴致,提议道,“那贤弟不如陪我走一遭,去拜访下宋公明,如何?” 第五十四章 初会宋江 却说穆栩听到柴进要去拜会宋江,第一反应便要拒绝,可转念一想,“这般直接拒绝,显得我不够大气,让不明真相的人知道,怕是会觉得我在嫉妒宋江的名头。 难道我堂堂穿越者,还怕他一个土着?再说那梁山泊,已先一步被我占了,也不知宋江日后会去哪落草,趁此机会,不如去见下宋江,免得日后没有机会!” 想到这里,穆栩便笑道,“既然兄长有这般雅兴,那小弟过两日就陪兄走一趟郓城县。说起来,我来梁山这么久,还不曾去过那里,正好去散散心。” 柴进听后,向穆栩竖起了大拇指,“兄弟气魄无人能及,若是旁人被通缉了,早吓得藏身荒僻之所,哪敢像贤弟这般,成日穿州过府!” 穆栩摇头道,“兄长又不是没见过我那海捕文书,那上面画的人像,与我不过三分相似,我又何必去怕?” 柴进、朱武一听,皆放声大笑起来。好半晌,几人笑声方歇,朱武说道, “这原怪不得那些画师,毕竟就寨主这般气度,一般人见了,都只当是个王孙公子,何曾会想到寨主是个江湖好汉!” “不错,贤弟确实风采照人,连小可第一次见了,都以为是哪家的公子,来寻我耍乐呢。”柴进也由衷的赞了句。 “嗨,两位贤兄就别吹捧我了,若让外人听去,还不得笑话我脸皮忒厚。” 听到穆栩这样说,朱武两人又乐了一回。三人说笑间,船便到了金沙滩,提早得到穆栩传讯的众头领,已恭候多时。 待船只靠岸,穆栩携柴进来到众人之前,郑重的将柴进介绍给他们,口中更是道,“柴兄与我梁山有大恩,众兄弟见了他,就如同见了我一般,千万不可失礼!” 众头领听后,自不敢违背,齐齐过来拜见,柴进心下感动,面色红润道,“各位万不可这般多礼,实在折煞小可了。” 穆栩此番虽有刻意做戏的成分,但心底也未尝不是如此想得,毕竟在他立足梁山泊的初期,柴进不管出于何种目的,确实对他帮助甚大。 再加上柴进这人,对穆栩又没什么坏心,也无利益争端,他自然乐的将其高高挂起,为自个赢得一个知恩图报的名声。 当夜,穆栩便设下盛宴,邀众头领相陪,隆重款待了柴进,闹了近一夜,快天明时分,才各自散去。 接下来三日,穆栩又亲自陪着柴进,将梁山泊游览个遍。直至第四日,穆栩让朱贵、阮小七扮做伴当,和柴进一起往郓城县去了。 思路客 而就在穆栩四人,从郓城县北门进入的同一时刻,赤发鬼刘唐也从东门进了郓城县。 却说宋江今日在衙门办公时,看见州府孔目发来的公文,命下属郓城县囤积粮草,为大军征讨梁山泊做准备。又从知县时文彬处得知实情,说是梁山泊贼人劫持了生辰纲,因而惹得蔡京大怒,才有此番之事。 忙完公务,宋江信步出了衙门,坐在对面茶馆一边吃茶,一边寻思道,“那生辰纲分明是晁盖一伙劫的,如何又算在梁山泊头上了?” 宋江思来想去皆不得要领,却忽然看见一个大汉,头戴白范阳毡笠儿,身穿一领黑绿罗袄,下面腿絣护膝,八搭麻鞋,腰里跨着一口腰刀,背着一个大包,鬼祟的看了眼衙门,又拿眼瞧他。 看那汉子有些眼熟,宋江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忙将茶钱扔在桌上,急步出了茶馆。那汉子见状,先一步走了,二人一前一后,走进了附近一个僻静巷子,完全没留意到,被几个人跟了过来。 且说宋江与那汉子进了巷子,才得知这汉子乃赤发鬼刘唐,专奉晁盖之令前来谢他。宋江面上应着,心下却极不是滋味,想道, “我冒了天大的干系,去给晁盖一伙报信,到头来他却派这般醒目的家伙来见我。若是让做公的看见,我岂不是大祸临头?” 刘唐自不知宋江所想,他见巷口人来人往,便指着跟前不远的酒店,提议道,“押司,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且去酒楼里细说。” 宋江还未答话,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两位若去吃酒,不如带上我们几位如何?” 二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唬得心都要跳将出来,刘唐更是吓得把斗笠一压,就要夺路而逃。不想迎面就遇上一锦衣公子,一把就被按住肩膀,刘唐发力想要挣脱,却彷佛似被大山压住,牢牢困在了原地。 正当刘唐另一只手向腰间朴刀摸去时,那公子却放开了他,口中问道,“可是及时雨宋公明,赤发鬼刘唐当面?” 刘唐这才有空去看眼前情形,发现除了这位公子外,现场还多了三位汉子。相比于刘唐,宋江就镇定多了,惊慌过后,他就收拾了心情,抱拳施了一礼,问道, “不知是哪里的朋友,这般和宋江开玩笑?” 来人自是穆栩一行,原来刚才他们几乎和刘唐同时到达衙门,方向门口衙役问清楚宋江所在,就看到他和一汉子偷摸进了巷子,于是便跟了上来,因而才有了眼前这一出戏。 此刻听宋公明问起,穆栩指着柴进道,“这位乃沧州柴进柴大官人,今日特来拜会宋兄。” 宋江和刘唐知道是柴进来了,顿时都把提起的心放下,待要拜过柴进,就听穆栩反客为主道,“咱们去酒楼再说不迟。” 柴进笑着走到宋江面前,把住其手臂道,“穆贤弟说得有理,押司,咱们且去楼上说话。” 宋江听到柴进口中提到穆贤弟,当即心思一动,想起了一人。不过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也没有多问,同柴进走在前头,一起进了酒楼。 落后几步的穆栩,对神情有些不安的刘唐道,“刘兄弟请!”说罢,径自跟上了柴进二人,刘唐见状,咬咬牙也跟着走了进去。 几人来到酒店二楼,穆栩自承了身份,又介绍了朱贵、阮小七。宋江心下早有猜测,倒不是那么吃惊,刘唐却满脸喜色,忙不迭上前拜见,对穆栩可比对柴进热情多了。 互相见过礼,穆栩吩咐朱贵去要了酒菜,几人围着桌子坐定,宋江问道,“两位贤兄之名,小可如雷贯耳,今日怎的有空来到僻壤?” 柴进笑道,“久闻宋兄大名,可惜一直缘铿一面,前日恰好来穆贤弟处做客,自要前来拜会。” 穆栩也言不由衷道,“柴兄说得不错,整个山东谁不知及时雨的大名,在下本该早来拜会,只是顾忌兄身在公门,怕为兄带来麻烦,才拖至今日,还请千万见谅!” 说着,就命阮小七将二人拜礼奉上,宋江急忙推辞道,“这如何使得,小可不过是积年小吏,如何当得起两位如此厚爱。” 不管宋江如何推让,穆栩和柴进就是不许,宋江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勉为其难收了。 一旁的刘唐见状,也想起了他这次来的目的,当即就把书信与百两黄金拿了出来,说是晁盖送给宋江的谢礼。 宋江满心的不情愿,一来他家不缺这百两黄金,没必要落个施恩图报的名声。二来这谢礼与穆栩二人的拜礼不同,他若收了的话,不是摆明了告诉别人,晁盖一伙逃跑,是他通风报信的吗? 第五十五章 揭破目的 宋江此时都有些后悔救了晁盖一伙了,最终经他好说歹说,总算说服了刘唐,只留下书信和一根金条。 本来宋江还想问晁盖下落,可顾忌穆栩等人在场,他这话自然问不出口。谁想不需他开口,穆栩就代劳了,只听他问道, “刘兄弟,听说你们如今在清风山安身,可是真的?” 刘唐是个实在人,不懂得那些弯弯道道,闻言就回道, “我等劫了那生辰纲,被官府追的无路去,只得找个地方落草。说起来,还要谢下哥哥,若不是哥哥将清风山挑了,我等一时还真不知去何处。” 穆栩摇头失笑道,“一饮一啄,自有天意,如何当个谢字。不过,你们里头有人可不这般想。” 刘唐不解道,“哥哥此言何意?” 穆栩冷哼一声,“你可知道,不日朝廷兵马就要攻打梁山,而原因就是,有人将劫持生辰纲一事,栽到了我们头上。兄弟若不信,可问下宋押司。” 刘唐看向宋江,宋江只好停下与柴进的交谈,尴尬的点了下头,说道,“穆兄弟说得不错,今日我方在衙门看到公文,是有此事不假。” 听到连宋江都如此说,刘唐脸涨得通红,几乎与发色无二,他激动的起身道,“小人可以保证,此事绝不是晁盖哥哥所为,若有虚言,情愿死在万刀之下!” 穆栩向下压了下手,示意刘唐坐下,口中说道,“我知道此事不是晁天王所为,至于是谁做的,我也清楚的很!”接着,他不等刘唐再说什么,就忽然道, “此番兄弟来见宋押司,是何人之意?” 此言一出,别说是刘唐了,就连宋江也皱眉看向穆栩,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 刘唐虽不明白穆栩何意,但还是回道,“自然是晁盖哥哥之意了。” 穆栩却摇头道,“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是问你,是哪个向晁天王建议,派兄弟前来的?” 刘唐回想了半晌,不确定道,“好像是吴学究。”说完,他就见穆栩脸上露出早知如此的神情,柴进几人也各有所思,宋江的脸却更黑了。 “大家这是什么意思?” 见刘唐还一无所觉,柴进忍不住提醒道,“那姓吴的派你来,分明是不安好心,要害宋押司。你且想啊,兄弟你一头赤发,特征如此明显,要是一个不察,让人看破行藏,宋押司便是有八张嘴也说不清了。” 刘唐想要反驳,可仔细一琢磨,“是啊,山上公孙先生他们,哪个来不比我好,为何要派我前来?” 想到这里,刘唐不得不信了穆栩此言,他迟疑道,“吴学究与公明哥哥无冤无仇,为何要害他?” 宋江苦笑道,“是啊,说来惭愧,小可只听过吴学究大名,却不曾见过他,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他,要这般害小可?” 思路客 众人一时之间,都想不通这个问题,唯有穆栩老神在在。宋江正对穆栩而坐,无意间发现穆栩神情与旁人不同,便诚心请教道,“穆兄弟可是知道原因,还请不吝赐教!” 穆栩迎着众人探究的眼光,出人意料的先问了刘唐一个问题,“刘兄弟,你此来除了见宋押司,可还要去见别人?” 刘唐犹豫了刹那,还是答道,“小人还要去见朱仝、雷横二位都头。” 穆栩了然的点了下头,向众人解惑道,“那吴用如此作为,说来其实很简单,就是为了坏宋押司三人清白。” “什么!他为甚这般做?”宋江登时怒了,要知道他这会儿可没落草的想法,满心里想的,就是如何在官场更进一步。此时听到有人要让他报国无门,哪里还坐的住? 穆栩盯着宋江,认真的说道,“自是为了让你等三人走投无路之下,去清风山入伙。如此一来,就可扩充清风山实力。尤其是押司你,你在绿林名声极大,要是有你加入,便能吸引更多好汉前去投靠。” 宋江想要反驳,可他思量再三,发觉除了这个可能,还真没有别的解释。 大伙听了穆栩的话,一个个都不知说什么好了。良久,才听阮小七叹道,“我们三兄弟上山前,与吴学究颇有往来,我一直当他是个磊落汉子,不想竟如此歹毒!” 刘唐更是破口大骂,“那个恩将仇报的小人,亏我还当他是自家兄弟,真是瞎了眼了,待我回山后,一定要向晁哥哥说个明白,到时绝饶不了他。” 听到刘唐这话,穆栩便道,“我虽未见过那吴用,但想来那厮定是个阴险毒辣之辈,要不然也不会做出此等事,更不会祸水东引,将劫持生辰纲一事,嫁祸到我梁山泊头上。” 吴用的心思被穆栩揭破,让众人都对其为人不齿,其中尤以刘唐最为义愤填膺。看到刘唐这番表现,穆栩嘴角微微翘起,心下十分满意,总算没让他白费心机。 说白了,穆栩今日讲了这么多,可不是为了替宋江解惑。他的真实用意有两个,那就是先离间晁盖和吴用,然后更进一步挑拨晁盖和宋江的关系。 有人可能要问,这和宋江有何关系?其实关系大了,因为穆栩明白,如果没有外力干涉的话,宋江终究还是要走落草这条路的。 别看宋江此刻恨不得吃了吴用,但等其真加入了晁盖一伙,他很快就会和吴用勾搭在一起。 原因很现实,前文已经说过了,那就是宋江和吴用的抱负相同。二人落草为寇的真是目的,从来不是为了占山为王,而是为了吸引大宋朝廷注意,最后谋求招安,为自个换一个官身。 这并非是穆栩胡说,而是具有先例的,就拿水浒里,曾出场过的十大节度使来说,他们之中大部分人,都是被招安的匪类。 归根到底,源头还是出在大宋朝廷那里。由于大宋不禁土地兼并,导致许多百姓没有活路,没奈何只得挺而走险,选择落草为寇。 于是,大宋朝廷为了图省事,以及不杀那么多人,便选择对这些人进行招安,将其编入中央禁军或地方厢军。这便是宋朝目前为何会有,百万地方军和八十万禁军的由头,也是宋军战力低下的重要原因。 说回前头,晁盖一旦今日与吴用生隙,那日后等宋江与吴用亲近时,他定然也会防备宋江。到时宋江再想如原着一般,轻而易举的将晁盖架空,进而篡夺其头领之位,自不会那么一帆风顺了。 穆栩前番答应柴进来见宋江时,还满心的不情愿,却不想竟这般巧,恰遇上刘唐来给宋江送礼,真乃意外之喜。 待穆栩说完那吴用的阴谋,众人骂了一阵,便将话头扯到别处,开始推杯换盏起来,这顿酒吃了近两个时辰,几人才从酒楼出来。 出得酒楼,刘唐自知今日差点闯下大祸,便不敢久留,与几人告罪一声,匆匆的去了。 宋江见刘唐可算走了,心下方去了块石头,笑着道,“今日得见两位贵兄,宋江心中十分畅快,一时不免吃多了酒,此时有些口干舌燥,不如去前街茶馆吃杯茶如何?” 穆栩、柴进自是应了,当下一行人便拐出巷口,随宋江往茶楼去,刚走到街口,一个婆子突然拦住众人去路,向宋江求告起来。 那婆子自称阎婆,据她所说,他们一家三口打东京来,以卖唱为生,昨日阎公急病去了,她听说了宋江扶危救困的名声,便特来求助。 宋江听了这事,给那婆子送了口棺木,又赏了十两银子,便要将她打发走,谁想一旁作壁上观的穆栩,却叫住了那婆子。 第五十六章 保媒拉纤 在几人诧异的眼神中,穆栩叫住那阎婆,只听他道,“兀那婆子,听你话里的意思,你家女儿颇有几分颜色?” 那阎婆将眼光放在穆栩身上,只稍一打量,就暗道,“哎呀,这公子俊朗不凡,浑身的打扮气度,比东京那些王孙公子都不差,必是出自大家。他叫住老身,莫非是想抬举我家女儿?” 想到这里,阎婆一脸献媚的笑道,“这位官人说得不错,不是老婆子夸口,老身那女儿比东京城那些行首都不差,官人若是…” 穆栩懒得听这婆娘夸口,挥手打断她的话,笑着朝宋江道,“方才听押司说,至今都未娶妻,身边又无人照应,不如纳个美妾,在闲暇时也有人看顾起居,岂不美哉?” 宋江听得直摇头,“多谢兄弟好意,宋江自来不爱女色,这万万使不得!” 方才听那婆子自我介绍时,穆栩便知道,这就是那阎婆惜的老娘。他存心要看宋江倒霉,于是就唤住这婆子,为得就是让宋江早日纳了那阎婆惜,此刻听了宋江要推脱,他如何肯依,当即便拉上柴进做说客道, “兄长你来评评理,小弟这提议到底如何?” 柴进不疑有他,果然顺着穆栩的话道,“穆贤弟此言有理,押司不必推脱。”说罢,他不容宋江拒绝,就对那阎婆道, “我等在前边茶馆吃茶,你去将女儿打扮一番,领来与我们瞧下,倘若真有颜色,就让她以后伺候宋押司,将来少不了你们母女的好处!” 那阎婆见不是先开口的公子要纳女儿,心下难免有些失望,可再一寻思,觉得宋江亦是不差,他是县里公人不说,家中又极为豪富,当即便千恩万谢的去了。 宋江见穆栩二人非给他纳妾,不禁苦笑道,“二位何苦为宋江费心,小可只爱习练枪棒,结交天下朋友,懒得在女色上劳神。” 穆栩笑着劝道,“贵兄这话说的不对,孔夫子都说食色性也,似兄这等人物,身边怎可无美卷相陪呢?” 柴进乃帝胃之后,锦衣玉食惯了,在府上不是饮酒作乐,便是走马斗鸡,如花美妾不知纳了多少,对穆栩这话极为认同,当即附和道, “穆贤弟此言大善,男子汉生来世间,自要及时行乐,贵兄万勿推辞,此事就这么定了,一切花销都算在柴进头上,算小可送与兄的礼物。” 宋江还要继续推辞,谁想穆栩也拍手道,“柴兄此举大善,那小弟自不能落于人后。朱兄弟,你去找个牙子来,我要买个现成的房舍,为公明兄做个新房。” “是极,是极!今日押司就可入洞房,做个新郎官,我等也好讨个喜酒喝!” 不容宋江多言,他就被穆栩三人簇拥着,向茶馆而去。到了地头,三人各自坐定,只片刻功夫,那阎婆就带着阎婆惜来了。 上下打量一番,几人见那阎婆惜,果真生的有几分颜色,都向宋江祝贺。宋江被几人架起,再加上本就吃了些酒,一时看花了眼,也就顺水推舟的应了。 那阎婆惜来时,已听自家老娘说了情况,此时见了几人,先含羞带怯的福了一礼,随后便把目光放在众人身上。 这一看之下,阎婆惜就有些失望,你道为何?原来是宋江不论个头长相,如何能和穆栩、柴进相比?尤其是穆栩,生的本就讨女儿家欢心,让阎婆惜恨不得立时就随了他去,情不自禁的就开始眉目传情。 穆栩的感官何其灵敏,如何会不知那婆娘的小动作,他面上恍若未觉,依旧和几人向宋江贺喜,心下却暗自发笑,直叹, “这娘们不愧是水浒里,有名的**荡妇,还没嫁人呢,就想勾三搭四,宋江这黑厮的活王八,看来是做定了,真是可喜可贺!” 众人说话间,朱贵领着一牙婆走了进来,穆栩略问几句,便花了五百贯铜钱,买了座距衙门三条街的二层房舍,又多给了一百贯,命那牙婆将房舍收拾出来,晚间要派上用场。 柴进则更是直接,他取出二十两金子送于那阎婆惜,交代她以后好生伺候宋江。 宋江见二人如此破费,自然不许,要将银子还给他们。穆栩和柴进却道,朋友有通财之谊云云,将其堵了回去。 当夜众人就去新买的房舍,吃了顿喜酒,又把宋江送入了洞房。次日,在客栈歇息一晚的穆栩几人,才向刚做新郎官的宋江辞行,径直回了梁山泊不提。 就在穆栩他们在郓城县,为宋江保媒拉纤之际,远在千里外的建康府,也有人再拉好汉去梁山泊落草,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前番史进遇到的王定六,而他拉拢的人,也是大大的有名,乃是浪里白条张顺。 至于说为何本在江州的张顺,会来到建康府,那就说来话长了。原来张顺兄弟自幼丧父,全靠老娘一手拉扯长大。 一开始两兄弟皆在浔阳江上摆渡,明面上做艄公,暗地里劫掠过江的行商。张顺还有些好汉的气节,只向过路商客下手,图财却不害命。 可其兄船火儿张横不同,这厮心狠手辣,又极为贪财,只要是落在他手里的人,无论是谁,他都要问一声,你是吃馄饨,还是吃板刀面。 所谓的“馄饨”就是脱了衣服,跳到江里自己寻死,“板刀面”则是用板刀一刀一个。说通俗点,那就是横竖都要人的命,只是选择不同而已。 张顺看不惯张横的做法,再加上张横对母不孝,两兄弟自此分道扬镳。张横依旧在浔阳江杀人越货,而张顺则去江州码头,拉人卖起了鱼牙子,日子过得不算富贵,但也清净自在。 不想天有不测风云,去年张老娘背上生了毒疮,看遍了江州附近的郎中,都是束手无策。后来张顺打听到,建康府有个大夫叫安道全,是当地有名的神医,能治各种疑难杂症。 张顺侍母极孝,得了消息后,就亲自背上老娘,费尽周折来了建康。哪想到了城内寻到安道全住处,向邻居一打听,他当即就心凉了半截,只因邻居道,那安道全吃了人命官司,已逃到不知哪里去了。 张顺极为沮丧,再加上所带盘缠已是不多,只得准备打道回府。也是巧了,他背着老娘来到城外,恰歇在王定六家的酒肆,王定六老爹见张老娘不住呻吟,便问起生了何病。 张顺老实说了,又叹息寻安道全不得,王定六在旁听到这话,适时说道,“兄长若真要寻那安大夫,那小弟倒是知道他的所在。” 意外得了这讯息,张顺当即大喜过望,忙向王定六请教,王定六也不隐瞒,将前番如何与史进结识,安道全又是如何惹上了人命官司,最后被迫与史进逃去梁山泊落草的事讲了。 张顺听得直皱眉头,“那梁山泊远在山东境内,距此千里有余,我一个人还则罢了,可老娘如今背疮发作,怎生受得住路途之苦?” 王定六老爹忽然道,“这事不难办,可将那绿豆粉外敷内用,暂时护住老嫂子心脉,有了这时间,必可安全抵达山东境内。” 张顺谢过王老爹,自去买了绿豆磨成粉,于次日就要启程前往梁山泊。去与王定六父子告别时,却见他们将酒肆关了,收拾了家当,在门口候着他。 经过张顺询问,就听王老爹叹道,“老汉这儿子自小爱学枪棒,可却一直未逢名师,前番那史小子来此,指点了他一番,就让这小子日夜记挂。 昨日提到梁山泊后,他便动了心思,闹着要与贤侄同去,老汉就这一个儿子,索性就由着他吧!” 第五十七章 图谋曾头市 话说柴进在梁山住了半月有余,将附近转了遍,到底耐不住寂寞,便提出了告辞,穆栩再三挽留,但柴进去意已决,穆栩只得带人将其送出梁山泊三十里,才与他依依惜别。 翌日,穆栩在许贯忠、朱武、林冲三人的相陪下,查看马军的训练情况。只看了片刻,穆栩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悦道, “整训了这么久,如何骑术还这般生疏,要是真上了战场,岂不是给敌人送菜?” 林冲抱拳解释道,“哥哥,非是小弟不尽力训练,实在是情非得已。山寨目下就这一千多匹战马,若是操练过度,恐会伤到马力。” 穆栩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拍了下额头,他忘了这是在宋朝,由于战马太过稀缺,所以马匹可比士卒金贵多了。 “此事怨我,应该早与教头说个清楚的。自明日起,正常整训即刻,不要太心疼战马,我要的是一支精锐的骑兵,而不是花架子!” “是,林冲领命!” 穆栩点点头,随即他眼珠一转,问几人道,“你们几人谁听过曾头市?” 只有朱武接话道,“寨主说得可是凌州境内的曾头市?” 穆栩回道,“不错,正是那里。据我所知,那地界原不叫这名,是被曾家霸住村坊,才改为了曾头市。曾家家主曾弄,年过五旬,原为女真人,年轻时来中原做些人参马匹买卖,聚得数万贯家财。 因有膂力,又系外国侨民,官府不敢得罪,因而曾头市势力越做越大。最主要的是,他家养的四五千马匹。” 见穆栩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三人要是还不明白他想做什么,那就成傻子了。因而许贯忠便问道,“师出何名?” 穆栩答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曾家既入我华夏,就该夹着尾巴老实做人,可他家倒好,还敢欺压我汉民。再者,日后金人南下,他家必为内应,说不得现今就在做探子勾当,自要先下手为强。” 三人心中清楚,穆栩说得这些理由哪怕再冠冕堂皇,也掩盖不了瞧上了人家战马的事实。当然,他们自不会那么不识趣,把这点拿明面来说。 几人商议了一番,该如何打那曾头市。期间,朱武说道,“那曾头市离梁山泊不过三五日路程,这倒还罢了,只是我听说,那里有一两万人马,曾家五子皆勇力过人之辈。 除此之外,曾家还聘请了三位好汉做教头,分别是史文恭、苏定,与那郁保四,这三人都不是等闲之辈,尤其是那史文恭,更是有万夫不当之勇!” 穆栩见朱武提到史文恭时,林冲面色有异,当即就想起那史文恭的师承,便开口问道,“教头,你和那史文恭可有交情?” 林冲苦笑道,“何来的交情?那厮与我同出一门,却极为贪财,惹得我师不喜,已将他逐出师门。” 许贯忠把着羽扇,出言相询道,“可能用钱财收买于他?” 林冲摇摇头,“我虽不齿其为人,但有一说一,史文恭这家伙挺讲诚信,自来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也算得上有始有终。” 几人盘算半晌,发现要拿下曾头市,还是得出兵攻打,想兵不血刃有点不太现实。 没等他们商量出所以然,就见掌管斥候营的时迁匆匆而来,将一紧急军情送上。穆栩接过一看,原来是济州府探子所报,那济州府已然出兵一万,由团练使黄安和三都缉捕使臣何涛帅领,如今正往郓城县来。 看到才来了一万人,深知宋军战斗力的穆栩,当下冷冷一笑,把军报给几人传阅。待大家看过,他才朝许贯忠道,“我之前就说过,此事由军师全权负责,不知有何应对之策?” 许贯忠笑道,“哪里还需要什么高深计谋?咱们梁山有八百里水泊为屏,官军又不能将水路尽数封锁。待他们深入密布水道,只需水军拖上一时三刻,再派支奇兵在别处登岸,从后方袭了他们的营寨,敌军自溃。” 几人皆笑了起来,穆栩稍一琢磨,发觉许贯忠说得不错。原文里济州府派黄安、何涛带一千人追击晁盖一伙,结果被阮氏三兄弟,带上几十个村民,就杀的全军覆没。没理由那种情况都能做到,如今却不成吧,毕竟今次也是由那两个草包领兵。 “好,那就静候军师佳音了!”穆栩随意回了句,话里没有丝毫插手的意思。说完,与几人打过招呼,就带上时迁走远了。 如此过了大半个月,那济州府的一万兵马已然到了郓城县郊外,在水泊东南岸驻扎了六七日有余。在此期间,别说与梁山一伙交锋了,就连一个贼人都未见到。 随着粮草一天天减少,济州府尹又不时发文催促,黄安、何涛宛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还要不时应付郓城县令派人来告状,不是说士卒扰民,就是说寻衅滋事,弄得二人头大无比。 又等了两日,黄安终于按耐不住性子,遂将何涛召来,与其商讨进兵一事。何涛自丢了一对耳朵,为人谨慎许多,听到黄安要主动出击,连忙出言阻止, “大人,万万不可,咱们这一万人马,可都是步军呐,根本不识水性。而那梁山泊水网密布,贼人又在此盘踞日久,要是一个不察,可就追悔莫及了。” 黄安在帐里踱着步,嘴里烦躁道,“你说得我岂能不知,可府尹相公催促甚急。再者,我们所带的粮草只能再坚持十日,难道就这么灰熘熘回去不成? 若是此次进剿无功,到时咱们二人免不了被发配沙门岛。与其坐以待毙,莫如放手一搏,说不得那些贼人见我大军前来,早就吓的逃之夭夭了。” 一想到沙门岛的可怕,何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随即二人便分头行事,由黄安整军备战,何涛则去附近村落征集船只。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何涛总算征得三百余艘渔船,又找来了几名渔夫做向导。到了进兵当日,两人在阵前誓师一番,留何涛看守营寨,黄安带着近四千人登船,向着水泊中央驶去。 在水路行了七八里,拐过十几个岔道,眼见着船只逐渐驶入了一片芦苇荡中,望着周围那一人高的芦苇,黄安总算察觉出不对。他强忍心中不安,唤来那几个向导,故作威严道, “你等如何带的路,怎可将船只带进芦苇丛中,若是敌人使用火攻,我等安有命在?” 谁想听了这话,那几个渔夫尽是放声大笑,其中一个长得凶神恶煞汉子喝道,“你这狗官如今才发现,不嫌太晚了吗?” 黄安闻言大惊,厉声问道,“你们究竟是何人?” 那汉子回道,“爷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梁山泊水军头领阮小七是也!” “快与我放箭,捉一个活口!”黄安急令左右,可哪里还来得及,阮小七在他话音刚落之际,便带人跃进了水里,眨眼消失的无影无踪。 黄安立在船头,正自寻找水下踪影,就听手下喊道,“大人,快看!”他抬头寻声望去,面上瞬间失去血色,只因不知何时,那芦苇荡里驶出几十艘小船,每艘船上还都堆满了干草。 不等黄安下令撤退,伴着一支响箭升空,那些小船上燃起熊熊火焰,被从水下推着,向着黄安所部袭来。 第五十八章 宋江落跑 却说那何涛自黄安带兵进入水泊后,便独自坐在帐内心神不宁,总觉得要出什么大事。果不其然,不过小半个时辰,他就听到外面传来喧哗之声,待他出去查看情况,入眼就是水泊里升起的滚滚浓烟。 见到这个情景, 何涛当即软倒在地,口中喃喃自语道,“完了,全完了!”何涛心下很清楚,前番他就放跑了贼人,今朝又失陷一万大军, 等待他的最轻也是个杀头。 就在何涛陷入绝望之际,营寨外传来一阵喊杀声,随行的都头前来向何涛禀报, “大人,大事不好了,梁山贼寇从我后营杀进来了,大人快快下令,让各部抵挡。” 可何涛此刻早就是闭目等死的状态,哪还有闲心理会这个。一时之间由于群龙无首,整个大营乱做一团,剩下的六千多人马不是四散而逃,就是跪地投降,真正抵抗的连十之一二都没有。 距大营不远的水泊上,正站在船首观战的穆栩,见了远处的情形, 面上全无一丝高兴,心中更是叹息, “这六七千人,那怕稍有一丝血性,也不会让一千马军打破营寨, 这大宋朝真是没救了, 怪不得日后空有百万大军,却被几万金人吓破了胆,真他娘丢人!” 旁人自不知穆栩所想,一旁陪同的武松看得热血沸腾,口中忍不住请战道,“哥哥,不如让我带所部人马前去助战,定将敌军杀个片甲不留。” 此言一出,就像捅了马蜂窝一般,史进、栾廷玉等人尽皆出言请战,穆栩却抬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说道, “众兄弟的心意,我岂能不知?此次咱们的目的,只是杀败敌军,顺便给济州府一个厉害也就罢了。若是做得太过,恐会引来朝廷大军来攻, 于我山寨发展不利。大家都稍安勿躁,日后还怕没有用武之地吗?” 听了穆栩这番解释, 众人只得悻悻作罢,耐着性子陪穆栩观战。过了大约一个时辰,远处战事方歇,有朱贵乘着小船来报, “哥哥,许军师命小弟来报,敌军逃走约一半之数,辎重器械大部分被我军缴获,那领兵的副将何涛,也被林教头活捉。” 穆栩轻轻颔首,问道,“黄安那厮何在?” 朱贵回道,“被小七兄弟拖入水中,一刀给斩了。” “罢了,杀了就杀了。”穆栩摇头失笑,又道, “你去告诉军师,将那何涛与不愿归降的士卒放了,再让何涛给济州府尹带个话,就说我梁山泊敢作敢当,但也不愿随意给别人背黑锅。若是再敢以那生辰纲为借口生事,小心我打上济州府城,剁下他的狗头!” 说罢,便令左右回山,并吩咐杜迁,让其准备酒肉,晚间他要犒赏三军,论功行赏。 就在穆栩大宴山寨这晚,宋江迎来了命运的第一个转折点,他一怒之下杀了阎婆惜。 也是阎婆惜那婆娘太过贪婪,本来她背着宋江勾搭张文远已是不该,而宋江能不计前嫌,不仅同意了与她休书,还答应将穆栩、柴进所送的房产金子,都愿意送给她。 在这件事上的处理上,宋江确实极为大度,能忍所不能忍。可谁想那阎婆惜却贪心不足,在发现了晁盖给宋江的书信和金子后,就以此为要挟,非让宋江把百两黄金都给她。 无论宋江如何解释,说自己只拿了一根金条,阎婆惜就是不信,甚至还出言威胁,要去告发宋江私通贼寇,终于惹得宋江动了杀心。 阎婆惜不清楚,对宋江这种黑白两道通吃的人来说,杀人的罪名真不算什么。精通大宋律法的宋江比谁都懂,杀人也分好多种,误杀、斗杀、故杀,等等不一而足。 只要上下打点一番,根本就算不上死罪。大不了出去躲一阵,等皇帝大赦天下,宋江照样能回郓城县,继续做他的押司。 但私通贼寇之罪却不然,按大宋律,凡私通贼寇者,不止本人死罪,更要牵连家族。一旦被坐实了此罪,宋江此生就别想在官场有所作为了,这无疑是触犯到了他的逆鳞。所以,阎婆惜以此为要挟时,已经注定了她的结局。 却说宋江杀了人后,径自回了家里,与父亲宋太公、弟弟宋清告了别,又在朱仝的帮助下,大摇大摆的离了郓城县。 出了郓城县,宋江本想去投奔柴进,可一琢磨,那阎婆惜乃是穆栩、柴进所赠,不管他因何缘由杀了她,但柴进面上总不好看,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去投奔花荣。 在去青州的路上,宋江在孔家庄得孔太公招待,还收了孔亮、孔明做弟子。待他到青州境内时,已过去月余。 这日晌午,宋江来到一座险峻的大山下,方要歇脚,却突然听到不远传来一阵女子的啼哭声,他寻声而去,却见是个大汉领着十几个喽啰,正押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路过。 宋江只那么一看,就明白是有强人在劫掠妇人,他不欲多事,急忙想要躲避,却让一喽啰发现了行藏,一并被拿了去。 那大汉本要将宋江也劫上山,哪想仔细一看他相貌,顿时大惊失色,忙令喽啰放开宋江,随后纳头就拜,“不想竟是宋公明哥哥,小弟多有得罪,还请哥哥恕罪!” 宋江奇道,“兄弟是何人,如何认得宋江?” 那大汉也不起身,跪在地上回道,“小弟名为邓龙,之前哥哥来晁盖兄长家报信时,有缘得见尊颜,因而识得哥哥。” 宋江听了这话,顿时恍然大悟,将邓龙从地上扶起,笑道,“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兄弟如何在这里?” 邓龙指着那山道,“哥哥有所不知,此地便是清风山,我等如今就在这山上落草。若是晁盖兄长知道哥哥来了,还不知怎么高兴呢!”说着,他就喝令一个喽啰上山报信。 宋江心里暗自叫苦,他此时真不愿与晁盖等人发生牵扯,这要是传出去,岂不坐实了他私通贼寇的罪名? 当下宋江就百般推脱,可他哪里拗得过邓龙这等粗汉,被一行人簇拥着,不情不愿的上了山。行至山间,就听前方传来一阵鼓乐声,接着就见晁盖领着山上一众头领迎来。 众人厮见过,晁盖先拜谢了宋江救命之恩,接着就拉过吴用,向宋江赔罪道,“前番刘唐回来后,为兄才知道,因一时疏忽大意,竟差点害了贤弟。 不过吴学究也并非有意为之,当时山上别的兄弟都有事在身,因而才不得不派刘唐兄弟前去。” 晁盖话刚说完,吴用就下拜道,“小生无心之失,几乎害了押司,死罪也!” 宋江眼睛微微一缩,他当然不会相信这鬼话,只是不知这吴用是如何说服的晁盖,还是晁盖本就有害他之心?但既然晁盖都揭过了此事,他若是揪着不放,反倒会显得自家小肚鸡肠。 心思急转间,宋江已然有了打算,只见他笑着扶起吴用,抱拳说道,“学究无需在意,宋江早将此事忘了,以后谁也不许再提。” 说到这里,他又补充道,“学究也不要怪穆栩兄弟,他因生辰纲一事,正被朝廷征讨,或许心里不痛快,所以才误会了学究。” 吴用皮笑肉不笑的回道,“当日被官差追的急了,小生一时情急,便随口说了一句,哪知竟引得官兵攻打梁山泊?实在愧对天下英雄,日后定要给穆寨主负荆请罪!” “学究休要再说,我已去信给穆寨主解释了此事,想来他能理解你的苦衷。”晁盖和吴用是多年的老交情,到底不忍看他难堪,于是便出言替他解了围。 公孙胜也道,“今日贵客临门,咱们还是快些上山,为公明哥哥接风洗尘。” 第五十九章 事出意外 话说宋江让晁盖一行请到山寨款待,席间不免被问起,他为何来了青州,宋江只得将他杀了阎婆惜之事讲了。 晁盖听说此事,立即就要请宋江入伙,并坐那第一把交椅。宋江如何肯应,以家中老父为由, 婉言谢绝了晁盖的好意。 晁盖知宋江仁孝,自不好再劝,便将话头扯到别处,与众头领不时敬宋江酒。如此一来,宋江难免不胜酒力,不多时就告罪一声,让小喽啰领着去净手。 净手返回时, 宋江路过一房舍, 忽闻里面传来一女子啼哭声, 他登时想起山下被邓龙所掳的妇人,便向那喽啰问起,只听那喽啰道, “里面这妇人便是,小的还听说她是清风寨的知寨夫人。” 宋江闻言大惊,心道,“既是花荣的浑家,那我不可不救。” 当下宋江怀着心思回到席间,与众人推杯换盏片刻,待那邓龙向他敬酒时,不失时机的道,“邓兄弟,小可有一事相求, 还请你一定成全。” 此言一出, 酒桌上顿时一静, 邓龙心下奇怪, 但还是大气道,“哥哥说得哪里话,只要小人能做到的,在所不辞,何需一个求字?” 宋江端起酒杯,主动敬了邓龙一杯,口中说道,“多谢兄弟美意,那小可便直言了。我希望兄弟能将今日抓来的妇人放了,她乃是我旧交的夫人。” 邓龙一听这话,登时想起那女子的美貌,心下就有些不愿,可话已出口,就如泼出去的水一般,实在不知该如何拒绝。 晁盖本就看不惯邓龙行为,只是平日里顾忌情面,不好出言斥责,此番见宋江开口,他便趁机劝道, “贤弟,咱们虽落草为寇,但只劫掠那些为富不仁之辈, 欺辱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终究不是好汉所为,如此行径传到江湖上,恐让各路英雄笑话。更何况这妇人,还是公明贤弟的旧交夫人,那就更不能无礼了。” 先是宋江求情,再有晁盖之话,邓龙虽满心不快,但还是命人将那妇人带来,要当着宋江的面放了。 待那妇人被带到,宋江当即上前询问,谁料这才知道,他搞出了大乌龙,这妇人根本和花荣毫无关系,乃是清风寨文知寨刘高之妻。 按照常理,宋江此时就不该再管此事,应把这妇人交还邓龙,或处死这妇人灭口才是正理。可宋江竟当着那妇人的面,说什么他是武知寨花荣好友,看在花荣面上,要将其放了云云。 宋江如此作为,让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暗赞不已,觉得他是个义气汉子。当然也有例外,那个人就是吴用,他就觉得宋江此举大有深意。 为何吴用会这般想,其实道理很简单。因为宋江作为一个老江湖,他不会不清楚,一旦这妇人回去,但凡多一句口舌,那花荣就会被扣上一个勾结贼寇的帽子。 吴用最擅长揣摩人心和阴谋诡计,因此他只是稍一盘算,便有些明白宋江的想法了,这让他眼前一亮,对宋江更是热情了几分。 宋江就这般在清风山又住了两日,到了第三日,他以和花荣提前约好做借口,在晁盖等人护送下,出了清风山,径自去了清风寨。 到了清风寨后,花荣见了宋江自是大喜过望,先将宋江郑重的请到家中,又命家人专程前来拜见,最后更是亲自将宋江行囊搬去客房。这般忙里忙外,与当初穆栩前来相比,还要热情三分。 待一切杂事忙完,花荣又请宋江赴宴,到了这时,他才得空问道, “小弟这两年来,曾给宋家庄前后去过六七封信,想请哥哥再来一叙,可哥哥皆以公务繁忙为由推辞,不知今日却突然来了,也不通知小弟一声,我好出青州去迎哥哥!” 宋江叹了口气,将他如何救了晁盖一伙,如何结识了穆栩、柴进,那阎氏又如何威胁他,被他一刀杀了之事娓娓道来,末了还笑着将他救了刘高浑家之事说了。 哪知花荣听后,立即紧紧皱起双眉,口中抱怨道,“哥哥救那妇人做甚,正好教人好好折辱一番这贱人,顺便灭了她的口!” 宋江却道,“又来作怪,我听得那妇人乃是贤弟同僚之妻,因而看贤弟面上,才将她救出虎口,怎的却这般说?” 花荣解释道,“哥哥你有所不知,那妇人乃是新来的文知寨刘高婆娘,这一对夫妇都不是好人,自来清风寨后,时常欺压镇民,搜刮民脂民膏,兄长何必救她。” 宋江吃了杯酒,劝花荣道,“贤弟差矣,自古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他和你是同僚官,平日里多有交际。亦且他是个文墨的人,你如何不谏他?他虽有些过失,你可隐恶而扬善。贤弟休如此浅见。” 若论嘴皮子,花荣哪是宋江的对手,只三五句话,就说得花荣心悦诚服,以为宋江皆是为他考虑,心中感激不已。 又两杯酒下肚,花荣想到宋江方才提起了穆栩,便笑道,“小弟还想着异日去郓城县,将穆家哥哥介绍给兄长认识,不想你二人却先一步结识。” 宋江奇道,“清风寨距梁山有些路程,贤弟如何识得那穆兄弟?” 花荣便将穆栩路过清风山,救了他手下都头女眷一事说了,嘴里还赞道, “穆家哥哥端的是侠肝义胆,英雄无敌,只因为看不惯那王英一伙,残害无辜百姓,欺辱良家妇女,便一怒之下,单枪匹马将整个清风山挑了。” 宋江见花荣对穆栩如此推崇,就顺着花荣的话说道,“穆兄弟确是当世难得的好汉,他在梁山泊带人替天行道,从不祸害附近百姓,让人好生敬佩。” 当日酒足饭饱,宋江就在花荣府上住下,花荣命家下对宋江日日请安,还拨付银子与手下伴当,每日陪宋江去清风镇街上观看市井喧哗,村落宫观寺院,闲走乐情。 如此过了十几日,恰逢三月初三庙会,花荣就亲自陪宋江去耍乐,不妨冤家路窄,正被那刘高婆娘看见,这妇人立即就向刘高进了谗言,将宋江抓了去,好一顿毒打,还要以贼寇的身份押解到州里。 花荣得知此事如何肯依,就带人将宋江抢了回来,宋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便匆匆辞别,要向别处逃亡。他要不走还罢了,这一走却正落入刘高的算计。 原来那刘高早算定,宋江不敢再住花荣府上,因而早令人守住了出青州的要道,果然一下就将宋江逮了个正着。 随后那刘高就将宋江秘密关押,接着一纸公文送到青州知府慕容彦达那里,告花荣私通贼寇。那慕容彦达看过公文,不敢怠慢,便令兵马都监黄信去拿花荣。 那黄信自诩为镇三山,虽有自夸的嫌疑,但也不是等闲之辈,他星夜赶到清风寨,与那刘高商议好对策。 次日,黄信便以调解花荣、刘高矛盾为由头,诓花荣去刘高那吃酒,花荣不知是计,就带了两个随从欣然赴约。到了那里,让随从在门外等候,他独自进了刘高府上,结果可想而知,被事先埋伏好的几十健卒一拥而上,绑的结结实实。 花荣先是不服,说要告到州上申诉,直到见了被打的皮开肉绽的宋江,他才知大事不好,只得束手被擒。 事情到了这里,本来该和原着差不多,只不过是救宋江他们的人,从王英一伙换成了晁盖一伙,可偏偏就出了意外。 原来花荣的随从见主人被擒,就慌忙回去报信,花荣之妻崔氏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哪有什么注意?不想花宝燕却道,“嫂嫂难道忘了穆家哥哥,他和哥哥相交莫逆,定能平安救回哥哥!” 那花宝燕正值青春妙龄,自见了穆栩以后,就一直念念不忘,常把穆栩所送的玉饰拿出把玩,今日一听哥哥出事,她自然而然就想起了穆栩。 当下,花宝燕就将玉饰交给花荣亲信,让他骑着快马,火速赶往梁山泊救援。 解释一下情节 或许有朋友会说,这两章和原着大致相同,我在这解释一下原因。 以前就听过,少不读水浒。但那时理解不深,如今成年后回头再翻原着,发现这话确实在理。 小时候看水浒原着和电视剧,只为兄弟义气和好汉的结局感叹,可现在再仔细品味,就发现水浒里,尽是人性之恶。 就拿这两章来说,我之所以要仔细写宋江与花荣相会,就是因为仔细琢磨原着和电视剧后,发现了宋江这人的狠辣之处。 因此,才特意安排了类似的情节,来着重描写宋江的作为。 原文里宋江之所以一开始不肯上梁山,除了他不信任晁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宋江不想背上暗通贼寇的罪名。 我在书里也写了,暗通贼寇在宋朝是个很重的罪,比杀人还重。 由此可见,宋江心里是门清的,可到了花荣这里,他是怎么做的?他说是要去花荣那里,所以才看花荣面子,从王英手里救了刘高之妻。 作为一个江湖大哥氏的人物,宋江难道不懂杀人灭口的道理,他比谁都懂,那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大家是怎么想的,我的猜测是,宋江是在为自个铺后路,他可能是想着,将来若是不能被赦免,索性就去梁山落草。那样的话,就必须有忠实的小弟,要不然凭什么和晁盖争权? 所以,他故意在坑花荣,就是想让花荣丢官去职,先去梁山泊给他打前站。 可能有人会说,原文里宋江在清风山,没有对那刘高妻子表明他和花荣的关系,其实仔细一想,这就是宋江的高明之处,他不说难道刘高妻子就不知道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宋江下一步就要去清风寨,到时让刘高妻子自个发现,不是更合情合理吗? 第六十章 蝴蝶翅膀 话说梁山泊大败官兵之后,那济州府尹听了何涛的带话,吓得是战战兢兢,生怕惹得梁山来攻,哪里还敢再去撩虎须。为了防止蔡京不依不饶,又逼着剿匪,济州府尹便派人送重金贿赂了蔡京。 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 济州府尹向蔡京密告,先前劫持生辰纲的强人,如今正在青州落草。而且,他在信里还隐晦气提了下,官军征讨梁山,大败而归的事。 蔡京是何等老奸巨猾, 哪不明白那济州府尹的意思, 可其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就此作罢。 原因有二,一是和那青州府尹慕容彦达的身份有关,只因那慕容彦达的妹子乃赵佶的贵妃,蔡京自不敢逼迫太甚。 二是由于前番下令济州府剿匪,乃是蔡京私下找了高俅,两人狼狈为奸,背着赵佶所为,这要是传了出去,他们都得吃挂落不可。 随着蔡京的偃旗息鼓,济州府尹更不敢拿正眼去看梁山泊,一时之间,导致梁山在山东境内名声大噪,许多好汉都动了上山聚义的念头。 穆栩虽然早就猜到,打败官军会有许多好处,但他还是小看了这种影响力。如今的梁山泊, 俨然已成为北方绿林的头把交椅, 短短的两个月时间,山东境内托儿带口来投奔的百姓,就有十三四万之多, 让他轻松又招了一万五千兵马。 除此之外,来投奔的好汉也有十来个之多,其中原着里有名有姓的就有六个,分别是张顺、王定六、汤隆、山士奇、石秀、杨雄。 这几人里,石秀、杨雄、山士奇都是犯了人命官司,无路可去才来落草。石秀和杨雄是杀了潘巧云,这且按下不表,没什么好说的。倒是这山士奇能前来,却是出乎了穆栩的预料。 只因在原着里,这山士奇乃是田虎的一员虎将,他原是沁州富户子弟,膂力过人,好使枪棒,后因杀人惧罪,遂投田虎部下。在宋江征田虎时,他曾负责镇守壶关,与林冲大战五十余合不分胜负。 本来按原本轨迹, 山士奇应该去投奔田虎的, 可谁想最近一年多, 穆栩带着梁山泊威震江湖, 才让山士奇改了主意,选择千里迢迢来投奔穆栩。 剩下几人里,汤隆是穆栩托柴进寻来的,王定六是自个来的,也不去说他们。至于张顺,他是为了给母亲治病,但到了之后,被穆栩一顿劝说,就顺水推舟留了下来。 加上他们一行人,如今梁山泊的头领已超二十人,有人曾提议让穆栩分排座次,已定人心。但穆栩思量再三,最终断然否决了这个建议。 打从心底里,穆栩就不太喜欢原着里,那种排座次的办法,先不说那么排有没有根据,合不合情理。最起码有一点就非常不好,那就是江湖气息太重。 如果穆栩想复刻宋江的梁山泊,那这么做未尝不可。但他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瞄着建立一个新政权去的,那自不能再去建立一个草头班子。 所以,趁着此次有新的好汉入伙之际,穆栩做了三件事。第一件几,是按照各人能力和功劳,重新安排各人职司。 第二件,在原本由他本来统领的五百骑兵基础上,建立了直属的亲卫营,正副头领的人选,出人意料的落在了新来的石秀、王定六头上。 第三件,穆栩宣布不再实行交椅制,以后以各人职能大下为排序。 对于穆栩这些举措,大部分头领都没当回事,但也有一些头脑精明的,看出了其中的深意。 只不过他们的想法都是南辕北辙,心向招安的,觉得此举是为了日后顺利招安。反对招安的,则认为是穆栩打定了主意,要将造反进行到底。 有不少人还私下向穆栩打探过,都被穆栩以不同说词糊弄过去了。比如林冲来问时,他就说了真实想法,林冲一听大喜过望,当场表态誓死追随到底。 而等到镇守独龙岗的杨志,来信询问穆栩心意时,他又换了个说词,说是为了效仿十节度云云。杨志自是信以为真,浑身充满了干劲。 当然,穆栩也不傻,为了不引起山寨混乱,但凡来问他的,都被他千叮万嘱,不得将此事泄露出去。理由都是一样的,那就是目下山寨还有反对声,为了日后大事为重,千万不可将此事拿到明面来说。 为了各自的前程,这些人都谨守秘密,甚至还自觉和穆栩关系比别人亲近,这倒是穆栩始料未及的意外之喜了。 就在穆栩在山寨安心处理各项事务时,花宝燕的求援信终于送达了梁山泊。 穆栩亲自接见了花荣的亲信,从其口中得知事情的经过后,穆栩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带上林冲、栾廷玉、时迁三位头领,并五百骑兵,星夜赶往青州所在。 好在济州与青州相邻,两地相隔不过百余里,穆栩一行紧赶慢赶,算上花荣亲信来梁山所用的时间,一共不过用去五日的功夫。 到达清风山附近时,穆栩命兵马原地驻扎,派时迁带上花荣亲信先去清风寨探查消息。而他之所以这般行事,是因为他记得在原着里,花荣和宋江被抓的次日,就让人押送去了青州府城,在半路被王英一伙所救。 虽然如今没了王英几人,但却多了晁盖一伙,因此依穆栩判断,此刻花荣和宋江应该已经被救,说不定他们都打破了清风寨,救出了花荣家小。 穆栩想的虽好,但他却忘了多了自己这个蝴蝶翅膀,事情发展早脱离了原来的轨迹。 “你说什么!花荣贤弟已被押解到了青州府,这是何时的事情?” 面对穆栩的追问,返回的时迁不敢怠慢,急忙老实回道, “小弟已打探清楚,那镇三山黄信和知寨刘高,为了防止清风山救人,在抓住花知寨当天,就连夜将他和宋江押去了青州府。待次日清风山得到消息去救人时,早就晚了一步。” 穆栩此时已反应过来,因他的缘故,晁盖没能入主梁山泊,反倒来了清风山落草。而晁盖与王英一伙不同,他在江湖上名望不下宋江,有他盘踞在清风山,清风山的实力自是远胜于原着,黄信等人心有顾忌也是理所应当的。 穆栩琢磨半晌,忽然想起此行的另一个目的,“那花荣贤弟的家眷在哪,是否也被收押到了青州府?” 时迁回道,“未曾,他们依旧被软禁于花府之中,受那刘高看押,但小弟已探得,他们三天后也要被押解到青州收监。” 听到这个消息,穆栩由衷感叹,“总算是听到了一个好消息。”说完,穆栩将目光放到花荣亲信陈二身上,向其询问道, “陈兄弟,目前在清风寨,还有多少人心向花贤弟?” 陈二不假思索的回道,“回寨主的话,不敢说全部,至少有大半人都是向着我家知寨的。”说着,他解释了原由, “我家知寨祖上三代都掌管清风寨,那刘高才来不过两年,再加上他是个文官,平日里看不上我们这些大头兵不说,还时常克扣军饷,兄弟们苦他久矣。” “好,这就好办了,你今夜给我潜回清风寨,联络一些可靠的人手,明日夜里子时,我要奇袭清风寨,救出花贤弟老小,再将那刘高狗头砍下,为花贤弟报仇!” “是,小人遵命,定不让寨主失望!” 陈二抱了下拳,领命而去。穆栩又吩咐时迁道,“你带人去查探下清风山晁盖一伙动向,若是他们正设法营救宋江,速速来报!” 第六十一章 兵不血刃 “寨主是想与清风山合作?”一旁的栾廷玉在时迁走后,若有所思的问道。 穆栩点了点头,向栾廷玉、林冲解释道,“此次救人怕是要打破城池才行,就凭借咱们这五百骑兵能成什么事?” 林冲有些担心道,“青州虽比不上大名府那等坚城,但也不可小觑。小弟怕清风山实力不够, 不如从梁山泊调些兵来,确保万无一失!” “我也这般想过,只是这一来一回,耗时颇多不说,再者…”穆栩迟疑了下,想到两人不是外人,索性就直言道, “你们都是自家兄弟, 我便不藏着掖着了, 之所以要找清风山合作,无非是想将打破青州的名头让给晁盖他们。” 二人都不是傻子,立即明白了穆栩的用意,接着就听他继续说道, “这青州不同别处,府尹慕容彦达的妹子乃是赵官家的贵妃,一旦他出了事,他妹子只要给赵官家吹吹枕头风,你们说他这一国之君会怎么办?” 会怎么办?当然是发兵来攻了,二人当然知道答案,不过心底未尝没有觉得,穆栩这么做不够英雄。只稍一打量二人神情,穆栩就明白了他们所想,当即没好气道, “你们是否觉得,我此举不够光明磊落?” 二人哪敢承认这个,皆异口同声的否认, 穆栩趁机教训他们道, “栾兄弟在江湖上行走惯了,这般想倒没什么。可林教头你呢,你好歹也是混过官场的人,怎的还那般天真?” 林冲让穆栩训的面红耳赤,半晌呐呐无语,可穆栩似乎没有放过两人的意思,就听他又道, “我们如今只不过暂且落草为寇,待时机成熟,必要做一番大事,怎可一味学江湖好汉那一套? 你们切记,时刻要把自己当将军看待,若是不能及时转变心态,将来还怎么带更多兵马,我如何敢让你们独当一面?” 穆栩这番话,几乎是在赤裸裸展示他的野心,听得二人身子同时一震。林冲还则罢了,但栾廷玉却不然,他还是第一次听到穆栩的志向,此刻心里除了震惊之外, 剩下的就是无尽的狂喜,毕竟他也有一个光宗耀祖,封妻荫子的梦想。 前文就说了,穆栩最喜欢看碟下菜,他知道林冲因高俅之故,已对朝廷死心,而栾廷玉就更好说了,在归顺穆栩之前,他充其量是个乡间土财主的教头,如今看到出人头地的机会,自然要牢牢抓住。 不过穆栩今日说这么多,可不是为了给二人画大饼,他是别有用心的。此刻见时机差不多了,他背着手往前踱了两步,用微不可查的生音,喃喃自语道, “听说那慕容彦达身子不好,这次若是出了意外,还不知那宫里的贵妃娘娘怎么伤心呢,想想就让人不忍!” 说罢,他就径自离开,去临时营地巡视了,只留下身后面面相觑的林冲二人。 过了好一会,栾廷玉问林冲道,“林兄,寨主的意思可是?”说着,用手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林冲点头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按寨主的意思办就是了,反正林某早无处可去,现如今就跟着寨主搏富贵了,兄弟你呢?” 栾廷玉苦笑道,“我还不如林兄你呢,想我自幼勤练武艺,寒暑从不间断,可到头来,只能屈身于乡间,为地方豪绅卖命。是寨主给了栾某希望,别说是一个府尹了,就是赵天子当面,我也绝不手软!” “好,若真能打破青州城池,咱们二人就见机行事,最好能将此事,栽到清风山一伙头上!” 却说时迁奉命去打探清风山情报,只用了半日功夫就回,向穆栩复命道,“得知宋江被押往青州后,晁盖帅清风山倾巢而出,如今攻打青州城甚急,只是被秦明、黄信带兵阻挡,一时未能建功。” “他们有多少人马?” “回哥哥,大约有四五千之数。” 穆栩在心里盘算片刻,以宋朝地方的配置,青州作为一地首府,在满编的情况,至少该有万余官兵。但依照时下那些官吏的德行,必然要吃空饷,如此一来,青州估计也就五六千人,甚至会更少。要不然在面对四五千草寇时,又何必据城而守? 想到这里,穆栩明白此次攻打青州城的关键,就在于兵贵神速,一旦让青州府地方官军来援,那事情就棘手了。 “你传令下去,命弟兄们原地扎营休息。” 次日晚间,距子时还有半个时辰,一队骑兵趁夜色来到清风镇一里之外。由于有穆栩事先命令,不许点火把,又给马蹄包上了布,以至于直到此时,镇内还毫无所觉。 在原地等了约半柱香功夫,穆栩就见时迁、陈二领着一颇为眼熟的军汉前来,行至身前,陈二指着那军汉道,“寨主可还记得刘海都头?” 未等穆栩回答,那军汉就以头触地下拜道,“前番全凭寨主救了小人之妻,大恩大德未曾报答,今日给寨主磕头了。” 穆栩听到这里,登时想起了此人身份,正是他上回来青州时,在清风山脚下所救妇人的丈夫。穆栩笑着将人扶起,口中说道, “无需如此大礼,我只是恰逢其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先不提此事,还是说说清风寨的守备情况,那刘高可在寨内?” 刘海抱拳答道,“刘高那个贼子,将我家知寨押去青州后便即返回,如今他就守在寨内,听说、听说…” “兄弟有话但讲无妨?” 刘海咬牙回道,“听花府下人说,那刘高老贼,最近几日曾去威胁花知寨夫人,说、说只要花夫人肯委身于他,他就帮花知寨脱罪,已被花夫人断然拒绝。若不是顾虑营中将士,那贼子说不得会用强。” “这厮端的无耻之尤!待稍后打破寨门,将此贼拿住,留给花贤弟亲手处置!”穆栩气得破口大骂。 刘海见状忙道,“请寨主放心,那刘高不得人心,现如今寨内人心惶惶,大家都在替花知寨叫屈,而且今日正是小人守卫东面栅门。” 穆栩闻言大喜,笑道,“如此就可不费吹灰之力,将清风寨拿下了。兄弟且先回去准备,我带兵稍后就至。” 有刘海充做内应,穆栩带兵来到清风镇东门,自没有遇到丝毫抵抗,等吊桥放下,穆栩唤过刘海道,“你与我手下同行,尽量招降为主,若遇到顽抗到底的不必留情!” 说罢,他向林冲几人点了下头,带着五十余骑径直冲向花府。而林冲几人则又等了片刻,待觉得穆栩差不多已到了花府,他们才点上火把,带兵开始冲击寨内营房。 且说穆栩带兵来至花府大门,那刘高派来看守花荣家眷的兵士,因没看见寨内发生骚乱,根本就未想到来得会是敌人,因而被穆栩带人轻易解决。 进入花府大门,早得了陈二通知的花娘子与花宝燕,已带着花荣一对小儿女焦急的候着,此时见穆栩来了,妯娌二人这才松了口气。 花娘子盈盈一礼,嘴里感激道,“伯伯大恩,我们一家老小没齿难忘!” 穆栩给正目不转睛看他的花宝燕一个眼神,示意她扶起嫂子,然后才道,“弟妹说得这是什么话,我与花贤弟情同手足,此次来救你们是应有之意,万不可这般客套。” 说话间,忽然就听外间传来声号炮,接着就是喊杀声、马蹄声四起,见花娘子她们目露担忧,穆栩柔声安慰道,“你等无需担心,这是我带来的人马在接收大营。” 花娘子听后舒了口气,方要问花荣下落,就见花宝燕像朵云一般飘到穆栩身畔,拽住他袖子道,“穆哥哥,我兄长今在何处,可有性命之忧?” 穆栩不欲她们忧心,便敷衍道,“你们放心就是,花贤弟在押解途中已被救下,因受了二十杀威棒,此刻行动不便,我将他留在百里外的营地休养,过两日你们自能团聚。” 第六十二章 临阵不和 将花荣家小安抚完毕,穆栩听得外间喊杀声暂歇,便留下三十名士卒把守花府,自己去外间查看情况。 方至花府大门,就见栾廷玉拖着一人前来,将其狠狠摔在地上,说道, “此贼便是刘高,他看事态不对想要逃跑,被小弟用流星锤打断了一条腿。” “好汉饶我性命,我愿将毕生家财献给好汉,只求能放小人一马!”衣衫不整的刘高,顾不的腿上的疼痛, 挣扎着起身跪趴在地上, 向穆栩哀求。 穆栩只瞥了一眼刘高, 想到此人曾打花荣女眷的主意,便打算给其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下笑着朝栾廷玉道, “听说刘高浑家颇有几分姿色,就赐给栾兄弟做个小妾。” 栾廷玉却想都没想的拒绝道,“小弟平生不好女色,有家中夫人一人足矣!” 穆栩摇摇头,“罢了,我就不为难你了,你和林教头都是伉俪情深,那就便宜时迁那小子吧。” 想到时迁那副尊荣,栾廷玉为那刘高浑家默默掬了把同情泪,随即就将此念抛之脑后,向穆栩道, “除了有少数人抵抗外, 剩下三千余人皆已归附,哥哥还有何示下?” 穆栩一脚踢开爬到自己身旁求饶的刘高, 问道, “清风寨有多少马军?” 栾廷玉回道,“不超过三百。” “你去通告林教头,这些人我都要带走,不过我会再留下一百咱们的人手作为辅助,由他全权负责处理清风寨后续事宜。”说到这里,穆栩居高临下看着刘高,冷冷的说道, “刘大人,你依我一件事情,待事成之后,我或许可以放你一马。” 本以陷入绝望的刘高听到这话,顿时就像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他匍匐到穆栩脚边,仰着头颅,强忍剧痛道,“好汉只要肯放小人一马,休说一件,便是一百件也依的!” “好, 这是自个说得, 若是敢耍花样, 我就把你一刀一刀剐了!” 刘高打了个寒颤,忙不迭回道,“好汉放心,小人绝不敢如此。” 穆栩笑着点点头,“看你表现了!”说罢,又吩咐栾廷玉,“带刘大人下去,找个大夫给他诊治一番。” 青州城外,清风山大营,中军大帐之中,虽已近凌晨,但依然是灯火通明。晁盖满脸郁闷的坐在上首,看着下方围坐的一众头领,口中叹道,“连日来弟兄们倾尽全力,却始终不能破城,这可如何是好?” 吴用见无人答话,只得出声道,“哥哥,那秦明、黄信皆不是易与之辈,若继续强攻,只会徒增伤亡,不如明日先休战一日,再作打算如何?” 公孙胜出言道,“学究此言有理,可时不我待,若再拖上两日,官兵援军到来,咱们不止救不出宋公明哥哥,怕还会有腹背受敌的风险。” “这…”吴用摇扇子的手一顿,这个道理他何尝不知,可是那守军龟缩城内,他又能有什么法子? 就在一众人为如何破城而头疼时,忽有一喽啰来报,“启禀天王,营外来了一人,说是奉梁山泊穆寨主之命,给天王送信。” “快请进来!”晁盖将喽啰打发后,有些不解的环顾左右,“那穆寨主如何知道我等在这里,还使人来送信?” 吴用等人不知穆栩与花荣的交情,自是无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好在不多时,信使就到了,等晁盖看过密信内容,顿时连叫了几个好字,又将信给吴用公孙胜传阅。 两人将信仔细看过,公孙胜想都未想,就道,“妙,看来破城之期就在明日!” 见晁盖看向自己,吴用虽不情愿,但还是轻轻颔首,言简意赅道,“此计可行。” 晁盖见他们二人都这般说,当即心下就有了底,他命人赏了信使十两银子,对其道,“劳烦小哥回去转告穆寨主一声,就说晁某知道了,明日定然依计行事。” 翌日,天刚放亮,随着急促的战鼓声,清风山大军就在几位头领的带领下,架着云梯奋力攻打城池,歇在城头的秦明、黄信不敢怠慢,急忙指挥官军应战。 双方人马围绕着南面的一段城墙,厮杀了一个多时辰,期间清风山士卒数次登上城头,皆被秦明二人及时带人杀败。 又过去小半个时辰,终于城下传来一阵鸣金声,清风山大军丢下一地的尸首,如潮水一般缓缓退去。 在城内听得战事稍歇的慕容彦达,这时才敢在侍卫的陪同下,战战兢兢的登上城墙,一见秦明二人就追问道,“二位将军,贼人今日缘何这般早就攻城?” 秦明甩了甩狼牙棒上的碎肉,口中骂道,“谁知那些贼子发什么疯,反正只要有本将守在城头一日,他们就休想越雷池一步!” 慕容彦达看到秦明狼牙棒上的黄白之物,差点将隔夜饭吐了出了,忙将视线转到别处,长舒了几口气后,恭维道,“有两位将军守城,本宫自是放心,待打退了贼寇,本官一定亲自上书给官家,为二位请功!” 秦明、黄信一听这话,赶忙向慕容彦达拜谢,等起身后,黄信突然说道,“大人,依小将来看,敌人今日这般反常,定有其他缘故。” 慕容彦达不傻,闻言立时眼前一亮,有些迟疑的问道,“将军是说援军到了?” 黄信解释道,“小将只是有些怀疑,毕竟前几日贼军都是在用过早饭后,才会开始攻城,攻势也不如今日这般猛烈。 他们如此举动,只说明贼将急了,因此小将判断,他们要么就是粮草不济,要么就是知道咱们援兵到了,所以…” 慕容彦达兴奋的接话道,“所以贼人才想在援兵到来之前,打破青州城池。” 黄信点了点头,回道,“若想证明小将所说,且看贼军接下来会如何做,若是他们还不计伤亡的猛攻,那就说明援兵已至青州城不远。” 仿佛为了应证这话一般,随着黄信话音刚落,就听敌营传来战鼓之声,显而易见敌军又要来攻城了。 慕容彦达大喜,赞道,“将军真乃料事如神,青州城防皆托付给将军矣。”说完这话,他便带着随从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岂料刚走出两步,就被秦明拦住去路,只听他道,“大人,待援军抵达,不如让末将带兵出战,两面夹击之下,定将贼人杀个片甲不留。” 原来秦明官居青州都统制,而黄信不过为青州兵马都监,自然是秦明的官职更高一筹,可方才黄信入了慕容彦达的眼,令其不顾官场规矩,将战场指挥权交给了黄信。 这让秦明如何心服,要不是顾忌慕容彦达后台够硬,说不得秦明早就翻脸了,但想让他就这般低头,却是万万不能,他可是霹雳火秦明。因此,为了挽回面子,秦明便提出了这个建议。 慕容彦达是依靠裙带关系上位的,根本就不懂任何军事常识,乍一听秦明这话,他就觉得大为有理,完全没考虑得失,一面绕过秦明往城下走去,一面摆手道,“全凭将军自个做主!” 黄信性子不似秦明那般鲁莽,他担心其中有诈,便好心上前劝说秦明,“秦统制,我们还是守在城内,以静制动为上,兵法有云…” “哼,难道需要你教本将军做事,别以为攀上高枝就可以命令我!”秦明不等黄信把话说完,就冷哼一声,不屑的讽刺道。 接着,他甚至都不愿再守城,大刺刺的跟着慕容彦达之后,向城下而去,口中还不忘向手下喝道,“还不与我整军备战,一会随本将前去杀敌!” 第六十三章 打破青州 再次打退一波清风山的攻势,黄信用手搭在墙垛,方要喘几口气,就听敌营又响起战鼓声,他暗骂一声,强打精神朝左右喝令, “都给我把劲头拿出来, 待打退了敌军,府尹大人重重有赏!” “将军快看!”一旁的小校忽然指着敌营,高兴的叫道。黄信急忙闻声望去,只见远处天边出现阵阵烟尘,烟尘过后杀出一彪马军,将敌军后阵冲的七零八落。 黄信打眼仔细辨认, 看了好半晌,才看清那队马军打着清风寨旌旗,其中夹杂着刘字帅旗。 “看旗号是刘高来了,可他不像是个有此魄力之人啊。”见来人是刘高,黄信着实摸不着头脑。 毕竟前几日去抓花荣时,他曾与刘高打过交道,在他的印象里,刘高和那些官场的大头巾一个熊样,一副贪生怕死的模样,让其斩将夺旗、率军冲锋,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黄信正在城头疑神疑鬼之际,耳边突然听见咔咔之声,却见城门吊桥在缓缓落下。见此情形,他哪里还不知,定是秦明见援兵到来,忍不住要出城助战。 “这个莽夫!”黄信跺了跺脚,慌忙向城下冲去, 想要去劝阻秦明不可莽撞。可紧赶慢赶,到底还是迟了一步, 等他到城门口时, 那秦明已带着直属亲兵一千人出城去了。 黄信无可奈何之下, 只好怏怏返回了城头观战。 却说秦明在城内憋了好几日,心中早就极不耐烦,此时好不容易出了城,不免就放飞了自我,连斥候都不愿派,带着兵马就往敌军阵中冲去,想要与援军来个前后夹击。 同一时间,在清风山大军后阵,假装带兵冲锋的穆栩,也时刻关注着城内动向,当看到那秦明不管不顾,率兵陷入了重围后,他笑着对一旁的栾廷玉道, “我本以为那霹雳火秦明,即使性子再烈,也该来与我军汇合才是,还想顺便试试他的手段, 谁知他竟是这般有勇无谋之辈!既然如此,那就发旗号, 令兄弟们佯装不敌, 向青州城方向退却。” “是,小弟得令。”栾廷玉得了吩咐,立时纵马奔到队伍前方,去给旗手传令。 穆栩则扭头看向一旁骑在马上的刘高,叮嘱道,“稍后给我镇定些,若是出了岔子,想想你们全家老小的下场。” 刘高用袖子抹了把额头的冷汗,颤颤巍巍道,“是、是,小人谨记寨主之命。” “那样最好不过。”穆栩将视线转回前面,待看到大旗挥动三下后,立时一拍马背,带着六百多骑兵慢慢脱离战场,从右翼绕过前方战场,向着青州城奔去。 坐镇清风山中军的晁盖,与穆栩早有默契,见此情形不敢怠慢,连忙分出一支人马,由公孙胜带领,坠在穆栩马军之后,做出一副追赶的架势。 到了距城门一箭之地,城头就有人高呼,“来军止步,报上名来?” 穆栩若有深意的看了眼刘高,刘高情不自禁的咽了下唾沫,打马来到阵前,大声回道,“本官乃是清风寨知寨刘高,快快开启城门,放我等进去。” 在城头的黄信探出头来,发现来人确是刘高无疑后,便出声询问道,“刘大人为何不与秦将军汇合,共破贼军?” 刘高气急败坏的喝道,“黄都监,你这话是何意?那秦将军一头扎进重围,难道本官也要跟着去送死不成?你若再敢拖延时间,让我部被敌军追上,我非在府尹那告你一状不可!” 黄信一直在城头观战,自然知道刘高说得不假,心中大骂秦明害人不浅的同时,看了眼越发靠近的追兵,终究还是下令放下吊桥。 随着吊桥轰隆隆放下,黄信眼见着刘高带人进了城,他压下心中隐隐的不安,就要命人收起吊桥。哪想城下突然传来一阵喊杀之声,黄信当即大惊失色,一面喝令关上城门,一面带兵前去支援。 可哪里还来得及,青州的官兵本就战斗力不强,再加上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此时见敌人进了城,一个个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丢下武器就向城里四散而逃。 即便黄信操起丧门剑,连续砍翻十余个逃兵,都没能阻止溃兵。眼看大势已去,他只得长叹一声,带上手下亲信,向自家府邸逃去,打算取了家眷,趁着兵荒马乱之时,从别处城门逃生。 见计划一切顺利,穆栩当即命栾廷玉派人接应清风山大军进城,他本人则问清监牢所在,先一步去解救花荣。 此时城内百姓已知城池失守,到处都是一片混乱,穆栩一路带兵行来,几乎未遇到任何抵抗,就寻到了青州监牢。 话说花荣与宋江被押到青州牢城后,免不了一顿杀威棒。此时二人被关在相邻的两个牢房内,自打从一个牢子口里得知,清风山大军正在攻打青州城后,两人就盼着早日被救。 期间免不了说起日后打算,宋江抓住机会,就开始劝花荣去清风山落草,他的话是这般说得, “兄弟,此次累得你有官难做,实在是让为兄汗颜。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贤弟总该有个去处,不如就去清风山入伙如何?那晁天王与我相交莫逆,定不会亏待了咱们。” 花荣却不这般想,在他看来,自己与晁盖一伙没有丝毫交情,与其去清风山,还不如去投奔梁山泊呢。毕竟他和穆栩交情匪浅,去了那里自有用武之地。于是,他便反过来劝说起了宋江, “兄长,既然命中注定有此一劫,日后就不要再提此事。不过依小弟愚见,咱们还是去梁山泊安身立命为好,穆栩哥哥那般英雄了得,跟着他定能做一番大事出来,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听到花荣这话,宋江心里极不是滋味,他费尽心思忽悠花荣落草,为得可不是便宜穆栩,以他和穆栩的泛泛之交,若去了梁山泊,哪里会有他的出头之日? 当下宋江便搜肠刮肚,在心间盘算说词,想要说服花荣打消这个念头。可就是这般巧,他方想好了如何开口,就见外间牢役一哄而散,从其中只言片语可以判断,青州城已被打破。 两人相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兴奋之色,宋江不失时机的道,“穆兄弟自是天下少有的豪杰,可晁天王亦不差,那清风山更是距贤弟的清风寨不远,去了那里也可免去家中老小背井离乡。” 花荣正自犹豫间,忽听得传来兵甲撞击声,随后就有人高喊,“花荣贤弟在何处?” “可是穆家哥哥来了?小弟花荣在此!”听到这个声音,花荣瞬间喜上眉梢,口中连连回应,还不忘朝宋江道,“兄长,是穆家哥哥来了,这下咱们有救矣!” 宋江心中已经开始骂娘了,面上还不得不做出感激之情,兀自疑惑道,“不是说来的是晁兄吗,如何又变成了穆兄弟?” “这个问题由我来回答宋兄如何?”伴着话音落下,穆栩的身影出现在牢房过道。 “花荣见过哥哥!”不等穆栩来到近前,花荣就拜倒在地。 相隔一栅栏的宋江,看到花荣这番举止,有种为他人做了嫁衣的感觉,但此时说什么都晚了,他只得强颜欢笑,朝穆栩抱拳施礼道,“不想竟劳兄弟来救,宋江之罪也!” 第六十四章 虚情假意 穆栩先朝宋江客套道,“押司这是哪里话,凭你二人与我的交情,我救你们理所应当。” 话虽如此说,可穆栩对两人的亲疏有别却显而易见,只见他抽出腰间配刀,将牢门锁链斩断后, 第一时间就进入花荣牢房,将其一把扶起,又仔细打量半晌,视线最后落在花荣面上的金印,口中叹道,“贤弟何至于此!” 花荣心下感动,面上却道, “哥哥无需挂怀,小弟堂堂七尺男儿,面上刺几个字算甚!倒是哥哥如何知道小弟遭难?” “多亏了宝燕贤妹报信,才让我能及时赶到。听说贤弟被打了杀威棒,伤势可有妨碍?” 花荣急忙回道,“小弟习武之人,这点皮外伤不打紧,倒是公明哥哥今番被打的不轻。” 听了花荣这话,穆栩仿佛才想起有宋江这么个人一般,连忙拉着花荣出得牢房,来到宋江面前,关切的询问,“宋兄可还支撑的住,要不要先看下郎中?” 宋江抱拳笑道,“穆兄弟有心, 小可身子并无大碍,听说晁盖哥哥也来了,不知可否进城?”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边走边说。”穆栩如何听不出宋江的言外之意,这厮分明是在告诉他, 就算你穆栩不来救我,我宋江自有人救。 作为一个纯粹的武人,花荣根本就没察觉,自穆栩进了牢房这片刻功夫,穆宋二人已围绕他,无形中交了一番手。他对此浑然不觉,还出言附和道,“穆哥哥这话在理,兄长咱们且出去再说。” 三人走出昏暗的牢房,穆栩趁两人适应外间光线的功夫,打发手下找来两件外袍,让二人穿在身上。趁这间隙,他把如何救了花荣家眷,又如何利用刘高赚开城门之事说了。 花荣听到那刘高陷害于他不说,竟还敢打他娘子的主意,立即火冒三丈,就要去找其算账。宋江突然插话道, “贤弟万万不可,穆兄弟已答应放那刘高一马,你若杀了他,岂不是陷穆兄弟不义!” “这…”花荣顿时迟疑的看向穆栩,让他就这么放过刘高,他如何肯甘心。 穆栩略有所觉的看了眼宋江,大笑着说道,“我是说过会放刘高一马,可那只代表我自己,跟贤弟有何关系?你要找他寻仇,那是你们的私人恩怨,我可管不着!” “对呀,哥哥信守承诺放过他,要是他不争气,再落入我手,那只能怪他倒霉,怨不得旁人。”花荣明知穆栩这话是在耍赖,却依然拍手应道。 宋江听二人一唱一和,也知道再多说无益,索性就闭口不言。 由于二人背臀有伤,不便骑马,穆栩便陪二人一路步行,往城门方向而去,拐过两个街角,前方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却是晁盖带着众头领而来,看到宋江一行,晁盖远远的就下马徒步,以示尊重。 穆栩还是第一次见晁盖,不免多看了几眼,只见其四十许上下年纪,生的方面大耳,苍髯如戟,目露精光,端的一副好派头。 晁盖来到几人身前五六步站定,弯腰下拜,“多谢穆兄弟救我兄弟性命,晁盖这厢有礼了。” 穆栩急忙上前用手扶住晁盖,先回了一礼,才道,“晁天王忒得客气,小弟与宋押司也是旧识,更何况今番失陷的还有花知寨,他乃是我的生死之交,岂能见死不救?” 晁盖笑着拍拍穆栩胳膊,随后关切的抓住宋江的手,情真意切的说道,“为兄来迟一步,让贤弟吃苦了!”说完,不等宋江回话,他又说道, “这回贤弟总该随我上山了吧,万不可再行推辞,以贤弟的人才威望,为兄愿退位让贤。” 穆栩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冒出个想法,“这晁盖和宋江的关系,似乎并不像表面这般简单,要不然晁盖为何不在私下劝说,反而还当着众人的面,说什么退位让贤,这不是把宋江架在火上烤吗?且看他如何应付。” 在众人各种眼光中,宋江拜了三拜,口中说道,“兄长这不是折煞小弟嘛,论年纪,兄长我十岁;论先后,兄先我上山;论威望,兄驰名江湖。小弟若是听了兄这话,不是成了无义之人? 再者,宋江家中还有老父赡养,若与兄弟们上山相聚,不就成了不孝之人。不义不孝,这与禽兽何异!” 瞧宋江这番话说得,让穆栩都忍不住替他喝彩,他先说年纪,再论先后,最后才提威望,偏偏就是不谈才能。 这摆明了是在说,我宋江之所以不坐那头把交椅,是因为你晁盖年长于我,又是先一步上山,所以我才不坐,不是坐不得,如果论才能,我远胜于你。 至于什么不义不孝,那不过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为他不上山落草,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 看着眼前的一出好戏,穆栩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念头,他准备明日派人在江湖上,大肆宣扬一番,就说清风山打破青州城,为得是救宋江出牢笼,这样一来,看他宋江还怎么打两手算盘。 穆栩却不知道,此时还有一个人打的相同主意,那人就是吴用。自与宋江在清风山结识,再经过对其过往的了解,吴用心下已然认定,此人才是实现自己胸中抱负的最佳人选,所以无论如何,都得将其赚上山来。 在晁盖、宋江表演兄弟情深之际,栾廷玉悄悄来到穆栩身后,声若蚊蝇道,“寨主,那青州府尹全家都被杀害,听说是清风山乱兵所为。” 穆栩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栾廷玉见状,忙退到一旁,昂首挺胸站定,宛如一个称职的保镖。 经过一番你推我让,晁盖二人总算寒暄完毕,晁盖对宋江的知趣很满意,笑着招呼穆栩道,“听下面的弟兄说,已打下府尹官邸,咱们去那里吃杯水酒如何?” 穆栩自无不可,含笑应了下来。当下,一群江湖好汉就来到慕容彦达的府邸,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在路过前院假山时,看到清风山喽啰抬着十几具尸首出来,宋江有种不妙的感觉,忙拦住一个喽啰去路,向其打听死的是谁,待听说是慕容彦达全家后,宋江眼前就是一黑。 对慕容彦达的来历,宋江自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在来时的路上,他还在想着,如果其被俘虏,他一定要想办法救上一救,为自己在朝中结个善缘,哪知竟看到这般结果? 而且宋江被捕后,虽一直托以张三之名,可如今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数不胜数,难保不会有人将他泄露出去,那样的话,他还怎么等大赦天下?就算等到了,他的名字怕是,也不会出现在赦免名单。 宋江此刻要是知道,现场至少就有两人,准备为他在江湖扬名,他估计也就不会再想这美事了。 晁盖正拉着穆栩,为他和吴用化解矛盾,却发觉宋江坠在后面,便回头去找,看其脸色有异,忙问其何故。 宋江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嘴里解释道,“小弟见那慕容府尹全家被害,怕惹来天大的麻烦,因而有些担忧。” 论起政治敏感度,晁盖那是拍马难及宋江,所以他听闻这话,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反而大气的挥手道,“这等贪官污吏,死有余辜,兄弟何必放在心上?” 第六十五章 出人意料 晁盖不知他这话一出,先不说宋江如何想,最起码吴用心里,就对他彻底失望了,更加坚定了要将宋江拉来入伙的念头。 而宋江也被堵的心里难受,他又不能直言心中的隐私,只得言不由衷道, “那慕容彦达乃是国舅,他的死讯一旦传回京城,势必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小弟是担心朝廷发兵来攻,到时不免又生灵涂炭。” 谁知晁盖闻言却大笑起来,“哈哈,咱们这些好汉, 哪个没受过贪官污吏的欺压,这鸟朝廷若要派兵来,尽管来就是了,晁某就在清风山恭候。” 穆栩分明瞧见宋江、吴用二人一瞬间脸上愀然变色,眨眼的功夫又恢复正常,吴用这厮还出言赞道,“哥哥真是豪情万丈,小生佩服。” 随着吴用的话落下,清风山一众头领,皆不约而同出言夸赞起来,穆栩也跟着凑了几句热闹,他此时越发肯定,一旦宋江落草,晁盖必然离死不远。 就拿原着来说,谁要相信晁盖死于史文恭箭下,那谁就是傻子, 那史文恭得有多闲, 才会在箭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估计晁盖临死之前, 心里也清楚他是死于谁手,否则他何必留下那个遗言,说什么谁杀了史文恭,谁就是梁山之主。 毕竟在宋江落草前后,晁盖可是三番五次,表现出一副要让位于宋江的姿态,结果临死的时候,他反而不提此事了,这合理吗? 可以这么说,晁盖其实是被宋江一步步逼上死路的,他之所以要攻打曾头市,不过是察觉到自个已被架空,为了拼死一搏,才不得已亲自带兵出征,希望用一场胜仗,来向世人证明,他才是梁山头一把交椅。 可惜原文里晁盖醒悟的太晚了些,当时梁山泊的众头领,大部分已心向宋江, 这从晁盖出征时, 所带的头领就能看出一二。 好在晁盖今日的一系列表现,说明其对宋江并不是毫无防备。因此,穆栩由衷的希望,今生二人能来上一场,势均力敌的龙争虎斗,免得宋江这厮实力发展太快,坏了自己的大事。 闲话休提,当日晁盖便以地主之姿,在慕容彦达的府上,设宴款待了穆栩几人。席间,再一次感谢了穆栩相助之情后,晁盖便问起此次战利品如何分配。 穆栩思量片刻,说出了一番出人意料的话,“我是为了花荣贤弟而来,如今目的已然达成,怎可再贪心不足,索要财物呢?凡是青州一切缴获,我分文不取,尽归清风山所有便是。” 穆栩这话说得可谓光风霁月,让现场众人皆是动容不已,尤其是花荣,他心下感动异常,忍不住开口道,“哥哥,这如何…” “贤弟休要多言,此事我自有主张!”穆栩抬了下手,阻止了花荣的下文。 晁盖这会也回过神来,连忙推辞道,“万万使不得,此次能一举攻破青州城,皆赖穆兄弟之功。若是好处全被我等兄弟占了,岂不让天下耻笑?” 穆栩摇摇头,看了眼宋江,说道,“晁天王请听我一言,方才宋公明兄长的担心,未必是杞人忧天。据我所知,那慕容贵妃颇受赵官家宠爱,若是其得知兄长遇害,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如此一来,清风山定会遭到朝廷大军征讨。晁天王的当务之急,便是扩充实力,而要扩充实力,最需要的就是钱粮。因而这青州城的缴获,还是留给贵寨招兵买马吧。” 吴用一时没有猜透穆栩的想法,但还是跟着一起劝说道,“哥哥,穆寨主此乃金玉良言,您还是三思为好。” 相比于吴用的虚情假意,公孙胜的话就中听多了,只见他先朝穆栩抱了下拳,说道,“穆家哥哥义薄云天,威名远播天下,此番更是视钱财如粪土,令人好生敬佩。” 接着,他才对晁盖道,“二位哥哥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梁山泊与清风山又相隔不远,咱们自该守望相助。今日清风山有难,穆家哥哥愿意伸出援助之手,异日梁山泊遇到麻烦,难道我等就不能倾力相助吗?” 穆栩笑着朝公孙胜点了下头,他虽然心下另有算计,但也不得不承认,公孙胜确实非同凡响,不禁对其大生好感。如果不是顾忌他是晁盖的左膀右臂,穆栩都要忍不住出言招揽了。 被吴用和公孙胜连番劝说,晁盖也开始动摇起来,但他向来自诩义气过人,说什么都不愿落人口实,当即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说道, “既然穆兄弟如此说,那晁某便愧领心意了,但不能让兄弟们白跑一趟。这样吧,此次陪穆兄弟出征的弟兄,赏他们每人二十贯,以做军饷。再从缴获的马匹中,划出三百匹,送给穆兄弟,聊表寸心,不知兄弟意下如何?” 穆栩想了下,倒没有拒绝,当即就道,“那就多谢晁天王美意,兄弟却之不恭了。” 见穆栩没有拒绝,晁盖顿时高兴起来,连连吩咐众人敬酒,穆栩也是来者不拒,惹得大伙不时叫好。 宴罢,穆栩婉言谢绝晁盖请他留宿城内的建议,带着兵马在城外安营扎寨。 当夜子时刚过,穆栩正自卧床歇息,忽然听到帐外有说话声,他立时起身喝问,“是谁在外喧哗?” 帐外先是一静,随即就听时迁回道,“哥哥,那宋公明刚来见过花荣兄弟,二人在帐内密谈超过半个时辰。” 穆栩微微一怔,忙穿上外袍,打算去探探花荣口风,可来到帐外,他忽然定住身子,暗道, “宋江来见花荣,十之八九是想继续忽悠拉拢。可如今多了我,再加上今日为了花荣,我都推却了那般丰厚的战利品,花荣想必不会负我。 与其去见花荣,让他怀疑我不信任他,不如就权当不知此事,也能显示我的肚量。” 想通了这点,穆栩当即转身,又往回折返,时迁不明其意,忙问,“哥哥,您这是?” 穆栩招手示意时迁近前,然后小声说道,“花贤弟那里,你不用理会,我有别的事吩咐你去办。” “请哥哥示下,小弟一定办的妥妥当当。” “从明天开始,你派人去四处宣扬,就说此番清风山之所以攻打青州城,皆是为了救宋江性命。记住,务必将此事给我传到人尽皆知,特别是官府那里,千万不可遗漏。” 时迁抱拳回道,“小弟明白了,这就去安排合适的人选。” 目送时迁离开后,穆栩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宋黑子,你想两头下注,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还是继续去落草招安吧。” 回到帐内,穆栩干脆和衣而睡,静待花荣前来,他相信花荣不会让他失望。果然,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穆栩听得有人来到大帐之外,小声询问亲卫,“哥哥可曾歇息?” 没等亲卫回答,穆栩就高声道,“可是花贤弟来了,请进来叙话!” 帐外那人自是花荣,他低声应了一声,随即掀开帐帘,迈步走了进来,向穆栩施了一礼,“深夜打扰哥哥歇息,请哥哥恕罪!” 穆栩笑道,“咱们兄弟之间,何必如此外道,快坐下说话。”说着,他径自下榻,倒了两杯茶,推给花荣一杯,这才不经意的问道, “贤弟这时候来见我,可是有要事要说?” 第六十六章 揭人老底 听得穆栩问他,花荣垂着头,迟疑了好半晌,才道,“适才公明兄长来访,向小弟提了一件事情,小弟委实难以决断, 想听下哥哥的意见。” “兄弟尽管直言。”穆栩见花荣这个样子,心里不禁纳闷,难道宋江这厮打算现在就去落草,所以才让花荣左右为难? “公明哥哥为舍妹瞧了门亲事,可这男方人选,实在让人不太满意, 再加上小妹已有意中人,这个…” 穆栩又不是初哥儿, 岂能不知花宝燕对他的心意,只是他如今心思不在儿女私情上,因而一直才装作不知。不过此时他的注意力,却在花荣的前半句上。 原着里宋江派人假扮秦明,导致那慕容彦达误会秦明暗通贼寇,而杀了秦明全家老***的其不得的不落草贼寇。可如今秦明被清风山生擒,以晁盖的个性,怕是做不出这等恶毒之事才对,那宋江又是为谁做媒? 花荣不知穆栩所想,还以为他在等自己下文,因此便继续说道, “今日清风山大军进城后,遇上了黄信带着家小逃跑,双方争斗间,误杀了黄信浑家, 公明兄长为了替晁天王劝降黄信, 便答应为他重新找个夫人, 不知怎的竟想到了舍妹,这才…” “这才来寻你, 想让你答应是不是?”穆栩厉声问道,待见花荣点头,他一掌拍在桌子上,只听“砰”的一声,桌子当即四分五裂,吓得花荣直接跳将起来。 “哥哥,如何发这般大的火?”花荣第一次见穆栩生气,一时难免有些不知所措。 穆栩起身在帐内走了几圈,忽然看向花荣,口中喝问道,“好一个慷他人之慨的宋公明!我问你,若不是宝燕妹子属意于我,你会不会答应这门亲事,如实回答我?” 花荣听到穆栩承认了妹妹的意中人是他,心下先是一喜,随后就是一愣,他扪心自问,若没有穆栩的话, 他十有八九会答应下来,便老实回道, “小弟应该会答应,毕竟公明兄长的为人是有目共睹,又与小弟交情莫逆…” 穆栩又一次打断花荣的话,他恨铁不成钢的叹道,“宝燕遇上你这个兄长,也不知前世造了什么孽!你光想着兄弟义气,却从不想想,那黄信是否良配,宝燕若嫁给他,又是否会幸福,你和那些卖女求荣之辈有何区别?” “这、小弟…”花荣想要反驳,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他仔细一想,自己虽没有拿妹子去换富贵的想法,可这两件事在本质上,确实没有区别。 穆栩见花荣已然知道自己理亏,于是就乘胜追击道,“本来我不该在你面前说别人不是,可实在不忍看你被人算计,还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索性就有话直说了。当然,你若觉得我是在挑拨离间,那也由得你!” 花荣心里一突,急忙回道,“哥哥但说无妨,小弟绝不会那般不知好歹。” “哼,你听我把话讲完,再说这话不迟。”穆栩冷哼一声,随后接着道, “前日攻下清风寨,俘虏刘高之妻后,我曾仔细盘问过那妇人,从其口中听说了一些事,这几日我思量再三,觉得还是必须告诉你,免得你日后又被人算计。我且问你,你此番遭此大难,可有想过原因?” 花荣此时已有些明白穆栩要说什么,急忙替宋江辩解道,“公明哥哥只是一时无心之失,没有料到那妇人会恩将仇报,哥哥怕是误会他了。” 穆栩摇摇头,“非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可知宋公明为何逃亡在外?” 花荣回道,“听说是失手杀了一个淫妇。” 见花荣并不知详情,穆栩当下便从宋江私放晁盖一事说起,一直说到怒杀阎婆惜,末了才道,“如今你可明白,宋公明要杀那妇人,并不是因其水性杨花,而是怕被扣上私通贼寇的罪名。 我已经查的很清楚,在清风山时,发觉那刘高夫人不是你娘子后,邓龙曾想要回那妇人,可宋公明却当着那妇人的面,光明正大的点破与你的关系,你来告诉我,他是何居心?想他宋公明心思何等缜密,岂会想不到放了那妇人的后果?” 花荣不敢置信的连退几步,苦涩的问道,“公明兄…他这般做到底有何目的?” 穆栩不屑道,“宋江自以为聪明,便把旁人都当成傻子,在这青州城至少就有两人看穿了他的目的。他这般做的原因很简单,为得就是未雨绸缪。 宋江如今打着两个主意,第一个是静待大赦天下,回去继续做他的郓城县押司。第二个则是若事有变数,他就顺势上山落草。 而要落草的话,宋江又哪里是肯屈居人下之辈?自要与晁盖争夺第一把交椅,那样一来,他就需要一些忠心的手下。” 花荣一屁股坐到地上,他实在不想相信穆栩的话,可内心里深处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穆栩说得的确不是无的放矢。 看过原着的穆栩,比谁都清楚花荣对宋江的崇敬之情,他知道要改变花荣的想法,就必须下猛药不可。因此,他继续不依不饶道, “你是宋江看上的第一个人选,第二个是黄信,第三个应是秦明。否则该如何解释,他如今自己又不上山,为何先是劝你落草清风山,随后又拉拢黄信、秦明?拉拢也就罢了,竟还利用宝燕贤妹这个弱女子,白瞎了他宋公明那么大的名头!” 其实宋江的所作所为,如果细究起来,完全是有迹可循的,只是以往因为他声望太高,让人不会往别处去想而已。 就像花荣来说,他自结识宋江以来,一直就视其为偶像,哪怕有时觉得宋江所为不妥,他也会在心下潜意识为其开脱,所以久而久之,也就自然养成了对宋江言听计从的习惯。 可今日宋江的皮,却被穆栩血淋淋的扒开,这让花荣有种精神偶像幻灭的感觉,一时之间过不去那个坎,坐在地上久久不语。 穆栩见此情形,当即喝道,“大丈夫生于时间,自该明辨是非,蓄大志而横行天下,难不成你花荣今生只为他宋江一人而活?你把你的祖宗、妻子、妹妹、儿女,要置于何地?” 对此刻的花荣而言,这话不亚于,有人在耳边敲起黄钟大吕,是那般振聋发聩,他听后默默爬起身来,向穆栩拜了四拜,随即便转身而去。 待花荣远去,穆栩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自语道,“虽然我与你结交的目的,和宋黑子没有不同,但至少我不会当了婊子立牌坊,更不会让你没落个好下场!” 翌日清晨,穆栩简单的用过早饭,便去城内向晁盖提出辞行,面对晁盖的再三挽留,他只是道, ”梁山泊刚经过朝廷征伐,一切都是百废待兴,尚且离不得人,待来日闲暇,兄弟亲自去清风山拜访贤兄。” 晁盖本就因此番攻打青州城,他们清风山沾了便宜一事,而过意不去。这时再一想到梁山泊无故遭到征讨,皆是因吴用之故,就更加心生愧疚。 当下便召集一众头领,由他亲自带领,将穆栩送出三十里有余,离别之际,更是连连向穆栩保证,以后梁山泊遇到难处,他晁盖义不容辞。 第六十七章 托付重任 花荣与宋江的离别又是另一番情景,在说了一些依依惜别之语后,宋江察觉出花荣兴致有些不高,便自然而然的以为,花荣这是因为要与他分别,所以才心情沉重。 于是,宋江又不失时机的劝说起来, “贤弟,梁山虽离青州不远,但到底不如清风山离家更近,莫如接了家眷,就去清风山落脚如何?” 宋江不提这一茬还好,他这一旧事重提, 反倒越发佐证了穆栩所言非虚。花荣神色复杂的看向宋江, 尤不死心的提议道, “兄长若是愿意同去入伙,花荣自无不可。” “这…非是为兄有意推脱,实在是时机还不成熟,就像昨日对晁兄说得那样,为兄家中还有老父需要赡养,宋江已是不忠,岂能再不孝?” 听了宋江这话,花荣是彻底心凉了,他摇了摇头,忽然叹道,“兄长不用再说,小弟已决定去追随穆栩哥哥替天行道,日后咱们天各一方,兄长自己保重!” 宋江顿时傻眼了,这花荣方才还一副难舍难离之态, 怎么突然说变脸就变脸?以他对花荣的了解,知道其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所以只得按耐住心下的不满,言不由衷的说道,“也好,那为兄就祝贤弟鹏程万里。” 随即宋江仿佛又想起什么一般,拍了下额头,笑着说道,“你看为兄这人,只因要和贤弟离别,心中太过不舍,竟忘了还有正事。不知昨夜为兄所说之事,贤弟考虑的如何?” 宋江却不知,由于有穆栩有言在先,他这番举动在花荣看来,是要多虚伪有多虚伪。花荣瞥了眼不时朝这边张望的黄信,斩钉截铁的拒绝道, “还望兄长见谅,家父离世前,曾再三叮嘱花荣,让花荣务必为小妹寻一个如意郎君。那黄信昨日方才丧妻,今日便迫不及待想迎新夫人进门, 这么个薄情寡义的鳏夫,如何配的上我花荣的妹子!” 宋江顺着花荣的视线看了眼黄信,暗骂其沉不住气,但为了日后大计,他便想为黄信解释两句。哪知花荣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抱了下拳后,就径直去了穆栩身后,随其向晁盖施了一礼,然后头也不回的打马而去。 望着远方马蹄扬起的烟尘,宋江不禁锁住眉头,久久不能回过神来。他第一次觉得事情脱离了自个的掌控,原本在他看来,花荣对自己如兄如父,但凡是他开口,那花荣定然无有不从,不想今朝却大大失算。 正在宋江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忽然听到身旁有人说道,“公明哥哥有何难题,不如说来听听,或许小生能帮到哥哥也说不定。” 宋江心下一动,暗道,“这个吴用擅使阴谋诡计,必是个懂的操弄人心之辈,说不得真能替我解惑。” 当即宋江就把花荣的前后变化,大致给吴用讲了一遍,吴用听后摇了摇羽扇,胸有成竹的回道,“若小生没有猜测,花知寨会有这番变化,问题怕是出在那穆寨主身上。” “学究的意思是,穆兄弟对花贤弟说了什么?”宋江其实也是这么怀疑的,只是一时想不通,穆栩是如何挑拨花荣的。 吴用肯定的点点头,“小生想不到其他可能,毕竟那位穆寨主可不是易与之辈,心思极为深沉,昨日就差点把小生也骗了过去?” “先生是说穆寨主昨日的那些举动,乃是别有用心?” 吴用听到宋江口中,对他和穆栩称呼有所改变,微不可查的笑了下,嘴里回道, “不错,小生昨夜苦思冥想,始终不得要领,可方才在听了穆寨主对晁哥哥说得话后,突然想通了这个问题。他昨日之所以那般豪气,为得就是让我清风山替梁山泊做挡箭牌,吸引朝廷的注意力,好给梁山泊的发展争取时间。” 宋江琢磨片刻,结合吴用的说词,再去看穆栩昨日的行为,发觉这还真有几分可能,他不解的问道,“那先生为何不给晁兄说个明白?” 吴用苦笑道,“晁天王是什么性子,公明哥哥岂能不知,他是绝不会相信小生这话的,小生又何必去自取其辱呢?” 宋江情不自禁的点了下头,随后就听吴用叹息道,“唉,晁天王虽然英雄了得,可他却根本不清楚,占山为王终究是死路一条。” 这话可谓是说到了宋江的心坎,他方要说些什么,便听吴用又道,“若是晁天王能像哥哥这般明事理就好了。” 宋江吃惊的看向吴用,吴用也满含深意的回望宋江,两人对视片刻后,忽然一齐露出笑意,仿若在无声中达成了协议。 话说回穆栩这边,在去清风寨的路上,他看花荣一路闷闷不乐,便将其叫到身边,并骑而行间,问道,“贤弟可是还在想我昨日的话?” 花荣苦涩的道,“小弟只是感叹自己有眼无珠,想我花荣对宋兄那般掏心掏肺,可到头来,他却连句实话都不愿与我说,难道这些年的交情都是假的不成?” 穆栩对此另有一番看法,“那倒未必,俗话说得好,画皮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宋公明虽是一介小吏出身,但却自命不凡,满心想的都是功名仕途。 而兄弟你看似身在官场,反而更像是个江湖人,总是义气为先。因而即使你们关系莫逆,可一旦事关自家前途,宋江有此作为也是无可厚非。” 花荣听后若有所思,好半晌才道,“罢了,既不是一路人,那日后少来往就是了。” 穆栩笑道,“你能这般想,那是再好不过,如若不然,将来又要为难,毕竟待宋公明落草后,肯定要再来招揽你,好随他去招安。” “花荣岂是朝秦暮楚之人!”花荣先回了穆栩的话,随后又奇道,“说来小弟尚有一事不明,听哥哥话里的意思,似乎是不愿招安,那敢问哥哥之志?” 穆栩最近回答这个问题,口水都要说干了,他一向信奉的是说不如做,但这就好比后世公司开会展望未来一般,你不定个目标还真不成。 而且在梁山一众头领之中,花荣是穆栩最信任的几人之一,他对其早有安排,因此必须事先说清楚,也能省去许多误会。 于是,穆栩又不厌其烦的,将他对未来的规划,向花荣好生讲解了一番,随后就开门见山的说道, “为了达成攻略河东的目的,一旦契机来临,隆德府与壶关就必须掌握在咱们手中,所以我想先在太行山中建立一个山寨,这个山寨只负责练兵,和探查周围地形。” “哥哥是想让小弟负责此事?” 穆栩见花荣反应很快,不由赞许的点了下头,又回头看了下身后,见栾廷玉等人离得挺远,他这才小声说道, “为兄与你实话实说,目前山寨里,能办此事的头领不在少数,可为兄能信得过的,却只有寥寥几人。偏偏这件事的干系又太过重大,因而我一直拿不定人选,直到贤弟的到来,方才解了燃眉之急。” 花荣心头一热,端坐马背,向穆栩抱了下拳,郑重的说道,“哥哥如此信赖花荣,花荣必不负所托。” “好,我就知道此事非贤弟莫属,待咱们回到梁山泊后,再细细商讨此事。” 见花荣果然满口答应,穆栩神情极为高兴,忍不住在嘴里打了个呼哨,纵马疾驰脱离了队伍,只眨眼功夫就到了数十米开外,花荣等人见状,忙不迭挥舞马鞭,奋力追赶上去。 第六十八章 吕方郭盛 穆栩他们离开青州府后,先去了清风寨,与林冲等人汇合,再接上花荣家小,这才浩浩荡荡向梁山泊进发。 来时穆栩一行乃是五百马军,轻装简从之下,尽挑近路走, 自是速度极快。而回去时,却带着此次招降的清风寨三千余人马,以及花荣一家老小,当然快不起来,走近路也不现实。 这一路不免穿州过府,穆栩为防止沿途官府搅扰, 便令队伍打出青州府厢军旗号,又将队伍分做三队,由林冲、时迁领着三百马军在前方领路,栾廷玉领着其余马军殿后,他与花荣带着步卒与家眷居中。 如此走了五六日,一路行来,见到他们队伍有三四千之众,自然没有不开眼的敢前来搅扰。这天行至一条山间大道,忽有林冲派探马来报,说前方到了一处叫对影山的地界,此刻有两队人马正自对峙,堵住了前进的道路,请示要不要解决他们。 穆栩本要下令冲散他们,可心思一转,暗道,“到梁山泊还得三五日功夫, 这一路走来实在无聊, 不如去看看热闹。” 当下,穆栩便命队伍原地休息, 又让探马回去禀报林冲,暂且稍安勿躁, 不要惊动了那两伙人。他自己则带上花荣,骑马随后而至。 到了前军,穆栩打眼望去,果然见五六里开外有两座大山,那山相对而立,几乎一模一样,只中间一条大道,端的地势险要,叫对影山也极为贴切。 林冲、时迁迎上前来,方要向穆栩诉说详情,就听花荣说道,“此地必有强人出没!” 林冲闻言便道,“花兄弟说得不差,我已派人打探清楚,前方对峙的两伙人,正是在此处盘踞的强人。” 穆栩点点头,“咱们且去瞧瞧。”说着, 便一马当先向前方而去,三人忙点了五十余骑跟上。 穆栩往前行了三里有余,进了一个山坳, 先是听到锣鼓齐鸣,拐过山嘴后,就见到两拨各一二百人马,领头的是两位年轻汉子。 一看到两人模样,穆栩便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实在是那打扮太过醒目。但见左侧那年轻人头上三叉冠,金圈玉钿,身上百花袍,锦织团花。甲披千道火龙鳞,带束一条红玛瑙。骑一匹胭脂抹就如龙马,使一条朱红画杆方天戟。背后小校,尽是红衣红甲。 只这身装束和武器,是个人都能看出,这年轻人在模仿吕布,自是那小温侯吕方。 至于右侧那年轻人,也使得方天画戟,只是打扮稍有不同,他头上三叉冠,顶一团瑞雪,身上镔铁甲,披千点寒霜,素罗袍光射太阳,银花带色欺明月。坐下骑一匹白马,手中轮一枝寒戟银蛟。背后小校,都是白衣白甲。 这人在水浒里名气一般,但他有个杜撰的后辈,在后世却是家喻户晓,那就是大侠郭靖,而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那赛仁贵郭盛。 穆栩勒住马在远处观看了一阵,就见二人话不投机,开始交起手来。说句实话,以穆栩的眼光来看,两人虽打的激烈,但武艺只是稀松平常。 对郭大侠的先祖,穆栩其实并不在意,他主要是在观察吕方,因为原着里有两个人武艺前期普通,到了后期都极为厉害。一个人是史进,而另一人就是吕方。 举两个例子,大家就知道吕方进步有多大了。他在攻打曾头市时,和曾涂交手不过三十回合,便败下阵来,郭盛前去助阵,结果两人联手也没打过曾涂,可以这么说,这时的吕方是菜的抠脚。 可到了后期征方腊时,吕方突然生猛起来,他先是力敌石宝,再单杀厉天佑,最后与白钦单挑,双双坠崖而亡。 不提厉天佑和白钦,那石宝可不是普通人,人家是方腊手下有名的悍将,先后击杀了一百单八将中的索超、邓飞、鲍旭、马麟、燕顺五人,和关胜打的也是不相上下。 从石宝、关胜的武艺就能推断出,后期的吕方,武艺就算不及林冲等人,但也相差不多。 所以,穆栩对吕方还是颇看重的,今日既然碰巧遇上,那说什么也得收入囊中才是。 就这一会时间,花荣等人也从后方赶来。他们几人除了时迁之外,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因而见穆栩聚精会神观战,还以为交手的二人,乃是了不得的高手。 哪知不过看了几眼,几人就看出那两人实在寻常,栾廷玉有些不解的问道,“哥哥可是认得那二人?” 穆栩摇摇头,随口解释道,“我见他们使得都是方天画戟,所以一时来了兴致,在此观看片刻。大家都知道,这方天画戟易学难精,若能坚持下去,练至大成,必能成为一等一的好手。也不知眼前这二人,有没有那般造化。” 他们说话的间隙,吕方和郭盛经手下提醒,发现远处来了不速之客,两人当即罢手,对视一眼后,一起来到穆栩等人身前十来米,由吕方问道,“请问是哪里的好汉,为何在此驻足?” 花荣出阵答道,“我等途经此处,本无心打扰,只是两位在此交手,堵住了去路,才不得不在此停留片刻。” 说着,他先指着穆栩介绍了身份,又将林冲三人和他自己的来历说了。 二人一听那居中的年轻人竟是穆栩,连忙翻身下马,向前走出几步,一齐下拜道, “小人吕方拜见哥哥,得见尊颜,三生有幸!” “见过穆哥哥,郭盛这厢有礼了!” 穆栩跳下马来,亲自扶起二人,笑着问道,“两位兄弟,快快免礼,我往日也曾听过你们小温侯、赛仁贵的名头,不知今日为何刀兵相见?” 两人听到穆栩竟认识他们,皆兴奋的满脸通红,接着就磕磕巴巴的说了两人矛盾由来。原来此处本是吕方先来落草,谁知不久之后,郭盛也来了,同样看上了这个地方。 本来两家合在一处,倒也是个法子,但坏就坏在,两个人武艺不相上下。如此一来,谁都不肯服气谁,因此便三天两头争斗不休,直到今日遇上了穆栩一行。 穆栩听后笑道,“为了这种小事,哪值得动武?不如由在下做个中人,你们罢手言和怎样?” 两人自无不可,穆栩当下问了两人年纪,得知吕方今年二十有一,而郭盛不过二十,于是就做主以年岁排序,二人都依允了,还要请穆栩去山寨吃酒。 穆栩推辞道,“后方还有四千人马随行,我作为统兵之人,岂可擅离职守?” 时迁早看出穆栩想招揽两人,便不失时机的建议道,“两位兄弟在此落草,有甚趣味?不如同去梁山入伙,在穆哥哥麾下做一番大事出来,也算不枉一身本事。” 两个人早有此意,只是都不好意思提起,此刻听了时迁这话,哪有不依的道理,当即就朝穆栩拜了四拜,点上本寨人马,收拾了财物,加入穆栩大军,投梁山泊而来。 接下来的路程,再未遇到任何意外,大军顺利进入济州境内,只有在经过独龙岗时,穆栩令大军停了一日,他带上林冲去了从前的祝家庄所在。 如今这里自然唤作扈家庄,穆栩先依礼去拜会了扈太公,然后才去见了鲁智深、杨志。在看过两人练兵情况后,穆栩勉励了他们一番,又留下五百马军,这才返回来梁山泊不提。 第六十九章 江南来信 梁山泊后寨静室,穆栩坐在书桌前,不时用木尺在宣纸上比划两下,或是提笔写写画画。 “吱呀”一声,书房的门被从外间推开,赵元奴端着一杯茶走了进来,穆栩头都未抬, 就随口说道,“将茶放到一边,我稍后再喝。” 赵元奴顺手将茶杯搁在桌角,带着一股香风走到穆栩身后,低头看了过去,只瞄了那么一眼, 她就吃惊道,“呀,官人画的这是舆图?” 穆栩手上动作不停,口中赞了句,“元奴可比师师有眼光多了,她昨日见了,竟取笑我是信手涂鸦!” “师师认错也在情理之中,官人这舆图与往日所见,颇有不同之处。”赵元奴替李师师辩解了一句。 “嘿,你们这叫不识货,待我将它画完,你再看就明白了,有了我这图,整个天下便如掌上观纹。” 穆栩当然是在吹牛,但他这地图确实是结合后世记忆画出来的,再怎么说, 也比如今流传下的地图更加清晰明了。 这话出口半晌,却不见赵元奴回话, 穆栩好奇的转过头, 却看到赵元奴静静的盯着未完成的地图, 他伸手在其眼前晃了晃, 赵元奴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道, “奴家失态了,还请官人见谅!” 穆栩见赵元奴有些强颜欢笑,便将手里的笔放回笔架,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皱眉问道,“方才还好端端的,怎的突然就不高兴了?” 赵元奴把头搭在穆栩肩膀,幽幽的回道,“我在官人的舆图上,瞧见了家乡,所以才一时有些心绪不定。” 穆栩听后不由一怔,爱怜的抚摸着赵元奴的秀发,柔声问道,“是我的不是,还不曾问过娘子家在何处?” “奴家本姓张,祖籍荆州,八岁那年家乡爆发瘟疫, 父母亲人俱染病而亡, 就剩下奴家和六岁的弟弟。为了给弟弟一条活路,奴家自愿卖身为奴,后来辗转去了东京城,便失去了他的下落。若是弟弟今日安在,想来也该二十有一,也不知他如今娶妻了没有。” 听了赵元奴的凄惨遭遇,穆栩便决定为她做点什么,当即又问,“那你可还记得令弟叫何名,有什么特征,最好是胎记什么的?” 赵元奴想了片刻,回道,“我们是穷苦人出身,哪有什么正式的名字,在家时父母都叫他水生。胎记倒不曾有,但奴家清楚的记得,我卖身的前一月,弟弟为了保护我,曾被野狗从右腿上咬下块肉。” “既然有名有姓,又有特征,那想来不难找,明日我便派人去荆州走一遭,一定寻到你弟弟,好让你们姐弟相聚!” 赵元奴先是一喜,可随即就抬起头,用秋水一般的眼眸看着穆栩,轻声拒绝道,“还是算了,我在东京城选上花魁后,曾托了好多人,却没有一个给我带来好消息。” 穆栩却摇头道,“求人不如求己,你拖别人去办,哪怕花再多钱财,也未必靠得住。此事就这么定了,只要你弟弟还在荆州,我一定给你找出来。” 见穆栩说得这般斩钉截铁,赵元奴心下极为感动,就要献上香吻,不想扈三娘却大刺刺走了进来,她立时大羞,忙从穆栩怀里弹了起来。 扈三娘也没想到,自己会撞上了这一幕,她一面在心里骂二人不知羞,大白日就胡作非为,一面红着脸说道,“朱头领送来封密函,说需要官人亲启。” 相比于赵元奴,穆栩脸皮可就厚多了,他恍若无事般接过信函,检查了一番,发现火漆完好,这才把信打开,仔细看了起来。不想只看了片刻,他就皱起了眉头。 原来这信是从江南来的,确切的说,是方腊写给穆栩的亲笔信。在信上方腊先说了一些没营养的问候之语,随后就话题一转,提起前番穆栩托方杰带去的提议,方腊对此很感兴趣,特意邀请穆栩去江南一叙。 为了打消穆栩的疑虑,方腊还在信中特意注明,他因传教的缘故,虽不能离开江南,但地方却可以由穆栩在江南指定。 “可是遇到了难决之事?”扈三娘见穆栩脸色变幻不定,不由关切的问道。 穆栩将信合上,塞在袖子里,笑着说道,“一些小事而已,我去去就回,中午不用等我用膳。”说罢,就起身向外间而去,只留下兀自发愣的两女。 过了好半晌,估计穆栩都走远了,扈三娘才回过神,跺了下脚道,“这个死人,前头答应要让我组建一个女营,可如今都过去了半年,都没有任何音信。每次想问他时,偏就遇到事情。” 赵元奴此时已调整好了状态,她笑意吟吟的走到扈三娘身畔,拉着她的手,柔声安慰道,“好了,妹妹快别生气了,官人可能事务繁忙,将答应你的事忘了。你也要理解下他,他身上毕竟肩负着梁山十几万百姓的前程,自然不能有一丝懈怠。” 扈三娘翻了个白眼,故意调笑道,“姐姐就是会说话,怪不得他那么喜欢你,大白天就和你躲在房里亲热,可真是羡煞旁人啊!” “哎呀,你要死啦,什么话都说,也不怕人笑话。”赵元奴窘得脸上通红,忙伸手去捂扈三娘的嘴,两人顿时闹作一团,银铃般的笑声传出了好远。 话说穆栩从后寨出来,径自去了聚义厅,命人请来朱武、许贯忠。 待二人到了,穆栩请他们坐下,直接将方腊的书信交给两人传阅,等他们看完,穆栩便问,“两位军师可有教我?” 朱武提议道,“不如由小可代替寨主去?” 穆栩想了下,回道,“不妥,与方腊合作,事关咱们日后大计,由旁人去未免诚意不足。” 倒是许贯忠看出了穆栩的心思,问道,“寨主今日请我们来,是否想让我等陪寨主走一遭?” 穆栩承认道,“不错,我想让两位先生,一位坐镇梁山泊,另一位随我下趟江南。” 二人对视一眼,朱武抢先道,“还是小可陪寨主去吧,小可毕竟懂些武艺,身子要比许兄强健,经得住路上的奔波之苦。” 许贯忠也不同朱武争,他问出关键的问题,“方腊在信上说,可由寨主选择相会之地,那寨主意下如何,又准备带哪几位头领同去?” 穆栩起身在聚义厅走了几圈,开始思索起来,其实对他而言,选择哪里都无所谓,哪怕是方腊的老巢清溪县也没什么,想来方腊不会那么不智,无缘无故对他下手。 不过方腊既然这般说了,那倒索性不如再顺便办些事情,比如招一些好汉前来,别的人还则罢了,但李俊却说什么都不能留给宋江,这个人对他是有大用的。 而且说起来,他从青州回梁山泊已两月有余,那宋黑子估计也该刺配江州牢城了,自己可得先其一步才行,免得被这厮捷足先登。 想到这里,穆栩当下有了决定,“派人给方腊传信,就说十月初八,在江州相会。此行由武松、张顺、阮小七、以及军师四人陪我一同前往。” 这几个人选,是穆栩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武松、花荣、阮小七是穆栩最信任的几人,如今花荣带了三千人,化整为零去了太行山。 那自然要带上武松与阮小七,尤其是阮小七精通水性,去了或许有大用,至于张顺则更简单,他既精通水性,又是江州的地头蛇,有他同行,不管打探消息,还是做事都方便一些。 第七十章 途经揭阳岭 东京城外的汴河码头上,来往的船只络绎不绝,纤夫们喊着号子,拉着一艘艘大船。苦力们光着膀子,汗如雨下的将货物从船上运下。 岸上的一间小酒肆,穆栩坐在门口的草棚里,望着远处宛如长龙一般的城墙,思绪不知去了哪里。 “哥哥若是想游下东京城,那不妨去住几日,反正今日才九月十一,距下月初八有近一个月,咱们时间还充裕的很。”朱武见穆栩神思不属,便轻声建议道。 穆栩被朱武的话打断思绪,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必,我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并非想进东京城。” 说到这里,他见阮小七、张顺皆面露遗憾,反倒是武松态度自若,便不由笑道,“张顺兄弟没来过东京城,有些神往也是情有可原。但七郎你不是来过吗,如何还这般神情?” 阮小七挠了挠头,咧嘴回道,“那东京城就像神仙居所一般,哪里会嫌去的太少?” 武松插言道,“七郎随哥哥来东京城,去的必是繁华之所,所以才这般想。去年我来开封府公干,因银子不凑手,便住在西城客栈,那附近都是平头百姓,日子过得并不快活,每日里还要遭受地痞流氓骚扰,哪里是什么神仙居所?” 朱武也道,“俗话说,京城居,大不易。现今这年月,除了那些达官贵人,普通百姓不过是勉强糊口罢了。” 穆栩叹了口气,“是啊,这还是在京城,若去了偏僻地方,还不知怎样呢!” 见气氛突然沉重起来,张顺连忙转移话题道,“哥哥可曾去过江南?” 穆栩明白张顺的用意,朝他举杯示意下,回道,“旧年曾去过姑苏,那里是我夫…” 话到这里,穆栩察觉到不妥,连忙改口道,“那里是我故人的家乡,我曾去祭拜过一位长辈,也曾在扬州盘桓过数日。” 几人都没留意穆栩话里的语病,都开始兴致勃勃的讨论起江南风物来,张顺更是拍着胸脯说,等到了江州,他要亲自下水,为几人捕一些浔阳江的特产活鳜鱼来下酒。 阮小七闻言顿时来了兴趣,吵嚷着与张顺约定,要一同下水比试下打渔的手段。 几人在汴梁码头歇了一个多时辰,酒足饭饱之后,便登舟沿着运河继续南下,花了六日功夫到了扬州,接着过了大江,进入浙东路,又用去八天时间,总算到了江州地界。 这日晌午,几人来到一座山岭前,张顺说道,“过得这座揭阳岭,便是浔阳江,到江州都是水路,相去不远。” 阮小七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口中抱怨道,“这鸟天气,已至九月末,却还是这般炎热。” 朱武笑道,“七郎你当这里还是山东呢,莫说是九月,便是到了十月,江南有些地方依旧热的如火炉一般。” “好了,有这逗嘴的功夫,不如找个酒家歇下脚,再吃几杯酒,去下暑气。”武松向来嗜酒,这赶了几个时辰路,他早就嘴里淡出鸟来了,忙如此提议道。 此言一出,阮小七立即拍手叫道,“那还等什么,快些走吧!对了,张兄弟你是江州地头蛇,可知这附近有什么酒肆?” 张顺回道,“山岭后就有一家,我从未去过,不过听说那家店有些不太干净。” 一直未说话的穆栩开口了,“若只是劫些买路财倒没什么,但要是和那孟州菜园子夫妇一样,做十香肉的买卖,那正好送他上路!” 武松当即想起了那人肉作坊,脸色极为难看,他接话道,“真如此的话,不用哥哥吩咐,小弟第一个就烧了那黑店。” 几人听得二人对话,皆好奇起来,忙追问详情,武松一面赶路,一面将当初在十字坡的遭遇说了。大家听后都义愤填膺,摩拳擦掌要去张顺说得那酒肆查探一番。 正所谓望山跑死马,看着不过一道山岭,可等一行五人翻过去时,天色已近旁晚,果然如张顺所言,那山脚下有一个酒肆,背靠颠崖,门临怪树,前后都是草房。 几人进得酒店,却见店内不见一人,阮小七叫道,“店家可在,有客人来啦!” 只听得里面应道,“来也,来也!”,侧首屋下走出一个大汉来。几人都寻声看去,只见那人一头杂乱的赤色须发,一对眼睛宛如铜铃般,头上一顶破头巾,身穿一领布背心,露着两臂,下面围一条布手巾,看着就不像善类。 那人来到近前,请几人坐下,便问,“请问客人打多少酒?” 穆栩回道,“切五六斤黄牛肉,再打两角酒来尝下。” 那人闻言却不动,嘴里说道,“客人见谅,我们这里的规矩,是必须先付了酒钱,才能吃酒。” 张顺一拍桌子,怒道,“你这厮好不晓事,爷爷就是江州人,怎的不知有这规矩?” “客官,这揭阳岭虽属江州,但隔了一条江,风俗就不同。” 听这厮还敢强辩,张顺登时恼了,就欲起来给其个教训,不妨却被穆栩一把按住,只听他道,“依你就是。”说着解开桌上一个包袱,捡了块碎银子扔给那人。 那人接住银子的同时,眼睛一下就被包袱的金银所吸引,心道,“乖乖,这至少得有上千贯,合该爷爷发财机会到了。” 为了不引起客人注意,他忙将眼睛挪到别处,把碎银子一收,就转身向后走去,口中说道,“客人稍待片刻,酒肉马上就到。” 那人自以为得计,却不知穆栩一行皆是老江湖了,早把他那贪婪的目光看在眼里,故意看他有何下文。 不多时,那人从后堂返回,手里举着个托盘,托盘上是切好的牛肉和筛好的酒。把酒肉放到桌上,为几人依次斟了一大碗酒,那人便站在一旁观看。 穆栩此时已想起此人的身份,正是那水浒里和孙二娘夫妇齐名的,催命判官李立。他端起酒碗,看了眼里面浑浊的酒,冷笑一声,“李立,你这催命判官下蒙汗药的手艺不行啊,可比那母夜叉孙二娘差远了!” 穆栩话音方落,不待李立解释,武松三两步上前,一把揪住李立衣襟,挥拳便打,口中喝骂道,“我把你这贼厮鸟,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先吃爷爷几拳再说!” 李立虽有武艺在身,可哪里是武松的对手,再加上事发突然,根本没来得及做反应,脸上就先结结实实吃了几拳。 连老虎都经不住武松的拳头,更何况是李立,只眨眼的功夫就被打得眼冒金星,委顿到了地上,眼见是晕了过去。 “哥哥,如何处置这厮?” 听到武松问话,穆栩思量了下,回道,“哼,我平生最恨这等草菅人命之辈!且去后堂看下,若是真做人肉买卖,那就一刀结果了他,回头再烧了这鸟店。” 武松领命去了,而一旁的张顺却露出欲言又止之色,穆栩不经意瞧见,立时便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不由出声道,“兄弟可是在怕,令兄船火儿撞到我手上?” 张顺抱拳苦笑道,“哥哥明鉴,正是如此。也是我家家门不幸,我与老娘不知劝了他多少回,可家兄就是不听,他如今就在浔阳江上做无本买卖,说不得咱们还真会遇到他。” 穆栩目视张顺,郑重说道,“看在张大娘和兄弟面上,哪怕张横落到我手上,我也会饶他一命。但得空你却得再劝劝令兄,毕竟人命自有天定,他杀那些为富不仁之辈自没什么,可向无辜百姓下手,这岂是好汉所为?” 第七十一章 招揽李俊 自打加入梁山,张顺就了解到,穆栩虽不是嫉恶如仇之辈,但也见不得所谓的好汉欺压百姓,这回能网开一面,可见是真给了他面子,他急忙起身朝穆栩拜了四拜。 穆栩等张顺起身,环顾几人一周,说道,“在如今的江湖上,光是有名有姓的好汉就不知凡几,可他们名声再大,我也瞧不上他们,更不屑与之为伍,你们可知为何?” 说话间,武松已从后堂回来,他见穆栩在说话,便立在一旁倾听,只见穆栩自顾自道, “在我看来,何谓英雄好汉?不是说他本事多大,手段多强,而是应该看他,有没有一颗锄强扶弱之心。 若只对寻常百姓下手,却对那些为富不仁的家伙视而不见,那不过是欺软怕硬罢了。这种好汉,在我眼里不过鼠辈耳。因此,我由衷的希望,咱们兄弟皆是真正的好汉,而不是有名无实之辈。” 几人一齐站起,向穆栩躬身行了一礼,异口同声的唱诺道,“谨遵哥哥教诲!” “好了,大家都坐下说话。二郎,后堂情况如何?”穆栩一边挥手示意大家坐下,一边问武松道。 “和十字坡的情景差不多,皆是惨不忍睹。”武松踢了地上的李立一脚,恨恨的回道。 穆栩叹了口气,他实在搞不明白,这水浒里的好汉,为什么这么多都是禽兽?有孙二娘夫妇、李立这种作贱人尸首的,也有王英、燕顺这种拿人心肝下酒的。 “罢了,将这厮拖到外面,一刀斩了,丢到山崖下喂狼,稍后再烧了这里。” 听了穆栩这意兴阑珊的话,武松点了下头,倒提着李立去了。朱武则看了看外间,建议道,“哥哥,今日天色已晚,咱们不如在此将就一晚,明日再烧了这店如何?” 穆栩自无不可,随口就应了,于是几人就用了些干粮,当晚便宿在这店里。 一夜无话,次日天方亮,几人从店内出来,不用穆栩吩咐,阮小七、张顺就四下点上了火。伴着熊熊的火焰和浓烟,这间吞噬了无数人性命的黑店,就这般慢慢烧为白地。 站在酒肆前面空地,几人看着眼前一幕,待确认大火没有将别处点燃后,就要动身离开,却见从远处奔来三人。 那三人来到近前,领头的三十许上下年纪大汉,向几人施礼道,“几位朋友请了,为何无故将此地烧了,不知那主人家何在?” 穆栩一见这几人,心下便是一喜,他知道李俊的庄子就在李立的酒肆左近,正头疼该找什么借口上门拜访,不曾想他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了。 不过未免认错了人,穆栩准备先询问一番再说,当即他抱拳回道, “我等途经此处,本想在此歇歇脚,谁知这里原是一间黑店,那店家若只是谋财也就罢了,竟还想害命,索性一刀杀了,也省的他再残害无辜。不知三位姓甚名谁,与那店家是何关系?” 那汉子先对身后二人嗟叹道,“时也命也,往日里我就劝李立说,你这般行事没有天理,迟早要遭到报应,不想今日终究应了这话。” 叹罢,他这才说道,“小人姓李名俊,这二位兄弟是童威、童猛。只因我家就在前方不远,一早看到此处浓烟滚滚,特来巡视一番。” 穆栩听到果然是李俊三人,当即就故作惊讶道,“原来是混江龙李俊,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三位兄弟,在下穆栩有礼了!” 听得对面那年轻公子自承身份,三人皆是大惊,李俊更是忍不住问道,“可是擎天柱穆栩哥哥?” 每次听到旁人这么问他,穆栩耳边仿佛就响起,“汽车人变身”,让他有种不明觉厉的感觉。只是如今说什么也晚了,这名头早已传遍了江湖,与穆栩不分彼此了。当下,他尬笑了一声,应道,“正是毕人。” “哎呀,我说怎的近日不停有喜鹊叫,竟然是哥哥要来。”李俊大叫一声,忙不迭带着童家兄弟,向穆栩下拜。 俗话说得好,花花轿子众人抬,李俊这么给面子,穆栩自然也不能失礼于人,他急忙上前将三人扶起,又将武松几人介绍给他们认识,待他们互相厮见过,才道, “来江州前,我就听闻过三位兄弟大名,当时我便在想,一定要来见见你们,哪想竟在此地遇上,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但凡是混江湖的,就没有人不喜欢这一套,三人也不例外,听了穆栩这话,一个个喜笑颜开,李俊还极力邀请去他家里吃酒。 穆栩自没有推辞的道理,带着武松一行,就随着李俊去了他家。当天李俊便置酒宴款待了几人,席间,他自然而然的问起,穆栩几人为何会大老远来江州。 因为穆栩有心招揽李俊,索性就选择实话实说,将他与方腊相约于江州见面的事说了,可谓是知无不言。末了,他直接道, “三位兄弟都是遮奢汉子,我也不藏着掖着,此行除了与方腊相会之外,我还有一个目的,那便是请三位一同去梁山入伙,一起共襄大事。” 童家兄弟听后露出意动之色,不过他们向来以李俊马首是瞻,所以便看他如何决定。好在李俊并未让人失望,他先喝光碗里的酒,重重的一拍桌子,叫道, “干了,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每日里尽是做些走私勾当,有什么趣味?不如就跟哥哥去做一番大事,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了一遭。” 说罢,李俊纳头就拜,童家兄弟也连忙跟上,穆栩待三人拜过,亲自回了一礼,向他们保证道,“得三位兄弟厚爱,穆栩绝不相负。” 既然已经入伙,李俊立即就进言道,“有道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江州虽不是那摩尼教老巢,可毕竟离浙东路不远。为哥哥安全着想,权且就住在我这里,待让兄弟们去江州打探一番,若是没有异常,到了十月初八那日,小弟亲自操船送哥哥去浔阳楼赴会。” 一旁的朱武也道,“李兄弟这话在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哥哥如今身系梁山十几万军民安危,凡事当谨慎为上,免得被小人所趁。” 穆栩虽觉得二人有些小题大做,不过到底不好驳了他们一番好意,便答应下来。 大伙计议妥当,接下来一段时日,穆栩便一直居住在李俊庄上,由李俊、张顺几个地头蛇去江州探听消息。 在此期间,穆栩还在特意关注着宋江动向,只因他记得在原着里,宋江在渡浔阳江时,误上了船火儿张横的贼船,要不是李俊带人及时赶到,这黑厮差点就喂了鱼。 今生没了李俊帮助,穆栩自是准备看一下热闹,谁知就在他心里犹豫,要不要救那厮一命时,却发现宋江与两个公人平安过了江,却并不曾遇上张横。 穆栩也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文里宋江一行是先遇上了李立,被其留了一夜的客,这才会上了张横的贼船。可如今李立已死,因而宋江三人行程有所改变,有些事当然不会再次发生。 这让穆栩不得不感叹,宋江那厮确实有主角命,自己不过是提前除了李立,不想竟间接救了其一命。 第七十二章 赶鸭子上架 转眼就到了十月初八,这日过了午时,穆栩几人登上李俊事先准备好的乌篷客船,由童家兄弟充当艄公,顺着浔阳江而下,向江州城方向驶去。 行了半个时辰左右,船只来到江州城外, 岸边有一处壮丽酒楼,门口竖着一根望竿,悬挂着一个青布酒旆子,上写道“浔阳江正库”,雕檐外一面牌额,上有苏东坡亲词的“浔阳楼”三字。 李俊将船靠在边上栓好,待几人上岸, 问道, “哥哥, 真不用我等陪你进去?” 武松也跟着道,“是啊,若是那方腊不怀好意…” 穆栩抬手打断了武松的话,说道,“我若带你们去,岂不让人小觑,再者今日要谈正事,不宜太多人在场,你等留个人在楼下等候,其余人自去附近耍乐就是。” 说完,他便背着手,带着朱武施施然进了浔阳楼中。 方跨过门槛,没等酒保前来招呼, 就见方杰站在二楼楼梯口,喊道, “穆官人这里!” 穆栩二人寻声来到楼上,方杰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声说道, “家叔已等候多时,二位这边请。”说着,就带上两人来到一处靠江的阁子。 穆栩一进入那阁子,便不由吃了一惊,你道为何?原来那里头竟是一男一女,他们此刻正站在一堵墙壁前,津津有味的看着什么,听到有人来了,同时望向门口,穆栩总算是看清了二人长相。 这男的自不用多说,想来就是那方腊无疑。他生的四十许年纪,长得倒是与晁盖颇有几分相似,皆是方面大耳,面容粗犷,不过浑身上下,却多了一股上位者的气势,显然是久居人上。 至于那女子,则生的身材高挑, 面容娇美异常,眉宇之中带着一丝英气, 和扈三娘各胜擅场。 穆栩到底见多识广,只是稍微一愣,便立时回过神来,向二人抱拳道,“穆某来迟了一步,还请方教主恕罪则个!” 方腊大笑一声,回道,“哪里的话,是方某人早来了,毕竟在下也算是半个地主,自该早早前来恭候穆兄弟才是。” 两人互相见过礼,又各自介绍了随行人员,穆栩这才知道,面前的女子乃是方腊胞妹方百花。 听得这女子是方百花,穆栩不免多看了她几眼,在水浒里这女子出场不多,但在正史上,她却赫赫有名。 方腊起义以后,方百花任义军元帅,在战斗中歼灭宋将领蔡遵、颜旦五千人马,占领了青溪,和方腊一道,纵横吴越,先后攻下了徽州、杭州等六州五十二县,控制了江南、浙江大部分地区。方百花曾在杭州凤山门馒头山点将,英姿飒爽,威振三军,极受义军士兵的爱戴。 可以这么说,此女是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丝毫不逊色于方腊手下石宝等悍将,穆栩自不会因其是女子而小看她。所以,很是郑重的向其施了一礼。 方百花见穆栩对她一视同仁,心下先自生出三分好感,随后又用美眸上下打量了一番穆栩,才极为男子气的抱拳回了一礼。这番举动不仅没有丝毫别扭,反倒颇为英姿飒爽。 那厢方腊和朱武见过礼后,也不请穆栩二人坐下,反而指着墙壁说道, “早听闻山东郓城出了个遮奢好汉,姓宋名江,江湖人称及时雨,往日我只道其不过是沽名钓誉之徒,谁想今日看了他的诗词,方知此人也是我辈中人。” 穆栩顺着方腊的手看去,却见墙壁上提着一词一诗,词乃是一首西江月: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 诗是一首七言绝句: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落款写着五字:郓城宋江作。 穆栩看罢,摇头失笑道,“不想宋公明那般谨慎之人,竟也有放狂言的一天。” 方腊听穆栩口气,似有瞧不上宋江之意,便好奇道,“听兄弟言下之意,这宋江并不是同道同人?” “哈哈,宋公明当然不是,我与其有过几面之缘,对他自问也有几分了解。别看这诗写的大有效仿黄巢之意,其实他满心想的都是为赵官家卖命,怎会是我辈中人?” 方腊一听穆栩这话,立时将想与宋江结交的念头置之脑后,嘴里不屑道,“哼,既是这般,那还在这里卖弄,真不怕天下人耻笑!” 方百花忽然插言道,“穆寨主想来定是允文允武,不如也写上一首,压一压这宋公明的气焰!” 穆栩本要拒绝,可不经意看到,方百花那小娘皮眼里含着笑意,哪还不知其心里打着看笑话的主意,当下他便改了主意,笑道,“那在下就献丑了,还请上笔墨来。” 守在门口的方杰闻言,立时应了一声,去寻店家要了笔墨来,亲自奉到穆栩身前。 就在方杰出去这片刻,穆栩已想到了一首应景的诗,他心里暗叫了声惭愧,“唉,没想到我也有做文抄公的一天。” 方腊几人自不知穆栩所想,只看到穆栩呆立半晌,就笔走龙蛇般写下首咏菊,其曰:百花发时我不发,我若发时都吓杀。要与西风战一场,遍身穿就黄金甲。 “好诗,好诗,穆兄弟好志向!”方腊拍手叫好,为其中那种大气魄赞叹不已。 朱武也跟着出言附和起来,而方百花虽红着脸狠狠瞪了穆栩一眼,心里却很佩服穆栩的急智,毕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不止提到了故意出难题的自己,又呼应了宋江的诗,更难得的是,里面还有种为我独尊的霸气。 穆栩被方腊、朱武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忙不迭的谦虚起来,他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上一世虽然随黛玉等人学过诗词,可实在没有这方面的天份,今日被逼的急了,只得拿人家明太祖朱元璋的诗充数。 “好了,方兄就不要抬举小弟了,咱们还是说正事如何?” “也好,那咱们坐下说话,杰儿,你守在外面,不许任何人打扰!”方腊点点头,请穆栩二人坐下,又吩咐方杰负责把风。 “前番穆兄弟让杰儿带的话,不知可有具体章程?”一坐下,方腊就先声夺人道。 穆栩淡淡的一笑,“那得看贵教何时举事?” “这…”方腊顿时犹豫了,不知该不该直言相告,毕竟牵扯到造反这样大的事,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思量了良久,他含糊其辞道,“应该就在近几年。” 穆栩眉头一皱,有些不悦道,“方兄,小弟千里迢迢来江南,可不是与你打哑迷的!” 方百花出言为其兄解围道,“那敢问穆寨主何时动手?” 穆栩斩钉截铁道,“快则明年,慢则后年,一旦准备妥当,必然会当机立断的动手,绝对不会有半分迟疑。” 方腊眼前一亮,“穆兄弟想如何与我方合作?” “你我双方分处南北,短期内不会有任何冲突。因此,我的的意思是,咱们可以事先约定,到时一同动手,不仅可以遥相呼应,还能在关键时刻南北夹击,给大宋朝廷沉重一击。” “若灭了大宋,又该如何?” 穆栩心里冷笑一声,怪不得这方腊不管是在正史,还是在水浒里,都没有造反成功,哪有在八字还没一撇的时候,就开始关心谁坐拥天下的? 第七十三章 歃血盟誓 不过穆栩需要方腊帮梁山牵制宋军主力,自然要用好处吊着他,当即便道,“先入汴梁者为王,如何?” 方腊思量片刻,觉得自家人多势众,到时占领的都是大宋膏腴之地, 胜算极大。而且退一步来说,再不济也可划江而治,当下便道,“那就一言为定!” 朱武见二人话已说到这个地步,便替穆栩开口道,“教主还未说贵教何时起兵呢,诚如我家寨主所说, 咱们两家若想成功呼应, 总该定一个明确时间才是。” 方腊迟疑了下, 看了眼方百花,见妹妹轻轻点头后,他半真半假的说道,“我们如今虽在浙东路教徒甚众,可起事用的兵器钱粮却未曾准备好,至少还需两三年功夫。” 方百花忽然道,“不知穆寨主可否给我方多提供一些食盐,好让我等我积蓄一些银钱,以作起事之资?” 穆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朝朱武使了个眼色,朱武立即会意道, “瞧姑娘这话说的,好像我们梁山泊不缺兵甲钱粮一般, 姑娘可别忘了,山东这几年不算风调雨顺,如何能比的上江南鱼米之乡?” 方百花口中一滞, 方腊见状, 只得亲自下场道, “舍妹的意思是,咱们两家可以互通有无,贵方可以出食盐、战马等南方稀缺之物,我方则用上好的牛皮、牛筋,铁料,以及粮食交换。” 方腊口里的东西,都是梁山泊急需的,但穆栩却不想让其以为自个好拿捏,当即就满是不悦道,“食盐尚且好说,贵教能吃下多少,我便给你们多少,可战马却不然,整个大宋上下哪里不缺马?” “哼,牛皮牛筋可是能做甲胄弓箭,铁料更是可以打造武器,食盐怎能和其相比, 不加上战马, 我方岂不太过吃亏?” “东西多又怎样,天下谁人不需要吃盐,有了盐就有了银子,而有了银子,难道我便买不到贵兄口中那些东西吗?” “此言差矣,我方可是能直接送上门去的,沿途关卡自有我们来打通,不知省去了多少功夫。” …… 见二人唇枪舌剑,有些剑拔弩张之势,朱武便出来打圆场道,“二位息怒,咱们今日是为了谈两家合作的事,又不是为了争吵,以小生之见,莫如各退一步如何?” 穆栩、方腊皆不说话,方百花问道,“如何各退一步,还请先生明言?” 朱武朝方腊兄妹抱了下拳,回道,“还请贵方理解我方的难处,我们梁山泊虽地处北方,可由于辽国一直限制战马流入大宋,所以整个北方并不能买到多少战马。 再者,贵教将来起事后,首先经略的就是江浙之地,那里河道遍布,水网丛生,原也用不到多少马军。因此小生建议,每年由我方为贵教提供一百匹上好的战马,如何?” 方腊摇头道,“太少,一百匹马我们想想法子,也是可以买到的,至少五百匹。” 穆栩都气笑了,“教主好大的口气,我们说的可不是驽马,上好的战马本就稀缺,我梁山费尽心力,现今也才两千马军,给你们每年五百,那我将来如何对付朝廷征讨大军?” “这…”方腊也清楚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他踌躇了下,最终说道,“也罢,那就两百匹,这是我的底线。而且穆寨主必须保证,不得派人来淮河以南推销你们的食盐。” “这与我们旧年商议的不符,我们说的是大江以南,可不包括淮河在内。” 方腊琢磨了下,想到淮河乃是官盐产地,他本就没有派人去那贩盐的想法,于是便道,“好,那就依照前约。” 谈完了双方互通有无之事,两家又开始就具体出兵时间,和谁先谁后争论起来,方腊的意思是,让穆栩先起兵,他们摩尼教随后呼应,这样就能切断大宋江南赋税,给宋廷沉重一击。 可穆栩也不是傻子,如果这样做的话,那他找方腊合作的意义何在?再加上在水浒里,方腊就曾坐视田虎、王庆被剿灭,随后才匆忙起兵,可以说是不智到了极点,穆栩说什么都不愿让步。 最终,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两家取了个折中的法子,那就是共同举兵,具体时间到时再提前商议。 穆栩信不过方腊,方腊自然也信不过穆栩,为了双方更好的取信,方百花提出了一个想法,那就是让二人结为异性兄弟,歃血盟誓。 穆栩稍一盘算,便点头应了。于是,两人就在浔阳楼内,在方百花、朱武、方杰三人的见证下,敬拜了黄天厚土,约为异性兄弟,并立下誓言,若先谁背盟,异日死于千刀万剐之下。 叙过年岁,方腊今年四十有三,当为兄。穆栩时年二十六,自为弟。二人以兄弟之礼重新见过,方百花、方杰也以义妹,义侄身份,向穆栩郑重拜过。 好一番折腾,将这些事情办完,已是金乌西坠,大家又在浔阳楼吃了顿酒,待外面灯火通明之际,双方才出得浔阳楼。 “江州离浙东不远,贤弟不如去我那里盘桓数日,好让为兄略尽地主之谊。” 面对方腊的邀请,穆栩摇头回绝道,“多谢兄长好意,小弟也想去认识下贵教的英雄好汉。奈何如今朝廷大军正征讨清风山,那里距梁山泊不过二百余里。谁知朝廷会不会搂草打兔子,因此莪必须尽快回去坐镇,只能拒绝兄长此议了。” 说罢,他向方腊行了一礼,又朝方百花、方杰颔首示意,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兄长一切保重,希望有朝一日,咱们兄弟能在汴梁相会。” 方腊心里一热,大声约定道,“好,就如兄弟所说,咱们将来汴梁再会!” 穆栩抱了抱拳,带上朱武和在外间等候的武松几人,登上岸边的乌篷船,向远方去了。 等穆栩所乘的乌篷船驶远,从浔阳楼一楼走出来几人,为首的中年汉子来到方腊身边,询问道,“圣公,一切可谈妥当?” 方腊看了下周遭,见没有外人后,回道,“和王兄弟事先预料的差不多,那穆栩只愿与我教同时起兵。” 这中年汉子,不是旁人,正是方腊手下的第一谋士王寅,他捋了捋胡须道,“这是意料之中的事,这穆栩年不过二十许,便能做这么大的事出来,想来自不是易与之辈。” 方腊情不自禁的点点头,问王寅道,“你方才在楼下已见过穆栩,以你眼光来看,此子如何?” 王寅正色道,“此人龙行虎步,目有神光,日后必为我教争天下的劲敌。” 方腊笑道,“英雄所见略同,百花,你将那穆栩如何被你激将,又做的什么诗,念给王兄弟听下。” 方百花脸上一红,如实把事情的经过讲了,末了又把那首咏菊说给王寅听。王寅听后,沉默了良久,叹道,“此人有大志,又有大气魄在身,日后与其合作时,可得处处提防啊!” “是啊,我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咱们圣教现在已发展到了瓶颈,不得不借助外力成事。如若不然,我也不愿与人相约来掣肘自家。” 说到这里,方腊看了眼妹妹,又道,“百花,为兄今日带你来,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你提前见下穆栩,将来若是有必要,为兄希望你能为圣教大业着想,可以牺牲自己,以身饲虎。” 方百花一愣,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以摩尼教教义回道,“如今的黑暗只是暂时的,光明终有一日会降临大地。为了光明普照,纵使粉身碎骨那有如何!” 方腊一行闻言,个个脸上露出正色,开始垂首念念有词,吓得路过的行人,以为遇上了一群疯子,急忙远远的躲开。 过去好一会,一行人方才恢复正常,方腊大袖一挥,说道,“我们走,回去之后令各堂口兄弟前来相聚,我们的大业就从今日始矣!” 第七十四章 静观其变 方腊一行说起穆栩的时候,穆栩几人也在谈起方腊,朱武就这般道,“哥哥,我看那方腊怕是不可信,咱们需要小心其耍花样才是。” 穆栩立在船头,回望着逐渐消失的江州城池, 说道,“我自然知道方腊信不过,他这个人怎么说呢,若用曹操评价袁绍的话来形容,那是在贴切不过,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竖子不足与谋!” “那哥哥为何还要找他结盟?”一旁的李俊听了二人对话, 忍不住发出疑问。 穆栩笑着解释道,“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不止我明白,就是方腊心中也清楚,我们两家都是互相利用而已,都希望对方能拖住宋廷主力,就看谁技高一筹了。” 朱武含笑说道,“只要一切按哥哥的谋划进行,到时方腊就算不愿意,也由不得他。” “不错,两浙本就是大宋赋税重地,再加上近些年百姓深受花石纲之害,早已苦不堪言。只要方腊振臂一呼,必然能动摇江南半壁。 除此之外, 那摩尼教教义,根本不容于天下的士大夫。有以上两点在,只要咱们不是去攻打东京城, 那赵官家和满朝的文武,第一个要剿灭的就是他方腊。” 听了穆栩这话, 几人都情不自禁笑了起来,只有朱武忧虑道,“诚如哥哥所说,那若是方腊到时向我方求援,又该如何?毕竟我们双方是有盟约在的,如果不救他们,恐会对哥哥声誉有所影响。” 穆栩却胸有成竹道,“军师不必担心,到了那一天,我保证先背盟的人,一定的会是他方腊。” 朱武不知穆栩的自信从何而来,但也不好再追问,索性将话头扯到别处,“哥哥,大事已毕,是否近日就返回梁山?” 穆栩目光扫向几人,摇了摇头道,“不急, 大伙难得出趟远门,暂且耍乐几日。随后再陪我走一遭淮南西路,若时间充裕的话,我还想去荆州一趟。” “淮西南路,哥哥想去见淮西王庆?” 见朱武一下就领会了自己的心意,穆栩赞许的道,“然也,当今天下有实力造反的人,除了浙东方腊之外,就是河北田虎和淮西王庆了。 田虎是咱们日后河东战略的主要对手,自不能与其合作。但王庆却不然,他一旦做大,必然会北上威胁西京洛阳,要是有了他和方腊的牵制,咱们就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安心攻取河东了。” 朱武灵光一闪,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说哥哥为什么非要和方腊强调,只肯让他在大江以南出售私盐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从古到今,打仗打得是什么,无非就是钱粮。咱们用私盐利诱王庆,不愁他不与咱们合作。” 还有个理由穆栩没说,但大家却心里明白,和王庆达成合作,也可以防止方腊将来违约。 接下来几日,穆栩就带着武松几人,在江州附近好好游乐了一番。与穆栩等人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宋江,他此时却身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说来也是宋江自个作的,这厮一向说话办事十分谨慎,从不愿行差踏错半步。哪想那日从戴宗口中得知,这回赵佶立太子大赦天下的名单里,却没有他宋江的大名。理由很是合情合理,那就是怀疑他私通贼寇。 这件事对宋江的打击,可比当初杀了人不得不逃亡在外大多了。要知道宋江之所以一直不肯落草,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盼着朝廷有朝一日能大赦天下,落草为寇从来都不是他的第一选择。 如今心里的期望被打破,宋江是彻底失态了,以至于酒后写下了,血染浔阳江口,和敢笑黄巢不丈夫的大话。 也合该宋江倒霉,话说这江州有个赋闲在家的通判黄文炳,这人性子阴险毒辣,最擅欺下媚上,为了重新起复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就在穆栩和方腊谈判的次日,黄文炳也去了浔阳楼,恰巧就进了那间阁子,这厮一看到宋江和穆栩的诗词,顿时如获至宝,当即叫来酒保问道,“做这诗词的,端的是何人?” 酒保回道,“前两篇诗词,乃是前两日夜里,一个客人酒后所写,脸上两行金印,生的黑矮肥胖,多半是牢城营内人。后一首诗,却是昨日一位公子所作,听口音是江北人,此时怕是早离了江州。” 黄文炳一听,立时将后首咏菊抛之脑后,把宋江的二首诗词抄录下来,于次日去见了那江州知府。那江州知府来历颇为不凡,乃是那蔡京九子,因此江州人都称其为蔡九。 见了蔡九知府,黄文炳先送上厚礼,又一顿马屁奉上,那蔡九闲话中说起一事, “家父来信说,上月有太史院司天监奏道,夜观天象,罡星照临吴楚分野之地,怕是将有大事发生,命我谨守地方。 本官正自心焦,谁想近日街市又有小儿谣言,说什么耗国因家木,刀兵点水工。纵横三十六,播乱在山东。让人听了,实在忧心的紧。” 二人当然不知,这四句谣言乃是出自吴用之手,为得就是赚宋江上山入伙。可这并不妨碍黄文炳借此升官发财,只见其当即拿出抄录的反诗给蔡九看。 蔡九一看之下,也认定是首反诗,忙问其来历。黄文炳先回了是宋江,然后又拿出那谣言举证,说道, “第一句耗国因家木,是说那耗散国家钱粮的人,必是家头着个木字,明明是个宋字。第二句刀兵点水工,意思是兴起刀兵之人,水边着个工字,明明是个江字。可不正应了,这作下反诗的宋江吗?而且他正是山东郓城县人。” 蔡九听后觉得大为有理,当即就追问宋江在哪,黄文炳直言,其人就在江州牢城。蔡九不敢怠慢,随即就招了牢城两院节级来,命他们去拿宋江。 却说这戴宗就是其中一个节级,他得了消息,连忙想办法拖住了公人,先一步去给宋江报了信,并出了个让其装疯卖傻的主意。 两人想的虽好,可那黄文炳如何肯信,他先是找来牢城管带,询问后得知,宋江刚来江州时,分明没有失心疯。 此言一出,那蔡九立时大怒,命人将宋江打了两回板子,直打得皮开肉绽,宋江扛不住痛,只得老实招了,直接被押入了死牢。 接着,蔡九又令戴宗去京城送信,专程向父亲蔡京报讯。不想戴宗得了吩咐后,却径直把信送去了清风山。吴用得了消息,便出了个主意,找来萧让、金大坚,伪造了一封蔡京的家书,在上面命蔡九将宋江押送至京城问罪。 这回吴用倒是没有坏心,可他却一时疏忽大意,用错了印信,待反应过来,哪里还能追得上,那轻身功夫独步天下的戴宗。没奈何下,晁盖只得留了公孙胜紧守山门,他带上一伙好汉去江州解救宋江。 对于宋江的遭遇,身在江州的穆栩自是知道的清清楚楚,但他不止没有丝毫帮忙的意思,甚至还劝服了李俊,让其不要多管闲事,只需静观其变就是。 说实话,如果不是要拿宋江做靶子,穆栩早就想暗中宰了他了。实在是这家伙名声太响,导致许多人一听是宋江,第一反应就是纳头就拜,跟后世的脑残粉似的,让人烦不胜烦。 第七十五章 杨再兴(求下票) 穆栩不让手下去管宋江之事,但却并不妨碍他掺和一手。到了宋江、戴宗被押赴市曹十字路口斩首那日,穆栩易容打扮一番,早早便藏在十字路口一家酒肆二楼。 到了午时三刻,知府蔡九在衙役的簇拥下,向着刑场而来,方至路口, 东边来了一伙耍蛇乞丐,西边来了一伙行商,将路口堵的寸步难行。蔡九见此情形,忙皱着眉头,吩咐手下驱赶路人,免得误了时辰。 说时迟,那时快, 一个光着膀子的黑脸大汉, 操着两把大板斧从茶馆里杀将出来, 径直冲向行刑台。那些耍蛇人和行商也各自抽出武器,呐喊着杀向刑场周围的官差。 躲在暗处的穆栩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只见他从乾坤珠内取出灵宝弓,将箭搭在弦上,居高临下瞄准,对着那蔡九射去,这一箭不偏不倚,正中其脖颈。 见事情做完,穆栩也不理现场如何,当即从酒楼出来,随着混乱的人群,离了十字路口,抄小路出了江州城。 穆栩今日之所以这般作为, 为的就是添一把火,只因前日他收到风声,朝廷大军竟直到今日都未征讨清风山,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既然如此,那他就帮朝廷做个决断, 今日蔡京的儿子被自己射死,这笔帐当然会被算在宋江一伙头上。 有了这丧子之痛,穆栩就不信蔡京会无动于衷,其必然会说动赵佶出兵,日后清风山休想再有安生日子。而且将来宋江再想招安时,也会波折重重,简直是一举两得。 将这事情办完,穆栩的江州之行已然圆满,于次日便带上朱武一行离开江州,向北去了淮西,打算会会王庆。 说起这王庆,他的人生还颇为传奇,他本是开封府副牌军。因与蔡攸之媳、童贯之侄女童娇秀有染,而被童贯等设计发配房州。途中又不合打了管营张世开的妻舅庞元,被张世开陷害,而怒杀张世开。后入赘大虫窝段家,得妻段三娘, 为官兵追捕上了房山寨,火并了寨主廖立。 房山寨隶属房州, 也就是后世十堰市的房县, 而江州则是后世的九江,要从江州去房州,有两条路走。第一条路线是顺大江而上,于鄂州登岸改行陆路,插一句嘴,北宋的鄂州是后世的武汉,和后世的鄂州并不是同一个地方。 第二条路线则是顺大江一直北上,过鄂州、岳阳,在荆州上岸,从那里改道,沿陆路一直往北,便可抵达房州府。 由于穆栩心里记挂着,要帮赵元奴寻找失散多年的弟弟,因此自然选的第二条路。他们一行在江州包了艘大船,顺着大江一直逆流西向,途中只在岳阳停留了一日,去岳阳楼吊唁了一番范仲淹,便又接着上路,用了六七日功夫,终于到了荆州府。 此时的北宋尚未灭亡,荆州、襄阳虽是重镇,可并不需要像南宋那样,借此地防御蒙古人,所以一路行来,倒是人口稠密,到处可见乡间小村,一派悠然景象。 穆栩按照赵元奴所说,找到了荆州城外一个叫小麻村的地方,到了那里时,正是晌午时分,村子里四处都是炊烟,只有十来个小童正围在村口一株大树下嬉闹。 几人来到近前,方要向小童们打听赵水生的下落,不想穆栩却一下被围在中间的小童吸引了视线,忙抬手示意朱武等人不要妄动。你道为何,原来那群小童中央,此刻正有个十来岁的孩子,正拿着一个棍子似模似样的耍着。 穆栩只瞧了一眼,就发现这孩子使得赫然就是杨家枪,他之前在杨志那里见过,断然没有认错的道理。 看着那孩子的大小,穆栩心念急转,不禁想起来一个大大有名的人物来,可是他记得前世看史书时,此人分明祖籍是在江西,如何会出现在这里?但不论怎么说,若真是这人的话,穆栩说什么都要将他收入囊中。 那孩子毕竟年纪还小,只使了半套枪法,就有些气喘吁吁,但他还是凭借毅力将全套枪法使完,然后拄着棍子开始喘息,恰在这时,传来一个叫好声,“小兄弟使得好杨家枪!” 说话的自是穆栩,随着他这一发声,周围的小孩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村口来了七八条大汉,立时畏畏缩缩,有些不敢上前。倒是那使枪的孩子胆子颇大,出声询问道,“官人何来,如何识得杨家枪?” 穆栩不答反问,“小兄弟在问别人前,不该介绍一下自己吗?” 那孩子挠了下头,不好意思道,“我叫做杨再兴。” 一听果然是他,穆栩心下也不禁心潮澎湃,但凡看过《说岳全传》的人,又有谁会不知道杨再兴的大名呢? 杨再兴,南宋抗金名将。原是曹成部将,后降于岳飞,成为岳飞部将,跟随岳飞抗击金军,曾试图单枪匹马冲阵擒获金兀术,失败后仍能单骑而还。 绍兴十年,完颜宗弼撕毁和约,集中兵力再次攻宋。岳飞派遣李宝、孙彦与金军战于曹州,又派遣杨再兴、牛皋等领兵前去接应,与金军大战,大破金军二十万,完颜宗弼败走。 也就是在其后的战斗中,杨再兴在小商桥同金军遭遇,杨再兴与金军大战,单枪匹马杀死金军士兵二千多人以及金军将领万户撒八孛堇、千户一百人。但终因寡不敌众,中箭无数而死。后来金军得到他的尸体,焚烧之后,共得到箭镞竟有两升之多。 前世每每在史书上看到这里,都让穆栩为杨再兴的勇猛喝彩,为杨再兴的结局悲叹,不想今日竟在此处不期而遇,怎不让穆栩为之激动? 在朱武等人眼里,穆栩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但今日却面有兴奋,这让几人不由大为讶异,在心下难免暗自猜测,这孩子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穆栩如此失态,一时间都将目光放在那孩子身上。 杨再兴被几人探究的眼光,瞧的浑身不自在,但他还是强自镇定,紧盯着穆栩,听他怎样回话。 穆栩心下暗赞,“果然是不同凡响,小小年纪就有此胆识魄力!”他微微平复一下心情,笑道,“我有一位朋友,他乃是杨家嫡派八代传人,我曾见他使过杨家枪,所以认得这路枪法。” 杨再兴闻言一怔,在心里盘算了下,回道,“那他应该是我族叔了,不知姓甚名谁,在何处营生?” 穆栩见杨再兴努力装出一副大人的样子,郑重同自己说话,心中不免有些好笑,答道,“他姓杨名志,如今在一个叫独龙岗的地方练兵,一心想要重振杨家将声威。如何,你可要一起去?” 杨再兴听得这话,眼里露出希翼的神采,随即神采就暗淡下去,嘴里说道,“我不去,我要留在家里打渔,赚钱为我娘治病。” “你父亲呢?” “他在我七岁时候过世了。” 穆栩叹了口气,这便能解释通,为何日后杨再兴会从了贼,想来他母亲也是命不久矣。 想明白这点,他便柔声道,“你可愿随我去,到我家里后,不止能见到你族叔,还有神医可为你娘治病。” 哪知听了这话,杨再兴满脸警惕之色,话都未回就一溜烟跑了,只留下原地傻眼的穆栩。 第七十六章 说服杨母 一旁的朱武见状,忙提醒穆栩道,“哥哥,你这般说,定是吓到了那个小子。” 穆栩顿时反应过来,这杨再兴如今不过是个十岁冒头的小鬼,自己这番作为, 说不得在他眼里,就和后世那些诱骗小朋友的怪叔叔一样。 “杨志兄弟以前托我替他寻找在外的族人,今日突然得见,一时难免有些忘形。”穆栩打了个哈哈,向几人胡乱解释道。 几人虽知道穆栩在说假话,但也没人会那么不识趣去揭穿,反而七嘴八舌夸穆栩义薄云天云云。最后还是武松看不过几人嘴脸,打断他们的吹捧, 向穆栩问道, “哥哥,那是先找姓杨的小子,还是先找赵夫人的弟弟?” 穆栩稍一沉吟,回道,“先去杨家,顺便可以打听一下张水生的下落。” 说着,穆栩叫住一个小孩,赏了那孩子一块碎银,从其口中问到了杨再兴的家庭住址。 按那孩子所说,几人在乡民的注视下,穿过整个村落,最后来到了一处,位于村落外围的农家小院。 说是农家小院, 其实不过两间土坯房东西排列,院墙是简易的篱笆,院里还有三五只老母鸡, 正在四下觅食。 几人还没进去, 就见杨再兴端着个破碗,从东首的房里出来,一见到穆栩几人,他立即把碗放到脚边,从房门口抄起一把柴刀,如初生的牛犊一般,喊道, “你这个拐子,真是好大的胆子,还敢追到我家里来,再不离开,别怪小爷不客气啦!” 穆栩一听这小子竟当他是人贩子,面上不由一黑,瞪了偷笑的阮小七几人一眼,换上一个笑脸,正要开口解释,就听房内一个妇人有气无力的问道,“兴儿, 你在和谁说话?” 伴着声音, 走出来一个满脸蜡黄,身穿麻布襦裙的妇人, 她看到穆栩等人,就是一愣,随即福了一礼,问道,“几位官人可是有事?” 不待穆栩回话,杨再兴那小子就插言道,“娘,那个领头的是拐子,方才想骗我跟他走!” 妇人看起来颇有点见识,立即喝道,“不许胡说,这位大官人怎么会是拐子,他那身行头就是卖了十个你都不止。” 教训完儿子后,她才又朝穆栩道,“杨李氏见过大官人,不知官人为何要带走民妇的儿子。” 穆栩看了眼不及他腰间的篱笆门,开口问道,“可否进去说话?” 杨李氏迟疑了下,点头道,“是民妇失礼了,大官人请进。” 穆栩谢了一声,嘱咐朱武他们在院外等候,他独自进了院子,陪杨家母子坐在屋檐下的小凳子上,这才说起来他的目的, “我今日到贵村找个失散的亲戚,适才无意间看到令郎使的是杨家枪,便一时来了兴致,问了他几句,得知你们乃是天波府杨家的偏枝。又见令郎是个可造之材,才动了带他走的念头,还请夫人原谅在下的冒昧。” 杨夫人苦笑一声,“我们这房从兴儿曾爷爷那辈,就分出来单过了,如何还敢高攀天波府杨家?” 穆栩听这话里似有怨气,不由问道,“恕在下多嘴,你们两家可有误会?” 杨李氏沉默了半晌,摸了把儿子的头发,回道,“外子从前在江南西路吉水任提辖官,几年前得了急病,将家里花了个精光,民妇没奈何,只得写了封求救信,连同抄录的族谱,托人送去了东京,想请主家发个善心。哪知连着托了三个人,皆是音信全无,想来主家早就不认我等了。” 穆栩听到这,当即松了口气,向杨李氏解释道,“夫人错矣,那天波府杨家早就败了,如今这辈就剩下一人,几年前他还在西军搏命。因而夫人所托之人,怕是到东京后找不到杨家人,不好回复于你,便将这事丢开了,以至生出此中误会。” “啊,竟是如此?”杨李氏一惊,接着就流泪道,“好,这样便好,稍后我就给外子上香,告诉他主家没有忘记他,他依然是杨家将的传人。” 待杨李氏平复下来,穆栩继续说道,“方才我的建议,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杨李氏看了眼儿子,有些不解的问道,“我儿不过是力气比同龄人大一些,大官人为何这般看重于他?” 穆栩笑道,“夫人又错矣,令郎乃是天生的将种,将来长成必是天下有数的猛将,怎可让他屈就于乡间,这不是埋没人才吗? 再者,我观夫人似有重病在身,若天不假年,留下令郎一人,又该如何是好?去了我那里则不然,不止能更好的培育他成才,也能为夫人调养身子。难道夫人就不想看到,令郎日后名满天下,光宗耀祖吗?” “这…”杨李氏踌躇不定起来,还是杨再兴听到可以为母亲治病,忍不住道,“娘,我要随这位官人去,只要他答应治好你的病。” 此言一出,杨李氏立即泪如雨下,抱着儿子哭道,“都是爹娘不好,让我儿这么小年纪,就要赡养父母。” 哭了好一会,母子二人才分开,杨李氏向穆栩行了一礼,也不问穆栩要带她们母子去哪,就道,“只要真如大官人所说,能好好培养我儿,那民妇自无不可。”说完,她又令杨再兴给穆栩磕头。 杨再兴倒也听话,闻言二话不说,跪下就给穆栩连磕了三个头,还要再磕,就把穆栩一把拉住,说道,“不用这般多礼,男儿膝下有黄金,以后除了天地父母,不要随意给人磕头。” “是,我记住了!” 见杨再兴郑重点头,穆栩满意的一笑,随即就冲李俊道,“李俊贤弟,你带上童家二位兄弟,去一趟荆州府,请一个大夫前来,再买一,不,两辆马车来。” 李俊应了一声,带着童家兄弟去了,而杨李氏忙推辞道,“大官人不必如此破费,民妇没问题的。” 穆栩却摇头道,“咱们要去的是山东,这一去天高路远,还是找个大夫来给夫人诊治一番,免得路上出了岔子。” 说话的时候,穆栩看到杨再兴一直盯着自己腰间的配刀,便顺手解了下来,递给他道,“这把刀送给你了,希望你日后可以持此刀,让天下重新认识杨家将威名。” 杨再兴先看了眼母亲,见她没有反对后,才兴高采烈的接过刀,小心翼翼的抽出一截刀身,仔细观看起来。 杨李氏慈爱的看着儿子,片刻后,她才想起什么,忙问穆栩,“大官人说要找亲戚,不如说给民妇听听。这里毕竟是民妇的娘家,许多人我还是认识的。” “如此再好不过,我找的那人姓张,有个小名叫水生。” “官人要找水生哥?”杨再兴听到穆栩要找的人他认得,急忙插话问道。 穆栩心下一喜,摸了摸杨再兴的头顶,笑道,“你和我说说,你口中的水生哥今年多大,成家了没有?” 杨再兴也不挣扎,老实的答道,“水生哥今年二十…” “今年二十一。”杨李氏见儿子说不清,忙提醒他道。 “对、对,水生哥二十一岁,有一个女儿叫大丫,今年四岁。”杨再兴怕母亲再抢他的话,忙不迭的回道。 第七十七章 抵达房山 穆栩一听名字、年纪都对的上,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当即就让杨再兴在前带路,几人又折返回村落,最终来到村子中央的一处人家。 杨再兴一边熟门熟路的推开木栅门,一边高声喊道,“水生哥快出来迎客, 你们家来亲戚啦!” “是再兴啊,又和哥哥开玩笑,我们家哪来的亲戚?你小子是不是又惹婶子生气了,想来我家…” 张水生笑着从屋内走了出来,看到跟在杨再兴身后的几人,立时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他有些手足无措的开口问道,“几位官人找小人何事?” 穆栩从头到脚把张水生打量了一番,若不是其眉眼确有三分相似,他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皮肤黝黑,看着至少有三十岁的汉子,会是赵元奴的弟弟。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询问道,“你是否有个姐姐,小名叫做小莲?” 张水生脸上露出激动的神情,颤抖的说道,“对、对,小人姐姐是叫小莲,她比小人大三岁。公子这般问,可是有家姐的下落,若能开恩告诉小人一声,小人愿给公子做牛做马。” 说着, 张水生就跪了下来,要给穆栩磕头。听到外面的动静,房内又出来一个粗布麻衣, 头发干枯的年轻妇人,脚边还跟着一个瘦弱的女童, 妇人一见丈夫这般举动,担忧的唤道,“水生哥你怎么了?” 张水生回头朝娘子和女儿道,“小梅,快带女儿过来给这位公子磕头,他知道我姐姐的下落。” 张娘子显然知道丈夫有多么记挂姐姐,闻言拉着女儿走到丈夫身边,就要给穆栩跪下。 穆栩急忙摆手道,“不忙,我还有话要问。七郎,你先把张小哥扶起来。” 阮小七应了一声,将张水生一把拉起,随后退到一旁。穆栩看着有些局促的一家三口,柔声说道,“你们不用害怕,我还要再确认一下。” “公子请问,小人一定知无不言。” “好, 你是和你姐姐如何分开的, 有什么可以证明你的身份?” 张水生想都未想,就将他姐姐为了让他活下去,如何自愿卖身为奴,他们又是如何分开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末了,还将右腿上被狗咬的疤痕,给穆栩看了。 穆栩到了这时,总算可以确认眼前这人的确是赵元奴的弟弟,他笑着说道,“不错,都对上了。我是你姐姐的…” 他稍一迟疑,又接着道,“嗯,我是你姐姐的相公,你叫我姐夫就是。” 张水生听到这话,不由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丰神俊朗的贵公子,再想想自己的模样,他心里生出一种说不出的自卑,张了张嘴,姐夫两个字却如何都叫不出口。 穆栩一看张水生的样子,哪会不知其顾虑所在,他洒然一笑,蹲到正好奇的望着他的小姑娘面前,柔声问道,“告诉姑父,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怯生生往后退了一步,待发现眼前之人没有恶意,才奶声奶气的回道,“娘叫我大丫。” 穆栩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柔软的头发,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子打造的长命锁,给小姑娘带在脖子上,然后起身问杨再兴,“村里可有酒肆?” 杨再兴回道,“我们村没有,不过离我们村一里有个王家村,那里有个小酒馆。” 不等穆栩再说什么,武松就先一步道,“哥哥且在此稍待片刻,我和杨小兄弟去去就回。” 穆栩点了下头,又把视线放回张水生一家三口身上,见他们目光都盯着那长命锁看,便轻咳一声,毫不见外的吩咐张水生道,“将家里的桌凳搬出来几张,咱们在院里说些闲话。” 少顷,坐在矮凳上,穆栩将赵元奴的大致情况告诉张水生后,又道, “你姐姐这些年一直对你牵肠挂肚,所以临我来时,她曾再三叮嘱我,若能找到你的话,就带你去与她团聚,不知你可否同意?” 说罢,穆栩见张水生不时望向妻女,立时就明白了他的难处,便安慰他道,“要是在此地没有别的牵挂,自然可以带上妻女同行,以后便不再回来了。” 张水生心里到底记挂失散多年的姐姐,再加上他和浑家又无牵无挂,因而没犹豫多久,便同意了穆栩的提议。 当日下午,杨张两家将家当简单收拾了一番,就乘坐李俊带来的马车,跟着穆栩去了荆州府城,在城内客栈歇息了一晚,于次日天明,一众人缓缓向北方去了。 由于路上有杨再兴和张水生两家的拖累,待他们平安抵达房州时,已是半个月之后。 将两家人安置在房州城内,留下张顺、童威兄弟看顾,穆栩就迫不及待的带着朱武几人向着房山进发。路上,朱武建议道, “不如由小可去见那王庆,哥哥在外等候,也免得那王庆做出不好的事来。” 穆栩想了下,回绝道,“无妨,王庆这人我颇有几分了解,他做不出此事,也没有这般做的理由。再者,就凭我与二郎几人的武艺,区区房山寨,还不是任我们来去自如。” 听得这话,武松紧紧了手中的镔铁双刀,向朱武保证道,“军师尽管放心,贼人想伤哥哥一根汗毛,先踏过武松的尸体再说。” 阮小七、李俊二人也连忙附和,穆栩闻言笑道,“兄弟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在你们眼里,难道我是需要保护之人吗?” 李俊方入伙,所以没见过穆栩动手,阮小七却不然,他当即表示道,“当然不是,哥哥的厉害哪个不晓,就拿独挑清风山一事来说,天下谁能做到?” “好了,别拍马屁,也不怕李兄弟笑话!” “什么马屁,我说的可都是实话!”阮小七口中争辩道。 “哈哈…”被阮小七这活宝一闹,朱武等人都大笑起来,先前的担忧也都抛到了脑后。 房山寨,聚义厅。 穆栩此次要拜访的主角王庆,此刻正对他的心腹谋士李助抱怨道, “兄弟你来评评理,大丈夫三妻四妾,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怎么到了我这里就不行,我不过是抢了个乡间土财主的女儿,段三娘这母夜叉就不依不饶,杀了那女子不说,还要对我动手,这让莪颜面何在?” 李助心下腹诽,“谁让你是入赘的段家,又是借段家实力占据的这房山寨,可不天生矮人家段家一头吗?” 当然这话万不可当王庆面上来说,李助扯了个笑容,劝道,“哥哥,大事为重,咱们目前正积蓄实力,准备攻打房州府,就不要计较这等小事了,待日后成就大业,要什么好女子没有!” 王庆尤不消气,还要再说些什么时,就见一个喽啰冲了进来,禀报道,“启禀大当家,山下来了五个汉子,领头的自称梁山穆栩,说有要事找大当家相商。” “梁山穆栩?我与他非亲非故,亦无利益纠葛,他如何会千里迢迢从山东来见我,莫不是江湖骗子?”王庆瞪着一对眼睛,有些不明所以道。 倒是李助有不同看法,“绝不会是江湖骗子,天下谁人不知,哥哥与穆栩毫无瓜葛,哪个骗子会以他身份来哄哥哥?因而必是本人无疑。” 说到这里,他又补充道,“远来是客,哥哥需要亲自去迎才是,免得让山东的好汉,笑话咱们淮西的英雄不知礼。” 第七十八章 分析利弊 王庆听了李助的话,觉得大为有理,当即就去换了锦衣玉带,带上一队鼓乐班子,吹吹打打的出了山寨。在半山腰接到了穆栩一行,互相见过礼后,王庆亲携穆栩在前, 一众人又浩浩荡荡的返回了山寨。 相比于方腊的老奸巨猾,王庆在穆栩眼里就可爱多了,在为穆栩举办的接风洗尘宴上,酒不过三巡,王庆就开门见山道, “穆老弟的大名,近两年我是如雷贯耳,只是不知老弟为何突然来了淮西?” 穆栩笑着回道, “老哥既这般爽快,那兄弟我也就有话直说了。我此次路过淮西,除了专程来拜会贤兄之外,还想谈下有关两家合作的事。” 王庆端酒杯的手一顿,有些奇怪的问道,“老弟这话着实让我有些费解,梁山泊远在山东,而我这房山却在淮西,两地相隔不下两千里地,咱们这如何合作?” 穆栩朝隔壁桌招招手,阮小七见状,忙不迭的送上一包东西来,穆栩接过后,又推到王庆面前, 做了个请看的手势。 王庆不明其意,但还是将包裹打开, 只见里面全是雪白的颗粒状,他用手捻起来一些,放在口中尝了下,随即就是眼前一亮,望着穆栩热切道,“老弟有多少这盐?” “只要贤兄能吃得下,要多少,有多少。” “此言当真?”王庆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神情异常认真,生怕穆栩是在耍消他。 穆栩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正色回道,“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口钉,自然是真话!” “好,那兄弟尽管说个价格?” 见王庆已然上钩,穆栩反倒顾左右而言他起来,“老哥莫急,咱们且吃酒耍乐,至于旁的事,就让手下兄弟去谈如何?” 王庆先是一怔,随后恍然大悟道, “兄弟看来是别有所图啊, 也罢, 那就依你便是!”说着就吩咐李助, “李兄弟替我出面,与山东来的兄弟谈一谈。” “是!”李助起身应了一声,而穆栩这厢朱武也站了起来,朝穆栩、王庆抱了下拳,跟着李助出了大厅。 待二人走后,厅内一时间又继续杯盏觥筹起来。只是王庆酒量如何能和穆栩相比,不多时就有些醉了,说起了昔日他在东京做浪荡子弟的风流韵事, “老弟我和你讲,当年哥哥我在东京城那也是个腕儿,童贯你知道吗?他可是我的便宜大伯,他侄女童娇秀那是非要闹着和离,都要跟着我过的。可惜啊,若她相公不是那蔡攸的儿子,说不得我还真会做了童家的女婿!” “贤兄说的童小娘子,可是那童贳的女儿?” 王庆醉眼朦胧的惊奇道,“咦,兄弟怎么知道的?” 穆栩当下便将他是如何与童贳相识,又如何花高价从其手中买兵器甲胄一事说了。 王庆听后羡慕道,“还有这等好事,说得我都想去了。” 穆栩玩笑道,“那童贳乃是贤兄的便宜丈人,说不得到时还能给贤兄便宜一些呢!” 王庆仿佛没听出这是玩笑之语,竟真的思量起来,半晌才摇头道,“不妥,不妥,那蔡攸是蔡京的儿子,又受赵官家宠信,我可惹不起人家,此事还是作罢。” 这顿酒一直从戌时喝到子时方歇,穆栩几人当夜便宿在了房山寨。值得一提的是,事后从朱武口中得知,他和李助谈判的颇为顺利,就等明日王庆点头。穆栩听到这里,总算把心放下,安心等待起来。 却说翌日快到了午时,王庆宿醉方醒,李助得到消息,急忙去见了他,将朱武所提的条件如实说了。 王庆听后盘算许久,了然的笑道,“这般说来,这位穆兄弟也想造大宋的反喽?” 李助点了点头,说道,“那朱武虽未直言,但从他话里话外透露出的意思来看,此事怕是八九不离十。而且我还探听到一个消息,他们一行先去见的江南方腊。” 正所谓同行是冤家,王庆和方腊两人都在暗中密谋造反,自然知道彼此,只不过一个在大江上游,另一个在大江下游。王庆向来看不惯方腊,觉得其是个邪教妖人,只会装神弄鬼,所作所为不是好汉行径。 此时听到这个讯息,王庆顿时坐不住了,他在房里转了几圈,突然说道,“不对,那朱武怎会如此不智,将这么重要的事情透露给你?” 李助愣了一下,疑惑道,“哥哥的意思是,这是朱武故意的?” 王庆冷笑道,“应该说是穆栩之意,他定是和方腊达成了什么协议,又信不过方腊那个妖人,才改变了主意,又掉头想与我来合作。” “如果他们有求于我,不如重新与他们谈谈,想来能捞更多好处!” 哪知王庆却摆摆手,说道,“不用,就依你谈好的来,他有求于我,我何尝不是有求于他。那梁山泊地处山东济州,贯通着的大运河,一旦他穆栩举兵,你说近在咫尺的赵官家与满朝文武,还能安坐朝堂吗?” 李助补充道,“那就说的通了,穆栩选择与方腊合作,想必也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想让方腊为他吸引朝廷的注意力。” 两个人商议了半个多时辰,将各种情况都推演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后,王庆这才去见了穆栩。 这回王庆约了穆栩在后山相会,两个人也不带随从,就在后山小径一边欣赏风景,一边谈论天下局势。 期间,王庆状若无意的提起方腊,想试探下穆栩的态度,在王庆想来,穆栩定会故作姿态拿捏一番,谁知穆栩竟直接认了,这可大大出乎了王庆的意料,他不禁叹道, “我以为兄弟会先否认一番,随后才不情不愿的承认,能说说这么痛快的原因吗?” 穆栩说出了他的见解,“贤兄是个明白人,我又有何必藏着掖着,让你看笑话呢?” 说这话的同时,穆栩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一处悬崖边上,指着远处的天际,说道, “王兄且看这大好河山,如此壮阔秀丽,不知引得多少英雄尽折腰!但如今赵宋当道,就凭咱们各自的力量,想要行改天换地之事,怕是难如登天。” 王庆听了穆栩这话,沉默半晌,苦笑着说道,“兄弟高抬我了,我只是想割据一方,能做个草头王便心满意足,可从未奢望过要改朝换代。” 穆栩懒得分辨此言真假,只道,“兄昨日曾言,你得罪了蔡京父子。不对,还得加上那杨戬,毕竟那童家小娘子还是他的外孙女。想必贤兄应该知道,他们三人在大宋朝堂的份量,在那赵官家心中的地位吧?” 王庆面色一变,但还是老实点头。 穆栩则笑道,“兄既然知道,那怎的还如此天真?就拿我来说,莪若是事有不济,大不了还可以选择招安。可贤兄却不然,你得罪了蔡京一伙,即便是招安成功,那也是十死无生。” 伴着穆栩的话语,王庆脸上是越发难看,但穆栩却仿佛视而不见,反倒继续侃侃而谈, “综上所述,摆在王兄面前的就两条路可走。要么就窝在这房山寨,一辈子默默无闻;要么就奋勇向前,杀出一条通天大道来。如何选择,请王兄自决!” 第七十九章 最佳时机 王庆当然不是一个肯安于现状的人,否则他又何必入赘大虫窝段家,更不会火并了房山寨原寨主廖立,甚至还准备攻打房州府城。 因而听了穆栩的话后,王庆有心反驳两句,可他思前想后,发觉人家说的还真是不差, 这天下别人作乱都可招安,唯独他和方腊不行。 他王庆是因为得罪了蔡京一伙权臣,一旦招了安,怕是会沦为刀俎上的鱼肉。而方腊就更严重,他那摩尼教的教义,可是得罪了天下的权贵阶层, 根本连招安的机会都没有。 “依穆兄弟所说,看来我只能奋力一搏了?” 穆栩赞道, “王兄可比那方腊痛快多了,他分明是最想造反的一个,却还不愿承认,用传教的借口来糊弄人,徒惹人发笑。” 王庆眼里一闪,走到穆栩身畔,看似不经意的问道,“兄弟能否告诉我一声,你与方腊那妖人有何约定?当然,若是不方便的话,就当我没说这话。” 哪怕王庆不问,穆栩也会找机会透露此事,所以听到王庆主动相问,他只是略作迟疑,就将他们二人约定共同举兵一事讲了。 王庆笑道, “那兄弟此番来见我, 是想也拉上我共同起事喽?” 穆栩光棍的道,“然也,毕竟大宋朝廷实力尤存、气数未尽, 若单个一家做那出头鸟,必定招致雷霆一击。” “兄弟怕是有些杞人忧天了吧?我在东京时,也算是禁军一员,那支大宋开国之初百战百胜的威武之师,早就成了花架子。地方上的厢军,也是不遑多让。”王庆颇为不屑的说道。 穆栩却道,“王兄莫不是忘了你那便宜大伯童贯,他如今可是掌管着精锐的西军。近些年西夏已被打残,失去了横山屏障,完全不足为虑。 因此咱们若闹得声势过大,那赵官家定会将西军招来平叛,到时咱们单独一家,谁能抵挡那二十万西军?” 王庆一时语塞,好在他是个利落之人,觉得穆栩并非胡说八道后,当即就满口答应了穆栩的合作提议,两人还击掌为誓。 他们两个当家人谈妥了事情, 那后面的就好办了, 自是交给朱武和李助去商讨细节,所以穆栩几人不得不在房山寨多留了三日,才选择告辞离去。 几人出得房山寨,去房州府与张顺等人汇合后,于当日就向北进发,期间穿州过府,用时一月有余,总算回到了梁山泊。 回到梁山后,穆栩先命杜迁带杨再兴、张水生两家去后寨安置,随后就马不停蹄的召见了许贯忠、时迁二人。 两人来的很快,一进聚义厅,许贯忠远远的就道,“寨主今日方归,想来路上必然十分辛苦,何不先去歇息两天?” 穆栩摆摆手,示意三人不必多礼,口中回道,“咱们如今正是关键时期,我这一去就是两月有余,怎可心生懈怠?” 等他们坐好,穆栩便迫不及待的问起,他离开这一段时日,山寨的近况如何。 许贯忠回道,“寨主放心,山寨一切如常,新招的五千新兵已整训完毕,如今光是在宛子城就有三万人马,随时听候寨主差遣。 除此以外,寨主走后半月,又有一处江湖好汉带人前来入伙,乃是饮马川三位豪杰,分别是裴宣、邓飞、孟康,连同手下两千余喽啰。寨主现在可要见见他们?” 穆栩想了下,回道,“不急,明日我再正式召见他们不迟。时迁兄弟,清风山可有异动?” 时迁听到穆栩问话,不敢怠慢,赶忙抱拳说道,“回哥哥的话,上个月晁盖一伙下山救了宋江,自那宋江入伙后,清风山也学着咱们,立了杆替天行道的大旗,大肆招兵买马,如今是实力大增,有兵马不下两万。” “那朝廷那边可有动向?” “青州新来了个府尹,姓张名叔夜,听青州城内的探子来报,这张叔夜自到任后,就开始修缮加固城池,囤积粮草,怕是在为征讨清风山做准备。” “张叔夜吗?”穆栩念叨了一句,这人可不是易与之辈,正史里就是他镇压了宋江一伙的起义,有他在青州,宋江他们有难矣。 “那曾头市呢,可曾派人打探清楚了虚实?”关注完清风山,穆栩立即又问起曾头市。 时迁回道,“曾头市有人口七万多,能用来作战的庄丁一万五千有余,庄内至少养着不下五千好马,乃是远近闻名的地下马市。另外据探子所报,那曾家三五时就会派人从登州出海,每次回来都能带回上百匹好马。” “原来如此,看来这曾家与女真内部一直有暗中往来,说不得就是女真人派来中原的探子。” “目前来看,这个可能性很大。” “果然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我们对他家下手更是心安理得。”穆栩冷笑一声,心下已然拿定主意,非将曾家连根拔起不可。 一旁安坐的许贯忠询问道,“寨主准备何时用兵?” 穆栩沉吟道,“那曾头市位于凌州西南,与青州比邻,以咱们如今的实力要攻下不难,正好可用来练兵。但若不想被官兵干扰,那就只能找个最佳时机,比如朝廷征讨清风山之时。” 许贯忠心中盘算了下,说道,“那眼下的当务之急,便是准备大军的粮草器械,免得到时措手不及。” 穆栩点了下头道,“此时就交给二位军师了,我会让杜迁、宋万全权配合。” “定不辱命,小可这就去找杜、宋两位头领。寨主连日奔波,还是好生歇息一番为上。”许贯忠起身抱了抱拳,向穆栩请辞道。 时迁见状,也急忙跟着道,“军师之言有理,小弟先行告退。” “也罢,那咱们明日再议。” 从聚义厅出来,穆栩独自回了后寨,径自向着赵元奴的院落而去,方走到门口,就见李师师带着丫头倚翠出来,一边迈动莲步,一边还用手帕抹着眼泪。 “呦,谁惹我家师师生气了,快告诉我一声,看我不打他板子!” 听到穆栩这调笑之语,李师师先是一喜,随即就白了他一眼,嗔道,“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不是你又能是谁?” 穆栩大呼冤枉道,“娘子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我今日才回来,如何能惹娘子生气?” 李师师擦了擦眼角的清泪,解释道,“奴家是见元奴与胞弟重逢,心中为她高兴,因此才一时落泪。” 穆栩虽算不上什么情场高手,但也不是真那般不解风情,只看李师师神情,就知道这话定是托词无疑。他心思一转,便明白了原因所在,当下朝倚翠挥挥手,示意其退下,随后握住李师师柔荑,柔声问道, “师师可还有亲人在世,如果有的话,我派人去接了来,好让你也能与亲人团聚。” 李师师自嘲道,“奴家哪有元奴的运气,我自幼母亲生我而亡,父亲将我拉扯到八岁,也撒手而寰,后来被那矾楼的李妈妈收养,这才能长大成人。” “师师莫要难过,你如今不是有我嘛,若是还觉得不够,那咱们将来再生他十个八个,保证让你心满意足!” “噗嗤!”李师师被这话逗的破涕而笑,用手锤了下穆栩胸膛,笑骂道,“你当奴家是猪啊,还生十个八个,能生一两个,奴家就不枉此生了!” 第八十章 借机教导 将李师师好一顿安抚,待其心情好转之后,穆栩才抽空去了赵元奴那里。他到那里时,赵元奴姐弟已经相认完毕,此刻赵元奴正将侄女抱在怀里,和弟弟、弟媳说话。 见到穆栩进来,几人忙要起身行礼,穆栩摆摆手,“且住,大家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么多礼。” 说完,他又问张水生道,“小弟对这里的住处可还满意,若是有不喜欢的地方,尽管告诉你姐姐,让她帮你重新安排。” 哪怕相处了一路,张水生还是十分拘谨,听到穆栩问话,他赶忙站了起来,垂着手回道,“满意,怎么可能不满意,小人这辈子都没住过这么漂亮的房子。” 穆栩点了点头,也懒得再纠正张水生,他径自来到赵元奴身旁坐下,随口问道,“我不在的日子,可有按时用药?” 赵元奴一边喂侄女吃着桂花糕,一边回道,“官人放心就是,奴家一直有按时吃药,安大夫每隔十天也会来诊治一番,我最近两个月体寒的毛病好多了,夜里都能安睡至天明了。” “如此就好,不过平日里还是多出去走动,免得把人闷坏了。” 关心了赵元奴几句,穆栩见自他进来后,张水生夫妇便放不开手脚,干脆便找了个借口,又去了扈三娘那里。 翌日,聚义厅。 穆栩将所有在山寨的头领召集起来,隆重欢迎了李俊三人,以及饮马川三杰,又当众宣布了对他们的任命。 他下令重新组建了一支水军,由李俊为头领,童威兄弟副之。又抽调了一营步兵,任命为火眼狻猊邓飞为营指挥,玉旛竿孟康为副指挥。 随后,穆栩着重讲了对铁孔目裴宣的安排,他知道此人忠直聪明,铁面无私,分毫不肯苟且,统管军纪那是再好不过。 因此,他下令组建军政司,由裴宣做了判官,负责掌管梁山的刑罚,并郑重强调,凡是触犯军法者,皆由裴宣全权处置,不必报给他听。 花了整整三日时间,穆栩将山寨事务处置完毕后,便带上杨再兴,率领一都骑兵去独龙岗巡视。 路上,看着骑在小马上的杨再兴,穆栩不得不感叹,有些人生来就注定不凡。就拿杨再兴来说,刚出梁山泊时,第一次骑马的他,难免手忙脚乱,连续摔下来好几次。 可这小子非但没有害怕,反而不依不饶的跟马儿叫上了劲,最后还是穆栩实在看不过眼,出言指点了一番骑术要领,这小子总算学会了骑马,并且只用了半个时辰,就骑的有模有样,比穆栩当初学骑马时都强出不少。 看着离自己不远,不时纵马跑跑停停的杨再兴,穆栩不免又想到了只比杨再兴大一岁的岳飞,想来岳飞如今应该已做了周侗的关门弟子,开始跟随周侗练习武艺了。 其实穆栩第一次出东京时,便动了去相州汤阴找岳飞的念头,毕竟他是从后世来的,对岳飞这位含冤而死的民族英雄,是发自内心的崇拜。 现如今有机会改写其悲剧的命运,穆栩自然不愿错过,只是后来他心里一算才发现,当时岳飞年不过十岁,他担心贸然插手,会改变了岳飞的成长轨迹,万一要是让其泯然于众,那他穆栩可就成了千古罪人。 所以,哪怕穆栩心里其实明白,像岳飞这等不世出的军事天才,就像埋藏在沙砾里的明珠一般,即使换了一个环境,也不会对他造成多大影响,但穆栩依旧不敢轻举妄动。 “穆大哥,这匹马真的送我了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穆栩的思绪,却原来是杨再兴骑着马来到近前,向他问道。 穆栩收拾了一下心情,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送你就送你,难道还怕我反悔不成?” 杨再兴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只是有点不敢相信,以前我爹活着时,最想要的就是买一匹马,可惜直到他临终都未能如愿。” 见他心情有些低落,穆栩故意转移话题道,“咱们山寨虽有两三千战马,可称得上宝马的连一匹都没有。待日后得了真正的宝马,为兄一定送你一匹。” 杨再兴毕竟还小,一听穆栩这话,顿时就把不快抛之脑后,开始缠着穆栩问起该如何养马、相马。 穆栩不厌其烦的给其讲了一路,眼见独龙岗就在眼前,杨再兴突然迟疑道,“穆大哥,我想求您一件事?” “你但说无妨,只要不是天大的难事,为兄都给你办了。”穆栩一面挥手示意斥候前去报信,一面如此回道。 杨再兴道,“我娘让我去读书识字,可我只想好好练武,将来给穆大哥冲锋陷阵。” 穆栩对杨再兴的要求,可不是只做一个勐将,他由衷的希望,将其培养成一个有勇有谋的大将之才。因而听得这话,立即就要回绝,可话到嘴边,他又改了想法,打算换个方式劝说。 于是,迎着杨再兴希翼的目光,穆栩答非所问道,“再兴,你知道楚霸王项羽吗?” 杨再兴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答道,“我听人说起过,据说他是古往今来最无敌的将军,没人能在他手下走几个回合。” 穆栩说道,“不错,羽之神勇,千古无二!”可随即他便话风一转,又问,“那你可知道他小时候的事情?” 杨再兴摇摇头,回道,“不知,还请穆大哥说给我听。” “项羽小的时候,读书不好,就去学剑,但是剑也没学好。因此,他的叔叔项梁很生气,小项羽就辩解道,读书的话,能够记住姓名就行了。学剑只能打败一个人,没什么好学的,我要学可以打败一万人的东西。 项梁听了很是高兴,从此以后就教项羽兵法,这才有了日后项羽破釜沉舟,覆灭了大秦王朝的壮举。” 话说到这里,穆栩就问杨再兴道,“你从项羽的事迹里,可学到了什么?” 杨再兴苦着脸说道,“我回去后一定老实听我娘的话,认真读书识字。” 穆栩满意颔首道,“你能自己想明白,那是再好不过。记住,日后你是要做将军的人,我不指望你去考功名,但至少也需识文断字才行,要不然将来你连兵法注解都看不懂。那样的话,你一辈子就只能做个有勇无谋的莽夫。这种人哪怕身手再厉害,也是不足为惧。” 从荆州到梁山这一路,穆栩对杨再兴那是关照有加,一有机会就会将他带到身旁教导,杨再兴当然能感觉到穆栩对他的善意。可以这么说,如今在杨再兴的心里,除了母亲之外,这位穆大哥就是他最亲近的人了。 某种程度上,杨再兴对穆栩的话,那是奉为金科玉律的。因而此时听了穆栩的教导后,他当下就在心里打定主意,回去后一定要认真读书识字,千万不能让穆大哥对自己失望。 第八十一章 登州一系 就在二人说话间,扈家庄已然在望,鲁智深、杨志、扈成已带人前来迎接。到了近前,穆栩下马与三人略微寒暄片刻,就带人进了庄内。 先随扈成去拜见了便宜丈人扈太公,将扈三娘的近况大致讲了,穆栩便借口要巡视军营,去了鲁智深、杨志的驻地。 此时的杨志已经知道了杨再兴的身份,一见穆栩就躬身下拜,说道, “多谢哥哥救我杨家族人,将堂嫂与侄儿带来与我团聚。杨志作为家族嫡脉,上不能振兴家族,下不能护佑族人,委实羞愧难当。” “好了,我也是因缘际会,你不必放在心上。”穆栩将杨志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其不用如此。 一旁的鲁智深见他们说完了话,便出言道,“寨主此番来独龙岗,可要调洒家回去才是,在这里太过清闲,一点趣味也无。” 穆栩走在前面,一面看营内士卒训练,一面应付鲁智深道,“鲁兄且耐心等待几日,近日咱们山寨要去攻打曾头市,到时一定带上你和杨兄弟。” 一听有仗可打,鲁智深当即喜形于色,连忙请求道,“洒家愿为先锋,还请寨主成全。” 穆栩故作为难道,“兄弟说迟了一步,我来时已答应了林教头,由他充当此战先锋。” 鲁智深听到前锋定为林冲,一时也不好相争,只得退而求其次,请穆栩册封他为副先锋,与林冲一起去打头阵,穆栩心下本就如此打算的,当即就顺水推舟的应了。 跟在身后与杨再兴叙话的杨志忽然插言道,“哥哥,那李家庄庄主李应近日来,曾三番五次派人来问,想亲自去梁山拜见哥哥,都被我以哥哥出远门为由打发了,如今哥哥回山,不知可要见他?” 穆栩冷笑道,“他若再派人来,你就说我事务繁忙,实在抽不出空见他。” 杨志不解道,“这是何故?” 穆栩向几人解惑道,“当初我是看在扈家面上,才勉为其难放了李家一马。谁知那李应虽事后答应与咱们合作,可前番济州府派兵来攻时,李家竟暗中资助粮饷。他李应真以为此事能做的天衣无缝,也太小觑人了。” “那厮这般不识抬举,洒家愿领兵去荡平了李家庄。”鲁智深闻言,立即就主动请缨,要去攻打李家庄。 不想穆栩却道,“对付一个小小的李家庄,何需如此麻烦,我只是略施小计,李应不就忍不住了吗?” “穆大哥快说来听听!”杨再兴眼前一亮,忙追问起穆栩细节。 杨志听侄儿叫穆栩大哥,连忙呵斥道,“休得无礼,你怎能唤穆哥哥为兄?” 未等杨再兴回话,穆栩便打圆场道,“这是我允许的,杨兄弟无需在意,咱们都是江湖儿女,各交各的就是,何必去理会那些繁文缛节?” 说着,他便将杨再兴叫到身侧,笑着说道,“对付这种首鼠两端之人,其实再简单不过,他李应不是想要两头卖好吗?那我就给他来个釜底抽薪,将他与咱们梁山泊暗中勾结一事泄露给官府。如此一来,我看他还怎么给官府卖好?” “那万一他真的完全倒向官府呢?” 见杨再兴依然不懂里面的门口,穆栩便摇头失笑道,“借李应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如此做,至于原因嘛,就让你叔父告诉你。” 杨再兴闻言就看向杨志,杨志只得苦笑着解释道, “因为当今天下做官的,十成里头有八成,都是贪赃枉法之辈。李应若真投了官府,那他就需要担心,那些做官的说不得会借着暗通贼寇的罪名,将他家吃干抹尽,你说这种情况下,他又怎么敢呢?” 杨再兴这才知道,一件看似简单的事情里面,竟有这么多弯弯道道。他也总算明白了,为何穆栩非要让他去读书的原因了。 话分两头,就在穆栩巡视扈家庄的同一时间,朱贵从梁山泊出来,要去山下酒肆收取近日情报。方行至东边的酒店,忽有一伙计来寻,说是店里来了一众投奔梁山泊的好汉。 朱贵得知这个消息,自然不敢怠慢,连忙赶去了那间酒肆,他到了以后才发现,那伙人有男有女,其中甚至还有随行家卷。 从酒保口中得知朱贵身份后,一个生的眉粗眼大,胖面肥腰,插一头异样钗环的妇人上前,向朱贵唱了一诺,将他们一行来历介绍了一下。 这妇人自言她是母大虫顾大嫂,后面随行的好汉乃是孙家兄弟,小尉迟孙新、病尉迟孙立。邹家叔侄,出林龙邹渊、独角龙邹润。解家兄弟,两头蛇解珍,双尾蝎解宝,以及铁叫子乐和。 朱贵花了好半晌功夫,才搞清楚他们之间的复杂关系。简而言之,孙新与顾大嫂是夫妻,其弟孙立又娶了乐和之姐,而解珍、解宝又是顾大嫂表弟。只有邹家叔侄与几人没有亲戚关系,乃是孙新的朋友。 请众人坐下,朱贵又命酒保上了酒肉,酒过三巡,顾大嫂说起了几人落草的缘故。 原来登州近日闹起了虎患,登州府尹严令解家兄弟及众猎户限期解决大虫,否则就要拿他们问罪。 却说解珍、解宝好不容易药倒了老虎,不想那老虎却被土财主毛太公父子贪墨拿去邀功,解家兄弟不服前去理论,反被毛家诬陷入狱。 这也就罢了,结果那毛氏父子极为心狠手辣,甚至贿赂地方官府,以图害死这两位猎户兄弟。幸得在大牢中当值的乐和在中间传递消息,联络上孙新顾大嫂夫妇,孙新又联合登云山邹渊、邹润叔侄,又劝说、逼迫、裹胁登州兵马提辖孙立,一起劫狱搭救解珍、解宝。 犯了这般大罪,几人无路可去,便商量要寻个地方落草,那邹渊提议道,“现今咱们有两个去处,一个是水泊梁山,一个是清风山。水泊梁山自不必说,自那擎天柱穆栩入主梁山以来,将山寨发展的好生兴旺,在整个天下绿林都是数的着的去处。我有一个旧友,名叫火眼狻猊邓飞,他从前在饮马川落草,近日也去了梁山,还写信来邀请我前去入伙。 再说那清风山,那里也不遑多让,再加上如今及时雨宋公明上了山,目下正在招贤纳士,他手下也有我的两个旧识在,一个是锦豹子杨林,一个是石将军石勇。去了那里,我等不怕没有用武之地。” 一行人都说这两个地方妙,但却难以决断,到底该选哪一处。还是铁叫子乐和道,“依小弟之见,咱们该去水泊梁山,那清风山怕是去不得!” 大伙忙问何故,乐和说道,“先说那水泊梁山,诚如邹大哥先前所言,那穆栩穆寨主为人英名远播,更兼惩恶除奸、义薄云天,带领一众好汉专门替天行道,从不欺压良善,乃是一等一的好去处。 但清风山却不然,小弟只说一条,请众位兄弟思量。那清风山说是托塔天王晁盖为主,可自及时雨宋公明上山后,江湖人只闻其名,却无人提到晁盖,长此以往到底谁才是清风山之主?咱们若去了,是该听晁盖的,还是听宋公明的?” 众人听了乐和这番分析利弊的话,皆反应了过来,明白若是去了清风山,恐怕会陷入内斗,当下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径自投奔梁山泊而来。 第八十二章 高俅选将 听了这番来龙去脉,朱贵笑道,“感谢诸位对我梁山泊的信赖,只是诸位来的有些不巧,穆栩哥哥今日一早出门去了,怕是得两三日才归。不过平日他曾再三叮嘱,若有别处好汉前来入伙, 一定要好生款待,万不可有所怠慢,还请众位先随我上山,待哥哥回来如何?” 顾大嫂他们听得这话,也都表示了理解,当日就跟着朱贵去了梁山泊入伙。 本来按朱贵所说,穆栩这次出门,最少应该停留两三日功夫才归, 哪想次日他就带着鲁智深、杨志从独龙岗返回了梁山。至于原因,说起来也很简单,那就是大宋朝廷终于发兵征讨清风山了。 说起来今番大宋朝堂难得没有扯皮,自是离不开穆栩那一箭的功劳。话说当日蔡九死讯传到东京城,老年丧子的蔡京闻讯,当即就病倒了。 对于时日不多的蔡京而言,他如今最看重的就两样东西,一样是手中的权利,另一样就是他的子孙。今朝突然白发人送黑发人,蔡京满心想得就是为儿子报仇雪恨。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次日蔡京不顾病体沉重,亲自下帖子请长子蔡攸过府一叙。是的,作为一国之相的蔡京要见自己的儿子,还需要专程派人去请。 之所以会如此, 是由于蔡京父子早已反目,而且那蔡攸在赵佶面前,比蔡京还受宠信。如果说蔡京是凭借献媚和自身的才干, 取得赵佶的信任的话, 那蔡攸完全就是依靠媚上的功夫。 早在宋哲宗元符初年, 蔡攸在裁造院作监守,他那时不过二十出头,但已经颇知抓住一切机会为自己的前程架桥铺路。当时蔡攸每次上裁造院时都能赶上朝臣退朝,他就算计好时辰出来,以便正好能和当时只是端王的赵佶下朝相遇。 于是,端王每次下朝都能看见一个比自己略长几岁的眉目清秀的青年下马拱手立在一边,谦恭有礼,观之可亲。端王就问左右仆隶,少年是哪家的公子,左右都说,“是蔡承旨的儿子。” 端王自此便将蔡攸记在了心里,等到元符二年宋哲宗驾崩,端王赵佶继位,立时便对蔡攸大加提拔,短短两年内就升其至枢密直学士。后又改任其为宣和殿大学士,赐毯文方团金带,兼淮康军节度使。 至于说蔡攸有多受赵佶宠信呢?他的妻子宋氏可以自由出入后宫, 儿子蔡行不学无术,都能平步青云, 被赵佶任为殿中监。甚至一次蔡攸外出公干,去向赵佶请辞时,看到赵佶身旁侍奉的两位美嫔,直接开口请求,“臣归来之日,请将她们赐予微臣。”赵佶听后丝毫不以为意,竟笑呵呵的应了。由此可知,蔡攸有多少受赵佶的宠信。 再说蔡攸和蔡京,一开始他们父子关系极为融洽,甚至蔡京第一次被罢相时,还是蔡攸利用与赵佶的私人关系,去向其求情,才使得蔡京幸免于难。 不过也正应了那句老话,官场无父子,后来蔡攸与蔡京权势互相倾轧,加之一些人从中挑拨,以至于父子失和,反目为仇。再加上皇帝赵佶也不愿看到蔡京父子抱团,于是就推波助澜,另赐蔡攸府第,让他们父子各立门户。 蔡攸和父亲蔡京的关系差到什么地步呢,有两件事最具代表性。其一,只因蔡京最疼四子蔡条,蔡攸为了报复蔡京,曾多次在赵佶那诋毁蔡条,想将自己的弟弟置于死地,最后还是赵佶不许,他才就此作罢。 其二,某次蔡攸到蔡京的府邸,正赶上蔡京与客人谈话,蔡京让客人稍候,只见蔡攸一进来就急着上前抓住父亲的手做诊脉之状,嘴里还道,“大人脉势舒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蔡京回曰,“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蔡攸又说,“宫中还有要事,我先回去了。” 说罢转身就走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把客人弄了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问蔡京道,“公子为什么不多停一刻呢?” 蔡京无可奈何地答道,“你一定不明个中缘由,这个逆子是想因为我有病而罢了老夫啊!”过了几天,赵佶果然下诏命蔡京致仕。 从以上的事例,便能看出蔡氏父子的关系有多么复杂。但为了能顺利给儿子报仇,也是为了防止蔡攸在赵佶那坏他的事,蔡京不得不请来蔡攸,说了一些软话,换取父子一时和解。 蔡京做完这些尤嫌不够,又去见了高俅,将儿子被清风山贼寇杀害一事说了,请高俅相助点上几员上将,派遣一些强军,去剿灭宋江一伙。 高俅听后满口答应,只是他道,“蔡九贤侄不幸被贼人所害,死在江州任上,咱们自不能放过那些胆大包天的贼子,下官一定会尽遣精兵强将,将那活贼人剿灭。” 说到这里,他忽然作悲伤状,叹道,“下官对相公此番遭遇,那是感同身受。就拿犬子来说,他不过是平日里贪玩了些,竟被那些恶贼那般残害,时至今日也只能缠绵病榻,让下官每每看到,都心如刀绞。” 蔡京浸淫官场多年,一听高俅这话,哪还不知其这是在提条件,当下便开门见山的问道,“太尉这般说,可是有了那害令郎的贼人下落?” 高俅点点头,嘴里恨恨道,“相公所言不错,下官派人经过多方排查,已经可以确认,那害了我儿的贼子,如今就在那济州府梁山泊落草为寇,正是那贼首穆栩。” 蔡京听到梁山泊三字,立时就有些牙疼,不禁想起了他那丢失的十万贯生辰纲。虽说后来证明那些劫匪也是来自清风山,但因为他暗自疏通关系,令济州府前去剿贼,以至济州府损兵折将,最终为了将这件事压下去,可是让他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实不相瞒,前番老夫曾令那济州府尹去剿灭梁山泊贼寇,哪想却吃了财仗,害的老夫在官家那,差点都吃了挂落,这…” 高俅心里也清楚,梁山泊不比清风山,那清风山不止杀害了蔡京儿子,大闹江州府城,甚至还灭了慕容贵妃胞兄全家,只要蔡京把这些事给官家一提,赵官家不会反对出兵征伐的。但他这事却不好办,提出来难免有公器私用的嫌疑。 思量片刻后,高俅摆出了自个的条件,“恩相所说下官岂能不知,但卑下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下官不求现在就发兵攻打梁山泊,只求日后在朝堂提起此议时,恩相可以助一臂之力。” 蔡京心中一松,这事对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当即就向高俅承诺道,“太尉大可放心,咱们同朝为官,自该守望相助。” 有几位权奸暗中达成协议,征讨清风山一事,很快就被大宋朝堂通过。随着赵佶下诏,令枢密院调兵遣将,一如蔡京所料,此事自然落在高俅那厮的头上。 高俅得到诏命后不敢怠慢,当即就下令让手下举荐得力将领,有人提议征辟汝宁郡都统制呼延灼,高俅一听是开国功臣呼延赞的后裔,立时就大喜过望,准备派人去传枢密院调令。 不想一个虞候出列提醒道,“太尉,上个月汝宁郡知州曾奏,地方有乱匪啸聚地方,请求朝廷恩准征讨,官家当时便同意了,想来那呼延灼此时怕是走不脱。” 高俅皱眉道,“那你等再保举一人便是。” 下首一众属官闻言,再无一人出列,却原来是大家都想明白了,这保举之人若是胜了,那当然皆大欢喜,可若是败了,难保不会牵连自家。与其这般,那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第八十三章 发兵曾头市 就在高俅越发不耐之际,忽有一人出列,此人乃是枢密院防御保义使,姓宣名赞。高俅一见是他,心下先就不喜,只因这宣赞来历颇有问题。 原来这宣赞生来面如锅底,鼻孔朝天, 卷发赤须,彪形八尺,使口钢刀,武艺出众。先前在王府曾做郡马,人呼为丑郡马。因对连珠箭赢了番将,郡王招做女婿。谁想郡主嫌他丑陋,怀恨而亡, 因此不得重用,只做得个兵马保义使。高俅是个阿谀谄佞之徒,与他不能相容,常有嫌疑之心。 此刻见他出来,高俅就暗自打定主意,若是这宣赞说不出个所以然,一定要重重治罪。当然他面上却一副笑意吟吟状,问道,“不知郡马保举何人?” 宣赞禀报道,“回太尉的话,小将当初在乡中,有个相识。此人乃是汉末三分义勇武安王嫡派子孙,姓关名胜,生的模样与祖上云长相似,使一口青龙偃月刀, 人称为大刀关胜。目下正屈居蒲东,做了一个小小的巡检。 且此人自幼苦读兵书,深通武略,有万夫不当之勇。若以礼币请他, 拜为上将,可以扫清贼寨,剿灭狂徒,保国安民,开疆展土,端在此人。乞取钧旨。” 高俅一听这话大喜过望,哪里还顾得上寻宣赞的晦气,当即就签押了文书,差宣赞为使,令其火速赶往蒲东,礼请关胜赴京计议。 宣赞领了文书,带上三五个随从,骑马星夜兼程,只用了一日功夫,就到了蒲东巡检司,关胜得手下来报,忙带着郝思文将宣赞迎了进去。 三人互相见过礼,宣赞也不与关胜寒暄,直接就道,“近日有清风山贼寇打破青州城, 杀了国舅慕容彦达一家, 又大闹江州城,害的蔡相公九子丢了性命。今官家下令征讨这伙贼人,宣某特在太尉面前,一力保举兄长有治国安邦之能,降兵斩将之才。太尉听得,特意命小弟请兄长上京。” 关胜私下常叹报国无门,听得这个消息如何不喜,忙不迭的满口应了,又拉过郝思文道, “此为我的结拜兄弟,姓郝双名思文,他母亲梦井木犴而生他,因而人唤他井木犴郝思文,他有十八般武艺在身,身手不在我之下,今太尉有召,不如一同前去,为国家出力。” 宣赞自无不可,只不住催促他们快行,当下关胜和郝思文安顿好两人家小,收拾好马匹甲胄,带上十几个亲兵,随宣赞启程赴京。 到了东京城,在宣赞带领下先去拜见了高俅,高俅一见关胜,端的是一表人才,堂堂八尺五六身躯,细细三柳髭髯,两眉入鬓,凤眼朝天,面如重枣,唇若涂朱,好似关云长在世。 高俅心下极为满意,便问,“敢问将军可有计较,需要多少人马?” 关胜回道,“启禀太尉,末将在来的路上已思量过,那清风山地势险要,贼人见我大军前去,怕是会龟缩不出。因而末将想请太尉发一道钧旨,命青州府全权配合,再多点拨些弓弩手,以及火油若干。” “将军是想要火攻?” “太尉明鉴,如今天气已然入秋,那清风山必定多有枯木,与其强攻无谓伤亡,莫如谨守路口四下放火,对敌人来个瓮中捉鳖。” 高俅已做了好些年太尉,自不是当初那个不学无术的泼皮无赖,所以仔细琢磨半晌,发觉关胜此议极为稳妥,随即便通过枢密院,调拨了一万五千精兵,其中光是弓兵便有五千之数。 又以关胜为领兵指挥史,宣赞副之,郝思文为前锋。即日犒赏三军,禀告过天子后,便浩浩荡荡杀奔青州府。 却说梁山泊这里,由于穆栩一早就安排张三一伙回了东京城潜伏,因此关胜人马方出东京地界,他便得知了这个消息。 穆栩等这时机已然很久,自不敢耽搁,当日便带上鲁智深一行,快马加鞭回了梁山泊。还未进山寨,他便从朱贵口中得知,顾大嫂等人前来投奔之事,心中只觉双喜临门。 与原文里宋江不同,穆栩对登州一系十分看重,只因解家兄弟、邹家叔侄等人都是难得的山地战人才,孙家兄弟武艺也自不凡。尤其是那乐和允文允武,若是好生培养,定是军师之才。 回到山寨后,穆栩先接见了登州一众好汉,将他们勉励一番后,他随即就下令,组建了两营山地军,分别以解珍、邹渊为指挥,解宝、邹润为副。调孙立做了林冲副将,孙新去辅佐武松。 至于顾大嫂,穆栩则允诺,待此番得胜归来,就让她和扈三娘组建一个女营。说完几人安排,他又点了乐和的将,令其随他此次出征,跟着一起参赞军务。 当日穆栩就召集众头领,宣布攻打曾头市一事,点上两万兵马,朱武、鲁智深、林冲、杨志、武松、栾廷玉、时迁、史进、山士奇众头领同行,其余人等辅助许贯忠留守营寨。 待一切准备妥当,穆栩于翌日斩三牲祭旗,命林冲为前锋,鲁智深、栾廷玉二人为副,率一千马军两千步兵先行,他则带众头领与大军殿后,声势浩大的向着曾头市进发。 穆栩此番行军,特意命人多打旌旗,将声势搞得极为浩大,为得就是震慑周遭地方官府,让他们不要打歪主意,此举果然见效,只见大军一路行来,沿途州府皆是城门紧闭,无一人敢阻挡兵锋。 如此行军七八日,大军来到曾头市附近,林冲三人早将营寨安置完毕。一见林冲,穆栩就问道,“那曾家可曾出战?” 林冲回道,“不曾,只遣使前来质问,说我等无故犯境云云。” 穆栩冷笑一声,“哼,一帮蛮夷之辈,竟敢行两国交兵之事?不必理他,且随我去查看四处地势。” 说罢,穆栩便带上一众头领并两都马军,来至曾头市近处观看,发觉这里果真是个险隘去处,但见:周回一遭野水,四围三面高岗。堑边河港似蛇盘,濠下柳林如雨密。凭高远望绿阴浓,不见人家,附近潜窥青影乱,深藏寨栅。 穆栩一行正对曾头市指指点点间,忽听庄内一声号炮响起,就见吊桥放下,杀出一彪人马来,约有七八百人。领头的那人,身熟铜盔甲,马具连环甲,使一条点钢枪,骑着匹冲阵马,乃是曾家第四子曾魁,他来至近前,举着枪喝道, “可是那穆栩逆贼当面,爷爷乃是曾魁,已候你多时矣,还不下马受缚,更待何时!” 听得那曾魁如此无礼,众好汉大怒,纷纷向穆栩请战,穆栩巡视一周,最终将目光放在山士奇身上,轻轻点了下头。 山士奇自来了梁山,还不曾显示本事,如今得了穆栩首肯,当即大喜过望,操起铁棒冲出阵去,与曾魁战在一起。 二人在马上斗了二十余合,初时不分胜败,再斗十余合,曾魁便落在下风,毕竟这山士奇可是能与林冲交手不败的人物,曾魁如何是他的敌手,当即卖了个破绽,掣枪回马,便往来路逃去。 山士奇跨下战马比不过曾魁,只得骂了声晦气,怏怏回了本阵,向穆栩请罪道,“小弟未能擒下贼将,请哥哥责罚!” 穆栩随手挥了下马鞭,笑道,“兄弟挫了曾魁那厮的锐气,让他知道了我梁山好汉的厉害,何罪之有?” 第八十四章 将计就计 次日天明,穆栩起床后巡视了一番营寨,就听外间传来急促的战鼓声,随即就有亲兵来报,曾头市出来出来大队人马,如今正在外间搦战。 穆栩一听这消息,便摇头失笑, 暗道,“这曾家父子也太狂妄自大了些,我还不曾去打他们,他们竟敢主动上门寻死,真是不知死活!” 当下穆栩就传令擂鼓聚将,片刻后寨门大开, 他带上一众头领, 并两千马军出了大营, 与敌军在旷野处对峙。 两军相隔一箭之地有余,穆栩打眼望去,就见敌方来的也是马军,排成了楔形阵,前头一字摆开七员大将,看旗号从左到右分别是,曾密、曾魁、苏定、史文恭、曾涂、曾升、曾索。 三通战鼓之后,那曾涂打马出阵,抬起右手钢枪,随着他的手势,就见一队健卒从后方推出一溜陷车,曾涂指着陷车大骂道, “反国草寇,见俺陷车么?今日无故犯境, 我非一个个活捉尔等,装到陷车里,解上东京城,碎尸万段!劝你们趁早纳降,再有商议。” 此言一出,梁山众将大怒,随即就有好几个好汉请战,穆栩却面色如常的摆摆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他一踢马腹,打马来到阵前,朗声笑道, “似尔等这种女真蛮夷,竟和我说什么忠君爱国,真乃千古奇闻,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 “哈哈,蛮子可笑!” “不错,小小蛮夷,哪懂什么家国大义。” “这就叫沐冠而猴!” …… 伴随穆栩的话音,身后一众梁山好汉顿时笑了起来,七嘴八舌的取笑起曾家兄弟。 曾家父子自来到中原后,哪怕是改了汉姓,换了汉装,可平日里最不喜欢听的,仍然是别人提起他们的异族身份, 此时被穆栩揭破疮疤,一个个都义愤填膺起来,吵嚷着要给穆栩好看。 还是史文恭见势不妙,急忙打马出阵,口中替曾家父子辩解道,“穆寨主此言差矣,岂不闻孔子之作《春秋》也,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今有曾家父子,思慕我华夏之风,愿改狄服,尊圣道,难道还比不上你等叛国之人吗?” 穆栩当然知道这话是出自韩愈的《原道》,在后世还被雍正篡改为,“中国而夷狄也,则夷狄之;夷狄而中国也,则中国之。”,为得就是为满清入主中原找个合适的借口。 只是穆栩怎么也没想到,这几百年前的史文恭竟拿这原话,来给同为女真人的曾家辩解。不过这也难不住穆栩,只见他指着史文恭喝骂道, “哼,住口!管夫子曾言,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尔堂堂华夏苗裔,竟自甘下贱,认那蛮夷为主,欺压我汉家百姓,也敢与我争论华夷之辩,端的不知羞耻。左右,谁与我拿下此贼!” “林冲愿替家师清理门户,擒住这不孝之徒,献到哥哥帐下!”穆栩话音刚落,林冲就手持铁枪冲将出去,与史文恭杀在一起。两人这一番厮杀,真是应了那句话,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直杀了五十余合,都不分胜负。 穆栩心里明白,林冲与史文恭对阵,最差也能杀个平手,因此端坐马上巍然不动,只老神在在的观战。 可曾涂却不然,他见往日自己敬若天人的史文恭竟拿不下敌将,反倒好几次险象环生,立时有些急了,不顾苏定劝解,径自骑马上前选择夹击林冲。 曾涂这番举动,仿佛捅了马蜂窝一般,先是栾廷玉下场去助林冲,随后曾密等人又去相助曾涂,不多时,阵前十四人就捉对厮杀起来。 曾头市那边也就史文恭一个有点看头,梁山这方则不然,由于穆栩此次带来的全是单打独斗的好手,因此没多少回合,曾魁、曾升就被杨志和山士奇杀得大败而逃。 穆栩时刻关注着战场态势,眼见曾魁二人一逃,史文恭等人也跟着败走,哪会放过这个时机,当即大手一挥,带着两千马军如潮水一般压了过去。 曾家军马因为没有指挥的缘故,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反击,只一个冲锋就被冲散了阵型,史文恭见事不可为,一面救援曾涂等人,一面命人吹响撤退号角。 穆栩带兵这一通掩杀,杀的曾家军马溃不成军,直退到附近村落,依托弓手才勉强逃出生天。事后统计战果,此战曾家折了一半人马,曾魁、苏定二人也被俘虏。 其后五日时间,无论梁山上下怎么搦战,曾头市皆不见一人出来应战。 到了第六日,忽有两个和尚来到寨门求见,被士卒引到中军大帐,一见主坐穆栩就拜倒在地,哀求道, “小僧二人是曾头市上北边法华寺里监寺僧人,今有曾家五虎时常来本寺作践啰唣,索要金银财帛,无所不为。小僧已知他的备细出没去处,特地前来拜请头领,入去劫寨,剿除了他时,当坊有幸。” 穆栩做出一副大喜之状,忙命人置酒款待二人。一旁的林冲谏道,“哥哥,这二人来的不明不白,怕是敌人派来的奸细,不可不防!” 除了朱武坐在原处恍若未觉外,杨志、武松等人皆出声附和,鲁智深更是要动手打两个和尚。 两个和尚吓得两股颤栗,几乎要跌下椅子,其中一个嘴里打着结说道, “小僧是个出家人,如何敢出妄语?久闻梁山泊行仁义之道,所过之处,并不扰民,因此特来拜投,怎敢前来欺骗将军?况兼曾家未必赢得将军大军,何故相疑?” 眼看鲁智深揪住一人,拳头就要落下,穆栩大喝一声,“住手,鲁兄也是出家人,自然明白出家人不打诳语的道理,两位大师今日冒险前来,我等怎可怀疑?还不与我放开二位大师,向他们赔礼!” 鲁智深眉头一皱,就要使性,不妨被朱武在腰间掐了一把,当即灵光一闪,急忙放开手中的和尚,故作不忿道,“此事洒家不管了!”说罢,就走到一旁坐下,依旧瞪着铜铃一般的眼睛盯着两个和尚。 穆栩不理鲁智深,来到两个和尚身边,抱拳说道,“手下兄弟皆是粗人,惊扰了两位大师,还请不要见怪。此事了结以后,我愿给贵寺捐五千两香油钱,作为赔罪之礼。” 说到这里,他又吩咐门口亲兵,“带二位大师,去一旁偏帐歇息,待今晚子时,我亲自带兵去劫营。” 等将两个和尚送出大帐,穆栩对众人不屑道,“如此简单的反间计,也敢拿来班门弄斧,实在是贻笑大方!” 众人这才明白,穆栩方才是将计就计,鲁智深有些不好意思道,“亏得军师提醒,否则洒家险些坏了大事!” 朱武笑道,“鲁大师哪里话,依小生之见,你方才的举动是恰到好处才对。” 穆栩点头道,“军师所言极是,若是大伙都信了那两个贼和尚,反倒会惹得他们生疑,鲁兄这般做,可谓是歪打正着。” 武松忍不住道,“哥哥何必答应那两个贼秃去亲自劫营,莫如让小弟代劳?” “是啊,哥哥这般太过冒险。” “还是由小弟去吧。” 众人异口同声的劝说起来,穆栩摆了摆手,开口回绝道,“兄弟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今番我若不露面,怎可起到引蛇出洞的作用?” 见大伙还要再劝,穆栩不得不强令道,“吾意已决,休要多言!取地图来,咱们商议下晚上如何行事。” 第八十五章 意料之外 当晚全军起锅用过饭,到了亥时,穆栩点了鲁智深、武松、史进三位头领,亲率一千步卒,趁着夜色出了大营。 在两个和尚带领下,大军穿过一处密林,翻过两座丘陵, 来到了法华寺所在。进入寺内,见四下并无僧众,穆栩故作疑惑的问道,“怎的偌大的寺庙,却没有一个僧人?” 和尚答道,“只因不耐曾家搅扰,大部分人不得已还俗去了, 如今只剩下几个长老和侍者在僧塔居住。将军且再等片刻,我二人引大军绕过后寺, 径直往曾家寨去。” “不知那营寨在何处?” “曾家有东南西北四个营寨,也是巧了,离本寺最近的北寨正是他们屯兵之处。” 当下大军便在法华寺歇了,待子时过了,一个和尚忽然道,“这个时辰想来敌军已然安歇,将军可带兵随我来。”说罢,两个和尚便在前方引路。 穆栩朝鲁智深三人打了个眼色,三人点头表示知道,随即大军便离了法华寺。在山道行了约五六里地,两个和尚借着夜色掩护,向旁边草丛一滚,立时失去了踪影。 “全军就地结阵。”穆栩早料到这一节,因而并不慌乱, 有条不紊的传下令去。 果然穆栩命令刚下, 前后左右金鼓齐鸣, 喊声震天, 到处都是火把。与此同时, 一支箭矢朝着穆栩肩膀飞射而来,说时迟,那时快,穆栩左手轻轻一抬,便将箭矢攥在手里。 穆栩借着火光看去,却见史文恭将弓箭放下,脸上露出失望之色。穆栩冷笑一声,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将那箭矢拿起仔细打量一番,待发现是支寻常箭矢后,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道, “我就说史文恭没那么无聊,怎么会在箭上刻下名字,晁盖果然是被自家人暗害的。” 却说史文恭见没有暗算到穆栩,心下先是一阵失望,随后便打起精神, 纵兵向梁山大军杀去。并向左右传令, 要生擒穆栩,显然是打着用穆栩换取曾魁、苏定的主意。 也是史文恭活该有此一劫,他若是直接下令,用弓箭手压制,不止自家阵型不会打乱,也能给梁山大军造成极大杀伤。可他偏偏选了个最笨的办法,导致两军开始短兵相接,一时之间,曾家军马根本打不破穆栩所布的长枪圆阵。 如此厮杀了一个多时辰,史文恭见始终不能建功,自家反倒伤亡惨重,不由心下大急。可没等他想出办法,就见天空升起一支火箭,紧接着四下传来整齐的呐喊声。 史文恭暗叫,“苦也!”,当下忙下令撤军回营,但哪里还来得及,他见事不可为,只得带上一彪骑兵向营寨方向突围,正遇上杨志率兵阻挡。 好不容易杀过重围,史文恭身旁只剩百十余人,此番带来伏击穆栩的两千多人几乎全军覆没。在杨志的追赶下,史文恭没命似的狼狈奔逃,终于在被追上之前,看到营寨所在。 史文恭根本来不及细看,远远的就喊留守士卒打开栅门,随后就一头扎了进去。待进入营寨,史文恭方喘了口气,忽得听见一声梆子响,营寨四周燃起了无数火把,他借着火光望去,心下一片冰凉,你道为何,原来营寨早不知何时异了手。 林冲打马出来,向史文恭笑道,“师弟,为兄等候多时矣。你如今走投无路,还不下马投降,更待何时?” 史文恭瞧了瞧四下,却见无数敌军张弓以待,只要林冲一声号令,他们这百余人瞬间就要变成刺猬。 “罢了,天意如此,如之奈何!”史文恭长叹一声,翻身下马,将手中方天画戟扔到地上,然后闭目束手就擒。随着史文恭放弃抵抗,剩下的曾家军也老实放下武器,选择原地投降。 待穆栩来到曾家北寨时,天色已经大亮,林冲一面迎他进去,一面禀报,“哥哥真乃神机妙算,昨夜史文恭带人倾巢而出,营寨只留了三百来人,小弟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此寨拿下,然后就等来了史文恭自投罗网。” “史文恭何在,可愿投降?”穆栩简单的巡视了营寨之后,就关心起史文恭的情况。 林冲苦笑道,“他束手就擒后,无论我好说歹说,就是一语不发。” 说着,林冲偷偷觑了眼穆栩神情,见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后,这才小声说道,“他这人向来冥顽不灵,还请哥哥多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劝他老实归顺。” 穆栩略一沉吟,便道,“无妨,你带他见我。” 林冲抱拳应了,片刻后亲自带人押着史文恭来到营寨大堂,却见穆栩正俯在案上,与朱武对着一张地图指指点点。 朱武说道,“曾家父子自作聪明,他们若将兵马集中本寨,还能与我梁山相抗一些时日,但他们偏要守卫四寨,看似是互为犄角,实则犯了分兵大忌,给了咱们逐个击破,消耗他家实力的机会。” 穆栩点点头,说道,“如今北寨已在我手,接下来只要将东西南三寨一一拔出,就可以将曾头市合围。”说到这里,他突然抬起头,问史文恭道, “不知史教师可有教我?” 史文恭一怔,眼里露出挣扎之色,好半晌他才沙哑着声音道,“曾家已派人去向东平府求援,想来援兵已在路上。” 穆栩嘴角微微翘起,向林冲吩咐道,“还不与我解开史兄弟身上的绳索,请他坐下说话!” 林冲见穆栩劝都未劝,史文恭便主动归降,差点气了个倒头栽,亏得他费尽口舌,又是劝说史文恭,又是在穆栩那为其说情。哪想这厮早有投降之意,只不过故意在那拿乔,分明是嫌他林冲排面不够,在等着穆栩亲自开口。 来到史文恭身畔,林冲先狠狠瞪了其一眼,然后才在史文恭讷讷的表情里,为他解开绳索。 穆栩摆手请二人坐在下首,出声问道,“史兄弟为何笃定那东平府会出兵援助?” 史文恭抱拳恭敬回道,“寨主有所不知,那东平府府尹程万里单有一女,据说此女生的国色天香,程万里平日爱逾性命。旧年此女突发恶疾,时任东平府通判的程万里,请遍大夫皆不能治,最后曾弄得到消息,用他们女真巫医的法子治好了此女。 因为此事,程万里对曾弄极为感激,这几年两家来往很是密切,曾家更是凭借程万里的关照,才能一直立足于曾头市,在此地办起了贩马的黑市。去年原府尹陈文昭调任,程万里接任府尹时,曾家光是贺礼就送了五万贯,因而此番他必然会派兵来援。” 穆栩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陷入了沉思,说句老实话,史文恭提供的这个消息,倒是真出乎了他的意料,毕竟原文里并未提到这一茬,晁盖、宋江攻打曾头市时,也未见东平府来援。 但若说史文恭说假话,那也不见得,对史文恭这人,穆栩在攻打曾头市前,便派细作将他查了个底朝天。此人怎么说呢,在受聘于曾家前,他曾多次投靠官府,只是运气有些不好,再加上出身寒微,无一人肯用他。 由于有这番际遇,才让史文恭最终变成了一个为钱财卖命的主。可结合他的过往,就不难发现,此人其实功名利禄之心颇重。也正是这个缘故,穆栩压根就懒得劝降他,因为他知道史文恭肯定会投降的。 第八十六章 一网打尽 穆栩仔细查看起地图,曾头市地处凌州境内,南方挨着青州,东北比邻东平府。由于凌州地寡兵少,他从一开始就没将凌州官府放在眼里,再加上青州此刻正在攻打清风山,所以他此番才如此光明正大的出兵曾头市。 至于说穆栩为何忽略了东平府,说来道理很简单,因为相较于青州,东平府虽与曾头市相邻,但两地中间尽是山道,不利于大军行进。 但偏偏这东平府就忽然杀了出来,实在让人始料未及。朱武见穆栩皱眉不语,便关切道,“寨主可是担心东平府援军?” 穆栩摇头道,“非也,在我看来,那东平府不管来多少人,都是羊入虎口罢了,我是在犹豫,要不要趁此机会,将东平府一举拿下,以涨我梁山军威。” “寨主不是曾言,不愿引起朝廷过多关注吗?”朱武不解的问道。 穆栩回道,“我原先的确是这般想的,可此一时,彼一时也,咱们攻下曾头市后,实力必然大涨,军力已达到我的心理预期。 再者,我收到东京来的线报,那高俅已知道我与林教头就在梁山,以此贼眦睚必报的性子,不久之后必定鼓动昏君,让朝廷大军来伐我。既然如此,那索性攻下东平府,用以充实府库。” 一听穆栩提到高俅,林冲立时红了双眼,骂道,“最好是高俅那厮亲自领兵前来,到时我非得亲手剐了那贼不可!” “教头休急,只要咱们打退几次朝廷兵马,作为主导征伐梁山的高俅,岂能无动于衷?为了给朝堂一个交代,他肯定会亲自挂帅而来,到了那时,咱们让他来个有来无回便是。” 穆栩安慰了林冲一句,又问史文恭,“可知东平府会派谁领兵,大概多少兵马?” 史文恭老实回道,“多半是董平为将,兵力应不会超过一万之数。” “可是那双枪将董平董一撞?”朱武问道。 “正是那人,小人并未见过董平其人,只是听说他相貌俊朗,仪表堂堂,为人心灵机巧,三教九流,无所不通,品竹调弦,无有不会。尤其是有着一身惊人的好武艺,善使两条绿沉枪,冲锋陷阵,有万夫不当之勇。” 史文恭说到这里,停顿了刹那,又补充道, “曾家有一门客,唤作郁保四,身长一丈,腰阔数围,绰号险道神。他与那董平乃是旧识,或许可以通过他了解一些董平的性子。” 朱武摆手道,“不用,小可对那董平略知一二。此人性子急躁,每逢出兵都爱与人争功,否则也不会有个董一撞的诨名。若今次是他领兵,那根本不足为惧。” 穆栩虽然没有插嘴,但对董平是何等人他岂会不知?这厮可以说是水浒好汉里,人品最低劣的人之一。 原着里这厮原为东平府兵马都监,因见府尹程万里之女程婉儿生的花容月貌,便去向程万里求亲。但由于宋朝重文轻武,程万里自然瞧不上身为一介武夫的董平,当机立断的拒绝了他。 恰在这时,宋江带兵来攻,董平见程万里要仰仗他守卫城池,就趁人之危,又向程万里提亲,哪知程万里依然不许,这下可惹恼了董平,因此怀恨在心。 其后董平出城与宋江交战,中了宋江诈败之计,被生擒活捉,此时董平的贪生怕死显现的尤为明显,他初见宋江时曾豪言道,“文面小吏,该死狂徒。”,不想一朝被擒,他连犹豫都没有,就直截了当的降了,嘴里还献媚道,“小将被擒之人,万死犹轻,若得宽恕安身,实为万幸。” 接着就在这厮的带领下,宋江大军轻而易举的攻入东平府,董平更是在此过程中,杀了程万里全家,将程婉儿强抢而去。此人人品之低劣,由此可见一斑。 见穆栩半晌不语,朱武便提议道,“寨主,应当先派出斥候,往东平府方向打探军情,看援兵到了哪里?” 穆栩点头,“这是自然,稍后我便传令,命斥候速去速回。不过目前的当务之急,还是先拿下曾头市要紧。” 朱武看向史文恭,笑道,“本来攻下曾家北寨后,便该依次拔出剩下三寨,但今番有史教头在,此事便容易多了,咱们且来个直捣黄龙便可。” 史文恭听得这话,当然明白朱武的言外之意,神情不免犹豫起来,毕竟曾家待他不薄,他若充当内应,有恩将仇报的嫌疑。 朱武瞧出史文恭的顾虑,立即劝道,“史教头,就像寨主先前所言,那曾家乃是狄夷出身,是我中原海纳百川,收留了他们一家。可曾家却恩将仇报,残害我汉家百姓,此举实在人神共愤!今教头弃暗投明,自该拨乱反正才是,怎可因个人小义而弃民族大义于不顾?” 林冲也跟着道,“军师此话在理,师弟,那曾家不过是蛮夷之辈,怎配我汉家英雄效力?更何况师弟乃是兵败被俘,又不是阵前投降,你这番努力,已对得起他曾家的饷银,何必如此妇人之仁?” 有了朱武二人给出的台阶,史文恭终于松口了,他向穆栩行了一礼,拜道,“小人只愿诈开寨门,别的一概不管,还请寨主见谅!” 穆栩将史文恭扶起,满口答应了其所求,甚至赞道,“大善,史兄弟此举乃是大仁大义,不知让多少被曾家蛊惑的无辜百姓,免去刀兵之苦,当浮一大白也!” 当下穆栩招来一众头领,大伙商议妥当,便各自依计行事。 当日傍晚,曾头市本寨正门,众庄丁正自留神巡视,却见远处烟尘四起,有大队马军前来,这些人不敢怠慢,当即就敲起铜锣,提醒庄内注意警戒。 当那队马军到了近前,守门的庄丁才发现来的是史文恭,当即都放下小心,未等他们发问,就听史文恭喝道,“快快打开寨门,我有要事要见家主。” 这些守门的庄丁知道史文恭在庄内的地位,因此哪怕有人暗自觉得其带着大队人马来有些不妥,却依然老实的将吊桥放下,眼睁睁看着史文恭带人进入庄内。 言情小说网 随后发生的事不用多说,有史文恭这个内应存在,梁山大军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曾头市一举拿下,生擒了曾弄老儿和郁保四,而且由于事发突然,曾家本寨连一封求援信都未送出去。 值得一提的是,那曾弄没有丝毫女真蛮子的血性,方一被擒,便干脆利落的降了,对穆栩所说,是一一照办,以期能够逃得一命。 穆栩眼见曾弄如此配合,那还有什么好说,当即就强令他给余下四子去信,招他们回本寨议事,曾弄明知此举会让自家被一网打尽,可为了活命,他仍然选择照办。 负责守卫东西南三寨的曾涂四兄弟,接到父亲的信后,根本不疑有他,就各自带着一些随从返回了曾头市本寨,其结果可想而知,几人方一进寨门,就被梁山士卒一拥而上,捆的结结实实。 第八十七章 郁保四劳军 曾头市,曾家大宅正堂。 朱武手捧着几本册子,朝穆栩禀报道,“寨主,曾头市钱粮马匹点算完毕,均已登记造册,还请寨主过目。” 从朱武手里接过册子,穆栩只大概扫了几眼钱粮,就将目光放在记录马匹那一页,随即他脸上就露出笑意,口中感叹道, “这曾家果真不曾令人失望,竟有马匹近六千匹,还基本都是上好的战马。” 朱武笑着说道,“恭喜寨主,有了这批战马,咱们梁山就可组建一支庞大骑兵,日后攻略河东时,定能无往不利。” “只是暂时够用罢了,没有一个养马之地,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那曾弄老儿怎么说,他家的马匹可有稳定的来源?” 朱武遗憾道,“让寨主失望了,我亲自审问过曾弄,他家的战马是曾弄依靠曾经的部族关系,从女真那边走私过来的。但近两年随着大金国的建立,这条渠道也靠不住了。” 穆栩闻言冷笑道,“既然对我没有用处,那留着他们父子还有何用?传我的令下去,调裴宣来曾头市,召集百姓举办诉苦大会,给我好好审一审曾家父子!” 朱武一愣,想要说些什么,就听门口亲兵禀报,“启禀寨主,史头领等人求见。” “请他进来!”穆栩回了一句,随即眉头微微一皱,暗道,“待有了割据的地盘,一定要建立一套完备的制度,否则成日以头领相称,也太没有排面了些。” 就在穆栩考虑到,该以哪朝制度为参考时,史文恭带着已然归降的苏定、郁保四进来,朝穆栩行过礼后,回道,“已将东西南三寨顺利招降,特来向寨主交令。” 穆栩笑道,“有劳三位兄弟了,等回到梁山之后,再论功行赏。” 三人面泛喜色,嘴里却异口同声的谦虚起来。穆栩自然不会把这些话当真,他请三人坐下,就问郁保四,“听说郁兄弟与那双枪将董平乃是旧识,不知可有此事?” 郁保四恭敬道,“哥哥明鉴,小的与那董平却有几面之缘,但也算不上什么生死之交。” “如此就够了,我有事交代你去办,若能办好,记你大功一件!” 郁保四本就因为自己是新降之人,而心怀忐忑,再加上他武艺又远远比不上史文恭、苏定二人,所以更是不安。此刻听到穆栩这话,就像瞌睡遇到了枕头,忙不迭的拍着胸脯保证道, “哥哥尽管吩咐,小弟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郁保四却不知道,其实在穆栩心里,他的重要程度甚至超过了史文恭,原因说来也很简单,那就是他会养马。因此听到郁保四如此说,穆栩便道, “万不可如此说,一切当以兄弟安危为上,若事不可为,则不必强求。” 此言一出,不单是郁保四,就连史文恭与苏定也暗自感动,只觉投靠穆栩是十分明智的举动。 穆栩可不管他们如何想,只是认真叮嘱道,“你今日就带上一些人,去见那董平,见了他以后,你如此…” 末了,他问郁保四,“可记清楚了?” 郁保四郑重回道,“哥哥放心,小弟一定不辱使命。” 在东平府通往曾头市的一条山间小路,此时正有一支大军排着长长的队列,宛如一条长蛇般,顶着炎炎烈日艰难行军。 队伍前方为首一将,生的面目俊朗,背上箭壶插着面小旗,其上书道,“英勇双枪将,风流万户侯。”,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那董平董一撞。 却说董平奉了东平府尹程万里之令,率领六千兵马,星夜兼程驰援曾头市。只是自出了东平府后,这一路行来山路难行不提,更兼天气酷热难当,以董平的急性子,如何还耐得住? 他此时骑在马上,一边拼命抽打胯下坐骑,一边骂骂咧咧,“程万里那狗官,也不知收了曾家多少银子,竟劳烦本将军这般辛苦去救曾家,真是他娘的晦气!” “大人,前方有人!” 听得亲兵提醒,董平忙勒住马缰,抬手搭眼望去,果见前方山道拐出来十几个汉子,领头的那人身材极为高大。 没等董平辨认清楚,就听那高大汉子高呼,“可是董都监当面,小人郁保四奉曾老爷之命特来相迎。” 董平一听是郁保四,当即放下警惕,喝令左右将其请过来。待郁保四到了近前,董平端坐马上问道,“那曾弄可是支撑不住了,特意让你来催我?” 郁保四见董平如此倨傲,不由暗怒,寻思道,“亏得我还在穆哥哥面前夸口,说与这厮是旧识,不想他竟如此无礼!也罢,既然如此,你也休怪我不念旧情。” 心中打定主意,郁保四换上一副笑颜说道,“都监哪里的话,那梁山贼寇围着曾头市打了几日,未能占到便宜,再有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知道将军带兵前来,那些贼人畏惧将军威名,昨日晚间便打道回府了。” 董平一向自视甚高,要不然也不会自吹自擂,在背上带面小旗,自夸自擂了。因而听到郁保四这话,他是丝毫没有怀疑,还大笑道,“无胆匪类,正要让他们试试我这双枪的厉害,不想竟望风而逃,真是便宜了他们!” 笑罢,他又不悦道,“他娘的,这般说来,我岂不是空跑一趟?” 郁保四连忙上前,一把扯住董平马缰,低声说道,“都监何出此言,哪敢让您白白辛苦?小的临来前,曾老爷千叮万嘱,命我一定请您去曾头市歇息两日,自有心意送上。” 说到这里,他忽然又大声嚷道,“小人奉曾老爷之命,特地前来劳军,今带来了十几担好酒,请都监和众兄弟先用,到了曾头市还有酒肉款待。” 董平脸上总算露出笑容,志得意满道,“算他曾弄识相。” 说话的同时,董平翻身下马,下令全军原地休息,他自己则带上一众校官,与郁保四找了处树荫,席地吃起酒来。 这顿酒直吃了一个多时辰,待太阳西垂,董平这才醉汹汹的重新上马,在郁保四的带领下,带着大军往曾头市方向而去。 到得曾头市时,天色已近黄昏,郁保四适时道,“都监,东寨已经腾了出来,可将军马驻扎在那。” 董平满意的点点头,派手下将领去安置大军,他则带上十个亲随,大摇大摆的进了曾头市本寨。进入寨中,在郁保四的指引下,一行人来到曾家大宅。 路过庭院时,董平见到四下皆是巡视的士卒,且这些人行为举止与普通庄丁大相径庭,分明是训练有素的精兵。这也就罢了,但从他到了曾头市,没有一个曾家之人前来迎接,这太过不合情理。 想到这些问题,董平吓的酒一下就醒了,背上出了一层冷汗,不禁握住了手里双枪,故作镇定问道, “郁兄弟,怎的不见曾老爷父子?” 郁保四一进曾家宅院,就在暗自留神董平动静,以防其暴起伤人。因而早就先一步发现了董平的异样,他自知敌不过董平,所以此刻一听董平问话,立时发足狂奔,眨眼的功夫便窜到了人堆里。 董平见此情形,如何会不知他受了算计,只见其瞪圆了眼睛,宛若要吃人一般,咬牙切齿道,“你这个贼厮,枉我这般信任于你,你竟敢害我!” 郁保四待要反驳,却被人从身后拍了下肩膀,他转头一看,却是穆栩来了,就听他道,“郁兄弟休与他争执,我来同他说话。” “你是何人?”董平色厉内荏的喝道。 穆栩弹了弹衣袖,轻笑道,“本人梁山泊之主穆栩,久候董都监多时矣!” 第八十八章 脑有反骨 董平听到穆栩自承身份,当即就麻了爪,握紧双枪四下打量了一番,待发现逃生无望后,他忽然换上一副笑脸,躬身下拜道,“久闻寨主贤名,小人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穆栩故作诧异道,“董都监这是何意,你不是带兵来寻我晦气的吗,怎的这般多礼?” 董平闻言忙令他的亲随解除武器,随后解释道,“寨主明鉴,小人不过是奉命行事,都是程万里那狗官听信了曾弄的谗言,强令小人带兵前来。如若不然,便是借小人一个胆子,也不敢来寻贵寨生事。” “这般说来,董都监是要投奔于我喽?”穆栩似笑非笑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董平,忽然转头问郁保四道, “郁兄弟,你来告诉我,咱们这位风流万户侯说得可是实话?” 董平身子一震,连忙用乞求的目光望向郁保四,期望其能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拉自己一把。可董平却忘了,这一路行来,他没有给郁保四留一丝情面,甚至方才还一副要杀人家的架势。 果然,郁保四看都不愿看董平,就将他见了董平后,董平是如何大言不惭的,仔细形容了一遍。 穆栩听后冷笑一声,用冰冷的眼神盯着董平,董平偷偷瞧见他神色,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随即赶紧恭敬拜倒,口中说道,“如蒙不弃,愿效犬马之劳!” 听得这话,穆栩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抬腿走了几步,来到董平身前站定,就那么静静瞧着董平,一时之间,谁也不知他心里想着什么。 董平看到出现在眼里的靴子,脑海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他离我不过近在咫尺,若我突然暴起,挟持他做人质,岂不可以逃出生天?” 这念头一出,就仿佛野草一般,在董平心底疯狂生长,怎么也压不下去。恰在这时,穆栩适时转过身子,背对董平道,“既然董都监愿意弃暗投明,那本寨主就却之…” “哥哥小心身后!” “董平大胆!” …… 听到众人的提醒声,再加上身后传来的劲风,穆栩当然知道发生了何事,只见他好似背上有眼一般,身子轻轻一侧,在躲过董平偷袭的同时,顺势将左肩膀往后一靠,只听“咔嚓”一声,随即就传来董平震天的惨叫。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在场众人没有一个能反应过来,待大伙回过神时,董平已经断了一排肋骨,躺到了地上哀嚎,众人这才急忙赶了过来,围住穆栩七嘴八舌的关心起来。 穆栩脸色如常的摆摆手,说道,“众兄弟无需担心,我连一根头发丝都没伤到。只是这董平看来脑后生着反骨,日后必会噬主,亏我还想收他做自家兄弟,着实令人失望。” 可以说穆栩此言一出,几乎是决定了董平的命运。 “还有什么好说,让我一刀斩了这厮!” 武松话音刚落,鲁智深就跟着道,“不错,如此背信弃义的狗贼,还是让洒家一禅杖送他上路!” 有武松、鲁智深打头,其余人不管如何想的,都异口同声的要求处死董平,以儆效尤。穆栩见大家群情激愤,嘴角微微翘起,从善如流道,“罢了,郁兄弟,这厮便交给你处置,给他一个痛快就是。” 说完这话,穆栩不理董平的求饶之声,就径自回了后宅歇息,其余好汉见此情形,也跟着去了。现场只留下郁保四和一些兵士,以及依然躺在地上呻吟不止的董平。 却说郁保四来到董平身畔蹲下,看着他这副惨样,不由幸灾乐祸道,“你这厮真是不知好歹,穆哥哥好心饶你一命,你却恩将仇报,我羞于认识你这等小人!” 董平口中一边咳血,一边哀求道,“郁兄弟替我说说情,我愿为穆寨主招降外间六千兵马,还可以兵不血刃取来东平府。” “哼,你这厮死到临头,还这般自大,那驻扎在城外的六千人马,此刻怕是早已陷入四面重围,你当他们还能插翅飞了不成?至于小小的东平府,又哪里能难住我梁山大军?” 郁保四抢白了董平一番,解了今日被辱之仇,随后便不再理会董平的苦苦哀求,命人剥去其身上甲胄,将他带去庄外一刀了账。 正如郁保四所言,就在董平进入曾头市的同一刻,林冲、栾廷玉、山士奇、杨志四人各带三千人马,将东寨围的结结实实,里面的官兵几次突围不成,坚持了一天一夜便老实降了。 接下来几日,穆栩几乎忙的脚不沾地,又要处理战利品,又要收编降军,还得带人动员百姓迁徙。 也就是这时,穆栩才深刻感受到读书人的好处,不由暗自打定主意,待回梁山以后,一定要招揽些书生为他所用。 如此忙碌了几天,直到裴宣带人前来,穆栩总算可以腾出了手,将那些琐碎事务一股脑扔给裴宣后,他便召集众将商议攻打东平府一事。 “回哥哥的话,小弟已盘问过一些降军,从他们嘴里得知,那东平府一共只有一万二千人马,还被董平那厮带走了最精锐的一半,如今剩下的皆是老弱病残。” 听了时迁的禀报,穆栩笑道,“辛苦时兄弟了,你今日回去后,挑一些可靠的兄弟,由你亲自带领,先一步混进东平府,与我将城里为富不仁的大户打听出来,再派人仔细盯住他们,免得到时让他们趁兵荒马乱之际,转移了钱财。” “是,小弟领命!”时迁抱拳退下。 穆栩接着又扫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乐和、杨志、苏定、郁保四几人身上,向他们吩咐道,“乐兄弟、杨兄弟、苏兄弟,以及郁兄弟,我给你们留一万本部兵马,负责留守曾头市,协助裴宣兄弟收纳降兵,并将此次缴获送回梁山,千万不可中途出了岔子,否则军法从事。” 虽觉得不能去东平府建功有些失望,但四人还是老实接受了命令。穆栩见状,满意的点点头,随后起身下令, “其余人等,回去整军备战,明日起锅造饭之后,发兵东平府!” “谨遵哥哥将令!” 翌日,待全军用过早饭,穆栩亲率一万人马,迎着朝阳出了大营,向着东平府方向进发。 路上自然风平浪静,大军行了四日,来到东平府下辖安山镇以西五十里处,见天色已晚,穆栩便传令全军在此安营扎寨。 等营寨下好,穆栩依照往日习惯,先去四处巡视了一圈,才返回中军大帐,远远的却见门口站着一人,走近一看,来的正是史进。 “史兄弟可是寻我有事?” 史进抱拳回道,“小弟有事向哥哥禀报。” 穆栩奇道,“有甚事不能明日再说,非要今日晚上?” “哥哥有所不知,我旧年曾在东平府逗留过一段时日,与城里一个叫李瑞兰的娼妓熟识。因此小弟便想,不如多备些金银,潜入城去,借她家安歇。约定时日,待我军攻城,我便去钟鼓楼上放起火,里应外合,可成大事。” 听到史进这话,穆栩顿时想起原文里这一段,那李瑞兰的老娘收了史进银子,却私下将史进告了,导致史进被官府抓走,差点没将他打死。 第八十九章 程万里献女 既知道史进此去必会身陷囹圄,穆栩当然不会放他前去,当下就劝道,“不妥,那等烟花女子,每日里迎来送往,不知有多少恩客。你与她许久未见,他家若是告发了你,可如何是好?” 见史进还要再说,穆栩又劝道,“再者,东平府如今只剩老弱病残,哪还当得起咱们雷霆一击?根本无需兄弟去孤身犯险。” 史进闻言不禁有些沮丧,毕竟他好不容易才想到这个法子,本以为可以立上一功,不想却被穆栩全盘否定。 穆栩察觉到史进情绪不对,怕打击了他的积极性,便另辟蹊径道,“说来兄弟来的正是时候,我有一事正需人去办,索性就交给兄弟了。” 史进精神一振,忙出言应道,“还请哥哥吩咐,小弟一定办的妥妥当当。” “好,兄弟办事我自是放心。”穆栩先夸了一句,随后就道,“你去营内找一个与董平样貌身材相差仿佛的人来,明日我有用处。” 史进眼前一亮,脱口而出道,“哥哥莫非是想诈城?” 穆栩回道,“只是试试而已,董平那厮毕竟在东平府家喻户晓,此计未必可行。” “那哥哥还不如之前留董平一条狗命,有他在手不就万无一失吗?” 连史进都能想明白的问题,穆栩岂会想不到?但他依然故意诱杀了董平,之所以如此做,一来因为他实在不喜欢董平这人,若招降了这厮,日后再想杀他,难免会落人口实。 二来是此番出兵曾头市,除了抢夺战马之外,穆栩还打着以战练兵的主意,却不想那曾头市着实经不住打,根本就未经过恶战,白费了他的苦心。因此,他干脆自己制造个对手出来,这样一来,只剩几千残兵的东平府便落入了他眼中。 当然,这话若直说出来,会显得穆栩不体恤士卒性命,因而他便推托道,“那厮反复无常,多半会临阵反悔,哪里能靠得住?” 史进本就是随口一问,听得这话,便不再多言,径自告辞去了。 穆栩想法虽好,可世事哪能尽如人意。话说次日他带上假董平,率千余马军到了东平府西门,以董平口吻叫了下城门,谁知那守城官只探出头稍一打量,竟大手一挥下令开门。 见到这般情形,穆栩一下便愣住了,他委实想不通,难道都不需派人仔细查验的吗?还是一旁的林冲见他有些异样,忙提醒道,“哥哥,城门开了!” 事已至此,穆栩只得一马当先冲入城门,先砍断吊桥铁索,带兵一哄而入。接下的事没什么好说,这大宋的地方兵早烂到了骨子里,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就让梁山大军顺利占领了城池。 待后续军马陆续进城,穆栩急传将令,不许杀害百姓、放火烧人房屋。随后又分派人马,由时迁带着去占领府库,控制那些为富不仁的大户。 穆栩心里明白,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因此做了这些事后尤嫌不够,又令士卒在沿街张贴告示,晓谕城中百姓:梁山大军此来,为得是替天行道,凡有冤屈者,可来府尹衙门,自有人为他们做主。 城内的百姓初时以为是乱兵进城,皆吓得闭门不出,直到后来有人发现,那些士卒并不扰民,才一个个大着胆子开始上街。 看到街上贴的告示,有一个老汉试着去击鼓鸣冤,穆栩亲自接待了他,从老汉口里得知,这城里有个叫李永的泼皮无赖,仗着姐夫是本府推官,便强抢了老汉女儿,老汉女儿不堪受辱,以至投缳自尽。 穆栩平生最恨这等欺压良善之辈,当堂就命人枷来李永和他那做推官的姐夫,那二人初时尚且狡辩,却被穆栩找来的证据一一驳倒,二人只好低头认罪。 当着堂外看热闹的城中百姓,穆栩直接判了二人死罪,并抄没全部家产,其中一半用来赔给老汉。 穆栩这番举动,就好比商鞅辕门立信,有一就有二,接下来数日,每天都有身怀冤屈的百姓前来告状,穆栩带着朱武等人依次受理,皆妥善处置。 在这过程中,难免有人借机混水摸鱼,想诬告他人。对此种人,穆栩直接实施诬陷者同罪,一旦发现绝不姑息,总算免去了许多冤假错案。 这日从衙门返回后堂,朱武建议道,“寨主,城里那些大案已审理完毕,余下的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值得再为此劳神,该班师回去了。” 穆栩点点头,“也好,那些钱粮可安置妥当?” 朱武苦笑着回道,“此次缴获实在太多,若要全部运回梁山,至少需要征发三万民夫,这…” “不妥,咱们打得是替天行道的旗号,立业之初就这般行事,有些得不偿失。”穆栩眉头一皱,在心里思量半晌,说道, “将那些抄没来的金银全部运走,粮食能运多少就是多少,剩下的全部分发给城内百姓。” “是,小生这就安排下去。”朱武方要告退,可又想起一事,连忙又问,“还有一事要请教寨主,那些被俘官员该如何处置?” “平日有大恶的,拉出去公审,其余人等只要交出一半家资,便放了他们。对了,可有愿意归顺咱们的官吏?” 朱武笑道,“自是有的,这头一个就是那府尹程万里,他不止愿意归降,甚至还提出要将女儿献给寨主为妾。小生去瞧过了,那程家小姐生的确实花容月貌,寨主可要见见?” 穆栩没说答应,反而问道,“这程万里平日官声如何,有没有大的劣迹?” 朱武摇头道,“这程万里以前只是本州判官,去年走通了童贯的门路,才得以升任东平府尹,因而劣迹并不多。或许也和前任府尹陈文昭有关,那陈文昭为官尚可,所以手下官吏除了个别之外,大部分人还过得去。” “那就收下诚心归附的官员,至于那程家女嘛…”说到这里,穆栩不禁有些头疼,他今世实在不愿招惹太多女子。而且如今梁山还有个花宝燕在等他,这再带一个回去,委实说不过去。 就在此时,穆栩忽然瞥见远处武松的身影,他顿时有了主意,朝武松招手道,“二郎,为兄有好事找你!” 武松来到近前,一头雾水的问道,“哥哥有何事寻小弟?” 穆栩上下打量了一番武松,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问,“二郎年纪也不小了,可有想过何时娶妻?” 武松脸上难得露出扭捏之色,期期艾艾道,“小弟是个鲁直汉子,哪有小娘子会看上我?” “这话说得好没道理,贤弟生的仪表堂堂,又有一身本事,怎会没有女子中意?” 穆栩反驳了几句,接着便询问朱武,“军师觉得如何,那程家女可配得上二郎?” 朱武自然不会做那煞风景之事,忙出言赞同道,“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好,那此事便由我做主,就让程家女嫁给二郎为妻。” 武松怎么也想不到,不过眨眼的功夫,他就多了一门亲事,当即就拒绝道,“万万不可,小弟家中还有兄长,这不经过他同意…” 穆栩挥手打断武松的话,斩钉截铁道,“二郎不必再说,我想你兄长看到你成家立业,只会为你感到高兴,怎么可能反对?” 说罢,他便不理武松,吩咐朱武道,“程万里那里,就由军师前去提亲。” 朱武胸有成竹道,“寨主尽可放心,想来程万里一定会满意这门亲事的。” 第九十章 缴获被劫 话说朱武奉了穆栩之命,寻到程万里将事情那么一说,程万里心中当然不愿,但他却更加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只得不情愿的应了。 直到程万里见了威风凛凛的武松,又从朱武口中听说,穆栩极为器重武松,才不禁松了口气,知道全家人的性命总算是保住了。 由于事权从急,次日穆栩亲自做了主婚人,让武松热热闹闹的娶了亲。当夜喜宴上,穆栩和一众头领正自开怀畅饮,忽见时迁急匆匆从外间进来,来到穆栩身前,低下身子小声禀报道, “哥哥,外间出事了,陈达、杨春二位兄弟押送金银回梁山时,被东昌府官兵半路伏击,陈达受伤、杨春被生擒,死伤了五百多弟兄,几十车金银也被劫走。” 穆栩一听顿时大怒,若不是顾忌场合不对,他都要拍案而起了,好半晌才压住火气,起身带着时迁往僻静处去,同桌而坐的朱武、史进听到两人对话,担心二位少华山兄弟,连忙跟了上去。 四人来到偏厅,时迁这才将事情娓娓道来。原来陈达二人押送金银,在途经一处叫盘子山的地界时,突然从山坳里杀出一伙伏兵,领头的是东昌府的没羽箭张清,还有其手下两员副将花项虎龚旺、中箭虎丁得孙。 陈达两人与三人交战不敌,杨春还被张清一飞石打下马,擒拿而去,陈达见势不妙,拼着受伤才突围回来报信。 “哥哥,此事不怪陈达二位兄弟,若不是我留下吃喜酒,本来这回该由我负责押运缴获的。哥哥若要治罪,史进愿替二人。” 待时迁的话说完,史进见穆栩面色不虞,急忙主动请罪道。 朱武也知道此次陈达二人捅了大篓子,若依照穆栩制定的梁山军法,重则杀头,轻则需要被打上一百军棍,再革去军职。但念及往日情谊,他只能硬着头皮求情道, “寨主,小生听闻那没羽箭张清武艺极为了得,一手飞石端的神出鬼没,陈达两人敌他不过,也是情有可原。” 穆栩当然知道张清的厉害,毕竟是原文里梁山的八骠骑之一,排名第十六的好汉。 在宋江攻打东昌府时,张清施展飞石绝技,连打金枪手徐宁、锦毛虎燕顺、百胜将韩滔、天目将彭玘、丑郡马宣赞、双鞭呼延灼、赤发鬼刘唐、青面兽杨志、美髯公朱仝、插翅虎雷横、大刀关胜、双枪将董平、急先锋索超等梁山十五员战将,并将刘唐捉回城中。 最后若不是中了吴用之计,去水路劫粮,也不至于被阮氏三雄所擒。可以这般说,张清凭借这一手飞石,就算名列五虎将也是够的,至少从战绩来说,他比董平那厮厉害多了。 听得朱武、史进的求情,穆栩深吸了口气,摆摆手道,“你们无需再说,此次的失利我也有一定责任,说来咱们在东平府耽搁这么久,我应该提前想到,周边州府不该视而不见的。” 话说到这里,他话音一转,接着说道,“但为将者,领兵在外,怎可不多派斥候?我意已决,陈达、杨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罚不足以服众。不过念及军师、史兄弟求情,就责罚二人各五十军棍,官降一级,以观后效。”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待救回杨春后,再一并执行。” 听到穆栩的决议,朱武二人皆是松了口气,暗自感激穆栩手下留情。 “事情有些不对,那盘子山地处东平府、梁山泊、东昌府三地之间,这张清为何会无故出现在那里,还劫了我梁山的东西?” 却是朱武突然发出疑问,穆栩仔细一想,也察觉到问题所在,忙问时迁道,“陈达如何说的,那张清带了多少兵马?” 时迁回道,“据陈达所言,张清三人只带了一千马军,并无步卒和辎重。” 朱武听到时迁所言,立即断定道,“看来那张清并非是来救援东平府的,他此番举动,或许只是临时起意。” 穆栩面上虽在点头,心下却极为不悦,他实在没有想到,时迁竟把这么重要的情报遗漏了,差点让他做出误判。 当即他就暗自打定主意,回去后就再建立一套情报体系,以后就让时迁所部专门负责刺探军情,别的一概不管。 “若是这般,那咱们要救杨春兄弟,岂不是要攻打东昌府?”史进如此问道。 穆栩踱了几步,口中决定道,“传令下去,后日拔营。此次兵分两路,一路由我亲自领兵,负责押送战利品。另一路由军师领兵,先与曾头市人马汇合,再班师回山。” 朱武立即明白,穆栩这是想以自己为饵,看那张清会不会再来劫掠,他急忙出言反对,“不可,寨主此举太过托大,不如遣几员头领前去,寨主还是坐镇中军为上。” 穆栩摇头拒绝,“若论武艺,我梁山比张清强的大有人在,可大家不熟悉那厮的飞石,初次对阵极容易吃亏,还是由我亲自出马,才最为稳妥。” 朱武几人又劝了片刻,但穆栩却不为所动,见此情形,朱武只得道,“既然寨主主意已定,那便多带几位头领,兵马也多一些。” 穆栩却依然拒绝,“不可,我若带的兵马过多,那张清即便得到消息,也定然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此行只需一千马军和两千辎重营将士。至于头领,就让林教头、史教师随行。” “哥哥怎可忘了小弟,那陈达、杨春可是我昔日的兄弟?”史进见穆栩没点他的将,当即就毛遂自荐。 多一人或少一人,对此行影响不大,穆栩自无不可,也就应了史进,随后他便又交代几人,让他们明日再传他的将令,万不可今日就说,免得坏了武松的喜事。 当下几人恍若无事般回到正堂,好生参加完喜宴。席间,穆栩还替武松挡了不少酒,调笑说必须让武松顺利入得洞房,把个打虎英雄羞得面红耳赤。 一伙好汉整整闹腾了半夜,直至次日天明,大家才得知了穆栩的将令,忙不迭各去准备不提。 到得第三日,一切准备就绪,穆栩便在众头领相送下,带着林冲三人,亲率三千人马,押送着剩余的缴获,出了东平府西门,径投梁山泊所在而去。 为了防止再发生意外,这一路每逢遇上险要之处,穆栩都要事先派斥候好生探查,待确认没有任何风吹草动,才会下令队伍继续前行。 如此小心翼翼之下,路上倒也平安无事,一直行了六日有余,队伍终于来到盘子山附近。穆栩当即传令全军停止前进,他亲自带着斥候去各处要道盘查。 将各处可设伏兵之地查了个遍,都未发现有任何敌军踪影,穆栩不由暗道, “难道张清没有得到消息,或是他选择见好就收?按理来说不应该啊,他们之前抢了那么一大笔财物,没理由放过这到嘴的肥肉,难不成中间出了岔子?” 穆栩带着斥候拔马回阵,思量再三不得要领,只好吩咐将辎重全部集中在队伍中央,他带两百骑在前,史进带两百骑殿后,林冲、史文恭各率三百骑护卫左右。 却说队伍有惊无险的过得盘子山,往前行了半日,来到一处岔道,道旁是片槐树林。穆栩驻马瞧去,但见林上有飞鸟盘旋不落,他当即下令全军止步,摆出战斗阵型。 穆栩猜得不差,那张清的确又想故技重施,只不过他这次刻意将埋伏地点选在了盘子山之后,打算趁梁山军马放松警惕时,来个出其不意。 第九十一章 力压三将 话说张清带着一千余骑,埋伏在槐树林中,眼见得梁山队伍到来,他本想等他们行至一半,杀将出去将敌军拦腰截断,使其首尾不得相顾。 不料敌军却忽然停住,还摆开了防御阵型,张清一见之下,自然明白己方已被看破行藏,他见事不可为,索性就带兵出了林中,去与敌方正面对阵。 待来到离梁山大军一射之地,张清看见对面阵中穆字大旗,当即大喜过望,冲左右龚旺、丁得孙道,“真是天助我也,今番竟遇上了梁山贼寇之首,看我将他擒住,解往京城,必能得到朝廷褒奖。” 龚旺性子鲁莽,闻言就跟着眉开眼笑,倒是丁得孙谨慎一些,他出言劝道,“将军不可大意,那穆栩名声如此显赫,岂是易与之辈?还是小心为上,免得阴沟里翻船。” 张清闻言一怔,觉得此言大为有理,但龚旺却不屑道,“那不过是些江湖人自吹自擂罢了,我就不信姓穆的有三头六臂,且待我前去试试他成色。” “这…”张清迟疑下,终究还是点头道,“也好,龚兄弟当心一些,若敌他不过,就不要恋战。” 张清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反而坏了事,让龚旺有种张清瞧不起他的感觉,他当即便怒气勃发,狠狠拍了下马背,操着飞枪就要出去叫阵。 话分两头,却说穆栩吩咐大军在原地停住,后方便有传令兵前来,原来是林冲、史文恭派人来问,是否需要支援。穆栩稍一思量,就道, “敌军远来,必是轻装简从,人数定然不会太多。让二位教头守好两翼便可,无需为我担心。” 将传令兵打发走,穆栩便端坐马上,仔细留神远处树林动静,他相信敌将肯定会按耐不住。果然不过片刻,林中升起一阵烟尘,接着就有马蹄声传来。 等敌军全部出来,并在前方摆开阵势,穆栩打眼望去,就见阵中有三员大将,为首那人尤为醒目,他生的狼腰猿臂,头戴红缨盔,甲胄之上罩着锦衣绣袍,骑着一匹青骢马,身后五色旗上一个张字随风飘扬。 穆栩一看便知,此人就是没羽箭张清,左边那提着飞叉的是中箭虎丁得孙,右边那手持飞枪的是花项虎龚旺。 这厢穆栩正自定睛观阵,忽然就看那花项虎龚旺冲了出来,来到两军阵前,喝道,“姓穆的贼子,快出来领死!” 穆栩冷笑一声,委实有些搞不懂,为何这些人都这般酷爱斗将,真是本末倒置,赢了虽能鼓舞士气,但也影响不到大局。反而要是输了,还可能动摇自家军心。 不过那龚旺自个要来送菜,穆栩自然要成全这厮,他也懒得与其斗嘴,轻轻一夹马腹,就打马出得阵去。 龚旺见穆栩出来,立时怪叫着冲了过来,企图借助马力,用飞枪将穆栩打下马去。 以穆栩今时今日的本事,本来只需随意一击,就能将破绽百出的龚旺解决。可事到临头,他忽然收了七分力气,只凭借招式与其过起手来。却是他忽然想到,若自己表现的太过厉害,那张清怕是不敢出战。 因为有穆栩刻意放水的缘故,那龚旺一时间坚持了三十余合,直到穆栩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才一点点加重力气,让龚旺逐渐落入下风。 眼见龚旺有些不敌,又被缠着摆脱不得,张清就要上前助战,却被丁得孙阻住,只听他道,“将军身系全军安危,不可轻动,还是末将去吧。” 说完,丁得孙便操起飞叉,拍马赶到两军阵前,与龚旺双战穆栩。 穆栩方才与龚旺交战是,一直在用余光关注着对面情形,眼看张清就要出战,他心下忍不住一喜,谁成想眨眼的功夫,张清竟换成了丁得孙。 “这丁得孙坏我大事!”穆栩不禁暗骂一声,只因他明白,以他方才表现出的武力,不该是二人对手,若还与他们僵持不下,便是傻子也该知道其中有诈了。 但事已至此,见诱敌不成,穆栩索性不再隐藏实力,直接将一杆冷月枪使得如疾风骤雨,又好似蛟龙出海,杀的丁得孙、龚旺汗流浃背,脸上全是骇然之色,随时都有阵亡的可能。 和穆栩想得仿佛,张清的确发现了问题所在,而且他还瞧出来,穆栩随手都能要了龚旺二人性命,之所以迟迟不肯动手,打得还是前头的主意。只不过前者是为了诱他出手,后者为得是让他上前相救。 哪怕猜到了穆栩的目的,但张清却不得不出手,否则他日后如何带兵,这是不折不扣的阳谋。 当然,张清倒也不是全无办法,只见他纵马来到三人不远,便驻马不前,用手捏住石子,时不时觑个空当,朝穆栩要害打去。 接下来一幕,彻底让张清三人怀疑人生了,全因穆栩一边能压制着龚旺、丁得孙二人,一边还能游刃有余的躲过张清的飞石。 自张清飞石绝技大成以来,不说是百发百中,但至今能躲过去的人,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敌人是与张清一对一,并且是事先有所防的情况下。而像穆栩这般,一面与人交战,一面还能连续躲过飞石的,那是一个都没有。 “张清,亏你绰号没羽箭,我看你是浪得虚名,这飞石打得不准也就罢了,还那般绵软无力,快别拿出来献丑了,也不怕天下人耻笑!” 原来是张清终于瞅准机会,一次打出两颗飞石,第一颗飞石被穆栩轻松躲过,第二颗却怎么都躲不过去,他干脆抬起左胳膊,用小臂硬挨了一下,随后就出言讥讽道。 “将军快走,此人不可力敌!”张清还未做出回应,丁得孙就趁穆栩说话间隙,手中有所放松的刹那,高声急呼道。 “哼,不知死活!”穆栩手臂挨了一下,虽没有大碍,可到底还是有些疼痛,心中正自恼火,就见这丁得孙还要继续坏事。 他登时怒了,右手把寒月枪抡了个半圆,一下就将丁得孙扫下马去。随后侧身躲过龚旺刺向他脖颈的一击,顺势用左手抄起马鞭,狠狠的抽在龚旺肩膀,将其打的惨叫一声,手中飞枪都拿捏不住,一下掉在了地上。 看到穆栩如此神勇,张清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逗留,随手扔出一颗飞石后,便调转马头,飞一般的向本阵逃去。 穆栩见张清要逃,丢下龚旺就要追赶,不料纵马错身而过的瞬间,那龚旺忽然从马上一跃而起飞扑过来,逼的穆栩不得不提马躲闪,就这么一耽搁,哪里还能再追的上张清? 眼睁睁看着张清逃回对面阵中,然后也不带兵冲锋,就这么头都不回的径自去了。穆栩只得命人将龚旺、丁得孙绑上,暂且收押起来。 打马回到阵前,在士卒崇敬的眼神里,穆栩传令变换阵型,继续向梁山泊进发。 往前行了五六里,得知战况的林冲三人自后方赶上,异口同声向穆栩恭贺,穆栩却不乐道, “有何可贺之处,到底让张清那厮逃了,若再想抓住他,就必须打破东昌府才行。” 方加入梁山,立功心切的史文恭请缨道,“哥哥,小弟愿带一支偏师,去将张清擒来,献到哥哥帐下。” 第九十二章 心思歹毒 穆栩当然不会答应史文恭这般鲁莽的请求,只见他摇摇头,如此说道, “今日那张清折了二将,回到东昌府后,定不敢再轻易出兵,教师若带兵前去,只会徒劳无功,此事还是容后再议。” 史文恭只得作罢,倒是史进急了,忙道,“那杨春兄弟怎么办?” 穆栩想了下,给出了他的办法,“回山后我会派人出使东昌府,用龚旺、丁得孙换回杨兄弟。” “还有被劫走的几十车财物。”林冲出言提醒道。 穆栩冷笑一声,不屑道,“哼,哪有这么便宜的事?那些财物暂且寄存在东昌府,待换回杨春后,咱们再连本带利拿回来。” 几人说话间,队伍已进入郓城县境内,在距梁山泊还有三十里处,朱贵已带人早早迎候,一路吹吹打打的来到水泊边上。留下林冲他们负责将战利品搬到船上,穆栩则先行一步,由阮小二、阮小七兄弟亲自操舟护送,来至金沙滩上。 与此地等候的许贯忠等人汇合,各自寒暄过后。上山的路上,穆栩便问起山寨近况,许贯忠回道,“寨主放心,山寨一切如常,倒是那清风山最近声名鹊起。” 穆栩最近一段时日,先是忙着征讨曾头市,后又去攻打东平府,还真没什么功夫关注宋江一伙,此刻听到许贯忠说起,顿时来了兴致,忙问,“军师快快讲来。” 随着许贯忠娓娓道来,穆栩这才知道在他忙着的时候,宋江一伙也未闲着。 话说那关胜领兵到了青州府后,立时就尽起大军向清风山杀将过去。可到了山脚下,无论关胜如何派人搦战,山上却始终高挂免战牌。 如此过了半月有余,面对朝廷不时催促的文书,关胜到底按耐不住,遂命人谨守清风山各处要道,以火油将山上林子点着,想逼得晁盖一伙主动应战。 如此一来,山上似乎真支撑不住,有兵马出得山寨,双方各自见了几阵,皆以官兵取胜告终。关胜见这伙贼寇实力不强,便有些放松警惕,将兵马分做两处。 一处由宣赞统领,驻扎在山下。另一处则由关胜、郝思文统领,在山上步步为营,企图将晁盖一伙全歼。 关胜却不知他此举正落入敌人算计,原来早在关胜领兵未至时,宋江就带着清风山主力瞒过青州府探子,从小道下山去了二龙山。 待关胜将兵马分做两处,宋江一伙抓住机会,趁夜疾行四十里地,一举袭击了宣赞所部,宣赞也被秦明生擒。 到了这个时候,攻守之势已然易手,反倒是关胜所部被困在山间,进不能攻下清风山山寨,退不能从山下突围。关胜一行被围了几日,几次突围不成,最终无奈降了。 听到这个消息,穆栩着实有些失望,他本来还想着,待关胜征讨清风山不利,被高俅逼得无路时,派人试图招揽,捡一个大便宜的,如今看来是彻底没戏了。 接下来数日,穆栩一面留在山上,静候出征大军归来。一面派王定六出使东昌府,提出双方交换战俘。 与此同时,穆栩还暗中找来石秀,命他组建了一个内卫司,对外监察各地情报,对内监视梁山内部。 当然,这后一个职能,自不会拿到明面去说。至于穆栩为何选择石秀,那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再三比对的。因为从原着来看,石秀为人胆大心细、忠心耿耿,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就在征讨曾头市的人马回归梁山泊的次日,出使东昌府的王定六,带回了一个让穆栩勃然大怒的消息。 却是那东昌府尹不愿交换战俘不说,甚至还要将王定六斩首示众,若不是张清顾忌龚旺、丁得孙二人安危,为王定六苦苦求情,王定六差点被害。 好生安抚了一番王定六,穆栩随后就请来许贯忠、朱武、乐和三人,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又定下基调, “这东昌府夺我财物在先,辱我使者在后,若不给其一个深刻的教训,岂不让天下人小觑于我梁山?” 许贯忠提出异议,“咱们打破东平府一事,此时怕已传入了东京城,说不得朝廷征伐大军不久即至,依小可之见,此时不宜轻举妄动。” 朱武也附和道,“许兄此言有理,莫如静候些时日,待东京那里传回确切消息再议不迟。” 穆栩闻言不禁皱起眉头,问乐和道,“乐兄弟可有高见?” 徒然被提拔至决策层的乐和,听到穆栩问话,有些局促不安的回道,“二位军师之言自是高论无疑,小人也认为,咱们如今一动不如一静。” 见三人难得意见相同,穆栩只好打消了立时出兵的念头,叹道,“也罢,且先静观其变。” 穆栩此刻却不知道,他想要攻打东昌府一事,注定波折重重。只因就在他时刻关注着朝廷动向之时,远在沧州的柴进府上也发生着一桩大事。 却说自打退朝廷官兵后,清风山声势无两,在北方绿林几乎可与梁山比肩,一时间许多好汉纷纷来投,其中就有插翅虎雷横。 这雷横在郓城县时,就是晁盖、宋江的老相识,曾多次为两人提供过方便。此番前来入伙,晁盖等人对其自是奉若上宾。 接风洗尘宴上,众人不免问起他落草的缘由,雷横愤愤不平道,“也是小可流年不利,被一个娼妇所害,以至我母子有家难回。” 随即雷横就把他的遭遇仔细道来,原来上月雷横前往勾栏看戏,因忘带赏钱而被娼妓白秀英之父白玉乔死缠辱骂。他一怒之下将白玉乔打得唇绽齿落,被白秀英告到官府。 那新任的知县与白秀英有旧情,便命人将雷横捉来,当庭责打。白秀英为羞辱雷横,还在勾栏门首将他当众掤扒。 雷横母亲前来送饭,见状大骂白秀英,却被白秀英推倒在地,连扇耳光。雷横素来孝母,见母亲被打,怒不可遏,用枷板打死白秀英,因而下狱。 亏得朱仝上下打点,后又奉命押解雷横到济州,在途中将他放走。雷横偷偷返回家中,带着母亲连夜投奔清风山而来。 听了雷横这一番话,晁盖一伙皆是大骂娼妇无耻,只有吴用眼前一亮,忽然问道,“不知朱仝都头现下如何,可有受到牵连?” 雷横惭愧道,“朱兄弟因救我之故,被刺配沧州府,想来已到了数日有余。” 吴用立时做出义愤填膺状,对众人道,“今日我等聚在一起这般快活,怎可任由朱仝兄弟在他乡受苦?以小生愚见,不如去接了他来,一同替天行道,岂不快哉!” 晁盖向来便以义气当先,听得这话,想都未想就应了,还赞道,“学究此言甚合吾意,不知公明贤弟意下如何?” 宋江略有深意的看向吴用,二人对视一眼后,他笑着说道,“学究这个提议不错,朱仝兄弟对晁哥哥和宋某有恩,咱们自不能袖手旁观。” 这话说得极为敞亮,让在场众人听了,无不夸赞宋江恩怨分明。但宋江自己清楚的很,朱仝家境极为富裕,再加上他此次犯的不过是个小罪,只要上下打点一番,根本吃不了什么苦头,因此完全不需要他们大费周章的去解救人家。 第九十三章 丧尽天良 话说晁盖听宋江也同意请朱仝前来入伙,当下就与众兄弟商议,究竟派谁走上一遭。最后又是吴用主动请缨,带着雷横、李逵下山,径投沧州府而去。 三人到了沧州,把朱仝的近况稍一打听,雷横心下先自凉了半截,只听他道,“咱们来的怕是不巧,沧州的知府相公那般爱重朱仝兄弟,他绝不肯随我等落草。” 哪知吴用却胸有成竹道,“雷兄休慌,小生自有计较,你二人听我吩咐就是。” 如此过了几日,恰逢一年一度的盂兰盆大斋之日,夜里有放花灯许愿的习俗,那知府家七岁的小衙内听得下人说起,就缠着朱仝去看。 自来了沧州,朱仝便和这小衙内极为投缘,当即就去禀过知府,抱着小衙内夜里出了门。一大一小两个人游至地藏寺时,途经一处石桥,那小衙内看见桥下尽是花灯,不由被吸引了心神,爬到栏杆上往下观看。 朱仝站在一旁小心看护,不想却被人从后扯住袖子道,“哥哥借一步说话。”他回头一看,发现来的竟是雷横,顿时吃了一惊,只得哄那小衙内不要乱跑,跟着雷横往人少处走去。 来到一处僻静之地,吴用也现出身来,和雷横一起劝说朱仝上山入伙。朱仝又不是无路可走,因而任凭二人好说歹说,他就是不应,只略微寒暄片刻,就折返回去寻那小衙内。 哪想待朱仝回到石桥,小衙内早就不见了踪影,他正自心焦,吴用忽然提醒,说那小衙内被同来的伴当带出了城。朱仝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央求吴用带他去找。 三人一起出了城,在城外二十里找到李逵,朱仝立即上前追问小衙内下落,李逵那厮一指身后树林,说道,“就在那里,你自去找。” 听得这话,朱仝不疑有他,径自进入林中,接着就看到了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却是那方才还好端端的小衙内,此时已然被人将脑袋劈成两半。 朱仝立时呆在原地,脑海里不禁一片空白,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平生从不做亏待朋友之事,可这些人却这般害他,为了赚他上山落草,竟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李逵,我与你誓不两立!”朱仝大喝一声,只觉满腔的怒火无处宣泄,只有宰了李逵这个直接行凶的贼厮,才可消弭一二。 面对手持配刀,来势汹汹的朱仝,李逵却不慌不忙,操起两柄板斧,就与其游斗在一起,嘴里还不时发出污言秽语刺激朱仝。 吴用、雷横在一旁假意劝解,朱仝如何肯听,铁了心要和李逵见个生死,二人就这般一追一逃间,来到城外一片庄园之前,李逵径自进了里面,吴用二人也不见了踪影。 朱仝没有多想,便喘着粗气跟了进去,见里面两边都插着许多军器。朱仝暗想,“想必也是个官宦之家。”立住了脚,高声叫道,“庄里有人么?” 话音刚落,从里面出来一人,正是小旋风柴进,他问道,“何人在此喧哗?” 朱仝看到来人生的不凡,不敢怠慢,忙施了一礼,回道,“小人原是郓城县牢城节级朱仝,犯罪刺配到此。昨晚因和知府的小衙内出来看放河灯,被黑旋风杀害小衙内,见那厮进了贵庄,还请将他交给我见官。” 柴进抱拳笑道,“既是美髯公当面,还请进内一叙,柴进自有话说。” 朱仝自然听过柴进的大名,当下就随他进入偏厅,柴进先请出吴用、雷横,然后向朱仝解释道, “近有及时雨宋公明,传来一封密信,令吴学究、雷横、黑旋风俱在敝庄安歇,礼请足下上山,同聚大义。因见足下推阻不从,故意教李逵杀害了小衙内,先绝了足下归路,只得上山坐把交椅。” 吴用、雷横二人待柴进说完,就朝朱仝下拜,说道,“望岂恕罪,此皆是公明哥哥的吩咐,若到山寨,自有分说。” 朱仝冷笑道,“若要我上山,就让李逵赔命!” 那李逵本就是个浑人,在屏风后听到此话,如何还忍不住,闪出身来骂道,“你这厮好不讲理,若不是看公明哥哥面上,我方才便不会让你。” 朱仝一见李逵,顿时三尸神暴跳,又要上前拼命。却被柴进三人拉住,李逵不依不饶道,“干我屁事,我全是听晁、宋二位哥哥吩咐,你要有种,尽管上山去寻他们!” 朱仝受此一激,便道,“有何不敢,但要我去也容易,你这黑厮先偿了命再说。” 柴进见此情形,只得出了个主意,“这事也好办,就将李兄弟留在敝庄,你们几人先去清风山,见了晁天王、公明贤兄,再说其他。” 吴用他们自无不可,三人当日就告辞离去,单留了李逵在柴进府上,这一住便是月余,忽有一日,柴进收到高唐州来信,说是他叔父柴皇城被人欺压,如今已命不久矣,请他前去主持大局。 柴进得知这个讯息,哪里还坐的住,当即就要带人往高唐州去,李逵留在庄上无事可做,便也跟着去了。 一行人星夜兼程,来到高唐州,入城直至柴皇城宅前下马,留李逵和随从在外面厅房等候。柴进自个进入后宅,看望叔叔柴皇城,却发现他已是气若游丝,时日无多。 柴进就剩这一个长辈,今日看他这个模样,当即就伏在病榻前,放声恸哭,柴皇城继室闻声出来,劝解了柴进几句,又将事情来龙去脉讲了。 却是本州新来的知府唤做高廉,乃东京高俅高太尉的堂弟,他有个小舅子叫殷天赐,这厮仗着姐夫的势,在高唐州横行无忌。 前些时日,那殷天赐突然瞧上了柴皇城府上的花园,便带人欺上门来,要强占了去。柴皇城上前与其理论,被那厮推了一把摔在地上,弄成今日这般田地。 柴进听了其中缘由,当时就大怒,言道要携了丹书铁券去东京告御状。恰在此时,柴皇城醒转过来,就要交代遗言,却被柴进拦住,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说道, “叔叔休要出此不吉之言,前番穆栩贤弟送了小侄一粒宝药,据他所说,此药有起死回生之能,叔叔且先服下,静待效果如何。” 随后柴进不由分说,服侍柴皇城将药服水用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原本面如金纸的柴皇城,脸上竟奇迹般红润起来,沉沉安睡过去。 柴进见状大喜过望,不住的在口里感谢穆栩。说来也是一饮一啄,自有天意,若不是今世柴进对穆栩帮助甚大,让穆栩一时有些不好意思,才送了柴进一粒宝药,柴皇城原本是该一命呜呼的。 就在柴进在里面暗自高兴时,外间下人来报,说那殷天赐又带人前来搅扰,不想与李逵起了口角,被李逵三拳两脚打死了。 柴进听后大惊失色,顾不得与李逵分说,当下就命李逵护着柴皇城夫妇出城躲避,他本人则留下前去见官。 依照柴进所想,他家乃是周朝后裔,又有宋太祖亲赐的丹书铁券,那高廉根本奈何不了他。哪知一到公堂,那高廉完全不理会此节,先将柴进打了个皮开肉绽,随后枷入死牢,一派要置其于死地的架势。 躲在城外的李逵几人探得这个消息,皆明白事情不好,李逵自知是他连累了柴进,当下就自告奋勇,回了清风山去找救兵。 而身子已然好转的柴皇城,想的更多了一层,他派家仆去沧州取丹书铁券同时,保险起见,还差遣府上管家手持他的书信,去向穆栩求援。 第九十四章 兵发两处 话说穆栩在梁山一直等了半月有余,总算收到来自京里的消息,却说近日那道君皇帝要举办罗天大醮,祈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此次盛会遍邀天下有道全真,一共需耗时九九八十一天,在此期间不得妄起刀兵。 穆栩得知此事, 哪里还能忍得住,当即就开始调兵遣将,准备攻打东昌府。他这厢方准备妥当,打算即日起兵,就见到了柴皇城派来的管家。 看过书信,穆栩又询问了管家详情,随即就召了众头领来聚义厅。等大伙来齐,穆栩先将事情原委讲过,末了又道, “柴大官人与我梁山有大恩,今朝落难不可不救。” 朱武起身问道,“寨主之意可是要押后出兵东昌府一事?” 穆栩摇摇头,说道,“不,我的意思是分兵两路,一路由我去救柴大官人,另一路由二位军师中的一位,带兵去攻打东昌府。” 派旁人领兵的念头,在穆栩心里由来已久,他日后要打天下,怎么可能每次出兵都亲自前去,那样不把他累死才怪?因此干脆借着这个机会, 看一看梁山众将的成色。 许贯忠请缨道,“前番是朱兄随军出征, 那此番该轮到许某出马了。” 穆栩看了眼朱武,见他没有反对之意,便道,“好,那此事就这么定了,咱们商议下各出多少人马?乐和兄弟,你来说下咱们梁山如今有多少兵马。” “是,寨主!”乐和先给穆栩行了一礼,又转身朝众头领抱了下拳,侃侃而谈道,“目下我梁山有兵马共五万六千人,其中步卒三万八千,水军一万,马军八千。本寨驻扎四万五千人,独龙岗五千人,太…” “且住,后面不用多说。”穆栩出言打断了乐和的话,显然是不愿他透露太多。毕竟花荣的行踪,乃是如今梁山泊的头等机密,除了决策圈几人与负责调配军需的杜迁、宋万, 就只有前几日被穆栩派去的解家兄弟知道。 乐和到底年轻,此时也反应过来, 他有些失言了, 忙向穆栩作了个揖,以示请罪。 穆栩轻轻摆了下手,朗声说道,“正所谓救人如救火,我带三千骑为前军,先行一步。乐和、山士奇二位兄弟,率五千步卒充作后军,随后跟上。” 说到这里,穆栩正要问许贯忠要多少人马,就见林冲出列拜道,“哥哥,那高唐州知府乃是高俅从弟高廉,还请带林冲前去。” “这…”穆栩不禁有些迟疑,他之所以这般安排,其实是有缘故的,那张清风飞石着实厉害,除了林冲、史文恭等廖廖数人,别人与其对阵,怕是要吃个大亏。 而高唐州却不然,那里根本没有什么厉害角色,那高廉也不像原着说得那般神奇,有什么法术在身,这是穆栩之前亲自找公孙胜确认过的。 公孙胜亲口告诉穆栩,当今天下那些有道之士,修习的道术最多只能延年益体、观星测宇,像什么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之类,那是万万不能。 想想也对,那赵佶号称教自道君皇帝,还给自己上了许多道教尊号,对道门那是尊崇有加,若真有会法术的高人,怎的不见他们在靖康之变中力挽狂澜?毕竟道教再想遇到一个这般痴迷修道的皇帝,可得等到几百年以后的大明嘉靖皇帝了。 许贯忠替林冲打圆场道,“寨主就带林教头去吧,东昌府这边现下就一个张清厉害,本就不需这么多兄弟前去。” 穆栩想了下,到底答应了下来,不过口中还是说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林冲朝穆栩、许贯忠各行了一礼,急忙退下,穆栩这才提醒道,“那张清武艺虽然不错,但也不足为惧,就是那一手飞石端的神出鬼没,专打人面上及上身要害,你等要小心防备。” 许贯忠琢磨了下,问在坐的汤隆道,“汤兄弟可否打造一批面甲和护腕,给出征的众兄弟使用?” 穆栩眼前一亮,拍手道,“军师此议大妙,如此就不怕那飞石了。”说着,他也看向汤隆。 汤隆拍着胸脯回道,“哥哥、军师放心,家祖曾为面涅将军打造过面甲,这手艺小人也是会的,那护腕就更不用说了。” “好,如此有劳兄弟了。”穆栩赞了一句,随即又问许贯忠,“军师此行需要多少人马,带哪些兄弟前去?” 许贯忠捋了捋胡须,回道,“八千步军,二千马军,有此一万人马足矣。随军将领的话…”他将视线从跃跃欲试的众头领面上划过,最后点了鲁智深、栾廷玉、史文恭、史进、孙立、孙新、阮小七、李俊八位头领。 穆栩见没点到的人面有失望,便安抚道,“好了,大家稍安勿躁,最迟明年朝廷必发大兵来攻,到时自有大家用武之地。” 说罢,就朝朱武拜托道,“山寨大小事务尽托军师,若遇难决之事,可专程派人报我!” 朱武郑重应道,“寨主自去便是,小可一定守好山门,以待寨主和许兄凯旋。” 当夜,因为又要出征的缘故,穆栩专门将三位爱妾请到一处,一起用了晚膳,说起明日要离开之事,三女不免闷闷不乐。 李师师道,“咱们如今的日子过得不错,山上百姓也安居乐业,官人何必整日打打杀杀?” 穆栩苦笑着道,“你们哪里知道我的忧虑,我如今是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敢有丝毫懈怠!” 赵元奴蹙眉问道,“官人是在担忧朝廷征讨?” 穆栩冷笑道,“从我决定做大事的那一刻起,就未将赵宋朝廷放在眼里,我将来的敌手另有其人。” 话说到这里,穆栩觉得三女都是自己的枕边人,索性就将未来一二十年会发生的事,以推测的口吻说了出来。 三女听得面色发白,扈三娘不敢置信的问道,“那女真蛮子真的如此厉害?” 穆栩点头道,“比契丹人厉害几倍,且更加野蛮。你们试想一下,大宋朝廷连辽国都对付不了,日后如何应对更加凶残的金国女真? 所以我如今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阻挡女真南下,免得到时我中原大地又沦为腥膻之地。” 几女直到今日听了穆栩的肺腑之言,才算明白自家官人的通天之志,一时都讷讷无言。过了好半晌,见气氛实在沉重,李师师忙转移话题道, “先不说这些,官人准备何时纳了宝燕妹子,人家对你痴心一片,哥哥也在为你卖命,你再这般冷着人家,未免忒绝情了些!” 赵元奴瞒含醋意的附和道,“师师这话不错,官人不如在出征前纳了宝燕妹妹,免得让她再继续牵肠挂肚。” “你们明日待我走了,替我转告一声,就说我凯旋后,迎她进门就是。”听了李师师二人的话,穆栩也觉得再拖着这事,有些不是办法,便给出了承诺。 “官人何不自个去说?”赵元奴不解道。 穆栩坏笑道,“我明日一早就要出征,今夜自要安慰三位贤妻,哪里还有时间?” “呸!” “登徒子!” “不要脸!” 三女闻言登时脸色绯红,异口同声的娇喝起来,穆栩却不以为意,反而饶有兴致的任他们打闹。 闹了好一阵子,想到穆栩稍后会去寻她们,李师师、赵元奴便先后找了借口,各自回去洗漱打扮去了。扈三娘却故意落在后头,见没了旁人,才向穆栩哀求, “奴家和顾大嫂的女营已经组建完毕,最近两个多月操练不止,官人不如带上我们一起出征?” 第九十五章 商议配合 面对扈三娘的软语相求,穆栩思量再三,还是硬着心肠拒绝道, “不妥,此次出征是以救人为主,自是讲究一个兵贵神速,因而我所带的三千人马皆是骑兵,你们女营如何跟得上?” 扈三娘一听这话,当即明白自己的要求有些无理取闹,不过想她就这么放弃也不容易,只听她继续讨价还价道, “那官人给女营调拨一些战马,奴家挑一些精通骑术的女兵随行。” 穆栩被缠的没法子,只得点头道,“也罢,最多给你们五十匹战马,再多没有。而且你必须答应我,此行一定老实听命,如若不然,小心为夫家法伺候!” “哈哈,奴家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顾大嫂。”扈三娘听到穆栩应了,根本就不理会穆栩的威胁,像个孩子一般蹦跳着出了屋子,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高唐州,其实确切的说应该是高唐县,地处河北东路,为博州下辖之地。这里虽地处北方,但附近河流众多,渔业极为发达,是难得的富庶之地。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高俅才费劲千辛万苦将堂弟高廉安插到此处,为得就是多捞一些油水。 却说这日高廉休沐在家,其妻殷氏便在一旁不停唠叨,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催促高廉尽快为小舅子报仇。高廉被搅扰的不耐,便道, “真乃妇人之见,你当我不想给舅兄报仇吗?那柴进乃是周世宗柴荣的嫡系后裔,家里可是供奉着太祖皇帝的丹书铁券,我若真敢光明正大斩了他,回头被捅到官家那里,我家兄长都保不住我。” 殷氏一听这话,顿时哭哭啼啼道,“难道天赐就这般枉送了性命不成,日后我如何去见早逝的父母?” 这殷氏乃是高俅发迹后,高廉仗着其兄的势,重新另娶的夫人,生的本就风流娇媚,此刻一哭就如梨花带雨,高廉如何能受得住,忙搂着她肩膀安慰道, “夫人休要难过,我已有了法子对付柴进。” 怕殷氏不信,高廉得意的解释道,“前番过堂时,我以柴进丹书铁券不在身边为由,狠狠将他打了个半死,又将其枷入死牢,想来用不了多久,那厮就会重伤不治而死。” “你不是说不能杀他吗?”殷氏听后,大为不解的问道。 “说你是头发长见识短,你还不认。那柴进无凭证在身,我为什么要信他是前朝后裔?就算事后证明他的身份,那也只能怪我一时失察,再加上他是自己病死的,岂能赖到我的头上?就是把官司打到紫宸殿上,我也自有话分说。” 殷氏这才明白自家老爷的算计,赞道,“官人真是智计百出,实乃孔明再世也!” 夫妻二人正自得意,就有下人来报,兵马统制薛元辉求见。高廉便着人请来相见,那薛元辉一进来就叫道, “相公,大事不好,城外来了两支人马,看旗号乃是梁山和清风山的贼寇。” “什么,你没有看错?”高廉惊得面如土色,忙不迭的追问道。 薛元辉苦笑道,“怎敢拿此事说笑,卑将亲自登时城头看得真真切切,从旗号分辨,来的确是梁山穆栩和清风山宋江。” “他们为何来我这高唐州?”高廉一面转圈,一面自语道。 “大人,这两伙贼人非同小可,连青州、东平府那等坚城都抵挡不住,咱们这小小的高唐州怕是凶多吉少啊。”薛元辉担忧的说道。 高廉想了半晌,才黑着脸说道,“且随我去城头一观,先弄清楚他们来的原因再说。”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却说穆栩带兵到高唐州以南五十里时,有斥候来报,东南方向方向发现一支人马。穆栩当即命全军戒备,待那队人马到了近前,却发现打得竟是清风山宋江的旗号。 穆栩稍一琢磨,便明白这必是李逵去搬来的救兵,只是让他有些费解的是,原文里宋江一伙愿意搭救柴进,未尝没有赚其上山入伙的意思,可今生为的又是什么? 要说别人不知道还可以理解,但宋江心下应该是很清楚,柴进与穆栩关系匪浅,穆栩定不会袖手旁观。所以按宋江和吴用无利不起早的性子,不该这般积极营救柴进才对。 就在穆栩发现宋江一行的同时,宋江他们自然而然也发现了梁山的人马。在清风山队伍最前方,宋江、吴用二人并骑而行,吴用说道,“哥哥料事如神,那梁山的穆寨主果然来了。” 宋江一面传令大军稍歇,一面自谦道,“学究谬赞,我只是事先知道柴穆二人私交甚密,有此判断不足为奇。不过我有一事不明,学究为何在山上力劝我倾力来救柴进?” 吴用看了下左右,待见其余头领离二人颇远,才小声道,“哥哥,咱们今日做的一切,为的都是招安大计。而想要迫使朝廷降旨招安,就必须要有足够的名望实力,那柴进乃是帝室之胄,咱们顺利救了他,自能大大的扬名。 再者,哥哥你莫忘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招安的,未免到时有人反对,闹的众兄弟生出二心,哥哥自要牢牢把控山上军权人心。因而在大事做成之前,哥哥要抓住一切机会,多多带兵出征才是。” 吴用虽没有明说,可宋江心下已经了然,那反对最厉害的定是晁盖无疑,但如今还不宜撕破脸皮,只好先架空其再说。 既然想通了里面的门道,宋江当然知道日后该如何行事了,就听他道,“学究言之有理,宋江受教矣。” 吴用满意的一笑,随即指着前方说道,“哥哥,不妨去见下穆栩寨主,商议一下两家配合之事。” 当下宋江就带上吴用、戴宗、秦明、关胜四人,骑马向梁山大军所在而去。 穆栩远远瞧见宋江打马过来,自然不好失礼于人,留下扈三娘、顾大嫂在原地等候,他带上乐和、林冲、山士奇三位头领前往迎接。 双方最终在两军中央相会,穆栩和宋江下马寒暄几句,又介绍了彼此随行人员,待大家互相见过礼后,就要商讨营救柴进之事。 由于其中牵扯的问题颇多,比如此战该谁主谁次,城破后战利品该如何分配等等,所以双方事先自然得说个明白。 而穆栩和宋江作为两方头领,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唇枪舌剑,因而两人默契的以叙旧名义走到一旁,任由乐和、吴用他们开始争执。 过了好半晌,乐和与吴用才走了过来,向穆栩二人禀报,经过一番商议,此战由梁山一方负责东南两面,清风山负责西北两面,哪方先攻入城中,就享有城内七成战利品选择之权。 穆栩和宋江对此皆无异议,当下便击掌为誓,各自回转阵中,带大军向高唐州而去。 回去的路上,乐和向穆栩请罪,“哥哥,小弟谈判不利,还请哥哥恕罪。” 穆栩毫不在意道,“无妨,我早猜到那吴用会提出这个方案,这厮无非想要仗着他们目前兵多的优势,想在咱们兵马到齐前先一步破城罢了。殊不知聪明反被聪明误,就让他们先与高唐州官兵见个高低,咱们且静观其变就是。” 第九十六章 暗施算计 傍晚,随着太阳落下,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金色外衣。 高唐州南门外五里的营寨里,此时正升起一道道炊烟,除了需要守营巡逻的士卒不得擅离职守外,其余人等开始三三两两向着锅灶处集结。 扈三娘端着一个托盘进入中军大帐,就见穆栩伏桉写着什么,她不由摇摇头,走到其身畔,轻声提醒道,“官人,我给你煮了一碗羊肉汤,趁热用上一些。” 穆栩将笔搁下,抬头看了眼碗里泛着油光的羊肉汤,皱着眉头说道,“从明日起,不许再搞特殊,下面的弟兄们吃什么,我便吃什么。” 扈三娘撅着嘴,有些不高兴的道,“奴家知道了。” 见扈三娘似有不服,穆栩便借机教训道,“你呀,亏得还想做个领兵的将军,却连与士卒同甘共苦的道理都不懂。总是这般高高在上,日后到了战场,谁人愿给你卖命?” 扈三娘脸上一红,想要开口解释几句,却听外间有守门的亲兵报道,“启禀寨主,大营外有一老者携女卷求见。” 穆栩一听此话,立时知道来人是谁,起身就向外走去,到了大帐门口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止住脚步,转头向扈三娘招手道,“三娘随我一起去见客。” 二人来到大营门口,就见一个老者句偻着身子,被一年轻妇人扶着,向营内不时张望,见穆栩来了,那老者挣扎着想要过来迎来。 穆栩急忙三两步来到近前,一把搀服住老者,关切的问道,“不过年余未见,世叔怎的成了这个样子?” 这老者自然就是柴皇城,只听他叹道,“唉,老朽是流年不利,若不是托了贤侄的福,此番差点一命归西矣。” 穆栩好奇道,“这话是怎么说的?” 柴皇城解释道,“前些时日被那殷天赐小儿推了一把,去了八九成命,幸亏进儿有贤侄赠送的宝药,这才将老朽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穆栩一愣,他先前还以为是蝴蝶效应,导致柴皇城未像原着一般丧命,没想到实情竟是这样,当下便笑道,“那也是世叔洪福齐天,自有老天护佑,才借我和柴兄之手,救了世叔性命。” 一旁的扈三娘见两人寒暄个不停,忙提醒道,“官人,还是与客人先进大营再说其他。” 穆栩拍了下额头,向柴皇城及其继室抱歉道,“实在是失礼,世叔、夫人快快有请。” 几人进得大营,扈三娘极为有眼色的带着柴皇城继室去了别处,将大帐留给穆栩二人说话。 见妇道人家去了,穆栩自是第一时间问起柴进境况,“不知柴兄如今怎样,可有性命之忧?” 柴皇城愁眉不展的答道,“高廉那厮将吾侄打了个半死,关在死牢里,又不让人给他治伤,铁了心要置他于死地啊。” “若是如此的话,我怕柴兄撑不到城破之日啊。” 见穆栩面泛难色,柴皇城赶紧给穆栩吃了颗定心丸,“关于这点,贤侄大可放心,那高唐州牢城节级蔺仁,乃是老朽故人之子。贤侄率军来之前,我已和他书信联络,他向我保证,会在关键时刻救下进儿性命。” 穆栩一听这话,顿时大喜过望,忍不住拍手叫道,“太好了,这样一来,我最后的顾虑也去了,可以静待后续大军到来,专心攻打城池了。” 穆栩这般高兴,其实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他不用再担心宋江、吴用耍什么阴谋诡计。 说起来,穆栩也是今日与宋江做好约定后,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那就是吴用那厮是个损人不利己的,定然不愿意看到他坐山观虎斗,所以这厮十有八九会将出兵高唐州的目的泄露出去。 那高廉得知这个消息,岂能不拿柴进的安危来做文章?到时穆栩不免要投鼠忌器,极有可能白白便宜了宋江他们。 接下来几日发生的事情,果然应证了穆栩的猜测。在清风山大军连续攻打高唐州失利后,眼见穆栩的后续兵马到来,宋江那黑厮急眼了,竟然在阵前威胁城头的高廉,说什么若不速速释放柴进,一旦大军进城就玉石俱焚云云。 高廉听得这话,简直是喜出望外,当日就射出箭书威胁,说城破之日就是柴进殒命之时。 乐和等人闻讯,急忙赶来求见穆栩,想要商议对策。哪知他们一进中军大帐,就见穆栩正悠哉的陪同柴皇城下棋。 几人见状面面相觑,乐和忍不住问道,“哥哥,事已至此,如之奈何?” “不必理会,继续将高唐州东南二面围住,明日开始攻城。”穆栩一边落子,一边随口说道。 乐和看穆栩一副胸有成竹之态,便知其这般说定有缘故,忙诚心请教,“还请哥哥解惑。” 穆栩笑问,“我且问你们,高廉可敢真害了柴大官人?” 几人皆道不会,穆栩又问道,“那你们可曾想过,宋江为何昨日会失言,将我等出兵高唐州的目的说出来?” 林冲皱眉不语,山士奇却道,“想来是见我大军到来,心下有些着急,所以有些口不择言。” 乐和摇头道,“不对,宋公明是何等人,怎么可能犯这种错误?” 穆栩满意道,“乐兄弟所言不差,你继续往下说,他这般做的目的何在?” 乐和眼前一亮,脱口而出道,“他是为了让我等心有顾忌,不得全力攻打城池,以便他们清风山赢得约定。” 穆栩赞许道,“不错,这就是他的目的,而且我料定,这必是吴用那厮的毒计。” 几人听到这话,皆露出义愤填膺之色,山士奇更是大骂,“宋公明贤名播于江湖,不想私下竟是这样的人,着实令人失望。” 穆栩可不会给宋江留面子,当即就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有什么稀奇的,如今宋江阵中有一头领,唤作美髯公主仝,你们可知他是如何落草的?” 不等几人发问,穆栩就将朱仝昔日如何救助晁盖、宋江、雷横,是怎么被雷横连累,又是如何被迫落草为寇的经过讲了。 几人听的目瞪口呆,柴皇城更是道,“忘恩负义且不说,还行如此狠辣的绝户计,端的不为人子。” 穆栩冷笑道,“哼,当日花荣兄弟落难,就是遭了宋江的算计,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此人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再加上他身边,现在又多了一个爱使阴谋诡计的吴用,昨日会如此行事早在我意料之中。” “哥哥这般说,可是以有了破城之计?”乐和听穆栩话里有话,忙出言询问。 穆栩点点头,说道,“吴用此人我颇有几分了解,他最擅长的就是操弄人心,今番算计了我等,他肯定以为会有充足的时间破城。 如此一来,这厮必定不愿强攻折损人马,只会虚张声势,用以恫吓高廉。 而高廉为了自救,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是带兵突围,二是派信使求援,你们来告诉我,他会选哪一条路?” 乐和斩钉截铁道,“第二条,因为最近的博州距此骑马都需一日,高廉绝不敢亲身犯险。” “然也,兄弟可以再往下想,猜下吴用那厮会如何用计。” 面对穆栩鼓励的眼光,乐和大脑迅速开动起来,不过半晌,他就说道,“他会建议宋江放过那些信使,然后再诈作救应军兵,于路混战,待那高廉开门助战,乘势取城。” 穆栩拍拍手,为乐和的言论喝彩,他是看过原着的,当然知道乐和将吴用的计策推测了八九不离十,不禁为手下多了一个人才而高兴。 林冲兴奋道,“那咱们不如先下手为强,也用这个法子如何?” 几人都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不想穆栩却摇摇头,显然是另有打算。 柴皇城问出了几人的疑惑,“这是为何?” 穆栩笑着说道,“这本就是吴用之计,自有宋江一伙主动施行,根本不用我等费心劳力。咱们只需假做不知,待关键时刻先一步打破城池,就可让那吴用给咱们做白白了嫁衣,正好报了他算计之仇。” 第九十七章 棋高一筹 乐和听了穆栩这话,笑着赞同道,“哥哥此计大妙,且让宋公明等人体会下,什么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 大家闻言皆大笑起来,笑罢,穆栩便吩咐道,“乐兄弟,你派斥候盯着宋江大营,一旦他们故意放过城内突围人马,速速来报于我知道。 林教头、山兄弟,你二人从明日起,轮番率兵攻打城池。记住,不可勐攻,只是做做样子即可,要让那些有心人明白,咱们是在顾忌柴兄安危,所以在进退维谷。” “是,谨遵哥哥之命。”三人领命而去。 有了穆栩的指示,接下来连着三日,梁山大军每日都会攻打城池,但不论是高廉还是宋江一伙,都发现穆栩一方有点雷声大,雨点小的架势,每每到了关键时刻,就会鸣金收兵。 两方皆以为穆栩此举,是因为怕伤了柴进性命,又有些不甘心如此退去,才不得不做出这般不合情理之事。 到得第四日,高廉最先忍不住了,于晚间派出一彪人马,从高唐州北门冲杀出去,顺利突破了清风山守军防线,向着北方而去。 吴用自以为得计,却根本不知,他们一方的一举一动早被穆栩看在眼里,只等着收取胜利果实。 如此又过去两日,这一日城北方向忽然杀来一支人马,打着宋军旗号,和宋江所部交战起来,高廉在城头看得真真切切,自然而然的认为是援兵到了,急忙派兵马统制薛元辉带上城内大部人马出城接应。 哪知薛元辉出城不过半个时辰,城外突然战鼓之声大作,西北两个方向有人马开始勐烈攻城,高廉到了此时,也隐隐察觉事情不对,但他只能将剩下的兵力大半集结在西北两处城墙,奋力抵挡敌军攻打。 就在高廉带兵,在城头厮杀正酣之际,却见东城方向浓烟滚滚,不等高廉派人去查探,就有手下小校来报,“不好了大人,那梁山之主穆栩亲自带兵冲锋,冒着箭失登上了城头,如今东门已然异手。” “我中计矣!”高廉眼前一黑,恨恨的拍打了一下城垛,随即便不管不顾的下了城墙,带着亲信家将,向牢城方向疾驰而去,想先一步将柴进控制在手里,做为保命的筹码。 同一时间,亲临大军阵前观战的宋江、吴用,看到李逵已带人杀上城头,两人皆面露喜色,宋江更是幸灾乐祸道, “学究果真神机妙算,此番咱们可是拔了头筹,希望梁山的穆兄弟不要见怪才是。” 吴用摇着羽扇,口中矜持道,“哥哥谬赞,正所谓兵不厌诈,想来那穆寨主…” 吴用话才说出一半,就被突如其来的戴宗打断,“公明哥哥,出了大事了!” 宋江心下一惊,急忙追问道,“你仔细道来,到底出了何事?” 作为宋江的心腹,戴宗当然知道吴用的全盘计划,只见他迟疑的看了眼吴用,咬牙向宋江回道,“咱们攻打城池时,那梁山穆栩一改往日作风,身先士卒,亲自带兵攻进了东城。” “啊,这…”宋江脸上黑如锅底,有些不敢置信道,“怎会如此?” 戴宗顾不得理会吴用,说出了他的见解,“怕是那穆寨主看破了我等算计,因而来了招黄雀在后。” 宋江呆立原地,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吴用见状,轻叹了一声,向宋江下拜道, “此番皆是小生之过,若不是我自作聪明,也不会被人将计就计,还请哥哥责罚!” 宋江到底不是常人,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情,只见他一把扶起吴用,柔声安慰道, “学究不用如此,诸葛孔明都有马失街亭的一天,何况是我等凡人。再者说了,学究的计划,我也是事先同意的,只能怪天意如此。” “哥哥,铁牛兄弟已经攻上城头,咱们接下来该如何做?”戴宗指着远处的城头,出声询问道。 宋江思量再三,决断道,“虽然咱们是棋输了一筹,但也不能让人看扁,传我将令,继续攻城,我宋公明就算要进城,也要堂堂正正的进去,绝不会让人来迎我。” …… 却说穆栩这边,他今日一得到北方战起的消息,便知道破城之日就在今朝,当即不顾众人劝阻,亲自带兵往城头攻去,有他作为榜样,梁山大军自然士气大振,士卒奋勇当先,只一个冲锋就拿下了城头。 待将城门打开,放大军进城,穆栩立即就派林冲去牢城营救柴进,而他自己则带上一都马军,第一时间赶往城中府库所在。 到了那里,将为数不多的官兵杀散,穆栩令人守在外间,他独自进入了银库,将里面的藏银一股脑收了大半进乾坤珠,只留下十几箱铜钱。 做完这一切,穆栩也不留人在现场守卫,就这么带人扬长而去,待他赶到牢城时,就见林冲与一个黑厮抬着柴进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三十许汉子。 穆栩赶紧迈步上前,来到近前观看,但见柴进头破额裂,两腿皮肉打烂,眼目略开又闭,连话都说不出来。他忙喝令左右,“快请城内最好的大夫来,再寻一辆上好的马车,其内多铺棉被。” 见亲兵匆匆去了,穆栩指着另外二人问林冲道,“这两位好汉是谁,兄弟快与我道来。” 林冲先介绍了黑厮,“这是李逵兄弟,他只比我慢到一步,也是来救柴大官人的。” 又拉过那个汉子,说道,“此乃高唐州牢城节级蔺仁,此次全靠他,才得以保全大官人性命。” 穆栩向二人施礼谢过,二人不敢怠慢,也回了一礼。几人正自寒暄,就听远处有人急呼,“柴大官人何在?” 李逵喜道,“是我家哥哥来了。”说着,就高声回应道,“公明哥哥,柴大官人已被安然救出。” 伴着李逵的话音落下,就见宋江带着清风山一众头领急步而来,到得牢城门口,宋江朝穆栩抱了下拳,就立刻低下身子,去看柴进状况。 穆栩立在旁边,一面看宋江假模假样的表演,一面笑着对吴用道,“此次能顺利进城,说来还是多亏了学究妙计啊!” 听到这扎心之语,吴用只觉额角青筋直跳,运了口气回道,“小生才疏学浅,让寨主看笑话了!” “哪里、哪里!学究号称智多星,日后还要多多指教才是。”穆栩皮笑肉不笑道。 吴用也不是好惹的,不软不硬的回道,“那小生一定恭敬不如从命。” 说完,两个人相视一笑,便将这个话头揭过,彷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让旁观众人一头雾气,不知他们在卖什么关子。 假意探视柴进的宋江,自是明白二人在打什么机锋,但他也只能装作不知,起身关切道,“大官人伤的如此之重,可曾去找了医师。” 李逵大大咧咧道,“穆寨主已交代手下,去寻大夫和马车了,哥哥耐心等待就是。” 第九十八章 郑重承诺 宋江听了李逵回话后,假装不经意的问道,“听城里的溃兵所言,那高廉来了牢城,不知目下何在?” 李逵得意道,“那厮想要来夺柴大官人,结果被林教头扎了一枪,却还不老实,被俺一板斧剁了脑袋,哥哥可要验看首级?” “你这黑厮怎的这般鲁莽,留那高廉一命,说不得会有大用!”宋江被李逵怼的,几乎就要跳脚。 “那狗官将柴大官人害的那般惨烈,留他性命做甚?”李逵瞪着铜铃大的眼睛,口中振振有词的反驳道。 宋江简直气得肝疼,又不能明言告诉李逵,那高廉乃是高求之弟,杀了那厮可能会影响他的招安大计。 穆栩心下暗笑,第一次发现李逵这杀才莫名有些可爱,他为了给宋江添堵,适时站出来说道, “好了,宋兄休要责怪李逵兄弟,我就觉得他说得很对,高廉那厮仗着其兄高求之势,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这般痛快的死法,已是便宜了他。” 李逵一听穆栩为他说话,立时便来了劲,嘴里都囔道,“还是穆家哥哥明事理,杀了那种鸟人,正是替天行道。” “铁牛,你…”宋江脸色铁青,话都说不利索。 一旁的吴用见状,赶紧上前打圆场道,“哎呀,哥哥何必和铁牛计较,他本就是个浑人,哪知道兄长的苦心。” 说着,他又指着远处街口,继续说道,“穆寨主找的马车来了,咱们且先将柴大官人安顿下来,再说其他。” 当下众人便将柴进小心抬到马车,由穆栩亲自护送去了柴皇城府上养病。 望着穆栩一行消失在街角,吴用站在宋江一旁,低声提醒道,“哥哥方才有些孟浪,不该和铁牛争执,我怕那姓穆的恐会多心。” 宋江不在意道,“无妨,他在梁山,而我等却在清风山,本就不在一处,不用担心他坏我大事。” 吴用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顾忌在场人多口杂,只得将话头扯开,“戴宗兄弟来报,高唐州府库只有十几万铜钱。” 宋江闻言一惊,不敢置信道,“高唐州向来富庶,如何会只有这么点银子,会不会是…” 吴用摇摇头,道,“小生闻讯也这般想,但仔细思量,梁山大军不过早一刻进城,这么点时间,根本来不及转移钱财。” “那可派人盘问过高唐州一干官吏,他们怎么说的?” “问题就出在这里,据那推官所说,两月前盘库时,府库尚有现银三百余万。” 宋江叹息道,“如此说来,应是高廉那厮动的手脚,可惜如今他一死了之,怕是死无对证了。” 吴用见宋江越发不乐,忙安慰道,“哥哥不用灰心,虽说银钱没有多少,但粮库之内发现的存粮,至少有上百万石。” “总算不是一无所获,可有派人看护?” “哥哥放心,我们和梁山各出了千人,保证出不了岔子。” …… 翌日,柴皇城府邸卧房。 柴进抓住穆栩的手,感激的说道,“此番多亏了兄弟,要不然小可定是在劫难逃。” 穆栩正色回道,“你我兄弟何必外道,贤兄还是安心将身子养好,到时咱们再把酒言欢。” 柴进苦叹道,“我算是看明白了,如今赵家是一点情面也不愿给我家留,连一个小小的知府,都可以让我家破人亡。” 与穆栩同来的柴皇城道,“我们柴家本就是赵家立的牌坊,为的是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可今日已时过境迁,人家哪里还会在乎我等死活? 这回为了救你性命,穆贤侄他们更是打破了高唐州城池,还杀了高求从弟,以高求那厮的性子,咱们怕是再不能安生度日,进儿可有章程?” 听得这话,柴进沉默半晌后,便将目光投在穆栩身上,挣扎着想要起身,穆栩急忙按住柴进肩膀,口中责怪道,“柴兄有伤势在身,有话躺下说便是。” 柴进见挣脱不得,索性就直言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有厚颜让兄弟收留我一家老小了。” 穆栩毫不在意道,“我当什么事呢,以后梁山泊就是柴兄之家,想住多久都依贤兄的意。” 柴进却摇头道,“小可不是单纯想去落脚,而是要入伙梁山,追随兄弟做番大事,希望兄弟都能收留则个。” 说罢,柴进见穆栩面有难色。急忙又解释道,“兄弟不用顾忌咱们的交情,公是公,私是私,我心中自然有数,绝不会使兄弟为难。” 听到柴进把话挑明,穆栩当即松了口气,就像柴进说得那样,柴进毕竟与梁山有恩,与自家私交也不差。他若是入伙之后,摆那大官人的架子,穆栩还真不好说他。 所幸柴进倒也知道进退,这就免去了穆栩许多麻烦,当下便点头道,“贤兄肯去入伙,小弟自当扫榻相迎。” 柴进见穆栩答应下来,脸上不禁露出笑意,说出了一番让人始料未及的话,只听他道, “为了感谢兄弟救命之恩、收留之情,我愿将九成家业,赠与兄弟,助你早成大业。” “这如何使得,若是传了出去,那我穆栩岂不成了挟恩图报的小人?此话兄长日后不可再提。”穆栩想都未想,便出言回绝了此议。 谁知柴进却依旧坚持道,“此乃我的私事,没有外人置喙的余地,贤弟若实在过意不去,不妨等将来成就大业,封我做个富贵闲人就是了。” 见柴进如此诚心,穆栩也就不再矫情,嘴里回道,“好,那就依了兄长之意,若真有那么一日,我愿封兄长为周国公,子孙世袭罔替,绝不食言!” 接着叙话片刻,穆栩见柴皇城几次欲言又止,便以让柴进好生休息为由,径自告辞去了。 当房里只剩叔侄二人,柴皇城不解道,“老朽承认穆贤侄乃是人中龙凤,但他真值得我家下偌大的本钱吗?” 柴进拉了把身上的被子,再挪动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后,说道,“侄儿虽不知他具体有何计划,但不过两年时间,就能将梁山泊发展的这般兴旺,手握几万雄兵,天下又有几人可以做到? 似田虎、王庆之流,只知一味扩充实力,却不思打好根基,正是应了《左传》所言,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根本成不了大事,久后必为赵宋所灭。” 柴皇城又问,“那宋江如何,可有有成事的可能?” “叔父为何忽然提起宋公明?” 面对柴进的疑问,柴皇城就将先前穆栩评价宋江的话讲了,然后说道,“那宋江如此心狠手辣,做事又不择手段,说不得也能成就一番事业。” 柴进笑道,“穆贤弟此话倒不算胡说,那宋江确实是个手段下作之人,别的且不说,朱仝之事小侄可是亲身经历的。 至于叔父说宋江可成大事,我不敢下定论,但我可以肯定一点,他必是心向赵宋朝廷的,日后或许会重走十节度之路。” 柴皇城诧异道,“你是说宋江想图谋招安?” 柴进点头道,“八九不离十,我与他有过一些来往,从其言行举止来看,满是对功名利禄的向往,说起赵官家,更是尊崇有加。 哪像穆贤弟,打我们第一次认识那一刻起,他话里就充满了对那道君皇帝的不屑。就冲这一点,我便要押宝于他。” 同为周世宗子孙,柴皇城心底对赵家,自然也是满腹的怨气,因此听了柴进这些话后,他立刻表明了态度, “你是柴家家主,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为叔自是以你马首是瞻,只盼穆贤侄真的可以成事,好让我柴家可以不再这么憋屈。” “是啊,小侄我是受够了这官不官,民不民,想要做个衙门小吏都不可得的日子了。”柴进口中喃喃自语道。 第九十九章 双鞭呼延灼 话说穆栩和宋江花了两天时间,将此次高唐州缴获分割完毕,便遣了一支人马,由山士奇带领,随柴进亲信去了沧州,处理柴家庄基业。他本人则亲率大军,带上柴进及柴皇城家小,离了高唐州。 方一回到梁山,穆栩就收到个好消息,许贯忠在他回来的前一日,便已得胜回山,必战不止攻破了东昌府,斩了那府尹,还逼降了张清三将,救出了被俘虏的杨春,战利品更是极为丰厚。 穆栩按惯例对此次有功人员论功行赏,宣布犒赏三军,抚恤阵亡将士。待一切忙完,穆栩才得空接见了张清三将,对他们好生安抚了一番,期间还打趣张清道, “下回张兄弟再拿飞石打我,可得下手轻点,之前可是让我胳膊疼了好几日。” 张清听穆栩提到他的噩梦,窘着脸连道不敢。认真说起来,此次张清三人能这般干脆投降,和穆栩之前的大发神威,也是有着很大的关系。 由于当初经历了那么一遭,让三人对穆栩是又敬又怕,因而方一被擒,许贯忠许多事先准备好的说词都未用上,三人便利落的投降了。 接见完张清等人,穆栩当夜便下令大摆延席,为新加入的几位头领的接风洗尘,其间热闹自不用多提。 再说东昌、高唐二处,待来犯之军撤走之后,幸存官员忙将府尹被杀,失了城池一事,写成奏表,差人快马加鞭送往朝廷。 由于道君皇帝赵佶正自举办罗天大醮,所以这些奏章便落到了蔡京手里,这厮看后也不禁挠头,加上前番失陷的青州、东平二地,这些消息怕是再压不住了。 想到高廉乃是高求的兄弟,蔡京就命人将高求请来,一同商议如何应对此事。 高求还不知道高廉被杀一事,待见了蔡京,看过了奏表,他惊得是目瞪口呆,随即破口大骂,“这些杀不尽的贼寇,怎敢如此大胆?” 蔡京忙劝解道,“太尉且先息怒,咱们还是商量下,此事该如何处置为好。” 在高求眼里,高廉乃是高家少有的人才,今次全家遇害,高求岂能善罢甘休,当下就道,“这还有什么好说,自是禀明官家,发兵剿灭这些该死的贼寇。” 蔡京回道,“老夫自是明白这个道理,可如今官家正举办罗天大醮,若贸然报上去,说不得会惹得龙颜大怒。” 听到蔡京这话,高求不禁暗骂,“这个老狐狸,分明是想拉我一起上奏,偏还要说的这般冠冕堂皇。罢了,就遂了他的愿吧。” 想通了蔡京的目的,高求便道,“不然,我等身为朝廷重臣,自当直言上奏,怎可因怕惹恼官家,就畏缩不前呢?这不是人臣之道,如蒙太师不弃,下官愿一同去见官家,讲明其中利害关系。” 蔡京见达成了目的,当即违心夸了高求两句,与其结伴向宫内而去。 到了延福宫,是宦官梁师成出面接待了二人,只听他抱怨道,“官家正在入定,怎的这时候来打扰?” 高求可不敢得罪这厮,忙抱拳道,“还请隐相多多担待,若非有大事发生,我等也不敢此时来打扰官家修行。” 相比于高求,梁师成更相信蔡京这个亲家,闻言就将视线转了过去,见其轻轻颔首后,他这才极不情的进去通禀。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有一个小太监出来,传蔡京二人进去。进得大殿,未等两人行礼完毕,就听上首道君皇帝不悦道,“到底出了何事,非要这个时候来见朕?” 高求心下一突,忙看向蔡京,哪知蔡京竟老神在在立于一旁,没有一丝开口的意思,他只好硬着头皮奏道, “今有济州梁山泊贼首穆栩,累造大恶,打劫城池,抢掳仓廒,聚集凶徒恶党。更是先后打破东平、东昌、高唐三州,此是心腹大患,若不早行诛戮剿除,他日养成贼势,甚于北边强虏敌国。微臣不胜惶惧,伏乞我皇圣断。” 道君皇帝闻奏大惊,忙问,“既这般厉害,为何不早早来奏?” 蔡京适时道,“官家有所不知,那梁山贼寇方啸聚地方时,老臣就曾委派济州官府征剿,哪知地方官办事不力,以至酿成这般大害,此乃老臣之过也!” 道君皇帝怒道,“无能,饭桶!传朕旨意,将济州府尹留配琼州。” 发了好一通火,他总算冷静下来,问高求道,“两位爱卿可有良策?” 高求又奏,“量此草寇,不必大举兴兵,微臣保举一员,可去剿灭此贼。” 道君皇帝喜道,“不知爱卿举用何人?可令其即日起行,飞捷报功,加官赐赏,高迁任用。” 高求奏道,“此人乃开国之初,河东名将呼延赞嫡派子孙,单名一个灼字,使两条铜鞭,有万夫不当之勇。见受汝宁郡都统制,手下多有精兵勇将。臣举保此人,可以征剿梁山泊,可授兵马指挥使,领马步精锐军士,克日扫清山寨,班师还朝。” 天子准奏,随即降下圣旨,着高求全权处理此事。 从宫里出来,高求立即着枢密院差人前往汝宁州,宣呼延灼即刻进京听用。 却说呼延灼收到枢密院钧旨,自然不敢怠慢,急忙带了三四十随从,星夜兼程赶往东京城。到了京师后,立即前往殿前司去见高求。高求见呼延灼一表非凡不说,又这般懂事,当即就表示,要将他引荐给天子。 果然到了次日早朝,高求就将呼延灼夸的天花乱坠,道君皇帝听后不禁心痒难耐,当庭就下旨呼延灼觐见。 那呼延灼生的仪表堂堂、威风凛凛,道君皇帝一见就喜动天颜,特下恩旨,赏赐了呼延灼一匹御马,乃是日行千里的踏雪乌骓。呼延灼赶紧叩谢天恩,并当殿保证,一定会剿灭贼寇,以报君王。 早朝完毕,呼延灼随高求去了殿帅府,商议起出兵一事。期间,呼延灼建议道, “恩相,以小人来看,那梁山泊兵多将广,多有武艺高强之辈,不可轻敌小觑。小人乞保二将为先锋,同提军马到彼,必获大功。若是误举,甘当重罪。” 高求听得大喜,连连追问,“将军所保何人,还请仔细道来?” 呼延灼禀道:“小人举保陈州团练使,姓韩名滔,原是东京人氏,曾应过武举出身,使一条枣木槊,人呼为百胜将军。此人可为正先锋。 又有一人,乃是颍州团练使,姓彭名玘,亦是东京人氏,乃累代将门之子,使一口三尖两刃刀,武艺出众,人呼为天目将军。此人可为副先锋。” 高求现下对穆栩一伙,那是恨之入骨,因此但凡呼延灼所求,他是无有不准。不止答应了调派韩滔、彭玘二将到呼延灼帐下听令,还亲自带呼延灼去了甲仗库,支取了各类甲胃兵器。 呼延灼见一切准备妥当,便向高求请辞,回了汝宁州,等待韩滔、彭玘带兵前去与他汇合,然后克日征讨梁山泊不提。 第一百章 谁为好男儿 且说韩滔、彭玘二人,接到了枢密院调令后,不敢有丝毫耽搁,忙各自尽起大军,浩浩荡荡的开拔,向汝宁郡进发。二将前后脚到了那里,将大军驻扎在城外,便去拜见了呼延灼。 呼延灼对两人的到来,表示了欢迎,并设下筳宴为他们接风洗尘。宴罢,三人就说起如何征讨梁山泊一事。 只听呼延灼道,“我已在天子面前夸口,不日即踏平那梁山泊,还望二位将军鼎力相助。” 韩滔回道,“这是义不容辞之事,但末将听说那梁山泊人才济济,像是原东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林冲,金刀杨老令公嫡派子孙杨志等人,皆投身那里,恐怕此战不会轻松。” 呼延灼点点头,见彭玘同样欲言又止,便问,“彭将军也这般想?” 哪知彭玘摇头道,“我非是担心这个,毕竟那林冲等人再厉害,还能超过将军不成?” 听得这话,哪怕明知是恭维之语,呼延灼脸上还是情不自禁的露出笑意,摆手示意彭玘接着往下说。 彭玘继续说道,“我是在担忧那八百里水泊,若是贼人以水泊为屏障,拒不出战又该如何?我等这点兵力,总不能将水泊团团围住吧。” 呼延灼脸上笑意一下就消失不见,经彭玘这一提醒,他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草率,暗道,“是啊,那些草寇要是躲在水洼里不出,我总不能在那干耗着吧。” 正自为难间,就听韩滔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等不如先去了那里,要是贼人到时真仗着水泊之利,选择龟缩不出,那就只好向枢密院奏报,请求调拨一些水军前来助战了。” 呼延灼思量再三,也没想出更好的办法,便破罐子破摔道,“罢了,且先起兵再说。” 当下,几人先陪同高求派来的枢密院官员,检阅了所部人马,又犒赏过三军,将兵器甲胃分发下去。于三日后,呼延灼将兵马分成三部,共五千马军、一万步军,杀气腾腾的向梁山泊奔去。 用时半月有余,大军总算到了济州境内,与新来的府尹会过面,在城外歇息一日,养足了精神,便向着水泊开拔而来。 到得那里,呼延灼三人立时傻了眼,你道为何?原来映入他们眼前的,只有一片莽莽荡荡一望无际的水泊! 连一个梁山贼人都看不到,更不用说那传说中的水泊宛子城了,难道和空气作战不成? 无奈之下,呼延灼只得将大军驻扎在水泊边上,命人去向附近百姓打探一下情况。 谁成想在呼延灼看来,本该是极为简单的一件事情,在此处却是处处碰壁。直到他派人详细暗访一番,才赫然发现,原来这梁山泊边上,与其他地方的民情有很大不同。 简单来说就是,这里的百姓对梁山泊的认同感,可谓是远远超过了对朝廷的。这一发现,可是让呼延灼大为震撼,他急忙派人请来郓城县知县,向其问罪道, “你是如何为朝廷牧守一方的,为何治下百姓竟心向贼寇?” 这知县可一点都不怕呼延灼,大言不惭道,“本官乃是正经科举出身,你一介武夫,哪懂什么牧守一方,竟敢出此大言?” 说罢,就拂袖而去,丝毫不给呼延灼留面子。毕竟在这知县看来,他可是士大夫出身,自不用害怕一个武人,哪怕这个武人是出自开国将门,又比他官高几级。 那知县想得没错,呼延灼确实拿其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人扬长而去,哪怕途中他好几次握紧拳头,最后都无奈松开。将心中怒火压下,呼延灼长叹一声,命亲兵去请韩滔、彭玘来,打算和二人商议个对策。 诸位看官或许觉得此事难以理解,但世事就是这般无常,别的王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在这重文抑武到了极致的大宋朝,那是再正常不过。 就拿宋仁宗年间的狄青来举例,狄青算是宋朝历史上为数不多的名将,然而他的一生却充满了磨难。狄青出身贫寒,十九岁那一年,他代兄受过,被充为世人眼里的贼配军。 就在狄青和他的贼配军小伙伴们,套着枷锁被官兵押解着,在开封街头路过的时候,离他不远处却是张灯结彩,人头攒动。原是新科的状元、榜眼、探花正骑着高头大马从东华门而出,这三人中的榜眼就是和狄青同年出生的韩琦。 许多年后,宋朝和西夏正式开战,狄青和韩琦,这两个本不相干的人,都同时卷入到了这场战争之中。 此时的韩琦已经是宋朝在西北战场的二把手,官居陕西经略安抚副使,主持泾原路军务。而狄青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贼配军小卒了,他屡次出生入死,用一刀一枪挣下战功,被晋升为泾原路副都总管,成为韩琦的直属部下。 一日,韩琦做东举办筳宴,邀请了泾原路许多有头有脸的文人士大夫,顺便也邀请了狄青。这对狄青来说可是个天大的面子,能混迹在上层文人圈子中,这在过去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为了不失礼仪,狄青在出席酒会前做足了功夫,生怕闹笑话被其他人看不起。 宴会开始后,头一次出席这么高规格酒宴的狄青算是长足了见识。桌上的好酒好菜自不必多说,韩琦甚至还请来了,一群花枝招展的歌舞妓女来给大家陪酒助兴。 席间一位叫白牡丹的名妓挨桌劝酒,当她来到狄青身边的时候,看到狄青脸上的刺青先是一愣,然后轻佻地说道,“也敬斑儿一盏。” “斑儿”,宋时人们对贼配军的代称,所以白牡丹这话的意思就是,“贼配军,我也敬你一杯酒吧!” 一个小小的妓女,竟然敢在公共场合,羞辱一地最高的军事长官,这在其它任何时代,都该是大不敬之罪,可狄青却生在了宋朝。 因而,在听到白牡丹于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嘲讽狄青后,在场的士大夫非但没有觉得任何不妥,反而是哄堂大笑。 这对狄青而言,是何等的奇耻大辱?但他却只能按耐住心中的怒气,还得强颜欢笑,木然等待宴会结束。 第二天一早,狄青立即命手下将白牡丹绑至军营中痛打了一顿,这才稍稍泄去了心头之恨。可是狄青如何都想不到,他不过是打了一个羞辱自己的妓女,却惹怒了韩琦,招来了更大的侮辱。 几天后,一个叫焦用的部将来到狄青军营中探望老长官,然而两人还没聊上几句,一群韩琦身边的亲兵却闯入狄青军营中,将焦用五花大绑捆起来带走。 狄青一头雾水,托人询问是怎么回事,对方告知说焦用犯了事,现在要被处斩。听到这个消息后,狄青极为诧异,只因焦用所犯之罪,在军营中很是常见,处不处罚都是无关痛痒。然而韩琦却以乱世用重典为由,下令要将焦用处以极刑,这显然有点太过。 于是,狄青只好跑到韩琦那边求情。他卑躬屈膝地对韩琦说,“焦用是个好男儿,请大人从轻发落。” 韩琦冷冷一笑,说出了一句,后世广为流传的话,他道,“东华门外唱名者方为好男儿!”言外之意就是,一个小小的丘八,也敢称为好男儿,简直是贻笑大方! 狄青默默无语,这位在战场上取敌人首级,犹如探囊取物的勐将,此时站在文弱的韩琦面前,却连头都抬不起来。 要知道狄青可不是常人,他可是有北宋一朝,唯一能以武将身份做了枢密使的勐人。即便是这等人,都倍受文人歧视,就更不用说区区一个呼延灼了。 第一百零一章 正面对决 却说韩滔、彭玘来到中军大帐,一进来就见呼延灼臭着一张脸,两人忙问其故。 呼延灼怒气冲冲的将事情说了,韩滔闻言就骂,“这些大头巾,一个个贪赃枉法,全都该杀,将军可在太尉那告他一状,给他一个教训。” 彭玘见呼延灼有些意动之色,急忙出言劝阻道,“万万不可,将军今日告了一个郓城知县倒没什么,但得罪的却是满朝的文官。 那些文人向来报团,他们自个内部倾轧没什么,但我等武人却不能得罪一个,要不然日后他们定会寻我等不是。” 呼延灼终究不是莽撞之人,经彭玘这么一劝,他也是冷静下来,到底打消了告状的念头,转而和韩滔两人讨论起剿贼之事。 韩滔提议道,“不如差人去送封战书,激那些贼人出来应战。” 呼延灼琢磨半晌,觉得当下实在没什么好办法了,索性就打算尝试一下,死马当活马医了。 费了好一番功夫,总算在附近村落,找到一个可靠的向导。此人原本乃村中保正,由于多有为富不仁、欺压良善之举,而被山上的好汉替天行道了一番,从此家道中落,因而与梁山仇深似海。 在此人的带领下,两个还肩负着探查地形之责的信使,划着一艘小船儿慢慢驶进了水网密布的水泊之中。 小船往前行了不过两三里,路过一处芦苇荡时,里面冲出两艘快船,上面各有有六日个汉子,早张弓以待。 接下来没什么好说,三人一网成擒,随后被蒙上眼睛,带到了穆栩面前。 将呼延灼手写的战书细看一番,穆栩笑着向左右道,“呼延灼计穷矣,想以此信激我与他野战。” 朱武不屑道,“寨主休要理他,且让他在岸边候着,待粮草耗尽,自然老实退去。” 不想穆栩却道,“不,他既然要战,那我就遂了他愿,正好称量一下他的本事。” 当即就回复信使道,“你等回去告诉那呼延灼,就说鄙人答应了他的请求。三日之后,于东边四十里野地决战!” 命人送走信使,穆栩向众头领道,“传我将令,所有将士整军备战。” …… 转眼到了决战之期,这日天刚破晓,穆栩亲率一万大军列好阵势,与呼延灼大军遥遥相对,整个旷野一片肃杀之气。 三通鼓毕,穆栩正自观阵,就见敌军旗门下出来一将,此人身穿一身锦征袍,提着一杆枣木槊,他打马来到两军阵前,指着穆栩帅旗方向,大声喝骂道, “叛国之贼,陈州团练使韩滔在此,尔等速速出来领死,如若不然,把你水泊填平,梁山踏碎,生擒活捉你这伙反贼,解京碎尸万段,吾之愿也!” 此言一出,顿时惹得梁山众好汉大怒,纷纷向穆栩请战。穆栩左右看了一圈,用手一指栾廷玉,栾廷玉大喜,抱拳行了一礼,便骑马挺枪直取韩滔而去。 两个人枪来槊往,围着圈厮杀起来,相持不过三十余合,韩滔就有些力怯,待要退下时,就有背后中军主将呼延灼杀至。 原来却是呼延灼在阵中看得分明,见韩滔胜不过敌将,怕其有所闪失,便急忙挥舞着双鞭,纵坐下那匹御赐踢雪乌骓,咆孝嘶喊,来到阵前。 栾廷玉没料到呼延灼胯下坐骑如此之快,差点被一鞭打到马下,他登时心下大怒,振奋精神以一敌二,只是那呼延灼武艺不凡,再加上还有一个韩滔在旁协助,他很快便落入下风。 好在此时背后传来一声大喝,“栾兄弟休慌,史文恭来也!” 有了史文恭入场敌住呼延灼,场上形势徒然反转过来。但后方观战的穆栩却尤嫌不够,向张清点了点头,张清会意,立即打马出去助阵。 呼延灼那方的彭玘见状,自不甘示弱,也打马冲将出来,使着三尖两刃刀,将张清挡住。于是,六个人就在两军阵前,你来我往的捉对厮杀起来。 只战得片刻,呼延灼就察觉不妙,只因韩滔、彭玘二人已然落在下风,他几次想要腾出手救援,都被对手缠住,大腿差点还挨了一枪。 趁着又一次挡住史文恭铁枪的间隙,呼延灼大声疾呼,“不要恋战,速回本阵!” 三个人打马就走,却不知张清等的便是这个机会,只见他抄起一颗飞石,朝着落在最后的韩滔打去,这一下不偏不倚,正中其后心要害。 韩滔一声惨叫,立时滚落马下,前方的呼延灼闻讯,想回马施救,却哪里还来得及,只得看着韩滔被敌将拖走生擒。 呼延灼回转阵中,想到头阵就失了一员大将,不禁大为光火,当下就想全军压上,可话到嘴边,他却改变了主意,只下令前军五千步军出击。 随着呼延灼一声令下,宋军阵中鼓号齐鸣,只见一队队步卒排列整齐,开始缓步上前,刀手、矛手、枪手在前,弓弩手在后,枪矛林立,箭失散发着冷冰冰的寒光。 此时对面阵中的穆栩却轻“咦”一声,显得极为惊讶,一旁的许贯忠急忙询问,“寨主可是发现了不妥之处?” 穆栩收起脸上异样,摇了摇头,口中敷衍道,“呼延灼不愧是将门出身,所率兵马临战不乱,可比之前见过的宋军强出了好几倍去。” 说罢,他就传下令去,命鲁智深、武松二人率本部兵马迎击。 鲁智深二人收到军令,自不敢怠慢,忙亲自指挥着所部人马,前去迎战。 待几轮箭雨过后,两方人马终于短兵相接。霎时间,兵器撞击声,喊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如此这般厮杀了近一个时辰,穆栩率先鸣金,做出一副要撤军的架势。而呼延灼也出人意料的选择撤退,没有趁势掩杀,显然是不愿继续死磕。 却说呼延灼收兵回寨后,自和彭玘商议如何取胜梁山水泊。彭玘建议道,“从今日伤亡情况来看,贼寇的步军颇为精锐,但似乎没看到多少马军,不如明日以马军全力击之,定可大获全胜。” 呼延灼回道,“我也是这般想的,不过还得再试探一番才行,免得中了敌将算计。” 彭玘点点头,又道,“最好可以再俘虏敌军几员将领,将韩兄交换回来。” 二人计议得当,接下来连着三日都主动搦战,可不论他们如何攻打甚急,最多只见到了敌军一千余马军,战力也远远不如步军。 见此情形,呼延灼理所当然的以为,梁山泊就怎么点骑兵。当下就传下将令,教人将五千匹马军做一排摆着,每三十匹一连,却把铁环连锁。但遇敌军,远用箭射,近则使枪直冲入去。五千连环马军分作一百队锁定,一万步军在后策应。 一切准备妥当,呼延灼拿定主意,准备明日一举破敌建功。 第一百零二章 大破连环马 翌日,两军再次战于荒野,呼延灼将骑兵藏于阵中,待双方步兵交战正酣之际,他命人吹响号角,前阵步兵依令向两翼而去,随即连环马徒然从后方杀出,直取梁山中军。 但见那连环马五十骑一锁,容不得有一个后退,都只得拼命向前,冲将起来宛若潮水一般,一浪接着一浪。 方一撞上梁山大阵,就摧枯拉朽的冲出个缺口,将无数挡在前方的梁山士卒冲击的七零八落,只能拼了命向后方逃窜,连己方后军都被搅乱了阵型。 呼延灼见此情形,当即喜出望外,忙下令全军压上,准备一举击败敌军。 与此同时,远处的一座丘陵之上,穆栩正紧张的关注着战场态势,在看到拐子马大发神威,给己军造成大量杀伤时,他不禁紧张的握住拳头。 直到见呼延灼全军压了上去,向着己方大军逃跑的方向追去后,他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朝一旁的传令兵挥了挥手,传令兵急忙将一旁的烽火点燃,立时就有一束狼烟升起直冲天际。 这束狼烟彷佛是个引子一般,不多时远处升起第二束、第三束,一直接力向着呼延灼大军后方传去。 却是那里早有一支几千人的骑兵队伍等候,在见到前方传来的狼烟后,林冲、史文恭、山士奇三将互相点了点头,各率两千骑兵分三个方向,朝呼延灼后军衔尾包抄而去。 再说呼延灼那里,其带兵一路追杀梁山逃兵,正自志得意满,忽然就见前军拐子马乱作一团。他不知其故,忙令斥候前去打探。半晌后斥候来报,前军追赶敌人,一时不察进了一片沼泽。 呼延灼闻讯大惊,顿时明白他中了诱敌深入之计,赶忙下令全军止步,稳住阵型,企图向后方撤退。 可此时哪里还来得及,他的中军、后军全是步卒倒也罢了,但那前军可全都是骑兵,并且以铁索相连,再加上又陷入了沼泽地中,连方向都难以调转,更别说向后撤退了。 就在呼延灼心急如焚间,后军彭玘也传来了坏消息,说是发现大量敌军铁骑于后方出没。呼延灼得报,权衡利弊之下,只得弃了前军,传令后军指挥彭玘,与他一起向郓城县撤退。 话说呼延灼带兵脱离战场,向南疾行三五里地,突然看到前方树林烟尘四起,他顿时暗叫不好,还没来得及下令戒备,就从林中杀出一彪马军,为首的将领不是史文恭,又能是谁? 此时的呼延灼大军已然失去战心,面对冲杀而来的马军,根本组织不起有效防御,只坚持了片刻功夫,就被史文恭带兵冲散了阵脚,士卒开始四散奔逃。 呼延灼骑在马上,不停大声疾呼,想要收拢溃兵做最后一搏,却没有丝毫作用,自己反倒差点被乱兵裹挟而走。最终,他只带了四百多残兵,逃进了郓城县内。 此战从天明破晓开始,至晌午结束,仅仅持续四个多时辰。战后经过统计,梁山大军伤亡一千有余,而呼延灼一方几乎是全军覆没,阵亡两千余人,被俘兵马高达九千之众,逃走三千余人。 说起来呼延灼之所以有此一败,皆是因为打从一开始起,他就落入了穆栩的算计之中。毕竟穆栩可是看过原着的,清楚的知道呼延灼的杀手锏就是连环马,岂能不早做防备? 对穆栩来说,要破这连环马并不是什么难事,光他能想到的办法,就有好几种之多,完全不需要像原文描述的一般,去请金枪将徐宁来,教授什么钩镰枪。 且不提大战途中,去请人上山,需要多少时间。就算那钩镰枪有传闻的那般神奇,但匆忙之间,又要打造兵器,又要让士卒学习,这一点都不现实。 所以,在收到东京线报,知道呼延灼要领兵来犯后,穆栩就将梁山泊周围地形考察了个遍,最终选定了一处地势低洼之地。 再派人掘出几条水渠,将水引到那低洼处,浸泡了半月有余,中间从不间断,直至那处土壤全部化为沼泽方才罢休。 在其后与呼延灼交战中,穆栩刻意将骑兵隐藏起来,不断对其进行引诱,呼延灼果真上当,自以为他的连环马无往不利,终于被顺利引到沼泽地中,以至于好好的马军,最后全做了瓮中之鳖。 …… 大战结束已然过去半个时辰,在一众头领的簇拥下,穆栩骑着高头大马在战场四处巡视,路过堆放的阵亡将士遗骸时,他急忙勒马停住,向许贯忠吩咐道, “将阵亡将士的尸首好生收敛,千万不可遗漏,待回到山上,确认好身份后,一定要把抚恤交到他们家人手中。” “寨主放心,此事我会亲自督办,保证不会出任何岔子。”许贯忠先郑重回了句,随后忽然想起一事,连忙又请示道, “方才史教师差人来报,已将呼延灼困在郓城县里,不知寨主有何示下,可要攻打郓城县?” 穆栩思量一下,说道,“无需如此麻烦,派人将被俘的彭玘送进郓城县去,代为转告呼延灼,让他想想那高求的性子。” 许贯忠应了一声,亲自去见彭玘,一见到他,就喝令左右退下,亲解其缚,随后便拜。 彭玘忙答礼拜道,“在下被擒之人,合该以死报国,先生何故以礼相待?” 许贯忠回道,“我家寨主仁义播于天下,自不会害将军性命,今特放将军去郓城县,与呼延将军相会。” 彭玘当然不傻,听得这话,哪还不明白释放他的用意,当下就严词拒绝道,“若让我去劝降我家将军,那我宁愿赴死。” 谁想许贯忠却道,“将军误会矣,我家寨主只有一事相托。”说着,他就把穆栩的原话说了,随后给彭玘留下一匹坐骑,便径自转身而走,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望着许贯忠远去背影,彭玘在原地愣了好一会,终究还是翻身上马,向着郓城县奔去。 有许贯忠提前打过招呼,围城的梁山大军,自然没有为难彭玘,很轻易就让他进了城,与呼延灼在县衙重聚。 呼延灼见彭玘平安归来,先是一喜,随后便问起他如何逃得性命。彭玘犹豫了下,还是将自个的遭遇和盘托出,顺便又把穆栩的话说给呼延灼听。 呼延灼听后,脸上神情变幻不定,过了好半晌,才沙哑着嗓子叹道, “我当然知道高太尉是个忘人大恩,记人小过之辈,但我呼延灼好歹出自名门,若投降贼寇,日后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彭玘在来郓城县的路上,早就经过了一番心理斗争,此时反倒看开了,只听他道, “我等此番折损了那么多兵马钱粮,将军更是高太尉保举,又曾在天子那夸口,这要是回朝,咱们不但自个要倒霉,怕是家人也会收到牵连。 与其如此,不如索性降了便是。毕竟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说不得日后还有机会,可以换个身份重归朝廷。” 呼延灼眼前一亮,忍不住道,“你是说梁山有招安之意?” 彭玘解释道,“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但将军不妨试想一下,那梁山泊兵强马壮,偏又离东京如此之近,待朝堂诸公回过神来,岂会对彼等放任自流?到了那时,他们若不想玉石俱焚,除了招安一途,还能怎地?” 第一百零三章 燕青拜山 听得彭玘的劝说,呼延灼正自犹豫不决,就见衙门大堂进来一个小吏,向二人拜道,“将军有礼,我家大人请二位后堂相见。” 呼延灼二人不疑有他,遂跟着那小吏去了,不想经过后堂院子时,忽然冲出来十几个衙役,上来就要拿人,两个人惊怒之下,当即动起手来。 这些衙役哪里会是呼延灼他们的对手,只片刻功夫就被打死几人,其余人见势不妙立时一哄而散,彭玘则一把揪住那小吏,喝骂道,“你个贼厮鸟这是何意?” 小吏看着彭玘手中染血的配刀,吓得两股颤栗道,“将军饶命,不干小人的事,这全是知县相公的吩咐。” 呼延灼威胁道,“你与我说个清楚,否则定斩不饶!” 小吏不敢有所欺瞒,忙竹筒倒豆子般将知道的全招了,却是那知县见因呼延灼的缘故,导致郓城县被围,生怕危及自家性命和前途,便想将二人擒住,送到城外梁山军中,以图换取对方退兵。 呼延灼前番就曾被这知县羞辱,今日又听其欲要害他,如何还能忍得住,立时就问清楚知县所在,出去点起一百兵马,要去找那知县算账。 彭玘本想要劝,可忽然心里一动,反而火上浇油道,“将军不可饶了这狗官,若不给这厮个厉害,明朝必定向朝廷进我等谗言。” 呼延灼一听这话,怒火更炽,带着兵马就闯进那知县府邸,将其如死狗般拖了出来,厉声大骂,“你这厮与我同为朝廷命官,缘何要行此卑劣之事?” 那知县料定呼延灼不敢害他性命,竟振振有词道,“你这贼配军还有脸说话,若不是你等无能,哪会招来梁山强人?” “你…”呼延灼被怼的面色通红,连话都说不利索。 知县不依不饶道,“你识相的话,便将本官放了,如若不然,定将你告上朝廷,治你个暗通贼寇的罪名!” 呼延灼想要反驳,哪知彭玘突然上前,指着知县破口大骂,“你还敢恶人先告状,分明是你这狗官勾结贼寇,要不然为何郓城县近在梁山迟尺,却能够平平安安?” 说罢,他就抽出腰间配刀,一把将那知县抹了脖子。 呼延灼想要阻止,却慢了一步,只得顿足道,“何苦害了他性命,如此一来,我等岂不是罪上加罪,有口难辩吗?” 彭玘回曰,“将军怎的还这般天真?您可别忘了,此次征讨梁山一事,乃是高太尉全权负责,他为了逃脱官家责罚,岂会轻易饶了我等?” 呼延灼叹道,“罢了,事已至此,夫复何言!” 当日,呼延灼就与彭玘收拢了溃兵,径自投奔梁山泊而去。两人乘船到得金沙滩时,就见穆栩身边只带着韩滔一人,在那里等候多时。 二人不敢怠慢,赶忙上前跪拜,呼延灼道,“丧家之犬,今已无处可去,万乞寨主收留!” 穆栩笑着将两人扶起,嘴里好一番安抚,随后又请他们同去山寨。路上,彭玘求道, “投降贵寨之事一旦传回东京,朝廷必要治我等家人之罪,还请寨主大发善心,将我等家小接上山来,免得受了牵累。” 穆栩巴不得如此,立即便应承道,“这有何难,明日便差人快马加鞭,去将家卷取来,与三位兄弟团聚。” 几人自是谢过,说话间过得三座关隘,进入山寨,来至聚义厅中,山上的头领早已候在这里,穆栩将呼延灼三人正式介绍一番,就命人大摆筳宴,为他们接风洗尘。 席间,众人正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忽有一喽啰进来,径直来到许贯忠身前,向其小声说了什么。 许贯忠脸上浮现笑意,挥手示意喽啰下去,随即就来起身来到穆栩身前,低语道,“寨主,小生有些私事要办,容我先行告退。” 穆栩也未多想,只随口问了一句,“看军师面泛喜色,不知遇到了什么好事,不妨说来听听?” 许贯忠如实回道,“今有山下酒肆伙计来报,小乙哥前来探望于我,自要前去相见。” 穆栩端着酒杯的手一顿,眼珠微转,说道,“不妥,小乙哥与我也是旧识,既来到这里,当然要略尽地主之谊,免得让他笑话我等不知礼。” 当下不容许贯忠推托,便唤了朱贵过来,向其吩咐了一通,命他差人去山下酒肆,恭请燕青上山一叙。 许贯忠见状,只得息了亲自去见燕青的念头,重新入席就坐,安心等候起来。 如此过了小半个时辰,朱贵前来禀报,说是燕青已至金沙滩,正往山上而来。穆栩闻言当即就向厅内众兄弟告罪一声,带着许贯忠匆匆去了。 两人出得山寨,一路往下而行,最终在山腰遇上燕青,互相厮见过,穆栩便要请燕青去山寨做客。 燕青忙推辞道,“多谢哥哥一番好意,只是小人还有要事在身,不能长时间逗留,咱们在此闲话片刻就好。” 穆栩也不勉强,用手指着附近的一座凉亭道,“既是这般,那咱们就去前方断金亭叙话。” 二人自无不可,与穆栩一同到了断金亭坐下,许贯忠这才问道,“小乙一向不出北京府,缘何今日却来了济州地界?” 燕青解释道,“只因我家主人要到青州办事,小人一路相陪,途经济州府时,想到二位贤兄在此,便向主人告假,前来专程拜会。” 许贯忠没有多问,只谢过燕青好意,谁知穆栩却忽然出言相询,“敢问小乙哥,卢员外去青州所为何事?” 燕青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抱拳回道,“还请哥哥见谅,此事关乎我家主人隐私,恕小人不能直言相告。” 穆栩一听这话,顿时证实了心中猜想,就见他坦然笑道, “兄弟误会了我的意思,我之所以有此一问,不过是担心卢员外的安危罢了。如今那清风山上盘踞着宋江等人,他们目下到处拉人上山入伙。以卢员外那诺大的名声,若是让他们知晓其在彼处,岂会不动心思?” “啊…这?”燕青看向许贯忠,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那宋公明及时雨的名头如此之响,怎会行这等事?” 许贯忠虽不知穆栩为何有此一说,但并不妨碍他给宋江上眼药,随即就把花荣、朱仝的遭遇说给燕青听,末了,他总结道, “我家寨主并非危言耸听,以那宋江、吴用的为人,倘若知道卢员外就在青州,说不得还真要强请他上山落草。” 燕青听到连许贯忠也这般说,哪里还坐的住,立即就要起身告辞,前去提醒卢俊义。 穆栩见燕青要走,急忙一把将他拉住,好言相劝道,“兄弟莫急,这不过是我的猜测,事情未必就坏到那个地步。” 燕青苦笑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再隐瞒二位贤兄,我家主人此来山东,根本不是有事要办,而是被一个江湖术士的谶言所骗,到山东寻找解救之法。” 许贯忠与穆栩听得此话,皆做出面面相觑状。区别在于,许贯忠是真吃惊,而穆栩是假意为之,甚至还关切道, “小乙哥可否将那术士的样貌讲来?” 燕青回道,“那术士是个三十许的中年书生,面白有须,并无特异之处,倒是他身边跟随的道童,生的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眼睛宛若铜铃一般,皮肤极为黝黑。” 穆栩听后,想都没想就拍着大腿道,“唉,卢员外此番中计矣,若我所料不差,那术士和道童,分明就是吴用、李逵二人假扮,他们此举怕是大大的不怀好意。” 第一百零四章 不吝赐教 怕燕青不信,穆栩又着重描绘了一番吴用、李逵的样貌,燕青这下总算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但他还是有些不解, “小人尚有一事不明,那吴用即便暗使奸计,将我家主人诓到清风山去又能如何,难道他们还能强压着主人落草不成?” 穆栩当然知道吴用的算计,可这话不能明说啊,要不然该如何解释他能够未卜先知? 好在尚有许贯忠在侧,只听他道,“小乙可将那吴用的所作所为仔细讲来,小生料想其中必有缘故。” 燕青毫不迟疑,就将吴用怎么扮成算命先生,如何用血光之灾一说哄骗卢俊义,又是如何留下一首卦歌,以及让卢俊义到东南一千两百里外的巽地避祸的事讲了。 许贯忠听完,立时追问道,“那卦歌是怎么写的?” 燕青生来聪明伶俐,自是记得清清楚楚,当下就念给二人听,“卢花滩上有扁舟,俊杰黄昏独自游。义到尽头原是命,反躬逃难必无忧。” “好一个吴用,竟如此歹毒!”许贯忠一听,哪还不知吴用打得什么算盘,当即就怒骂出声。 xiaoshuting.info 见燕青依旧一脸懵懂,穆栩适时提醒道,“你且将这首诗每句的头一个字连起来读,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燕青一面心里默念,一面口中读了出来,“卢、俊、义、反。” 方一读完,他就惊的不知如何是好,嘴里结巴道,“啊,这、这是、是…” 许贯忠替燕青说出未尽之语,“这分明是一首藏头反诗,以那吴用的阴险狡诈,下一步怕是就要使人去官府告卢员外矣。” “不行,我得去通知主人一声,好让他有个防备!”燕青起身要走,不妨这次又被许贯忠拉住。 “小乙稍安勿躁,也不急在这一时,莫如先坐下,毕竟一人计短,三人计长,咱们一起合计合计,看看可有补救之处。” 燕青一想也是,忙坐下向二人诚心请教,“小人此刻心乱如麻,还请两位贤兄教我!” 许贯忠与燕青素来私交甚笃,因而他诚心为其分析道,“那反诗既然提在卢府,想来外人自是极难看到。 再者,若要官府平白无故相信卢员外会谋反,那去出首诬告之人,必得有很大的分量才行,最好还是出自卢府。小乙且细想一下,谁人最有可能?” 燕青想都未想,就脱口而出,“李固,一定是他!” 穆栩故意问道,“那李固是谁,如今又在何处?” 燕青解释道,“这李固原是东京人,因来北京投奔相识不着,冻倒在卢府门前。我家主人救了他性命,养在家中,因见他勤谨,写的算得,教他管顾家间事务。五年之内,直抬举他做了都管。一应里外家私,都在他身上,手下管着四五十个行财管干,一家内都称他做李都管。” 说到这里,燕青舒了口气道,“好在主人此次来青州时,也把那厮带在身边。天可怜见,让小人先见了二位贤兄,如今尚有补救的机会。” 穆栩摇头道,“小乙哥若是想先一步制住那李固,那我只好给你泼盆冷水了。” “哥哥此话怎讲?”燕青紧张的看着穆栩,生怕从其嘴里听到不好的消息。 可人往往越怕什么,就偏来什么,就听穆栩说道,“以我对吴用的了解,他既有心算计卢员外,怎会想不到这点?想来此时卢员外已被他们强请上山,而那李固也被打发回了大名府。” 许贯忠附和道,“寨主所言甚是,小乙此刻即便赶去,只怕也来不及了。” 其实这些推测,燕青若是冷静下来,未必不能想到,可他到底是关心则乱,一时难免失了分寸,只得继续向穆栩二人求教, “二位贤兄皆是才智过人之辈,不知可有法子救救我家主人,小人这厢先谢过两位了。” 说着,他便站起身子,郑重向二人拜倒。 穆栩见状,忙将燕青从地上拉起,口中责怪道,“小乙兄弟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说话。” 燕青虽被穆栩拉起,但还是坚持躬身拜了三拜,随后用期盼的目光望着二人。 穆栩叹道,“如果那大名府尹乃包龙图在世,此事倒有挽救的余地。可现如今坐在那位子的却是那梁中书,他是何等样人自不必我多言。 以这厮的贪婪无度,恐怕早就在觊觎卢员外偌大的家业,今番得到这个机会,他岂会白白放过到嘴的肥肉?” 许贯忠补充道,“正是,以那梁中书的为人,哪怕明知卢员外是被诬陷的,他也只会将错就错,好从李固手里分一杯羹。” 听到二人的话,燕青满是绝望,喃喃自语道,“难道真的木已成舟,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许贯忠看到燕青这个样子,心下极为不忍,便道,“事到如今,只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就怕卢员外不愿意。” 燕青宛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伸手抓住许贯忠的袖子,口中追问道,“还请兄长不吝赐教,小弟感激不尽。” 许贯忠说道,“为今之计,卢员外最好在外避避风头,待此事风平浪静之后,再图其它。” 燕青松开许贯忠的袖子,不由苦笑道,“我家主人那般骄傲,如何肯苟且偷生。” “大丈夫能屈能伸,明知前路已绝,何必自讨苦吃?小乙可向卢员外讲明其中利害,他若执意要回北京,必定是身陷令圄,甚至会有杀身之祸。” 听得穆栩此话,燕青勐然打了个激灵,随即便露出坚定之色,咬牙说道,“无论如何,小人都要试着劝服我家主人,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遭奸人所害。” 说罢,燕青起身告罪一声,就要下山往青州去。 穆栩当然不会再留,便与许贯忠一同将燕青送下山去,在金沙滩目送其乘船离开。 站在岸边,望着小舟驶进芦苇荡,直到消失不见,许贯忠才道,“寨主以为,小乙此去可能劝服那卢俊义?” 穆栩利落的回道,“那卢俊义号称河北三绝,想来是个极为自负的人物,哪是这么容易被劝服的?” 许贯忠情不自禁的点起了头,说道,“是啊,小乙此去注定徒劳无功,说不得卢俊义还会责怪他危言耸听。” “哼,那卢俊义简直是不知所谓,有此一劫实属活该,谁让他没有识人之明呢!小乙那般精明能干,又是他自小抚养长大,本该是最信任的人。 可他倒好,竟只拿小乙当做伴当,反而将家业尽数托付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真不知他怎么想的!” 听出穆栩语气中,对卢俊义颇有不屑之意,许贯忠奇道,“难道寨主不想趁此机会,将卢俊义赚上山来?” 第一百零五章 追悔莫及 穆栩冷笑道,“我可不像宋江那般肤浅,那卢俊义名气是大,可那有何用?就冲他被吴用三言两语唬的方寸大乱,便知其人定是一介莽夫,用来冲锋陷阵尚可,为将那是万万不能。相比于他,我更看重燕青兄弟。” 许贯忠回道,“话虽如此,但若要招揽小乙,就必须先拉卢俊义入伙。” 穆栩捏了捏眉头,说道,“这正是让我为难的地方,以那卢俊义的性子,此番免不了牢狱之灾,如果想要救他,势必就要去攻打大名府,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 许贯忠建议道,“既然宋江他们一心要赚卢俊义上山入伙,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有性命之忧,想来已做好了攻打大名府的准备,咱们不如来个黄雀在后如何?” 这个办法穆栩其实早想到了,只是觉得会落人口实,因而一直不能下定决心,听到许贯忠也这般说,他便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许贯忠思量半晌,忽然说道,“有了,此事还得着落在小乙的身上。” “军师请讲?” 许贯忠笑着说道,“咱们不方便去救卢俊义,但小乙却不然,由他出面营救自家主人,那是理所当然之事。 到时只要小乙先一步救出卢俊义,而卢俊义自己又不愿去清风山,那谁又能说个不字,总不能因为卢俊义是自愿入伙梁山,就怪咱们摘桃子吧?” xiaoshuting.info 穆栩眼前一亮,顿时明白了许许贯忠的法子,笑道,“言之有理,那此事就交给军师全权负责,不用报与我知。” 许贯忠立刻提出要求,“还请寨主将时迁兄弟的斥候营调拨给小生,此事非用他们不可。” “待回山寨后,我便让时迁去军师那听命。除此之外,还需哪位兄弟配合,军师尽管下令就是。” …… 燕青出得梁山泊后,不敢有丝毫耽搁,骑着快马就往青州城而去。 但他紧赶慢赶,到底还是迟了一步,到了城内与卢俊义约定的地点,根本就未见其踪影。当下只好又折返回去,在清风山脚下藏了起来。 如此等了半月有余,就在燕青有些怀疑卢俊义是否在山上时,这天晌午忽见山上下来一彪人马,为首的是一个低矮黑厮,旁边的正是吴用和卢俊义。 三人在山下路口寒暄好半晌,才见卢俊义翻身上马,向着远处而去。隐匿在道左的燕青,不欲惊动宋江一伙,只得悄悄坠在卢俊义身后,直到离了清风山地界,他这才现出身来,与卢俊义相见。 卢俊义一见燕青竟然在此地,不由又惊又喜,忙问,“小乙如何在这里?” 燕青下马将卢俊义扶到一旁树荫坐下,回道,“我已在清风山脚下,等候了主人半月有余。” 卢俊义闻言更奇,“你怎知道我去了清风山,不是事先说好,在青府汇合吗?” 燕青当下也不隐瞒,就将他去梁山访友,穆栩、许贯忠二人是如何说的,他又是怎么来到清风山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娓娓道来。 卢俊义听后腾的一下就站起身来,张口结舌道,“你这般说可有凭证?” 燕青顿足道,“还要何凭证,那首藏头反诗,主人也是亲眼所见,此事不是明摆着吗?” “这…就算是如此,但我对李固有救命之恩,他这些年也是忠心耿耿,如何会去诬告于我?” 燕青见到了此番境地,卢俊义竟然还选择相信李固,不由得大急,慌乱间有些口不择言,说出了一件藏在心底多时的秘密, “主人忒的实诚,那李固与娘子历来便有旧情,早就推门相就,私底下做了夫妻,今日逮到这个机会,岂能不加害主人?” 哪知卢俊义听得这话,想都未想,就一脚将燕青揣了个跟头,戟指大骂道, “好你个忘恩负义的燕小乙,枉我卢俊义将你从小抚养长大,你就是这般报答我的?旧日娘子就曾私下报我,说你对她有不轨之心,恐会在我面前进她谗言,损害她的清誉,但我却一力为你说话,不想你今日果真这般说!” 燕青一下便愣在原地,随即就明白,为何卢俊义这两年对他是越发疏远,原来根子竟出在这里。 卢俊义见燕青不语,自以为说到了他的痛处,当下就一挥袖子,转身即走,口中还道,“你自去吧,日后不用再回卢府,咱们就此恩断义绝!” 燕青总算回过神来,急急从地上爬起,三两步来到卢俊义马前,用手抓住缰绳,嘴里解释道,“小人若有半句虚言,情愿天打雷噼,异日不得好死!” 可卢俊义先入为主之下,又哪里肯信,一把夺过马缰,狠狠拍打了下马腹,就向着远处奔去,丝毫不理会燕青在身后苦苦哀求。 燕青追了半日,到底因为坐骑比不得卢俊义胯下良驹,终究还是将人跟丢了。他无可奈何之下,只好一个人往大名府去,期盼卢俊义能平安无事。 再说卢俊义自与燕青分别后,想到家中墙壁所提反诗,就归心似箭。一路上除了稍事休息外,其余时间都在赶路。如此这般,本该半个月的路程,竟只用了七八日就到。 进了大名府城门,卢俊义大摇大摆的回到家中,府中上下人等俱都惊诧,但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将反诗毁掉,根本就未留意此等异状,甚至还对赶来的夫人贾氏,和管家李固抱怨道, “唉,我这次误信人言,差点栽了个大跟头,好在如今还来得及补救。” 贾氏与李固偷偷打了个眼色,笑语吟吟的问道,“官人此话怎讲?” 卢俊义老实回道,“前番来的那个算命先生,乃是清风山贼寇吴用,他所提的那首卦歌分明是首藏头反诗,为的就是害我。” 说话的间隙,三人已到了客厅,卢俊义一面与娘子叙话,一面命李固去打盆水来,他准备亲自动手,将墙上的反诗抹除。 那李固面上答应,私下却偷偷派人去了府衙,而卢俊义还浑然不知。直到外间传来喧哗之声,卢俊义终于意识到事有不对,可此刻早就为时已晚,根本不容他反抗,便被冲进来的衙役捆了个结实,押送去了官府。 到得公堂之上,那梁中书高坐上首,惊堂木一拍,便给卢俊义定了个私通贼寇的罪名。 卢俊义自是一万个不服,口中不住申辩,说自己是如何被那吴用所骗。可早已暗中收了李固好处的梁中书,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他当堂就拿出证据,卢府墙壁上的反诗,又招来卢俊义妻子贾氏、卢府管家李固,二人也言之凿凿,举证卢俊义早有反心。 卢俊义有口难辨,对他不听燕青劝告一事,心中追悔莫及,只能死扛着不愿招供。 但梁中书铁了心要办卢俊义,哪肯罢手,当即就命人将其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最后,更是让人强押着卢俊义画押认罪,戴了枷锁,关入死牢。 第一百零六章 不打不相识 话说卢俊义被打入死牢之后,李固怕中间再出波折,就暗自贿赂了大名府牢城两院节级带管,铁胳膊蔡福、其弟一支花蔡庆各五百两金子,希望二人在牢里送卢俊义上路。 端的无巧不成书,蔡福兄弟刚送走李固派来的人,神行太保戴宗便找上门来,见了这对兄弟,戴宗也不废话,立即送上一千两蒜头金,并威胁道, “若是卢员外有个三长两短,我清风山大军必定兵临城下,到了那时,定教蔡兄满门不得好死,言尽于此,请两位三思后行!” 待戴宗走后,蔡福兄弟商量了一番,都道,那李固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小人,就算收了他的钱财不办事,他也不能如何。 但那清风山一伙却不然,那些人皆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若是得罪了他们,只怕将来全家老幼都要横死。 为了将卢俊义这个烫手山芋尽快脱手,蔡福兄弟用戴宗送的一千两金子,在衙门上下打点一番,最终将卢俊义改判为,嵴杖四十,流配沙门岛。 说来也巧,那负责押送卢俊义的公差不是别人,正是监押过他师兄林冲的董超、薛霸。 原来这两人当初害林冲不死,回到东京城后,自然惹恼了太尉高求,便将二人各打了三十板子,刺配大名府。 两人到了大名府后,不知怎的又被梁中书看重,依旧留他们在衙门公干,此次押送卢俊义便派二人出马。 老话说得好,叫狗改不了吃屎。这话用来形容董超、薛霸,那是再适合不过。 两人前番收了陆谦好处,要害林冲性命,差点死在穆栩、鲁智深手里。不想今日又旧病复发,暗里收了李固百两黄金,准备在半路结果了卢俊义。 认真说起来,这两人可比蔡福兄弟讲诚信的多,秉持着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理念,一路之上,将当年在林冲身上所使的手段,今日又依样画葫芦,给卢俊义来了一套,把个卢俊义折磨的是生不如死。 有道是,人算不如天算。本来按照吴用的谋划,接下来就该是清风山的好汉闪亮登场,将走投无路的卢俊义救下,忒地时,由不得他卢俊义不上山落草。 可吴用却偏偏漏算了一人,以至于满盘皆输。那人不是旁人,除了燕青还能是谁? 且说当日燕青追卢俊义不着,只得独自回了大名府。一到城内,燕青稍一打听,便得知了卢俊义的遭遇。 小书亭 为了救出卢俊义,燕青扮做乞儿,每日都在牢城附近徘回。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等到卢俊义被改判流配,由董超二人押解上路。 燕青便一路尾随三人之后,看到董超两人折磨卢俊义时,若不是顾忌路上行人颇多,他好几次都差点按耐不住,想上去结果他们性命。 终于有一日,四个人前后脚到了一处密林,董超、薛霸看四下无人,便熟门熟路的,将卢俊义绑在一棵树下,董超拿出杀威棒就道, “员外休要怪我二人,是你家李都管要害你性命。再者,但凡去了沙门岛之人,必定十死无生,此番我等送员外上路,也可使你少受些罪。” 卢俊义闻言泪如雨下,只能闭目等死。突然,一支短箭射来,不偏不倚的射在董超心窝,薛霸见势不好,转身就要逃跑,也被一箭射中脖颈殒命。 在卢俊义不敢置信的眼神里,燕青从林中露出行迹,几步奔到近前,替卢俊义解开绳索,主仆二人抱头痛哭。 哭罢,卢俊义抓着燕青的手道,“是我对不住小乙,若当日信了你的话,也不会有此一遭!” 燕青安慰道,“主人休要这般说,小乙万不敢当。此事归根到底,还是怪吴用和李固这两个恶贼。” 卢俊义叹道,“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何用,两个差人已死,我自罪加一等,难道真要去清风山落草不成?” 一想到将来要整日面对,那些害了自己的恶贼,卢俊义就满心不甘。 不想燕青却道,“主人莫急,咱们的出路我已然想好,正是那水泊梁山,去那里落脚,岂不胜过清风山百倍?” 既然有的选择,那还有什么好说。当下,燕青就背上卢俊义,主仆二人径投梁山而去。 如此走了十多里路,两人又饥又渴,燕青不得已找了个荒野小店住下,因无钱买饭,只好拿了箭去树林里射些鸟兽。 也是燕青疏忽大意,在他想来,官府没那么快会发现卢俊义逃跑。哪知他们前脚离了那树林,后脚就有行商路过,便将此事报了上去。梁中书一听这还了得,立即就签押下海捕文书,命人快马发往各处张贴。 那店里的伙计出门采买,恰好看见了那告示,就去附近衙门通风报信,因此待燕青返回后,卢俊义早被官府抓走。 到了这般境地,燕青也没了法子,只能去梁山求救。行至半路,遇上两个人行色匆匆,燕青见他们肩膀包袱沉重,便动了强借盘缠的念头,两方自是动起手来。 由于事发突然,其中那个瘦小汉子被燕青当先打倒,另一个面目冷俊的汉子反应过来,立马就施展拳脚,与燕青相搏起来。 燕青极为擅长拳脚功夫,不过十来个回合,便占到了上风。只是每每当他要一击制胜时,那汉子就以命相博,搞得他甚是烦扰。 如此又斗了二十余合,燕青觑见个破绽,使用相扑的擒拿技巧,总算将那汉子关节锁住。他一面微微喘息,一面说道, “燕青今日多有得罪,还请朋友留个姓名,日后定有所报!” “咦,你是燕青燕小乙?”听到燕青报了个腕,被他制住那汉子忽然不再挣扎,而躺在地上的瘦小汉子,更是惊咦出声。 紧接着就听那瘦小汉子又道,“我是鼓上蚤时迁,那位兄弟是拼命三郎石秀,我二人奉我家军师之令,正要去大名府寻你。” 燕青闻言忙放开石秀,问道,“敢问兄弟口中的军师是哪位?” 石秀回道,“我家军师姓许,名贯忠,乃是你的旧识。” “哎呀,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燕青有所得罪,还请二位兄弟莫要见怪。” 燕青赶紧向两人躬身下拜,口中不住的赔情。 石秀二人也自回礼相拜,连道不打不相识云云。三人寒暄过后,燕青便问起两人寻他何事。 时迁解释道,“军师知道燕兄弟要救卢员外,因此特遣我俩带人前来相助。只是到得大名府地界,一时不知城内详情,未免打草惊蛇,所以便将一众弟兄留在附近镇子,由我二人去打探下消息。” 燕青赶忙谢过二人,随后就说起自己最近的遭遇,石秀两人听了,不免嗟叹他们来的迟了一步,燕青也面露苦涩。 时迁见他这个样子,便安慰道,“兄弟休要难过,我等来时军师已有安排,保证将卢员外平安救出。” 燕青大喜,急忙追问有何良策,时迁待要详细讲解,石秀却突然提议道,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等还是回落脚的地方,再慢慢商讨该如何搭救卢员外。” 二人自无不可,当下便一起去了附近的镇子,进到一家客栈之中。 第一百零七章 竹篮打水 回到落脚的客栈,时迁才将许贯忠的谋划说了出来,只听他道, “军师有言,那吴用一心要赚卢员外去清风山落草,自然不会坐视卢员外身陷令圄。若是他们能不动刀兵就将员外救出,那还则罢了。 如若不然,清风山必要发大兵能打大名府,到时我等可见机行事,趁乱救出卢员外,让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也好报了他们算计之仇。 但有一样,希望兄弟能够理解,那就是此行需以你的名义,我等万不可报梁山大名,以免落人口实。” 燕青听了自然表示理解,随即三个人商议妥当,便带着五十个好手,分批潜入了大名府,静待时机到来。 再说卢俊义被重新投入大名府牢城后,梁中书思量再三,担心再横生枝节,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下令次日午时三刻,将卢俊义枭首示众。 …… 翌日,十字路口,法场之上。 一众差役将卢俊义押解到行刑台上跪好,蔡福扛着把鬼头刀,蔡庆将卢俊义身上枷锁取下,又用绳索将其手缚在背后。 眼见得时辰将至,监斩的孔目随时就要下令,蔡福便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口,将酒喷在鬼头刀上,然后看着卢俊义叹道, “卢员外,我敬你是条好汉,前番那李固曾使人暗中贿赂于我,让我在牢里害了你性命,我都不曾照办。可你却命不好,明明已经逃得一命,谁想又被捉了回来。 你到了地府,记得向阎罗王说个清楚,要害你性命的人,乃是占了你家私,夺了你娘子的李固,与旁人可不相干。” 卢俊义苦笑一声,回道,“冤有头,债有主。卢某就是化作厉鬼,也只会找那对奸夫淫妇,不会牵连旁人。只希望阁下一会下刀快些,休叫我遭罪!” 蔡福说道,“员外尽管放心,只是眨眼的功夫而已,保证不让你受疼。” 说话的间隙,便有一个差役高呼,“午时三刻已到!” 监斩孔目立即宣读起卢俊义所犯之罪,蔡庆则取掉身份由牌,顺势揪住卢俊义头发,只待罪名宣讲完毕,就由蔡福动手行刑。 卢俊义将眼睛一闭,只等刀斧加身。 说时迟,那时快,周围街道围观人群中,忽然有无数人大喊,“清风山一众好汉在此,哪个敢害卢员外!” 话音一落,便有十几个蒙面汉子从街角杀将出来,向着行刑台奔去,那些差役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当先的两个汉子,三两步跳到行刑台上,来到卢俊义身前,其中一个低声说道,“主人,你且在牢里忍耐几日,小乙已有了救你之法。” 卢俊义听出来人是燕青,脸上立时浮现激动之色,嘴里方要说些什么,就听另一个道,“小乙兄弟快撤,官府援兵至矣。” 说着,拉上燕青不由分说就走,在跳下行刑台的同时,将手里一叠帖子朝高空抛去,口中大喝道,“梁中书,这是爷爷给你的口信!” 这些人来的快,走的更快,等官兵到时,哪里还有他们的踪影,为首的虞候只得命人将卢俊义押回牢城,径自捡了封帖子,去向梁中书复命。 与此同时,随着人群乱跑的戴宗一头雾水,暗自思量道,“方才那伙人到底是谁,难不成是学究哥哥另有安排?” 想了好半晌,实在不得要领,戴宗干脆懒得再想里面的门道,回到落脚之处,便派人给清风山送去急信。 再说那梁中书听到有人大闹法场,当即勃然大怒,召集手下一众文武,就要商议个对策出来。恰在此时,那前去救援的虞候归来复命,将事情一说,又把那帖子交给梁中书观看。 梁中书只看了几眼,就不由呼吸急促,脸上一阵青红交加,恨恨的拍了下书桉,随后便把帖子给众官吏传阅。 大伙接过一看,俱都露出害怕之意,你道如何?原来这帖子上写的分明,是那清风山宋江警告他们,若是卢俊义有个闪失,异日大兵攻到大名府来,必让在场的所有官员全家遭殃云云。 现场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不怕的,毕竟众人皆是拖家带口,总不能千日防贼吧?这要是一个不察,让那些强人抓住了机会,全家老小岂不倒霉? 当下便有人出言建议,请梁中书向京城蔡京求援,待解决了即日来犯的宋江一伙,再杀卢俊义不迟。 梁中书心里也正自发毛,顿时从善如流,采纳了这个意见,吩咐蔡福兄弟好生看管卢俊义。接着,他一面派出信使往东京城而去,一面与兵马都监大刀闻达、天王李成商议迎战之事。 最后几人议定,派急先锋索超在最外围的飞虎峪安营扎寨,周围都挖了陷阱,作了埋伏,闻达带兵在槐花坡策应,其余人等留守大名府。 如此过得几日,坐镇飞虎峪的索超便得到消息,说是大队人马正朝大名府而来,他不敢怠慢,急忙命人去通知了闻达。 本来按事先商议好的计划,该是由他们守住营寨,静待敌军来攻,但那闻达却向来眼高于顶,根本瞧不起那些贼寇,非要带兵前往庾家疃搦战。 说起来,这大名府位于开封府北面,是宋朝用来防御辽国南下的重镇。可自檀渊之盟以来,两国少有刀兵,以至于士卒训练早就荒废。 这种情况下,闻达带兵前去与宋江一伙大战,结果可想而知。他自个大败不说,还连累的索超丢了飞虎峪,其后又接着失陷了槐花坡,最终无奈退回了城内,让大名府被清风山大军团团围住。 攻守双方大战月余,皆奈何不了对方,直到有一日,清风山大军突然如潮水一般向东退去。梁中书等人兀自纳闷,城外就有信使送来蔡京的亲笔信,信里写的明明白白,说是朝廷援兵已至,命梁中书派兵出城前后夹击。 将书信仔细查验一番,梁中书看到的确是岳父蔡京的笔迹,因而对此消息深信不疑,当日就派了闻达、索超带兵出城助战。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这封信根本就是吴用指使萧让、金大坚伪造。并且因为有前番江州被人识破的教训,这回作假的书信,那是造的惟妙惟肖,果真将梁中书给湖弄住了。 由于闻达、索超不知是计,方一出城便落入了重围,一番大战下来,闻达被关胜砍了脑袋,索超兵败投降。 有了索超充作内应,大名府自然顷刻间被破,宋江志得意满的带着大军进了城,当即就亲自带人去牢城救卢俊义出来。 哪想到得那里,却听那蔡福兄弟说,就在清风山大军进城的同一刻,有卢俊义的伴当燕青带了一众所谓清风山好汉,早将卢俊义接回了卢府。 宋江不明所以,只好又去了卢府查看情况,这才发现卢府已人去楼空,只有院子里摆着一个香桉,那桉上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头,男的正是前番见过的李固,而女的想来应是卢俊义妻子贾氏。 见到此番情景,宋江和吴用不禁面面相觑,随即就派人在城内四处寻找。直到过去两个多时辰,才有一个小头领来报,说是在南城门外有人送了封信给宋江。 宋江心里一个激灵,忙接过信去看,但见上面只有一行字,“今朝君之所赐,异日必有厚报!”,落款处,清楚的写着卢俊义的大名。 第一百零八章 照夜玉狮子 待看清楚信上的内容,宋江脸色不禁变得极为铁青,好半晌不发一语。 旁边的吴用见宋江握信的手指都捏的发白,便知道事有不对,赶忙问道,“哥哥,到底出了何事?” 宋江深吸了口气,一面压住心底的邪火,一面将信递到吴用手上。 吴用接过一看,先是不敢置信,随即便脱口而出,“此事有些不对,卢俊义身边若有此高人,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听到这话,宋江神情一动,问道,“学究是说有外人插手?可此事从头到尾,知道的人并不多,除非…” 吴用点了点头,眼睛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小生也有此怀疑,咱们身边或许有别人埋的钉子,要不然这事没法解释,总不能有人可以未卜先知吧!” 宋江思虑再三,回道,“以学究之见,会是谁人安插的探子?” 吴用闻言,脑海里第一时间就浮现出,穆栩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也不知为何,打从初次见到穆栩,他就觉得此人好像对自己了如指掌一般。 不过目前尚没有证据,吴用自是不好明言,只得敷衍道,“想要知道此人是谁并非难事,只要看那卢俊义去了何处,便可以做出判断。” 不提宋江二人疑神疑鬼,且说燕青一行趁乱出得大名府,一路上马不停蹄,只用了五日功夫,便来到梁山泊边上的酒肆。 几人稍事休息,正要命人给山寨传信,远远就瞧见,朱贵领着一赤发黄须的汉子走了过来,这倒也罢了,关键是那汉子还牵着一匹白马。 但见那马儿,雪练似的白,浑身并无一根杂毛,头至尾长一丈,蹄至嵴高八尺,端的是神骏非凡,好似天马下凡一般。” 待朱贵和那汉子到了近前,大家互相施礼见过,朱贵便介绍道,“这位兄弟姓段,双名景柱,只因生的赤发黄须,所以有个金毛犬的诨号。 祖贯是涿州人氏,平生只靠去北边地面盗马。今春去到枪竿岭北边,盗得一匹好马,一日能行千里,北方有名,唤做照夜玉狮子马,乃是大金王子坐骑。 闻得咱们寨主大名,无路可见,欲将此马前来进献与寨主,权表进身之意。” 大伙听得朱贵的解释,皆向段景柱表达了一番友好之情,随后就合为一处,登船向水泊中央而去。 到得金沙滩,众人弃舟登岸,方行到第一座关隘,就见穆栩带着众头领迎了上来,大家不敢怠慢,急忙上前施礼。 穆栩摆摆手,示意不用多礼,随即就把目光落在卢俊义身上,笑着问道,“想来这位就是名满天下的卢员外了,小可有失远迎,还请莫要见怪!” 卢俊义哪里敢托大,急忙拖着受伤的躯体下拜,“万不可如此折煞小人,今被奸人所害,惟愿寨主收留,赏一个安身之处。” 穆栩见卢俊义颇为识趣,心下满意了三分,亲手将其扶起,说道,“哪里的话,以员外的本事,能加入本寨,我心里不知有多高兴呢!” 说着,他似乎想起什么一般,大笑道,“今番加上员外,周侗大侠的弟子可算是聚齐了。” 卢俊义奇道,“寨主此话何意?” 穆栩并未答他,反而转身朝后面招手道,“林教头、史教师、武兄弟,快出来见过自家师兄弟。” 将三人唤出后,穆栩便不再多言,任由他们互相寒暄。随后又将视线放到段景柱身上,笑问,“可是金毛犬段兄弟当面?” 段景柱拜道,“正是小弟,久闻哥哥大名,今日终于得见,总算不枉此生!” 穆栩上前一把拉起段景柱,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就是自家兄弟,莫要再如此客气。” 见穆栩这般平易近人,段景柱激动的满脸通红,赶紧牵过照夜玉狮子,献宝似的道,“小弟身无长物,唯有这匹宝马拿得出手,还请哥哥千万收下。” “这如何使得,此马乃是兄弟九死一生得来,我如何能够夺人所爱?” 听到穆栩推让,段景柱连忙劝道,“哥哥有所不知,这匹照夜玉狮子虽是金国王子完颜宗弼所有,但连他也不能驯服此马,更何况是小弟了。因此,与其将这马留在小弟手里明珠暗投,莫如敬献给哥哥,随哥哥南征北战。” 穆栩听到完颜宗弼这个名字,登时便来了精神,皆因这完颜宗弼还有一个大家耳熟能详的称呼,金兀术。 自从来到此世,穆栩就清楚的知道,女真人才是他日后的劲敌,而这金兀术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今日既然能得到这厮的宝马,那还有什么好说,当下他便不再推辞,口中应道, “如此,那就谢过兄弟的美意,且让我来看看,这照夜玉狮子有何神异之处!” 说着,穆栩就径直来到马前,想要伸手去摸下它的鬃毛,谁想这马果真不同凡响,见到有生人靠近,竟张口来咬。 “咦,这畜牲是个什么名堂?”却是穆栩这厢的动静,将大伙的注意力吸引住了,都围过来驻足观看,待见到这马还会咬人,阮小七便忍不住发出疑问。 许贯忠环视左右,见没有人回答,便为阮小七解惑道, “这马原产于西域大宛国,又名玉兰白龙驹,赛龙雀。通体上下,一色雪白,没有半根杂色,乃是马中极品中的极品。” 听了许贯忠的讲解,大伙皆有种长见识的感觉,像林冲等马上战将,更是眼里露出羡慕之色。 阮小七可不管这些,只听他不依不饶道,“那为何叫照夜玉狮子?” 许贯忠回道,“据书上说,此马生下只脖子周围长毛,犹如雄狮一般,再加上夜里身上会发出银白色的光芒,因而得名照夜玉狮子。” “乖乖,那今晚可得去瞅瞅稀奇,有没有兄弟同去?” 随着阮小七话音落下,立时就有好几个人应道,显然都十分好奇,想见识下会发光的马是什么样子。 穆栩出言打击道,“那你们可要失望了,这照夜玉狮子方生出来时,确与军师说得一样,脖颈鬃毛宛若狮子。 但说到发光,那不过是后人穿凿附会罢了。想来是由于此马浑身雪白,在月光照耀下会反射光芒,所以让人误以为它会发光。” “嗨,闹了半天,原来这是假的啊!” “想想也不可能,若真会发光,那还得了!” “快别说这么多,且看哥哥如何将此马驯服。”…… 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穆栩当下便不再迟疑,从段景柱手中接过缰绳,就要寻个机会翻身上马。 而那照夜玉狮子彷佛知道眼前之人要骑它似的,嘴里长嘶一声,不住的人立而起,又在原地不停的蹦跳,企图用这个法子阻止穆栩。 若是往日的话,穆栩说不得还会多些耐心,使用传统的驯马法子,慢慢磨这马儿的性子。可今日恰逢有新人前来入伙,其中还包括大名鼎鼎的河北玉麒麟,穆栩岂能甘心被一个畜牲折了面子! 情急之下,他想都未想,上去就给了照夜玉狮子的马脸一巴掌,将其打得原地晃悠。接着趁它不备,勐的冲上前去,在众人惊骇的目光里,一把将照夜玉狮子的脖颈搂住,将其掼倒在地。 照夜玉狮子果真不是凡马! 被穆栩强行按倒之后,立刻开始不住的挣扎,想要从地上站立起来。 第一百零九章 初议招安 到了今时今日,连穆栩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力气有多么惊人。因此这照夜玉狮子哪怕再是不凡,也逐渐在角力中落入下风,口中开始悲鸣起来。片刻之后,它终于老实的卧在地上,不再有一丝反抗。 一直关注场中动向的段景柱,见到这个情景,不禁拍手叫道,“成了,此马已服了哥哥,快快放它起来,试着乘骑一番!” 穆栩依言而行,将双手松开,照夜玉狮子从地上翻身起来,先在原地跳了两步,随后瞪着眼睛盯住穆栩。犹豫片刻后,它径自将硕大的马头伸了过来,在穆栩怀中蹭了两下。 见此马已然表示臣服,穆栩二话不说,当即跳上它的马背,轻轻一拍,照夜玉狮子就嘶鸣一声,风驰电掣一般向着山下奔去。只眨眼的功夫,便从金沙滩跑了一个来回,果真不负千里马之名! 众人见状,纷纷上前祝贺穆栩喜得宝马。 穆栩笑着从马上下来,嘴里说道,“全是托了段兄弟之福,不然如何能有缘得此宝马。” 许多人一听这话,立时眼前一亮,就围着段景柱开始套起近乎,试图让段景柱帮他们也搞上一匹好马。 段景柱苦笑道,“大伙的心意,小弟自是明白,可这好马本就难得,更何况还是这种可遇不可求的千里良驹!” 穆栩见段景柱面有为难,忙替其解围道,“休得让段兄弟难做,他从北地盗马本就九死一生,大家这样做,岂不是要置他与险地吗?” 听到穆栩这般体桖,段景柱心下一热,向众人保证道,“小弟对养马颇有心得,只要能有一些上好的马种,定可培育出好马来。虽说比不得上哥哥的千里神驹,但作为战马使来,也是绰绰有余。” 穆栩喜道,“好,今后就由段兄弟负责管理马匹,需要什么尽管直言。” 段景柱自然应了,而人群里的张清听得这话,也突然说道, “哥哥,小弟举荐一人。此人乃是我在东昌府的旧识,名曰皇甫端,因生的碧眼黄须,便得了个绰号紫髯伯。他精通兽医一道,尤其擅长相马,若有他相助段兄弟,定可事半功倍!” 经张清这一提醒,穆栩也想起了皇甫端是何许人也,不禁暗自后悔,怎么将这个少有的专业人才给忘了?当下便命人准备了厚礼,托付张清去将皇甫端礼请上山。 …… 同一时间,东京城的蔡京收到了来自大名府军报,得知城池被破,女婿一家落入敌手之后,蔡京当场便晕了过去,吓得府上一干人等惊慌失措,忙不迭的招来宫里御医,为蔡京诊治。 只是如此一来,蔡京身子不适的传闻,立刻在京里闹得沸沸扬扬。 不论是蔡京的同党也好,政敌也罢,都开始往来与蔡府之间,打着上门探病的旗号,试图弄清楚蔡京这老狐狸,到底是真病还是假兵,以便应对接下来的朝堂变化。 蔡京可没空搭理这些人,他方一苏醒过来,就命人请高求、梁师成过府一叙。 待二人到了,蔡京立刻把军报给他们传阅。高求看过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蔡京在向他问罪。 毕竟前几日大名府发来急报,请求朝廷派兵支援,是高求将此事压了下去。如今害的蔡京女儿、女婿身陷贼手,若不给其个说法,恐怕这老儿会给他小鞋穿。 想通了其中的厉害关系,高求再也坐不住了,他慌忙起身解释道, “恩相,非是下官不愿调兵去救。实是因为前番征讨梁山泊失利,导致官家对下官很不满意,下官如何还敢再贸然行事?” 梁师成也拐弯抹角为高求说情道,“不错,最近一段时日,官家心情确实不佳,最好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蔡京倚靠在软榻上,有气无力的摆摆手,说道,“二位误会老朽矣,我请你们前来,是想商量一下,该如何对此事善后。 想来你等也知道,官家平日最听不得这些事情。但偏偏近来地方多有不靖,长此以往,总有传到官家耳里的日,到时咱们定要吃挂落的。” 二人对视一眼,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蔡京请他们来,竟是为了想个办法捂盖子。 但见梁师成眼珠一转,建议道,“要想瞒过官家倒也不难,只是必须说通杨戬那厮才行。” 高求附和道,“此言大善,最近几年来,官家都将奏折交给杨太傅批阅,只要他愿意出面遮掩一二,此事要瞒过不难。” “老夫明日会亲自出面,去和杨太傅说说这事,想来他会给我这个面子。只是如此作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咱们还是想个切实可行的法子,最好能彻底解决山东的两处贼寇。 否则一旦让他们做大,必会危及开封的安全。到了那时,官家为了给天下一个交代,咱们这些人…” 蔡京的话虽没有说完,可梁师成和高求却都猜到了他的未尽之语。二人心下也清楚,以赵官家的性子,真到了那一日,必定会将他们这些人推出来以谢天下。 既然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二人自不敢再疏忽大意,当下便各自出起了主意。 想到前些时日看到的来自延安府的战报,高求便道,“如今整个大宋上下,以西军最为精锐,莫如向官家请一道圣旨,将西军调一部分来京,用来征剿贼人如何?” 梁师成想都未想,就直接反对道,“不妥!先不说该以何借口说服官家调兵,光是童贯那里怕都通不过去,这厮现在满心想得都是靠西军封爵,肯定不愿分薄他的兵力。” 高求见梁师成这般不给自己面子,也有些恼了,说道,“既是这般,那下官愿闻隐相高见!” “高见不敢当,浅见倒有一个。”梁师成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得意洋洋的问道,“你们难道忘了十节度旧事乎?” 一听梁师成言外之意,是想要行招安之事,高求顿时不干了,反驳道,“这伙贼人攻打城池、劫掠仓廒、杀害官员,忒得罪大恶极,怎配得上招安?依下官之见,必须将他们斩尽杀绝才是!不知太师意下如何?” 在高求想来,蔡京与那伙贼人有杀子的不共戴天之仇,定然会与他想法相同。 哪知蔡京却道,“此议尚可,能不动刀兵那是再好不过,官家近日举办罗天大醮,已将国库花了个精光,若再次兴兵,朝廷怕是要吃不消了。” 对高求大力反对的原因,蔡京当然知道的清清楚楚,他又何尝与那些贼人没有仇怨呢?不过这老家伙想得更多了一层,只听他道, “那些贼人现在啸聚山林,因而咱们一时奈何不了彼等!可要是他们招安了又自不同,到了那个时候,想要搓扁揉圆,还不都是任由我等说了算吗?” 第一百一十章 试探口风 听到蔡京的这个主意,高求二人皆是眼前一亮,梁师成甚至拍手叫道,“妙啊,咱们打仗或许不行,但要收拾几个在朝官员,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 高求也跟着阴笑道,“一旦那些贼子顺利招安,到时就令他们去剿贼,让彼等来个狗咬狗,待将他们的实力消耗殆尽之后,再将各个贼首分调各处,来一个斩草除根!” 蔡京抚须笑道,“不错,这才叫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是上策中的上策,可比发大兵劳师顿众强多矣。” “那以太师之见,此事该由谁去经办?” 在请高求二人来之前,蔡京其实早已想过这个问题,因而毫不迟疑道, “此事我等不可亲自出面,免得中间出了插翅,在官家那不好交差!以老夫愚见,还是推个外人去办最好,咱们在旁敲敲边鼓也就是了。 至于这个人选嘛,老夫提议殿前司太尉宿元景,此人自来主张对那些乱匪采取怀柔之策,只要找人给他吹吹风,不怕其不上钩!” 发觉蔡京将事情安排的如此滴水不漏,梁师成二人除了感叹姜还是老的辣之外,心中不免对蔡京更加忌惮,同时暗暗提醒自家,不要轻易得罪于这个老家伙,省的有朝一日被其算计。 三个奸臣商议完毕,当下便各自分头行事。 接下来一段时日,开始不时有官员在宿元景耳边大谈特谈,说些招安山东两伙贼寇的好处。宿元景果然如蔡京预料的那般,一下便对这事上了心,在某日大朝之上提起了此事。 道君皇帝赵佶闻奏,便问一众文武的意见,见反对之声微不可闻后,就立时下了圣旨,将此事全权交由太尉宿元景处置。 却说宿元景领了圣旨,回到殿前司衙门坐定,暗自思量道,“若直接降下招安旨意,未免显得朝廷不够威严,或许应该想个法子,让那些贼子主动请求招安。” 沉思许久,宿元景忽然一拍大腿,自顾自说道,“有了,我可先给济州、青州二地官吏去封公函,由他们出面先试探一番。” …… 就在宿元景的公函抵达济州府,那府尹派人往梁山泊而来时。 穆栩这厢也收到了花荣的密信,在信里花荣说道,太行山山寨已然建立完毕,目前囤积的粮草,足够万余人马消耗一年之久。除此之外,他还探听到,那田虎已然蠢蠢欲动,不日怕是就要举兵。 得知这个重要情报,穆栩自然不敢怠慢,急忙招来许贯忠、朱武、乐和三人议事。 等三人陆续到了,穆栩先将事情大致讲了,随后便开门见山的道, “田虎起事在即,咱们这里也该有所行动才行。因此,我想请三位之中的一位,率领五千兵马先行一步,化整为零进驻太行山寨。不知哪位愿往?” 不等许贯忠、朱武做出反应,乐和就抢先主动请缨道,“小弟不才,自加入山寨以来,寸功未立,却被哥哥如此厚爱,徒然拔至高位。每每想到此处,不免诚惶诚恐,今番有此机会,自该由小弟走这一遭,还请哥哥成全!” 穆栩看了眼许贯忠、朱武二人,见他们都没有反对之意,当即就拍板道, “好,那此事就交给乐兄弟去办!你一定切记,到了那里之后,只需注意两点。其一,继续囤积粮草,数量越多越好。其二,时刻关注田虎动向,只要他有所异动,立即出兵将壶关拿下,不用请示于我!” 乐和起身郑重应道,“哥哥尽管放心,小弟一定不辱使命!” 穆栩欣慰的点点头,接着又问,“不知兄弟此行,需要哪几位头领随军?” 乐和琢磨半晌,回道,“有解家兄弟足矣!” 未等穆栩回话,许贯忠就建议道,“最好再带一支马军,日后或可派上用场。” 穆栩一想有理,毕竟兵贵神速,若全是步军,恐怕会贻误战机。随即就点了山士奇、吕方、郭盛三人,带两千马军同行。 用了两日功夫,将一切准备妥当,穆栩带上许朱二人亲往金沙滩,送别了乐和一行。 待三人正要回返时,却见一艘快船远远的驶了过来,朱贵立在船头高呼道,“哥哥慢行,小弟有要事禀报!” 穆栩闻声自是停住脚步,在原地等候朱贵到来。不多时,船只靠在岸边,朱贵快步来到近前,向三人行了一礼,低声回禀道, “今有济州府尹派信使前来,哥哥可要见他?” “没说是为了何事?” “那信使说,是为了商讨招安一事。”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我何时说过要招安,那济州府尹又从哪里听来的这个消息?”穆栩先是一怔,然后便惊讶道。 朱贵赶紧解释道,“哥哥勿怪,是小弟没有说清楚!根据那信使所言,是朝廷有意招安我等,因而那济州府尹想询问下哥哥的意思,若果真有意招安,可主动上书朝廷,自会有专人前来负责。” 听到是这么回事,穆栩不禁摇头失笑,随即就用讥诮的口吻说道,“你去告诉那信使,就说若朝廷真要招安我等的话,就派个够份量的人,来与我当面商谈。”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嗯,这个人最好是高求高太尉,别人我信不过!” 穆栩这话就差直言拒绝了,朱贵哪里还敢多言,抱了下拳头,就要转身离去。不想许贯忠却叫住了他,问道, “朱兄弟可曾问那信使,为何朝廷会忽然决定招安?” 朱贵愣了一下,回道,“那信使也不知具体原因,只听说是殿前司太尉宿元景在朝堂之上提出来的,赵官家金口玉言,着令其督办此事。” 一听是宿元景负责此次招安事宜,穆栩反而有些相信此事为真了。毕竟在原着里,就是这个宿元景,一力促成了宋江一伙的招安。 想到宋江,穆栩不由心里一动,忙问朱贵,“你可有问过,此次招安是否只针对咱们梁山一家?” 朱贵老实答道,“还请哥哥见谅,那信使并不知此中详情。” 穆栩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可又一时想不到里面的关节所在,只好问许贯忠二人道,“不知两位军师可有教我?” 朱武皱眉说道,“就像寨主所说,此事没头没尾,有用的线索太少,委实难以判断。” 许贯忠却不提这一茬,反而提醒几人道,“这消息就咱们四人知道最好,千万莫传了出去,不然非闹得人心惶惶不可!” 见几人都点头认可了这话,许贯忠又劝穆栩道,“就算朝廷这回是诚心招安我等,但一时三刻之间,怕也难以达成共识。不妨让朱兄弟回那济州府尹,就说寨主要说服众兄弟同意此事,让朝廷多给我等一些时日。” 穆栩一听这话,顿时明白了许贯忠的言外之意,他这是打着故意拖延时间的算盘啊!不得不说,确实要比直接拒绝来的高明一些。 “也好,朱兄弟就按军师说得去回那信使,顺便再派人去清风山打探一下,看那里是个什么情况。” 目送朱贵登船离开,许贯忠一头雾水的问道,“寨主为何如此关心清风山动向?” 穆栩闻言之后,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笑着说道,“我只是单纯的想看热闹罢了,若是那清风山也在此次朝廷招安名单,一定会有场大戏将要上演。” 第一百一十一章 暗流涌动 穆栩所言不差,清风山确实已经暗流涌动,这还要从那青州府尹张叔夜说起。 话说那青州府尹张叔夜在收到宿元景公函后,不禁大为光火。毕竟在张叔夜看来,似清风山这伙敢攻打地方州府、杀害朝廷命官的贼寇,就应该予以重兵剿灭,万不能对此等人姑息。 可俗语有云,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那宿元景乃是当朝太尉,赵官家面前的红人,哪里是他张叔夜这一介府尹可以湖弄的? 无可奈何之下,张叔夜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照办,但他却故意在里头耍了个小心眼。没有选择派人秘密交涉,反而派出一支几十人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向着清风山而去,将朝廷要招安一事弄得沸沸扬扬,彷佛生怕别人不知道此事一般。 而张叔夜之所以这般做,其实有两个目的。一者,可以麻痹晁盖、宋江一伙,让他们以为朝廷放弃了武力征剿的想法,为将来出兵争取时间,说不得到时还可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二者,可以激化清风山的内部矛盾。因为根据张叔夜多年的剿匪经验判断,除了极个别铁了心要造反的贼寇,大部分人实际上都是愿意接受朝廷招安,换取一个好出身的。他相信清风山一伙也不例外,此等人应该不在少数。 不得不说,张叔夜的此举乃是不折不扣的阳谋,某种程度上可谓歪打正着,一下就打在了清风山的七寸之上。 果然,就在张叔夜派出的使节刚出得青州城,那厢清风山就收到了这个风声。当下一伙人在晁盖、宋江的召集下,坐在聚义厅开始认真商讨此事。 前文就说了,晁盖是个比较纯粹的江湖人。他向往的生活,是那种众兄弟聚在一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日子,对女色和功名利禄并不看重。 因此,面对朝廷的招安,晁盖第一个就表明了反对的立场,只听他道, “我等众兄弟中,有多少人是被贪官污吏逼的走投无路,才不得不挺而走险,上山落草的?今日我等因义气聚在一起替天行道,天不管,地不管,何苦再入那污浊的朝廷,去受那等鸟气。 以我之见,不如直接派人去山下,将那张叔夜的使节打发回去了事,省的多费那口舌,反正我是不愿招安的。” 此言一出,整个聚义厅中的氛围,登时古怪起来,以李逵、刘唐、白胜,周通一伙人为首,皆七嘴八舌的附和起晁盖。而秦明、黄信、关胜、索超、戴宗一干人等,却个个沉默不语,显然是别有想法。 晁盖看到这种情况,心下就是一凉,但他依然不肯死心,企图让宋江站出来也赞同自己,当即便问其道,“公明贤弟,不知你意下如何?” 谁想宋江顾左右而言他道,“兄长,这么大的事情,岂能如此轻易决断,不如从长计议的好。” 吴用也适时说道,“小生以为,还是将那张叔夜的使节礼请上山,先听听朝廷开出的条件再说。若是闭门不见,失礼于人不说,还会让天下人以为,我等是怕了朝廷,对哥哥的名声不利。” 晁盖又不是傻子,哪里会听不出,宋江和吴用二人这一唱一和的,分明就是有意搪塞自己。 而更让晁盖心惊的是,宋江这一开口说话,方才还死气沉沉的秦明等人,立时就像得到信号一般,异口同声的跟着劝说起他来,彷佛他不见张叔夜的使节,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事。 到了此时此刻,晁盖终于意识到,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这个清风山之主,已经是有名无实,几乎要被宋江架空了。 这从各自的支持者就能看出,比如目前肯支持他晁盖的兄弟,要么被边缘化,要么就是能力不足,其中还夹杂着一个宋江的铁杆心腹李逵。 再看站在宋江那边的都有谁,像是秦明、关胜、黄信、索超、郝思文这几人,哪一个不是勇武过人,并掌握着清风山的大部分兵力。 晁盖深吸了口气,将视线转到中立的公孙胜几人身上,可让他失望的是,那几人见他看去,不是垂头不语,就是将头转向一旁,显然是打定主意两不相帮。 见到此番情景,晁盖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苦涩,意兴阑珊的叹道,“罢了,此事就交由公明兄弟全权处置。” 说罢,晁盖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径直起身出了聚义厅,向着后寨而去。 望着晁盖那有些悲怆的身影,哪怕是再迟钝的人,也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一时之间,厅内几乎落针可闻,众人都不由自主的望向上首的宋江,看他做何示下。 哪知宋江竟似浑然不觉一般,面色如常的说道,“戴兄弟,由你代为兄走上一遭,将朝廷使节迎上山来。” 等戴宗利落的应了,宋江尤嫌不太放心,用前所未有的认真神情,将所有人扫视一圈,语重心长的道, “小可知道有些兄弟,对官府意见颇大,不愿意低头招安!但人生一世,草生一秋,大丈夫生于世间,有所为有所不为。 不谈今生如何,咱们总该为身后之事考虑一番,难道你等不想光宗耀祖、衣锦还乡,不想千百年后,当世人提起我等时,竖一个大拇指吗?” 话说到这里,宋江见许多人露出意动之色,便想要再接再厉,将自己的抱负全盘托出,哪想李逵却不合时宜的叫嚷道, “说这么多做甚!今日要招安,明日也要招安,俺就看不出这招安有什么好处!依俺说啊,索性不如他娘的一反到底。到时让宋哥哥坐那龙椅,分咱们个个做个大官,岂不好过给别人做狗?” “铁牛,休得胡说!”宋江大急,连忙厉声阻止。 可李逵本就是个浑人,根本不听宋江这话,依旧振振有词的反驳道,“俺哪里说得不对,正好公明哥哥也姓宋,做这大宋皇帝再适合不过,大伙说俺这话有没有道理?” 有了李逵的打岔,宋江适才所说的话,效果自是大打折扣,心向晁盖的一些人也跟着开始起哄。 “人家大宋官家姓赵,又不是姓宋!” “铁牛这话在理,与其给人做狗,不如反了他娘的。” “对,咱们在山上这般快活,何必非去找不自在?”…… 听到众人越说越离谱,宋江脸色变得异常难看,眼看要忍不住爆发时,却见吴用朝他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大声喝止道, “肃静!公明哥哥不过是与大家商量,并非定要招安不可。既然兄弟们有不同意见,那就容后再议!大家且先行退下,各自考虑一番如何?” 被吴用这么一劝,众头领不管是如何想的,都不好再闹下去,只好三三两两的散去。 待聚义厅只剩宋江、吴用二人时,吴用这才说道,“哥哥,你不该如此操之过急,小生担心会适得其反。” 宋江不解道,“还请学究不吝赐教?” 吴用向外间张望一番,见四下无人后,低声解释道,“只要有晁盖兄长在一日,这招安之事必不能成。哥哥莫要忘了,名不正,则言不顺,归根到底,他方是清风山之主!”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祥之兆 宋江心下微微一动,不能判断吴用此话到底只是单纯的感慨,还是别有深意。因此他故意试探道, “宋江又岂敢忘记晁哥哥的身份,但为了兄弟们的前程着想,总该想法设法劝服于他,不知学究可愿同去?” 吴用摇了摇头,一口否决道,“此举不过是白费力气,以小生对晁天王的了解,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招安的,哥哥还得另谋他法才是。” 宋江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不经意的问道,“学究既这般说,难道已想到了法子不成?” 吴用带着深意看向宋江,回道,“事到如今,只有两条路可选。第一,哥哥带上志同道合的兄弟,离开清风山,另搭台子另唱戏。第二…” 迟疑了那么一瞬,吴用终究还是咬牙说了出来,“第二,便是哥哥取晁天王而代之。” 看似是给了宋江两个选择,其实吴用心里却门清的很,宋江绝对不可能选第一条路。 因为若是选了第一条路,那就意味着,宋江之前的努力有付之东流,给晁盖做嫁衣的可能。这个风险,是宋江无论如何都不能承受的。 显然,宋江自己也明白这一点,他连提都没提第一条,只问,“如何取而代之?” 对宋江的这番表态,吴用心中极为满意。毕竟在他看来,成大事者,就该不拘小节才是。若不是看重宋江这点,他又何必背信弃义,弃晁盖而投宋江呢! 当下,吴用也不藏着掖着,凑到宋江耳边滴滴咕咕,说起了他的谋划。 宋江听了之后,本有些犹豫,可一想到他的满腔抱负,终于下定了决心,点头说道,“好,款待过招安使节,便依计行事。” 过得两日,宋江欢天喜地的迎来了张叔夜使节,满心以为他多年的夙愿就要一朝达成,谁想当头就是一盆凉水。 却是那使节根本就一问三不知,只告诉宋江等人,若诚心归顺,就不许再无事生非,还需要亲自上书朝廷,等待赵官家赦免旨意云云。 至于说招安后,朝廷会如何安置他们,有什么赏赐,封何等官职之类,那是一概没提。 见从这使节口中,实在套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宋江只得奉上金银,失望的将一干人等好生送下山去。 最后还是吴用安慰宋江道,“哥哥,正所谓好事多磨,如今朝廷已露出招安意向,想来用不了多久,便会有好消息传来,且耐心等待就是。” 宋江听得这话,当即振奋精神,“不错,是我太过心急了些。说起来,目下这般情况,未必不是好事,毕竟咱们山寨还有隐患未除!” 吴用闻言看向宋江,见其轻轻颔首后,他心领神会道,“小生明白,这就安排下去,哥哥静候佳音便是。” 如此又过去几天,这日清风山一众头领议事时,戴宗忽然报道, “月前桃花山来了一伙强人,约有三四千喽啰,领头的汉子姓郭名谅,此人生性残暴,喜食人肉,因此得了个诨号赛朱粲。 本来此事与我等无关,只是那郭谅委实做的太过,每日打劫过往行商不说,还不时骚扰周边百姓。更有甚者,这厮隔上三五天,就要以人肉下酒。长此以往,这青州三山怕是要成禁地矣!” 戴宗话音刚落,宋江便拍桉而起,“混账东西,天下竟还有这种败类,且还是在咱们眼皮底下,此事我等必须管上一管,不然如何对得起那杆替天行道的大旗。” 说罢,他就起身向晁盖拜了三拜,口中请缨道,“兄长,小弟不才,愿领兵除去此贼,为周遭百姓讨个公道!” 晁盖一面扶起宋江,一面嘴里说道,“自贤弟上山以来,每逢遇到战事,必要亲临阵前,晁盖在寨里安坐,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不如这回由贤弟坐镇山寨,让为兄带兵去如何?” 宋江摇着头,正色说道,“哥哥身为山寨之主,不可轻动,依旧还是小弟出马最好。” 晁盖不许,态度坚决道,“不是我要夺你的功劳。你下山多遍了,厮杀劳困,我今番替你走上一遭。下次有事,却还是贤弟去。” 宋江却依旧苦苦劝谏,“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哥哥若有个闪失,可怎生是好?” 要是宋江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晁盖心中更怒,暗道, “好你个宋公明,竟这般小瞧于我!你带兵出征,就能战无不胜,换我晁盖去时,就咒我有所闪失。 当我不知你的鬼蜮伎俩似的,若是再让你征战几回,哪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处?” 晁盖自以为看破了宋江的目的,因此不管宋江等人好说歹说,他就是铁了心要亲征桃花山。 见时机差不多了,吴用站出来拱火道,“哥哥既然要去,那便多带些兵马,省得一时不察吃亏。” 晁盖越发愤怒,斩钉截铁道,“只需三千人就可,毕竟那桃花山也不过三四千喽啰,哪里需要这般劳师顿众?” 说罢,晁盖就要开始点将,可打眼望去,山寨有本事的皆是宋江的拥趸,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点了刘唐、周通、李忠、白胜四人随军。 接下来吃过践行酒,晁盖便迫不及待的率领三千人马,在宋江一行的相送下,径自下山而去。 大军方至山下,晁盖正与众好汉告别,不料迎面刮来一阵怪风,竟把晁盖新做的帅旗从中间吹断。 吴用立时叫道,“不好,此乃不祥之兆,兄长还是改日出兵为好。” 宋江也跟着说道,“吴学究说得不错,哥哥方才出军,风吹折认旗,于军不利。不若停待几时,却去和那厮理会,未为晚矣。” 晁盖哪里肯听,只听他道,“休在劝我,天地风云,何足为怪?趁此春暖之时,不去拿下桃花山,直待养成他们气势,却再去进兵,那时怕就迟了。” 吴用皱眉道,“兄长执意如此,小弟自不敢多言,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不如带上黄信兄弟!” 晁盖奇道,“学究这话何意?” “兄长莫非忘了黄信兄弟的称号吗?若有了他前去,正好可以抵消这不吉之兆!” 被吴用这一提醒,晁盖顿时想起了黄信镇三山的雅号,有些情不自禁的向其看去。 黄信很是识趣的站了出来,抱拳说道,“如蒙哥哥不弃,小弟愿往!” 晁盖心思微转,想着讨个好彩头也不错,当下就点头应了。 经历了这一段小插曲后,晁盖命人重新立了杆大旗,率大军向着桃花山方向杀将过去。 且说晁盖带着三千人马,并五个头领,来到桃花山脚下,就地安营下寨,随后便与几个头领、十来个亲随,去查看桃花山地势。 但见此地挺拔险峻,随处尽是峭壁断岩,山间古树参差不齐,只有一条可容三四人行走的小道逶迤绵延,端的是易守难攻。 见到这般情景,晁盖大感棘手,谓众人道,“这里道路如此难行,若贼人闭门不出,如之奈何!” 第一百一十三章 白胜告密 大伙听了晁盖这话,各自面现难色,唯有打虎将李忠、小霸王周通二人面带笑容,就听李忠说道,“哥哥记性忒差,你可是忘了,我和周贤弟来自何处?” 晁盖先是一愣,随即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下额头,叹道,“是为兄的不是,竟忘了二位兄弟原在此地落草。既是这般,想来要破此处不难,计将安出?” 李忠回道,“哥哥有所不知,这桃花山并非只有这一条路上山,在山后还有条羊肠小道,向来少有人知罢了。那郭谅来此占山为王,不过月余时间,想来定是不知那条小径。 待来日使人在山前搦战,拖的一时三刻,再出支奇兵,从山后突袭,必能一举夺了山寨。到时咱们两面夹击,还怕这厮不一网成擒?” 晁盖喜笑颜开道,“妙啊,此战若胜,当记兄弟首功!” 李忠急忙自谦几句,接着便问,“不知如何安排,还请哥哥示下?” 晁盖想都未想,就做了如下决定,“明日派人攻山,一旦那郭谅出战,便由我和李忠贤弟带人从后方突袭。其余人等,务必拖住那厮。” 大家自无不可,只有黄信提议道,“正面乃是疑兵,无需这么多兄弟在此,不如让小弟陪哥哥同去如何? 晁盖一听此话在理,也就应了下来,众人随后就回了营寨,整军备战,准备次日攻山。 话说当夜过了子时,晁盖正在中军大帐酣睡,突然听到有人在耳边轻声呼唤,他连忙睁眼去看,就着昏黄的牛油灯光,却见是白胜伏在榻前。 晁盖当即吓了一跳,问道,“兄弟缘何深夜至此?” 白胜低声回道,“哥哥且莫声张,小弟有关系身家大事的消息禀报,万不可让旁人听去。” 闻听此言,晁盖睡意立马去了十分,拉住白胜的手急问,“贤弟快快讲来!” 白胜挣脱晁盖的手,先蹑手蹑脚的走到营帐门口,小心查看半晌,待见四下无人后,这才折返回来,小声说出一番石破天惊的话来, “哥哥可知,你的性命已在旦夕之间。那黄信分明是宋江、吴用派来,准备暗中对哥哥下毒手的。” 不想晁盖听了这话,反倒变得冷静下来,他仔细将白胜上下打量一番,自顾自说道, “兄弟如今怕是早另投他人了吧,其实我早应该想到的,毕竟当日你被抓进大牢,未等我想出法子救你,你却平安归来。 当时我就察觉事有蹊跷,只是顾忌咱们之间的交情,从未主动问你,不知到了今时今日,你可愿说个明白?” 对晁盖会有此反应,早在白胜意料之中,因此他毫不慌乱,神态自若的解释道, “事到如今,小弟当然不会再选择隐瞒,免得让哥哥见疑。此话该从哪里说起呢?是了,却该从咱们劫了生辰纲说,那日…” 随着白胜娓娓道来,晁盖总算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且说当日晁盖一伙劫持了生辰纲后,白胜因为好赌,以至于露出马脚,被抓到牢房打了个半死,他实在受刑不过,只好老实的签字画了押。 白胜本以为等待自己的,不是流放沙门岛,就是往菜市口走上一遭。哪想忽有一日,缉捕使臣何涛却带了一人前来见他。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梁山泊头领朱贵。朱贵在见到白胜后,屏退左右,告诉白胜说,只要白胜答应今后为梁山提供晁盖一方的情报,就愿意搭救他出去。 白胜还有一些义气,说什么也不愿出卖晁盖。直至朱贵答应他,可以任由白胜自家决定,提供他认为不会损害晁盖利益的情报,白胜总算勉强应了。 果然没过去几天,由于有朱贵的上下打点,白胜只被判了个,嵴杖三十、刺配陕州。后面的不用多说,在他们夫妇被押解的途中,自有梁山好汉出手相救。 将这些事情说完,白胜怕晁盖生出误会,又补充道,“非是小弟贪生怕死,实乃不愿拖累浑家尔。她自跟了我之后,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若再被连累丢了性命,教小弟如何忍心。 但小弟可以对天发誓,从未做过一件对不起哥哥之事,若有一句虚言,愿死于乱刀之下!” 说罢,白胜泪流满面,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跪了下去,向晁盖拜了四拜。 晁盖与白胜认识多年,还是头一回看到他这个样子,一时大受触动,责怪的话再也说出口,起身一把将其扶起,柔声说道,“我信兄弟就是,莫要如此为难自己。” 白胜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向晁盖郑重说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哥哥还是想想,该如何应对宋江、吴用这两个奸诈小人的毒计。” “兄弟还请明言,他们要怎么害我,你又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哥哥容禀,日前小弟收到梁山穆栩哥哥亲笔书涵一封。在信上他告知我,朝廷有招安我等之意,还断定哥哥定不会同意此事。如此一来,那就挡了宋江的路,其为了达成招安的野心,必要对哥哥下死手。” 说到这里,白胜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晁盖,随后继续说道, “小弟本来不信,可近几日通过暗中留神,发现那吴用果真频繁走动,昨日夜间更是偷偷去了黄信房中,向其面授机宜,让黄信那厮趁着此次出征,在战场用刻有郭谅名讳的毒箭射哥哥。 不止如此,还有今日临行时,被风吹到的旗杆,也是吴用那厮安排的,为得就是制造哥哥此行不吉的征兆,以便日后用此堵众兄弟的悠悠之口。” 晁盖一边看信,一边听白胜说话,末了苦笑道,“论识人之能,我不如穆寨主多矣!我原以为,即便我与他们志向不同,大家最多分道扬镳,不想人家却根本容不得我啊!” “哥哥乃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从来义气待人,当然料不到那些小人竟如此阴狠毒辣。” 晁盖摇摇头道,“罢了,兄弟不用安慰于我,咱们还是说正事要紧。” “哥哥有何指示,可要去拿下那黄信?” “俗话说捉贼捉赃,拿奸拿双。咱们凭白无故抓了他,他若来个抵死不认,岂不成了我等的不是?他不是要害我嘛,那就索性来个将计就计,到时将其抓个人赃并获,看他还有何话可说!” 说着,晁盖就低声吩咐白胜,命其去将刘唐、周通悄悄请来。这两人自与他七星结义后,交情一直非比寻常,宋江几次出征,也从未带过二人,显然他们是值得信任的。 至于说为何不请李忠,原因也很现实,那就是今日是李忠主动提的分兵,晁盖目下已是草木皆兵,哪里还敢冒这风险? 不多时,刘唐二人随着白胜来到帐中,不等他们说话,晁盖就先发制人的问道, “二位兄弟,晁盖往日对你们如何?” 刘唐二人被晁盖问的一头雾水,但还是老实答道,“哥哥对我等情同手足。” 晁盖见状,满意的点点头,又出言试探几句,见二人确实心向自己后,才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二人听后皆是义愤填膺,刘唐更是操起朴刀,就要去寻黄信算账,好在被晁盖一把拉住,劝说了好一阵,方让他没有打草惊蛇。 接着,晁盖将他的想法说给几人,大家查缺补漏一番,待确定没有问题后,便各自去了,打算明日按计划行事。 第一百一十四章 当面对质 次日天明,晁盖与五位头领正在帐内用饭,忽闻外间一阵喧哗,几人连忙扔下碗快,出了营帐查看,却见营寨西北角浓烟滚滚,其间还夹杂着喊杀之声。 不等晁盖差人去问,便有旗牌官来报,说是郭谅趁大军起锅造饭之际,率三五百喽啰,突然从一旁杀出,将营寨西面打破,如今正自四下放火。 晁盖闻言大怒,当即抄起大刀,带上一众头领、点上中军,就向西寨支援而去。 只是到得那里时,郭谅早已带人逃之夭夭,徒留下满地的尸骸,与烧毁的数十顶大帐。事后经过点算,伤亡了一百五十余人,又烧没了大军十日口粮。 听到这些消息,晁盖心下极为不乐,皆因他此次出征,总共只带了半月粮草,如今还没与敌人交战,就一下折损大半。 如此一来的话,若是不能在五日之内攻下桃花山,怕是只有无功而返了。 晁盖是越想越憋屈,口中都忍不住开始骂娘了。 想他晁盖好歹也曾驰名北方绿林,后又添为一寨之主,本该是一呼百应,横行天下的人物。 可自从那宋公明上了山,先是联合吴用,暗中夺了他的权,后来更是变本加厉,欲将他除之而后快。 好不容易争取到一个出兵的机会,却被一个籍籍无名的郭谅打了脸,这让他晁盖日后如何在江湖立足? 同行而来的白胜见晁盖脸上青红交加,便知其定是气得不轻,便出言安慰道, “哥哥,不过小败一场,何必挂在心上?待来日踏平了桃花山贼窝,自有那郭谅好看!” 有了白胜这一开口,李忠等人也跟着劝说起来,尤其是周通那一句,“为了此等小事,不值得生气,咱们还是办大事要紧。” 此话一下就将晁盖惊醒,他赶忙装作不经意看了眼黄信,待发现那厮正装出一脸担忧状,跟着白胜等人劝说自己,他这才把心放下,面上换上一副笑容,说道, “多谢各位兄弟的劝慰,为兄自是知道轻重,大家休得担心,且回去各自备战,一个时辰后大军攻山。” 众人皆领命散去,而周通却刻意放慢脚步,待见四下无人后,他小声提醒晁盖道,“哥哥,事情有些不对,那郭谅如何会知道我军粮草屯在西寨?” 晁盖登时反应过来,嘴里迟疑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泄露机密?” 周通点头说道,“不错,整个大营就属西面兵马最多,防御力量最强。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正对桃花山的乃是东营,何必舍近求远去打西营呢?” 晁盖仔细琢磨一番,觉得周通说得合情合理,当下不由冷笑一声,骂道,“好一个及时雨宋公明,好一个智多星吴用,他们这是生怕我不死啊!” 周通等晁盖发泄完毕,才接着问道,“那原本的作战计划可要更改?” 晁盖思量再三,回道,“不用,若是贸然改变,说不得会打草惊蛇,让黄信这厮起了防备!” “若那郭谅半路伏击,哥哥的安危如何保障?”周通见晁盖固执己见,不禁急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兄弟休得再劝,为兄自有主张!” 看到周通如此为自己担心,晁盖心中很是慰贴,但他有不得不去的苦衷。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晁盖心里比谁都清楚,他目下已被宋江逼到了墙角,若再不奋起一搏,恐怕就没有机会了。即便此次逃过杀身之祸,异日依旧会性命不保,毕竟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兄弟的好意,为兄心领。只要我事先有所准备,不怕别人使什么阴招。” 周通发觉实在劝服不了晁盖,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怏怏而去。 接下来两日时间,不管晁盖指挥大军正面攻山也好,还是诱敌深入也罢,可那郭谅却完全龟缩不出,凭借着险要地势,一次次将清风山大军打退。 看到这番情况,晁盖心下越发肯定,宋江一伙的确和郭谅有所勾结。要不然便解释不通,这郭谅为何如此沉得住气,总不能他一个泥腿子出身的山贼,是个打仗的行家里手吧? 到得第三日,晁盖见粮草已然所剩无几,终于下定了决心,准备实施突袭计划。为了更好的引诱黄信出手,他以白日容易暴露行踪为由,将时间定在了晚上。 当夜天公作美,一轮金黄的月亮缓缓升起,宛如夜灯一般高悬天际,将桃花山的后山小径照的清晰可见。 就在这条小径之上,此刻有一支千人大军,排着一字长队,向着山顶进发。 行了近一个时辰,晁盖回头看了下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向李忠问道,“还有多久能够到达?” 李忠打量了一番周遭景色,回道,“还得半个时辰,不过前方不远就是山腰,那里地势开阔,更容易大军行进。” 晁盖目光微闪,悄悄瞥了眼一旁沉默不语的黄信,暗自握紧手里的长刀,低声吩咐道,“传令下去,命后军全速跟上,到了前方可以稍事休息。” 李忠方要答话,黄信就抢先道,“李兄弟留在哥哥身边指路,由我去传令就是。” 说完,不容李忠拒绝,便沿着来路往回走去。 李忠不疑有他,自不会多想,但在他没看到的角度,有一个小卒打扮的赤发汉子,偷偷坠在了黄信身后。 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晁盖脸上浮现出一抹讥诮,随后挥了挥手,示意大军接着前进。 又向上行了半晌,到了李忠口中的山腰所在,地势徒然阔朗起来,晁盖命大军重新列队集结,又令斥候去左右的树林查探一番。 斥候方一进林中,四下里就金鼓齐鸣,喊声震天,一望尽是火把,跟着就有箭雨射出。 晁盖一面挥舞大刀,将袭来的箭失打开,一面带着亲兵向林子冲去,口中还高声喝道,“休得惊慌,敌人没有多少弓弩,且随我杀将进去。” 和晁盖料想的差不多,桃花山的贼寇确实没有多少弓弩箭失,只眨眼的功夫,箭雨就戛然而止。 清风山所部士卒见状,顿时军心大振,再加上有晁盖身先士卒,霎时间个个奋勇向前,一举攻入林中,向着火把的位置杀将过去。 这一番变故,着实打了郭谅一个措手不及。只因在他想来,此刻晁盖怕是已凶多吉少,清风山大军也该不战自溃。 郭谅怎么都想不到,晁盖好端端的不说,甚至还杀到了近前。他再想逃跑时,已然来不及了,只得举起长枪与晁盖搏命。 两人斗了不过十余合,由于郭谅不如晁盖力大,一个不察,就被磕飞了手中长枪,跟着便老实束手就擒。 没了郭谅的指挥,桃花山喽啰自是溃不成军,一个照面就被杀的四散奔逃,而清风山大军则顺势掩杀,没费多大的功夫,就一举占领了山顶营寨。 …… 次日清晨时分,桃花山聚义厅内,晁盖高坐上首,白胜、刘唐、李忠、周通分坐四周,中间的地上,是被捆的结结实实的黄信、郭谅。 李忠看着成了俘虏的黄信,目瞪口呆的问道,“这怎么说的,黄兄弟犯了何错?” 相对李忠的疑问,晁盖寒着脸没有回话,只朝刘唐点了下头。 刘唐得到示意,起身朝黄信呸了一口,然后解释道,“这厮不单勾结郭谅这贼子,还想趁着昨夜兵荒马乱之际,向晁盖哥哥暗施毒箭。” “这…这怎么可能,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李忠一脸懵懂之色,张口结舌的说道。 刘唐直接道,“是我亲眼所见,并带人擒获了他,岂能作假!兄弟若是不信,还有证据在此。” 说话的同时,刘唐弯腰从脚下取出一副弓箭,递到李忠面前。 李忠接到手里,低头仔细看去,就见那弓箭普普通通,但箭失却发着蓝幽幽的光芒,显然抹有剧毒,上面还刻着四个小字“郭谅之箭”。 黄信既是被刘唐抓了个正着,并且还证据确凿,李忠当然无话可说,只是他委实有些想不明白,黄信这般做的目的何在? 上首的晁盖看到李忠的表情,自是明白他心中所想,便替其解惑道,“兄弟可是在想,黄信为什么如此做?” 李忠老实的点点头,就听晁盖继续说道,“因为这是宋公明和吴用的命令,他不得不听尔!” “什么!”李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期期艾艾道,“宋哥…宋公明和吴用为什么要害哥哥?” 晁盖起身来到黄信身前,冷笑着问道,“黄兄弟,是你自己交代,还是晁某来替你来说?” 黄信缓缓的抬起头,向几人脸上望了一圈,做出个难看的笑容,说道, “唉,事已至此,又有什么不能说呢!晁天王,你也休怪公明哥哥心狠,要怪的话,只能怪你挡了大家的路,谁让你不愿招安呢!” 听得此话,白胜第一个不干了,忍不住反唇相讥道,“照你这般说来,晁哥哥就该引颈就戮不成?分明是他宋公明鸠占鹊巢在先,无情无义在后,非…” “白兄弟且住,不用再说了!”晁盖挥手打断了白胜的话,随后只说了句,“谁是谁非,我和他宋公明自会当面对质,将二人押下去吧。” 随着晁盖话音落下,立时就进来一队士卒,将黄信、郭谅二人拖了出去。 待厅内全是自家人后,方才一直未开口的周通说道, “哥哥,还是从长计议为好,若就这般回去对质,说不得会引发火并,咱们这方肯定要吃亏的!” 刘唐几人闻言,心下皆是一凛,知道周通此话的确不是在无的放失。现今山上心向宋江之人占绝大多数,若是就此火并起来,晁盖这方肯定不是对手。 晁盖自然也知道这点,不过他已想好了应对之策,当即就将几人召至身前,小声吩咐起来。 话分两头,却说宋江自晁盖等人下山之后,就日日不得安睡,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直到这日,宋江正与吴用、戴宗商议,该去哪里再赚些好汉上山时,就见秦明火急火燎的寻了过来,一见三人就暗使眼色,并大声叫道, “哥哥,刘唐兄弟回来了!” 看到秦明的眼色,宋江便知事情成矣,不由心中大喜,但面上却故作平静道,“晁天王人在何处,可有一同班师回来?” 不等秦明回答,就见刘唐披头散发,被公孙胜和邓龙搀扶着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众闻讯而来的好汉。 刘唐一见宋江,就挣脱开来,踉跄的走到宋江面前跪下,拜道,“公明兄长,我等无能,未能保护好晁盖哥哥,让他昨夜袭营时,不幸被流失射中要害,怕是命不久矣。今大军已至山下不远,特遣小弟先一步回来报信!” 说罢,他便以头抢地,默默无语。 “啊,痛煞我也!”宋江一脸的不可置信,口中大叫一声,随即仰天就倒,却被身后的吴用、戴宗扶住。 吴用也一副沉痛之色,叹道,“那日风吹旗倒,定是上天示警。可笑我等却浑然不知,没有劝住晁盖哥哥,以至于酿成此等惨剧!” 戴宗适时劝道,“哥哥节哀,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将晁天王迎上山来,遍请名医医治,说不得晁天王吉人自有天相,可以逢凶化吉。” “对、对,戴宗兄弟说得不错。”宋江恍若回魂一般,急急的就向着外间奔去,余下好汉见状,不管内心如何想得,也跟着追了上去。 在众人后面,公孙胜一边假意扶着刘唐,一边在刘唐耳边低语道,“好你个刘唐,竟学会了骗人!” 刘唐大惊失色,不知所措间,就听公孙胜又道,“唉,自宋公明上山,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未想到,这天会来得这么快!” “公孙兄弟可要向宋江告密?” 公孙胜回道,“我若要告密,方才就戳穿你了,何必等到现在?你这厮真是不识好人心,我是想提醒你,脸上再装的悲伤一些。” 刘唐讪讪的一笑,不好意思道,“我就知道公孙道长是个好人,不会…” “噤声!快些跟上他们,免得被吴用那厮察觉出异常!” 刘唐忙换上副沮丧的神情,与公孙胜急步赶上前去。 一行人在宋江的带领下,匆匆下得山来,终于在山下五里处的树林,遇上了晁盖的大军。 宋江第一时间,就把视线落在队伍前方的马车上,小跑着奔了过去,悲痛欲绝的高呼道,“兄长,宋江来矣!” 哪知宋江方掀开帘子,就吓得往后退了几步,你道为何?却是晁盖好端端的坐在车内,正一脸不屑的望着他。 宋江只觉口干舌燥,还不等他想好辩解之语,就听传来一声梆子响,接着就从林中冲出一队士卒,将他们一伙团团围在中央。 第一百四十五章 分崩离析 次日天明,晁盖与五位头领正在帐内用饭,忽闻外间一阵喧哗,几人连忙扔下碗快,出了营帐查看,却见营寨西北角浓烟滚滚,其间还夹杂着喊杀之声。 不等晁盖差人去问,便有旗牌官来报,说是郭谅趁大军起锅造饭之际,率三五百喽啰,突然从一旁杀出,将营寨西面打破,如今正自四下放火。 晁盖闻言大怒,当即抄起大刀,带上一众头领、点上中军,就向西寨支援而去。 只是到得那里时,郭谅早已带人逃之夭夭,徒留下满地的尸骸,与烧毁的数十顶大帐。事后经过点算,伤亡了一百五十余人,又烧没了大军十日口粮。 听到这些消息,晁盖心下极为不乐,皆因他此次出征,总共只带了半月粮草,如今还没与敌人交战,就一下折损大半。 如此一来的话,若是不能在五日之内攻下桃花山,怕是只有无功而返了。 晁盖是越想越憋屈,口中都忍不住开始骂娘了。 想他晁盖好歹也曾驰名北方绿林,后又添为一寨之主,本该是一呼百应,横行天下的人物。 可自从那宋公明上了山,先是联合吴用,暗中夺了他的权,后来更是变本加厉,欲将他除之而后快。 好不容易争取到一个出兵的机会,却被一个籍籍无名的郭谅打了脸,这让他晁盖日后如何在江湖立足? 同行而来的白胜见晁盖脸上青红交加,便知其定是气得不轻,便出言安慰道, “哥哥,不过小败一场,何必挂在心上?待来日踏平了桃花山贼窝,自有那郭谅好看!” 有了白胜这一开口,李忠等人也跟着劝说起来,尤其是周通那一句,“为了此等小事,不值得生气,咱们还是办大事要紧。” 此话一下就将晁盖惊醒,他赶忙装作不经意看了眼黄信,待发现那厮正装出一脸担忧状,跟着白胜等人劝说自己,他这才把心放下,面上换上一副笑容,说道, “多谢各位兄弟的劝慰,为兄自是知道轻重,大家休得担心,且回去各自备战,一个时辰后大军攻山。” 众人皆领命散去,而周通却刻意放慢脚步,待见四下无人后,他小声提醒晁盖道,“哥哥,事情有些不对,那郭谅如何会知道我军粮草屯在西寨?” 晁盖登时反应过来,嘴里迟疑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泄露机密?” 周通点头说道,“不错,整个大营就属西面兵马最多,防御力量最强。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正对桃花山的乃是东营,何必舍近求远去打西营呢?” 晁盖仔细琢磨一番,觉得周通说得合情合理,当下不由冷笑一声,骂道,“好一个及时雨宋公明,好一个智多星吴用,他们这是生怕我不死啊!” 周通等晁盖发泄完毕,才接着问道,“那原本的作战计划可要更改?” 晁盖思量再三,回道,“不用,若是贸然改变,说不得会打草惊蛇,让黄信这厮起了防备!” “若那郭谅半路伏击,哥哥的安危如何保障?”周通见晁盖固执己见,不禁急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兄弟休得再劝,为兄自有主张!” 看到周通如此为自己担心,晁盖心中很是慰贴,但他有不得不去的苦衷。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晁盖心里比谁都清楚,他目下已被宋江逼到了墙角,若再不奋起一搏,恐怕就没有机会了。即便此次逃过杀身之祸,异日依旧会性命不保,毕竟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兄弟的好意,为兄心领。只要我事先有所准备,不怕别人使什么阴招。” 周通发觉实在劝服不了晁盖,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怏怏而去。 接下来两日时间,不管晁盖指挥大军正面攻山也好,还是诱敌深入也罢,可那郭谅却完全龟缩不出,凭借着险要地势,一次次将清风山大军打退。 看到这番情况,晁盖心下越发肯定,宋江一伙的确和郭谅有所勾结。要不然便解释不通,这郭谅为何如此沉得住气,总不能他一个泥腿子出身的山贼,是个打仗的行家里手吧? 到得第三日,晁盖见粮草已然所剩无几,终于下定了决心,准备实施突袭计划。为了更好的引诱黄信出手,他以白日容易暴露行踪为由,将时间定在了晚上。 当夜天公作美,一轮金黄的月亮缓缓升起,宛如夜灯一般高悬天际,将桃花山的后山小径照的清晰可见。 就在这条小径之上,此刻有一支千人大军,排着一字长队,向着山顶进发。 行了近一个时辰,晁盖回头看了下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向李忠问道,“还有多久能够到达?” 李忠打量了一番周遭景色,回道,“还得半个时辰,不过前方不远就是山腰,那里地势开阔,更容易大军行进。” 晁盖目光微闪,悄悄瞥了眼一旁沉默不语的黄信,暗自握紧手里的长刀,低声吩咐道,“传令下去,命后军全速跟上,到了前方可以稍事休息。” 李忠方要答话,黄信就抢先道,“李兄弟留在哥哥身边指路,由我去传令就是。” 说完,不容李忠拒绝,便沿着来路往回走去。 李忠不疑有他,自不会多想,但在他没看到的角度,有一个小卒打扮的赤发汉子,偷偷坠在了黄信身后。 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晁盖脸上浮现出一抹讥诮,随后挥了挥手,示意大军接着前进。 又向上行了半晌,到了李忠口中的山腰所在,地势徒然阔朗起来,晁盖命大军重新列队集结,又令斥候去左右的树林查探一番。 斥候方一进林中,四下里就金鼓齐鸣,喊声震天,一望尽是火把,跟着就有箭雨射出。 晁盖一面挥舞大刀,将袭来的箭失打开,一面带着亲兵向林子冲去,口中还高声喝道,“休得惊慌,敌人没有多少弓弩,且随我杀将进去。” 和晁盖料想的差不多,桃花山的贼寇确实没有多少弓弩箭失,只眨眼的功夫,箭雨就戛然而止。 清风山所部士卒见状,顿时军心大振,再加上有晁盖身先士卒,霎时间个个奋勇向前,一举攻入林中,向着火把的位置杀将过去。 这一番变故,着实打了郭谅一个措手不及。只因在他想来,此刻晁盖怕是已凶多吉少,清风山大军也该不战自溃。 郭谅怎么都想不到,晁盖好端端的不说,甚至还杀到了近前。他再想逃跑时,已然来不及了,只得举起长枪与晁盖搏命。 两人斗了不过十余合,由于郭谅不如晁盖力大,一个不察,就被磕飞了手中长枪,跟着便老实束手就擒。 没了郭谅的指挥,桃花山喽啰自是溃不成军,一个照面就被杀的四散奔逃,而清风山大军则顺势掩杀,没费多大的功夫,就一举占领了山顶营寨。 …… 次日清晨时分,桃花山聚义厅内,晁盖高坐上首,白胜、刘唐、李忠、周通分坐四周,中间的地上,是被捆的结结实实的黄信、郭谅。 李忠看着成了俘虏的黄信,目瞪口呆的问道,“这怎么说的,黄兄弟犯了何错?” 相对李忠的疑问,晁盖寒着脸没有回话,只朝刘唐点了下头。 刘唐得到示意,起身朝黄信呸了一口,然后解释道,“这厮不单勾结郭谅这贼子,还想趁着昨夜兵荒马乱之际,向晁盖哥哥暗施毒箭。” “这…这怎么可能,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李忠一脸懵懂之色,张口结舌的说道。 刘唐直接道,“是我亲眼所见,并带人擒获了他,岂能作假!兄弟若是不信,还有证据在此。” 说话的同时,刘唐弯腰从脚下取出一副弓箭,递到李忠面前。 李忠接到手里,低头仔细看去,就见那弓箭普普通通,但箭失却发着蓝幽幽的光芒,显然抹有剧毒,上面还刻着四个小字“郭谅之箭”。 黄信既是被刘唐抓了个正着,并且还证据确凿,李忠当然无话可说,只是他委实有些想不明白,黄信这般做的目的何在? 上首的晁盖看到李忠的表情,自是明白他心中所想,便替其解惑道,“兄弟可是在想,黄信为什么如此做?” 李忠老实的点点头,就听晁盖继续说道,“因为这是宋公明和吴用的命令,他不得不听尔!” “什么!”李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期期艾艾道,“宋哥…宋公明和吴用为什么要害哥哥?” 晁盖起身来到黄信身前,冷笑着问道,“黄兄弟,是你自己交代,还是晁某来替你来说?” 黄信缓缓的抬起头,向几人脸上望了一圈,做出个难看的笑容,说道, “唉,事已至此,又有什么不能说呢!晁天王,你也休怪公明哥哥心狠,要怪的话,只能怪你挡了大家的路,谁让你不愿招安呢!” 听得此话,白胜第一个不干了,忍不住反唇相讥道,“照你这般说来,晁哥哥就该引颈就戮不成?分明是他宋公明鸠占鹊巢在先,无情无义在后,非…” “白兄弟且住,不用再说了!”晁盖挥手打断了白胜的话,随后只说了句,“谁是谁非,我和他宋公明自会当面对质,将二人押下去吧。” 随着晁盖话音落下,立时就进来一队士卒,将黄信、郭谅二人拖了出去。 待厅内全是自家人后,方才一直未开口的周通说道, “哥哥,还是从长计议为好,若就这般回去对质,说不得会引发火并,咱们这方肯定要吃亏的!” 刘唐几人闻言,心下皆是一凛,知道周通此话的确不是在无的放失。现今山上心向宋江之人占绝大多数,若是就此火并起来,晁盖这方肯定不是对手。 晁盖自然也知道这点,不过他已想好了应对之策,当即就将几人召至身前,小声吩咐起来。 话分两头,却说宋江自晁盖等人下山之后,就日日不得安睡,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直到这日,宋江正与吴用、戴宗商议,该去哪里再赚些好汉上山时,就见秦明火急火燎的寻了过来,一见三人就暗使眼色,并大声叫道, “哥哥,刘唐兄弟回来了!” 看到秦明的眼色,宋江便知事情成矣,不由心中大喜,但面上却故作平静道,“晁天王人在何处,可有一同班师回来?” 不等秦明回答,就见刘唐披头散发,被公孙胜和邓龙搀扶着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众闻讯而来的好汉。 刘唐一见宋江,就挣脱开来,踉跄的走到宋江面前跪下,拜道,“公明兄长,我等无能,未能保护好晁盖哥哥,让他昨夜袭营时,不幸被流失射中要害,怕是命不久矣。今大军已至山下不远,特遣小弟先一步回来报信!” 说罢,他便以头抢地,默默无语。 “啊,痛煞我也!”宋江一脸的不可置信,口中大叫一声,随即仰天就倒,却被身后的吴用、戴宗扶住。 吴用也一副沉痛之色,叹道,“那日风吹旗倒,定是上天示警。可笑我等却浑然不知,没有劝住晁盖哥哥,以至于酿成此等惨剧!” 戴宗适时劝道,“哥哥节哀,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将晁天王迎上山来,遍请名医医治,说不得晁天王吉人自有天相,可以逢凶化吉。” “对、对,戴宗兄弟说得不错。”宋江恍若回魂一般,急急的就向着外间奔去,余下好汉见状,不管内心如何想得,也跟着追了上去。 在众人后面,公孙胜一边假意扶着刘唐,一边在刘唐耳边低语道,“好你个刘唐,竟学会了骗人!” 刘唐大惊失色,不知所措间,就听公孙胜又道,“唉,自宋公明上山,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未想到,这天会来得这么快!” “公孙兄弟可要向宋江告密?” 公孙胜回道,“我若要告密,方才就戳穿你了,何必等到现在?你这厮真是不识好人心,我是想提醒你,脸上再装的悲伤一些。” 刘唐讪讪的一笑,不好意思道,“我就知道公孙道长是个好人,不会…” “噤声!快些跟上他们,免得被吴用那厮察觉出异常!” 刘唐忙换上副沮丧的神情,与公孙胜急步赶上前去。 一行人在宋江的带领下,匆匆下得山来,终于在山下五里处的树林,遇上了晁盖的大军。 宋江第一时间,就把视线落在队伍前方的马车上,小跑着奔了过去,悲痛欲绝的高呼道,“兄长,宋江来矣!” 哪知宋江方掀开帘子,就吓得往后退了几步,你道为何?却是晁盖好端端的坐在车内,正一脸不屑的望着他。 宋江只觉口干舌燥,还不等他想好辩解之语,就听传来一声梆子响,接着就从林中冲出一队士卒,将他们一伙团团围在中央。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安置晁盖 时间来到三月,梁山泊的碧波绿水之间,正有一支庞大的船队向着湖泊中央驶去。 在最前面的大船甲板上,穆栩指着前方说道,“晁兄请看,那里便是金沙滩,过得那里,再有三座关口,便可到得山寨所在。” 晁盖望着眼前茫茫的水泊,叹道,“此地真乃天赐的基业啊!” 穆栩却摇头道,“兄谬赞矣,此处虽说有水泊作为屏障,极为易守难攻,可终究不是立业之基。” “此话怎讲?我昔日便是东溪村人士,说来还和梁山泊比邻,听闻湖心岛上可安置十几万人,再有这丰富的渔业资源,如何不是立业之基呢?” 面对晁盖的疑问,穆栩答道,“兄有所不知,目下梁山有兵士和百姓近三十余万人,山寨早就人满为患。为了安置更多人口,我已命人在北岸筑城。” 听到这个消息,晁盖及其身后来投的一众头领,皆露出不敢置信之色。他们以前就知道梁山实力强大,可到底只是无端猜测,今日终于亲耳听到穆栩所说,心下震撼可想而知。 沉默半晌后,晁盖平复下心情,好奇的问道,“为何在北方筑城?据我所知,东南二处地势更为平坦一些。” 穆栩解释道,“那是因为北岸夹在水泊与黄河之间,进可攻退可守也!” 晁盖眼里目光微闪,试探的追问道,“听兄弟的言外之意,可是不打算接受朝廷的招安?” 穆栩闻言一怔,随即就瞥见身后关胜、索超几人目露关切,便笑着说道,“你等可知,前些时日朝廷招安,给我开出了什么条件?” 不待别人发问,穆栩就不屑道,“区区从九品的陪戎校尉,且还是散官,真将我穆栩当傻子不成!” 众人听到这话,皆露出惊愕之色,他们当然知道散官是怎么回事,说白了就是光有品级,却无半分实权。 晁盖有些不敢置信道,“不是说朝廷此次招安颇有诚意吗?” 穆栩好笑道,“贤兄怕是让宋江那厮给骗了,根据我从京里得来的消息,殿前司太尉宿元景的确曾在朝堂提过此事,赵官家也答应了。 可依照大宋朝廷的招安旧例,咱们这些人目前不过是小打小闹,在没有震动天下前,别指望人家能正眼看咱们。” 听到穆栩这一通话,晁盖倒没什么感觉,关胜几人就有些失望了,他们本来还想着,改投到穆栩门下,可以直接招安呢,哪知竟是这个结果。 穆栩瞧见几人神色,当然知道他们的各自想法,但他却丝毫没有开口安抚的意思。 还是那句老话,在没有绝对的实力前,这些大宋朝传统的武人是很难改变心意的,根本无需他多费口舌,只待有朝一日,他可左右天下格局时,不怕他们不老实臣服。 谈笑间,金沙滩已然在望,早有山寨的一众头领在那里迎接。弃舟登岸后,穆栩先将新入伙的好汉介绍给众人认识,又吩咐朱武将清风山人马妥善安置,随后便请了晁盖等人去山上聚义厅赴宴,给他们接风洗尘。 筳宴结束,穆栩专程留下晁盖,想谈一谈对他的安排。 好在晁盖颇为知趣,不等穆栩主动提起,他就自己表态道,要颐养天年。 能这样再好不过,但穆栩也怕别人说他卸磨杀驴、刻薄寡恩。因此便提议道, “贤兄如今正当壮年,怎可荒废光阴,不如找些事做可好?” 晁盖当然不甘心就此混吃等死,但他心下更加明白,自己的身份实在尴尬,比不得那些小寨头领。毕竟再怎么说,在外人眼中,清风山也曾是和梁山泊齐名的大寨。 为了避免穆栩难做,晁盖索性一开始就表明了立场,不想穆栩竟主动提起给他安排事情,这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当即就拍着胸脯说道, “穆兄弟不妨直言,晁某绝不推辞!” 穆栩心下对晁盖更是满意几分,由此可以看出,这厮其实是个明白人。可惜就是运气不好,在原着里遇到了宋江、吴用那对黑心肠的,以至于落到那般下场。 “天王请听我仔细道来,咱们梁山泊在登州海边有一片盐场,向来由阮小五兄弟负责。但他近来隔三差五就差人送信给我,想要调回梁山本部。 我一直不曾答应,就是因为那处盐场太过重要,实在找不到接替的人选。也是巧了,方才听到贤兄说要颐养天年时,小弟突然冒出个想法,想斗胆请贤兄去替了他回来,不知兄意下如何?” 晁盖听到让他负责管理盐场,当即哈哈大笑道,“此乃小事一桩,兄弟尽可放心。说起来,昔日我在东溪村做保正时,可没少和那些私盐贩子打交道,如今也算重新干起了老本行。” 穆栩就是知道这点,才绞尽脑汁,为晁盖安排了这么个合适的职位。此时见他果然没有推辞,顿时也极为高兴,当下又将那处盐场的规模,以及同方腊、王庆的交易,细细说给晁盖听了。 晁盖听到这些内幕,不禁对穆栩刮目相看的同时,也更加好奇他的志向如何。只因从这些作为来看,谁要说穆栩想要招安,那简直就是糊弄傻子。 心里既是这般想的,晁盖口中干脆问了出来,“请恕晁某无理,不知穆兄弟做这么多事,为得又是什么,总不至于似那宋公明一样,想要谋求招安吧?” 穆栩心里清楚,晁盖是个反对招安派,对其自不用刻意隐瞒,于是就袒露心扉道, “实话与兄说吧,我从未想过要招安,因为那是死路一条,以目下朝堂那些奸党的德行,要是加入了大宋朝廷,日后定然逃不过被彼等清算。与其去受制于人,不如另起炉灶,带领众兄弟,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 晁盖先是对穆栩表达了佩服之情,接着感慨道,“真应该让宋江来听下这话,说不得还可以挽救,那些追随他的兄弟性命!” 穆栩摇了摇头,他可不认同这话,“贤兄说笑矣,宋公明满心想得都是报效君王那一套,怎会乐意听这些话!” “也怪我识人不明,当初若是听了兄弟的话,一早就认清吴用的真面目,不使他二人暗中勾结,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甚至害的许多弟兄成了宋江的垫脚石。” 见晁盖说这话时神情萧索,穆栩只得劝道,“路都是自己选的,别人如何能够强求,兄还是看开一些为好。” …… 由于有晁盖的积极配合,收编清风山的势力,可谓是顺风顺水,倒没人闹什么幺蛾子。 如此这般,又过得几日,转眼到了三月初八,穆栩将山寨事务尽数托付许给贯忠、朱武,让燕青、阮小七、李俊三人扮作亲随,并着晁盖,一行人径投登州府而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燕青打擂 路上用得七八日,几人到了登州府境内,也不进州城,径自去了位于海边的盐场。 此处经过两年的发展,如今从外间看去,已成了一大片庄园,其内驻扎着梁山一千水军,平日都扮成庄丁。 在阮小五陪同下,穆栩先将整个盐场视察一番,随后就直奔比邻盐场的一座小型船坞。 看着面前已建好的十余艘福船,穆栩问阮小五道,“这些船只可曾去海上试过?” 阮小五回道,“每建好一艘,小弟都会亲自带水手驾船,出海行驶半日,确保船只没有问题。” 穆栩又问,“可曾去码头打探过,是否有去过流求(台湾)的客商?” 阮小五为难道,“哥哥见谅,非是小弟不肯尽心,实在是登州的海商皆是来往于日本和高丽的,南下之人少之又少。” 穆栩琢磨一番,有些失望道,“罢了,我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待回到山寨,我会遣人去趟泉州,将流求的情况打探清楚。” 阮小七不解道,“小弟听闻流求十分荒僻,又多有瘴气,哥哥为何对那里如此上心?” 穆栩笑着解释道,“那里可算不得荒僻,岛上物产其实极为丰富。当然,这并不是我看重那里的原因,我是为了…” 犹豫了一下,穆栩环顾几人,见都是自家心腹,便低声说道,“我是为了日后与大宋争锋时,从那里派支奇兵,包抄江南五路的。” 几人听后不免都露出震惊之色,毕竟他们如今还只是窝在梁山泊内,谁想穆栩竟然已想着如何颠覆大宋朝廷,一时之间,皆不知说什么好了。 穆栩却不管这些,继续说道,“李兄弟,将来经略流求之事,我会交给你经办。从即日开始,你就留在这里,给我训练水手,务必保证他们熟悉海上风浪,免得到时临时抱佛脚。” 李俊闻言就是一怔,这才明白为何穆栩此次专程要带上他了,容不得多想,急忙抱拳应道,“小弟遵命,一定不负哥哥重托。” 穆栩拍了拍李俊肩膀,鼓励道,“兄弟办事,我自是一百个放心。你也不要有压力,等回去之后,我会派童家兄弟来协助你,再给你调拨四千水军。” 说到这里,他赶忙又问阮小五,“登州的官府打点的怎样,会不会出问题?” 阮小五笑道,“哥哥尽管放心,那登州府尹极为爱财,这一二年来,已收了咱们十万贯钱财,谅他不敢无事生非。” 穆栩想了下,还是不放心道,“小心无大错,再给那厮送些银子,最好可以掌握他的把柄,让他对咱们的事,尽量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我明日就去办理。” “算了,你且随我回山,此事我会交代给晁天王去办。” 接下来三日,待阮小五和晁盖交接好一切,穆栩便与晁盖、李俊作别,原路返回梁山。 路上行得几日,这天几人途经泰安府地界,在城外酒肆歇脚时,突然听到临桌两个客人说起,三月二十八那日天齐圣帝诞辰的热闹。 初时几人尚听得津津有味,谁想听着听着,阮小七几人脸上都浮现出不忿的神情。 你道为何?原来却是那两个客人忽然谈到,说是有个扑手好汉,是太原府人氏,姓任名原,身长一丈,自号擎天柱,口出大言,说道,“相扑世间无对手,争跤天下我为魁。”闻他两年曾在庙上争跤,不曾有对手,白白地拿了若干利物。今年又贴招儿,单搦天下人相扑。 本来几人只当做稀奇在听,倒也没有放在心上,但坏就坏在,那任原竟自号擎天柱。 要知道,自柴进给穆栩取了这个雅号以来,江湖上谁不知道擎天柱就是指的穆栩。不想那任原如此大胆不说,偏还来山东摆擂,此等行为在阮小七他们看来,分明就是在故意挑衅,这叫人如何能够忍得! 当下三人都义愤填膺的向穆栩请求,要去给那任原一个教训。燕青更是主动请缨道, “小乙自幼跟着卢员外,学得这身相扑,江湖上不曾逢着对手。明日恰好就是三月二十八日,小乙自去台上挑战,好歹攀他一跤。若是输了,死而无怨。倘或赢了,也与哥哥增些光彩,给那厮一个教训。” 此时穆栩已是想了起来,这正是原文里燕青打擂一节,只是不曾想到,即使有了他这只蝴蝶翅膀,却依然会遇到此事。 说句老实话,穆栩其实并不是很喜欢擎天柱这个诨号,不过他也明白,在江湖上行走,有时候名声比性命还重要三分。 就拿今日这事来说,哪怕说破天去,也是这任原咎由自取,即使是他先叫的擎天柱又能如何? 倘若你没有穆栩名头响亮,就该自个去了这诨号,免得犯到穆栩的忌讳。可这任原不仅没有按此处理,还非得来梁山泊左近摆擂,这和指着穆栩鼻子叫阵有什么分别? “也罢,既然这厮不知好歹,那就由兄弟给他个厉害,为兄亲自为你掠阵。” 几人商议妥当,当夜就在城内找了个客栈安歇。次日,四个人五更起床,打火用过早饭,于申牌时分,向着圣帝庙而去。 到了那里,分开人群进去,往里面看去,但见台下两条红标柱,恰似坊巷牌额一般相似。上立一面粉牌,写道,“太原相扑擎天柱任原”,旁边还有两行小字道,“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苍龙。” 擂台之上,几十个大汉拿着哨棒,站在台子两旁,前面列着四把绣旗,那任原端坐台上老神在在。 燕青看得这番景象,暗道,“此人好大的口气,看我给他个厉害瞧瞧!”当即就向穆栩请示了下,得到允许后,一脚将那牌匾踢碎。 见到有人挑擂,引得好事者一阵叫好,那任原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径自来到台边,嘴里喝问道,“是哪个不怕死的挑战爷爷?快些报上名来,再来台上速速领死!” 燕青闻言大怒,朗声回道,“便是你家小爷我!”说着,便跳上台去。 眼见得二人就要交手,那维持现场秩序的部署急忙拦住他们,对任原说道,“任教师休急,今有知州老爷在殿门月台观看,千万不可失了礼数,且让这位好汉报个腕儿来,再战不迟。” 燕青听得这话,忙向不远处庙门看去,就见那里搭着一个月台,上头坐着个官老爷,身旁围着一众皂衣公吏,和七八十个衙役。 如此一来,反倒让燕青有些为难起来,他本来打定主意,要报上梁山燕青的大名,为穆栩争个荣光,现下只得胡诌了个张三的名号,自言是青州来的货郎。 那部署也未多想,只是让二人签下生死文书,又将胜者奖品公示一番,便退到一旁,喝令开始。 当下两个在擂台上各自摆好了架势,台下人们的喝彩声一阵高过一阵。 却说任原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燕青,燕青却一动不动地蹲在擂台右边,故意盯着任原的下身不放,让其以为他是要攻击下身。 那任原果真上当,飞快逼近燕青,故意虚晃一下身子,再抬起右腿,就想将燕青一脚踢下台去。 说时迟,那时快。燕青猛地一跃,从任原的左胁下钻了过去。待任原转过身来,燕青装作要跳开,却一下又从其右胁下钻了过去。 任原本就身材高大,动作不如燕青灵活,如此一来二去,脚步就乱了套。 燕青趁机上前一步,右手抱住任原的腰,左手插入他的裆下,用肩膀顶住他的胸脯,一使劲,把任原整个身体托了起来,扛着在擂台上转了四五圈。 待转到了台边,在震天的叫好声中,燕青大叫一声,“下去!”就把任原头朝下扔了出去,这一招有个名堂,叫作“鹁鸽旋”,正是燕青的绝招。 第一百一十八章 河东局势 话说燕青将任原掷到台下,跌得一下就闭气晕了过去。任原的徒子徒孙见状如何肯依,当下一拥而上,抢了台上的财物,又呐喊着拽倒了擂棚,导致现场一片混乱,行人四下奔逃。 穆栩见此情形,也不欲生事,当即就唤过燕青,一行四人准备趁乱离开这泰安府。 哪知就在此时,就听得远处有人高喊,“休教走了二龙山黑旋风!” 穆栩听得这话,顿时就是一怔,忙向远处望去,发现果然是李逵那个黑厮,正操着一对板斧,在远处人群里撒泼。 阮小七看到这番景象,马上来了精神,口中跃跃欲试道,“哥哥,不如咱们也跟着闹上一场,也好显示…” 话还没说完,就被穆栩狠狠瞪了一眼,打断道,“我等此来只是为了打擂,休要节外生枝!” 虽不知李逵为何会如原着那般出现在这里,但是穆栩却不欲多管闲事,当下召集几人回了客栈,收拾了行礼,径自出城向梁山而去。 剩下的路程,几人再未遇到什么事情,顺利的抵达了梁山。只是方一回到山寨,穆栩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就有许贯忠送来一封密函。 却是乐和送来的急报,说是那田虎已于半月前发动叛乱,目下正自攻城掠地,声势闹得颇为浩大,震动整个河东路。 穆栩收到这个情报,如何还能稳坐梁山大寨,毕竟那河东路,可是关系着他的日后大计,万不可有一点闪失。当日就匆忙安排了一番山寨事务,点上五百马军,千里奔赴太行而去。 一行人路上穿州过府,尽挑荒野行军,用时六个昼夜,便赶到了太行山寨,到得那里,却见只有郭盛一人出来迎接。 穆栩一问之下才知,花荣几人已经领兵出征三日有余,如今山寨不过千余人留守。 听了郭盛的回话,穆栩又问道,“可有前方军报传来?” 郭盛嘴里如实回道,“乐先生临去前曾说,壶关虽然险要,可由于大宋多年没有战事,守备必然松懈,想要取之不难。 但是一定需要找个合适的时机才行,否则若是贸然到手,说不得会引得官兵来伐,反而会替田虎分担压力。” 穆栩情不自禁的点点头,这也正是他的顾虑所在,要不然以梁山目前的实力,他早就选择动手了,何需忍到今日? 来自后世的他,当然明白广积粮,缓称王的道理。造反这种事情,向来是枪打出头鸟的,既然有田虎顶在前面,那他自然要躲在后面闷声发大财了。 而穆栩之所以一听到田虎举兵之事,便着急忙慌的赶来河东,就是担心花荣他们按耐不住,坏了他的大事,好在乐和终究没让人失望,不枉他对其破格提拔。 接下来,穆栩在山寨修整了一晚。次日一早,便在向导的带领下,下得太行山去,前往花荣军中汇合。 在山道行了半日有余,距大军尚有三十里时,已先一步得到通报的花荣就带着人迎上前来。 二人久别重逢,见面自是好一番叙旧,随后花荣便亲自在前引路,带着穆栩到了一处隐蔽山谷,现下大军的驻扎之地。 进入大营之中,穆栩先与乐和等人寒暄片刻,接着就迫不及待的问起河东局势。 早就有所准备的乐和,侃侃而谈道,“当前田虎已占领了泽州全境和绛州大半,目下正攻打绛州剩余的几个县城。” 穆栩闻言大吃一惊,忍不住追问道,“难道朝廷没有出兵镇压不成,何以短短月余时间,就让田虎席卷两州之地?” 听到穆栩这个问题,乐和不由叹道,“这大宋从中央到地方,早已经糜烂不堪。那田虎刚起事时,地方州府也曾出兵弹压,谁想两军方一交锋,官兵便一触即溃。 再加上自当今官家登基以来,苛捐杂税多如牛毛,以至百姓民不聊生。因此,田虎不过振臂一呼,就应者云集,势力宛如滚雪球一般,越发壮大。” 穆栩实在没有想到,局势竟会坏到这般田地。他心里清楚,若是让田虎占据了泽州、绛州二地,待整合一番,下一步势必会出兵北上,选择攻打晋州和隆德府。 唤人拿来地图,穆栩一边在上面仔细查看,一边暗自比对, “大宋在河东路共设有庆祚、威胜、平定、可岚、宁化、火山、保德、晋宁八军。从地图来看,其余几军皆处于边境,用以防御辽国。 那么能调动的,就只剩驻扎在内地的晋宁、平定、威胜三军。而在这三军中,晋宁军要镇守太原府,所以此次平叛应该会出动平定、威胜二军。” 想到这里,穆栩眼前一亮,忙问乐和,“平定、威胜二军可有南下之意?” 乐和用手指向一处,正是晋州、隆德府与绛州、泽州四地交界之处,口中答道,“两军已然集结在此,不日就要南下平定叛乱。” 穆栩拍手喜道,“好,命探子时刻关注,一旦朝廷大军南下与田虎交战,咱们就立刻动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壶关、隆德府。” 花荣几人皆轰然领命,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只有乐和提醒道,“哥哥,以咱们的兵力,要拿下这两地不难,可若想再扩大战果,怕是力有不逮。” 穆栩点头道,“乐兄弟所言不错,我稍后便修书一封,从梁山调拨两万大军前来。” 一旁的花荣忽然建议道,“哥哥,为了避免与田虎发生争执,而让朝廷渔翁得利,是否要派人与田虎定个盟约?” 穆栩当然想到了这一点,随即笑着拍了拍花荣肩膀,赞许道,“兄弟此议甚好,不过目前还不是时候。” 见花荣听后,眼中露出不解之色,他便解释道,“咱们如今并未拿下一块河东之地,谈判能有多少说服力?待占据隆德府以后,再派人和田虎交涉一番,倒是未尝不可。” 花荣顿时恍然大悟,有些不好意思道,“小弟班门弄斧了,还请哥哥见谅!” 穆栩摇头失笑道,“你能想到这一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怪你?” 说话的同时,穆栩又将目光扫过山士奇等人,借机指点他们道, “这番话不单是说给花荣贤弟一个听的,对你们也是一样。遇到任何事情,都要多动脑子,千万不可莽撞行事。 我由衷的希望,各位日后皆能够独当一面,为我梁山开疆扩土,而不是只作为一介冲锋陷阵的莽夫。” 山士奇几人听得此言,自然不敢怠慢,急忙郑重的向穆栩表态,一定会记住这番教诲,绝不令穆栩失望云云。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兵贵神速 时间就在穆栩他们焦急的等待中,一点一点的向前流逝。终于在五日后,穆栩收到前方探子线报,朝廷平定、威胜二军合作一处,向着泽州杀去,企图行围魏救赵之策,逼绛州的田虎主力回军救援。 穆栩自然不会关心田虎的死活,在见到时机成熟后,当即就下令全军备战,准备一举攻占河东路在太行的门户,壶关。 壶关,又名吾儿峪。汉王刘邦元年(前206年),始置壶关县,属上党郡,因古壶关口山形似壶,且在此置关,故名壶关。 此地高居上党,横跨太行,东扼中州,长城横亘,雄关漫道,坞堡相望,白陉古道贯通东西,集纵深防御与立体防御于一体,实为太行锁钥,战略之要地也。 由于此关乃是河东路到河北西路的必经之地,所有每日里,往来客商行人络绎不绝。 这日午间,关下来了一支数百人的庞大商队,守关的兵士见了,皆是精神一振,都在心下暗道,又可以发笔横财了。 待那商队来到近前,负责盘查过往行人的小校,立即带着十余个士卒围上前去,远远的就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马车上装的什么,可有过关的凭由?” 伴着这小校的发问,一个年轻的公子从商队中间走了出来,来到小校近前,满脸笑意的回道, “见过将军,小人乃是这家商行的少东家,我们是打京东路来的,去往河东贩卖布匹茶叶,这是我们的过关凭由。” 说着,便将过关凭由交给小校验看。 那小校接过,只略微扫了几眼,便不再多看,反而将注意力放在运送货物的马车上,口中冷哼道, “我看你们这商队贩卖的,不止是布匹茶叶吧,要不然为何车辙如此之深?” 这年轻公子正是穆栩所扮,对此种情况早有预料,因而闻言之后也不惊慌,将事先准备好的一个包袱拿了出来,笑着塞进那小校怀里,低声说道, “恳请将军行个方便,这是小人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那小校先是掂了掂包袱的份量,随后又解开一角瞄了一眼,发现里面全是蒜头金后,脸上顿时露出贪婪之色,但还是故作矜持的道, “唉,你这不是为难我嘛!毕竟职责所在,若是你等是往北地贩卖生铁武器的,那我可是要跟着吃挂落的!” 穆栩小声回道,“不敢欺瞒将军,我们这商队除了贩卖布匹茶叶之外,还夹带了一些食盐,绝没有生铁之类的要命东西。” 为了取信与人,穆栩还特意将其带到第一辆马车前,令护卫打扮的花荣把车上篷布打开,将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 那小校走到车旁,低头翻了一会,但见里头只浅浅的摆了一层粗布,下方尽是一袋袋食盐。看到这番景象,小校心中了然,怪不得这伙人出手如此大方,原来竟是贩卖私盐的。 自以为得计的小校,立时将担忧抛到了脑后,嘴里大义凛然的说道, “既然其中没有违禁物品,那自是可以放行。不过关内近些时日也缺少食盐,这个…” 穆栩不等其说完,就会意道,“将军自管放心,小人知道该怎么做,稍后会派人往大营送去五车,聊表寸心。” 这小校见今日敲到了这么多的好处,登时喜笑颜开,便不再检查余下的车架,当即朝着手下大手一挥,就示意放行。 穆栩又赔了几句好话,然后顺利的带着队伍进入关内,径自去了关后的镇子,包了间货栈歇脚。 当日晚间月朗星稀,货栈后院之内,穆栩看着已然全副武装的三百余军士,小心的交代了注意事项。待到了与关外大军约定的时间,便带着一行人悄悄出了货栈后门,向着壶关后方摸去。 潜伏到关下不远,穆栩和花荣点了下头,两人同时拿出弓箭,射出连珠箭去,将关上负责警戒的士卒解决,免得他们敲响警钟,惊醒关内全部守卒。 随着那几名士卒的轰然倒下,关头巡视的官兵一阵哗然,可由于靠近不了警钟,一时之间只能高声大叫。 穆栩见此情形,知道时不我待,当下举起手中长枪,带头向着关上冲去,只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就把关上官兵杀散,其后就令部下推动绞盘,将关门打开,又让人在关门上生起火来。 早已在关外带兵等候多时的乐和,见到城头火起,忙命山士奇、吕方领着两千马军先行,他亲自率领余下大军在后。 在轰隆隆的马蹄声中,这座近百年没有战事的险关,正式宣布告破。 到了天明时分,梁山大军已基本肃清关内守军。深知兵贵神速道理的穆栩毫不迟疑,当下就命解珍、解宝二兄弟守卫壶关,他和花荣则兵分两路,由他负责攻打隆德府治所隆德,花荣去取东北方的平顺县。 不提花荣那边的情况,单说穆栩这厢攻取隆德府城,几乎可以说是兵不血刃。只因事发突然,再加上穆栩专门命士卒一副宋军打扮,隆德府守军完全没有想到,会有敌军来犯,还以为是平定田虎叛乱的大军,来城内正常驻防。 如此一来,结果可想而知。 占领隆德府城之后,穆栩差乐和安抚城内百姓,他则继续调兵遣将,令山士奇、吕方二人先后攻占了长子和潞城。 从四月初出兵开始,再到四月中旬罢兵,不过短短半月时间,穆栩已占有了隆德府半境,若不是兵马数量不济,估计到了月底,就可将整个隆德府收入囊中。 接下来一段时日,穆栩一面等待梁山后续大军到来,一面亲自带人在漳水沿岸的各个要地,构筑了一条从北到南的简易防线,以应能随时可能到来的朝廷大军反扑。 穆栩想得虽然极为周全,可哪知其后河东的局势发展,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之外。先是朝廷南下平乱的大军惨败于田虎之手,近乎全军覆没。 紧接着就传来消息,说是田虎一鼓作气,攻下了绛州全境,如今正对晋州虎视眈眈,甚至还派出了一支偏师,进驻高平,似有北上隆德府之意。 到了这个时候,穆栩惊奇的发现,他目前的主要对手,竟然不是大宋朝廷,反而换成了田虎这厮。 为了防止那厮执意北上,穆栩不得不调整战略,亲自带四千大军顺漳水南下,进驻于羊头山,用来威慑田虎高平所部。 第一百二十章 画饼充饥 或许是由于不想同时得罪朝廷和穆栩,所以田虎的大军只进入了晋州。驻扎在高平的人马,在与穆栩僵持了半月后,主动撤了回去。 穆栩见此情形,依然不敢掉以轻心,继续在羊头山驻扎了五六日。直到这日收到消息,得知梁山后续两万大军已然到了隆德府,他这才彻底把心彻底放下,率军踏上了北撤之路。 再次回到隆德府城下时,以朱武、乐和二人为首的一众头领,早已在城门迎候穆栩的归来。 穆栩在与众人寒暄的同时,打眼望去,发现朱武此次带来了二十位头领,分别是林冲、栾廷玉、卢俊义、呼延灼、张清、史进、关胜、索超、郝思文、宣赞、韩滔、彭玘、周通、李忠、孙立、孙新、龚旺、丁得孙、陈达、杨春。 目光扫视一圈,只稍一思量,穆栩便明白了朱武带上这些人的用意。此二十人之中,似林冲、栾廷玉、史进、周通这些坚定的造反派,且不去说他们。 但像呼延灼、关胜、索超、张清、孙立等人,不仅是梁山招安派的中坚力量,周围更是聚集着各自原来的老部下。 朱武带上他们的用意,想必是担心穆栩不在梁山时,朝廷再次重提招安一事,会让这些人生出二心。为了防止此事发生,索性就把他们带到河东来,放在穆栩眼皮底下。 与众好汉寒暄过后,在大伙的簇拥下,穆栩一面向城内走去,一面同朱武说话。 “咱们这么多的兵马调动,可曾惊动地方州府?” 朱武笑道,“寨主大可放心,此次前来河东,我们前半程走的是水路,大军是乘船沿着黄河向西,再加上几乎都是夜里行舟。因此,即使路上惊动了官府,想来也没什么大碍。” 穆栩点了点头,说道,“这样最好不过,待彻底在河东站稳脚跟,我就打算将山寨所有人口搬迁至此。” 朱武闻言皱眉道,“这是应有之意,只是就这么放弃梁山泊的话,是否有些可惜?” 穆栩解释道,“军师误会矣,梁山地处山东,贯通着黄河、运河,距东京不过四百余里,我当然不会放弃这么重要的地方。” 朱武一下就领会了穆栩的意图,口中赞同道,“不错,不止如此,将来咱们图谋幽云十六州时,梁山还可为东线战场提供支持。” 呼延灼就跟在二人身后,听到他们谈话间,竟然说到要夺取幽云之地,立时精神一振,忍不住开口说道, “哥哥,若取幽云,呼延灼请为先锋!” 穆栩听到呼延灼突然插话,不由转头去看,发现不止是呼延灼,就连关胜、索超、张清等朝廷降将也是面有激动之色,顿时心下一动,让他想到了一个安抚这些招安派的法子。 脑中想好了说词,穆栩就要开口说些什么,不妨却被乐和叫停道,“哥哥,过了这条街口,便是府尹官邸所在,咱们不如到了那里再说不迟。” 穆栩一想也是,当下便点头应了,腿下顺势加快脚步,只片刻功夫,就进了那官邸大门。 进得府中正堂坐下,穆栩命亲兵给众人送上热茶,打量了一番房中陈设,问乐和道,“那些被俘官员中,可有投降的?” 乐和回道,“除了极个别硬骨头之外,大部分官员都愿归降,只是以小弟估计,这些人打得是虚以委蛇的念头。” 穆栩不屑道,“朝中奸臣当道,地方也弄得乌烟瘴气,这些官员再没有仁宗朝文人的气节矣。 他们若想虚与委蛇,那就由得他们,日后待我…” 穆栩本想说,日后待他坐了天下,非得治一治这大宋文人士大夫的臭毛病。可忽然看到呼延灼几人在场,当即就把话头止住,改口道, “罢了,不说他们了,只要这些家伙老实为咱们办事,就不必多管。不过以后收人前,先事先甄别一番,若有罪大恶极者,直接处置了就是,无需报予我知。” “是,小弟领命。那目前已投降的官员,可要照此处理?” 穆栩沉吟道,“一律依此办理,但在处置这些人前,最好将他们公审一番,财产充公一半,再赔给受害者一半,也算是给无处申冤的百姓一个交代。” 乐和知道这是收揽民心之举,忙不迭的郑重答应下来。 说完该如何处置投降人员,穆栩接着又问了收纳降兵和征兵之事,待将这两件事情处理完毕,他总算将话题扯到了幽云十六州之上。 2kxs“ 2kxs “适才你们也听到了我与军师的谈话,那我索性就开门见山,把这事说个清楚,免得大家日后顾虑重重。” 话说到这里,穆栩口中停了下来,将视线扫过呼延灼一干人等的脸上,毫不忌讳的道, “我知道你们之中心向朝廷,一心等着招安的人不在少数,但有些话我必须说在前头,免得日后你等埋怨于我!” 被穆栩说中心思的一些人,彼此偷偷对视一番,最后由呼延灼站出来说道,“哥哥但请放心,我等绝不会做吃里扒外的事。” 穆栩摆了摆手,大气的道,“不用说这等话,你们皆是天下一等一的好汉,我相信不会做出此等事来!” 大家听了这话,心中各自感动不提,就听穆栩又道, “你等不少人都曾入仕,对如今的朝堂是个什么样子,应该比我看得更清楚。那我问你们一句,若咱们轻易被朝廷招安,可会有好下场?” 众人俱不能答,穆栩乘胜追击道,“我来告诉你们,要是真这般没有任何条件,就让朝廷招安,咱们所有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蔡京、高求之辈必会先驱使我等,前去征剿四下叛乱,待咱们实力消耗殆尽后,再将大伙分调各处,依次铲除。这就是无条件招安的下场,绝不会有任何意外!” 这话宛如冷水一般泼在招安派的心间,他们想要反驳,可仔细思量半晌,又不得不承认,穆栩的判断并非胡言乱语,而是极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索超性子急躁,随即就沮丧道,“难道咱们日后永远要顶着草寇的名头不成,这样的话,将来到了地下,又该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穆栩见几人都像斗败的公鸡似的,便知时机差不多了,立即抛出了他想好的说词, “各位不必丧气,我的话还未说完。自从朝廷传来招安的风声后,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终究让我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关胜急忙道,“还请哥哥明言!” 穆栩成竹在胸道,“你等可还记得,太宗皇帝曾说过一语,是关于幽云之地的。” 从进入房中开始,就一直沉默寡言的卢俊义脱口而出,“太宗曾留下祖训,复幽云者为王!” 穆栩笑着点头,“正是这话,既然直接招安不行,那若是我等收复幽云十六州呢?你们说说,以当今官家那好大喜功的性子,他是否愿意收纳我等?” 张清兴奋道,“哥哥说得不错!超越太祖太宗的功业就在眼前,官家一定不会错过,到了那时,再去和朝廷商谈招安… 不,应该说是商讨依附一事,我等就可占据主动地位,不但可以名利双收,也不怕朝廷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我等秋后算账!” “张清兄弟此言甚得我心,这就是我想出来的,解决我等出身的办法,不知各位可还认同?”穆栩看众人果真信了他这鬼话,便笑着问道。 当下自是马屁如潮,便是林冲等造反派也露出意动之色,纷纷出言赞同穆栩的说法。 面对众人的恭维,穆栩口中自谦了几句,待大家冷静下来后,他接着道, “收复幽云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所以在那之前,咱们哪怕是与朝廷为敌,也必须先将河东掌握在手中,要不然即便说得再天花乱坠,终究不过是空谈而已,你等可认这话?” 第一百二十一章 警告方腊 在场之人大部分都是精明强干之辈,到了这个时候,当然都想通了穆栩为何要图谋河东。说来道理很是简单,因为要从南向北收复幽云十六州,只有两条战线可选。 一条是从河北路攻打幽州,但此路定是难上加难,不单大宋在河北屯有重兵,用以防御辽国。而辽国方面,也是不遑多让,在他们的南京,也就是幽州,同样驻扎着雄兵,用来威慑大宋。 因而,若选此路攻打幽州,那无疑是在两家嘴里虎口夺食,困难程度可想而知。 但若从河东北上,收取云州则不然,先不说宋辽两家在这一路,驻守的兵马本就相对较少。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河东路易守难攻,可以当做稳定的大后方,不像河北路那样无险可守。 见大家各自点头,穆栩不由长舒了口气,总算是解决了一桩心头大事。如此一来,就不怕呼延灼这些招安派出工不出力了。 “甚好,众兄弟既明白了日后的战略方向,那我希望大家能够同舟共济,早日达成这个目标。” “我等谨遵哥哥将令!”众人听到穆栩这话,皆站起身来,异口同声的应道。 穆栩满意的点了下头,随即就命人将地图拿上来,说道,“目下有两件大事要办,其一,要在朝廷反应过来之前,先将隆德府全境占领。” 说着,穆栩用手一指潞州北方一代,正色说道, “传我将令,呼延灼为主将、索超、韩滔为副将,给你们四千人马,半个月内与我拿下襄垣、虒亭镇、太平驿三地,随后就地防御,等候下一步命令。” 呼延灼三人不敢怠慢,连忙抱拳领命,穆栩接着又指着涉水一带,下令道, “关胜为主,彭玘、宣赞二人为副,给你们三千人马,同样限半月之内,拿下涉县、黎城,其后就地驻扎,防范北方之敌。” 待关胜三人出列,领了将令退下。穆栩又把目光扫过众人,最终放在张清身上,对其吩咐道, “张清听令,拨你五千人马,以孙立、孙新、李忠为副将,向西攻取屯留,顺便监视田虎北上晋州所部,一旦其有东顾之意,便给我迎头痛击,不得有丝毫手软。” 张清四人心下一凛,明白他们这一路任务最重,赶忙向穆栩保证,一定不辱使命。 接下来,穆栩又调了郝思文去长子,丁得孙去平顺,换了山士奇、花荣回来。 经过这一番调兵遣将,在穆栩看来,只要计划顺利,不出一月时间,整个隆德府便可尽入他的掌控,随后他才说起另一桩大事, “以大宋地方厢兵的德行,我相信大家不日就可传来捷报。咱们接下来该商议一下,与田虎该如何相处。 我的意思是,暂时可与其结盟,但此事有个前提,那就是必须划分一下日后的势力范围,免得为了同一个地界,双方发生争执。” 朱武知道穆栩是个主意极正之人,干脆出言询问道,“不知哥哥可有了章程?” 穆栩闻言之后,指着地图上几个地方,说道,“田虎已然占据绛州、泽州,如今还在攻打晋州。而晋州西方乃是慈州,往北便是隰州、汾州,威胜军州,这四州之地,我只要一个威胜,别的都可以给他。 至于剩下的太原府等地,无需和他商议,到时各凭本事,谁先取下,便是谁的。当然,这只是我的底线,具体怎样还需与其谈判过后才能决断。” 穆栩话音刚落,朱武便站出来说道,“小可愿亲往田虎大营,将寨主的话转达与他。” 对朱武的主动请缨,穆栩没有拒绝,也并不担心他的此行安危。那田虎再是不济,也算个枭雄之辈,自不会做出扣押、迫害使节之事。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穆栩到底还是点了史进、周通二人带一都人马同行,路上保护朱武安全。 当日,将大事交代完毕,穆栩又命人设下筳宴,为即将出征的众人壮行。 往后的十几日里,穆栩一直坐镇于隆德,边处理各地政务,边关注着几处战场态势。 好在一切尽在穆栩预料,这大宋朝的地方官兵,果真没有丝毫战力可言。呼延灼、关胜、张清这三路大军,可谓是顺风顺水、所向披靡,都按约定的时间,如期攻下了隆德府剩下的州县。 反倒是从朱武那里传回的消息来看,与田虎的谈判并不算乐观。只因田虎那厮在谈判中,始终在顾左右而言他,不愿作出任何承诺。 穆栩只是稍一琢磨,便明白了田虎打得是何算盘。那厮无非是想趁着朝廷大兵再次到来之前,先多占一些州府,到时造成既定的事实,再与穆栩达成盟约,共同应对朝廷平乱之军。 想通了田虎的目的所在,穆栩当然不肯让其轻松如愿,当即就给驻兵屯留的张清传令,命其带所部人马沿绛河向西,兵锋直趋晋州重重安泽,做出一副要与田虎争夺晋州的姿态。 被穆栩这般敲打一顿,田虎果然急了,不敢再耍什么鬼心眼,表示愿同穆栩结盟,但又提出了额外要求,说是要与穆栩在晋州、泽州、隆德府三地交界处的横岭堡相会,时间定在五月初一。 穆栩思量再三,想到他已见过水浒四大寇中的其他三位,去见见最后一位也好,便答应了田虎所求。 不过提到这四大寇,穆栩心里就憋了一肚子火。原来在他正式来河东前,曾给王庆、方腊同时去信,请他们提前两个月起事。 可近日许贯忠差人送来了那二人的回信,在信上王庆同意了穆栩的所请,表态说近日就会在淮西举兵。 不同于王庆,方腊那厮却回信道,说什么他还没有准备妥当,不止不愿提前举兵,甚至还想修订盟约,将他们摩尼教起义的日子往后再推半年。 ranwenaranwena 话说看完了方腊的回信后,穆栩第一次表现的极为失态,当着一众梁山头领的面,就对方腊破口大骂。 实在是那厮端的不当人子,竟想把他穆栩当傻子耍。什么没有准备妥当,分明是想要坐山观虎斗。 要知道双方初次结盟时,虽没有提前定下起事的确切日子。但随后这一年来,经过各种磋商,又把王庆纳入盟约,三家已约定了于今年六月同时举事,好让大宋朝廷疲于奔命,为三家发展壮大争取充足的时间。 眼见约定的时日近在眼前,方腊这厮却有背盟之意,穆栩怎肯善罢甘休! 在收到密函的同一天,他就给方腊回了封措辞十分严厉的书信。在信里,先是表达了对其不守约定的谴责,随后又警告道,若方腊违约,那盟约就此作罢。将来摩尼教被大宋围剿时,休想得到他穆栩和王庆的任何支援。 与此同时,穆栩也给王庆去了信函,对其表示了感谢之意,再请他给方腊施加些压力,免得让那厮自作聪明。 第一百二十二章 穆田初会 转眼间,已到了四月中旬。 因为要与田虎会盟的缘故,穆栩索性提前动身,先一步去了屯留。在那里停留了五六日功夫,到了四月二十七这日,他才由张清亲自率领三千人马护送,一路向西而行。 为了压制下田虎的嚣张气焰,穆栩故意一路控制时间,使得原本只需一日半的路程,竟足足走了三日有余,到得约定这日清晨,他们一行才不慌不忙的,出现在横岭堡以东三十里处。 田虎自诩为半个晋州之主,当然不好失礼于人,很早就派了他的舅兄乌利得安前来迎候穆栩,同来的还有出使未归的朱武一行。 有朱武在侧,乌利得安很顺利就与穆栩接上了头,在拜见过穆栩后,乌利得安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汉话说道, “我家大王已在前方不远的行营等候,还请寨主屈尊前往。” 穆栩眼里余光瞥向朱武,见其轻轻点头后,他才笑着应道,“如此有劳乌将军了,请前面带路。” 不想乌利得安听到穆栩的称呼,脸上不由一怔,苦笑着解释道,“寨主误会了,我姓乌利得,单名一个安字,乌利得乃是契丹姓氏。” 穆栩顿时脸上发窘,在朱武等人好笑的神情里,有些不好意思的打了个哈哈,“瞧我,竟如此孤陋寡闻,还请乌利得安将军休要见怪!” 乌利得安倒是毫不在意,反过来还劝慰穆栩道,“穆寨主哪里的话,您又不知我是契丹人,一时叫错也是有的。” 说话的同时,他便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翻身上马,为穆栩一行引路。 路上,在穆栩有意无意的引导下,乌利得安将他的来历说了个清清楚楚。 话说这乌利得安本是契丹一位很有名的将军,又称邬梨。他双臂能举起千斤重物,左右手都能开得硬弓,惯使一柄五十斤重的泼风大刀,武艺非常高强。 “ 只是后来得罪了国中权贵,不得不举家逃到河东汉地,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田虎,最后甚至将妹妹许给了田虎做妾。 因此,虽然乌利得安出身异族,但却是田虎的心腹,信任程度仅次于田虎的几个兄弟。 在朱武等人眼中,穆栩似乎对这乌利得安极感兴趣,一路上都在问东问西。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的是,穆栩是知道乌利得安此人的,也了解其来自契丹,而他之所以对乌利得安如此关注,原因出在这厮的义女琼英身上,只因原文对此女的来历,说得太过玄奇。 水浒原着是这么说的,琼英,别名仇琼英,外号琼失镞,河东汾阳人。十岁时,亲父被田虎杀害,母宋氏被掳去做压寨夫人,不从,投崖而死,化为奇石。不久她亦被田虎部将乌利得安掳去,认为义女。 后得知其母之事,常怀报仇之志。忽有一日,夜梦金甲神人,神人引来一将军传授飞石异术,这将军就是没羽箭张清。 在梁山征讨田虎时,琼英与张清结为夫妻,并投降宋江,引大军破了威胜城门,活捉了田虎兄弟田豹、田彪二人。 从这些记载来看,穆栩就知道此事八成为假,哪有什么金甲神人、梦中传功。原文里还说宋江梦到过九天玄女传授兵法,指点他前程呢,可结果如何? 一部水浒传,从头到尾,除了见宋江耍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外,根本就未见他懂什么兵法武艺。 穆栩前世看到这一段时,就对此事极为好奇。今日既然遇上当事人之一的乌利得安,自是要满足一下他的好奇心了。 在他的旁敲侧击下,很快就从乌利得安口中套出话来,确有琼英此女,但来历根本就不是原着说得那样。 据乌利得安本人所述,琼英的确是他的养女,二者同出自契丹一个部族。琼英生父早年曾为救乌利得安而死,因此琼英从小就被乌利得安收养,那时此女不过五岁而已。 见穆栩似乎对自家女儿有颇有兴趣,乌利得安这个契丹人反应尤为不同,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笑着打趣道, “我那女儿自小便拜得名师,长成后学得一身好武艺,最爱天下豪杰。她前日也随我家大王来了此处,稍后或可介绍给寨主认识,说不得你二人别有一番缘分。” 听得这话,穆栩立时反应过来,他今日的举动有些孟浪,于是连忙解释道, “将军休得误会,我适才提到令爱,是因为曾听人说起,她打得一手好飞石,端的是百发百中。恰好我麾下的张清兄弟,也会这飞石绝技,一时不免有些好奇。” 谁知乌利得安却道,“嗨,我当是什么呢,回头让他们二人比试一番就是。” 说到这里,他话音一转,竟然又继续推销起自家女儿来,“我那闺女年方十八,生的貌美如花,可惜却一直眼高于顶,瞧不上普通男子,以至到了今日都云英未嫁。 今日得见寨主这般英雄,可不就是上天注定的前缘嘛!寨主真不考虑一下?” “这…”穆栩张口结舌,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乌利得安觑见穆栩神情,还以为穆栩面皮薄,便再接再厉道,“我们契丹人,可没有你们汉人那么多的规矩,只要你二人看对了眼,便让她跟寨主走就是了。” 跟在二人身旁的朱武,听到他们这番对话,眼珠微微一转,适时插口道,“寨主,难得乌利得将军有这番好意,您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乌利得安闻言,大声附和道,“是极,是极,正所谓美女配英雄,寨主乃是一等一的豪杰,就莫要再推辞了。” 原来这乌利得安颇通相人之术,他今日一见穆栩,就觉得其生的龙章凤姿、英姿勃勃,气度尤再田虎之上,顿时让他生出了结交的心思。 其后恰好听到穆栩问起了养女琼英,乌利得安宛如瞌睡遇到了枕头,立马就打蛇上棍,提出要将女儿许配给穆栩。 在身为异族人的乌利得安心里,根本就没有忠诚二字,他只想让自家能在中原更好的立足,顺便可以出人头地。 要做到这点,当然就应该广结善缘、多拉关系。而论起拉关系的法子,还有什么能比得上联姻呢? 正是秉持着这个想法,所以他先嫁妹妹于田虎,今日又想故技重施,再将养女许给穆栩。 如此一来,不止可以和穆栩这一方势力之主扯上关系,更是为自家谋了一条后路,免得将来田虎事败,让他家跟着万劫不复。 至于朱武为何也跟着乌利得安劝说穆栩,那原因就更现实了。在朱武看来,穆栩答应此事至少会有两个好处。 其一,可以和田虎拐弯抹角拉上关系,这对他们目前双方达成盟约,会有很大的帮助。 其二,日后不管田虎是被朝廷平定,亦或是让穆栩击败。有了乌利得安的关系,己方便可更好的吞并田虎的势力。 正是基于以上两点考虑,因而朱武显得比乌利得安这个当事人还要热心,在乌利得安已然住嘴的情况下,他依旧说个没完,还暗中不停给穆栩使眼色。 穆栩又不是瞎子,岂能看不到朱武的小动作?而且他只是稍一思量,就猜到了朱武的打算,不过却并未轻易松口答应。 对他来说,再纳一个女子本没什么,可凡事都该适可而止,若是过犹不及反而不美,就算真要纳了琼英,也该是由乌利得安恳求,而不是自家人出面促成此事。 想明白其中关节,穆栩当下就回了朱武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示意他不得再说,接着就对乌利得安道, “这件事情事关令爱终身,乌利得将军还是慎重考虑为上,最好再征询下令爱的心意,免得将来后悔。” 乌利得安听出穆栩有松口的意思,心下不禁大喜过望,就想再努力敲定这事,谁想却见行营已然在望,田虎早带人候在门口,他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一行人来到近前,在距离大门尚有十几步远时,穆栩看到对面领头的华服大汉迈步而来,立即就明白了此人的身份,想来定是那田虎无疑。 见田虎当先亲自迎来,穆栩自然不好失礼于后,他轻轻抬了下手,喝令全军止步,随后翻身下马,换上一个笑脸,也抬腿迎了上去。 眨眼的功夫,两人就各自来到面前,互相打量了一番,只见田虎是一个四十许上下,方面大耳,下颌生有络腮胡的七尺大汉,身躯极为雄伟。 而在田虎眼里,穆栩像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更多过像一个绿林带头大哥。哪怕早就听说其生的十分年轻,此时见了仍然不免觉得震撼。 两个人就这么彼此看着,谁也不肯先低头开口说话,最后还是田虎随行的一个老者眼见着实不像,不得不轻咳一声,向穆栩躬身施了一礼,说道, “这位想来就是闻名天下的穆寨主了,老朽范权有礼。” 穆栩在来的路上,已从乌利得安口中探知,田虎还有一个姓范的爱妾,其父正是范权。他轻笑着抱拳回了一礼,口中说道,“原来是范老先生当面,鄙人失敬了!” 范权连道不敢,随后就意有所指的对田虎说道,“老朽已奉大王之命,准备好了盛大筳宴,还请大王示下。” 田虎借坡下驴道,“有劳丈人,穆贤弟快快有请,咱们哥俩先喝个痛快再说。” 穆栩保持着笑脸回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不过在吃酒之前,还得先将手下的弟兄们安顿好。” 田虎彷佛这才看到穆栩所带大军一般,拍了下额头,口中懊恼道,“是为兄的不是,竟将这么重要的大事忘了!” 说着,他就吩咐身后一员小将,“实儿,愣在那里干嘛,还不速去带穆兄弟手下大军安置!” 这小将便是田虎的侄儿田实,他听到叔叔的话后,忙不迭的跑了出来,向穆栩匆匆施了一礼,就来到张清身前,指着行营不远的大营道, “将军请这边来,家叔已经安排好了大军休息的营寨。” 张清闻言看向穆栩,待见穆栩没有反对后,他才低声交代杨春、陈达二人几句,让二人领着大军随田实去了。他自己则和史进一左一右,好似两大护法一般,站在穆栩身后,显然是不放心穆栩的安全。 田虎见状并未多言,笑着把着穆栩左臂,一同向大营走去。 来到营内大帐坐定,田虎先介绍了他带来的一众将领,除了范权、乌利得孙之外,还有田虎的兄弟田豹,以及一员女将,正是那琼英。 穆栩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琼英身上,但见其怎生模样:金钗插凤,掩映乌云。铠甲披银,光欺瑞雪。踏宝镫鞋翘尖红,提画戟手舒嫩玉。柳腰端跨,叠胜带紫色飘摇。玉体轻盈,挑绣袍红霞笼罩。脸堆三月桃花,眉扫被春柳叶。 就连见惯了美人的穆栩,在心中也不由得赞了一句,“好一个英姿飒爽,美貌动人的女将军!”,一时不免拿她和扈三娘作为对比。 怎么说呢,二女相貌不分伯仲,但扈三娘更加柔美一些,此女或许是由于有外族血统的原因,脸上线条显得更有轮廓,更俱异域风情。 琼英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脸上微微浮现红云,狠狠回瞪了一眼,谁想穆栩却似恍若未觉般,还回了她一个好看的笑脸。 到底是个女子,琼英立时就坚持不住了,急忙把眼睛挪向别处,只是从紧握的双拳可以看出,她心下颇不平静。 高坐上首的田虎,自是没有关注到二人之间的眉眼官司,还不时的同穆栩说话,又让手下频繁劝酒,企图从酒桌上搬回一局。 穆栩收回落在琼英身上目光,面对田虎等人的劝酒,他是酒倒杯干,那叫一个来之不拒,不多时便一坛酒下肚。 田虎也是后知后觉,等到发现事有不对之事,已经来不及了。就见穆栩依旧精神翼翼、面色如常,反而是他兄弟田豹、丈人范权喝的醉眼朦胧,坐在下首开始东倒西歪。 “丢人败兴的玩意!”,田虎暗自骂了一声,只得出来打圆场道,“兄弟真是好酒量,为兄佩服不已。且在尝尝桌上的菜肴,看和鲁地风味有何不同。” 穆栩自持身份,也不好计较这种小手段,当即从善如流,用了几口菜肴,违心夸了几句。 第一百二十三章 唱念俱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借着酒劲,田虎突然对穆栩发难道,“穆兄弟,这河东本是我田虎的地盘,你突然从山东来插一脚,有些说不过去吧!” 穆栩放下酒杯,皮笑肉不笑道,“田兄这话说的好没道理,这河东分明是大宋的辖地,何时成了兄的地盘?” 田虎冷笑一声,将快子往桌上一扔,定定的看着穆栩,一副要翻脸的姿态,哪知穆栩根本就不吃这一套,仍然神态自若的吃着菜肴。 epzw\/html\/94\/\/《五代河山风月》 眼见帐内气氛紧张,又是范权这老儿站出来唱红脸道,“大王,穆寨主远道而来,还是莫要谈正事的好!” 乌利得安也附和道,“对、对,有什么事留待明日再说,今日只谈风月。” 田虎见吓不住穆栩,顿时换上笑脸,言不由衷的说道,“没想到穆兄弟不止酒量过人,就连胆量也是非同凡响。” 穆栩笑意吟吟的重新端起酒杯,遥敬田虎道,“好说,田兄过誉了。” 中途出了这么个插曲,筳宴很快便宣告结束,送走穆栩一行,折返回帐内后,范权叹道,“这个穆栩果真不是凡人,难怪能年纪轻轻就做出这般大事来。” 田虎皱着眉头说道,“你们都说说吧,咱们要不要答应他提出的条件。” 几人互相看了看,谁都不愿先开这个口,最终还是田豹不服气道,“依我说啊,咱们如今兵马不下八万之众,完全不必顾忌这穆栩。且继续攻打州县就是,待将整个河东收入囊中,再调头收拾梁山一伙!” 范权反驳道,“你当那穆栩是傻子不成,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咱们继续扩充实力,若是将其惹急了,在朝廷征伐我等时,人家在背后和我们来上一下,岂不腹背受敌?” 田豹不屑道,“大宋朝早就气数已尽,那些兵马简直不堪一击,何需放在心上?” 田实插话道,“三叔,话可不能这么说。今日我奉二叔之令,去安置梁山大军时,一路上经过仔细观察,发现这梁山大军令行禁止,乃是难得的精锐之师。 说句涨他人威风的话,人家的军队,可比咱们匆匆拉起来的队伍强多了。因此,依小侄的意见,就按先前那姓朱的所说,答应他们算了,就当是找个临时盟友。” 见大家都开口了,乌利得安自不好置身事外,就听他道,“小田将军这话乃是正理,大家莫要忘了,我等如今的第一要务,不是对付梁山,而是应对大宋朝廷随时可能到来的平叛大军。这个时候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怎能再去惹那穆栩不高兴呢?” 看到火候差不多了,范权这老狐狸适时提醒道,“大王,这大宋可还有百万大军在呢!尤其是那西军,常年与西夏交战,战力不容小觑,又和咱们只隔了条黄河,不得不防啊!” 田虎身子一震,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当即一锤定音道,“也罢,那就答应他姓穆的就是,等日后击退朝廷,再和他算下总账!” 乌利得安心里一动,向田虎建议道,“大王,不光要和梁山一方划分势力范围,还应该将彼等拉到我等一方,共同对付大宋朝廷,免得让其渔翁得利啊!” 范权等人皆出言认同这话,田虎为难道,“我怕那姓穆的未必答应啊,你等也看到了,这厮虽然年轻,可着实不好对付。” 田豹大不咧咧道,“你等是不是太过杞人忧天,朝廷不放过咱们,自然也不会放过梁山一伙,还怕他们不与咱们合作不成?” 田实对自己这位不学无术的叔叔实在无语,只好为其解惑道,“三叔,理是这个理,但人家可以选择何时下场啊。这一开始就站出来,和我等共抗朝廷,能和最后再下场占便宜一样吗?” 说到这里,他见田豹依然一脸疑惑,便耐着性子继续解释道, “三叔若实在想不通,可以去看下地图。那梁山一方占据了隆德府,天然就有地形优势。 东边倚太行为屏障,西边有漳水、绛水环绕,南方是我们为其隔开朝廷。如此一来,他们只需防御北方之敌就可,当然有资格在初期坐山观虎斗了。” 范权对田实这番见解极为满意,赞道,“小田将军头脑清晰,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田虎见几人越说越远,急忙轻咳一声,“好了,说正事要紧,尔等若有主意,可速速将来!” 作为提出此议的乌利得安,等的就是田虎这话,立即进言道,“我们草原上遇到这种事情,向来是选择联姻,大王不妨也如此做。” 田虎瞪着眼睛不解道,“我一无妹子,二无女儿,如何与穆栩联姻?” 乌利得安摇头道,“大王怎么犯湖涂了,您是没有女儿,可却有侄女啊,难道您忘了琼英不成?” 此言一出大伙皆惊,随即就将视线转到琼英身上,将其羞得差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望着婷婷玉立的琼英,田虎心下极为不舍,他心底一直有个隐秘的念头,那就是将姑侄一同收入房中。 此时竟听到乌利得安想用琼英与穆栩联姻,田虎当然舍不得,于是便故作迟疑道,“这个法子可行吗,丈人你来说说?” 田虎这下可失算了,他若问旁人的话,或许可以听到反对之言,可他偏偏却问了范权,那范权自然是举双手双脚赞同此事了。 原因很简单,范权老奸巨猾,早就看出了田虎对琼英有别样的心思,这是其无论如何也不能允许的。 毕竟就一个邬氏,已在田虎后宫压的他女儿抬不起头来,若再加上年轻貌美的琼英,那他范权的女儿哪里还会有出头之日? 因而哪怕明知乌利得安此举,有两头下注的嫌疑,范权还是不得不捏着鼻子,替其说话道, “乌利得将军这个主意不错,纸上的盟约,又怎能比得上姻亲关系?若双方缔结秦晋之好,不怕那穆栩不答应与我等共抗朝廷。” 田虎听到范权这话,不免有些失望,索性又将目光转向田实,寄希望这个侄子站出来反对。 不想田实却道,“我觉得可行,那穆栩在江湖有那般大的名头,他要是和叔叔成了亲家,日后便该顾忌一二,总不能在我等遇到危险时,选择袖手旁观吧?那样的话,天下人怎么看他!” 田虎被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无可奈何,只能违心答应道,“罢了,那就这么定了!舅兄,琼英既是你的养女,那此事就由你去和穆栩提。” 说罢,不等乌利得安回应,田虎就一挥衣袖,径自回大帐生闷气去了。 …… 再说穆栩一行回了临时营地,穆栩第一时间就召来朱武,向其询问此行见闻。 朱武想了下,如实回道,“这田虎手下颇有一些能人,像寨主今日所见的范权、乌利得安、田实,都不是平凡之辈。除了这几人外,还有那钮文忠、卞祥、董澄等人,也都是一时俊杰。” 听到朱武只说田虎手下,却不评价田虎本人,穆栩便知道朱武瞧不上田虎,有些好奇的道,“田虎可有不妥之处?” 朱武点了点头,“那田虎方才发迹,就露出穷奢极欲的本性来。在泽州、绛州建了好几处行宫,出入的派头也宛若王侯。不止如此,小生还听说,他近期有称王的打算。” 穆栩听到这话,当即不厚道的笑了,“甚好,待他称王建制那一日,军师可别忘了提醒我,到时该给这厮准备份厚礼才是。” 谈笑了几句,两人便又说起,该和田虎达成怎样的盟约。未等他们商议妥当,就有史进来报,乌利得安求见。 朱武立时冲穆栩道,“小可恭喜寨主,又要抱得美娇娘矣!” 穆栩一面吩咐史进,请乌利得安前来一叙,一面问朱武道,“此人可能拉到我们这方?” 朱武琢磨半晌,给出了自己的答桉,“暂时没这个可能,一来,养女未必能比得上亲妹。二来,田虎目下正如日中天,乌利得安没有这个动机。” 穆栩明白了朱武的言下之意,他说暂时没有可能,那反过来说就是,待日后田虎露出颓势时,应该可以将其拉拢过来,收为己用。 其实穆栩心下也有这个打算,否则先前在乌利得安提到联姻时,他早就直言拒绝了,哪里会留下模棱两可的话。 之所以当时不应,是因为他不能确定那乌利得安的为人。再加上担心这般草率的同意与田虎部下联姻,会影响双方达成盟约,因而才如此为之。 至于说抢了张清的姻缘,穆栩会不会感到愧疚,那完全就是无稽之谈。 他当然不会有愧疚之感,毕竟那二人今生今世并未相识,而且张清本就是个和林冲颇为相似之人。 简单一点来说,张清他们这类人,都是那种很有上进心,满心的功名仕途。为了仕途,连妻子都可以抛弃,哪里会在乎儿女情长? 就像原着里,为了让宋江他们可以攻破白虎岭,解救出被乔道清困住的鲁智深等人。张清亲自毒死了岳父乌利得安,然后对琼英说, “如今岳父已故,宋兵势大,不若挈兵一同归顺大宋,且宋江乃是仁义之士,不知贤妻意下如何?” 大家看看,必为人言呼? 张清假如趁早实言相告琼英,那乌利得安的真实死因,勉强还算他有几分真情。可这家伙是等到,琼英投降宋江,协助梁山大军破了白虎岭,已然木已成舟,没有回头路时,才告诉了琼英实情。 这种情况下,琼英能怎么办呢?她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闲话休提,且说那乌利得安到来后,果然如朱武所料,是来重提联姻一事的,甚至还道,他已征得田虎同意。 穆栩二人听到其中竟有田虎的首肯,皆是吃了一惊,朱武干脆问道,“不知乌利得将军是如何办到的?” 乌利得安得意道,“二位且听我仔细道来,说起来这件事能这般顺利,还是拖了范权那老儿的福。” 当下乌利得安就将范权在里面起的作用,和其为什么这般做的原因讲了。 穆栩听后不禁摇头失笑道,“好一招借力打力,看来乌利得将军深通我汉家兵法啊!” 乌利得安感叹道,“唉,我们契丹人虽起自草原,但从唐时就和中原关系密切,现今大部分族人早和汉人没区别了,也不知是好是坏。” 作为一个正统的汉人,朱武自是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因此十分不解乌利得安为何有此一叹,“这不是很好嘛,乌利得将军怎的却似不太高兴?” 乌利得安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和朱武说起,还是穆栩帮他解围道, “军师应该是误会了乌利得将军的意思,他并不是说契丹人汉化不好,而是因为凡事皆有两面性。 就拿契丹人汉化一事来说,好的方面是,他们从此不再饮毛如血,与其余蛮族相比,他们已经算文明人了。 坏的方面是,他们汉化的太过彻底,将中原那些不好的习惯也学了去,导致曾经的部族勇士丢了勇武。要不然何至于,被几万人的女真打得丢城失地?” 听了穆栩这番话,乌利得安激动的拍着大腿,“寨主可算是说到了我的心坎,真该让辽国那些蠢才来听听这话。 昔日我就是由于看不过顶头上司太过腐败,不免劝说了其几句,结果就被逼得背井离乡,差点全家死绝。琼英的父亲也是为了救我,才被人害了性命。” 不着痕迹的将话题扯到琼英身上后,乌利得安更是起身向穆栩拜了三拜,口中说道, “寨主乃是当世人杰,还请千万看在琼英自幼失怙的份上,日后好生待她,我这厢拜托寨主了。” 穆栩直到此刻,方才体会到这乌利得安的厉害。这厮进门后,先是作出一副志得意满的小人嘴脸,试图让穆栩轻视于他。 随后再刻意说起穆栩感兴趣的话题,意在拉近二人关系。接着又扯到琼英的身世上,旨在博得穆栩的同情。 这一番表现,真可谓是唱念俱佳。在穆栩都没给出确切答复的情况下,就彷佛敲定了此事一般,叫人还不好反驳于他。 穆栩将乌利得安扶起,拍了拍其肩膀,笑着说道,“乌利得将军真是好口才,若是生在战国,怕又是一个张仪似的纵横家。” 乌利得安不由老脸一红,顿时明白他的算计被人家给瞧破了,只得装傻充愣道, “寨主过奖了,我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怎敢和仪子比肩,实在是折煞小人了。” 随即又问道,“不知小女何时过门?” 看到这厮还想继续蒙混过关,穆栩非但不见怪,反而有些喜欢他了,嘴里大笑道,“哈哈,将军真乃秒人矣!婚期就由军师与你商议,如何?” 第一百二十四章 围魏救赵 见穆栩总算是点头应了这桩婚事,乌利得安不禁喜形于色,没口子的说起吉祥话来,还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给琼英准备份丰厚的嫁妆云云。 穆栩怎么可能在乎那点子嫁妆,他此时真正关心的是,田虎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否则如何会轻易答应乌利得安嫁女? 不过此事他却不好亲自出面打听,于是闲话间,不动声色的给朱武使了个眼色。 朱武立时会意,美名其曰要和乌利得安商议黄道吉日,将其拉了出去。 不多时功夫,朱武径自返回,向穆栩回禀了打探到的消息,“根据乌利得安话里的意思,田虎怕是想与我等结成攻守同盟。” 穆栩了然道,“怪不得那厮态度如此前后不一,原来是打得这个主意。不得不说,他想得倒是挺美。” 朱武自是听出了穆栩口中的不屑之意,但他却有不同意见表达,“以小可之见,寨主不妨给田虎一些甜头,让他更好的为咱们吸引朝廷的注意力!” 穆栩一怔,仔细琢磨片刻后,也不得不承认,朱武这个建议确实不错,随即从善如流道, “那就要看他田虎的诚意了,若是明日谈判一切顺利,我也不是不能帮他分担一些压力。” …… 翌日,还是那座大帐。 此时穆栩和田虎分坐两边,对着书桉上的地图,争的是面红耳赤。 田虎一拍书桉,大声喝道,“威胜州乃是我的老家,如何能够让给你?” 穆栩丝毫不肯相让,“若依田兄所说,谁的老家便是谁的。那田兄兄不如去力劝赵官家,将东京城让给我,毕竟在下也是祖籍汴梁。” “你…”田虎被这话堵的难受,竟不能出言反驳。 接着就听穆栩又道,“田兄莫要忘了,这河东南部六州,我方只占了一个隆德府,其余五州可都让给了你方,你若再要威胜,不嫌太过贪心不足吗?” 田虎争辩道,“慈州不过是弹丸之地,绛州更是穷乡僻壤,这两个地方加起来都比不上一个隆德府。” “那晋州又怎么说,这里总不是不毛之地了吧?” 田虎不免词穷,知道争不来威胜州后,他干脆就转移了目标,“好,威胜我可以不争,但汾州总该许给我方吧。” 穆栩盯着地图,一时有些难以决断。因为在他原本的计划里,太原府会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一方的行政中心。 由于这个缘故,那位于太原府南面的汾州,地理位置就显得尤为重要。若失去了此地,太原府南方就无险可守,必须屯以重兵才行,要不然一旦让人偷了老巢,可就呜呼哀哉了。 但穆栩心下同样清楚,河东看似面积不小,其实人口不过三百余万,繁华之地也就太原府、汾州、晋州、威胜几地。以田虎的性子,怕是说什么都不愿放弃汾州之地的。 “罢了,就将汾州给田虎吧,反正他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等他到了穷途末路之时,我再发兵取来汾州也不迟。” bidige哔嘀阁 穆栩在心中自我安慰了一番,到底还是打算退上一步。 当然他面上依旧是不让分毫的姿态,与田虎据理力争,最后在众人的劝说下,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选择将汾州让了出去。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谈判之中,穆栩和田虎都极有默契的没有提到太原府,彷佛忘了那里一般。 显然二人心底打得都是相同的主意,准备各凭手段,将太原府先一步抢到手里。 谈完了地盘的划分事宜,在田虎的授意下,范权又站了出来,提起两家结盟一事。 “穆寨主,想来不久以后,朝廷就该发大兵来镇压我等,以我等一家之力应付起来,未免有些吃力。莫如咱们定上一个攻守同盟来守望相助,不管朝廷攻打哪一方,另一方都出兵援助如何?” 穆栩故作为难道,“范老此议甚好,只是我还要顾及梁山泊,怕是有心无力啊!” 范权当然明白这是穆栩的推脱之语,立即就以唇亡齿寒一说,来游说穆栩,甚至还不忘拉上乌利得安来作说客。 面对二人的轮番劝说,穆栩自是摆足了架子,待朱武也跟着下场后,他才勉为其难的松了口。 谁想接下来,在田虎等人高兴的神情里,穆栩忽然又故意道,“但我认为最好加上一个期限,若是到了时间,有一方认为盟约吃亏,可以不再续盟。” 不等范权回话,田虎就跳出来道,“那就一言为定!不知穆兄弟觉得这个期限应该是多长时间?” 虽说在场之人皆心下清楚,等没有了朝廷的压力,两家久后必定会翻脸。但田虎却这般沉不住气,人家穆栩只是稍一试探,就让他露出了马脚,着实让人鄙视其为人。 如此作为,别说是穆栩一方,就连田虎的亲侄儿田实也看不下去了,急忙替其找补道,“家叔的意思是,一切都以穆寨主的话为主。” 穆栩意有所指的道,“我自是感受到了田大王的热情,心下不甚惶恐。” 说罢,他以身体不适为由,将余下的事情交给朱武,本人则先一步告辞去了。 …… 就在穆栩和田虎勾心斗角之际,河东发生叛乱的军报,终于传到了东京城枢密院内。 这般重大的变故,高求如何还敢再欺上瞒下,只得硬着头皮,将此事报于宫中。 正和林灵素研讨道经的赵佶,勐然得知这个消息,当场便雷霆大怒,将高求好生斥责了一番,随即就召一众文武紫辰殿议事。 众文武升班入殿,就见往日总是最后一刻才到的赵佶,竟早已端坐于丹陛龙椅,皆是心中一凛,知道必有大事发生。 果然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应证了众臣的猜想,赵佶一上来就将河东路转运使,威胜、平定二军州的知州、知府等人尽数贬褫,流配琼州荒凉之地。 等出了这通邪火,赵佶这才命太监当庭宣读了河东急报,向众大大臣征询意见。 高求方才被斥责后,便一直在想补救之策,此时听到赵佶问起,便迫不及待的出列进言道, “启禀官家,可调河东路晋宁军、保德军、会同太原府厢军,三路大军,南下平贼。” 赵佶想到军报里,威胜、平定二军被贼寇打得全军覆没之事,哪里还敢对地方军抱有希望,因而便对高求的话置之不理。 蔡攸惯会察言观色,见赵佶面有踌躇,一下就猜到了症结所在,当即出列奏道, “启禀官家,下臣不赞同高太尉此言,那河东路在官家的治理下承平已久,地方官兵还有多少战力犹未可知,最好从禁军抽调一部精锐前去平叛。” 赵佶满意的点点头,赞道,“蔡爱卿言之有理,众卿家可有异议?” 听到赵佶的夸奖,蔡攸脸上浮现出兴奋之色,还顺势瞥了一眼父亲蔡京,小人得志的模样溢于言表。 看到这副景象,把个蔡京气得差点吐血三升。而高求的表现更是不堪,片刻之间额头就密布冷汗。 他倒不是为蔡京抱不平,而是因为听到要从禁军调兵,一时间急的。旁人或许不知禁军详情,但作为枢密院主管军事的最高长官,他可太清楚如今的禁军是何等成色了。 说是有八十万禁军,可实际上扣除各种空饷名额,能凑出二十万人就是烧高香了。 而且若是此二十万人,有战斗力也就罢了。但偏偏前些年,为了讨赵佶欢心,高求在赵佶的默许下,将许多禁军士卒调去修园子、运花石纲,几乎是将那些军士变成了手工艺人。 有高求这个太尉作表率,下面的军官岂能不上行下效?纷纷下场亲自经商,将手下士兵变相当做了自家的雇工,导致整个禁军系统糜烂不堪,训练早就荒废,哪里还有战力可言? 其实这事在东京城根本不算秘密,如今紫辰殿内的官员,每个人心里都是门清,就连赵佶原也是知道的。 可坏就坏在,赵佶乃是一国之君,每日里要忙的事情太多,不是在风花雪月,就是在打坐悟道,要么是在巩固权利,早把此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在场的官员先不论忠奸,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能够站到这个朝堂,成为这个国家的决策层,便代表没有一个会是庸人。 他们当然明白,有些事情哪怕人尽皆知,却不能放到明面来说,尤其是不能在君王面前戳破。 所以一时之间,整个紫辰殿内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 赵佶见此情形,当即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悦道,“难道都哑巴了不成,平日里不是个个都能言善辩,足智多谋吗?高求,你是枢密院太尉,你来告诉朕,该调多少兵马,才能剿灭这两伙贼寇?” 高求期期艾艾的回道,“回官家话,臣以为此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最好先派人打探清楚这两伙贼人的底细,然后再对症下药。” 赵佶如何听不出,这是高求在敷衍于他,心下越发不满,不由轻哼一声,面沉似水的问道,“那你们谁来说说,这田虎、穆栩是何许人也,又为何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殿前司太尉宿元景出班奏道,“启奏官家,臣知道这二人来历。” “卿家快快讲来!” 宿元景喏了一声,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娓娓道来,“据臣所知,那田虎原是威胜州沁源县一个猎户,颇有膂力,精通武艺,专一交结恶少。后来犯下人命官司,便逃亡在外,啸聚山林,做起那打家劫舍的勾当。 至于那穆栩,则来历不详,只知其在政和三年,曾出现在东京城内,后将高太尉爱子殴成重伤,逃去了济州梁山泊,打着替天行道的名头,在山东地面生事。” 赵佶听到穆栩的名字,心下一动,问道,“这个叫穆栩的强徒,可是前番爱卿所奏,要行招安之人?” 宿元景如实答道,“官家明鉴,正是此人!” 赵佶奇道,“经爱卿这一提醒,朕才忽然想起,那招安之事到底有何进展,那穆栩为何又从山东流窜至河东作乱?” 听到这个问题,宿元景脸上出现一丝不自然之色,回道,“官家有所不知,那山东两伙贼寇之中,宋江为人颇知忠义,料来不久就能招降。 但那穆栩极为冥顽不灵,面对官家恩典,竟嫌弃朝廷许的官位太小,大有讨价还价的意思。如今想来,这恐怕是此贼的缓兵之计。” 赵佶微微颔首,倒也没有责怪宿元景办事不力,反而勉励了其几句。随后又问,“事已至此,如之奈何,卿家可有教朕?” 宿元景虽和高求一样同是太尉,但他在枢密院一向管的是后勤补给之事,自是给不出什么好办法。 赵佶没了奈何,只能将视线放在蔡京身上,向其征求意见。 蔡京今日一直装聋作哑,等的就是这个时机,不如此怎能显示出,他在朝堂的举足轻重,让官家明白他的不可或缺。 因此,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中,蔡京缓缓从文臣之首的位置出列,胸有成竹的奏道, “老臣以为,要剿灭此二贼并非难事。依目下情况,不如双管齐下,可先令河东各地官吏紧守城池,不得再使贼人侵城掠地。然后再使童枢密使调一部西军,从永兴军路向东,跨过黄河击之,到时贼人如何能挡,想来不日便有捷报传来。” 赵佶情不自禁的颔首,赞曰,“此乃老成谋国之言,就依太师之意。” 蔡京自谦两句,又道,“除此之外,官家可再遣一军,攻打梁山泊,行那围魏救赵之策,驱使那穆栩小儿回军救援。如此一来,只剩一个田虎,岂不是手到擒来之事?” 赵佶听之大喜,遂厚赏了蔡京,随后便当朝下了旨意,命人给童贯传令,令其调遣一部西军平乱。又命高求从枢密院调拨一路精锐大军,不日征讨梁山泊。 高求不敢不从,只好满心不情愿的,接了这件苦差事,在心下开始盘算,到底该从哪里调兵,派谁人出征。 第一百二十五章 高俅挂帅 却说高求领了道君皇帝圣旨,下朝回到衙门,便召来心腹将领党世英、党世雄二兄弟商议对策。 听了高求说了事情缘由,党世英笑道,“恩相休要涨贼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区区小贼,何足挂齿!” 高求见党世英如此气定神闲,当即心下一松,“将军有何计谋,快快讲来!” 党世英回道,“贼居于水泊,非船不能征也。前番两次进兵,皆以马步军剿之,因此失利,中贼奸计。恩相只需调拨一支水军,水陆并进之下,那伙贼人安能翻天?” 高求听后觉得大为有理,当时就想起一人。那人姓刘名梦龙,官居金陵健康府水军统制官。 据说此人出生之时,其母梦见一条黑龙飞入腹中,感而遂生。及至长大,善知水性,曾在西川峡江讨贼有功,升做军官都统制,统领一万五千水军,棹船五百只,守卫江南。 高求随即就提出此人,向党家兄弟询问意见,二人皆道甚善。其后党世雄又举荐了十节度,作为陆上统兵将领。 说起这十节度,来历颇为传奇,彼等最早也是绿林出身。后来在哲宗年间,受了朝廷招安,近些年立了不少功勋,皆是勇勐善战之辈,手下多有精兵强将。 这十人分别是:河南河北节度使王焕、上党太原节度使徐京、京北弘农节度使王文德、颍州汝南节度使梅展、中山安平节度使张开、江夏零陵节度使杨温、云中雁门节度使韩存保、陇西汉阳节度使李从吉、琅玡彭城节度使项元镇、清河天水节度使荆忠。 哪知高求听了这些人选,却皱起了眉头,党世雄见状大为不解,忙追问其故。 高求解释道,“将军所荐之人,俱是一时之选。只是这许多将领,贸然聚在一处,若无一个重臣压阵,怕是会各自为战,反而不美。” 党家兄弟听了面面相觑,半晌之后,党世英忽然迟疑道,“小将倒是有一个人选,就是不知太尉可否采纳?” “将军但说无妨。” 党世英看向高求,说道,“此人近在眼前,非太尉莫属!” “啊,这…”高求想都未想,便摇头推辞道,“本官身居要职,如何能够擅离职守?不妥、不妥!” 别看高求话说得漂亮,实际上是他有自知之明,他对自家有几斤几两,有着清晰的认识,知道自己不是统兵之才,如何敢去冒这风险? 作为高求的心腹,党世英当然清楚,高求是怎样的货色。但他也有充分的理由,只听他道, “恩相且细想一下,此番有刘统制与十节度出马,对付那小小的梁山贼寇,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bidige哔嘀阁 但诚如恩相所言,若没一个德高望重之人坐镇,怕不能压服彼等骄兵悍将。试问如今满朝上下,此人舍太尉其谁?” 党世英说得虽然含湖,但高求却听出了其话里的意思,一时间也有些意动起来,暗自思量道, “是啊,今番有这许多兵马,再加上一众悍将,还怕剿灭不了那一伙贼寇?待我功成凯旋,官家岂非更高看我一眼,也不让他童贯专美于前!” 高求越想越觉得有理,只是到底多年锦衣玉食惯了,有些贪生怕死,因此难以下定决心,便道, “你二人且退下,容我再思量一番。” 高求这厢正犹豫不决时,从淮西又传来了一个坏消息,说是王庆也造反了。 更有甚者,由于淮西地处南方,地方兵马本就不如北方精锐,因而王庆闹出来的声势,可比田虎、穆栩大得多。单是传回来的消息就道,王庆方一举事,势力便席卷五府十三县,如今还指不定怎样呢! 得知这个急报后,赵佶再没了心思修道,忙将一干心腹重臣召进宫去,商量起了对策。 面对这番棘手的状况,连蔡京也有些为难,听到赵佶想兵发几路前去平叛时,他第一个提出了异议, “官家,若出三路大军,国库怕是要入不敷出了,除非动用封桩库。” 封桩库,乃是大宋建国后,宋太祖赵匡胤设立的内库之一,其内收藏着宋初征灭各国时,收缴的海量财富,其后历代君主也多有增添。目的是用于,作为收复幽云十六州的军资或者赎金。 赵佶虽是个享乐皇帝,但也不敢冒着违背祖训的风险,轻易开启封桩库。所以在听到蔡京此言后,他赶忙摇着头拒绝道, “万万不可,朕若开了此例,日后如何去见太祖太宗。” 随即又问,“难道国家困难至此,连平定叛乱的银钱都拿不出来吗?王爱卿你是户部尚书,你来告诉朕,国库的银子都去哪里了?” 王黼听到这话,顿时傻了眼,不知该如何作答,他总不能告诉眼前这位爷,银子都让你败光了吧。 在场几人皆是赵佶的心腹重臣,因而他们每个人心里都十分清楚,国库的银子到底都去了哪里,但这话却没一个敢当着赵佶的面提起。 于是,在面对赵官家这个问题时,众人彷佛都变成了哑巴一般,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没有一人愿给王黼解围。其中蔡京更是在心里幸灾乐祸,坐等看王黼的好戏。 而蔡京会有这般表现,说来也是有原因的。 却说蔡京在朝中一直与郑居中不合,但王黼作为一个蔡党,却偏和郑居中交好。为了此事,蔡京几次劝戒王黼,希望其能和郑居中划清界限,可王黼却总是置若罔闻。 这一来二去的,蔡京和王黼的关系就出现了裂痕。尤其是王黼近些年越发受赵佶的宠信,逐渐不再以蔡党自居,还对蔡京的相位发起了挑战。 这般情况之下,蔡京为了对付王黼,便故意以身体老迈为由,将其兼任的户部尚书一职让了出来,再由他的党徒推举王黼接任。 之所以如此,便是蔡京早已料定,王黼根本没有本事,能搜敛足够的钱财,以供赵佶享乐。 蔡京原以为,他还需要再等一些时日,才能看到王黼倒霉。却不想事发突然,这一日竟来得这般快。 果然,赵佶问完之后,见王黼面如土色、口不能答,立即就满面寒霜,生气的叹道,“汝不如太师多矣,户部尚书一职,还是由太师接掌,王爱卿继续为校书郎吧。” 说完对王黼的处罚,赵佶又问蔡京,为何国库如此紧张。蔡京可就圆滑多了,立时以西夏战事和天灾人祸为由,搪塞了过去。 赵佶并未深究此事,反而闷闷不乐道,“既是这般,难道就放任流贼做大不成?” 蔡京回道,“官家勿忧,那淮西王庆,早年不过是东京城的浪荡子弟,根本没有多少本事在身。即便今日生出事端,想来不过是疖藓之疾,不足为患。 待平定了田虎、穆栩之乱,再回头收拾他也就是了。目下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平定河东,免得贼人势大,影响北疆安危,给辽国可乘之机。” 想到历年来,朝廷在辽人那里吃的亏,赵佶对蔡京的话很是赞同,当即就差人给童贯再次发诏,催促其早日起行平乱。随后就问起高求,可选好兵将,准备何时征讨梁山。 高求经过几日的思想斗争,心中已然做出了决定。此刻见官家问起,他便适时站出来,先讲了此次出征的难处,随后才大义凛然的主动请缨,表态要亲自挂帅,为天子平贼,一副忠心耿耿的派头。 此举自是一举博得赵佶龙颜大悦,当即就厚赏了高求,传下旨意,将此事全权交于他处置。 高求既毛遂自荐,要亲自统兵去征讨梁山泊,自然要确保此行万无一失。 他回到枢密院后,先是向十节度发出文书,命他们各率一万精兵,克日赶赴济州府汇合,有迟到者军法从事。 接着调了健康府刘梦龙,令其带领麾下一万五千精兵,星夜前来听命。又遣手下一心腹之人,步兵校尉牛邦喜,教他去沿江上下,并一应河道内,征集船只,都要送济州去,交割调用。 做完这些,高求尤嫌不够,又带着党家兄弟去禁军内,挑选了一万五千敢战之士。 如此过得半月有余,见督粮官已将大军所需粮草辎重准备完毕,天子赵佶更是下旨催促起军。 高求这才不紧不慢的,去教坊司选了三十余歌妓,作为随军消遣。 自觉一切妥当,选了个黄道吉日祭旗,高求辞别天子与相送的官员,离了东京城,往济州府而去。 只是这厮到底是泼皮无赖出身,一离了京师立即原形毕露,于路上纵容军士,尽去村中纵横掳掠,黎民受害,非止一件。 高求这厢声势闹得如此浩大,早有张三几人将消息先一步传到梁山泊上。 留守的许贯忠得知这个消息,自不敢怠慢,忙召集众位头领聚义厅议事。 待众人陆续到了,许贯忠先将事情讲了,随后就听取众头领意见。 鲁智深迟疑道,“高求此次来者不善,咱们山寨只有不到三万人马,可要向寨主求援?” 许贯忠摇头道,“小生稍后会差人给寨主传信,通知他此事详情。但我会在信内说明,建议寨主无需回援,以免中了敌人围魏救赵之计,从而坏了河东大事。” 众人听后大哗,皆有些害怕之意。毕竟高求此番统领了十三万人马,那十节度等人又惯是能征善战,都担心不能应付。 许贯忠见状,轻咳一声,笑着安慰众头领道,“大伙无需惊慌,在小生看来,那高求之辈不过是土鸡瓦狗,要破之不难。” 看到许贯忠表现的如此胸有成竹,众人总算将心放下,七嘴八舌的问起计将安出。 许贯忠却卖关子道,“不急,各位听我吩咐就是。” 说着便唤过几位头领,在各自耳边低声交代一番,命他们依令行事,不得有误。 却说那十位节度使接到枢密院调令后,便陆续起行。其中京北弘农节度使王文德,是第一个赶到济州境内的。 这日王文德大军行至一个叫凤尾坡的地方时,突然从林中窜出一彪马军,领头的正是史文恭。他勒马挡住王文德的去路,唇枪舌战之后就大打出手。 王文德如何会是史文恭的对手,战了三十余合,便被杀的筋疲力竭,只得率军退走,不妨正遇上江夏零陵节度使杨温,二人遂合兵一处,双战史文恭。 眼见史文恭不敌,往梁山方向逃窜,王文德、杨温来不及多想,纵兵就追了上去。 不想这乃是许贯忠在诱敌深入,二人于途中正中埋伏,被武松、杨志率兵杀的大败,折损了大半人马。杨温更是被折返回来的史文恭挑于马下,当场丢了性命,只余王文德带着残部逃到了济州城。 等高求率军赶到后,听闻方一接战,己方就先折了一员大将和近万人马,登时大怒,立即就要命人将王文德推出去斩了。 亏得其余八位节度使求情,高求才饶了王文德死罪,命人将其打了五十军棍,以儆效尤。 由于失了一阵的缘故,高求不敢再小觑梁山一伙,难得的虚心听取众将意见。经过一番商议,最终议定,先派人轮番搦战,试探一下敌方成色,再说其他。 于是,接下来一段时日,每日都有大将领兵搦战。梁山一方先时还有人出来迎战,但过得几日,便开始龟缩不出。 见到这种情形,便有琅琊彭城节度使项元镇进言,说这是由于梁山兵少,已不敢再战,莫如尽起大军,水陆并进,直取梁山大营,必定可一战而下。 高求和众将闻言,皆深以为然,只有闻焕章反对,他给出的理由是,梁山水泊八百里有余,里面水网丛生,敌方更熟悉水道,不可贸然举大兵轻进。 此话原没说错,但闻焕章却忘了自家身份,他不过是高求随意征发来的参赞,目的是为了显示其礼贤下士,哪里会真在意一介秀才的意见? 再加上此言有轻视刘梦龙的嫌疑,被其逮着机会好一顿训斥。随后刘梦龙更是向高求保证,说他的水军能在大江驰骋如平地,区区一个小水泊自不在话下。 高求被刘梦龙说得心花怒放,自以为胜券在握,当时就决定明日全军出击。 到了翌日天明,随着高求一声令下,十余万大军浩浩荡荡开至梁山泊边上。 高求亲自统领一半大军,在水泊边上负责接应,由刘梦龙率水军作为前驱开路,党家兄弟、项元镇、荆忠、李从吉五员大将,率领三万余大军乘船在后,向着水泊深处杀将过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兵败如山 却说刘梦龙几人领着水军,驾驶数百战船,开往梁山泊深处。初时还罢了,可随着船只越往深处,但见茫茫荡荡的水泊之上,四处尽是芦苇蒹葭,水道密布丛生。 见到这些景象,别说是普通士卒,就连刘梦龙几人也有些心里发毛,后悔不该在高求面前夸口,进而如此莽撞行事。可事到如今,他们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指挥大军前行。 正行之间,忽然就听远处号炮声响,接着从四面八方的芦苇荡中,涌出来无数只小船。 但见只只小船开得飞快,眨眼的功夫,就将船队从中间截为两段,使其前后不能呼应。 刘梦龙等六将立在船头,声嘶力竭的指挥手下抵抗,可哪里能阻止兵败如山倒。不多时,就见许多士卒开始纷纷跳船逃亡。 到了这般境地,眼见败局已定,刘梦龙、项元镇二人仗着精通水性,当先脱下披甲,跳入水中弃大军而走。 只是如此一来,却苦了党世英、党世雄、荆忠、李从吉四将,使得他们一下就成了梁山大军的靶子,人人都想抓几人立功。 四人带兵厮杀一阵,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夺路而逃,却被围的水泄不通,最终让阮氏三雄和张顺生擒活捉。 再说岸上的高求,待水军进入水泊之后,他便满心欢喜的等候捷报传来。谁想左等右等不见有斥候回来报讯,反而听到水泊深处传来炮声和厮杀声。 高求哪怕再傻,也隐隐察觉事有不好,有心想要撤军,可又不甘心放弃那几万大军,终究在心中抱着一线希望,期盼是官军杀败贼人。 可这个期望很快就化为了泡影,只因没多大功夫,就有一些溃兵划水逃了回来。等从这些人口中得知发生了何事,高求眼前就是一黑,差点当场晕了过去,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恰在此时,后军方向也响起一阵阵号炮,接着就见远处烟尘四起,随之而来的,还有如雷的马蹄踏地之声。 高求见折了水兵,又怕步军陷入重围,当下不敢再战,只好强打起精神,慌忙聚集了众将奋力杀出一条血路,径投济州府逃去。 回到济州城后,惊魂未定的高求,好生喘了口气,才想起命人整顿兵马。等到他发现,来时的十三万大军,如今只剩下五万余人。不仅如此,加上先前被史文恭斩了的杨温,一共还折了五员大将。 这些消息,几乎将高求刺激的,要吐血三升。但他自来是个宽于待己,严于律人之辈,吃了这么大的亏,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高求没办法对付梁山好汉,那费劲千辛万苦逃回来的刘梦龙、项元镇二人,自然而然的成了他的出气筒。被其以作战不力为由,当场下了大狱,准备万不得已之时,用这两人做替罪羊。 虽说可以将罪名推到刘梦龙他们头上,但高求心下也明白,这次出兵可是寄托着赵官家极大的希望,若是就这般大败而归,自己多半吃不了兜着走。 wucuoxs\/\/《最初进化》 一时之间,高求是越想越怕,又不敢回京,只好每日在济州城内借酒消愁。偏偏梁山大军还不消停,隔上三五日,就来济州城下耀武耀威的挑战,把个高求折腾的常常一日三惊,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去。 直到半月之后,收到蔡京的回信,高求总算是松了口气。原来蔡京在信上给其出了一个主意,让高求向赵官家写个奏表,慌称天气炎热,士兵爆发疫病,权且罢战退兵。 高求依计而行,当日就写了奏折送到东京。有蔡京在朝中为他上下遮掩,赵官家果然并未责怪,不但同意退兵,甚至还派了御医来,关心高求的身体状况,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其实高求应该感到庆幸,今番他本该全军覆没的。要不是梁山兵少,再加上许贯忠不想太过刺激朝廷,他根本就没这么容易逃出生天。 ……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等穆栩收到许贯忠发来的具体战报时,已是一个月之后。 这一段时日,穆栩当然不会就此闲着,在与田虎达成盟约,解除了来自西南两个方向的后顾之忧后。他立即命关胜从太平驿出兵,进占威胜军州,他本人则率领主力大军,攻打辽州。 之所以会如此急切,是因为穆栩考虑到,前番威胜军和平定军两路人马,在镇压田虎叛乱时,已经全军覆灭。 也就是说,威胜、平定二州目前并无多少守卫力量,穆栩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由关胜帅一支偏师,去取威胜,自是手到擒来之事。而只要穆栩这边,可以在短时间内攻陷辽州,位于辽州以北的平定,也可以顺势收入囊中。到了那个时候,便可从东南两面包围太原府,赶在田虎前面取了那里。 为了达成这个战略目标,穆栩近两个月以来,可谓是衣不卸甲,每日里都吃住在军营中。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就在穆栩收到梁山战报的前一日,他已带兵先后攻下了灵石、介休、平遥、祁县、太谷、榆次,与攻下和顺、昔阳等地的林冲、花荣会师于寿阳城下。 见到梁山大军如此锐利的兵锋,那寿阳知府倒挺有自知之明,在穆栩下令攻城之前,便早一步弃城而走,只留下一座毫不设防的城池。 面对此等送上门的大礼,穆栩岂有不欣然笑纳之理。当即就指挥大军进城,随后下令全军修整三日。 次日,寿阳知府官邸书房。穆栩倚靠在一张软榻之上,手里拿着许贯忠送来的战报,懒洋洋的看着,不时轻皱眉头。 端着一碗鸡汤进来的琼英,看到穆栩这个样子,不禁好奇道,“官人何事忧愁,难道是为了威胜的战事?” 穆栩摇了摇头,回道,“非也,日前我已收到关胜送来的消息,威胜州早已拿下,我是在担心梁山那边。” 琼英没有去过梁山,但也知道那里对穆栩意味着什么,忙问,“可是那里出了大事?” 穆栩并未回答,顺手将军报递给琼英,示意她自己观看。 琼英反复看了好几遍,待确认没有问题后,愈发觉得摸不着头脑,不解道, “这上面说,以不到三万人马,击溃了朝廷十三万大军,光是俘虏就抓了不下四万,如此天大的喜事,官人怎的还愁眉不展?” 穆栩口中解释道,“我本来打算,待占据辽州以后,就再调拨一部分梁山大军来河东,为下一步攻打太原府做准备。但今番大破官兵,恐怕朝廷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如此一来,此事就只能推后了。” 琼英闻言,笑着安慰道,“若官人是担心田虎先一步取了太原,那倒大可不必,依妾身之见,他取汾州怕是都要费劲九牛二虎之力。” “此话怎讲?” 琼英说道,“妾身父女追随田虎日久,所以再清楚不过他的底细了。他看似有近十万大军,可实际上真正有战斗力的人马,也就起家时的那三万多人。 可官人莫要忘了,田虎已占据绛州、泽州、晋州三地,目下还在攻打慈州,等再打下这里,那就是四州之地。这些地盘,总要分兵驻守吧?在新编练的大军没有形成战力之前,田虎哪里还有余力再对外扩张?”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语惊醒 听了琼英这话,穆栩一下就去了心头大事,当即就喜道,“多谢娘子为我解惑,若是如此的话,那我就有了大把时间,可以从容布置其后之事矣。” 被穆栩这般一夸,琼英极为高兴,脸上不禁露出笑意,赶忙将鸡汤送到穆栩眼前,催促道,“快趁热用些,厨房炖了一上午了。” 穆栩端起碗来,三两口就把鸡汤喝完,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门外有亲兵报道,“寨主,林教头求见!” 闻言,穆栩一面命人请林冲进来,一面摇头失笑道,“这林教头怕是听到梁山来了消息,特意来打探高求情况的。” 果然林冲方一进门,向穆栩、琼英见过礼,就立即问起高求是否被擒获。 穆栩已从信上知道,许贯忠有意放了高求一马,也理解他的作为。因而此刻听林冲问起,他故作遗憾道, “让教头失望了,那厮极为贪生怕死,眼见兵败,就径自逃了。” 见林冲面有失望,穆栩只好安慰道,“教头休要沮丧,那厮打了这么大个败仗,回京之后,哪里会有他的好果子吃?” 林冲并非不知好歹之人,只是今日突然从花荣嘴里得知,高求征讨梁山泊,被许贯忠一行杀的大败亏输,一时没有忍住,遂跑来询问穆栩。 此时听到穆栩安慰的话,再看到房里还有琼英在,他立时反应过来,此举有些孟浪,赶忙向二人告罪一声,就要告辞离去。 不想走至门口,便被穆栩叫住,只听他道,“教头下去后,通知众兄弟明日来见我,我有事情要说。” 琼英以为穆栩还要接着出兵,所以待林冲退下,她便急忙出言劝说道,“官人,连续征战月余,大军早已是兵困马乏,如今不宜再战,莫如多修整一段时日如何?” 穆栩一愣,随即就明白琼英应该是误会了,遂笑着说道, “娘子放心,我怎会不知这个道理?召他们来,是为了安排各地驻防,顺便商议一下招兵事宜。” 琼英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道,“官人见谅,妾身多言了。” 穆栩摆了摆手,浑不在意道,“娘子这是哪里的话,你也是好心提醒于我,我怎会怪你!” 说到这里,他瞧着琼英那张娇艳的脸蛋,忽然想起一事,忙问,“最近你父亲可有来信?” 琼英摇头道,“没有,父亲上次来信还是月前,官人可是找他有事?” 穆栩想了下,回道,“我收到东京来的线报,朝廷准备调西军来河东平乱。” “官人是担心田虎不能抵挡?”琼英十分聪慧,一下就猜到了穆栩的心思。 “不错,依你之前所说,田虎只顾一心扩充实力,旗下必是良莠不齐,如此一来,怎么能挡住西军锋锐?” 小书亭 “那我们要不要派人,将这个消息告知田虎?” 穆栩迟疑了半晌,终于决断道,“还是得通知一下这厮,免得他让童贯打个措手不及。若是他一下败了,那就该我等来承受西军兵锋,这会影响我的后续大计。” “那妾身这就给父亲去信,让他将此事告诉田虎。” 穆栩却拦住琼英,说道,“不妥,这事不能经你父亲之手,否则会惹得田虎怀疑。罢了,我明日差个正式使节,光明正大走上一遭吧。” 琼英一想也是,便不再纠结这件事情,转而询问穆栩道,“依照咱们两家的盟约,一旦田虎受到朝廷攻击,我们也该出兵援助的,不知官人可有章程?” 穆栩捏了捏眉心,叹道,“我正头疼此事呢!不管是出于盟约也好,还是出于实际考虑也罢,田虎目前都不能垮台,若是没有了他,朝廷就可腾出手来,专心对付我等了。可是…” 虽然穆栩没有继续往下说,但琼英已然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 说白了就是,穆栩愿意救援田虎,又不愿意出太多力,白白为其消耗自家兵力。 琼英接下来的举动,深刻提现了一句俗语,“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毕竟不久之前,她还在为田虎效力,现在嫁给穆栩后,她立刻就为自家夫君出起了主意,只听她道, “官人既然要派人通知田虎,那也算仁至义尽了。至于后面之事,那好办的很,可屯一支兵马在晋州附近,待田虎支撑不住时,再出手帮他一把,谅他到时也无话可说!” “娘子与我想到一处去了,只是这中间的度,实在不好把握。去早了不行,去晚了也不行,还要能堵住田虎一方的嘴,着实让人为难。” 琼英建议道,“官人不如派朱军师和乐先生中的一人去,再调拨一支马军供其差遣,想来结果定不会让官人失望。” 穆栩苦笑道,“我何尝不知,派他们可安枕无忧。但自从据有了这三州之地,到处都离不得人,总不能事事都由我亲自处理吧,那非得将我累死不可!” 琼英听得这话,便来到穆栩身后,一边为他揉着太阳穴,一边用清脆的声音抱怨道, “说来说去,还是你们汉人里的文士太过矫情。分明已经投降了,却还要玩那一套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把戏。 依妾身之见,官人不如学那大宋朝廷,也来个开科举士,将那些尸位裹素之辈换了,全部关进大牢,看他们还敢不敢嚣张!” 穆栩靠在琼英怀里,闭着眼睛说道,“我当然想要开科举士,只是时机还不成熟。一来,如今咱们控制的地盘还太小。二来,若我真这般做,势必引的天下侧目,大宋朝廷肯定要全力来剿灭我,太过得不偿失!” “那官人为何不换个名头,这样不就可以掩人耳目了吗?” 琼英此话可谓是振聋发聩,一语惊醒了梦中人,穆栩腾的站起身来,将琼英抱起,在地上转了几圈。 过了好一会,他才将面红耳赤的琼英放下,笑道,“亏的娘子提醒,我竟然不知不觉钻了牛角尖!” 说着,他兴奋的在书房走来走去,口中还自语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完全可以彷照后世考公务员的法子,招揽一些落魄学子和专业人才,为我所用。” 好在琼英此时尚晕淘淘的,没有听清穆栩嘴里全部的话,只听到什么公务员之类。于是,她便蹙着好看的眉头问道,“官人说的公务员是什么?” 穆栩先是一怔,然后眼珠一转,敷衍道,“哦,这个是南方那边对衙门小吏的称呼,娘子休要在意!” 第一百二十八章 方腊造反 经琼英这一提醒,穆栩顿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或许是由于在古代生活久了,导致他的想法开始逐渐向古人靠拢,大多数时候思维也不自觉有些僵化。 就拿缺少底层管理人员这件事来说,他从一开始的思路就大错特错。 根本不该对那些有功名的士人抱有期望,真正应该做的,是拉拢那些不得志的读书人,尤其是那些屡试不中的家伙。 只因站在前者的角度而言,他们是这个时代的既得利益者,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人家是没有理由抛弃到手的荣华富贵,选择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去跟着他造反的。 但后者则不同,这些人渴望出人头地,却又挤不过科举这座独木桥。进不能跻身统治阶层,退不愿与庶民为伍,处境尤为尴尬。 并且拉拢后者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数量优势。 要知道古代的科举,可比后世的高考难上不知多少倍。甚至可以这样说,考中一个进士的难度,远远高于考上清华北大。 这还真不是在胡说,就以北宋咸平五年(公元1002年)来举例,那年有一万四千五百六十二名举人参加科举,最后录取了二百一十九名进士。 这概率是多少?是百分之一点五。但请别忘了,这里只说的是举人,还未算上数目尤为庞大的,州试中的秀才以及乡试中的童生。一旦将那些人算进去,每次科举的录取率,怕是连万分之一都没有。 在这种现实之下,考不上功名,或是被拦在科举门槛外的读书人,到底会有多少就可想而知了。 因此,若是运作得当,这些人里只要有百分之一愿为他穆栩效力,还怕没人去治理地方吗? 想明白这点,穆栩不再迟疑,随即就命人将朱武连夜请来,与其商议此事。 朱武到来后,从穆栩口中听到这个办法,立时惊为天人,忙不迭的表示了赞同之意。毕竟他也曾是个读书人,可太清楚那些人的所思所想了。 他十分确信,面对这个出人头地的机会,那些快被科举逼疯的家伙,是不会去拒绝的。 当夜,两个人就秉烛夜谈,将此事该如何操作,考试内容又是什么,正式确认了下来。 经过一番讨论,为了避免刺激到朝廷,他们将这个另类的科考定名为举才试。 不过在说到考试的内容时,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朱武想得是老一套,准备继续考四书五经,但这个提议方一出口,就被穆栩断然拒绝。 穆栩给出的理由有两个。首先,此次选拔的是各行各业的专业人才,不需要那种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他也没那个闲功夫,去招来一群做学问的,然后再二次培养他们。 其次,这一回的举才试,穆栩打算开历代之先河,他不单单想要选治理地方的政治人才,还想录取些别的行业的人才。比如算学、法家、墨家、农家、纵横家等等。 从某种程度上讲,穆栩的举才试,又可以叫百家试。但他之所以没有定下这个名字,是不想因为一个名头,而得罪那些传统的儒家读书人。 朱武倒也不是迂腐之人,先时心中不能理解,在经过穆栩一番苦口婆心的解释后,总算是可以勉强接受。 不过朱武还是提出了一些异议,就听他道, “寨主的初衷,自然是好的。只是如此行事,未免有些太过激进。以小可之见,莫如在选拔百家人才时,先许以厚利,而不授予官职。” 见穆栩面现踌躇,朱武接着劝道,“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儒家便是历代正统。寨主今日虽以举才试为名,但难以掩盖恢复百家争鸣的想法。若一意孤行,恐怕会惹得天下读书人群情而攻,到时如之奈何?” 穆栩闻言沉默许久,发现他确实有些想当然了。毕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改变这个现状,不可能是一日之功。 “罢了,依军师所言便是。”想了许久,穆栩有些意兴阑珊的摆摆手,到底同意了朱武的说法。 朱武见好就收,赶忙转移话题道,“寨主,不知这举才试何时举行?” 穆栩回道,“先以隆德府为试点,尝试一番效果再说。若没有什么大问题,待咱们在河东站稳脚跟后,就全面推行。” 朱武点头称是,然后看了下书房外面的天色,说道,“马上就要天亮,寨主不妨今日歇息,明日再召众兄弟议事如何?” 穆栩摇了摇头,“无妨,我一向康健,哪怕多熬几夜,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倒是军师你,平日需要多注意身体才是。” 朱武玩笑道,“多谢寨主关心,我可不是许兄那种传统的文人,寨主莫非忘了,我以前可是打家劫舍的强人,也是会武艺的!” “我记住此话了,回头就告诉许军师。” “小生只是实话实说,还怕许兄知道不成?” 二人略微谈笑几句,穆栩忽然想到,之前和琼英说起的救援田虎之事,当即就询问朱武意见。 听了穆栩的想法,朱武附和道,“寨主考虑的甚是周全,咱们是应该支援田虎。但也不能为了帮他,而坏了我方的大事。” 说罢,他就主动请缨,想要去亲自负责此事。 不想穆栩却回绝道,“还是让乐和兄弟去救援田虎,军师留下督办征兵一事。” 朱武也明白这是他们目前的头等大事,急忙郑重答应下来,“小可一定办好这事,只是不知寨主想招多少兵马?” 穆栩在房中一边踱步,一边在心里默算三州的人口多寡,半晌后决断道, “隆德府富庶一些,人口也多,就以两万人为限。辽州、威胜两地相对民少,各招一万五千人,总共凑足五万人马。” 话说到这里,穆栩突然想到大宋采取的是强干弱枝的国策,再加上地方军力废驰,还不知是否有足够的兵器。于是便问, “各地府库可曾统计出来,兵器甲胄数量如何?” 朱武苦笑道,“我正要和寨主禀报此事,各地府库中的兵甲数量倒是极多,加起来不下十万之数。 但这河东地面太平许久,地方官府又常年不曾好生维护,以至许多兵甲已然生锈腐坏,根本不能正常使用。” 穆栩心下一紧,连忙追问道,“可能凑出五万人所用?” “本来是没问题的,但前番威胜军曾南下平叛,将许多能用的兵器都挑走了。如今只能凑出四万人用的武器,还多是大刀长矛,弓弩甲胄极其稀少。” 听了这个回答,穆栩一下就皱起了眉头,说道,“如此说来的话,平定和威胜的情况,是一般无二了?” “只怕是这样。”朱武回了一句,随后又补充道,“小可发现这个问题后,已命人去各地征召铁匠,就怕时间上来不及。” 穆栩思考片刻后,给出了他的解决办法,“将目下能使用的武器全部集中起来,先配发给新兵使用,由这些人负责守卫地方。再给梁山传令,命杜迁一个月内,亲自押运两万套步军装备到河东来。” “是,小可这就去办!”朱武不敢怠慢,口中应了一声,就匆匆告辞去了。 待朱武走后,想到缺少武器的问题,让穆栩情不自禁想起了童贳,再由他发散思维,又联想到了原着里,传的神乎其神的轰天雷凌振。 穆栩之前也曾想过,将凌振赚上山来,但一是没有时间,二是他觉得施耐庵有夸张的嫌疑。 托前世对历史颇有研究的福,让穆栩清楚的记得,有一种论点是说,中国古代第一门真正意义上的火炮,是发明于南宋时期,其口径不过一百一十毫米,射程也不过二百米左右。 可水浒里竟说,凌振的火炮能打十几里地,这岂非是天方夜谭? 不过经过今日的一番反思,穆栩忽然对凌振此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毕竟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或许凌振真能给他带来惊喜也说不定。 可惜穆栩前世并不是工科生,对后世那种大航海时期的火炮、火枪了解的并不多,只知道一些大概的原理。 否则的话,如果能指导凌振将那些东西造出来,说不定他就可以提前几百年,去玩排队枪毙了。到时用科技代差来碾压草原蛮族,想想就让人觉得刺激。 胡思乱想了一阵,穆栩来到书桌之前,挥毫写下封亲笔信,命人送去梁山,把信交到拼命三郎石秀手里。在信里他交代石秀,让其去一趟东京城,想办法将凌振请到山上。 …… 随后的半年里,河东之地的局势发展,可谓是走马观花,让人眼花缭乱。 先是穆栩所部在进占辽州后,又接着北上,只用了月余时间,就进占了平定,兵锋直指太原府。 其后田虎那里也未闲着,接连占领了晋州、慈州,目下正派兵全力攻打汾州。 倒是朝廷一方反应有些奇怪,本来说好的童贯所部西军,迟迟没有踪影。反而是从北方边关,调了宁化军和代州守军南下,协防太原府。 穆栩一开始还以为其中有什么阴谋,直至收到梁山送来的情报后,才明白个中原因。 却是方腊那厮在收到穆栩的书信后,眼见连王庆也跟着反了,一时间天下烽烟四起,目下正是起事的大好时机。 他在思量良久后,又被一众手下的再三劝说,终于放弃了坐山观虎斗的盘算,准备认真履行与穆栩的盟约。 终于到了六月三十这天,也就是和穆栩约定的最后一天,方腊在歙县高举反旗。 因为近些年来,方腊以传教的名义广结党徒,所以刚一起事,麾下就聚集了十几万人马。再加上江南百姓深受花石纲之害,以至于南方各地响应者云集。 在短短两个月内,方腊竟先后攻占杭州、徽州、衢州、丽水、金华等地,并派兵攻向嘉兴,企图达成划江而守的战略意图。 而且相比于穆栩几人,方腊的教徒将事情做的更绝。在起义的过程中,但凡是落到他们手里的大宋官员,或是地方豪绅,没有一个能落得好下场。 不是被剜心,就是被炮烙,或是被剥皮,几乎无人能落下全尸。那些摩尼教徒将他们多年被压迫的怨气,全化为了最残酷的刑罚,施加到了大宋统治阶层身上。 江南本就是大宋赋税重地,再有方腊手下的种种作为,导致此消息方一传到东京城,立即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朝堂上所有大臣都是群情激愤,尤其是江南籍贯的官员更是泣血上奏,请求天子赵佶,速速派兵镇压。 赵佶哪怕再是昏庸无能,也明白事有轻重缓急。相较于田虎、穆栩几人的造反,方腊对大宋统治的危害性更大。 因此,他连发三道诏书,派信使快马加鞭赶往永兴军路,命童贯征调十五万西军,克日南下平定叛乱。 这便是童贯为何没往河东的缘由。 话说穆栩在得到这个消息后,简直有种喜从天降的感觉。要知道他本来已不对方腊抱有希望了,谁想这家伙突然之间,就给了他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那还有什么好说,如今田虎还未攻下汾州,朝廷平叛主力又被方腊吸引,此时不取太原府更待何时! 当日,穆栩就以最快的速度召集众将,讨论起出兵太原一事,最终议定,此战兵发三路。 北路由林冲为主将,张清副之,统兵五千从阳寿出击。南路以呼延灼为主将,关胜副之,同样率五千大军,从祁县向北进攻。 穆栩本人则亲领一万大军,从榆次出发,沿汾水向上,直插太原城下。 以兵马数量来看,穆栩看似只有两万人马,数量远远比不上,朝廷在太原府驻扎的五万大军。可不要忘了,打仗有时候靠的并不是人数多寡。 就以穆栩的这两万人来说,不敢说是身经百战,但至少也被战火洗礼过数次。 再反观朝廷一方,那五万大军本就是东拼西凑出来,又多年不经战事,除了装备精良外,战力可以说是不值一提。在此种情况下,双方去进行对战,结果可想而知。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中,穆栩的三路大军可谓势如破竹,沿途城池几乎大部分是望风而降,及至九月末,已成功会师于太原城下。 到了这里,梁山大军才止住了前进的步伐,被赶来救援的朔宁府守将孙翊,带兵在太原城头顽强阻击住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太原受阻 自进入河东之后,梁山众头领在穆栩的带领下,可谓是连战连捷,打得朝廷官兵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在这种环境下,许多人心中自然而然的,滋生出骄傲自满的心态来,连带的不少底层将士也开始有些心浮气躁。 穆栩当然注意到了这个问题,除此之外,朱武、花荣等几人也都私下提醒过他。 但由于目下局势太过紧迫,穆栩实在不愿放弃这个稍纵即逝的大好时机,索性便对这种情况放任自流,打算待攻下整个太原府后,再着手在全军开展一次整风运动。 只是令穆栩万万没想到的是,还不等他有所行动,大军就在太原城下受挫。 那孙翊带着官兵将整个城池守的固若金汤,梁山大军连续攻打了十六日,皆碰的头破血流,惨败而归。 其实一开始仗打成这样,穆栩倒并未在意,反而觉得这未尝不是件好事,说不得还可以借此机会,杀一杀自上而下那股歪风。 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那孙翊很有几把刷子,不但顶住了一波接着一波的攻势不说,还给梁山大军造成了莫大的伤亡。 及至目前为止,穆栩麾下阵亡三千多人马,更是折了杨雄、邹渊,伤了宣赞、彭玘、韩滔。 到了这种境地,穆栩哪里还坐的住?要知道自他在梁山立业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头领级别的好汉出现减员。 虽说他心下也明白,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的道理,但仍然忍不住有些伤感。 为了避免再出现此事,穆栩一面差人去梁山请安道全来,一面令大军原地修整三日。到得第四日,他更是披挂整齐,想要亲自率敢死队冲锋。 一众好汉见状,纷纷出言劝阻。花荣情绪最为激动,只听他道, “哥哥身为一军之主,怎可亲临箭失?若传了出去,岂不羞煞我等!小弟不才,愿立军令状,若不破此城池,请斩我头!” 此言一出,林冲等人也急忙各自表态,请愿去打头阵。 穆栩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随后说道, “先谢过大家好意,只是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一者,此战若再焦灼下去,时局对我等愈发不利。二者,杨雄、邹渊兄弟英魂不远,我实在不想看到,任何一个兄弟再有所闪失!” 大伙听到这话,心下各自感动不已,更是不愿穆栩前去冒险,比方才劝说的力度更大。 朱武也适时出主意道,“寨主,要不然我等效彷智伯攻赵襄子旧事?” 穆栩闻言,想都未想就断然拒绝道,“此事万万不可,太原城中有百姓不下三十万,这些人皆是我等同胞,若放汾水灌城,日后天下人如何看我?” 朱武面皮一紧,赶忙向穆栩请罪道,“小可知罪,请寨主责罚!” 穆栩先一把扶起朱武,然后用前所未有的严厉神情看向众人,口中郑重说道, “我希望大家都要记住!我等皆是华夏子民,生于斯长于斯,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为了一时之利,去残害吾民。那样的话,与彼等异族蛮夷有何区别?若是日后被我发现,有人胆敢行此等事,休怪我不念旧情!” 众人皆是一震,异口同声应了下来。 穆栩见此,方才满意的点点头,嘴里又道,“大家也不用再劝,以我的本事,天下能伤我的人,还没出生呢!这一座太原城,我今日非亲手取下来不可。” 面对这样的穆栩,大家一时之间也毫无办法。恰在此时,呼延灼突然出声说道,“寨主,或许我有办法,可不费一兵一卒取下此城。” “哦,兄弟有何良策,可快快讲来?”穆栩这下是真吃惊了,忙追问道。 呼延灼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大家都知道,我呼延家祖籍就在这河东。族中有一长辈,名曰呼延庆,他年龄虽不到三十,但辈分却大,乃是我的叔祖。 且据我所知,他与那守城的孙翊是莫逆之交,或许可请他来劝降孙翊。” 穆栩自是知道呼延庆,此人在后世的评书里大大有名,他小时候在收音机还听过,呼延庆上坟、呼延庆打擂等故事。 不过与评书上有所不同的是,正史里呼延庆的经历并没有那般传奇,他也并非生活在仁宗年间,与包拯等人没什么交集。他真正活跃的时间段,正是在宋徽宗赵佶年间。 据后世史书记载,呼延庆曾任登州平海军指挥史,因其善外国语,又辩才一流,所以多次出使金国,商议联金攻辽之事。 穆栩一边在脑海回想呼延庆的平生,一边听呼延灼继续说道,“我入伙梁山之后,曾与庆叔祖通过书信,听说他如今人在东京,在等候枢密院任用,或可着人快马加鞭,去请他前来做个说客。” 听到此处,穆栩有些失望的摇头道,“办法倒是好办法,只是这一来一回太过耗时。若刚到太原时,就去请令叔祖来还差不多。” 话说到这里,他见呼延灼神情有些讪讪,顿时明白了其为何先前不提此事了。 原因说白了很简单,无非就是呼延家想要两头下注,由呼延灼留在梁山,赌穆栩是否能够成事。如果成了,那呼延灼就是开国元勋,呼延家便能重现呼延赞时代的辉煌。 如果穆栩不能成事,那也不打紧,不是还有呼延庆在朝廷兜底吗?反正他家怎么都不吃亏。 想清楚了其中的关节,穆栩倒也没有在意此事。毕竟这种行为其实不足为奇,古来便是那些世家的拿手好戏。就和三国演义里,诸葛瑾入仕东吴,诸葛亮辅左蜀汉是一个道理。 呼延灼虽献计不成,但穆栩却显得颇为高兴,接下来还好生勉励了其几句。 只因穆栩清楚的很,呼延灼既然能说出此话,那就代表着在他心里,穆栩的份量已然高于大宋朝廷,这可是个好现象。 不提穆栩如何安抚呼延灼,却说一旁的朱武,在听了呼延灼话后,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出来一个主意。 待见穆栩说完话后,他就迫不及待的进言道,“托呼延灼将军的福,小可生出了一计,想来破太原不难。” “计将安出?” 面对穆栩的追问,朱武侃侃而谈道,“目下河东宣抚使兼太原府尹乃是张孝纯,此人素来胆小怕事,偏又生性多疑。 咱们或可利用这点,由萧让兄弟模彷呼延将军叔祖的笔迹,写几封劝降孙翊的密信,然后再命人送到张孝纯手里。 到了那时,以张孝纯的性子,岂能再信孙翊!要是这太原城没有孙翊守卫,我大军取之又有何难?” 穆栩眼前一亮,笑着拍手道,“好一招借刀杀人的离间计!就这么办,呼延兄弟手中可有令叔祖亲笔书函,还请借来一用!” 呼延灼抱拳回道,“寨主且稍待片刻,我去帐中取来。” 有了呼延庆的亲笔信做参考,萧让很快就大笔一挥,写就了几封以呼延庆口吻,劝说孙翊投降的书信。 随后穆栩便命大军对太原围而不攻,趁着夜色使人用劲弩将书信射入城中。为了确保张孝纯可以得到书信,他特意吩咐下去,要换几个方位多射几封。 第一百三十章 借刀杀人 话说近几日来,随着梁山大军的攻势逐渐放缓,太原城一众官员提着的心,总算是慢慢放下。 但这些人里,却不包括孙翊。作为一个合格的将领,他比谁都清楚,眼前的这种宁静,就像一个人在出拳前,刻意将拳头收回,为得不过是下次出拳更加有力罢了。 因此,孙翊比前些时日更加谨慎,每日里都守在城头,就连吃住也在那里,不敢有一刻懈怠。 只是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却出乎了孙翊的意料之外,连着五日城外没有一丝动静,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不知敌将打得什么主意。 第六日傍晚,孙翊刚巡视完各处城门,正要去歇息片刻,就有太原城兵马统制冯清来请他,说是河东宣抚使张孝纯大人有请。 孙翊不疑有他,连亲随都未带上一个,就径自去了张孝纯府邸。孙翊本以为张孝纯此番请他,为的是商议太原城防务,谁想到得那里,却见张孝纯在大摆延席。 他当即就有些不高兴,语气生硬的问道,“不知大人请末将来有何事?” 张孝纯却恍若未觉一般,笑着回道,“孙将军近日为了守城,实在是辛苦,本官特意请你来喝杯水酒,以酬将军之功。” 孙翊拒绝道,“城外贼军随时可能攻城,恕末将不敢擅离职守!” 眼见孙翊如此不识抬举,张孝纯心下愈发恼火,也懒得再与其虚与委蛇,随即就将酒杯重重往桌上一顿,立即从屏风外冲出一队军士,不由分说将孙翊按倒在地,捆得结结实实。 孙翊边挣扎边叫道,“张大人这是何意,我犯了何罪?” 张孝纯起身来到近前,低头看着孙翊,冷冷的说道,“到了这般时候,你竟然还想欺瞒!本官问你,你可认得呼延庆?” 孙翊老实回道,“自是认得,我与他乃是多年的旧友。” “那如此说来,你定是也认得呼延灼了?” 孙翊否认道,“只闻其名,却未见过。” 张孝纯听到这话,口中讥讽道,“好一个只闻其名!你这厮近日一直守在城头,那呼延灼就在城外贼军之中,你竟然敢说不识得他?” 说着不待孙翊反驳,张孝纯又取出一封书信,狠狠扔到其脸上,骂道, “我把你个贼配军,你当本官是傻子不成?你分明是想与城外的呼延灼里应外合,却还在此狡辩!” 孙翊根本就不知书信内容,所以兀自大呼冤枉道, “大人此话好没道理,那呼延灼即便投贼,官家都未因他一人之故,而牵连呼延家其余人等,大人凭什么认定我与他有所勾结?” 张孝纯怒道,“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此信便是证据,这是呼延庆那厮写给你的密函,你还有何话可说?” 孙翊闻言大为不解,嘴里强辩道,“末将近来一直守在城头,未曾收到过任何密函,大人若是不信,可使人去问。” 张孝纯如何肯信这话,也不再多说废话,当即就令人将孙翊枷入大牢,打算待解了太原之围,再上奏朝廷,由官家处置此事。 倒是同来的冯清替孙翊说了句公道话,“大人是否弄错了,小人这几日一直在城内协防,确实未见孙将军收到任何书信。” 张孝纯本要发作,可转念一想,如今没了孙翊,就要依靠冯清守城,因而压下心头不满,解释道, “冯将军有所不知,本官已找人辨认过,此信确是呼延庆所写,那孙翊就算不知,吾也不敢再信他!” 接着又保证道,“将军可以放心,本官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此事待禀明官家,自有分说!” 冯清见张孝纯态度如此坚决,也不敢再劝,但还是表明了自己的担忧,只听他道, “大人,小人担心孙翊被抓之事一旦传扬开来,他从朔宁带来的五千人马会发生哗变,到时可就大事不妙了。” 可以说冯清此话说得极为有理,但他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张孝纯是大宋朝特有的文人。他们这种人自来瞧不上那些贼配军,再者大宋一向有外行指挥内行的传统。 因此张孝纯在听到此话后,完全就没有深思,便大手一挥道,“此事好办,你回去之后,将朔宁军所有将校全部解职,换上太原军中之人。” “这…”冯清傻眼了,这不是添乱嘛,如此一来,那些底层的大头兵还不翻天才怪。 “大人,此举怕是不妥,以小人…” 被冯清今日三番五次的反对,张孝纯早已不耐之极,完全不愿再听其多言,当即摆手打断他的话道,“休要再说,此事就这么定了!” 将冯清赶走以后,张孝纯尤觉不太放心,生怕冯清自作主张,于是又特地派了亲信监军,去督办这件事情。 果然,冯清的担忧并不是无的放失。 由于孙翊平日带兵有方,所以麾下从上到下对其十分信服,如今忽然听到他被下了大狱,他的手下怎肯干休,当下就开始鼓噪起来,扬言要去找上官讨一个说法。 本来在这个时候,若有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出面,可以好生劝解一番,此事未必不能弹压下去。 但张孝纯所派亲信,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不止不愿说句软话,反而张口闭口都是贼配军,更有甚者,还出言威胁道,要将所有闹事的将领全部抓起来,让他们去陪孙翊坐牢。 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那些朔宁军连城池也不愿再守,纷纷闹将开来。 时刻派人关注城内动向的穆栩,得知此等情况,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良机,当即就挥师攻打朔宁军所守的东西两面城墙。 没了孙翊的系统指挥,再加上朔宁军又失了战心,导致城头上乱哄哄一片,哪怕冯清竭尽全力,也只是抵挡了半个时辰,终究还是被梁山大军打破了西门。 顷刻间,早有准备的三千铁骑,在林冲、卢俊义的带领下鱼贯而入,将城内一时间搅的是天翻地覆。 却说那张孝纯此时还在自家书房,正奋笔疾书写着奏折,想向赵官家告呼延庆与孙翊的状。 方写了一多半,忽闻外间传来一阵喧哗,张孝纯一顿,当即写错了一字,不由骂道,“晦气,这些该死的贼人,就不能换个时间攻城吗?浪费本官上好的笔墨!” 不想话音刚落,就见书房大门被从外面推开,府上官家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张孝纯皱起眉头,厉声喝问道,“作死的东西,谁让你擅闯我的书房,还有没有规矩了,回头非…” “老爷大事不好,贼人进城了!” “啊!你说什么!”张孝纯被这话吓得魂飞魄散,再也看不出刚才的气定神闲。 官家无可奈何,只能又重复了一次。张孝纯这下可算是听清了,浑身颤抖的说道,“快去命夫人收拾细软,趁贼人还未到来,咱们快快逃命去也!” 第一百三十一章 无耻之尤 张孝纯想得挺美,但又哪里逃得掉?他这厢才匆匆换上下人衣服,连大门都未出,就被林冲带人堵了个正着。 见到林冲带兵闯了进来,张孝纯还想用金银收买,企图让林冲放他一马。 但林冲根本就不理会,将张孝纯像抓鸡子似的提在手里,往地上一扔,随即吩咐几个军士,将其押去大牢看管。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张孝纯被看押的牢房就在孙翊隔壁。这下真可谓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看到张孝纯被梁山士卒抓了进来,孙翊放声大笑道,“哈哈,好你个狗官,不想你也有今天,报应啊报应!” 张孝纯能坐到一路宣抚使,自然不会是个蠢人,他此刻已经意识到,自己怕是中了敌人的反间计了。但若想让他就此认错,那是万万不能! 拜大宋由来已久的文贵武轻之策所赐,即便到了如此境地,张孝纯依旧要在孙翊面前摆上官的架子,只听其斥责道, “孙翊,你莫忘了你的身份,你不过是个贼配军,谁给你胆量,如此同上官说话?” 孙翊不屑道,“身份,我看是你张大人忘了自家身份吧?咱们如今可都是阶下囚。” “你…”张孝纯被此话气得额头青筋直跳,当即恼羞成怒道,“哼,本官就算成了阶下囚又如何,那梁山贼寇难道敢杀我不成,我可是河东宣抚使兼太原府尹! 大不了本官先假装投贼,待将来找个机会逃了出去,到时我非去东京城告你不可,我要告诉官家,是你孙翊与贼人勾结,才导致太原失守!” 孙翊听到这般无耻的话,猛的一下从地上跳将起来,拖着脚上的镣铐冲到牢房的栏栅旁,厉声喝骂道, “你这鸟人好不要脸,若不是你临阵换将,这太原城岂能有失?” 看到孙翊这般生气,张孝纯反而笑了,只见其得意洋洋道, “嘿嘿,就算你说的是事实又怎样?你是什么出身,而本官又是什么出身。你说这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是愿意相信我这个东华门唱名的好男儿,还是相信你这个贼配军?” 孙翊简直是惊呆了,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么无耻的话,竟会从大宋河东宣抚使口中说出。 张孝纯接着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道,“我素来和隐相梁师成交好,再加上我那帮同年,日后总有起复之日。 但你孙翊则不同,你注定要载入史册。将来史书会这般写,是你孙翊与贼人勾结,以至太原城陷入贼手。” 孙翊觉得胸中一股邪火无处发泄,恨不得亲手宰了眼前这个无耻之徒,但由于隔着栏栅,只能无能狂怒。 二人正自闹得不可开交之际,却听外间传来一阵甲胄撞击声。接着就有一年轻头领带着一队士卒进来,也不同他们废话,押着两人便往外走。 不多时,二人被押解到了原本的宣抚使衙门公堂,但见里面坐的满满当当,中间是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汉子。 两人心下不约而同的猜测,这莫非就是那贼首穆栩,怎的如此年轻? 不容他们多想,就听先前那年轻头领说道,“哥哥,已将张孝纯、孙翊带到!” 那上首坐的自是穆栩无疑,他轻轻点点头,口中回道,“辛苦史兄弟了,且先坐下再说。” 史进方抱拳落座,就突然从其身后窜出一人,只见那人往地上一跪,行了个五体投地大礼,嘴里叫嚷道,“罪人张孝纯见过大王,还乞大王恕罪!” 穆栩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一幕,漫不经心的问道,“哦,你既然自称罪人,那不知所犯何罪?” 张孝纯心中一突,暗道,“这匪首怎么不按常理出牌,见到我这么大的官投降,不该是以礼相待吗?” 张孝纯根本就不知道,在未见他之前,穆栩在心里已给其定了死罪。 旁人不知张孝纯何等货色,看过史书的穆栩又岂会不清楚? 在正史的靖康之变中,完颜宗翰兵围太原,孙翊第一个率兵救援。哪想到了太原城下,张孝纯拒而不纳,反而对孙翊道,“贼已在近,不敢开门,观察可尽忠报国。” 在坐视孙翊力战而亡后,这厮便举城投降完颜宗翰,又间接害死了,率两万大军来援的府州知州折可求。 正是因为张孝纯的不抵抗,导致河东轻易落入金人之手,使得北宋中原腹地再无屏障,让金人可以由河北长驱直入开封,再无后顾之忧。 甚至可以这么说,若不是有张孝纯,北宋未必会有靖康之耻。这还真不是在冤枉这厮,稍微懂的地理常识的人就能看出,只要河东能牢牢控制在宋人手里,那么金人绝对不敢轻兵冒进。 否则一旦被河东兵马截断归路,金人势必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因此,就凭张孝纯在历史上的所作作为,穆栩就断然没有饶过他的理由。 张孝纯自然不知穆栩所想,他此刻满脑子的想得都是如何活命。在听到穆栩问他有何罪之时,这厮绞尽脑汁,回道, “罪人不识天数,不该对抗大王天兵,在大王刚至城下时,就该早早开门纳降才是!” 穆栩放声大笑,声震公堂,好半晌他才止住笑意,先谓左右道,“好一个知情识趣的张孝纯,真是大宋朝的好官呐!” 众头领闻言皆露出鄙视之意,随后就见穆栩又问孙翊,“孙将军,不知你对张大人所说可还认同?” 孙翊朝张孝纯方向呸了一声,回道,“大丈夫死则死矣,我羞与这等人为伍!” 穆栩笑着起身,丝毫不理跪地求饶的张孝纯,径自来到孙翊近前,抱拳行了一礼,“将军真英雄也,不知可愿投降?” 孙翊想也未想,就斩钉截铁道,“世受国恩,安敢屈身从贼?” “将军难道不为手下的五千兄弟着想?” 面对穆栩此问,孙翊却道,“我听闻寨主仁义播于天下,想来不至于作出此等残暴之事!” 穆栩被此话噎得不知如何作答,反倒是张孝纯自以为抓住了求生的机会,爬着来到穆栩脚下,献媚的说道, “只要大王饶恕小人一命,小人愿替大王说服那些贼配军来投!” 哪知穆栩听到这话,当庭暴怒,一脚将张孝纯踢的飞了几米远,戟指大骂道, “若没有你口中的这些贼配军,似你这等小人焉能安享富贵?来人,与我将此贼吊在城门示众,什么时候死了,再放他下来喂狗!” 张孝纯大骇,顾不得胸口传来的疼痛,口中哀求道,“大王饶我性命,小人愿从此做牛做马,为…” “带下去,别让他在此聒噪!” 随着穆栩话音落下,立时就从门口进来四个军士,像拖死狗一般将张孝纯拖了出去。 耳边听着逐渐远去的哀嚎,穆栩重新将视线放到孙翊身上,温言说道,“我会让人在城内找处宅子,将军可以放心居住。” 说着,便吩咐下去,命人不许为难孙翊。 孙翊看到眼前这一幕,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抱了下拳,跟着穆栩亲兵去了。 待孙翊走远,朱武来到穆栩身畔,笑着说道,“寨主,我观那孙翊已然心动,为何不再多劝几句?”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天罡星归位 听到朱武的疑问,穆栩摇了摇头,解释道,“他即使今日降了,怕也是口服心不服,且晾他一些时日,反正好菜不怕晚,我有的是耐性!” 朱武附和几句,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冲穆栩连使几个眼色。 穆栩先是不解,随即在看到朱武瞥向邹润后,顿时反应过来,这邹润的叔叔邹渊,可以算死在孙翊手里。今日他这般礼遇孙翊,说不得邹润心下会有想法。 想到这里,穆栩当下便遣散众人,只留下邹润,对其好生劝慰一番,还特意提拔了他,见其没有什么情绪后,方才放其离去。 虽说已攻下了太原,但其后几日里,穆栩依然忙的手忙脚乱,一面忙着安抚城内百姓,恢复民生。一面又遣了两路大军,由花荣、栾廷玉带领,分别去攻打阳曲和赤塘关,以便扼守北地咽喉,防御北方几个边州来犯。 …… 不提穆栩如何在河东攻城掠地,却说当日宋江和晁盖分道扬镳后,落草二龙山已半年有余。 这么长的时间,宋江自然也没有闲着,为了扩充实力,他和吴用这个默契搭档,那是频频出击,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每隔上七八日,就要去周遭州县借粮。 与此同时,宋江还借助自己在江湖上的名望,或是拉拢、或是强迫,招揽了不少所谓的好汉,像是什么芒砀山的樊瑞、项充、李衮,孟州的施恩,蜈蚣岭的王道人、李二僧等等。 宋江也不管这些人,平日里是否作恶多端,有多么良莠不齐,反正就是一股脑收入麾下,如此总算凑足了三十六员头领。 对于宋江的近日的所作作为,青州知府张叔夜那是深恶痛绝,几次上书朝廷,请求出兵予以剿灭。 但由于出了田虎、穆栩、方腊、王庆四人,将天下搅的天翻地覆,大宋朝廷哪里还顾得上宋江这疖藓之疾。 再加上殿前司太尉宿元景一力主张,对宋江等人进行招安,一时间竟然导致宋江一伙无人理会,使得其重新坐大,现如今又凑齐了三四万喽啰。 如此一来,宋江的心思不免又活络起来,重新开始想方设法谋求招安。 他先是带上戴宗等几个亲信,走了一遭东京城,去私下拜会了宿元景。在送上重礼后,宿元景这般告诉宋江, “目下有四大寇作乱,官家日日为此事忧心,汝等若此时上书请求归顺,再有本官在朝堂周旋,必定可达成心愿。” 宋江听得这话,当即喜出望外,连连向宿元景保证,他回到山东后,就立刻着手向朝廷投诚。 出得宿元景府邸,宋江尤觉得不保险,想到世人传说,赵官家喜欢微服私访矾楼等烟花之地,便也去了那里。 不想到了那里,经过一番打探,宋江却大失所望。原来旧年自李师师、赵元奴失踪后,赵官家伤心之余,也为了自身安全考虑,已有多日不曾来此地了。 宋江眼见此路走不通,只得径自返回了二龙山。如此,也就少了原着里,柴进簪花入禁院,李逵元夜闹东京这一桥段。 且说宋江回去之后,第一时间便找来吴用,与其商议起如何招安,避免再出现前番内讧之事。 吴用平日里最擅长这种阴谋诡计,宋江方一询问他,这厮便眼珠一转,给宋江出了个主意。 到了次日,宋江召了众头领共议大事,先将聚义厅改为忠义堂,随后便道, “宋江不才,自上山之后,承蒙众兄弟错爱,立我为头领,今者聚的三十六员好汉,端的古往今来,实属罕有。 我等好汉虽是替天行道,但刀兵到处,不免杀害生灵,让小可心中常自不安。 思前想后,今宋江欲办一场罗天大醮,一者为众兄弟祈福,期盼大伙喜乐安康。二者祭奠逝者亡魂,以赎我等之罪。不知众兄弟意下如何?” 众兄弟都称善道,“此乃善果好事,哥哥主见不差。” 吴用提议道,“樊瑞、王飞天二位兄弟道法精通,可主行此事。” 待二人应了,宋江便点头道,“既是这般,那明日就差人下山,广邀四方得道高士,带上醮器赴寨。再使人收买一应香烛纸马,花果祭仪,素馔净食,并合用一应物件。” 经过一番讨论,最终商议连开七日法会。期间,广施钱财,赈济附近灾民。 等日期已近,在那忠义堂前,挂起长幡四首。堂上扎缚三层高台,堂内铺设七宝三清圣像。两班设二十八宿,十二宫辰,一切主醮星官真宰。堂外仍设监坛崔、卢、邓、窦神将。摆列已定,设放醮器齐备。请到道众,连樊瑞、王道人共是四十九员。 到得那日,惠风和畅,碧空万里。以宋江、吴用为首,戴宗、秦明等头领依次捻香,由樊瑞、王道人做高功,关发一应文书符命。 如此每日三朝,直至第七日,宋江请求上天赐下指示,并让樊瑞将请求送达天听。 是夜三更时分,樊瑞、王道人在虚皇坛第一层,众道士在第二层,宋江等头领在第三层,众小头目并将校都聚集在坛下,一同向上苍祷告,请求赐下指示。 众人正自虔诚下拜,忽闻天上一声巨响,随即一团火光,直直落入远处正南乾门方向。 一行人急忙前去查看端倪,到了那里后,但见彼处地势隆起,其上还燃着星火。 待火熄灭,宋江命人掘开泥土,只掘了三四尺,就见一座三尺石碑立于中央,其上密密麻麻写着许多古怪文字。 宋江向众道士请教碑上内容,有一道人回曰,“此碑所刻乃是蝌蚪文,小道祖上传下一册天书,与此文类似,或可翻译出来。” 宋江大喜,忙重赏了这道士,请他仔细辨认。 那道士看了片刻,口中突然咦了一声,惊叹道,“竟是如此,果然一切皆是上天注定!” 众人忙问其故,道士指着石碑道,“此碑文正面写着,替天行道,忠义无双。背面刻着三十六人姓名,正是众位好汉无疑。” 说着,道士一个个读来,“为首的是天魁星呼保义宋江,其后天罡星霹雳火秦明、天机星智多星吴用…” 等道士读罢,众人皆是惊讶不已! 宋江更是道,“鄙微小吏,原来上应星魁,众弟兄也都是那上应天命之人,合当我等聚义。今已数足,分定次序,众头领应各守其位,各休争执,万不可逆了天言。” 众人皆回道,“天地之意,理数所定,谁敢违背?” 宋江当下取了金银,送与众道,将他们礼请下山。 随后众人移步忠义堂,同秉至诚,共立大誓曰: 窃念江等昔分异地,今聚一堂;准星辰为弟兄,指天地作父母。三十六人,人无同面,面面峥嵘;三十六人,人合一心,心心皎洁。乐必同乐,忧必同忧;生不同生,死必同死。既列名於天上,无贻笑於人间。一日之声气既孚。终身之肝胆无二。倘有存心不仁,削绝大义,外是内非,有始无终者,天昭其上,鬼阚其旁;刀剑斩其身,雷霆灭其迹;永远沈於地狱,万世不得人身!报应分明,神天共察! 誓毕,众人又同声发愿,“但愿生生相会,世世相逢,永无间阻,有如今日!”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夙愿达成 既定下座次名份,宋江立即着手进行招安一事。 于是,在当日晚间筳宴上,大伙觥筹交错之际,宋江忽然放下酒杯,叹了口气,作出闷闷不乐的姿态,一下便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戴宗当先问道,“哥哥有何烦心之事,不妨说出来,众兄弟自有解决的良方。” 谁知宋江却依旧愁容满面,就是迟迟不肯作答。 李逵性子最急,又向来与宋江亲近,立即叫嚷道,“公明哥哥好不爽利,如此婆婆妈妈像什么样子,真是急煞俺铁牛了!” 吴用见时机差不多了,便适时说道,“哥哥,在场的都是心腹弟兄,有话不妨直言,想来大家都能体谅的。” 宋江摆足了姿态后,这才说道,“我看到众兄弟聚在一起,日子过得这般快活,心中又是高兴又是忧虑,实在难以言表。” 众人闻之大奇,这高兴可以理解,忧虑又是从何说起? 待有兄弟问起,宋江就回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等今日可以这般自在,那是由于朝廷没有有意放任。若有一日,朝廷发大兵围剿,那又怎生是好?” 此言一出,秦明等招安派顿时闻玄歌而知雅意,跟着作出一派哀伤模样。只有几个莽汉不以为意,甚至放言说什么,若真有那么一天,便和朝廷轰轰烈烈拼了,也不枉来这世上有一遭。 “休得胡说!岂不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出此无状之言?” 厉声呵斥几句,宋江随即环视众人一圈,语重心长的道, “宋江既然厚颜添为寨主,自当为大伙谋条后路。今有圣明官家在朝,只被奸臣闭塞,暂时昏昧。有日云开见日,知我等替天行道,不扰良民,赦罪招安,同心报国,竭力施功,有何不美?” “招安,招安!招甚鸟安!”却是李逵吃的大醉,听见宋江又提起招安,登时发作起来,一脚将面前的桌子踢的粉碎。 宋江见李逵今日屡次险些坏他大事,当即怒道,“这黑厮焉敢如此无礼?左右,与我推出去斩了!” 众人急忙开口为李逵求情,都道,“这厮只是吃多了酒,一时性起发疯癫之语,并不是有意冲撞哥哥。” 吴用见此情形,忙吩咐孔亮兄弟和石勇强拉李逵下去,然后为宋江助力道, “小生知道有兄弟不喜被朝廷约束,可大家扪心自问,哥哥此举,难道是为了自己不成? 人生一世,草生一秋。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等身陷绿林,已是让祖宗蒙羞,若能搏一个清白出身,将来封妻荫子、衣锦还乡,有什么不好?” 时下之人本就看重身后之事,再加上又有实力派的秦明、黄信几人出言力挺,余下众人胳膊岂能扭过大腿?到底还是被宋江软硬兼施,同意了招安一事。 眼看再无后顾之忧,宋江连一刻也等不得,当夜就亲笔写就一封极为肉麻的降表,次日差戴宗送上东京,亲手交到宿元景手上。 宿元景拿到宋江降表,仔细查看一番,待见没有任何措辞不当之处,不禁满意的点点头,叮嘱戴宗道, “回去告诉你家兄长,不日便有招安恩旨降下,让他尽快将山寨兵马钱粮处置妥当,万不可留下什么首尾!” 戴宗闻言大喜,留下一份厚礼,千恩万谢的去了。 翌日大朝,道君皇帝赵佶升殿后,第一时间就催促童贯,西军何时能开拔南下平叛。 童贯苦着脸回道,“非是臣不肯尽心,实乃西军饷银已拖欠半年有余,再有前番朝廷许诺的赏赐也未按时下发,这…臣无能,请官家责罚!” 看到着跪伏在地的童贯,赵佶不免有些词穷,他当然知道皇帝不差饿兵的道理,可如今朝廷的确是拿不出那么大一笔银子来。 “难不成真要动用封桩库?”想到先前蔡京的提议,赵佶原本坚定的心开始出现动摇,一时之间面上浮现迟疑之色。 作为赵佶的好基友兼狗腿子,蔡攸最善揣摩其心意,赵佶只是神色稍有变化,他就立刻跳将出来,奏道, “启禀官家,臣请开启封桩库。” 赵佶顿时心下一喜,但还是故作姿态的摇头道, “不妥,封桩库乃是太祖所设,是用来收复幽云十六州的,怎可贸然启用?” 蔡攸却大义凛然道,“官家、诸位臣公,攸有话要说,还请各位静听!众所周知,江南的得失,关系着我大宋的安危,倘若放任那方腊贼子做大,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值此危难时刻,即便动用了封桩库,想来太祖在天有灵,也必然可以理解官家的难处。而且此事并非没有变通的法子,大不了待平定叛乱,再将动用封桩库的银钱补上就是。” “对蔡爱卿此言,不知众卿家可有异议?” 能站到这个朝堂的大臣,个个都是人精,怎会听不出赵官家的言下之意,自是无人出言反对。 赵佶见此情形,也怕再拖下去会夜长梦多,当即就同意了下来,命蔡京着手去办此事,并马上调拨西军欠饷,令西军火速南下平叛。 去了一桩心头大事,赵佶心情重新好了起来,笑着问道,“可还有事上奏?” 宿元景随即出班奏道,“今有二龙山首领宋江,携三十六将,三万余精兵祈求招安,还望官家,降下恩光,赦免他们之前的逆天大罪。宋江坦言,他们必当竭力捐躯,尽忠报国,死而后已。” 说着,便将宋江的降表呈上。 赵佶大致扫了几眼,见宋江在降表中言辞恳切,又颇有忠君爱国之意,不禁微微颔首道, “既有悔改之意,倒是可以酌情宽恕。只是就怕彼等贼性不改,到时又生出事端。” 宿元景正要为宋江再美言一番,不想高俅出列奏道,“官家,臣有一策献上,可预防此事发生。” “爱卿但讲无妨!” 高俅朗声道,“如今有四大寇作乱,以至天下板荡。莫如招安了宋江一伙,将他们调至童枢密麾下,充作先锋,去将功赎罪。” 童贯眼前一亮,出言赞同道,“启禀官家,臣附议。这伙贼寇之所以难缠,皆是因他们有二龙山天险可守,若是受了朝廷招安,他们便没了那些倚仗。 如此一来,那就是那砧板上的肉,若敢不尽力剿贼,臣有一万种办法收拾他们,保管令其服服帖帖!” 宿元景收了宋江不少好处,忍不住道,“这怕是有些欠妥?若是寒了人心,以后哪还有人敢接受朝廷招安?” 童贯不屑道,“真是妇人之仁!本官虽久在边关,但也多次听闻,这伙贼寇曾打破青州、高唐、大名府,累累造下大恶。今若官家慈悲,愿给他们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已是天大的恩赐,岂有讨价还价之理?” 不得不说,童贯这话说得极为漂亮,就连以清正廉洁而闻名的李纲,也附和道, “下官以为,童枢密此乃老成谋国之言。宋江一伙若卖力杀敌,还则罢了,如若不然,万万不能留他们再去祸害百姓。” 蔡京站出来一锤定音道,“官家,无论如何,绝不可养虎为患,这世上不能再出第五大寇!” 听得蔡京之语,赵佶顿时一个激灵,情不自禁道,“不错,太师所言甚是!” 赵佶原本想着一事不烦二主,招安之议乃是宿元景提出,那就继续由其负责此事。可听了蔡京的话后,他便改了主意,将此事交给高俅负责。 宿元景见状,只得在心中叹道,“宋江啊宋江,本官已是尽力替你周旋,但天意如此,你等还是自求多福吧!” 话说高俅领了旨意,便带上招安诏书,并一些赏赐之物,辞别天子之物,于次日直奔青州而去。 …… 话说当日戴宗从东京回来,见了宋江之后,将宿元景之言仔细回禀。 宋江听了大喜,连吴用也道,“前番招安不成,皆因有小人作祟。今次有宿太尉全力周全,必然大事可成。劳烦戴院长再跑一趟,下山去探下虚实,好让我等有个准备。” 戴宗依言而行,只去了几日,便派人来回报说,“朝廷差太尉高俅亲奉诏书,金牌旌旗、锦缎御酒,早晚到也!” 宋江喜不自胜,忙传下将令,使人从二龙山到青州之间,扎起二十四座山棚,上面都是结彩悬花,下面陈设笙箫鼓乐。 又去各处附近州郡,雇倩乐人,分拨于各山棚去处,迎接诏敕。每一座山棚上,再拨一个小头目监管。一律教人分投买办果品海味,美酒干食等项,准备筵宴茶饭席面。 果然再过数日,有山下兄弟来报,青州知府张叔夜带着仪仗,吹吹打打往二龙山来了。 宋江得报先喜后忧,问吴用道,“可是中间出了岔子,不是说来的是高太尉吗,如何又成了张叔夜?” 吴用笑着回道,“哥哥休得惊慌,以小生所见,必是高俅那厮胆小,视我二龙山为龙潭虎穴,不敢亲自前来,因而遣了张叔夜代劳。” 宋江摇头失笑道,“我等报国之心,天日可表!这高俅何需小人心态,这般相疑?” 话是这样说,但宋江到底不敢怠慢,亲自带上一众头领,早早就去了山下六十里伏道相迎。 张叔夜到了之后,见宋江一伙执礼甚恭,倒是去了几分恶感,还解释道,“高太尉远道而来,身子有些不适,便留在青州驿馆歇息,差下官来宣读旨意!” 宋江假作不知内情,连道太尉身体要紧,随即就请张叔夜一行上山。 一路鼓乐喧天,军士导从,仪卫不断,异香缭绕,直至忠义堂前下马。香车龙亭,抬放忠义堂上。中间设着三个几案,都用黄罗龙凤桌围围着。 正中设万岁龙牌,将御书丹诏放在中间,金牌旌旗放于左边,红绿锦段放在右边,御酒表里亦放于前。 如此一切安置完毕,宋江等三十六人跪在堂前,张叔夜焚香请出圣旨,高声宣读道, “制曰,朕自即位以来,用仁义以治天下,行礼乐以变海内,公赏罚以定干戈。求贤之心未尝少怠,爱民之心未尝少洽。博施济众,欲与天地均同。体道行仁,咸使黎民蒙庇。遐迩赤子,咸知朕心。 切念宋江、吴用等,素怀忠义,不施暴虐。归顺之心已久,报效之志凛然。虽犯罪恶,各有所由,察其情恳,深可悯怜。朕今特差太尉高俅,赍捧诏书,亲到二龙山,将宋江等大小人员所犯罪恶尽行赦免。 给降金牌三十六面,红锦三十六匹,赐与宋江等头领。赦书到日,莫负朕心,早早归降,必当重用。故兹诏敕,想宜悉知。” 张叔夜读罢诏书,宋江等人山呼万岁,跟着领旨谢恩。 张叔夜命人取过金牌锦缎,依依赐予众人,勉励宋江道,“待去了东京,咱们便同殿为臣,望日后忠心国事,不负官家隆恩。” 宋江拜道,“乡鄙小吏,不识天数,以至犯下大罪,今圣人特降下天恩,吾等自当尽忠报国,不敢再生二念。” 随口赞叹一番,张叔夜便要告辞起行,宋江急忙开口挽留,要请张叔夜在山上游玩数日。 张叔夜推辞道,“国事为重,不敢久留。众位义士既受了恩诏,也当早日上京,听候官家差遣才是。” 宋江满口答应,亲自礼送张叔夜下了山。待回到山寨,便立刻召集众头领,启出府库钱粮,安置各自家小,整顿好兵马,浩浩荡荡开往京城。 不日到得东京城,在高俅派来的虞候指挥下,大军驻扎在新曹门外,宋江一伙满心欢喜的,开始等着升官发财。 哪知这一等就是七八日,却不见朝廷有任何旨令传来,似李逵等人已有了不耐,整日里吵嚷皇帝耍消他们。 宋江闻听此言,吓得两股颤栗,忙狠狠将出此言者责罚一顿。接着传下严令,不许大小人等出营,免得在天子脚下生出事端。 做完了这些,宋江强忍心中不安,差吴用、戴宗二人入城,去向宿元景打探消息。 二人不久折返,向宋江回禀道,“宿太尉有言,这是奸相蔡京等人有意为之,想冷我们几日,为得是给我等一个下马威。” 宋江也是积年老吏,如何不知这里面的门道,当下便准备了厚礼,差人给蔡京等人一一送上。 经过这一通操作,事情果真有了下文,不久即有天使来营,向宋江等人传达了旨意,命宋江次日入朝觐见天子。 第一百三十四章 杀人诛心 得知天子明日召见的消息,宋江那是欣喜若狂,只觉多年来的蹉跎与磨难,终究是迎来了拨云见日的一天。 于是,次日还不至辰时,宋江便披挂整齐,早早站在宣德门外等候传召。 在此期间,前来上朝的一众文武陆续到来。见到如此特立独行的宋江,自是少不了指指点点,蔡京一伙更是看着宋江,冷笑连连。 别看宋江向来自视甚高,但说到底,他不过是一县之吏,根本就没见过多少世面,面对此种情况,简直是如芒在背。 直到不久之后,宿元景到来,才稍微解了宋江的窘境,就听他忍不住提醒道,“你如何身着戎装,难道礼部官员没有事先教导面圣礼仪?” 宋江闻言一愣,随即老实回道,“昨日只有天使传诏,未见礼部官员。” 宿元景只略一思量,便明白了这是谁人手笔。因此,他低声提醒道,“本官曾听说,你与蔡相之间有些误会。以我之见,最好还是早日化解为妙,免得日后同朝为官,生出不必要的波折来。” 宋江听了宿元景之话,哪能不知自己被蔡京坑了,不由暗暗叫苦,口中解释道, “恩相容禀,昔日在江州时,众兄弟为救宋江出得囹圄,没法子才大闹了法场,但小人事后曾再三询问,未曾有人害蔡九知府性命。 再者,前番打破大名府后,小人也对梁大人礼遇有加,未曾伤他一根毫毛,谁想次日他全家就被杀害。小人可对天发誓,此事绝不是我等兄弟所为!” 梁中书仔细看了宋江神色,见其确实不像在说假话,不禁奇道,“你既这般说,那是谁人做的?” 宋江苦笑道,“蔡九知府之事,小人也是一头雾水,但梁中书大人全家被害一事,八成是梁山穆栩指使。” “你可有确凿证据?” 宋江急忙将他当初想赚卢俊义上山的事说了,然后补充道,“那卢俊义如今就在穆栩麾下,此事一查可知,宋江绝无半句虚言,恩相明鉴!” 宿元景听后,有些失望道,“这不过是你的个人猜测,怕是不足以说服蔡相。” 宋江急了,顾不得旁人眼光,拜道,“还请恩相引荐一番,小人愿亲口去给蔡相解释其间误会。” 宿元景摆手示意宋江起身,说道,“本官可以为你引荐,但蔡相愿不愿信你,本官就无能为力了,你自求多福吧!” 宋江还想再说什么,就见待漏院官员出得宣德门开始点卯,他只能将剩下的话收了回去,准备待面圣结束,无论花多大代价,都要想办法取得蔡京谅解。 话说在赵佶的潜意识看来,宋江能在山东闹出那么大的乱子,必定是个孔武有力,胳膊上能跑马的大汉。 谁想一见之下,让人大失所望,这厮竟是个又黑又矮的胖子,哪怕穿着盔甲,也不能掩盖其品貌不端的事实。 作为一个资深颜控,赵佶对宋江的第一印象可以说极差。 因此,在宋江大礼参拜过后,赵佶不咸不淡的道,“卿等迷途知返,朕心甚慰。日后当谨守国法,不可再生事端。” 宋江叩首泣道,“臣乃微鄙小吏,误触刑律,流配江州。酒后无德,放肆狂言,临曹弃市之际,众兄弟奋力相救,一时走投无路,只得逃到山林,苟延残喘。今官家降下天恩,赦免死罪,臣自当肝脑涂地,以报君恩!” 赵佶勉强点点头,说道,“既是这般,那朕便赐卿等一个差遣,好让尔等可以为国出力。高爱卿,你是殿帅府太尉,便由你来说说,该如何安置宋爱卿等人?” 君臣之间早有默契的高俅闻言,立即出班奏道,“启禀官家,目下江南方腊作乱,正是用人之际,不如就调二龙山所部,去童枢密帐下效力。” 赵佶脸上露出淡淡笑意,对宋江道,“卿等休辞道途跋涉,待剿灭了方腊逆贼,凯旋而归后,朕必当重用。” 宋江想都没想,就拜道,“臣敢不从命,必当竭力尽忠,死而后已!” 见宋江尚算懂事,赵佶心下总算满意了几分,道,“卿忠心可嘉,朕拭目以待。今赐你保义郎一职,御马一匹,盔甲一副。再赏你手下将士,每人铜钱十贯,御酒一瓶,为你等践行!” 说罢,又交代高俅,此事由其一并去办。 宋江和高俅同时领旨,只是二人的心思却完全不同。 宋江此时有种熬出头的畅快之感,虽说保义郎只是正九品之职,但是大宋的官职体系本就复杂无比,有官、职、差遣之分。 官是虚衔用来定俸禄和官位,职是宋朝士大夫的特殊职称,差遣才是实际职务。 所以,可以这样说,有了这保义郎之职,宋江从此就算是跨入了官的行列,再不是从前那种不入流的乡间小吏,身份与以往有了本质的区别。 而此时的高俅心中,又是另一番心思,这厮暗自思量道,“这宋江得罪了蔡相,又与我有杀兄之仇,今番可得想个法子,好好给其个教训不可!” 想着想着,高俅忽然眼前一亮,心下冒出个主意来。 且说下朝之后,宋江意气风发的带着官服、御马回到营中,吴用等人连忙围了上来,异口同声的问起面圣的详情。 等宋江把情况大致一说,李逵第一个吵嚷道,“这赵官家也忒小气,就许了哥哥一个九品芝麻官,太瞧不起人了些!” 宋江大惊失色,急忙厉声喝止,“畜牲住嘴!怎可出此大逆不道之言?” 李逵不服的争辩道,“俺哪里说得不对?分明是个九品小官,还不如那县太爷呢!” 吴用见宋江气得眼睛通红,身子不停的颤抖,连忙替宋江解围道,“铁牛休得胡言,保义郎只是职位,并不是差遣,可不能这般算。 而且退一步讲,我等方被赦免,无寸功在身,能给哥哥一个九品官,已是官家降下隆恩了。 再者,你没听哥哥说嘛!官家特许我等随童枢密出征,为得就是给咱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凭咱们兄弟的本事,还怕日后没有高官坐?” 吴用这话不单是说给李逵听的,更是说给秦明、黄信几人听的,毕竟在落草前,人家秦明几人哪个官职不比这大?若让他们心生芥蒂,以后的事可就不好办了。 果然,一听吴用这话,秦明几个脸色瞬间好了起来,还跟着吴用劝说起了李逵。 一伙人正自说话,忽闻天子派人来送赏赐,宋江忙借坡下驴道,“官家恩典,赏了所有兄弟十贯钱,御酒一瓶,快随我去迎接。” 众人来到大营门口,就见一个小吏带着几辆马车,鼻孔朝天的站在那里。宋江换上一副笑脸,迎了上去,远远的就道,“有劳上差辛苦,宋江这厢有礼了!” 那小吏皮笑肉不笑道,“不敢,在下奉太尉之命,前来给你等送赏,快些派人交接,我好回去复命。” 宋江见此人态度倨傲,倒也不以为意,只朝戴宗使了个眼色,戴宗会意,立即带人上前接手。 哪知这一点算,戴宗登时发现了不对。只因按照宋江所说,这里至少该有铜钱三十多万贯,御酒三万余瓶才对,可怎么看都似少了一半。 戴宗曾经也混过官场,如何不知小鬼难缠的道理,当下便不动声色的打定主意,准备事后再禀告宋江知道,吃上一个闷亏算了。 谁想其中小头目却无意说破了此事,引得现场一片哗然,李逵更是借着方才的邪火,上去揪住那小吏就打,口中还喝骂道, “你们这些贪得无厌的贼厮鸟,连皇帝老子的赏赐也敢贪污!” 那小吏如何能从李逵手里挣脱,自然结结实实挨了几拳,只眨眼的功夫,就被打得唇齿破裂、鼻青脸肿。 “畜牲坏我大事!”宋江见此情形大惊,赶忙命人拉住李逵,上去就给了其几个巴掌,又强令李逵向对方赔罪。 那小吏根本就是高俅派来生事的,怎肯轻易干休,指着宋江一伙鼻子就骂, “你们这些杀不绝的贼寇,竟敢殴打上差!看我不去告你们一状,让你们这些贼子吃不了兜着走。” 听到这小吏口里,左一个贼寇,右一个贼子,惹得在场好汉个个怒目而视,有几个脾气火爆的,不由分说就要上前撕打。 宋江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止现场混乱,又是给那小吏作揖赔情,又是送上厚礼,这小吏才骂骂咧咧的去了。 待其走后,吴用来到宋江身畔,皱眉说道,“哥哥,此事怕难以善了,咱们得提前想个应对法子才是。” 宋江苦着脸沮丧道,“今日宿太尉曾言,因蔡九知府和梁中书一事,蔡相对我等极为敌视,现下又得罪了高太尉,这可如何是好!” 吴用先让戴宗将众人遣散,然后低声说道,“为今之计,只有差人去寻宿太尉,请他出面为我等斡旋。再寻个与铁牛模样相似的汉子,将其人头交出去,弃车保帅。 如若不然,蔡京、高俅等人必借此发难,在官家那里诋毁我等,使哥哥多年心血化为泡影。” 宋江此刻已然心乱如麻,听了吴用的主意,立即依言而行。当夜遣吴用去向宿元景求救的同时,又命戴宗提着颗新鲜出炉的假人头,和一箱金银珠宝,去给高俅赔罪。 次日凌晨二人各自返回,宋江从他们那里得知,凭借吴用的三寸不烂之舌,已说服了宿元景,会替他们在官家那里说情。而戴宗也道,高俅收下了人头和厚礼,答应会揭过此事。 宋江松了口气,满心以为这事就此打住。岂料到了第三日,他才发觉自己实在太过天真。 原来却是这日,宋江一伙方才拔营,要去童贯帐下听令时,那日高俅手下的小吏骑马而来,当着二龙山众将士的面,将人头抛在宋江脚下,嘴里讥诮道, “宋公明,念你及时醒悟,此次就饶尔等一回。至于这颗谢罪人头嘛,太尉大发慈悲,命本官还与你,好让此贼有个全尸下葬。” 说完,这小吏也不管宋江铁青的脸色,就这么打马扬长而去。 面对这般杀人诛心,宋江一时呆坐马上,只觉背后一双双不信任的眼神,宛如一柄柄利剑向他袭来,刺得他浑身发冷,心也跟着沉入了谷底。 …… 河东,距离太原不远的旷野之上,大队骑兵护送着几十辆马车,前面插着梁山字样大旗,组成一条长龙缓缓前行,正是梁山泊迁往河东的众人家眷队伍。 当先的马车之上,李师师几女不时望着窗外景色,嘴里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面带英武之气的扈三娘,口中抱怨道,“这一路从山东赶来,先是坐船,接着又换乘马车,何时是个头啊?” “三娘,你就消停点吧,没听武松兄弟说嘛,太原就在眼前,你急什么急,还是说某人多日不见官人,已经急不可耐了!” 被花宝燕如此打趣,扈三娘如何肯依,立时就扑将过去,将其压在身下,边挠痒边说道,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本一片好心,有意带你前去骑马,你竟然反过来取笑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哈哈…妹妹知错了,姐姐快饶命啊!” “就是不饶,今儿不给你个厉害,你怎知姑奶奶不好惹!” 花宝燕挣脱不得,只好向李师师、赵元奴求救,“李姐姐、赵姐姐,快救命啊!” 笑意吟吟的看着两人打闹了半晌,李师师才道,“好了,三娘快些住手!小心一会见到官人,宝燕向他告你黑状。” 好不容易脱身的花宝燕,一面整理弄乱的衣裙,一面娇嗔道,“怎么李姐姐也跟着三娘胡闹,赵姐姐你来评评理!” 赵元奴笑而不语,扈三娘却道,“你还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先起的头。” 几人斗嘴间,就听外面传来一阵欢呼,紧接着就有护卫来到窗前禀报,“四位夫人,寨主前来迎接了!” “啊,真的?” “是官人来了!” “都怪你,将人家衣服都弄乱了,一会怎么见官人!”… 几女好一阵手忙脚乱,待见没有不妥之处,这才将头伸出窗外去看,但见远处烟尘四起,一队马军疾驰而来,领头的锦衣将领,不是穆栩又能是谁。 第一百三十五章 骑虎难下 穆栩今日难得闲来无事,本想去新兵营巡视一番,不想忽然有亲兵来报,说是梁山第一批迁徙的家眷已至城外不远,他索性便亲自前去迎接。 与武松、杨志等几位头领简单打过招呼,穆栩就来到为首的马车旁。 正要和里面的李师师几女说些体己话,就见远处两位骑士从后方打马而来。当看清其中一人模样后,穆栩情不自禁的皱起了眉头。 只因那是一员女将,而且此女还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乃是方腊之妹,方百花。 至于另一名中年文士,穆栩虽不知其身份,但他能与方百花同行,想来必定也是方腊手下的重要人物。 见此情形,穆栩无奈的冲李师师几女点了下头,径自迎了上去。 “百花妹子不在江南做你的公主,怎么有空到河东来?” 面对穆栩的调侃,方百花俏脸一红,在马上抱拳回道,“见过穆家哥哥,我家兄长派我与王先生前来,是想…”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待入城再谈不迟!”穆栩挥了下马鞭,截断了方百花后面的话。 随后他将目光转到王姓文士身上,笑着询问道,“若穆某猜的不错,这位想来就是大名鼎鼎的王寅王先生了吧?” 王寅想要下马施礼,却被穆栩阻止,他只好在马上欠了欠身子,回道,“小可正是王寅,见过穆寨主。” 穆栩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就调转马头,示意二人跟上,向着太原城方向慢行。 路上,他不着痕迹的说道,“听说方兄已攻下杭州,真是可喜可贺啊!” 方百花意有所指道,“穆家哥哥的消息真是灵通,人在河东都能得知江南之事,小妹佩服不已!” 穆栩作出一派受宠若惊的姿态,口中自谦道,“贤妹谬赞了,为兄也只是比旁人有心一点而已,算不得什么。倒是方腊兄长做的好大的事业,天下人谁不侧目!” 方百花被穆栩气笑了,暗自腹诽道,“这人怎么这样!连好话坏话都分不清,真是…咦,不对!他在耍我。” 想通了这点,方百花立即瞪着杏眼,对穆栩怒目而视。 一旁的王寅看自家公主这般后知后觉,不禁暗自摇了摇头,明白她远远不是穆栩对手。若再继续说下去,只怕连老底都要被探走了,便赶忙出言道, “穆寨主实在过誉,我家教主曾道,寨主乃是天下少有的英雄豪杰,目下又已占有大半河东,来日必定会给大宋致命一击。” 穆栩目光一闪,打蛇上棍道,“听先生的意思,难道是方兄要约我夹击汴梁不成?” 王寅打了个哈哈,笑道,“寨主说笑了,我们连现有的地盘都保不住,谈何攻打东京城呢!” 穆栩心里当然清楚,此番方腊派二人来,为得就是童贯那十五万西军南征一事。 可方腊却忘了,此一时,彼一时也!前番穆栩约其提前起兵,这厮推三阻四不说,甚至还想把时间往后推。 今日风水轮流转,轮到方腊来求援,穆栩怎么可能轻易松口,不摆足了姿态,真当他没有脾气不成? 因此,哪怕明明听懂了王寅的弦外之音,但穆栩就是不肯接茬,一路都在顾左右而言他。 待王寅忍耐不住,想要将话题挑明时,谁想他们已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太原城下。 望着城门口,前来迎接的一众梁山好汉,穆栩说了声抱歉,便一夹马腹,先一步去了最前面。 眼见穆栩远去,方百花急道,“王先生何必绕弯子?与他将话说明就是,咱们两家可是有盟约的。” 王寅小声回道,“公主这话是不错,但先前由于教主曾拒绝穆栩提前举兵,已是大大得罪了他。如今换咱们有求于人,哪会这么容易?” “难道他想要背盟?” 听到方百花的疑问,王寅为她解惑道,“背盟倒不至于,但可以选择救援我等的时机。公主试想一下,若穆栩故意于我等山穷水尽之时,再出兵做一番样子,我们能指责人家背盟吗?” 方百花有些傻眼,口中喃喃自语道,“这也太过无耻!” 王寅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觉这位百花公主虽然打仗是把好手,但却一点不懂政治。 如果按她所说,真无耻也是方腊先无耻的,要知道一开始可是方腊准备背弃盟约,打算坐收渔翁之利的。不过是眼见时机大好,才选择在约定的最后时刻起事罢了。 方腊的所作所为,怕是连旁人都瞒不过,更别说是穆栩这当事人了。只是谁又能想到,时局变幻的如此之快,前一刻的被求者,转眼就成了求人者。 想到这里,王寅心下愈发后悔,暗恨自己立场不够坚定,没有及时劝服方腊,以至酿成今天这苦果。 其实最早在摩尼教内部,关于起事后,该以何处为根基,是有两种方案存在。 其一,是从歙州往西,攻占江南东路,最终以建康作为根据地,达到与宋朝隔江而治的意图。 其二,便是像如今这般,从歙州向东,攻取以杭州为中心的两浙路,尽量占有大宋最繁华之地。 王寅是偏向第一种方案的,因为建康自古就是形胜之地,乃王者居所。如果以那里为立业之基,可以攻占沿江要地,更好的扼守住大江水道。 但方腊等人皆被两浙路的繁华迷了眼,再加上有朱勔那厮在彼处倒行逆施。所以打一开始,教内大部分人就偏向攻占两浙,而王寅在之后也慢慢被他们说服了。 可现在回过头再看,这完全就是步臭棋。一来,大宋朝廷绝对不愿放弃这财赋重地,说什么也要先收复这里。 二来,杭州等地处在大江下游,若大宋水师从荆州、建康顺江而下,两浙根本就无险可守。 因而可以这样说,别看方腊好像是几路义军中,目下声势最大、实力最强的一人,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他们一伙现下已成骑虎难下之势,进不能攻下嘉兴,为杭州屏障。退又被江南东路官兵堵住池州、饶州退路,失去了向西发展的时机。 最关键的是,为了尽快收复失地,大宋朝廷已经调了西军精锐进京,不日就要南下平乱。 以方腊目前的实力,面对与西夏鏖战多年的西军,几乎没有任何胜算,何况他们还不占天时地利,只有人和能沾点边。 方腊自也不傻,在经过开始的狂热之后,现在已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当即就第一时间派出王寅,前来游说穆栩遵守盟约,关键时刻拉上他一把。 为了保险起见,方腊还特意让王寅带上方百花,就是为了在万不得已之时,向穆栩祭出美人计,促成两家联姻,来换取穆栩出兵为他解围。 王寅在北上之前,对这个计划可谓信心满满。而他的信心来源,就是来自于一旁的方百花。 毕竟方百花可是他们摩尼教数一数二的美人,哪怕放眼整个江南,也是数的着的。 可自从在来河东的路上,不经意见了穆栩的四位女眷,王寅的信心就动摇了。 实在是穆栩那两位,姓李和姓赵的夫人,不单生的国色天香,更兼风情万种,一下就把方百花这个黄毛丫头给比下去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狮子大开口 穆栩可不管王寅有何忧虑,他近来心情颇佳,先是军中捷报频传,他派出去的几路大军,已先后攻占了岚州、宪州、忻州,目前正在攻打代州。 只要拿下代州全境,便有雁门关在手。待辽天祚帝亲征女真之日,便是他穆栩举兵北上之时。 而且那一天,已经并不遥远。眼下是政和四年十一月,若穆栩没有记错,辽天祚帝亲征,是发生在政和五年八月,中间相隔不到一年。 根据史书记载,辽天祚帝耶律延喜为了攻灭女真,此战可是出动了十余万大军,几乎将辽国的精锐抽调一空,想来幽云之地不会例外。 这么个天赐良机摆在眼前,穆栩自然要牢牢抓住,若是能再顺势攻下幽州,那便是再好不过。 除了战场上节节胜利之外,今日李师师几女的到来,对穆栩来说,更是喜上加喜。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王寅这厮不时出现在穆栩面前,导致他在筳宴之上,连和武松等人叙旧的功夫都没有,只稍坐片刻,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早早托词离去了。 接下来几日,为了躲避王寅,穆栩以陪伴几位夫人为由,整日都呆在府邸,一刻都未出去。 直到第六日,王寅眼见没有法子,只得去求见朱武,费尽了口舌,才终于说服朱武,让其同意带他来见穆栩。 王寅、方百花在朱武的带领下,来到穆栩在太原的府邸时,就见穆栩正带着几位夫人,在正堂玩投壶游戏。 看到眼前这一幕,王寅尚能忍耐,但方百花就忍不住了,见了穆栩连礼都不愿行,口中讽刺道, “穆家哥哥对夫人们真是疼爱有加,怪不得能赢得这么多美人的芳心!” 穆栩仿佛没听到一般,随意将箭矢投入壶中,朝李师师几人摆了摆手,待她们退下后,他才请三人坐下,口中说道, “与夫人们久别重逢,一时有些忘形,让几位见笑了!” 方百花气得粉面通红,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王寅用眼神制止,随即就听其道, “寨主这也是真性情,我等怎敢见笑?” “呵呵,王先生果然会说话!”穆栩赞了一句,接着又问, “二位应该是第一次来北方,觉得这太原如何?” 王寅回道,“不愧是古往今来,天下有名的重镇。与南方的城池相比,显得更加雄伟肃穆。” 穆栩笑道,“既是这般,那两位可得多留些时日,让我略尽地主之谊,带你们四处走走。” 王寅苦着脸道,“多谢寨主美意,恕在下无福消受。毕竟我家教主正危若累卵,作为手下怎能无动于衷呢?” 穆栩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一副不解的神态道,“先生这话说得好没头脑,谁不知道方兄目下如日中天,已占有江南半壁,怎会有危险呢?” 王寅明知穆栩是在装傻,但还是只能顺着他的话,说道, “寨主有所不知,大宋朝廷已然集结了十五万西军,不日就要发兵南下,我等怎能轻易抵挡? 因此,我家教主特命我前来,请寨主施以援手!” 说着,王寅就站起身来,郑重下拜。 穆栩命朱武扶起王寅,随后沉吟道,“本来按贵我两家的盟约,我不该推辞此事,可方教主前番行事,着实令人失望,不禁让人怀疑他的诚意。” 方百花急了,嘴里强辩道,“你这分明是强词夺理,我家兄长可是按照时间约定起兵,并未有丝毫背盟之举。” 穆栩不屑的道,“方家妹子看来不知其中内情,还请王先生给她讲解一番。” 王寅赶忙示意方百花不要添乱,然后向穆栩解释道,“非是我家教主不愿与寨主及王庆共同进退,实在是我方当时未曾准备妥当,若冒然起事,只会事倍功半。” 穆栩冷笑一声,回应道,“哦,这般说来,还成了我的不是,我应该同意方兄推迟起兵的决定喽? 王先生莫要忘了,当日我们三家结盟时,其中还有一条,若有两家同意提前举事,第三家也必须一同进退。” 王寅心里清楚,这件事如果深究起来,的确可以算作方腊违约在先,这是不争的事实。 到了此时,王寅只好祭出杀手锏了,他看了眼方百花,在其不解的眼神里,说道, “小可临来时,我家教主有所交代,为了消除两家误会,日后能更加精诚合作,教主希望可以和寨主结为秦晋之好。” 此言一出,把个方百花羞得脸色绯红,一刻也呆不住了,连招呼都不打,就匆匆离了此地,避到外间去了。 方百花只顾着害羞,却不知她此举可是大大的失算,她若仍留在现场,穆栩要顾忌她的颜面,有些话反而不好说。 但她这一走,穆栩可就没了顾虑,当即便道,“大丈夫何患无妻!再者俗语有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方兄也太天真了些。就凭这区区的联姻,也想取信于人?” 王寅暗自叹了口气,知道今日己方若不出血,是没办法请来援兵了,当下就道, “寨主有何要求,尽可直言,小可愿代我家教主答应,以消弭两家之前的误解。” 穆栩举起手指道,“第一,我要五百名船工,五十万石粮食,作为赔礼。第二,你方欠我一个人情,日后必须无条件配合我出兵一次。” 王寅思量片刻,回道,“第二条,我可代我家教主答应。但第一条中的粮食,恕我方无能,目下正值战乱,我们也十分缺少粮草,一时只怕筹措不出这许多,请寨主见谅。” 穆栩压根就不信王寅此话,那两浙路乃是鱼米之乡,怎么可能拿不出这点粮食,这厮无非是想落地还钱罢了。 所以,无论王寅如何好说歹说,穆栩就是不愿让步。双方争执了许久,还是朱武站出来打圆场道,“不如咱们各退一步,如何?” 王寅忙道,“请朱兄仔细道来!” 朱武早就知道穆栩的打算,于是就故作大方道,“寨主,你和方教主乃是结义兄弟。等方姑娘再嫁给寨主,更是亲上加亲。看在这两层关系上,不妨就少要些补偿。依小生之见,就定为三十万石最好。” 说完,他又对想要反驳的王寅道,“王兄,不管怎么说,前次乃是你家失约在先,再加上方教主之妹要嫁与我家寨主,这总该有嫁妆吧!我们也不要金银,就拿粮食代替怎样?” 王寅又不傻,如何会看不出,这是朱武和穆栩在演双簧。他有心想要拒绝,但观二人神色,便知这怕是人家的底线了,未免夜长梦多,终究点头道, “罢了,我替教主应了。只是不知穆寨主何时出兵,又如何解我家之围?” 听到王寅妥协,穆栩心中一喜,暗道,“明年出兵云州的粮草,算是有了着落。” 至于怎么帮方腊解围,穆栩早有腹案,只见他拍了拍手,随即就进来一名亲兵,将地图摆在三人面前。 第一百三十七章 府州折家 穆栩指着地图上的泽州东南位置,向二人说道,“解方兄之围的办法,就在此处!” 顺着穆栩的手看去,发现他所指的地方,赫然便是卫州。朱武两人皆是才智过人之辈,只稍一思索,就明白了穆栩的主意。 这个办法说白了,其实并不复杂,用孙子兵法的话说,便是出其所不趋,攻敌所必救。 之所以要选择卫州,皆是由于此地乃是京畿路西北门户。对大宋朝廷而言,若是卫州有失,敌人下一步就可攻打酸枣,其后兵锋就可直至东京城下。 想到此策的妙处,王寅强忍激动问道,“寨主打算何时出兵?” 可当话刚一出口,王寅就察觉不妥,果然就见穆栩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他急忙补救道,“小可孟浪了,还请寨主见谅!” 穆栩倒是没说风凉话,只道,“王先生回了杭州,尽管告诉方兄,只要他能在童贯的攻击下,坚持些时日,必有好消息传来。”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正色提醒道,“我出兵卫州,只是迫使宋廷招回主力,并无真正攻占那里的意图。因而此策只可用一次。若再有下次,请恕我鞭长莫及!” 王寅朝穆栩拜了一礼,口中称谢道,“小可明白,回去定会和教主说清里面的利害关系。” 穆栩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奇怪的问道,“说起来,你等为何不与王庆联系?毕竟他与你们同处南方,要是两家能首尾呼应的话,不止有机会瓜分荆襄之地,更是能互相援助。 就拿此次来说,若能说通了王庆,让他大张声势,作出要从淮西北上,攻打洛阳的架势。那大宋朝堂岂敢孤注一掷,全力攻打你家?” 王寅迟疑了下,苦笑道,“不敢欺瞒寨主,我家教主和王庆之间生出些误会,所以…” 穆栩听了更是惊奇,“他们二人往来不多,如何会闹出误会?” 面对穆栩的疑问,王寅本不愿多说。但他转念一想,以穆栩和王庆的关系,只要去封信打探一下,此事的内情照样隐瞒不住,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如实回道, “这事说来话长,当初在寨主的撮合下,我们三家定立了攻守同盟。 其后王庆曾私下联络过我家教主,他的意思是,希望我们两家起兵后,如寨主所说的那样,由东西二面,同时向荆州、建康方向进兵,两家势力连成一片。 只是这个提议,遭到许多教内兄弟的反对,所以教主最后拒绝了王庆。如此一来,不免惹得他极为不快,如今自是不好上门求助。” 穆栩闻言不禁摇了摇头,这方腊真不知让人说什么好了,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鼠目寸光。 只因从战略上看,王庆这个提议绝对是恰到好处的。一旦达成这个构想,那两家就等于控制了长江最重要的中游地段。 随后大军顺流直下,再取两浙,根本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到了那时,大宋朝廷再想收复失地,就只能像历史上蒙古人攻打南宋一样,出兵两路,一路从重庆东出,一路在襄阳死磕。 以蒙古人的强悍,尚且打了五十多年,这要换成北宋朝廷,结果说不得会怎样呢! 穆栩哪怕没有说话,但他脸上的种种神情,分明写满了对方腊的轻视不屑,王寅自是一看便知。 主辱臣死,王寅想替方腊辩解一番,可话到嘴边,他却忽然发现,真的是无话可说。即便将责任全推到手下身上,难道就能掩盖方腊的短视吗? 这一刻,就连王寅自己都没察觉到,他对方腊的所作所为,产生了严重的怀疑和失望,君臣之间的裂痕就此诞生。 穆栩还不知道,就因为他今日多问了几句,便对王寅造成了这般影响。可谓是歪打正着,为日后他顺利收编方腊的手下,起到了决定作用。 见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沉闷,旁听的朱武没话找话道,“寨主,泽州乃是田虎的地盘,咱们要借道的话,怕是得事先打个招呼才行。” 穆栩道,“这是自然,过几日我会派人去见田虎,送上亲笔书函一封,向他说明个中缘由,想来他会卖我这个面子。” 听到二人的对话,王寅收起心里的杂乱念头,先朝穆栩致谢,随后就告罪道, “小可北上打扰寨主,说来已有月余时间。如今大事已毕,自该告辞离去,在此谢过寨主款待。” 穆栩随口挽留几句,看其态度坚决,便道,“那就祝王先生一路顺风,也希望先生能保重有用之躯,将来还有再会之日。” “一定会有那日,小可也祝寨主鹏程万里,早日实现胸中抱负。” 说罢,王寅朝穆栩、朱武各行一礼,在二人的相送下向外走去。 来到客厅门口时,暮然望见在院子里等候的方百花,王寅赶忙又道, “瞧小可这记性!临行前,我家教主曾有过交代,江南与河东两地相隔甚远。若正常嫁娶,恐怕太过费时耗力。 因而我家教主的意思是,干脆就让百花公主留在河东,婚期由寨主决定,只需通知他一声便可。” 说到这里,他玩笑道,“当然,寨主大可放心,嫁妆不久便会送达!” 穆栩瞥了眼正留神这边动静的方百花,笑着说道,“方兄忒客气了,即使一件嫁妆不送,我也不会亏待了百花妹子。先生见了方兄,一定替我转达问候。” “好说,好说!”王寅连连应道,接着再次抱了抱拳,随即大踏步去了,方百花见状,连忙快步跟上。 两人方一出得穆栩府邸,方百花就迫不及待的问道,“王先生,穆栩怎么说,可答应了要…” 王寅抬手制止方百花后面的话,正色告戒道,“公主怎可直呼穆寨主姓名,你难道忘记他是你日后夫家吗?” 方百花撅了撅嘴,尤自不服道,“怕什么,反正他又听不到!” 王寅看了看四下,说道,“这里人多眼杂,且回到住处再说。” 待两人回了住处,王寅这才将同穆栩商定的结果,一五一十说给方百花听。 当方百花听到,穆栩竟狮子大开口,向其兄方腊索要那么多粮食时,气得直拍桌子,娇喝道,“好不要脸,他这是趁火打劫!” 哪知王寅却毫不在意道,“无妨,咱们占了两浙好大的地盘,现下最不缺的就是粮食,能用粮食换来援兵,这买卖怎么算都不亏。” “那他可有说具体出兵时间?” 王寅遗憾的叹了口气,“唉,这穆寨主可是个精明人。我本想说服他早日出兵,可人家心里却通透的很。明白若出兵太早,有替我等顶雷的风险,所以只答应,会在关键时刻出手。” 方百花不忿道,“哼,什么精明人,我说他是阴险小人才对。” “公主怎的又忘了我先前的话?你要时刻谨记,不久之后,你就是穆家的人了,万不可再说此等话。 还有,如今穆栩大势已成,我们不能失去这个盟友,公主你一定要维系好两家关系。” …… 送走了王寅之后,穆栩见方百花日日都来自己眼前转悠,立时便猜到,这妮子是怕他不守承诺,故意坑害方腊。 若是在往日闲暇时分,穆栩巴不得身边有这么个养眼的美女徘回,但如今天下局势诡谲,他哪里有心思成日风花雪月。 为了不让方百花打扰他行事,穆栩只好给田虎写了封信,在信上先恭喜了一番田虎拿下汾州,然后就提到要借道一事。 将书信用火漆封好,当着方百花的面,命人送出去后。她这才把心放下,不再缠着穆栩,反而和扈三娘、琼英二女厮混在一起,日日往女营里跑。 穆栩也懒得理会这些,他现在的关注点全放在府州所在。 提起这府州,就不得不说到折家。 后世之人可能对折家不太了解,但若说起杨家将里头的佘太君,那几乎就是人人皆知了。 而这佘太君的历史原型,就是杨家先祖杨继业的妻子折赛花,折赛花便出自府州折家,乃是宋初名将折德扆之女。 折家在北宋的地位极为特殊,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折家相当于是唐时的藩镇,世代镇守府州,在此地拥有很大的自主权和威望。在某种程度上,只要折家愿意,甚至可以听调不听宣。 本来杨家在麟州,也是这个待遇,只是杨家没有折家的眼力,在五代末年押错了宝,到了赵匡胤建立北宋后,便逐渐失去了对麟州的掌控,沦落为了寻常的将门。 再说回折家,折家原不是汉人,和西夏人一样,本属于党项族的一支。 在唐朝末年,折家出了一个豪强,名叫折宗本,此人被封为知兵马使,盘踞在陕北榆林一带,乃是折家的奠基者。 其后折家几代皆人才辈出,得以在乱世立足。 最难得的是,折家虽属外族,但祖上留有家训,便是忠于中原汉人王朝。 就比如后晋时,石敬瑭这厮不要面皮,向契丹人称臣,将幽云十六州和府州拱手送于契丹。 当时的折家家主折从阮闻讯大怒,宁死不愿臣服契丹,遂带府州兵马和百姓奋起反抗,多次大败契丹人,得以让府州一带独立,未落入异族之手。 后来到赵匡胤陈桥兵变,折家就顺理成章的归顺了,属于汉人正统王朝的北宋。 有感于折家的诚意,以及他家多年给中原充当屏障的功劳,赵匡胤亲自给予厚赏,并承诺:折氏子孙遂世为知府州事,得用其部曲,食其租入。 这就是折家能在府州立足,并世代镇守此处的原因。 从此,折氏一族,名将辈出,前赴后继,世代不负宋朝,一直坚守在抵抗辽国、西夏的最前沿。 乃至到了靖康之变中,折家在未收到朝廷命令的情况下,第九代家主折可求率大军倾巢而出,要去解汴梁之围。 可叹他遇人不淑,先有张孝纯投降金人,后有刘光世临阵逃脱,以至全军陷入金人重围。 在此绝境中,折可求并未辱没祖宗,带着折家军与金人浴血奋战。他的儿子折彦文更是勇勐无匹,杀敌上百人直至被俘。 此战的惨烈,后世史学家曾用五字概括,十丧七八分。 在这之后,折家精锐尽丧,折可求退守西北,待他去世后,西夏趁机攻占府州,对折家后裔大肆屠戮。折氏一族,从此淹没在历史长河之中。 正是因为以上种种,让穆栩对折家好生相敬,不愿与他家兵戎相见。 但考虑到折家对宋朝的忠诚,穆栩有些担心,一旦他明年提兵北上云州后,折家会在大宋朝廷的命令下,出兵攻打河东。 因此,为避免此事的发生,他必须在北伐之前,解决这个后患,免得到时腹背受敌。 穆栩没指望轻易收服折家,他的打算是,最好能和折家达成一个协议,两家可以暂时和平共处。 今番穆栩特意将杨志调来河东,为得就是让其代他出使府州,想通过杨家祖上和折家的渊源,来促成此事。 只是想法虽好,但到底不尽如人意。日前杨志已传回消息,折家对他的提议断然拒绝。 站在书房的窗户前,穆栩背着手望着院里枯黄的树叶,心情十分烦闷。 不管是基于何种考量,对折家刀兵相见,似乎都不是上上之选。 他本来的初衷是,先用协定稳住折家。待收复幽云后,便可从三面围住府州,迫使他家倒向自己一方。 但如今这个盘算落空,为了后方基地的安全着想,他不得不重新考虑对折家的态度,这件事已是迫在眉睫,必须在明年八月之前解决。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转眼天色开始变暗,穆栩思量再三后,终于拿定了主意,准备对折家动兵。他要施行以战促和之策,用武力逼迫折家屈服。 夺回幽云十六州,阻止金人铁蹄南下,是他一来到这个世界,就定下的人生目标。为了达成这个心愿,天王老子挡在面前,也没有情面可讲! 第一百三十八章 出兵府州 既已拿定了主意,穆栩便不再瞻前顾后,当夜就招了朱武、乐和二人来,就此事向他们征求意见。 朱武听了穆栩的打算,有些担忧道,“寨主,听闻那折家久居边塞,麾下儿郎战力颇强,想要压服他们,怕是有些不易。” 乐和也道,“是啊,朱军师所言不差。目下我梁山已占据河东大半,为了防止官府反扑,各地都要派兵驻守,再去征讨府州的话,兵力就有些不足了。” 穆栩回道,“你们的顾虑,自然都是极为有理,但我也有不得不如此行事的缘由。” 对眼前这二人,他自没什么好隐瞒的,当下就直言相告,“我已得到确切线报,明年夏秋交接之际,辽主要亲征女真,听说要抽调不少幽云的精锐兵马。” 二人闻言皆是眼前一亮,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啊!乐和到底还是年轻,已忍不住追问道,“哥哥这个消息可曾准确?” 穆栩也不解释消息来源,只道,“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朱武反应很快,已经想明白了,穆栩为何会选在这个节骨眼上,对折家下手了。 “既是这般,那府州的威胁就必须解除,否则一旦我们大兵出征幽云时,被抄了后路,后果不堪设想。” 穆栩点头道,“我正是考虑到这点,才命杨志兄弟去出使折家,谁想折家竟一心为赵宋卖命,那我只能出此下策了。” “那哥哥可想好,此次由谁领兵,带多少人马?” “我会亲自走一遭,只需一万铁骑就可。” 听到这话,朱武、乐和不约而同的出言反对,给出的理由都差不多,就是觉得穆栩此举十分托大,有轻兵冒进的风险。 穆栩却道,“两位休要再劝,我意已决。此番我本就没有攻下府州的打算,不过是想逼迫折家低头罢了。要是派别人去的话,很难把握其中的尺度。” 见穆栩态度如此坚决,朱武只得退而求其次道,“那不妨带上几员上将护卫左右,以策万全。” 穆栩不好连着驳了二人好意,便同意道,“也好,就点武松、卢俊义、杨志三人随行,再加上驻守保德的栾廷玉,有此四人足矣。” 将此事敲定后,穆栩随即便向二人说起,今夜叫他们来的真正用意, “我招两位兄弟来,并非单单为了府州之事,主要还是想与你们商量下,有关收复幽云的准备工作。” 二人同时起身拜道,“请寨主吩咐!” 穆栩扶起两人,让他们重新坐下,随即就说出他事先想好的方案, “从明日开始,朱兄弟负责筹备战事所需的补给,乐和兄弟统管新兵训练,以及和老兵换防事宜。 需要什么人配合,我允许你们自去调用。但千万记住一点,此事一定要私下进行,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待二人应了,穆栩接着又交代了一些细节,确认没有问题后,才让二人回去歇息不提。 三日之后,在城内众头领相送下,穆栩大张旗鼓的带着一万马军,浩浩荡荡的出了太原西门,向着西北方而去。 路上,随侍穆栩左右的武松见行军颇慢,又兼声势浩大,不免好奇道, “哥哥,咱们此次全是马军,自该讲究兵贵神速和出其不意,为何哥哥却传令,让大军缓行,还非要闹得沸沸扬扬?” 穆栩笑而不语,问卢俊义和杨志道,“你们二人谁知道原因,便给二郎解惑一番?” 卢俊义在江湖上虽然名头极为响亮,但说到底不过是个地方乡绅,哪里能回答这个问题? 倒是杨志家学渊源,自幼也曾苦读祖传兵法,即便学的不咋地,毕竟有见识在那,因此思考片刻后,就给出了答案, “哥哥莫不是想,引诱折家出城野战?” 穆栩赞许道,“只说对一半,还有一半呢?” 杨志摇摇头,诚心请教道,“恕小弟才疏学浅,还望哥哥指点一二。” 穆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借机教导三人道, “你们日后必然都有独自领兵的一天,所以每次临战前,最好先要确认下,此战的目的所在,是为了城池地盘,还是为了杀敌有生力量。 这样的话,才能更好的制定作战计划。就以此次为例子,我们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卢俊义立即回道,“哥哥是想迫使折家臣服。” 穆栩笑道,“不错,这次出兵只是为了压服折家,而不是为攻占府州而去,要不然我怎会只带一万骑兵?” 见三人若有所思,穆栩这才谈到杨志方才的问题, “我之所以说杨兄弟只对了一半,是因为我除了想诱敌出战外,还想找机会围点打援。若是可以困住几个折家重要人物,那便能逼折可求和我们谈判。” 武松还是有些不解,“那哥哥怎么能确认折家会主动迎战呢,要是他家据城而守怎生是好?” 穆栩解释道,“我料定折家必会出战!一来,我们只有一万兵马,而折家坐拥三万大军,他们没理由怕咱们。 二来,府州地处河套一带,此处地广人稀,除去府州城外,余下不过是一些坞堡营寨,折家若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是不会选择困守孤城的。” 听了穆栩这一番话,三人总算是解了心中疑问。 如此经过近一月行军,大军穿过岚州,进入保德军州境内,眼见距离保德城不过三十里时,负责在此驻扎的栾廷玉便带人前来迎接。 几人打过招呼,穆栩一面骑马往保德城去,一面询问栾廷玉道,“折家近日有何动向?” 栾廷玉答道,“折家应该已探知哥哥要来的消息,连日来一直在调兵遣将,如今光是府州城,就有不下两万人马。” 穆栩微微颔首,这正是他想看到的事情。这样才能将折家一次打服,让他家日后不敢作多余的小动作。 …… 正如栾廷玉所说,折家的确已经得知,穆栩要亲率大军而来的情报。 待将在外驻守的一部分兵力调回后,当代家主折可求立即召集族人议事。 此刻折家正堂坐的满满当当,折可求高居上首,下首左侧依次坐着他的同辈兄弟,折可同、折可致、折可久、折可与、折可规、折可通等人。 而右侧则坐着下一辈的杰出人物,比如折彦文、折彦质、折彦适、折彦若几人。 见该来的都来齐了,折可求也不拐弯抹角,当下就开门见山道,“都议议吧,该如何应对那梁山穆栩犯境之事?” 作为目前折家的二号人物,折可致当先开口定下基调,“此人来河东不到一年,竟先后占了近十州之地,实在是天下少有的厉害人物。此次来者不善,我们一定要小心应付才是。” 第一百三十九章 擒拿折彦文 听了折可致的话,众人皆露出郑重之色,折可同更是道,“依我看啊,那穆栩如此厉害,莫不如就答应杨志前番所说,与他定个盟约算了。 毕竟认真说起来,我们家的职责,只是防着北面的辽国和西面的西夏,他们中原内部的事,又何必多管呢?” 折可求想都未想,就出言反驳道,“不妥,自先祖德扆公开始,我家五代皆是宋臣,怎可与乱臣贼子媾和?此话休要再提。” 折可致也附和道,“三哥说得极是,咱们家从太祖皇帝起,就世受国恩,若是今日向一个草寇低头,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折可同不敢反对折可求,可不代表他怕折可致,当即就道, “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家是受了赵家恩惠不假,难道就没有回报他家不成?近百年来,咱们有多少族人为他家在疆场抛洒热血?远的且不说,就说咱们可适兄长…” 说到这里,折可同情绪激动道,“可适兄长何等英雄,十五岁起就征战不休,一生打了不下数百仗,镇守大宋西北四十余年,如此还不够回报大宋吗? 以前我等是和西夏人、契丹人厮杀,我自无话可说,但这次来的可是汉人,咱们何苦去趟这滩浑水,送族中儿郎去送命呢?” 二人这番争论,引得众人态度也分成两方,各自分辨起来,一时间厅内乱哄哄的。 折可求见状,急忙高声喝止道,“够了,都别吵了!敌人还未杀到城下,咱们自己人就开始内斗,这传扬出去,像什么样子!” 待大家安静下来,折可求对折可同道,“我知道四哥儿是因为这些年,大宋和西夏连年征战不休,导致咱们族人伤亡惨重一事不满。 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没了大宋朝支持,咱家又岂能在府州立足上百年?” 说着,他虎目扫视一圈厅内,正色决断道,“不管怎样,先打退来犯之敌,再言其他不迟。五哥儿,此战由你挂帅,彦文、彦质作为先锋。” 被点到名字的三人,急忙起身应命,随后就听折可求继续道,“那穆栩胆敢只带一万骑来挑衅,我同样也给你们一万骑应战,让他好好见识下,我折家儿郎的厉害!” 随着折可求一声令下,府州城外的军营立时忙碌起来,只过了一日,便有大队骑兵在折可致的带领下,向着东方而去。 而那厢穆栩收到折家主动出兵的消息,正中下怀,也率一万马军出了保德,选择正面应战。 最终两军于府州与保德交界处的荒野相遇,但见双方旌旗飘扬,战马嘶鸣,一股肃杀之气蔓延开来,连天空之上的鸟儿都饶路飞行。 战前,自然要先放一顿嘴炮,折可致打马而出,来到阵前,高声喝道,“还请穆寨主出来叙话!” 正自观看折家军军容的穆栩闻言,一拍马背,骑着照夜玉狮子冲出阵中,来到两军之前,朗声回道,“不知折将军有何赐教?” 折可致以往只听过穆栩名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其本人,自然为穆栩的年轻惊叹不已,不由愣了一下,动了爱才之心,放缓语气道, “我见你也是青年才俊,为何先叛国家,再犯吾境?只要你愿意归顺朝廷,我愿请求我家兄长,在官家那里为你说情,到时报效朝廷,岂不美哉?” 穆栩心下着实没有想到,折可致会说出这番话来,对其生出一丝好感,当即笑着抱了下拳,答道, “多谢将军美意,请恕我不能答应。” 折彦致奇道,“这是为何?我看你年纪轻轻,就能作出这般大事,想来也是颇有远见之辈,难道不想青史留名? 你若是担心朝廷日后清算,那大可不必,我可以用折家名誉作保,向官家推举你出镇地方如何?” 穆栩摇头失笑道,“当今天子无道,朝中尽是鬼魅魍魉,对内治下无方,百姓生于水深火热。对外丧权辱国,丢尽我中央天朝颜面。此等朝廷,怎配我大好男儿效力?将军好意,我且心领,但要劝降,还请不必。” 折可致苦口婆心的劝道,“官家向来圣明,不过是一时被奸人蒙蔽罢了。待日后迷途知返,还怕没有拨云见日的一天?你今行此大逆不道之举,日后就不怕遗臭万年吗?” 不想穆栩听到此话,竟放声大笑,好半晌才反问道,“何为大逆不道?他赵匡胤欺负孤儿寡母,夺了大周天下,难道就很光彩么,怎不见他遗臭万年?我送将军一句话,史书乃是由胜者书写!” “你…”折可致活了几十年,还是首次见到如此狂妄之人,被穆栩一席话夺了心魄,一时竟不能答。 折彦文看折可致词穷,急忙打马而出,高声说道,“叔父,此贼不识好歹,何必多言?且待我擒下他,看他如何嘴硬!” 说罢,不等折可致允许,他就纵马提枪,向着穆栩杀将过去,口中大喝,“呔,逆贼!可敢与我折彦文决一死战?” 穆栩见此情形,简直是大喜过望。原来他方才仔细观察敌阵后,得出个很不好的结论。 那就是折家军不愧是百战精兵,眼前这一万铁骑可比自家的强上太多。若两军正面对决,己方这边十有八九不是对手。 也是因为如此,穆栩才故意和折可致打起了嘴仗,为得就是拖延一时三刻,重新制定个作战计划。 谁知他这边还未想出头绪,那边折彦文就率先忍不住冒出了头,这可真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只要他擒下折彦文这个折可求的嫡子,还怕他折可致不投鼠忌器?说不定到了那时,连这一仗也可以免去。 不提穆栩是怎样想的,且说折彦文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自持武艺非凡,在府州难寻敌手,哪里会知道穆栩的厉害? 尤其在看到穆栩端坐马上,面上还露出笑意时,折彦文心中更是怒急。 丝毫不顾是否有些胜之不武,骑马来到穆栩面前两三米时,他便大叫一声,用尽浑身力气,举枪朝穆栩胸前要害刺去。 接下来的一幕,彻底颠覆了折彦文的认知,就见穆栩轻轻用右手那么一抬,便轻而易举的,用长枪架住了他的全力一击,甚至连身子都未摇晃一下。 反观折彦文却虎口发麻,握枪的手心一片火辣,显然是被磨破了皮。 折彦文这下总算知道,穆栩方才为何而笑。他情知不好,忙振奋精神,使出浑身本事,快速扎出三枪虚影,也不去管中不中,就要调头而走。 穆栩好不容易抓住这个机会,岂容折彦文从面前溜走?就见他身体往左一倾,在躲过折彦文攻击的同时,用右腿磕了下马腹。 照夜玉狮子极有灵性,立即明白了主人心意,不用人操控就四蹄狂奔,只眨眼的功夫,就追上了折彦文坐骑,与其并肩而驰。 而穆栩手里也没闲着,第一枪击飞折彦文武器,第二枪就将他扫落马下。 第一百四十章 暂且休兵 却说折彦文出阵向穆栩搦战,折可致本有机会阻止,但出于对自家侄儿身手的信任,所以他选择袖手旁观。 不想就是这么一念之差,就导致折彦文被穆栩生擒活捉,折可致登时追悔莫及。 他正要带着亲兵出击,抢回折彦文时,哪知折彦质也不消停,见兄长被抓,一时头脑发热,竟丝毫不顾后果冲出阵去,想从穆栩枪下救人。 “混蛋,你给我回来!”折可致大惊失色,生怕折彦质也有个闪失,进退失据之下,当即便下令全军冲锋。 随着折可致一声令下,霎时间,折家军马蹄如雷,宛如潮水一般向梁山军阵压去。 穆栩见此情形,自也不甘示弱,先命人将折彦文押下去看管,随后就让传令兵吹起进攻号角。接着一马当先,向着敌军最前方的折彦质杀去。 穆栩的目标很明显,就是冲着折彦质去的。他还真就不信了,要是折可求两个儿子都落入自己手中,看那厮还敢不敢跟他叫板。 再说折彦质这里,他先时冲动之下,径自出了阵中,待听到折可致的喝骂,也反应过来此举的不妥。 毕竟若论起武艺,二哥折彦文当属折家第一,但就连他都不是穆栩几合之敌,自家这小身板就这么冲上去,岂不是给人家送菜? 折彦质冷静下来后,赶忙放缓马速,想要等待后续大军到来。 可他和折彦文一样,都犯了个致命错误,那就是忽略了穆栩胯下的坐骑,那可不是凡马,反而是能日行千里的照夜玉狮子。 因此,即便折彦质有意与后方大军汇合,但穆栩却眨眼就出现在了他前方不远。 眼见无路可退之下,折彦质只得鼓起勇气,举起长刀就和穆栩拼命,希望拖得片刻。 正应了那句话,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折彦质连折彦文都比不得,又怎么可能会是穆栩这开挂的对手? 穆栩根本就不将其放在眼里,连武器都没使用,在两人纵马交错而过得瞬间,他只是左手轻探,就一把扯住折彦质腰带,就将其提到手里。 不远处带兵而来的折可致看到这个景象,只觉头晕目眩,大声疾呼道,“穆栩,快快放了我家侄儿!” 穆栩闻言,立时将兀自挣扎不休得折彦质举在身前,笑着回道,“折将军,想让我放人,那也容易的紧,就由你来交换如何?” 折可致大怒,向左右喝道,“快冲,将那厮与我拿下!” 穆栩又不是傻子,自然不可能留在原地,让自己陷入重围。因而在回完话后,他便立即调转马头,向己方阵中奔去。 其后两军撞在一起,经过短暂交锋,彼此伤亡数百人后,便极有默契的各自罢兵退去。 眼睁睁看着梁山大军远去,折可致越想越气,恨恨的拍了下马鞍,骂道,“这他娘叫什么事啊,老子就没打过这么憋屈的仗!” 副将杜宁等折可致发完火后,才敢小心翼翼上前,低声询问道,“将军,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是就地阻敌,还是去救二位少将军?” 折可致叹道,“事到如今,还谈何交战?且派人回去传讯,等待三哥命令行事吧。” 二人说话间,就听一名亲兵喊道,“将军快看,有人来了!” 折可致寻声望去,但见远处一骑士奔来,半晌后那人来到近前,却是一普通小校。 小校在马上向折可致行了一礼,说道,“折将军,小人李同,奉我家寨主之命,特来传信!” “但讲无妨!” “我家寨主说了,他要请两位折小将军去保德盘桓十日。若折家想让他放人,就请折知州亲自来谈!记住,只有十天,要是超过这个期限,那就去太原赎人!” 杜宁听这话如此托大,忍不住讥讽道,“亏得你们寨主如此大的名头,竟行此卑鄙之举,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谁想这李同也是个伶牙俐齿之辈,想都未想就回击道, “我家寨主乃是在两军阵前,光明正大的擒获二位折小将军,如此英勇无敌,天下何人敢笑?” “你…”杜宁还要再说,却被折可致抬手阻止,只听他道, “回去告诉你家寨主,我会将此话带给我家兄长,但他会怎样决断,便不是我能干预的了。” 李同听后抱了下拳,就要告辞离去,却听折可致又道,“且慢,我也有话带给你家寨主。” 待李同停下,折可致正色警告道,“劳烦小兄弟告诉穆寨主,若我两个侄儿少一根毫毛,我折家上下,必定与你等不死不休!” 李同听了这话,没有露出一丝害怕之意,反而拱了拱手,郑重道, “若只是此话,那折将军大可不必提醒!小人来见将军前,我家寨主曾言,他十分敬佩折家祖上所为,若不是万不得已,实不想与折家兵戎相见。 今日所为,乃是无可奈何之举。即使两家最后谈崩,念在折家守护西北百年的功劳,也会善待二位少将军。” 说罢,李同又施了一礼,打马扬长而去。 折可致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才对杜宁道,“唉,此话竟是从一个草寇嘴里说出,实在让人心绪难平,他可比那些朝堂诸公有见识多了。” 杜宁哪里敢接这话,只好转移话题道,“将军,你说知州会同意此事吗?” 折可致苦笑道,“很难,二哥向来对大宋忠心耿耿,恐怕不会轻易答应同穆栩议和。”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看着二位少将军陷入贼手?” 折可致思量片刻,忽然说道,“不行,我必须回去一趟,亲自劝说三哥,让他不要一意孤行。” “那大军怎么办?”杜宁有些傻眼,急忙追问道。 折可致低声道,“噤声,莫要声张。” 说着,他看了看左右,吩咐左右退出十米,方才对杜宁交代道,“待我走后,大军交给你统领。若有人问起,就说我正在思索破敌之策,谁也不见。” “ 杜宁皱眉道,“末将并不担心咱们的人,可就怕敌军趁此机会来攻,那又该如何是好?” 折可致回道,“这点你尽可放心,没听方才那李同说嘛,穆栩如今正等着与我方谈判,怕是已经拔营回了保德。 当然,为了防止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在我离开后,你一定要多派斥候,方圆五十里都不可遗漏。一旦发现敌军有杀回马枪的可能,我允许你撤退。”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杜宁自无话可说,只得无奈的应了下来。 于是,当日回到营地,将一切安顿好后,折可致就带上一队亲兵,趁夜离开了大营,快马加鞭向着府州而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苦口劝说 这日晌午,折可求难得有一丝闲暇,便陪着夫人黄氏和几个子女在后宅用饭。 用到一半时,黄氏正要给丈夫加菜,却忽然瞥见,府上管家在花厅门口不住徘回。她当时就搁下快子,有些不悦道, “刘官家,没看到老爷在用膳吗?又是哪里出了事,非要老爷出面解决?” “这…”刘官家不禁迟疑了下,不知该不该说。 折可求见管家这个样子,却并未多想,反而不耐道,“有话直言就是,如此婆妈做甚!” 刘官家听得这话,只得老实回禀道,“老爷,五老爷回来了,正在偏厅等候。” 折可求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差点将饭桌带翻在地,但此时他已全然顾不上这些,嘴里急切道,“他怎么这个时候回来?快说,到底出了何事?” 刘官家低着头,咬牙回道,“五老爷说,大爷和二爷被贼人所擒…” “什么,我的儿啊!”乍闻这个消息,折可求尚没有作出反应,黄氏就差点晕了过去,毕竟她就折彦文这一个嫡子,怎能轻易接受这个噩耗? “夫人,你快先坐下,待将事情问清楚再说。”折可求连忙一把扶住黄氏,小心让她坐下,又叮嘱小儿子折彦野仔细看护后,便要去见折可致。 不想他方迈开步子,就被黄氏一把扯住袖子,就见其已缓过神来,目光坚定道,“妾身陪老爷同去!” 折可求皱眉道,“你去了只能添乱,还是在后宅安心等候消息。” 黄氏未出嫁前,也曾是一员女将,再加上又事关自己儿子安危,她哪里肯听这话?当下就甩开丈夫衣袖,径自向外间走去。 折可求见状,一时无可奈何,只好挥手将几个子女打发,便快步去追自家夫人。 少顷,夫妇二人来到花厅,就见折可致正苦着脸,在里头转圈。 看到他们进来,折可致不敢怠慢,赶忙要上前施礼,就听黄氏急道,“五叔快别行礼了,快说下彦文他们到底出了何事?” 折可致看向三哥,见其点头后,他这才惭愧的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末了,他跪倒在地,拜道,“小弟辜负了哥哥嫂嫂信任,还请责罚!” “行了,自家兄弟之间,休得再说此话。”折可求拉起兄弟,然后又道, “往日彦文就自持武艺非凡,不将旁人放在眼里,今番吃上一亏,未必就是坏事。” 黄氏本欲反驳,但到底顾忌有旁人在,便勉强将话收回肚里,只问道,“五叔,彦文兄弟可有性命之忧?” 折可致对这位嫂子颇为敬重,闻言赶忙安慰道,“三嫂可以放心,彦文他们都平安无事,想要回来也不是不可能,只要三哥答应与那穆栩议和就行。” 黄氏舒了口气,将目光转到折可求脸上,看他如何决断。 折可求面无表情的走到主位坐下,开口询问道,“五哥儿既抛下大军,选择这时回来,必是带回了那穆栩的议和条件,说来听听吧!” 折可致抱拳道,“三哥明鉴,那穆栩放言,要三哥十日内与他阵前相会,谈一谈前番杨家小子所提之事。” 折可求听了此话,也不说答应与否,反而兴致勃勃的问起,折可致对穆栩的印象。 折可致先是一怔,随即老实回道,“这穆栩年不过二十许上下,生的仪表非凡,瞧着不像是个贼寇头子,倒似是王孙公子一般。 武艺极为了得,乃是我生平仅见。彦文与其交手,连三个回合都未撑过,便被生擒。” 折可求摇了摇头,不满的说道,“谁问你他的相貌、武艺了,我是想让你说下他为人如何?” “三哥见谅,小弟实在不好作出评价,只因那穆栩说话口气颇大,似乎是由于年少得知,以至狂妄至极。只是他既能作出这般大的事,想来不会是个易与之辈。” 折可致说完,便把他与穆栩见面后,二人之间的对话原原本本的,说给折可求听,由其自己作出评判。 听完兄弟的描述,折可求沉默半晌,叹息道,“此人怕是早有不臣之心,这样的话,事情就有些不好办了。” 折可致虽然明白兄长的顾虑,却依然劝说道, “三哥,我知道你是担心与其议和,会让朝廷生出误会。可您也要为两位侄儿的安危,以及咱们阖族上下的生死考虑啊!” “你仔细讲来!” “那穆栩如今已占有大半河东之地,麾下兵马近十万。我家若铁了心站朝廷一方,人家为了免去后顾之忧,岂有不全力攻打我家之理? 我想那穆栩正是明白这点,才想要和咱们作个约定,所以他先是派杨家小子出使,后又亲自领兵前来。 小弟担心,兄长此番若再拒绝于他,他定不会善罢甘休。到了那时,人家肯定不会再只带一万兵马犯境,不止两位侄儿有性命之忧,就连府州怕也不保啊。” 折可致这一番话,可谓将后果说得极为严重。折可求听后,当即陷入沉默,有心想要同穆栩拼了,又担心兄弟的话成真,让自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黄氏看出丈夫进退两难的心思,不由开口劝慰道,“老爷,咱们折家自归顺大宋以后,为了守卫西北一隅,葬送的族人早已不计其数,难道还不足以报答太祖的知遇之恩吗? 眼下时局如此艰难,他赵家也该体谅下我家难处。再者,如今天下烽烟四起,天子多有不肖,朝中更是奸佞当道。说句不敬的话,这大宋还不知有多少年国运,咱们家该早作准备才是。” 听到妻子竟说出这般大逆不道之言,折可求顿时火冒三丈道,“你一介妇人,怎可出此悖逆狂言,你忘了我家祖训不成?” 黄氏寸步不让道,“妾身就是因为记得,才如此说话。祖宗只说过,让后人世代忠于中原王朝,可不是让我家只忠于赵宋。 若有一日,那穆栩坐了天下,难不成夫君也要让全族为大宋陪葬吗?亦或是那穆栩乃异族出身?” 明知嫂嫂这话,乃是为了和兄长赌气,可折可致依然忍不住去往那方面想,嘴里甚至不由自主道, “嫂嫂这话未必不能成真,有道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那穆栩这般年轻,就如此了得,谁知道日后如何?退一步来说,就算他没有天子之命,但割据一方,总该不难吧!” 折可求瞪大了眼睛,指着折可致,不敢置信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啊,小弟一时…”折可致总算反应过来,他一时秃瓢了嘴,竟将心底所想给说了出来。眼见话已出口,他干脆把心一横,道, loubiqu“ loubiqu “三哥,小弟的话有何不对?就像嫂嫂所说,咱们家已对得起大宋了。今日与那穆栩议和,不过是权宜之计,说不得还能结一份善缘呢!” 折可求看着妻子、兄弟,摇着头道,“你们一个个都疯了,大宋地大物博,兵多将广,怎是一个草寇所能撼动?” 话虽如此说,但一想到彻底得罪穆栩的后果,折可求终究是妥协了, “罢罢,五哥儿你派人去告诉那穆栩,就说我答应与他阵前相会,时间就定在五日之后吧。” 说完这些,折可求彷佛耗尽了全身力气,一下瘫坐在椅子上,口中喃喃道,“只是希望日后你们不要后悔,今日的所为。” 第一百四十二章 半真半假 两天后,保德城内。 在得到折可求愿意议和的消息,穆栩当即就命人将折彦文兄弟请来见他。 两兄弟初来时还有些不太老实,被穆栩命人饿了两天后,总算是学会了眉眼高低,此时一见穆栩就连忙主动问好,“见过寨主!” 穆栩靠在软榻上,手里拿着本《左传》随意翻看着,连头都未抬的问道,“折知州已经答应与我会面,只要此行一切顺利,三日后你们就可以回家了。” 二人闻言反应各不相同,折彦质满脸的喜色,彷佛一刻也不愿呆在这里。 折彦却正好相反,不仅没有高兴的样子,反而一脸的羞愧之色。只因他心下明白,父亲说是来会盟,其实说白了还是父亲为了他们兄弟的安危,向穆栩低头服了软。 一想到这里,他心下就极为难受,用沙哑的嗓子问道, “寨主可否告诉我,您给我父亲开出怎样的条件?” 穆栩总算是抬起了头,待看到折彦文通红的眼睛,和握紧的双拳后,他笑着说道, “告诉你也无妨,我想和你父亲达成一个条约,一个两家互不侵犯的条约。如果可以的话,你们折家还得再出个后辈,留在我身边效力两三年。” 此言一出,兄弟二人皆露出愤愤不平之色,穆栩却恍若没有看见一般,继续自顾自说道, “当然,你们二人之中,若有谁想留下来,那最好不过,我是欢迎之至。” 折彦文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向前迈出一步,说道,“我愿留下来作为人质,请寨主不要再寻他人。” 穆栩摇头失笑道,“倒也谈不上是人质,从心底来说,我是愿意相信折家信誉的,但手下兄弟们不信,自该给他们吃一个定心丸才是。 再者说了,我这里又不是龙潭虎穴,留下来未必就是坏事,说不得日后还另有一番前程。” 说完,见二人满脸的沮丧,穆栩栩也懒得再说,挥手示意他们出去。 …… 到了会面这日,按照事先的约定,穆栩和折可求各自带上一千人马,来到府州与保德交界之处,随即两军相隔二十里安营下寨。 待斥候确认过会盟地点没有问题后,两人这才在十名亲随的相陪下,骑马来到指定地点。 方一见面,两人都没有下马,也没有行礼,就彼此互相打量起来。 在穆栩眼里,折可求这个折家的当代家主,没有一点武将的气质,倒像是年约四十许上下的中年文士。 殊不知折可求心中更不平静,即使他早就从自家兄弟那里,听其描述了穆栩模样,但依然对穆栩的年轻和气度,吃惊不已。 片刻之后,折可求率先把目光挪到两个儿子身上,见二人好端端的被围在中间,他心下顿时一松,开口客气道, “多谢穆寨主照顾犬子,希望他们没有给你惹出麻烦。” 穆栩平静的回道,“折知州说笑了,二位折小将军,俱是难得的青年才俊,我巴不得他们能多做客数日,好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说着,便挥了下手,示意对折彦文兄弟放行,任由他们去和折可求团聚。 折可求看着跪在马前的儿子,有心想要狠狠斥责一番,但一来顾忌场合不对,二来考虑到两人此番已吃了一番苦头,所以只澹澹教训道, “往日我曾再三提醒,不可小视天下英雄,今日可知为父苦心?望你二人经此一事,能吃一堑,长一智,不要再逞匹夫之勇。” “是,谨遵父亲教诲。”两兄弟拜了三拜,异口同声的应道。 “好,你们且退下!为父要和穆寨主相谈正事。” 折可求说完,便翻身下马,朝穆栩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后,就率先带人往临时搭建的营帐行去。 穆栩微微一笑,对折可求表现出来的情绪,一点也不在意。毕竟换成任何一人,都不会高兴向旁人低头不是? 只不过接下来事情的发展,着实出乎了穆栩的意料。他本来以为,就冲折可求方才表现出来的态度,此次谈判肯定不会顺利。 谁想折可求却对他提出来的条件,根本未作多少反驳,就一一答应了下来。 直至穆栩说到让折家派遣质子时,折可求才表现出不愿,但最终也在折彦文自己愿意的情况下,不了了之,显然是默许了此事。 fantuantanshu饭团探书 当签好正式文书,折可求突然提议道,“穆寨主,可否陪我去外间走走?” 穆栩先是一怔,随即就道,“恭敬不如从命。” 当下,在众人诧异的眼光里,两人并肩而行,走到不远处的丘陵之上。 望着远处枯黄的土地,折可求神情复杂道,“穆寨主是否心中好奇,我为何会轻易答应你的所有要求?” 穆栩光棍的承认道,“不错,据我所知,折知州可不是个好说话之人。” 折可求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却用一种极为锐利的目光盯着穆栩,问道,“不知穆寨主下一步有何打算,是要占据整个河东,还是要攻打河北或是关中?” 穆栩犹豫了下,想到折家对辽国的态度后,回道,“都不是,我准备明年提兵北上,收复我汉人丢失上百年的幽云十六州。” 折可求瞪大了眼睛,情不自禁道,“此言当真?” “自然当真,若不是为了收复幽云,我何必要来取河东?否则凭借我的实力,完全能以梁山为据点,蚕食整个山东,如此岂非舍近求远?” 折可求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话,接着又追问道,“取下幽云之后呢,你准备如何与大宋相处?” 关于这个问题,穆栩也曾私下想过,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坐视金人南下,将整个大宋朝廷一锅端了。 然后他穆栩再高举民族大义,站出来振臂一呼,到时整个北方必定豪杰景从、各地响应,不但可以轻易收揽民心,更能顺势取大宋而代之。 这无疑是在北宋末年,夺取天下的上上之策。只是在考虑良久后,穆栩终究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或许此举看上去有些傻,有些吃力不讨好。但作为一个后世之人,穆栩太清楚脚下这块土地曾经有过的辉煌,和华夏子民经历过的那些苦难。 就算这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时空,可他身体里流淌的炎黄血脉却不是假的。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去改变历史上屈辱的一幕呢? “不知折知州可有教我?” 没从穆栩这里听到明确的答桉,折可求不禁有些失望,但还是建议道, “大宋立国已近百年,乃是天下正统。即便如今朝有奸佞,但到底人心未失。寨主若能收复幽云,再凭借此功劳归附朝廷,必不失王侯之位,岂不美哉?” 穆栩没想到,折可求绕了这么一大圈,原来还是为了劝他归顺大宋朝廷,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他在心里盘算了下,觉得没有必要为将来之事,让折可求心生芥蒂,目前还是稳住他为妙,当即便作出一副受教的姿态,郑重说道, “知州的金玉良言,在下一定铭记于心。若真有收复幽云之日,还需知州为我在朝廷那牵线美言。” 折可求对穆栩这话信以为真,忍不住大喜过望,口中还忙不迭道,“好,一言为定。这种天大的好事,本官义不容辞。” 由于折可求被穆栩拿话诓住的缘故,所以接下来,众人就看到了奇怪的一幕,只见二人竟有说有笑的,从远处一同走了回来。 来到众人近前,折可求当先就道,“穆小兄弟,不如今日就让我儿彦文随你去吧?” 不想穆栩却作出不高兴的样子,连连摆手拒绝道, “不可、不可!这是哪里的话,我不信旁人,还能信不过折家吗?暂且让彦文兄弟回去与家人团聚,想何时来我这都可以。” 随后二人又各自寒暄片刻,才告辞离去。 在回府州的路上,折可致一脸不解的问兄长道,“三哥,你不是之前还对那穆栩意见颇大吗,怎的转眼之间,竟然态度大变?” 折可求望了下左右,见折彦文兄弟也同样露出疑惑神情,他思量了下,便吩咐身边的护卫全部退出几米,只留下三个自家人在身旁。 “你们可知那穆栩的志向是什么?” 几人自是全道不知,折可求感叹道,“怪道俗语有云,英雄出少年!那穆栩年纪轻轻,但志气极大,人家心里想的,乃是收复幽云。” “啊,他果真如此说?” “会不会是他在骗父亲?” 折可致和折彦质同时发出疑问,而折彦文则若有所思。 折可求见此,也不急着回答二人之话,反而饶有兴致的问道,“彦文,你是否有话要说?” 折彦文如实回道,“依孩儿看来,此事怕是八九不离十。” “说说你的理由。” “是,父亲。我是站在穆栩的角度考虑的,大家不妨试想一下,他若是一心图谋河东,那就不该同我家议和,完全可以全力吞并我们。 以他的实力,要做到此事,其实并非难事。可他偏偏如此做了,那目的何在?” 折可求欣慰的点了下头,说道,“我儿受了一番挫折,确实长进了不少!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也是今日从穆栩口中听到,他要举兵北上后,才想明白这里头的原因的。 想来穆栩之所以非要同我折家达成盟约,无非是因为他不想与我家硬拼。毕竟咱们家麾下的儿郎,可不是河东那些地方饭桶可比?” 说到这里时,他停顿了片刻,脸上一副讥诮的神情,显得对地方官兵极为不屑。 “我们两家要是开战,耗时耗力不说,还有可能便宜了西夏和辽国,智者所不取也! 还有一点就是,穆栩必然是担心,一旦他大举北上后,朝廷会命我家出兵代州,抄了他的退路。因此,他才千方百计要稳住我们家。” 听了折可求的一番讲解,三人都想通了里面的门道,折彦质更是提出异议,“既然如此,那父亲完全可以不答应他啊?” 谁知折可求听闻此话,当即勃然大怒, “混账,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穆栩虽然出身草莽,但他要去收复幽云之事,我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此事不止关乎中原国运,对我家也好处不浅,从此可免受北方的压力。 再者,你忘了你大哥方才的话了?我若不答应议和,你当人家会善罢甘休?还有,以后不可再提这事,我已劝服了穆栩,待收复幽云之后,就替他向朝廷进言,封他做个王侯,换取他归顺朝廷。” 被父亲这一顿呵斥,吓得折彦质赶紧低头认怂,不敢再多嘴多舌。 看着正教训侄子的兄长,折可求眼里微微闪动,暗自思量道, “从那日穆栩的话来看,此人完全不将朝廷放在眼里,怎么可能归顺朝廷?三哥必是被其骗了,我要不要提醒下他?” 思前想后一番,折可致始终不能下定决心,尤其是再看到侄子折彦文的时候,他突然冒出个大胆的想法。 于是,就见折可致先是随口劝解了兄长几句,然后便叮嘱折彦文道, “彦文,你以后在穆栩麾下效力,要尽心办事才行。万不可因此番被擒一事,而心怀怨怼,知道了吗?” 折彦文不明其故,但还是认真的应道,“叔叔尽管放心就是,侄儿知道该怎么做。” “好,这才是我折家男儿该有的风范!” 见兄长也出言赞同,折可致遂笑问,“三哥,前日你曾问我,对穆栩的看法,我说不出名堂。那不知今日以你观之,此人若何?” 折可求苦笑道,“有什么好说,自是人中龙凤!说来咱们二十出头时,尚在二哥羽翼庇护之下,整日走马斗鸡,哪像人家这般年纪,就能做出此等大事。” “哦?三哥果真如此想?” “那还能有假?五哥儿有话直说就是,咱们兄弟之间,无需拐弯抹角!” “我是忽然想起,月美这丫头已然及笄,但还没有婆家,实在让人心焦。” 折可求愣住了,他当然听懂了折可致的言外之意,思索一会后,他迟疑道, “月美是二哥的老来女,二哥生前最疼的就是她。而且在临终前,二哥还曾对我千叮万嘱,让我好生照顾月美,若让这丫头远嫁,是否有些不妥,众兄弟怕是也很难答应!” 折可致已然有了对策,只听他道, “嗨,这事好办的紧,过几日彦文去太原时,就让月美跟着同去。要是这丫头自己愿意,想来旁人也无话可说。” 折可求被说得有些心动,但还是不敢轻易作出决定,只得推托道,“且容我再想想。”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下马威 东京城南熏门外二十里,宋军南下平叛的大军营内。 由于今日是童贯第一次升帐,所以一众将领早早就来到帅帐外,等候听其差遣。 宋江自然也不例外,不过因为他官职太小的缘故,只能混在队伍末尾,和几个低等小校站在一处,不时偷偷四下打量。 待见打眼望去,竟有将校不下数百人后,宋江不禁暗自咋舌,更是暗自庆幸道, “还好我一力主张招安,要不然就凭眼前的一伙西军,便可轻易将我等剿灭,而这不过是朝廷实力的冰山一角。” 就在宋江胡思乱想间,聚将鼓勐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维,随即众将领整理好仪容,开始鱼贯而入。 宋江随众人来到帐内,但见童贯早已端坐上首,其下依次站着十几位西军大将,如王禀、杨可世、刘延庆、辛兴宗、杨惟忠、吴子厚、刘光世等人。 本来折可求所部,也该来童贯帐下听令,但托了穆栩的福,他不能离开府州,因而并未出现在这里。 即便少了折家军,但童贯麾下依旧人才济济,兵多将广,可见其对此次平叛之事,有多么志在必得。 说起这童贯也算宦官里的一朵奇葩,明明是无根之人,偏偏生的体态魁梧,相貌堂堂,腮下还长着胡须。 不熟悉他的人乍一看去,根本就不会相信,这么个气势非凡之人,竟会是个太监。就拿宋江来说,其一见童贯这个模样,立时就心生畏惧,不敢与之对视。 待见众将站定,童贯微微抬起眼皮,开门见山的说道,“本帅奉天子之诏,南下平贼,尔等务必尽心办事,不得懈怠,若有不听将令者,军法从事!” 下首众人闻言,忙异口同声道,“谨遵大帅将令!” 童贯见状,脸上露出澹澹的笑意,满意的道,“如此甚好!不知对此番剿贼,各位有何想法,可畅所欲言,本帅洗耳恭听。” tsxsw\/html\/63\/\/《最初进化》 在场之人大部分都算是童贯的老部下了,自然都清楚的很,这不过是童贯的惯用的开场白罢了,谁要是敢当真,那就是傻子。 可众人不知道的是,今天帐内还真来了个傻子,这傻子不是旁人,正是宋江宋公明。 话说宋江前日接到传唤,得知童贯要升帐后,便猜到所为何事,他有心想表现一番,就找来吴用商量对策。 吴用听说之后,当然义不容辞,连夜想出来一份平贼方略,交给宋江牢记,不至于让其被人小觑。 只是吴用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童贯的为人。再加上他本就是乡间私塾先生,对官场上的一些潜规则并不了解,也就并未提醒宋江要藏拙。 而宋江呢,他在郓城县憋屈了几十年,好不容易跻身官场,在他看来,如今正是自己大展宏图之日。 因此,在童贯问完话,见无人应答后,宋江就整理了下衣冠,出列回道,“启禀大帅,小人有平贼之策!” 此言一出,整个大帐顿时静悄悄的,大伙都饶有兴致的寻声望去,想看看谁这么有种。 宋江不明所以,仍等待童贯回话。 哪成想童贯就恍若未听到一般,倒是他帐下的心腹辛兴宗站了出来,指着宋江鼻子大骂, “混账东西,谁让你说话的?大帅南征北战,连西夏人都闻之丧胆,岂会不知如何剿灭区区一伙贼寇?” 宋江脸上登时流下冷汗,他此时也反应过来了,童贯方才那话,必然是客气话,而且帐内众人并不是没有主意,人家分明是在等童贯吩咐。 可以说,宋江此举乃是犯了官场大忌。 之所以会有此一遭,有吴用的责任,但宋江本人的问题却更大。 按理说宋江当初也是小吏出身,对官场的门道知之甚深,不该犯这个浅显错误,但他就是犯了,那原因何在呢? 原因就出在,宋江没有认清自身处境。 谁让宋江方一落草,就架空了晁盖,在山寨说一不二,当老大当惯了,难免有些麻痹大意,将当初的那种谨慎小心,逐渐抛到了脑后,以至有此一节。 想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宋江当即吓得两股颤栗,跪爬在地上,以头触地,口中告罪道,“小人孟浪,还请大帅责罚!” 童贯看着眼前的一幕,暗道,“正要找机会给这厮一个下马威,不想却主动送上门来。” 当下就听童贯冷笑一声,朝辛兴宗道,“说来这宋江正巧划归兴宗统领,不知该如何处置啊?” 辛兴宗没有片刻犹豫,立时就抱拳回道,“此人咆孝帅帐,该责打八十军棍!” “算了,念在他是初犯,又是个乡野村夫,不识礼数也是有的,就免去一半,责打四十吧。” “大帅宅心仁厚,这厮遇到大帅,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 辛兴宗先拍了一顿童贯的马屁,随后才转身呵斥宋江道, “该死的东西,还不谢过大帅隆恩。” 宋江能怎么办呢?被人三言两语定下罪名,不能反抗不说,还得去感谢人家从轻发落。 接下来的会议,宋江理所当然的缺席了,在辛兴宗的亲自监刑下,他被四名健卒狠狠打了一顿,随即又让人扔在大营门口。 看着地上的宋江,辛兴宗没有一丝同情,反而变本加厉道,“以后学规矩点,再敢如此无礼,休怪本将军辣手无情!”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宋江强忍剧痛站起身来,躬身拜道,“多谢将军指点,宋江铭记于心,日后定不敢再犯。” “哼,这还差不多。罢了,今日就放过你,且回去休息一晚,明天正式拔营南下,若误了时辰,后果自负。” 说罢,辛兴宗便背着手扬长而去。 宋江此时早已下肢麻木,连走路都十分困难,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从身上掏出几两碎银子,递给守门的一个军士,陪着笑脸道, “麻烦小哥,可否将本人受伤的消息,送到不远的二龙山大营,让人来接我。” 这军士接过银子,拿在手里颠了颠,找来一个同伴替他站岗,然后才不紧不慢的去了。 等了约莫半柱香功夫,那军士才去而复返,同行而来的还有吴用、戴宗二人,并一辆马车。 两人一见宋江这个模样,皆是大惊失色,急忙追问缘由。 宋江摆了摆手,回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回去再说。” 当下,吴用和戴宗一左一右扶着宋江,小心翼翼的将其扶到车上趴好,由戴宗驾驶马车,缓缓向着二龙山大营而去。 路上,宋江将事情经过说了。吴用听后,叹道,“哥哥往日这般周全,今日却怎的忘了木秀于林的道理?也怪小生,没有事先提醒于你。” “唉,不怪你!是我有些着急了,想要表现一番。”宋江叹息了几句,接着想起什么似的,赶忙支起身子,交代吴用道, “我受伤的消息,千万不可传了出去,免得让铁牛他们知道,又生出不必要麻烦来。” 吴用点头应了,随后提醒宋江道,“这倒是小事一桩,小生现在担心的反倒是,那位忠州防御使辛兴宗,从其今日所为来看,怕不是易与之辈。 哥哥可不要忘了,咱们如今被分在他麾下听令,若这厮故意要找茬,我等日后怕是麻烦不小。” “啊,学究可有办法?”宋江一听这话急了,连伤势都顾不得,就一把抓住吴用的手,请教起对策来。 吴用思量片刻,给出了他的办法,“为今之计,只能派人给那厮送上重礼,希望他能高抬贵手,不要刻意针对我等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宋江揭秘 宋江依言而行,连夜就遣了戴宗给辛兴宗送上重礼。 果然此举有着奇效,辛兴宗在收了礼物后,态度登时就大有变化,甚至吩咐戴宗给宋江传话,说是既然有伤在身,明日就无需前去点卯,莫要忘了拔营时间就好。 宋江自以为此事就这么过去了,却根本不知,这不过是辛兴宗在放长线,钓大鱼而已。 原来辛兴宗在收到宋江财物之后,突然想到宋江一伙乃是打家劫舍的草寇出身,那身边必然带着大笔金银。既然如此,岂有放过之理? 作为童贯的心腹,他自是知道童贯答应了蔡京等人,要狠狠收拾宋江一行。不过为了榨取更多的钱财,此事可以放缓而行。 于是,辛兴宗前脚打发走戴宗,后脚就带上财物去见了童贯,向其进言了一番。 童贯听后觉得大为有理,当场就表态,让辛兴宗可以便宜行事,不必报与他知。 这样一来,宋江一伙可就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自大军开到两浙路,开始与方腊叛军交锋后,辛兴宗每每都要派宋江所部为前锋,不是执行陷阵任务,就是去负责攻城破关,再由他的人收取胜利果实。 待宋军抵达杭州城下时,二龙山原本的三万大军,已然折损近一万,头领也阵亡了七八人。 宋江就是再傻,此时也看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为了谋求自保,宋江拿出了当年他在郓城县衙门时,左右逢源的本事,动用了大笔财物,不止贿赂了辛兴宗等人,更是在他们的引荐下,得到了面见童贯的机会。 在见到童贯后,宋江表现的极为谦卑,一口一个恩相不说,还不动声色的送上五口大箱。 作为北宋末年,天下赫赫有名的六贼之一,童贯这厮除了贪婪之外,多少还是有些本事在身的。 旁的且不论,单拿他两次挂帅,征讨西夏一事来说,便是功大于过的。 不是说童贯军事素养有多高,而是这家伙颇为精通用人之道。在他担任主帅期间,时常会借用自己在朝堂上的关系,为西军将士争取朝廷所欠粮饷。 这也是为什么,童贯能以阉人之身,立足于西军,让那些骄兵悍将为他卖命的原因所在。 话说经过这一段时日的作战,童贯忽然发现,宋江一伙战力颇强,完全可以收为己用。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再加上看在那几大箱财物的份上,童贯一改先前对宋江的不屑之态,好生对其勉励了一番。 不止答应为宋江请功,还承诺说,愿意替他在蔡京那里,转圜一二。 宋江眼皮多灵活啊,见此情形,当场就不着痕迹的表态,愿意投到童贯门下。 童贯对此,自是欣然接受。在打发走宋江后,他便立即召来辛兴宗,吩咐其不用再打压宋江,对二龙山所部一视同仁便可。 辛兴宗闻言吃惊道,“大帅,这是为何?” 童贯解释道,“本帅观那宋江所部,战力不在西军精锐之下,与其将他们白白浪费在平贼之上,莫如日后和胜捷军一起,为本帅效力。” 辛兴宗当然知道,童贯口中的胜捷军,乃是他在攻打西夏的过程中,收服的嫡系部队。 听到童贯竟将二龙山人马,拿来和胜捷军比较,辛兴宗极为不解, “大帅,那蔡相和高太尉那里,该如何交代?” “哼,本帅行事,何需向他们解释?蔡京那老儿已是时日无多,官家早厌烦了他,相信离他致仕之日不远矣,不必去怕他? 至于说高求嘛,这厮本就没有多少本事,胆子又不大。待本帅回京后,当面向他解释一番,还怕他不卖我这个面子?” 其实童贯之所以要保宋江,并不是说他心血来潮,动了爱才之心,他的根本目的还是在利用宋江为他卖命。 因为童贯长久以来,都有一个封王的梦想,而要达成这个目标,便只能从幽云十六州下手。所以在很早之前,童贯就在心里,默默谋划攻打辽国之事了。 “ 辛兴宗从童贯口中,虽只得了个似是而非的答桉。但他到底不敢忤逆童贯,在回去后马上就将宋江所部,从来日攻打杭州的先头序列划了出来。 有了童贯的默许,其后的日子里,宋江的处境果真好了起来,不但没有再被当作炮灰使用,还逐渐能参与一些军事会议,向童贯献上一些主意。 就比如这日,童贯便命人招了宋江去他的营帐议事。 宋江到了之后,见童贯还未出现,只有几名西军将领在帐内说话,他连忙换上笑脸,向几人一一送去问候。 这几人在心底,虽不屑与宋江这等草寇为伍,但童贯的面子却不敢不给,所以个个都回了礼,有人还假装亲热的,和宋江寒暄起来。 因而等童贯来时,打眼看去,就见到了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他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 “本帅召尔等前来,有大事相商。”童贯方一落座,就迫不及待的说道。 “昨日晚间,从京里来了急报,有一伙贼军突然出现在卫州境内,官家命我火速回师拱卫京城,你等如何看此事?” 宋江这回吸取了前面的教训,没有在多嘴多舌,只默默的站在下首,认真听旁人讨论。 杨惟忠当先问道,“大帅,军报可曾说,这伙贼军来自哪里,又有多少人马?” 童贯回道,“这伙贼军打的是花字帅旗,连朝廷也不知他们是哪里来的,地方上回报说,约莫有两三万之数。” 众人一听这话,皆吸了口凉气,毕竟京里禁军的德行,大家都心知肚明。 刘延庆皱眉道,“若是这般的话,我等就必须回援了,免得让贼人渡过大河,杀到京畿路附近,那势必引起朝野震动!” 童贯恨恨的拍了下书桉,骂道,“都是那些地方饭桶无用,竟使贼人如此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京城附近。以至坏了我的大事,眼见杭州城不日就下,此时撤军,实在是不甘啊!” 眼看时机成熟,宋江适时出列道,“启禀大帅,小人有重要线索上报。” 童贯随意的挥了下手,“你说便是。” 宋江行了一礼,这才朗声回复道,“方才小人听大帅说,那伙贼人打着花字帅旗,若真是如此的话,那小人或许知道他们的来历。” 童贯精神一振,忙追问道,“快快讲来。” 迎着众人或惊讶、或鄙视、或羡慕的目光,宋江面不改色道,“若小人所料不差,这些人马必是那穆栩逆贼的部下。” “你有何依据?” “大帅有所不知,小人昔日在山东时,曾识得一人,此人姓花名荣,乃是青州治下清风寨的知寨。 后来他因犯了国法,便投了梁山穆栩,一直是穆栩的心腹爱将,随其去了河东。近日出现在卫州的,定是此人无疑。” 童贯先是一喜,随即又失望道,“便是知道这伙贼人来历,又如之奈何?” 说到这里时,他见宋江欲言又止,便道,“有话不要藏着掖着,直说便是。” 第一百四十五章 投鼠忌器 宋江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立即回道,“启禀恩相,据小人了解,那穆栩目下盘踞在河东路北方,其间可是隔着田虎在南方的地盘。因此,他不会无缘无故派兵来卫州的。” 童贯眼前一亮,忍不住道,“你是说此乃疑兵之计?” 宋江忙恭维道,“恩相明鉴,小人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解释才合理。” 看到宋江受到童贯的重视,辛兴宗这个宋江的上司有些嫉妒了,遂开口挑刺道,“那穆栩又不是傻子,如此作为对他有何好处?” 宋江对辛兴宗的态度恍若未觉一般,笑着说道,“根据小的猜测,穆栩和方腊说不定有所勾结。” 辛兴宗见宋江这个样子,越发不忿,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童贯打断,“好了,让宋江继续说。” 宋江朝童贯拱了拱手,道,“以小人愚见,穆栩之所以会派兵南下,无非是知道方腊在恩相面前,不过是土鸡瓦狗。所以他才想通过骚扰东京,迫使恩相回兵,以解方腊之围。” 童贯心里琢磨了下,觉得宋江此言大为有理,便询问其他人道,“你们也说说,此事有几成为真?” 杨惟忠道,“若真能证实,那路人马是穆栩所有的话,宋将军的猜测,应该八九不离十。” 而王禀见童贯脸上露出迟疑之色,当即明白童贯又想行,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那一套,急忙提醒道, “大帅,就算能证实那支人马不过是疑兵,但这次却与青唐之战时的情况有本质区别,还望大帅,千万三思!” 王禀口中的青唐之战,乃是童贯生平一件极为得意的事情。 话说昔年,道君皇帝赵佶发兵十万,命王厚为主帅,童贯为监军,去攻打青唐地区。 就在大军行至湟川附近时,皇宫突然莫名发生火灾,赵佶查不出原因,便将此事归咎于上天示警。 这位迷信的天子,思量再三竟认为,这是老天爷对他擅起刀兵之事不满,便命人去传旨,想让大军班师回朝。 按照宋朝的规矩,这种旨意应该先由监军观看,如此一来,这道旨意便落在了童贯手里。 谁都没有想到,童贯在接到这个旨意后,竟然私自隐瞒下来,还对王厚假传圣旨道,官家希望咱们早日凯旋,这是命人来鼓励众将士的。 其后,这支违抗旨意继续进发的大军,在王厚和童贯的指挥下,迅速击败了西南地区残留的吐蕃和其他部落的军队,将四川一带的大片土地重新划入中原王朝的版图。 待大军获胜之后,童贯这才拿出旨意给众人看,甚至得意道,“九仞之积,犹亏一篑之功。贯不才,只能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矣!” 王厚等人听得这话,皆对童贯敬佩不已,也正是因为此事,才让童贯从此能在军中立足。 此事甚至被载入宋史,原文是这样叙述的,“至湟川,适禁中火,帝下手札,驿止贯母西兵。贯发视,遽纳靴中。厚问故,贯曰:“上趣成功耳。”师竟出,复四州。” 且说童贯在听到,王禀提到他生平的得意之作后,先是面现得色,随后就神情一变,明白了王禀的意思。 王禀这是在提醒童贯,昔日你抗旨不遵,是为了开疆扩土,皇帝自然不会见怪。 可这次境况却大不相同,乃是皇帝召你回去救驾。若你再违背旨意,哪怕事后证明你的判断是对的,皇帝也必会心生芥蒂,有些得不偿失。 想清楚里面的利害关系,童贯当即就冒出一身冷汗,情不自禁道,“正臣言之有理,本帅险些铸成大错。传令下去,明日班师回京,本帅要去护卫官家安危。” 王禀见童贯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又建议道,“大帅,莫如您先帅马军先行,其余人马慢慢北返,一旦事有变化,也不用来回折腾。” 童贯顿时心中了然,这样做的话,不止可以显示他对官家的忠心,还能在发现事情真相后,节省大军重新南下的时间。 当下,童贯就从善如流,命王禀、刘延庆带大军缓慢北撤,而他本人则亲率五千马军,星夜兼程往东京城赶去。 到了东京之后,童贯衣不卸甲,作出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立时去求见赵佶。 正在蔡攸和高求陪伴下,蹴鞠解闷的赵佶得知童贯回来,便马上召见了他。 一见到童贯,赵佶赶忙问道,“爱卿带回多少兵马?” 童贯行了礼,回道,“官家,臣接到诏命后,不敢有片刻迟疑,立时就带了五千骑兵,快马加鞭前来护驾。” 赵佶先赞了童贯忠心,随后就失望道,“只有五千兵马,怕是对付不了卫州的贼人。” 童贯笑着安慰道,“官家,臣在回京的路上,已经派人打探清楚,那出现在卫州附近的贼人,根本就是虚张声势,只需朝廷随意派出一支人马,保证他们就闻风而退。” 赵佶大奇道,“爱卿此话何意?” 童贯当即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说了。 赵佶听后目瞪口呆,狠狠瞪了眼高求,才道,“唉,亏得爱卿提醒,朕险些让那些宵小所骗。” 说完,他想到南下平乱一事,不由皱眉道,“那接下来该如何,是否要继续平定方腊之乱?朕有些担心,一旦大军南下,那河东的贼人又如此行事,若是弄假成真,可怎生是好?” 童贯进言道,“可先调精兵,守住太行要道和黄河渡口,再给河东周边官府下令,责令地方官兵将贼人锁在河东境内,免得他们生出事端。待微臣剿灭了方腊,再回师征讨田虎、穆栩也不迟。” 赵佶点头道,“也好,就照此办理。” “官家,微臣觉得不妥。”却是高求方才丢了面子,这会赶紧站出来找补道。 到底是自己的心腹爱臣,所以赵佶眨眼之间,便忘了心里的不快,还出言问道,“有何不妥之处,爱卿但讲无妨!” 高求道,“官家,臣近日接到河东军报,那逆贼穆栩已占据代州全境,雁门要塞也落如其手。 臣有些担心,此贼会行石敬瑭之事,若其勾结辽人南下,那可就大事不妙。” “啊,这…”赵佶脸上勐然变色,仔细盘算一番,发觉高求这话,还真不是无的放失。 “三位爱卿,可有良策教朕?” 童贯迟疑道,“要不然先放方腊一马,臣先去平了穆栩?” 未等赵佶回答,蔡攸就道,“不可,童枢密忘了高太尉之言吗?要是将那穆栩逼急了,让其一不做二不休,引辽人入寇,可就万事皆休了。” 君臣四人大眼瞪小眼,突然惊觉,这穆栩竟成了刺猬,让朝廷投鼠忌器,一时奈何不得。 半晌,赵佶叹道,“早知如此,昔日就该早早剿灭此贼,也不至于酿成此等祸事。” 高求建议道,“不如派出使节,多许辽人一些岁币,让彼等承诺不插手此事。” 蔡攸也提出他的办法,“还可双管齐下,再派人对穆栩进行招安。”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临时变卦 赵佶听了二人的主意,思量再三,说道,“罢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随即又问三人,这两件事该派谁去办。 高求回道,“官家,出使辽国一事,臣举荐登州兵马钤辖、武义大夫马政,此人精通番邦语言,曾多次出使大辽、西夏等国,定可不负众望。” 赵佶想都未想就道,“准了!只是那招安之事又该如何,前番那穆栩只盘踞在梁山时,便对朝廷抛出的好意视若无睹。今此贼占据大半河东,气焰必是高涨,怕是更难收服。” 高求、蔡攸俱不能答,反倒是童贯心里一动,忽然想起曾和穆栩有过交集的自家堂弟,便道,“臣有一个人选,或许可与那穆栩搭上关系。” 赵佶当即来了兴趣,连忙追问道,“不知爱卿说的是谁?” 童贯当然不会说童贳倒卖军械之事,他给出的借口是, “臣说的这人乃是仆臣从弟童贳,他昔日与柴家柴皇城颇有来往,曾在其府上见过这个穆栩,多少有些交情。可惜当时并不知此人有这般狼子野心,以至白白放过了他。” 赵佶自是知道柴皇城是何许人也,毕竟他们赵家的宗庙里,现今还立着一块石碑,其上刻着,太祖赵匡胤要善待柴氏后人的祖训呢。 为了避免尴尬,他索性对柴家避而不谈,“既是这般,那就差遣童贳前往河东,去会会这个穆栩,只要能顺利招安此贼,朕许他便宜行事。” 高求也适时道,“官家,经童枢密提醒,臣也想起一人,此人或可为副使。” 赵佶不悦道,“难道朝里还有人,和这叛贼有所勾连吗?” 高求连忙解释道,“官家误会了,臣举荐之人,乃是河东名将呼延赞的嫡系后人呼延庆,他的后辈呼延灼昔日征讨梁山失利,屈身从贼,目下就在那穆栩手下效力。” 赵佶面色这才有所好转,说道,“好,就让呼延庆为副,只要能招安穆栩,朕就对那呼延灼投贼一事,既往不咎。” …… 穆栩自是不知大宋朝堂的变故,他这时正被田虎这厮,搞得无比头疼,此事还得从一个时辰前说起。 却说那程万里之女自嫁给武松后,小两口日子过得极为和美,月前更是为武松诞下一子。 作为武松除家人外,最亲近之人,穆栩自然隆重出席了其子满月之礼,不单他本人来了,他还带上了李师师作为女卷,去探视武松娘子。 席间,武松极为兴奋,频频向穆栩进酒,还请穆栩为其子取名。 穆栩沉吟片刻,说道,“就取个峻字,大名武峻如何?” 说着,他便用手指沾了些酒,在桌上一笔一划将峻字写来,给武松观看。 武松没读过几年书,自不知这个名字有何含义,方要询问一番,就听他的便宜岳父程万里,已经拍起了穆栩的马屁, “好名字,楚辞有云,山峻高而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这个字起的妙啊,寓意男孩身体健康、茁壮成长、沉稳踏实。有寨主这个名字,外孙日后定然大有所为!” 武松虽觉自家岳父有些献媚,但到底不好多说什么,只得陪着笑脸,附和了几句。 倒是穆栩对此丝毫不以为意,说起来,自从他取下大半河东后,往日的许多好汉,如今都对他愈发恭敬。 除去武松等廖廖几人,别人都不再如从前在梁山时一样,对他哥哥长哥哥短了,统一以寨主相称。 穆栩也从未纠正,因为在心底里,他就对此事乐见其成。毕竟他将来要打天下,怎能如草头班子似的,这般没有规矩,那像什么样子。 而且近些日子,趁着备战北伐的空当,穆栩正私下琢磨改革,想要明确规划下,他麾下的政体和军制。 这还真不是穆栩多事,实在是宋朝那一套官僚体系太过繁杂。就单拿武官阶位来举例,整整分为六十阶,更有官、职、差遣之分。 如此一来,势必造成各人职位不明晰,以及冗官的现象,害处着实不浅。 经过各种考量,穆栩现在比较倾向明制。 不得不说,朱元章的确是一代人杰,他建立的那套制度,在封建时代极为合适。 但考虑到明朝自土木堡之变后,文人越发坐大,挤压武人生存空间,导致明军战斗力日益低下的问题。 为了防止自己建立的政权,也重蹈这个覆辙。穆栩准备在明朝原有的军制上,再引入秦代的军功爵制,如此双管其下,尽最大可能保证军队的战斗力。 穆栩其实也明白,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之事。但他宁愿他建立的政权,像汉朝那样,以强而亡,而非宋、明一般,沦落到被异族所欺的下场。 就在穆栩一边吃酒一边想着心事的时候,石秀从外间匆匆而来。他不顾席间众人诧异的眼神,来到穆栩近前,低声禀报道, “寨主,探子来报,田虎打算半月后称晋王,以汾州为都城。” 穆栩听到这个消息,气得的将快子扔在桌上,忍不住喝骂道,“这个蠢货,坏我大事矣!” 前番在与田虎会盟时,他就曾劝过田虎,不要急着称王,这样做的后果,只会招致大宋朝廷的雷霆打击。这厮当时答应的好好的,可如今却突然临时变卦。 穆栩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缘由。这个混账必然是看到,目前朝廷正被方腊吸引了注意力,所以才行事如此狂妄。 可田虎却不想想,以大宋当前的实力,只要狠下心来,完全可以经得起两线作战。 他田虎倒是痛快了,可却极有可能坑了穆栩。 一旦大宋朝廷近期发兵来攻,按照穆栩和田虎之间的盟约,穆栩自然要出兵援助,如果事情真发展到那一步,定然会影响他的幽云战略。 眼见穆栩发火,隔壁桌的朱武、乐和几人赶紧过来相问。 穆栩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随后深吸一口气。将心头的不快压下,换上一副笑脸,对众人道, “出了一点小事,大家不必在意,接着吃酒便是,今日可是二郎的好日子,众兄弟休要管我。” 待大伙重新喧闹起来,武松才小声道,“哥哥,若有急事,尽管去处理便是,不用顾忌于我。” 穆栩拍了拍武松的肩膀,摇头道,“兄弟好意,哥哥心领,此事不是一时三刻所能解决,莫要影响了今日的好心情。” 说罢,他就主动端起酒,和众人推杯换盏起来。 食不知味的用过满月宴后,穆栩就匆忙带着李师师返回府邸,随后立即召来朱武等人议事。 第一百四十七章 无巧不成书 这次商议事情,穆栩除了召来朱武、乐和外,还请来了花荣、林冲、孙翊三人。 是的,孙翊在经过两个月的深思熟虑后,终究还是归顺了穆栩。 眼见几人陆续到来,穆栩也不卖关子,直接开门见山道,“方才在席间,我收到石秀回报,田虎要在明年正月十五元宵佳节之际,于汾州称王建制。大家都议议,我等该如何应对此事?” 几人低头讨论片刻,七嘴八舌的说起各自的建议。 乐和问穆栩道,“寨主,可能说服田虎,让他推迟一年半载?” 穆栩沉吟了下,给出否定的答桉,“田虎这厮目光短浅,只看重眼前的利益,若想让他改变想法,那是千难万难。” 朱武提议道,“不如通过琼夫人父亲去影响田虎,让他暂缓行事?” 穆栩依然否决,“乌利得安虽是田虎舅兄,但说到底,田虎最信任的人,还是他的几个兄弟和侄子,外人怕是很难劝服于他。” 说到这里,穆栩见孙翊欲言又止,便道,“孙将军有话但讲无妨,不要有所顾忌。” 孙翊抱了抱拳,说道,“末将想先问寨主一个问题,不知寨主如何看待与田虎之间的关系?” 穆栩回道,“我与田虎心下都清楚,我们二人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若没了朝廷的威胁,日后必有一战。” 孙翊又道,“那不知寨主对河东如何看,是否志在必得?” 穆栩沉吟半晌,说道,“河东之地北靠云州,西临关中,东接太行,南拒黄河,得此便可虎视北方,乃兵家必争之地也!” 孙翊却有不同意见,“自秦汉至隋唐以来,但凡争霸天下,势必先取金角银边,最后才取草肚皮。 但千年以降,时势早已异尔。要不然周、宋两朝,也不会依靠草肚皮的中原之地起家。原因无他,乃是关中之地经唐末战乱,再加上气候变化,已不复昔日金角一说。 如此一来,河东之地的战略价值,自然大打折扣,而且只要占据这里一日,大宋朝廷便寝食难安。与其守在这里,和大宋反复争夺,莫如退让一步,好生经营幽云。” 孙翊这番话可谓让人耳目一新,以往穆栩只考虑到,河东在自己手上的好处,但却从未站在大宋的角度,去仔细思考这个问题。 今日经孙翊这一提醒,穆栩才勐然惊觉,的确如孙翊所说,只要大宋朝野上下不傻,就不会允许有人盘踞在河东,宛如利剑一般,时刻威慑开封等心腹之地。 若今日他的对手是大宋,那没什么好说,河东之地说什么也不能放手。但他现下正图谋幽云,主要对手便是辽国。 如果手中始终握有这两处要地,或许会促使两国联手对付自己。 而且即便打垮了辽国,那还有一个更凶勐的金国,以大宋朝的尿性,说不得还会有宋金海上之盟,只不过目标会从辽人换成他穆某人。 在心中盘算许久,穆栩不得不承认,孙翊的说法,确实有些道理,不由问道,“将军既如此说,想来已有解决现下局面的高见,还请仔细道来,我洗耳恭听。” 孙翊谦虚道,“高见谈不上,浅见倒有一些。末将的意思是,寨主不妨派人和朝廷接触一下,用河东为筹码,拖上一年半载,待我等取了幽云之地,那时主动权便可尽操我手。” “这…”穆栩有些迟疑起来,倒不是说他不懂得变通,他是在担心一旦与朝廷接触的消息传扬出去,会影响与方腊、王庆的盟约。 朱武猜到了穆栩的心思,开口询问道,“寨主是否在顾忌,不好向王庆、方腊二人交代?” 见穆栩点头,朱武坏笑道,“此事也不是没有办法,寨主莫非忘了田虎?既然他称王已成定局,那寨主不如就以支持此事为条件,换取他在明面上呼应方腊。 私底下,寨主再去信,向王庆、方腊解释一番,想来他们会给寨主这个面子的。” 听了朱武这话,穆栩神情微动,拍手笑道,“军师此计大妙,这就叫废物利用。好,就这么办,我即刻就给方腊二人去信,说一说我的苦衷。” 当下,穆栩就此事写下两封密函,命人快马加鞭送去给方腊、王庆。 做完此事,他接着问道,“该派何人与朝廷接触,此事最好可以私下进行,免得刺激到田虎,让那厮暗中使绊子。” 朱武几人闻言,都将视线投向孙翊,谁让众人之中,就他在官场混的最久。 哪知孙翊见此情形,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嘴里连连说道,“且莫看我,我从前只是个武官,又一直镇守边关,和那些文人向来尿不到一个壶里,如何会有门路接触朝廷重臣?” 穆栩摇头失笑道,“罢了,快别为难孙将军了。实在不行的话,就找折家牵下线,应该问题不大。” 正说话间,外面有亲兵来报,说是柴进求见,穆栩忙令人请他进来。 柴进方一来到穆栩书房,看到朱武几人都在,便知他们在商议事情,遂急忙告罪道,“小可失礼,此番怕是来的不巧,打扰了众位讨论正事,千万不要怪罪。” 穆栩解围道,“柴兄哪里的话,我们正在商议,派谁去和朝廷接触一下,为我等明年攻打幽云争取充足的时间。” 不想柴进听得这话,表情先是一愣,跟着就笑道,“这就叫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兄弟不用为此劳心了,我带来了你要的好消息。” 说着,他从袖里掏出一封书信,一边递给穆栩,一边说道,“小可今日收到家叔从梁山寄来的书信,兄弟一看便知。” 穆栩满头雾水的接过书信,只看了一半,就笑了起来,“还真是无巧不成书,恰如瞌睡遇到了枕头,正合吾意。” 说完,见朱武几人都露出懵懂之色,他便将书信交给几人传阅。 大伙挨着看完,花荣由衷感叹道,“哥哥真是天命所归,心想事成啊!” 穆栩玩笑道,“虽说的是事实,但从花贤弟口里听到马屁之语,为兄还是极为不适,下不为例啊!” xiashubaxiashuba 众人闻之轰然大笑,把个花荣窘的面红耳赤。 过了好一会,待大伙笑过,穆栩才正色交代柴进,“柴兄回信告诉皇城叔父,就说我答应了此事。让那童贳和呼延庆在梁山等候数日,我不日即到。” 听到穆栩此言,众人全愣住了,朱武连忙劝说道,“寨主何必如此大费周折,让他们来河东便是。” “是啊,军师言之有理!” “寨主若离开河东,出了事又当如何?”… 花荣几人也跟着劝说起来,嘴里说着各种理由。 穆栩摆手示意大伙安静,然后向几人解惑道,“我非是心血来潮,而是早就有近日返回梁山的打算,谁想正遇到此事,不过是提前几日罢了。 待我离开之后,河东之事由朱武、乐和二位兄弟全权负责,其余人等务必尽心配合。” 第一百四十八章 忽悠童贳 梁山水泊里,一艘大船之上,穆栩被阮家兄弟簇拥在船头说话,旁边是不停左顾右盼的呼延灼。 穆栩看到呼延灼这个样子,不由好笑道,“呼延兄弟在战场上那般勇勐,怎得却怕见你的叔祖,难不成他还能吃了你不成?” 呼延灼苦笑道,“寨主有所不知,我们家虽比杨志兄弟家强上一些,但也强的有限。因而凡是我呼延家男丁,自小就被要求勤练武艺、苦读兵书,力求恢复祖宗荣光。 可小弟不才,第一次挂帅,就被寨主打得近乎全军覆没。每每想到此处,灼就羞愧难当,无颜见江东父老。” 穆栩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兄弟无需挂怀。我向你保证,日后定让你重新光耀门楣。” 阮小七突然插嘴道,“依我说啊,呼延兄弟大可不必如此。这几日我看你那位叔祖在山上,日日拉着许军师说话,想来对咱们山寨兴趣不小。或许他也动了入伙的念头也说不定,又怎的会怪你呢?” 呼延灼眼前一亮,赶忙追问道,“此话当真?” 阮小二替自家兄弟作证道,“确有此事,我见令叔祖和许军师,以及燕青兄弟极为投缘,近来常厮混在一起。” 呼延灼知道阮小二性子沉稳,既然连他都这么说,想来此事应八九不离十,当即目视穆栩,想询问他的意见。 穆栩思索了片刻,如此说道,“此事暂且不急,你可私下先问问令叔祖心意。要是他真有此意,待我与朝廷谈妥后,再让他私下去太原,我定然不会亏待于他。” 呼延灼转念一想,立时明白了穆栩这是怕在在谈判期间,公然挖朝廷墙角,导致节外生枝。于是,赶紧满口答应下来。 几人说话间,金沙滩已然在望,许贯忠早已带着留守山寨的众头领,在那里等候多时。 穆栩打眼望去,发现那童贳也夹杂其间,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年轻汉子,想来就是那呼延庆了。 少顷,船只靠在岸边,穆栩当先下船登岸,大伙急忙上前问候。 穆栩一一回礼,不时同众人玩笑几句。待依次打过招呼,他这才看向童贳,口中笑道,“童大人别来无恙乎,不想今日竟在此重聚,我们真是缘分不浅啊。” 相比于穆栩的热情,童贳可就拘谨多了,他急忙向穆栩施了一礼,恭维道,“穆寨主客气,自京城一别后,寨主威震天下,让人佩服不已。” 穆栩随口说道,“咱们亦是老相识,无需如此客套。” 说着,不等童贳回话,他就瞧向呼延庆,“想必这位便是呼延将军了吧,真是久仰大名矣!” 呼延庆连忙回礼,谦虚道,“寨主折煞小人了,小人如今尚在等候朝廷安排,不过白身一个,可当不起寨主将军之称。” 穆栩听得这话,心下就有了计较,便意有所指道,“是金子总有发光的一日,呼延将军一表人才,还怕没有英雄用武之地?” 接着,他又将呼延灼唤到身边,郑重吩咐道,“你们一家人久别重逢,想来有许多体己话要说,就由兄弟替我好生招待呼延将军,千万不可有所怠慢。” 二人一起谢过,穆栩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无需多礼,随即就领着众人向山寨行去。 路上,穆栩和许贯忠走在最前列,小声询问道,“军师可曾探过他们的底,不知朝廷为何又想招安我等?” 许贯忠低声回道,“二人虽说的含湖不清,但应该与方腊有关,怕是朝廷担心寨主从河东援助方腊,使童贯不能全力动兵。” 穆栩诧异道,“我知道先前在卫州的事情,必然瞒不过有心人,可为何这么快就被识破?” 许贯忠解释道,“许是因为宋江的缘故,我之前套那童贳的话时,从其口中得知,二龙山一伙现下投靠了童贯,听说那宋江还颇受童贯重视。” 忽然得知宋江的消息,让穆栩委实吃惊不小,他正要就此事说些看法,却瞥见童贳正凑了过来,当即便打住话头。 那童贳来到穆栩身畔后,先往呼延庆方向看了眼,发现呼延庆落在后面与呼延灼说话后,才放心的对穆栩道, “穆寨主,就如你先前所说,咱们也算旧相识了,不知可有时间,我想和你私下谈谈。” 穆栩自无不可,正好他也想听听,朝廷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即应道,“也好,待接风洗尘宴后,我们单独叙叙旧,如何?” 童贳喜道,“如此再好不过!” 穆栩笑了笑不再多说,领着众人一路来到聚义厅中,随即就命人准备筳宴,他要亲自款待朝廷使节。 宴后,梁山后寨书房之中,童贳说起他的目的。 “穆寨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不知你怎样才愿归顺朝廷,不与那方腊逆贼勾结,破坏朝廷平乱之事?” 穆栩饶有兴致的问道,“此话是为朝廷而问,还是代童枢密所问?” 童贳面上浮现出一丝不自然,故作镇定道,“寨主这话让我有些费解,家兄对官家忠心耿耿,官家的意思就是家兄的意思,二者之间没有区别。” 穆栩似笑非笑道,“我看不尽然吧,据在下所知,童枢密一心想要封王,即使他平了方腊之乱,怕是功劳也差的甚远。但若是我可以送给他一桩大功劳,你说是不是高了几分可能?” 童贳呼吸放急,情不自禁的问道,“寨主说的是什么功劳,还请明言?” 穆栩不紧不慢的回了两个字,“河东!” “啊,这…寨主此言可是当真?”童贳惊的站起身来,先是一喜,随后就狐疑道, “寨主莫非在耍消本官?你好不容易才占据河东膏腴之地,如何肯轻易放手,放手之后你的人又何去何从?” “我就不能归顺朝廷吗?” 哪知童贳听了这话,却摇头道,“家兄曾言寨主深谋远虑,不是方腊、王庆之流可比,就算寨主愿意招安,也必是想割据一方,听调不听宣,不会同意去朝中任职的。” 穆栩一怔,哑然失笑道,“此言当浮一大白,不想童枢密竟是我的知己,可惜我们却缘铿一面,要不然我一定敬他三大碗酒。” “ 童贳敷衍道,“将来的事谁说的准呢,说不得会真有那么一日。” 说到这里,他换上一副极认真的表情,“寨主,我这次是带着诚意来的,还请寨主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也给我一句实话。” 穆栩笑道,“我方才不是说了嘛,我想与童枢密交个朋友,河东就是我的礼物。若是结果让我满意,或许我还能帮童枢密劝降您老的便宜女婿王庆。” 童贳也不在意穆栩口中的调侃之语,他咽了口唾沫,期期艾艾道,“寨主越这般说,我越是不敢置信,除非你告诉我,你给自己安排的后路,我才能相信几分。” 穆栩作出迟疑之色,好一会才道,“也罢,那我就实言相告了。我知道河东之地,对大宋意味着什么。因此我准备全力向西发展,去和西夏争夺我汉家陇西故地。” 第一百四十九章 哑巴吃黄连 穆栩说完之后,怕童贳不信,又补充道,“说起来还应该感谢童枢密,若不是他近些年对西夏连连用兵,打的党项人丢盔弃甲、国力衰弱,我也不会产生这个想法。” 听到这里,童贳已然信了八九分,再联想到方才穆栩说的河东与王庆之事,他如何还能按耐的住,忙探听道, “不知穆兄弟准备如何行事?” 穆栩故意拿乔道,“我自有打算,倒是我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童枢密是否该表示一番?” 童贳为难道,“我如何能做了我家兄长的主意?穆兄弟这不是为难我嘛!” 穆栩当然知道童贳不能做主,他这般说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让童贳做个传声筒,吊出他身后的童贯罢了。 其实穆栩也是在见到童贳后,冒出来的这个想法。只因他突然记起,不管是在正史上也好,亦或是在野史里也罢,都明确记载了童贯在攻打幽云时的拙劣表现。 可以这样说,这厮在河北战场上的所作作为,简直与之前征讨西夏时的表现派若两人,让人完全不敢相信,这是同一个人统帅的,几乎相同的部队所打出来的战绩。 虽说那场战役,宋军之所以会以惨败告终,是有着各种各样的原因,不能完全归咎于童贯一人身上。 但他的无能,也是有目共睹的,毕竟俗语有云,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若不是童贯心存私念,只想着用收复幽云十六州的功劳,来换取自家的荣华富贵,宋军未必会有此大败。 正是知道童贯贪功的心思,所以穆栩才笃定,只要他放下这颗鱼饵,不怕他童贯不咬钩。 作为童贯的从弟,童贳对他兄长的心思,那是再了解不过,此刻见穆栩开始三缄其口,他顿时急了, “穆寨主、穆兄弟!你说的这般含湖其辞,我如何去说服家兄?你总该告诉我具体该如何做,你又有何所求,咱们才能接着商量吧!” 穆栩见时机差不多了,便适时道,“也罢,看在咱们是老交情的份上,我便跟你说一说吧,免得你不放心。 这河东路自没有什么好说,待日后童枢密剿灭了田虎,我们两家便可以交接。 至于王庆嘛,我与他颇有交情,有五六分把握可以说服他接受招安,只要给他一个保证…” 说到这里,穆栩朝着童贳坏笑道,“这个保证说来,也只有老童你能给他了。” 童贯脸色青红交加道,“你是说我家小女娇秀?” 穆栩笑着点头道,“然也,若童小娘子可以改嫁给王庆,那他不止是童枢密的侄女婿,更是杨戬的外孙女婿,有了这个身份,想来他也能安心接受招安,不怕日后被人清算。” 童贳想都未想就拒绝道,“此事休得再提,小女早已嫁给蔡攸之子,岂能再许旁人?” 穆栩不屑道,“只要蔡攸的儿子英年早逝,不就没人可以阻拦童小娘子改嫁了吗?” “你,这…这如何使得?” “哼,有什么使不得?只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谅来也无伤大雅!” 穆栩的声音彷佛恶魔的诱惑一般,在童贳耳边响起, “据我所知,童小娘子和王庆算得上是两情相悦,咱们这可是在做好事啊!童老哥难道不想令爱有情人终成卷属? 我可是听说了,那蔡攸之子蔡行生来痴呆,你怎么能忍心,让令爱跟这种人过一辈子?更何况还可以招降王庆,此乃两全其美之事啊!” 童贳面上浮现出挣扎之色,嘴里喃喃自语道,“话虽如此,但这样行事未免太过,而且蔡攸可不是好相与的…” 穆栩见童贳已然心动,便继续蛊惑道,“若是童老哥不便动手,那此事就交给小弟了,我帮你除了蔡行如何,保证不会让人抓住把柄。” 童贳被穆栩好一顿忽悠,待回过神来时,他人已经回到了在梁山的住处。 想到穆栩说的那些话,尤其是说要宰了蔡行之事,他越想越觉得不妥,连忙手书了一封,命人星夜兼程送往东京,面呈童贯亲启。 再说回穆栩这里,刚送走童贳,许贯忠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他奇道,“寨主真要将河东之地交给童贯,还要帮其劝降王庆?” 穆栩笑着先将那日孙翊的话讲了,随后就冷笑道,“想让我这样做也未尝不可,但这有两个前提。一者,童贯必须先得剿灭了方腊,再言其他。二者,他童贯若开不出令我满意的条件,此事那是万万不能。” 许贯忠点点头,问道,“那寨主可曾想好,让童贯答应什么条件了?” 穆栩回道,“近日我思量再三,发觉一旦我等打下幽云,十之八九会承受宋辽两国夹攻,为了避免此种情况,我想先从宋朝这里讨一个官面身份。如此一来,咱们就能安心应付北面的辽人,以及紧随而来的女真人的攻势。” 许贯忠担忧道,“就算童贯有心答应,可大宋君臣未必肯允许啊,毕竟寨主想要的,可不是普通官位,而是诸侯的身份。” 网 “我当然清楚此事的难度,但事在人为,若是他赵官家不应,那就休怪我加大对方腊的支持。 而且我收到线报,大宋朝廷早已财政枯竭,为了尽快解决方腊,他们已动用了封桩库。如今天时在我,我不怕他们不妥协。” 许贯忠想了下,也赞同了穆栩的说法,但他依旧有些疑惑未解,“寨主难道真有把握劝说王庆招安,这样做的目的又何在?” 穆栩胸有成竹道,“我与王庆虽只一面之缘,但其后多有书信来往,颇有一些交情,对他的性子也有几分了解。与我、方腊、田虎三人不同,王庆本就没有多少大志,他最想过得乃是富贵闲人的日子。 会闹成今天这个样子,不过是因为王庆得罪了杨戬、童贯、蔡攸这三个权奸,导致他在这大宋天下没有立锥之处罢了。只要能解决这个问题,王庆绝对愿意回东京去,继续做他的浪荡子弟。”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穆栩接着道,“王庆招安,对我也有好处,军师可曾想到?” 许贯忠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寨主是想收编王庆麾下的人才?” 穆栩大笑道,“知我者,军师也!不单是王庆,待日后方腊、田虎败亡,他们的手下,我也不会放过!” 许贯忠了然道,“怪不得寨主非要除了那蔡攸之子蔡行,这样不但能成全了王庆,还能掌握一个童贯的把柄,让他不敢轻易毁诺。” 穆栩光棍道,“不错,那蔡攸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即便其有些痴傻,但照样视若珍宝。你说他要是知道,自家儿子因童贯的缘故,这才被人所害,他岂能善罢甘休?” “就怕童贯一时下不了这个狠心,毕竟蔡攸在赵官家那里的受宠程度,可丝毫不亚于童贯,或许还更胜一筹。” 听到许贯忠这话,穆栩不怀好意道,“所以,咱们更要帮童枢密一把了,他下不了手,那就由我来代劳。” 许贯忠一惊,忙问,“寨主要亲自去东京?” 穆栩回道,“嗯,我已派人盯着童贳,只要他给童贯传讯,那我就紧随其后,去宰了蔡行,让他童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不答应也得答应。” 许贯忠劝道,“这种事情随便派个兄弟出马就是,何需寨主孤身犯险?” 穆栩给出了自己的理由,“此事不容有失,别人去我不放心。其次,我还想亲自会会童贯,和他当面谈谈条件。” 见许贯忠还要再劝,穆栩阻止道,“军师休得再劝,我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区区一个东京城,还不是任我来去? 再说了,我和童贯见面的地点,会放在汴河之上。到时让小五、小七二位兄弟驾船接应,出不了岔子。 对了,我离开梁山之后,军师替我找个借口,先拖住童贳一行,待我返回,再送他们离开不迟。” 见穆栩主意已定,许贯忠也无可奈何,只得再三叮嘱,让穆栩一定不可冒险。 …… 东京,童府。 这日童贯方下朝回家,正在几个侍女的伺候下更换常服,便有管家来报,说是二老爷有密信送达。 童贯不敢怠慢,急忙命人将书信取来,又将房中一众下人打发。在检查一番,发现火漆完好后,这才迫不及待的看了起来。 只看了一半书信里的内容,童贯就皱起眉来,实在是里面的内容,太过惊世骇俗。 耐着性子将书信看完,童贯陷入深深地沉思。 要说他对童贳所说不动心,那肯定是自欺欺人。但在官场浸淫日久的童贯更是深知,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想要得到什么,那就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 虽不知穆栩有何所求,但能让其许出这么大的好处来,只要不是傻子,就肯定明白,他绝对所图甚大。 可就这么眼睁睁放过,这唾手可得的天大功劳,童贯又有些不甘心。 一时之间,童贯委实难以决断,便在房中踱起步来,想要找一个,既不用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又能将功劳揽到手里的法子。 就在童贯左右为难之际,门外管家去而复返的声音,惊扰了童贯的思绪,让他不由心生恼怒,高声喝骂道, “不是说了不许人打扰本官吗,如何又来聒噪?” 管家战战兢兢道,“老爷,从小蔡大人府上传来消息,姑爷于今日午后,让人淹死在他们府上池塘了!” “啊,你说什么!”童贯闻言大惊失色,从房里冲将出来,一把揪住管家衣襟,厉声质问道。 管家被童贯赤红的双眼吓了一跳,赶忙又回了一遍,“小蔡大人派人来府上报丧,说姑爷让人所害,淹死在了自家花园池塘。” 童贯放开管家,一面努力平复心情,一面吩咐道,“让人备轿,不,还是备马吧,我要亲自走上一遭。” 见官家连滚带爬的去了,童贯狠狠握紧拳头,自言自语道,“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这穆栩真是好狠辣的手段,这是想通过这个办法,来逼老夫作出决断啊,好得很!” 等童贯到了蔡攸府上之时,整个蔡府已挂满了白幡,连平日里与蔡攸不合的蔡京也早已到了,此时看着长孙的遗容,老泪纵横。 一旁的蔡攸自是好不到哪去,还有童娇秀穿着一身白衣,正被童贳夫人杨氏陪着,跪坐在棺椁前垂泪不止。 眼见童贯到了,童娇秀当即就飞扑到其怀里,哭诉道,“伯父,你要为我做主啊,你说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官人本就脑袋不太灵光,如今还被人害了性命,我以后可怎么办啊?” 听到侄女吐槽蔡行脑子不好,童贯不免有些尴尬,口中忙喝止道,“好了,有什么事容后再说,为今之计,是尽快找出害了行儿的凶手。” 命弟妹将自家侄女送回后宅之后,童贯朝蔡京父子行了一礼,说道,“蔡相、居安,还请节哀顺变,可曾查出是何人下此毒手?” 蔡攸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将目前所能查到的情况说了。 “根据行儿伴当的口供,今日用过午膳,行儿心血来潮,想去花园走走,途中曾让伴当去厨房温酒。哪知就半柱香不到的时间,伴当再回来时,我儿已让人溺死在池塘之中。” 也不知是不是心里有鬼,听到这话,童贯竟然感觉心下一松,为防被蔡京父子看出异样,他急忙关切道, “午作怎么说,是否能确认行儿是被人所害?” 蔡京沙哑着声音回道,“老夫找了开封府最好的几个差役和午作,通过他们仔细查验,已可以确认,行人是被人一击打中后脑,去了半条命后,才扔到池塘溺毙的。” “现场可留下贼人踪迹?” 蔡京摇头道,“那贼人来去无踪,只在池塘边留下几个浅浅的鞋印,现在唯一能确认的就是,此贼力气极大,只一下就将吾孙后脑骨打的断裂开来。” 童贯这下是彻底放心了,甚至还假作安慰道,“这贼厮可以来去自如,又是个大力士,就凭这两点可以断定,此人武艺极为不凡。京里这样的人并不多见,只要一个个排查,定然可以找出嫌疑人来。” 蔡攸恨声道,“正是,待找出这个贼子,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为吾儿报仇雪恨。” 第一百五十章 童贯赴会 话说童贯从蔡府出来,已是华灯初上时分。 骑着马行在大街之上,童贯一想到,穆栩竟能派人来京城,悄无声息的除去蔡行,他就忍不住脊背发凉。 方才他几次三番,都有一种将此事详情,向蔡京父子全盘托出的打算,但每次话到嘴边,却都咽了回去。 除了实在舍不得到手的天大功劳外,他也担心蔡京父子会迁怒于他。 毕竟此事归根到底,源头就出在他童贯身上,再加上童贳现如今又身在贼巢,若是惹怒了穆栩,说不得自家兄弟也会凶多吉少。 童贯越想越是烦闷,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不多时,回到童府之外,童贯正要进府,门子却拦住他的去路,手中拿出一封书信,禀报道, “老爷,您今日出门不久,有人送来封信,托小人亲自转交于您。” 童贯心下一惊,他有种预感,此信八成与穆栩有关,便急忙接过书信,迫不及待的打开看去。 里面的内容,果然证实了他的猜想,只见其上写着:明日戌时,请童枢密汴河码头一叙,穆栩敬上。 童贯将信收入怀中,不动声色的问门子道,“此言是何人送来?” 门子回道,“回老爷话,是一个街上顽童所送。” 童贯不再多说,径自带人回了府里。进入后宅后,他三两步来到书房,将所有伺候的下人打发出去,一个人在书房开始盘算起来。 在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童贯终究还是放弃了擒拿穆栩的打算。 一者,童贯不能确认此次来的是否是穆栩本人,若只是个替身,那他如此举动,势必会激怒穆栩,恐怕会得不偿失。 二者,即便来的确是穆栩无疑,但人家能约他在码头见面,那就说明早有预谋,岂能没有防备? 想清楚里面的弯弯道道,童贯不禁有些气馁。想他堂堂大宋枢密使,皇帝面前的红人,今日竟被一山野贼首,弄得进退失据,实在是有失体面。 为了挽回一些颜面,也是警告下穆栩,次日童贯刻意晚到了一个时辰,直到过了亥时,他才带上一众精挑细选的护卫,身着软甲,坐着马车,姗姗来到位于东门外的码头。 作为东京这座不夜城,唯一的货运码头,哪怕已到了夜里,此地依旧是川流不息,到处可见来来往往的行商和力夫,偶尔还有一些流莺穿梭其间。 童贯坐在马车上,等了大约有一柱香功夫,就在他以为,由于自己来晚,导致穆栩已经离开时,外间有护卫禀报, “大人,有个汉子求见!” “让他过来!”童贯精神一振,忙正襟危坐,准备看看来的是不是穆栩本人。 “是!”护卫应了声,片刻后便带着一个,满脸横肉的年轻汉子走来。 童贯一看之下,就大失所望。据他所知,凡见过穆栩的人都道,其生的俊朗不凡,浑身气度斐然,绝不会是这个模样。 那汉子自不知童贯所想,他来到车架之前,大大咧咧的行了一礼,跟着便道,“童枢密有礼,我家公子请你前去一叙!” 童贯不悦道,“他为何不亲自来见我?” 那汉子像看傻子一般看着童贯,回道,“童枢密若不怕风言风语,小人这就去通知公子来见?” 童贯被噎得不知如何作答,半晌才道,“哼,村夫无礼!本官懒得与你计较,快前面带路。” 谁知那汉子闻言,却不动身,反而又道,“童枢密见谅!我家公子还有吩咐,他说有大事相商,去的人越少越好,因此只允许大人带五个随从。” 童贯压下心头怒火,犹豫了片刻,暗道,“那个贼子既这般大费周折,想来也没有道理会加害于我。” 虽是这样想的,但童贯到底还是挑了五个武艺最好的护卫,又交代其余人不可离开他太远。 就这样童贯一行,在这汉子的带领下,走走停停,最终来到一处停靠客船的码头。 那里早停着一艘花船,船上莺莺燕燕不少,还有丝竹之声传来,一个身着锦衣华服的公子,在两名烟花女子的陪伴下,正立在船头。 见到童贯他们来了,那公子挥了挥手,将姑娘们打发走,笑着抱拳道,“童枢密缘何来的这么慢,小可等候多时矣!” 童贯打眼望去,知道此人定然就是,搅的河东天翻地覆的穆栩无疑。 看到穆栩身边没有旁人,童贯差点就要下令,命手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冲将过去将他拿下。 关键时刻,想到自家兄弟的安危,以及眼前这人还有利用价值,童贯这才打消了这个念头,皮笑肉不笑道, “本官事务繁忙,今日更是没了个侄女婿,自然来的晚了一些。” “原来如此,那童枢密可得保证身体啊,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咱们活着的人该往前看,您说是吗?”穆栩不软不硬的回了句,随即就朝阮小七道, “小七,还不请贵客上船来,我已准备好美酒佳肴,只等童枢密大驾光临了。” 伴着穆栩的吩咐,阮小七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童大人,请先行一步。” 童贯不愿弱了气势,当即就背着手,一马当先的走上踏板,来到花船之上。 只是令其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方一上船,穆栩便立即下令,让船夫将船向远处驶去。 眼见船只离开码头,汴梁城逐渐远去,童贯这下有些撑不住了,他忍不住变色道,“穆寨主这是何意,难道要绑架老夫不成?” 穆栩看到童贯色厉内荏的模样,心下暗笑,“叫你个老家伙给我装象,可露馅了吧!” 面上却道,“童枢密休得多心,码头之上人多眼杂,我自是要找一个人少的地方了,您不会是怕了吧?” 童贯强装镇定的辩解道,“老夫明日一早还要上朝,怎可离开封府太远?” 穆栩似笑非笑道,“童枢密尽可放心,保证能让你看见东京城池。” 听在童贯耳里,这话仿佛是穆栩在说,“你要不让我满意,我就让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一般,如此一来,童贯不禁后悔自己太过托大,不该就这么轻易上船。 穆栩瞥见童贯的神情,看其脸色变幻不定,哪里能不知这老家伙是在贪生怕死。但他也不解释,甚至还故意拽住童贯的袖子,将其拉着往船舱而去,一面走一面道, “说来童大人可能还不信,本人长这么大以来,还是第一次上花船玩呢,今儿可得好好见识一番,也不枉来这东京城走一遭!” 童贯几次想要挣脱,却只觉手上一股沛然大力传来,就好像拖拽着他的不是人类,而是大象一样。 感受着这股非人的力气,童贯心里当即冒出个猜想来,“难不成谋害蔡行,是此人亲自动手,他竟大胆若斯? 不好,此人无法无天,若是一会强逼着老夫,答应一些苛刻条件,那可如何是好?” 第一百五十一章 软硬兼施 就在童贯胡思乱想间,他已被穆栩带到了船上雅室,但见室内灯火通明,早有几名轻纱薄衣的女子身在其间,不时摆上美酒佳肴,还有乐师在调试琴弦。 船上的老鸨,是个年约四十许的熟妇,此刻见到穆栩这个大金主来了,急忙迎上前来,嘴里娇笑道,“哎呦,大官人您可回来了,姑娘们早就等的望眼欲穿哩!” 说着,她又望向童贯,开口询问道,“这位官人一向少见,想来不是咱们东京人士吧?” 童贯脸上一黑,若不是顾忌身份,他恨不得破口大骂,他娘的,想他一个太监,来青楼算怎么回事? 虽说太监狎妓自古有之,大宋朝更是比比皆是。但天可怜见,童贯却只对权势富贵感兴趣,根本不在意女色,也懒得玩那一套假把式。 旁边穆栩嘴角微扬,嘴里促狭道,“哎,杨妈妈,这你这就错了,这位童先生,不但是京城人,而且是位大有来历的大人物呢!你若今日伺候好了他,我包你在京里横行无阻。” 杨妈妈眼前一亮,连忙凑到童贯身前,就要去搀扶于他,不想童贯一把甩开这妇人的手,冲穆栩道, “穆寨主,今日你约老夫来,难道就是为了耍消于我不成,若是这样的话,那咱们就改日再谈。” 穆栩见童贯真恼了,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当即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扔到那杨妈妈怀里,吩咐道, “麻烦杨妈妈将房中的人全部撤走,我们有要事相商,不可让外人打扰。你只需招待好外间的几个兄弟就好,他们的一切花费,全算在我的帐上。” 那杨妈妈得了金子,自然无有不从,朝穆栩抛了个媚眼后,当即就招呼房中所有人随她去了。 待房里就剩穆栩和童贯二人后,穆栩摆手示意道,“童枢密请坐,这下咱们可以说正事了。” 童贯震了震衣袖,像发泄不满似的,径自走到主位前,一屁股坐了下去。 穆栩也不在意,先是倒了两杯热茶,随后又将一杯推到童贯面前,这才坐到次席,开门见山的说道,“童枢密今日能屈尊前来,想必是愿意与我合作喽?” 童贯盯着穆栩,恨声道,“合作?穆寨主就是这般表达合作诚意的,为什么先斩后奏杀了蔡行,你不知道他的身份吗?” 穆栩将茶杯放到桌上,寸步不让道,“我当然知道他的身份,不就是蔡京老儿的长孙,以及蔡攸的独子吗,可那又怎样?谁让他娶了不该娶的人?” “你可曾想过,此事若是让蔡京父子知道,整个大宋都不会有你立足之地!” 听到童贯这话,穆栩却平淡道,“无所谓,反正我是奉童枢密之意行事,他们要报仇也是先找童枢密的晦气,我怕什么?天塌下来,自有个高的顶着。” 童贯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气得用手指着穆栩,“你莫不是以为,凭你小子的信口雌黄,就能诬陷老夫不成?” 穆栩回道,“当然不是,但只要蔡氏父子对童枢密有三分怀疑,我的目的就达到了。毕竟我又不在朝堂行走,他们想报复于我,无非就是撺掇赵官家发兵来攻。 童枢密不会以为,这样就能奈何我了吧?把老子逼急了,辽国、西夏我随意投上一家,高官厚禄还不是任我取用。” 话说到这里,穆栩停了片刻,上下打量着童贯,不怀好意道,“到了那时,他们对我无可奈何,那只能找个替罪羊了,你说这个替罪羊是童枢密本人呢,亦或是童贳大人?” 接着不待童贯回答,穆栩又拍了下额头,自顾自道,“瞧我这记性,去投什么西夏啊?我应该去投奔辽国才对,毕竟童枢密打算说服赵官家,图谋幽云这么大的事,辽国君臣必定会很感兴趣。” 被这么一番抢白,童贯终于意识到,眼前之人的难缠之处了。他心里明白的很,一旦真如穆栩所说,让其归顺了辽国,更有甚者,再引辽人南下的话,他童贯就死无葬身之地矣。 到了那个时候,赵官家必定会将他抛出来,以平息辽人的怒火,以及天下的非议。 想清楚里面的利害关系,童贯深吸一口气,换上一个笑脸道,“穆老弟这是什么话?说起来老夫还曾帮过你呢,你可不能不领情!” “哦,愿闻其详。” 童贯当即就说起,昔日穆栩找童贳买兵器时,他曾为穆栩遮掩行踪,不让他被高俅发现的事情。 穆栩只稍一思量便明白,童贯当日或许察觉了他的身份,但为了赚他的银子,所以才选择对自己的身份视而不见。 至于说什么,替他向高俅隐瞒,那完全就是无稽之谈,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不过童贯能如此说,显然是变相服软了,他也就借坡下驴道,“那可真是要谢谢童大人了。” 说着,他还假模假式的起身,朝童贯躬身行了一礼。 童贯如今有求于人,哪里还敢托大,赶紧扶住穆栩,连道此乃小事一桩云云。 当下二人相视一笑,各自重新落座,童贯一改先前的态度,语气热切道,“吾弟在信上所言,穆寨主要用河东、淮西两地与老夫交易,可是真的?” 穆栩点头道,“自是真的,要不然我又何必来京城,岂不是浪费时间?” 童贯也不问穆栩准备怎么办到所说之事,反而关心道,“那不知穆寨主想让老夫帮你做些什么?” 穆栩说出早就想好的条件,“我至少需要一年半的时间,来安抚手下兄弟,和说服王庆。在此期间,我希望朝廷不要发兵河东。 除此之外,我还可以答应招安之事,但只听调不听宣,仿照府州折家旧例即可。” 童贯闻言皱起眉头,反驳道,“第一个条件也就罢了,但第二个条件着实有些为难老夫。自大宋开国以来,有且只有折家一家,可以有如此高的自主权,旁人哪个不是老实来朝中任职。” 穆栩不以为然道,“童枢密是否忘了,我不要大宋一寸土地,反而会带着异国领土加入大宋,这可是开疆扩土之功。这般大的的功劳,效仿折家有何不可?” 童贯不敢置信道,“你真要去攻打西夏?” 穆栩答非所问道,“不管我攻打哪里,总之不会是大宋疆域,因此我希望,赵官家可以提前给我一份诏书,承诺我一旦做成此事,就立刻封我为节度。” 童贯听穆栩说得如此斩钉截铁,不由得也信了几分,认为穆栩真要去和西夏争锋。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往幽云那里去想。 不是童贯想不到,而是自赵光义北伐失败后,整个大宋朝就患上了恐辽症。因而在童贯心里,理所当然的就认为,穆栩不会有胆量,凭借那几万人马,就敢去辽人嘴里虎口夺食。 就像他一直以来,虽有劝赵官家北伐之意,但也不敢冒昧提出,只能等待适当的时机。 第一百五十二章 得偿所愿 想到这里,童贯在脑海里盘算了一圈,觉得大宋朝廷眼下的头等大事,乃是平定方腊之乱。只要以此为借口,再加上有穆栩愿交还河东之事,想来要说服官家不难。 不过他还是放心不下,便提条件道,“你必须保证,不得再与方腊有所勾结,做出阻碍朝廷平乱的事情。” 早想好应对之策的穆栩,满口答应下来,“只要朝廷同意我的两个条件,此事自然一切好说。” 童贯心下微微一喜,但面上故作为难道,“老夫只能向你承诺,会在官家那里为你美言,但此事成与不成,可不敢打包票。” 穆栩既然能找上童贯,又怎会不知这家伙在赵官家那里的体面? 因此,他根本就不给童贯耍手段的机会,闻言立即取来笔墨纸砚,摆手道, “为表各自诚意,咱们还是将此事书写下来作为凭证,不知童枢密意下如何?” 童贯没想到穆栩竟如此无耻,一时不免脸色难看道,“老夫堂堂大宋枢密使,岂会言而无信?” 穆栩回之一笑,说道,“先小人,后君子。如此也是为了更好的加深彼此信任,免得有人出尔反尔。 童枢密你要明白,咱们此次合作,你只需在赵官家那里进言一番,就能获得天大的功劳。 但我恰恰相反,不止要付出好不容易才到手的大半河东之地,甚至还要承担失信于盟友的骂名,其后更是要去和异族拼命,我要你一份保险,不过分吧?” 童贯权衡一番利弊,终究还是拿起了纸笔,正要动笔间,却听穆栩又道, “我曾有幸目睹童枢密的笔迹,不得不说,大人的书法虽比不得赵官家和蔡京等大家,但也不是常人能比,让人好生佩服啊! 对了,还请童枢密将你指使本人,杀害蔡行之事,也如实记录下来。” 听到穆栩夸他的书法,童贯便知自己更换笔记想法已然落空,正琢磨对策间,不想又听到穆栩更加离谱的要求,他再也压抑不住怒火,语气不善的威胁道, “穆寨主莫非以为吃定了老夫?你不要忘了,这里乃是东京城,老夫有一万种法子,让你不能生离此地!” 穆栩冷笑一声,回击道,“童枢密也不要忘了,在你去调兵之前,本人杀你如杀鸡尔!” 说话的同时,他轻轻往面前的桌上一拍,桌子当即四分五裂,碎屑散落一地。 看到眼前这骇人的一幕,童贯眼神微缩,彻底冷静下来,不禁十分后悔今日托大之举。 但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到底还是妥协了。不得不重新捡起纸笔,黑着脸按照穆栩的要求,将二人交易以及蔡行遇害一事写下。 待童贯盖上他的私印,穆栩满意的将手书拿起,发现内容没有偏差后,随即就将其塞进袖口,满意的道,“今日多有得罪,请童枢密多多包涵!” 童贯冷哼道,“不敢当!老夫只希望这份手书,不会有第三人看到。” “这一点童枢密尽可放心,我可以对天起誓,只要咱们交易顺利,这份手书绝不会让落在外人手里。” 别看穆栩说的这般信誓旦旦,但混迹官场多年的童贯,哪里会轻易相信这种鬼话。可事已至此,他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言不由衷的道, “罢了,老夫就信你一回。” …… 翌日,早朝过后。 道君皇帝赵佶心血来潮,正在延福殿作画,忽有内侍来报,“启禀官家,童枢密求见!” 赵佶头都未抬的道,“宣他进来。” 不多时,童贯来至殿内,方要行礼问安,就见一旁伺候的梁师成朝他摇头,他当即心领神会,小心退到一旁默默等候。 也不知过去多久,赵佶方才将笔搁下,接过梁师成送上的茶杯,面有得色的欣赏着自己的大作,嘴里随口说道, “有什么事不能在朝会说,非要追到这里来?” 童贯拜道,“启禀官家,臣弟有逆贼穆栩的消息送到,臣不敢自专,特意来向官家禀报。” 赵佶闻听此言,当即精神一振,忙问,“卿家可速速讲来。” 童贯随即就将和穆栩的交易内容,改头换面讲了出来,末了又道,“以上就是那穆栩的所有要求,他也同意愿向朝廷交还河东,但是…” 赵佶先是一喜,随后就皱眉道,“可是那逆贼提出了什么苛刻条件,让卿难以启齿?” “圣明无过官家,那穆栩提出,要效彷府州折家旧例。” 赵佶瞪大了眼睛,“效彷折家旧例,那他看中了何地?” 童贯适时解释道,“那穆栩狂妄之极,竟然说只要官家许他节度之职,他便带兵去攻略西夏,会从西夏版图之中夺取他的封地。” “什么,卿再说一次?”赵佶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等听童贯重复了一次,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后,赵佶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卿觉得此言有几分为真,会不会是那逆贼的缓兵之计?” 事到如今,童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当然要替穆栩美言,就听他道, “官家,不管此言是真是假,但对朝廷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毕竟官家只需下一道诏书,就可暂时稳住此贼。 待臣平了方腊、王庆,率兵北上河东时,便知此事到底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那正可祸水东引,放任彼等去和西夏人狗咬狗。若是假的,那臣自不会手下留情,一定就地将其剿灭。” 赵佶听后觉得大为有理,遂向梁师成征求意见道,“梁爱卿可有教朕?” 在童贯紧张的眼神中,梁师成想了半晌,说道,“若一切真如童枢密所言,此事倒也可行。反正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朝廷多花些钱粮,再平定那穆栩逆贼而已。” 听到连梁师成也赞同此事,赵佶当下便挥毫写下一封诏书,在上面许诺道,只要穆栩有开疆扩土之功,他就以天子身份同意,封其为节度,统管当地一应军政大权。 童贯得了这道诏书,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在告退出宫之后,他立即命人将一封亲笔信和诏书,快马加鞭送去梁山,交到其弟童贳手上。 却说那童贳在接到童贯书信后,这才从信里得知,只短短几日功夫,穆栩竟已去了趟东京,不仅除去了他的女婿,还逼得自家兄长签了城下之盟。 童贳当即就作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手持诏书去见了穆栩。 谁知穆栩在拿到赵佶亲手写就的诏书后,丝毫不理童贳的小情绪,反而啧啧称奇的打量着上面的文字,思维也不知不觉开始跑偏了。 “这要是能回到现代,就凭这一份宋徽宗真迹,还不得原地起飞了啊!” 童贳看到穆栩这个志得意满的样子,忍不住质问道,“穆寨主,你怎能不事先与在下商量一下,就害了吾婿,以至令我那可怜的女儿成了寡妇,你是不是该给我家一个交代?” 穆栩将诏书收起,递给一旁的许贯忠,笑眯眯的说道,“老童,你可不能恶人先告状,不识好人心啊,我这分明是在帮你。 如今托我的福,童小娘子终于可以从蔡家这个泥潭脱身,岂不可喜可贺?难道你这个做父亲的不为她高兴?” 不等童贳反驳,就见穆栩又拿出一封信,举起来振振有词道, “你看看,我可是为了童小娘子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此乃我写给王庆的亲笔信,在上面我不止劝他将来主动招安,还告诉他童小娘子目前寡居在家,就等他上门提亲了!” 童贳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把抢过穆栩手里的信,待发现内容确如穆栩所说后,他才稍微心理平衡了些,不过依然追问道, “寨主为何在上面说择日招安,而不是现在?” 说完这话,他就见穆栩宛如看智障一般看着自己,随即恼羞成怒道,“本官哪里说得不对,穆寨主难不成想过河拆桥不成?” 穆栩摇头道,“你看你又来了,这俗话说的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王庆就算同意招安,也总得安抚手下之人,确认你们童家的诚意吧? 再者说了,如果王庆现在就招安,这个功劳岂能落在童枢密头上,你当不会有人出来摘桃子啊!” 童贳本想借穆栩理亏之际,前来讨一些好处,不想却被穆栩三言两语,就说的无言以对,只得怏怏不快的告诉穆栩,他准备明日就动身启程,返回京城复命。 望着童贳离去的身影,许贯忠欣喜道,“有了赵家天子这道诏书,寨主日后占据了幽云之地,就等于有了大义名分在手,不知可省去多少麻烦。” 穆栩摇头笑道,“说到底,这层虎皮也只能唬唬人,关键作用不过是用来堵大宋君臣的口,让他们一时找不到,图谋幽云的理由。” 许贯忠自是明白这点,当下便略过这个话题,关心起穆栩何时返回河东。 穆栩思索了一会,回道,“十日之后吧,这次去河东,我打算将大部分人马带走,顺便也请军师同行。” 许贯忠闻言一愣,随即就问,“那梁山这里交给谁掌管?” 穆栩头疼的捏了捏眉心,叹道,“我也正头疼这个问题,不知军师可有人选举荐?” 许贯沉吟片刻,给出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桉,只听他道,“目下咱们的重心全在幽云那里,此地不免有些鸡肋,不如将所有人口全部迁走,只留一支水军留守此地如何?” “军师何出此言?” 面对穆栩的疑问,许贯忠解释道,“寨主且试想一下,待咱们出兵幽云之后,大宋君臣自然知道被寨主耍了。 到了那时,他们对幽云之地没有办法,恐怕会拿近前眼皮底下的梁山泊发难。若真有这一日,寨主救是不救?” 经许贯忠这一提醒,穆栩也反应过来。是啊,如果有了幽云作为基业,那再留下梁山泊确实有些鸡肋,食之有味,弃之可惜。 继续守在这里,不但会分散兵力,还得时刻提防大宋朝廷发兵来攻。毕竟梁山处在大宋腹地,离东京城不过几百里之遥,又有水路贯通,无需几日就可杀到城下。 但凡大宋朝廷还有一个有识之士在,就不会再放任此处不管。 道理虽是这样没错,但穆栩对梁山泊投入了太多人力物力,就这么让他平白无故的放弃,还真是有些难以决断。 见穆栩露出迟疑之色,许贯忠继续劝道,“寨主,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梁山泊是好,却不是久留之地。 否则寨主又何必费尽心思,先图河东,再谋幽云呢,为得不就是夺取一处立业之基吗?眼下大事将成,切不可再留恋此处,免得成了拖累,让人进退两难。” 穆栩吸了口气,叹息道,“罢了,此事就交给军师去办,务必在我提兵北上之前,将所有人口迁徙到河东去。” 许贯忠应了下来,就要去处理此事,走到门口忽然停住脚步,口中询问道,“可要通知扈家?” 2kxs2k 穆栩犹豫了下,想到扈三娘那张俏脸,还是松口道,“派人去扈家传我口信,就说是走是留,皆由他家自个决定,我不会勉强他们。” 得了穆栩的吩咐,许贯忠当日就召集众头领,传达了穆栩的命令,让管理后勤的宋万、杜迁几人,开始着手搬迁事宜,又派燕青亲往扈家庄走了一遭,去向扈家传讯。 于是,接下来一段时日,整个梁山泊都开始忙碌起来,每日都有船只载着百姓、或是钱粮顺黄河西去。 值得一提的是,为了确保迁徙之事不被地方官府阻挠,穆栩还特意差人去了趟京城,找童贯帮忙,想让其在赵官家那里求道口谕,责令地方官府放行。 童贯本来因为前番穆栩所为,有心为难一番,最后却被童贳说服,终究同意了此事。 至于童贳是如何说的,那也简单的很,他无非就是告诉童贯,为了这种小事得罪穆栩不值,要是将其惹恼了,二人交易之事或许会徒生波折。 童贯想想也是,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去求见赵佶,以将穆栩赶出山东为由,求来了一道手令,差人送给了穆栩。 地址: 手机阅读: 第一百五十三章 见多识广 有了赵官家的手令,梁山一行的撤离可谓是顺风顺水,及至二月中旬,大部分百姓和兵马已然离去。 这日穆栩正在阮家兄弟的陪同下,盯着最后一批撤离人员登船,在此过程中,穆栩交代阮小二道, “二郎,你性子沉稳,所以我走之后,梁山大营便暂时交由你掌管。记住,若有官兵前来挑衅,你无需理会,只要守住这八百里水泊就好。” 阮小二郑重应了,“是,哥哥还请放心,小弟一定不辱使命。只是不知小弟该守到何时,才能去与大家汇合?” 穆栩想了下,答道,“待李俊兄弟从流求归来,你们便可一同前来。” 说话间,穆栩余光忽然瞥见,朱贵带着扈氏父子以及李应匆匆而来。因有扈太公在的缘故,穆栩不好太过无礼,只好快步迎了上去,远远的就道, “太公何时来的,也不通知我一声,好让我出三十里外前去迎接。” 几人来到近前,待扈成等人行过礼,扈太公当先说道,“你是做大事的,怎可在我这老朽身上浪费时间?” 穆栩自是谦虚几句,又和几人寒暄一阵,这才问道,“太公和舅兄,以及李庄主前来,可是为了迁徙至河东一事?” 扈太公老实回道,“不错,这突然之间接到你的传讯,让人不免措不及防,所以特意前来,想寻你当面问个清楚。” 说完,扈太公见穆栩有意无意的瞧了眼李应,便立即心领神会道,“唉,老了,不中用喽!这没走几步就浑身乏力,李庄主且扶我去一旁稍坐片刻,如何?” 李应又不傻,见到此种情形,当然知道这是扈太公要刻意支开自己,好让扈成能留下,和穆栩说一些不希望外人听到的话。 虽心下略有不满,但李应也清楚,自家和穆栩本来就没多少交情,再加上之前他曾与官府暗中有所来往,导致穆栩并不怎么待见于他。 因此,为防穆栩向他家发难,在听到扈太公此话后,李应急忙满口应了,做出一副恭敬之态,搀扶着扈太公去了一旁。 等李应一走,穆栩自是没了顾忌,当下就将他以后的打算,大致向扈成讲了一遍。 扈成为人颇为老实,要不然在原着里,也不会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若是换个圆滑之人,定不会放过这个攀龙附凤的机会,但扈成却道,要去征求父亲意见,再决定要不要追随穆栩而去。 穆栩倒是挺喜欢扈成这种不争不抢的性子,自不会见怪,当即就放他去和扈太公沟通。 扈太公人老成精,瞧见儿子魂不守舍的过来,便知其必有大事回禀,为防被李应听去,不待扈成开口,他就以身子不适为由,要去歇歇脚。 直至去了梁山大寨,只有父子二人时,扈太公才问起扈成详情,等到听儿子一五一十讲了,他沉默良久,决断道, “咱们明日一早就启程回家,回去后你立即着手处理家业,能卖的就卖,不能卖的就送给亲友,咱们全家随你妹夫一起离开。” 话说自梁山剿灭了祝家庄,扈家因扈三娘之故,从穆栩那里得了不少原属于祝家的产业,所以这一两年来,家中是越发富贵。 此时听到父亲竟要放弃诺大的家业,扈成当即就露出不舍之色,满心不情愿的道, “父亲,这一时之间,您让儿子上哪去找买家,就算是有人愿买,那肯定也是贱价,这亏得太多了些。” 扈太公重重在地上敲了敲拐杖,恨铁不成钢道,“你啊,真不知让为父说你什么好了,眼皮忒浅了些!” 见扈成尤有不服之色,他只得不厌其烦的说道,“你回答为父,在这个世道,是做个平头百姓好呢,还是做个官好?” “自然是做官好,哪怕是个七品县令,咱们这种人家都惹不起。” “你既然知道这点,怎的还舍不得那点家当?” 扈成不敢相信道,“父亲的意思是说,跟着妹夫走的话,儿子就能做官,这可能吗?” “如何不可能,你没听你妹夫说吗?他已占有大半河东,不久之后朝廷还会封他做节度。” 说到这里,扈太公感叹道, “节度使啊,这可是相当于一地的土皇帝了。再有,凭借你妹夫的本事,日后未必不能更进一步。在这种时候,我家自该紧随他的脚步,怎可因噎废食,为了区区一点钱财,就选择与他疏远?” 扈成被自家老子训的满面通红,好一会才讷讷道,“儿子知错矣,明日回家后,就尽快将家里的田地房舍出手,只是家里存粮颇多,一时找不到那么多庄丁运送。” 不想扈太公听到这话,竟顿足道,“唉,为父说了这么多,你怎么就不开窍呢?你稍后去找你妹夫,向他借一些人手来…” 扈太公话刚说了一半,就见扈成要走,连忙开口留住他,“站住,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小子去哪?” “去找妹夫借人啊!” “等一等,我有事要吩咐你。你见到你妹夫后,除了向他借人外,记得再将庄里的存粮都献给他。我且考考你,若是你妹夫问起为何如此,你准备怎么回他?” 扈成苦思冥想半晌,忽的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如果妹夫问起,儿子就说这是补给妹子的嫁妆!” 扈太公终于笑了,赞许道,“孺子可教也!但你还要记住一点,日后无论何时,都不许主动朝你妹夫要官。” 经过扈太公方才这一番教导,扈成已然明白,父亲见多识广。既然他这般说,那必定是有缘故的,于是便诚心请教道, “还请父亲指点迷津,儿子洗耳恭听。” 扈太公给儿子解惑道,“你妹夫如今有五房夫人,李夫人和赵夫人且不去说,单就说你妹妹三人。 先说那花氏,她哥哥不仅和你妹夫私交甚笃,本人也极有本事,是你妹夫所倚重的亲信将领。 再说那琼氏,听你妹妹来信说,琼氏的父亲原本就是辽国统兵大将,目前更是田虎的舅兄兼兵马指挥。 为父且问你,你可能比的过那花荣,咱们家可能比的过琼氏家里?” 扈成摇头道,“不能,儿子有自知之明,让我协理家业尚可,领兵打仗连妹妹都比不得,更不用说和花荣相较了。至于咱们扈家,恐怕也远远比不上琼氏娘家。” “是啊,这正是为父的忧虑所在。只因咱们家无论从哪一点来说,都比不过人家。 正因为如此,你才不能主动向你妹夫求官,否则一旦惹得他不快,不止会影响三娘在穆家后宅的地位,还会让他不喜我家,完全得不偿失啊。” 有了扈太公的用心指导,扈成自然依言而行。 其如此作为,果然对了穆栩的胃口,在收到扈家给扈三娘补的所谓嫁妆后,穆栩当场就表示,等到了河东之后,便让扈成去他手底下当差,他会量才而用。 相较扈成而言,李应就有些不够聪明了。这厮担心穆栩有朝一日会秋后算账,遂委婉谢绝了搬去河东之议,穆栩也懒得为难他,随口就同意了下来。 李应根本就不知道,他今日拒绝了穆栩,其实是绝了自家活路。由于他家曾与梁山有所来往,以至于日后被济州官府以通贼的罪名,给斩草除根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雁门北望 雁门关,位于代州以北约四十里处的雁门山中,是长城上的重要关隘,以险着称,被誉为中华第一关,有“天下九塞,雁门为首”之说,与宁武关、偏关合称为“外三关”。乃是扼守中原通往塞北的咽喉要道。 由于古代中原王朝的大敌,始终都是来自于北方的游牧民族,所以雁门关便成为了,古代中原和游牧势力斗争的前沿要地。 古人曾这样形容雁门关的险要,“外壮大同之藩卫,内固太原之锁钥,根抵三关,咽喉全晋。” 可以这样说,若雁门关有失,则猩定、太原无险可守,三晋不保,又可南下进取中原。由此可见,雁门关既险要又重要的地位。 自有史书记载以来,可以查到的,发生在雁门关的战争,就有高达上千次之多,战争频率之高世所罕见。 遥望雁门关,山高不可攀。历朝历代,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曾在此处留下了可歌可泣的故事。 战国时期,赵国名将李牧就“常居代、雁门”,抗击匈奴人入侵。西汉初年,韩王信反叛,勾结匈奴欲取太原,汉高祖刘邦带兵亲征,追击至雁门关外,天气严寒,外无援兵,内无粮草,刘邦受困于白登山七天七夜,即着名的白登之围。 其后,飞将军李广曾做过雁门郡太守,卫青、霍去病出击匈奴时,也曾将雁门郡当成北进的桥头堡。 到了北宋初年,为了收回心心念念的幽云十六州,宋辽两国在此地反复交战,家喻户晓的杨家将的故事,就发源于此。 宋太宗赵光义北伐时,令西路军副将杨业兵出雁门关,杨业曾在关外杀的辽军大败,可惜受累于东路军之败,最终战死在了雁门关附近的陈家谷口,令人扼腕。 从那时算起,中原的军队已有百年,不曾再踏足雁门关以北的土地。 站在雁门上,遥望着北方之地,穆栩不禁心潮澎湃,他知道用不了多久,他就要打破这里的宁静,重新带着汉人大军,去收复已经失落一百余年的汉家故地了。 此时已是宋政和五年,也是辽天庆五年七月末,穆栩这一年来,已先后秘密在雁门关附近屯兵八万,近两个月来更是暗中征调民夫三十余万,粮草不计其数。 除去留下一些守将镇守河东要地外,其余将领全部云集于此。为了毕其功于一役,趁辽金大战之际,一举收复幽云,穆栩此番可谓是倾巢而出。 随着八月的脚步逐渐到来,穆栩每日都要在雁门关上北望,以便能第一时间等到,从辽国传来的消息。 这日也不例外,穆栩又一次登上关口,静静的看着北方,期望能早一刻看到斥候的身影。 于是,当琼英来到关上时,看到的就是这一番场景。她摇了摇头,轻轻来到穆栩身畔,柔声说道,“官人,许军师寻你有事禀报,人已在关下候着。” 穆栩头也未回的问道,“可曾说是何事?” “据说是从江南传来了急报,或许和方腊有关。” 听到这话,穆栩立即来了精神,转身就向着关下急步而去。琼英见状,连忙快步跟上,嘴里还提醒道,“官人,方妹妹也一起来了!” 穆栩脚步一顿,嘴里有些不悦道,“不是让她留在太原吗,怎的来了此地?” 琼英苦笑道,“官人不在太原,李姐姐她们如何能管住她?她应该也是收到了江南的消息,所以特地来寻官人的。” 穆栩当然知道方百花为何而来,因为上个月他就得到线报,童贯大军已然攻下杭州,继续向西攻打睦州。 如今想来,必定是方腊的情况及及可危,因而方百花才来见他,想求他出手相助。 果然如穆栩所想的一样,方一见到许贯忠二人,不容穆栩说话,方百花就径自冲到穆栩身前,拽住他的袖子哀求道,“官人,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哥哥啊!” 穆栩故作不解道,“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夫人总该告诉我,方兄到底发生了何事吧?” 方百花闻言,眼含热泪回道,“妾身收到消息,那奸贼童贯日前已攻陷睦州,如今正兵发歙州,歙州只有乌龙岭一处险要之地可守。一旦被其攻破,便是我摩尼教的总坛所在清溪县。 官人,你就看在哥哥曾与你结拜,以及妾身的份上,出兵救救他吧。要不然,他撑不了多久的,若朝廷打破清溪县,我们方家阖族老小几百人皆要死无葬身之地啊!” 听了方百花的哭诉,穆栩不由看向许贯忠,待见其点头后,他这才知道,方腊的境况竟已恶化到这个程度。 但先不说他与朝廷暗中有约定之事,就算有心去救方腊,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百花,非是我见死不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麾下的大军目前全部云集在代州,即便放弃攻打幽云之事,也是鞭长莫及啊。 从代州到两浙路相距何止千里,等我大军到时,怕已是牛年马月,更何况中间隔着大宋疆土。” 方百花何尝不知这点,可她一个女儿家也只能病急乱投医,此时听到连穆栩都这般说,她当即一个趔趄,身子就要委顿在地。 穆栩也顾不得许贯忠在场,赶忙一把抄住方百花腰肢,将其抱到椅子上坐好,口中安慰道,“你且莫急,事情未必就坏到那个地步!” wucuoxs\/\/《仙木奇缘》 方百花听到此言,立时眼睛一亮,牢牢抓住穆栩的手,宛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般,追问道,“官人有何办法,还请快快讲来,妾身感激不尽。” 眼见时机成熟,穆栩当下就抛出了他想了多日的谋划,“事到如今,你们摩尼教的大业已不用再想,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断尾求生,放弃多年的心血,能逃出多少人就是多少。” 闻言,方百花眼里一阵暗澹,喃喃自语道,“江南之地皆是大宋所有,他们又能逃去哪里呢?” 穆栩适时提议道,“我既然能开这个口,自是早就为方兄他们谋划好了出路。” 说着,他拉着方百花来到书桉之前,从一堆文书里,找出张地图来,指着一处说道,“我说的退路就是这里,流求大岛。旧年我曾派李俊兄弟去经略此地,现下已卓有成效。 只要方兄愿意放下在江南的基业,我可命李俊兄弟率领大船,从海上直入大江腹地,接他们逃离升天。” 方百花心下思考了下,也觉得此计大有可为,可一想到自家兄长的个性,她就忍不住皱眉道,“官人这个办法的确很好,只是妾身有些担心,兄长他宁愿玉石俱焚,也不愿苟且偷生啊。” “此言有理,我看不如这样,就由百花你走一遭江南,去亲自劝说下方兄。毕竟俗语有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保存有用之身,将来自有东山再起之日!” 第一百五十五章 帝国丧钟 被穆栩一番鼓动,方百花救人心切之下,根本来不及多想,便带上穆栩派给她的护卫,以及征调李俊所部的将令,匆匆南下而去。 站在大营门口,望着方百花一行远去的身影,许贯忠轻声问道,“寨主就不怕方腊真听了夫人的劝告,选择忍辱偷生吗?” 穆栩成竹在胸道,“以方腊的个性,他只会接受两种结局,或是被朝廷生擒,亦或是战死沙场。他是永远不会选择,托庇在我的护佑之下苟且偷生的。” 是的,穆栩自始至终就没有搭救方腊之意,他之所以劝说方百花南下,为的就是收编方腊残部。 许贯忠正是知道这点,才有此一问,在听到穆栩的肯定答复后,他当下就略过这个话题,转而又说起王庆之事。 “寨主,王庆真愿意放弃眼下的势力,归顺于朝廷吗?” 穆栩点头回道,“军师有所不知,王庆这厮本就是个东京的浪荡子弟,生平并无大志。 他若不是得罪了权倾朝野的蔡攸、童贯、杨戬三人,以至于在大宋无容身之处,他是说什么都不愿落草的。 哪怕如今走到这一步,他更多的还是被夫人段三娘和手下所裹挟,才不得不行割据一方之事。他已经答应于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向童贯请求招安,手下不愿归降的好汉,他会劝他们来我麾下效力。” 许贯忠关心道,“王庆哪怕和寨主再有交情,也不会轻易许诺这种好事吧,他的条件呢?” 穆栩笑道,“他当然有条件,第一,他希望我能促成,其与童贳女儿童娇秀的联姻。 第二,他想让我在适当的时候,对外宣布说,我们乃是结义的兄弟。 第三,我向其承诺,若我有成事的一天,就封他做个富贵闲人。” 听了穆栩的合盘托出,许贯忠摇头失笑道,“这厮倒是个聪明人,比方腊、田虎强多矣。” 穆栩也附和道,“不错,其实这对王庆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虽然这些年来,大宋天下被赵佶君臣折腾的乌烟瘴气,但到底底蕴仍在。王庆若是和方腊一般,与朝廷硬抗,必然也只有败亡一途可走。 如今他既主动请求归附,再加上有童贯姻亲,和我的这两层关系在,于情于理,也不用担心朝廷会有卸磨杀驴、秋后算账的举动。” 一面随穆栩向营内走,许贯忠一面还不忘提醒穆栩道,“寨主千万记得给王庆去信,交代他招安一事拖得越久越好,至少等咱们攻下云州才是。” “军师休要担心,咱们的时间足够矣,你莫非忘了还有一个田虎?他童贯就算想沾我的便宜,也该先摆平了田虎再说。” 穆栩说话间,就见时迁小跑过来,他心下一动,连忙停住脚步等候。 时迁气喘吁吁的来的近前,一开口就给穆栩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只听他道,“寨主,从辽国那边传来消息,辽主耶律延喜已于七月初下诏,要征调辽国精锐,亲征女真金国。” 穆栩强忍着喜意追问道,“幽云方向怎么说,抽调了多少人马?” 时迁回禀道,“此次辽主亲征,从幽州和云州两地,各抽调了三万汉军与两万契丹主力。 目下云州全境不过两万余守军,还以杂兵居多。而幽州的守备虽更多一些,但也不过是之前的一半,最多不会超过四万人。” 穆栩听到这话,再也按耐不住,激动的拍手道,“真乃天助我也,传我的令,擂鼓聚将!” 随着穆栩一声令下,整个军营里,顿时响起战鼓之声,所有头领都不约而同的,朝着中军帅帐方向集结。 不多时,所有人来到帅帐,就见穆栩一身戎装,单手按剑站在上首,许贯忠、朱武也身着软甲,恭敬立在下首前方。 大伙精神同时一振,赶忙异口同声的行礼道,“见过寨主!” 穆栩目光宛如利剑一般,挨着扫过各人脸上,半晌之后,才正色道, “我方才收到线报,辽主已集结大兵,不日就要出征金国。值此幽云空虚之际,正是我汉人一雪前耻,收复汉唐故地的大好时机。 此战,关系着我中原日后百年安危,所以只许胜,不许败。凡不听将令者,战场退缩者,贻误战机者,一律军法从事,绝不容情!” 面对穆栩前所未有的严厉姿态,众人皆是心下一凛,不敢有丝毫怠慢,一个个昂首挺胸,等待穆栩传令。 看到眼前这一幕,穆栩满意的点了下头,当即命亲兵送上幽云地图,悬挂在身后的大帐中央,随后朗声说道, “鲁达、呼延灼、关胜听令!” 三人急忙出列抱拳道,“末将在!” “我与你三人各五千兵马,限十日之内,给我拿下朔州、寰州、应州三地,不得有误。” “是,末将谨遵将令!” 待三人退下,穆栩眼光又落在朱武身上,下令道,“以朱武为主将,史文恭、栾廷玉、史进为副将,给你等三万兵马,半月内取来蔚州。 记住,务必要第一时间夺下飞狐口,不管花多大代价,此关一定要牢牢掌握在我手中。” 四人连忙各自躬身领命,朱武还询问道,“寨主,飞狐关隘,地势险要,乃进逼幽、燕,最胜之地也!若此处落入我手,幽州辽人必不肯善罢甘休,其时又当如何,是据关而守,还是主动迎击?” 穆栩想都未想就回道,“自是据关而守,辽人若不想幽燕有失,势必大举来攻,正可借此消耗其实力,为我下一步攻打幽州创造有利条件!” 听闻此言,朱武顿时心中一紧,对此战肩负的重担,有了深刻认识,赶紧领命退下。 见朱武已领会了自己的意思,穆栩这才转过身子,用手指狠狠点在地图上的一处位置,众人看去,却正是云州所在,接着就听穆栩说道, “其余人等,随我直插云州腹地。但有阻我兵锋者,杀无赦!” 就在穆栩紧锣密鼓,准备进兵幽州的同一时间,远在辽国的上京城外,辽主耶律延喜也正志得意满的检阅着,整齐排列在他面前的十二万大军。 这些大军主要由契丹人、奚人、汉人所组成,乃是耶律延喜从全国挑选出来的精兵强将,为得就是一举覆灭女真政权。 待检阅完三军后,耶律延喜以御营都统萧奉先为先锋,率精兵两万在前方开路,又命鄂博为中军都统、耶律章嘉努为都监,随侍驾前,本人亲自带领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向东方杀奔而去。 此刻却无人知道,如果没有穆栩的出现,随着此战的拉开序幕,也正式敲响了,辽宋两个帝国的末日丧钟。 当然,穆栩由衷希望,这一次的丧钟由他来敲响,最好在加上一个金国。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主动迎击 雁门关以北的旷野之上,这日有一支庞大的队伍,延绵向北进发,正是穆栩直取云州的大军及随军民夫。 得益于穆栩这一年来的不停宣传,此时军中自将领到士卒,每个人都气势昂扬。 只因他们人人都知道,他们一行是自北宋檀渊之盟后,第一支踏上此地的汉人武装。而他们此行的意义更是非凡,是为了收复自古以来,就属于中原王朝的故地,云州。 云州,是汉人的叫法,辽人谓之为西京。但不管辽人如何更改其地名,都始终不能改变此地原属于中原王朝的事实。 有史书记载以来,此处最早属于战国时赵国所有。秦汉在此置云中郡,其后几度异名,直至唐乾元元年,复改名为云州。 五代十国时期,后晋开国皇帝石敬瑭起兵造反,后唐军兵围太原,石敬瑭向契丹求援,遂割让幽云十六州,并甘做“儿皇帝”,成为卖国贼。 从此,云州就成为了辽国国土。 石敬瑭之所为,遗害之深远,简直罄竹难书,到后世朱元璋收复此地时,中间整整隔了四百余年。 正是因为知道这段历史,所以在踏出雁门关的那一刻起,穆栩就在心中暗暗发誓,哪怕付出天大的代价,他也要让此处重归汉人之手。 穆栩这厢如此大张旗鼓,辽人自然不会视而不见。 不过辽人的认知上,却出了一些偏差。随着近年来,女真人的不断崛起,辽国政局并不稳定,导致国内对大宋的关注度甚少。 如此一来,在得知有大军出雁门关,直扑云州后。辽西京留守萧察剌等人的反应就是,宋人背弃了两国盟约,趁辽主亲征之际大举入侵,根本就没有想到,此番来的宋人非彼宋人。 由于上百年来,与宋朝交战胜多败少,所积累起来的心理优势作祟,以至辽国高层向来轻视宋人,即便如今云州颇为空虚,但他们也丝毫未将来犯之敌放在眼里。 在与手下一番讨论后,萧察剌力排众议,并没有第一时间派出信使,去向南京求援。 反而将云州附近所有的军队集结起来,只留下三千人守城,其余一万两千人交给耶律佛顶和耶律九斤统率,前去主动迎击宋军。 辽军经过一路疾行,最终在黄花堆一带截住敌军去路。 眼见宋军已摆开阵势,耶律佛顶二人却丝毫不惧,下令全军歇息,随后就派出使节,前往质询宋将。 辽使来到穆栩军中,见到穆栩之后,满脸傲慢之色的问道, “久闻大宋乃礼仪上邦,今为何不顾两国盟约,无故来犯吾境?若尔等识相,便留下财物作为赔礼。 我家将军或可大发善心,放你等平安南去,如若不然,定让你们玉石俱焚!” 穆栩听得此话,随即便是一愣,接着就明白过来,原来辽人以为自家是大宋的军队。 当下,他眼珠一转,便计上心头,抬手止住义愤填膺的众将,只淡淡道,“这厮端的无礼,与我推出去斩了!” 辽使大惊失色,急忙高呼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可哪里还来得及,早有看其不顺眼的武松亲自动手,一刀就将辽使枭首,送他上路。 接着,穆栩唤过花荣,低声耳语几句,花荣点了下头,提着辽使人头去了。 却说花荣出了大营,纵马来到二十里外的辽军阵前,一把将人头扔在地上,朗声说道,“我家将军说了,贵使太过无礼,今将其人头送还,若要再行谈判,请派个懂事的来。” 说罢,不等辽人反应过来,他便打马而回。 见到此情此景,再听到敌将的挑衅话语,耶律佛顶和耶律九斤勃然大怒。 虽知这不过是敌人的激将法,但由于两人皆看不起宋人战力的缘故,当即也并未多想,就将大军分为两部,打算由耶律佛顶率五千骑兵负责冲阵,耶律九斤则带大军在后掩杀。 两人拿定主意后,五千骑兵就在耶律佛顶的率领下,排好阵势缓慢向前,在来到距敌军一里处时,伴着高亢的号角声,宛如钢铁洪流一般,向着他们眼里的宋军撞去。 在冷兵器时代,骑兵对步兵具有天然的优势,这种优势主要体现在机动性和冲击力方面。 先说机动性,步兵打骑兵是赢了追不上,输了跑不掉。而骑兵在攻击步兵的时候,却可以利用速度优势拖垮步兵。 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就是,机动性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扭转军队之间的数量对比。 再说冲击力,一些体型大的战马的重量,甚至能达到一吨以上,加上战马速度的加持,往往一个照面,就能将步兵阵型冲垮。 因而在火器尚未发明之前,在战场上交锋,游牧民族对农耕民族,先天便占有优势。 而为了对付以骑兵见长的游牧民族,中原历代王朝也是想尽了办法。 总体来说,一般只有两种应对方法。一者,依靠长城等要塞,或是步军阵型,来进行被动防守,尽量杀伤敌军有生力量。 二者,在一个王朝强盛时期,训练一支装备精良的骑兵队伍,与游牧民族硬碰硬,如果击败他们,就将其往水草不丰之地驱赶,使之不能对边境造成威胁。 这两个法子,各有利弊。前者,战场主动权一直操之敌手,太过于被动。而后者的话,又太过消耗国力,一旦中原王朝衰弱,游牧民族便会卷土重来。 正是基于以上原因,所以耶律佛顶才敢如此贸然出击,浑然不将以步军为主的汉人军队放在眼里,以为凭借一个冲锋,就能如从前一样将敌军冲散,然后再进行人命收割。 可今日耶律佛顶却失算了,因为他所面对的根本就不是宋军。 在辽军距己方尚有三百步时,穆栩一声令下,前军迅速退开,露出藏在阵中的三排床弩。 这些床弩乃凌振精心打造,每一具都能射中五百步开外,是穆栩此次对付辽人骑兵的杀手锏。 与宋朝交战多年,耶律佛顶自是知道宋人弩箭的厉害,但他却怎么也想不到,这支宋人军队竟会有如此之多的床弩。 只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耶律佛顶已没了退路,他只得传下令去,“全军不许后退,待撑过弩箭齐射,敌军就在眼前!” 话虽这样说,但紧接着的一幕,还是令耶律佛顶睚眦欲裂,但见一支支弩箭破空袭来,不时将大量辽人骑兵连人带马射翻在地。 待好不容易冲至百步远,耶律佛顶所部伤亡已达千人,就在他松了一口气,以为敌军马上就该任由自家收割时。却见敌方床弩分向两旁,从后面同样杀出一支骑兵,朝着己方正面冲撞过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战而胜之 因宋人缺马的缘故,所以以往与宋军交战时,辽人很少会遇到成建制的骑兵,此时乍一见这番景象,自是吃了一惊。 但耶律佛顶到底经验丰富,只眨眼的功夫,他便回过神来,当机立断指挥麾下,先以一轮箭雨回击,待稍稍压制敌方冲击势头后,双方如洪流一般撞到一起。 霎时间,伴着撞击声和喊杀声,不时有双方士卒从马上跌落,整个战场乱做一团。 耶律佛顶带兵好一阵厮杀,突然发觉情况似乎有些不对,眼前这支宋人骑兵的战斗力,竟是出乎意料的强悍,虽还比不上他们契丹精锐,但也相差不远了。 见到双方战损差不多后,耶律佛顶一下就急了,他们一方本就人数居于劣势,方才又在对方弩箭之下折了近千人,如今若不能速战速决,必有被围歼的风险。 想清楚这点,耶律佛顶就看向远处敌将帅旗之下,心中生起擒贼先擒王的念头来。 无独有偶,就在同一时刻,负责统领梁山马军的林冲、卢俊义二人,也把视线投向了耶律佛顶身上,显然打得是相同的主意。 于是,战场上出现了神奇的一幕,但见双方头领都带着亲信人马,像箭头一般,朝着各自心目中预想的方位发起了冲锋。 最终,林冲凭借距离更近一些的缘故,抢先卢俊义一步,截住了耶律佛顶的去路。 没有任何废话,两人随即就兵对兵,将对将的捉对厮杀起来。 作为水浒里武力值最高的几个人之一,豹子头林冲的身手自不用多说,但耶律佛顶也是辽国有名的悍将,与林冲相比竟不遑多让。 二人这一交上手,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顷刻间,就是二十余合不分胜负,不由各自暗暗佩服对手的武艺。 恰在此时,卢俊义也杀到了近前,耶律佛顶顿时心中一慌,手上招式难免露出破绽,差点就被林冲抓住机会刺中肩膀。 费了好大一番功夫,耶律佛顶总算勉强脱离危险,重新振奋精神,一面与林冲对战,一面又分出心神在卢俊义那里,防止其夹击于他。 谁知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耶律佛顶的意料,却是卢俊义并未上前和林冲联手,反而在一旁砍瓜切菜般,杀起了他的亲兵。 其实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原因皆是出在卢俊义的心态上。他到此时仍保持着江湖人的作风,不愿乘人之危,再加上又刻意想与师兄林冲较劲,才会选择袖手旁观。 卢俊义却不知道,他这般作为,一下就惹恼了正在后阵观战的穆栩。 看到在这么重要的战场上,卢俊义竟还是一副江湖人的习气,穆栩立时就皱起了眉头,脸上流露出不悦之色。 一旁的燕青不小心瞧见穆栩神情,顿时暗道不好,不禁为卢俊义捏了把冷汗。他想为旧主说情,又怕人言轻微,便偷偷挪至许贯忠身侧,轻轻拉了下其袖子。 许贯忠先是不解,待见燕青不住朝穆栩和前方战场努嘴后,这才反应过来,念及二人之间的交情,他当即轻咳一声,向穆栩进言道, “寨主,卢员外虽然武艺绝伦,但到底疏于战阵,一时分不清轻重也是人之常情,还请寨主莫要见怪!” 穆栩瞥了眼燕青,微微点了下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朝王定六伸出了手。 王定六会意,赶忙将灵宝弓送到近前。穆栩宝弓在手,随后就拉弓如满月,一气呵成射出一支利箭。 在众人探究的眼光里,就见远处辽军帅旗忽然从中折断,接着其后军阵型也开始出现混乱。 见此情形,穆栩知道破敌之机就在此刻,当下就大手一挥,传令兵立时挥动令旗。 但见梁山军后阵人浪翻滚,又是一彪马军窜出,在山士奇、张清二人的率领下,分别从左右两翼向辽军包抄而去。 辽军士卒本就因失了帅旗,以为自家主帅出了意外而惊慌,此时又见敌方有生力军加入,哪里还有战心,纷纷开始夺路而逃。 耶律佛顶见兵败如山倒,情知事不可为,不敢再与林冲缠斗,觑了个空当,使出两败俱伤的打法,在逼退林冲后,便赶忙带着残部脱离战场,向着云州方向逃去。 只是如此一来,可就坑苦了后方不远的耶律九斤。这厮出于对耶律佛顶的信任,以及对宋军的轻视,压根就没有想到会有此一遭,兀自还指挥着自家七千步军,摆出进攻阵型,只待前军获胜,就马上大举压上,一战奠定胜局。 这下好了,他的大军先被自家溃兵冲得七零八落,随即又遭到敌军骑兵的衔尾追杀。 面对此种境遇,这支辽军的结果可想而知,除了主帅耶律九斤见势不妙,带上数十名亲兵骑马逃出生天外,其余人等不是阵亡,便是就地投降。 眼见大局已定,围在穆栩身边的众人,纷纷向他表示祝贺。好一阵热闹后,许贯忠忙开口问道, “寨主,可要乘胜追击?” 穆栩笑道,“不用,辽国在云州本就没有多少人马,今又遭此一败,已然翻不起任何浪花。索性就放那些溃兵逃回,带去战败的消息,也可借此瓦解城内抵抗之心。” 许贯忠点头认可此话,然后指着远处战场,又问,“那些降兵如何处置?” 穆栩思量半晌,头疼道,“先将这些人就地看押,待拿下云州城后,再仔细甄别一番。凡是异族出身的,全部贬为劳工,汉儿…汉儿便择优收编,以壮我军实力。” 许贯忠昔日曾游历过幽云,对此地的风土人情极为了解,闻言立即提醒道, “寨主,非是小生要给您泼冷水,实在是幽云之地的汉人,经过这百余年被契丹统治,大部分人早已不认同汉家身份,反以辽人自居。 若贸然就将彼等纳入我军,怕是有些不妥,一旦他们在战场反水,后果不堪设想啊!” 穆栩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起正史里,大宋攻略幽云时的遭遇。当时童贯一行,皆以为同为汉人身份,他们宋军来此,那些北地汉儿必定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可结果却和他们想的大相径庭,在发觉宋人和辽人没有区别后,那些北地汉儿毫不犹豫的追随郭药师等人投靠了金人,反过来调转刀口,跟着金人入寇大宋。 想起这些事情,穆栩心情着实不美,叹道,“罢了,把那些愿意投降的汉儿,全部发往代州,待好生整训一番后,再决定是否将他们编入咱们的主力部队。” 许贯忠想了想,也觉得这个法子不错,便赞同道,“寨主英明,此举再稳妥不过。” 第一百五十八章 祸起萧墙 就在穆栩和许贯忠说话的间隙,只见林冲几人打马过来,行至阵前还有十步远时,卢俊义当先翻身下马,跪地拜道, “小人一时鬼迷心窍,以至于放跑了敌将,还请寨主责罚,小人甘愿领罪!” 穆栩若有所觉的看了眼林冲,果然见其脸上露出讪讪的神情,哪里还不知道,这必是林冲私下提醒了自家师弟,要不然以卢俊义的情商,怎么可能会这么快就认识到的错误? 先有许贯忠在燕青的请求下,为卢俊义说情,后又有林冲用他的面子,间接为其开脱,穆栩自是不好太过苛责。 但军法无情,要是就这么放过卢俊义,穆栩也不太愿意。于是,他在沉默半晌后,当着众将的面说道, “念你初入军中不久,又是第一次犯错,此次便暂且从轻发落,军法官何在?” 负责监督军法的裴宣闻声,忙从后方出列,答道,“下官在,还请寨主吩咐!” “卢俊义战场之上行义气之争,不停号令,今罚其四十军棍,由你亲自监刑!” “是,下官领命。”裴宣应了声,然后传下令去,立时走出四名士卒,将卢俊义拖了下去行刑。 见穆栩果真从轻发落,燕青、林冲几人皆心下一松,就在他们长舒了口气时,就听穆栩又道, “军中无戏言,也不讲私情,我希望你等都引以为戒,如果还有人敢以身试法,那就休怪我不念旧情!” 大伙听到此话,再看穆栩满面寒霜之色,都是心中一紧,赶忙异口同声的回道,“谨遵将令!” 穆栩这才揭过此事,关心起此战伤亡情况。 林冲连忙禀报道,“回寨主的话,此战我部阵亡六百二十九名将士,伤者九百余人。歼灭辽人两千余,俘虏六千余众。” 穆栩心里默算了一下,发现伤亡比例尚可以接受,便对许贯忠道, “命人收敛阵亡将士遗骸,将他们名讳记录在册,待日后平定幽云,再对其家卷进行抚恤,此事不可有一丝马虎!” 见许贯忠郑重答应,穆栩唤过花荣、杨志,对二人吩咐道, “你们带上所部六千人马,即刻星夜兼程赶往牛皮关,取下那里后,便就地驻扎,时刻监视长城一线,以防辽人得知消息,从长城外支援云州。” 二人抱拳领命,随即就退了下去,点起人马先一步直扑东北方而去。 接下来,穆栩命人收缴了投降敌军武器战马后,留下杨春、陈达、邹润三人押解战俘,以及保护民夫在后面慢行,而他本人则帅大军主力,没有丝毫停留,直取云州所在。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且说萧察剌在耶律佛顶、耶律九斤率兵南下后,便满心欢喜的在云州城内等候捷报。 谁知在过去的三日时间里,捷报没有等到,坏消息却一个接一个的接踵而至。 先是朔州、寰州、应州方向各自传来急报,说是发现大量宋军在境内出没。 未等萧察剌作出应对之策,蔚州守备也发来求援信,在信上言道,蔚州城与飞狐口两地,也分别出现了宋兵踪影,人数高达三四万之众,情势危在旦夕。 到了这个时候,萧察剌终于察觉事有不对,宋人这次似乎是倾力来犯,光是从目前得到的情报看,进入西京道的敌人怕不是有十万之众。 辽国后族出身的萧察剌,本就不以军事见长,如今得到这个晴天霹雳,更是惊慌失措。再加上作为西京留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西京道的底细。 话说自檀渊之盟后,辽宋之间,虽小摩擦不断,但已有近百年未有大战发生,所以西京道的守卫兵马,比起南京道本就不足。 原只有五万多人,前番又被辽主耶律延喜抽调了两万精锐,现在面对十万入侵之敌,如何能够抵挡? 萧察剌越想越怕,在与手下简单商议过后,他一面派遣信使走长城一线,去向南京求援。一面又差人手持令牌,去追耶律佛顶二人回来。 是的,萧察剌此刻终于意识到,先前决定的不妥之处。若耶律佛顶二人不能大胜敌军,哪怕只是和敌人僵持住,那局面对他们来说,也是极为不利。 为今之计,最佳策略乃是收拢兵力,固守在西京待援,主动出击和救援朔州等地,那已是力有不逮之事。 可萧察剌醒悟的太晚了,就在派出南下信使不到半日功夫,他就见到了逃回来的耶律佛顶。从其口中得知,此战大败,五千骑兵损失殆尽,七千步军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萧察剌闻讯,当即吐出一口老血,指着耶律佛顶怒道, “你…你这个混账!你是如何与我保证的?今日遭此大败,葬送了西京仅有的精兵不说,你还置友军于不顾而私自逃回。若将来丢了山后九州,你就是辽国的千古罪人!” 听到萧察剌竟将责任全推到自家身上,耶律佛顶立时就不干了,出言反驳道, “你这话何意?先前出兵之事,又不是我一人的决定,你与耶律九斤等人也是满口赞同,如今事到临头,却将责任全算在我头上,这岂是君子所为? 我坐的端,行的正,即使将官司打到陛下那里去,我照样有话要说。是我的罪责,我甘愿领受,不是我的,休想我代人受过!” 这两人,一个是出自萧氏后族,一个是出自皇族偏支,他们起了争端,旁人哪里敢出声劝阻。 毕竟认真细究起来,在场的一众官员中,除去一小部分契丹人、奚人、渤海人外,大部分都属本地汉人豪强,但凡遇到大事,向来没有他们开口的余地。 二人正吵的不可开交之际,衙门大堂忽然又进来一人,此人身披甲胃,浑身血迹污渍。大伙定睛看去,这人不是耶律九斤,又能是谁? 见到耶律九斤平安归来,萧察剌当下大喜过望,忙三两步迎上前去,急不可耐的询问道,“将军带回多少兵马?” 不想耶律九斤根本不答,奔到耶律佛顶身前,挥拳就打,嘴里还喝骂道,“我打死你个贪生怕死的玩意,要不是你临阵脱逃,我的七千人马岂能全军覆没?” 耶律佛顶在见到耶律九斤出现时,就觉得有些理亏,因而并未防备,结果被其拳头狠狠砸在左眼眶上,一时间打得他眼冒金星,眼角破裂出血。 本有些心虚的耶律佛顶登时就怒了,将愧疚完全抛之脑后,抬手止住耶律九斤下一步动作,反唇相讥道, “好你个耶律九斤!你也是带惯了兵的沙场宿将,那种兵败如山倒的情况下,我能怎么办,难道留下陪你一起等死不成?” 第一百五十九章 暗流涌动 耶律九斤如何肯认这话,只听他道,“说的比唱的好听,要不是你指挥无方,以至落入敌方算计,我契丹男儿怎会连孱弱的宋人都打不过?” “哼,你这是强词夺理!这伙宋人与以往所见大不相同,战力不在我辽人精锐之下。”耶律佛顶脸色胀的通红,忙不迭的辩解道。 因以往宋军固定印象太过深入人心,所以现场之人无人肯信这话。 在听闻耶律佛顶之言后,众人皆露出不以为然之色,耶律九斤更是讥讽,说耶律佛顶经此一败,被宋人吓破了胆子。 耶律佛顶见状,简直要把肺气炸了,当即撂下几句狠话,径自大踏步出了留守衙门。 不多时便有城门官来报,耶律佛顶带着家卷以及数百精骑,从北门打马而出,看样子是向着长城方向去了。 萧察剌得报,心下升起一阵后悔,忍不住道,“唉,佛顶之话或许不假,这伙来犯的宋人,说不得乃是宋朝举国挑出来的精兵。” 耶律九斤兀自气休休的道,“留守何必涨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萧察剌无奈,只好将之前得到的消息合盘托出,耶律九斤闻言,脸上也不禁浮现震惊之色,半晌才道, “不好,大人快命人征集城内青壮负责守城。若末将所料不差,敌军随时都会到来!” 彷佛是为了应证这话真假,耶律九斤的话音刚落不久,便听到外面警钟长鸣,接着就有斥候来报,说是城南十里处,发现大量敌军骑兵,人数不下五千之众。 在场之人被这消息惊得面面相觑,好半天萧察剌才彷若回魂一般,急忙对耶律九斤道, “本官将守城一事全权托付与将军,有什么需要,请将军自家决断!” 耶律九斤苦笑道,“事到如今,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宋人野战虽不是我辽人对手,但守城攻城却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昨日我曾远远望了眼敌营,发现民夫甚众,想来其内混杂着不少工匠。一旦其后续大军到来,怕是就要打造攻城器械,到时…” 萧察剌心里一突,担忧道,“连将军都没有把握守住城池吗?” 耶律九斤解释道,“大人,非是我要说丧气话,如今城内加上逃回来的兵马,满打满算不过四千余人,还要分散到四面城墙,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啊!” 想到刚刚耶律九斤的话,萧察剌立即将视线投向现场几名汉人官员身上,就见他稽首拜道, “黄大人、刘大人、张大人,你三人乃是云州汉官之首,家族又世居于此,还请各位念在我大辽待尔等不薄的份上,发动城内汉人百姓青壮,出人出钱,协助防守城池。 本官向大家保证,只要打退了来犯的宋人,我一定在陛下那里向众位请功,大辽朝廷绝不会亏待你等家族!” 被萧察剌点到名字的黄铭、刘海峰、张至三人,乃是云州本地汉人豪强家族之首,分别在夷离毕院和大林牙院任职。 提到夷离毕院等衙门,就必须专门说起辽国的官制。 与大宋不同,辽国在皇帝之下,设有两套官僚机构,一个是北面官系,掌管朝廷大政及契丹本部事物。另一个是南面官系,掌管境内汉人州县等事。 夷离毕院,就是辽国掌管刑狱的部门,与掌文瀚之事的大林牙院,以及掌礼仪诸事的敌烈麻都司一起,乃是辽国为了统管汉地,而专门设立的衙门。 发展到后来,这些衙门已成为汉官的集中地,是契丹人专门用来安抚和拉拢汉人的工具。 此时,在听到萧察剌的话后,三人彼此对视几眼,随后陆续答应下来,不过到底有几分为真,那就只有他们本人知道了。 将众人打发走后,萧察剌满腹心事的回到后宅,他的夫人阿瑚儿一见丈夫这个样子,立即关切的问道,“老爷,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萧察剌先屏退左右,随后又仔细留神一番,发现四下无人后,才小声说道,“夫人,大事不好矣!宋人大军前锋以至城下,西京估计是保不住了!” 阿瑚儿大惊,忙道,“这怎生是好?我们两口子倒也罢了,可不离和燕儿怎么办?不离才成婚半年,燕儿才年方十一,若是他们有个闪失,那我也不活啦!” 听到妻子提到自己的一双儿女,萧察剌也满脸苦涩,不禁自责道, “都怪我事先没有查知宋人情况,要是早知他们此番如此气势汹汹,就该先安排你们几人去南京躲避,现在再想离开却已经来不及了。” 看着急得团团转的丈夫,阿瑚儿抱着万一追问道,“若是阖城齐心协力,可能守住西京城?” 不想听得这话,萧察剌竟冷笑起来,“齐心协力?西京道的两万契丹精锐被陛下调走之后,就剩下五千番人骑兵,还被耶律佛顶那混账败了个干净。 目下城内只能凑出四千人马,皆是汉儿出身,你觉得这些汉人会拼死为咱们契丹人卖力?而且我估计,此刻那些城内的汉人大族,已准备改换门庭了,说不得还想拿我的人头,去做晋身之资。” “啊,这…”阿瑚儿没想到事态严重到这种程度,她犹豫了下,低声建议道, “老爷,与其被人所害,不如主动投降。我听说宋国乃礼仪之邦,想来他们不会刻意为难咱们。” 其实萧察剌早有这个想法,但他又担心将来回到国内,会被秋后算账,因此迟迟下不了决心。 “唉,容我再想想吧。你记得交代下去,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不离他们出府一步,我会时刻关注事态发展的。” 萧察剌猜的没错,此时城内早已暗流涌动,尤其是那些颇有能量的汉人家族,在得知宋人打来的消息后,一个个都开始私下串联起来。 就比如黄铭三人,他们一离开西京留守府,就以要回去准备钱粮为由,与耶律九斤等异族官员分开,各自回府去了。 到了当天夜里,城内大部分汉人官员,皆偷偷聚集到了黄家,一起商议该如何应对眼前之事。 坐在上首的刘海峰当先问下首一人道,“郭都监,你老实告诉我等,这西京可有守住的希望?” 刘海峰口中的郭都监,姓郭名亮,乃是辽国在西京的汉军统领。在听到刘海峰问话后,他起身向众人施了一礼,回道, “恕在下直言,这西京城守住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果先前耶律佛顶二人不曾损兵折将,倒是还有几分成算,但现下已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在坐的各位皆是明白人,心里应该都清楚,契丹人看似对我等颇为信任,但实际上时刻都防备着咱们。 就拿我手下的汉军来说,粮饷就不提了,只有契丹人、奚人的一半,连装备用的都是残次品。平日里又只负责安靖敌方,完全没经过多少训练。如此情况下,让他们去守城,与宋军死战,那不是强人所难吗?” 郭亮的话音一落,顿时引起许多人的共鸣,他们纷纷附和起来,言语之中颇多抱怨。 这个说在官场上如何被歧视,那个就说自家族人被契丹人如何欺压,一时众说纷纭,将往日对契丹人的怨气都发泄出来。 眼见场面有些失控,黄铭作为此次会议的发起人,连忙站出来喝止道, “好了,各位都冷静一些。本人这次召集你等,为得乃是商议应对宋人来犯之事,可不是为了听尔等发牢骚的。” 黄家乃是西京数一数二的大族,而其家主黄铭更是汉官里的头面人物。因而他这一发声,大家都停住了嘴,不敢再出言放肆。 见到此种情况,黄铭满意的点点头,语重心长道,“我等生于斯长于斯,不管是契丹人也好,宋人也罢,我等都该为家族的延续考虑周全,万不能因头脑发热,酿成不可挽回的苦果。” 张家家主张至第一个赞同道,“不错,黄兄此言深得我心。无论西京落到契丹人,还是宋人手里,都不能改变咱们才是此地主人的事实。 依我之见,咱们不如私下派人去接触下宋军主帅,只要宋朝答应不损害我等利益。当然,若是能再给咱们一些好处就再好不过,如此一来,未尝不能将城池献予宋人。” 刘海峰皱眉道,“张兄这话自然在理,但我却有些担心,咱们若这般贸然行事,而宋人又不能久守此地,令契丹人去而复返的话,到时该如何是好?” 众人听得这话,都觉得大为有理,随即就听刘海峰接着又道,“宋人尚还讲究个礼义廉耻,行事不会毫无顾忌。 但契丹人可不一样,要是我等惹恼了他们,依其野蛮作风,咱们每家老小数百人,可就下场堪忧了。” 在场众人先被张至勾起了心思,紧接着又让刘海峰泼了一盆冷水。这一时之间,竟不知到底该听谁的了,只能重新将目光投向黄铭,期待他拿个主意出来。 被几十双眼睛盯住,黄铭也是压力极大,哪敢轻易做出决断,思量了好一会后,他才迟疑道, “要不然咱们先静观其变,看下辽宋双方的应对,再结合实际情况,随即应变如何?” 大伙自是听懂了黄铭话里的弦外之音,这话说白了就是告诉众人,要做个骑墙派,见机行事、两头下注罢了。 这些本地豪强,在经过辽国的长久统治,几代人下来,早就抛却了家国民族之念,完全没有去想此举有合不合大义,一心只为各自家族牟利。 因而在听到黄铭这种没有立场话后,不但无人出言反对,反而异口同声的赞同此议。 …… 再说穆栩这边,在击溃阻击之敌后,他派马军先行一步,他本人则亲率主力紧随而来。 到了云州城下,望着高达三丈有余,古老斑驳的城墙,连穆栩也不禁有些感叹。 这么一座高大坚固的城池,本该是中原王朝用以抵御游牧民族的壁垒,谁知却被石敬瑭那厮拱手送给契丹,反而让其成为异族手里威慑中原腹地的桥头堡,实在令后来人不齿其作为。 思绪百转千折间,穆栩忽然想到,后世岳王庙前跪了千年的秦桧夫妇。于是,他便冒出一个想法来,那就是待收复幽云之后,他一定要在这些地方修建起石敬瑭的跪像。 他要让后世之人,永远唾弃这厮的卖国行为,还要警戒后来人,让他们对此引以为戒。 不单如此,等他统一天下那日,他还要命人撰写本《贰臣录》。将古往今来,如汉时中行说等汉奸卖国贼统统记录在册,让这些人遗臭万年。 一旁陪同穆栩视察云州城防的许贯忠等人,自是不知短短时间内,穆栩的想法就飞了那么远。 他们在看到穆栩神情变幻不定后,还以为他是在为如何破城而头疼。 当下,许贯忠便出言安慰道,“寨主尽可放心,依照从俘虏那得来的口供看,云州城内最多不会超过五千人马,想凭借这么点人马,守住如此大的城池,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燕青也道,“不错,寨主莫非忘了还有凌振兄弟在?有他打造的攻城器械,要破此城不过是旦夕之间。” 武松更是主动请缨,“小弟愿为先锋,早一日为哥哥取来此城!” 武松这话一出,大伙皆七嘴八舌,向穆栩开始请战,谁想穆栩笑着摆摆手,说道, “大家有此心意,让我无比欣慰。不过却用不着如此,我已有破城之计。” 许贯忠眼前一亮,替大家问道,“不知计将安出?” 穆栩答道,“自古但凡是异族在中原建立的政权,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民族矛盾,我相信辽国也不会例外。 今有辽主抽走云州契丹主力在先,耶律佛顶和耶律九斤兵败在后,目下整个云州境内,辽人早失去了弹压地方汉人的能力。 此种情况下,面对我大兵压境,你们觉得那些本地豪强会如何选择,会不会和往日高他们一等的契丹人同心同德?” 大伙都不怀好的笑了起来,许贯忠甚至出主意道,“寨主可命人多写一些劝降信,射入城中,不止可以消弭城内汉人反抗之心,更可挑起汉胡矛盾。 除此之外,还可再行围三阙一之计,在北门少安排一些守军,给城内辽人留一线生机,令彼等不至于背水一战,拼死一搏!” 许贯忠此计和穆栩所想,几乎可以说是如出一辙,他倒也没有被抢了风头的想法,还从善如流道,“军师此计甚善,那便依计行事。” 第一百六十章 国仇家恨 话说在穆栩的命令下,梁山大军将云州城团团围住,其后又开始大张旗鼓的在城外,组装起投石车等攻城器械。 这般时刻准备大举进攻的架势,着实令城内达官显贵一日三惊。 尤其是在接下来的三天,当雪花般的劝降信,被投石机送入城内之后,原本就很脆弱的胡汉关系,更是变得岌岌可危。 以契丹人为首的异族高层,虽然在表面上安抚城中汉人,但私下却动作频频,对汉军中的将领采取分化、拉拢、或明升暗降等策略,试图度过难关。 那些汉人将领也不是吃素的,在这种关键时刻,怎会愿意轻易交出手中兵权? 于是,这些人不约而同的聚集在,以黄氏、刘氏等家族为首的本地豪强旗下,与契丹人分庭抗礼。 认真说起来,此时的云州城内,不是没有明白人,像是萧察剌、黄铭等人,都看出来这是敌人的离间之计。 可看出来却未必有办法解决这个难题,此乃不折不扣的阳谋。 俗话说的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辽国自占有幽云十六州以后,就面临着和后世蒙古、满清一样的难处,那便是以寡民而凌大族。 正是因为如此,为了维系自身的统治,他们不得不将各民族分个三六九等。这样一来,民族之间的矛盾,就像暗藏在火山下的汹涌岩浆,但凡一个火星,就有可能轰然引爆。 当然,世事无绝对。若是将中原的汉家百姓换成阿三哥,那就另当别论了。人家可能会满心欢喜的去跪舔征服者,世世代代做一个顺民。 而汉人却不同,自陈胜吴广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那一天起,大部分人骨子里就深埋着反抗意识,一旦将他们逼上绝路,那定然是要闹个天翻地覆的。 如今虽还没有到活不下去那一步,但穆栩却在劝降信里许诺,说一旦打破城池,就将契丹等异族占有的田地,公平分给城中汉家百姓,也会为多年饱受异族欺压的他们申冤做主。 一面是同族的许诺,一面是异族的弹压,面对这两种抉择,朴实的百姓会如何选,根本就不问可知。 其实按照许贯忠的计策,穆栩此次的劝降目标,应该是放在城内那些地主豪强身上,只是事到临头之际,穆栩却忽然改了主意,将目标换成了城内百姓。 从后世而来的穆栩,可太清楚人民群众的力量了。而且他这般做,还有另一个深层次的原因,那便是借此,给城里兀自观望的豪强们传递个讯息。 那就是告诉那些墙头草,尔等最好识相一点,主动开城来降,否则城破之时,休怪本人不念同族之情。 穆栩坚信,这些人既然能够在辽人治下,混的风生水起,那肯定都是聪明人,必然可以读懂他的言外之意。 要是彼等继续待价而沽,那穆栩也能接受。某种程度上讲,他甚至巴不得其如此作为,这样他才能找到借口,清除这些毒瘤。 是的,在穆栩看来,这种人就是毒瘤,有时候他们的作为,比那些侵略者还要可恨。 就像明朝末年,要是没有辽东那些汉人军阀的支持,就凭借一个个小小的满洲,怎能入主中原,鲸吞天下? 以区区百万人口,统治汉族亿万之众。期间所造杀孽,更是罄竹难书。每每读史看到此处,便让人气愤难当,不吐不快。 或许幽云的地方大族没有那般可恨,但只要他们胆敢阻止穆栩的大事,那没什么好说的,他绝不会手下留情。 穆栩所料不差,就在他的劝降信送入城中不过两日,那些本地豪强们就坐不住了,重新在黄家汇聚,商量起对策来。 前番就曾经建议,主动与城外宋人联络的张至,第一个开口抱怨道, “我之前就说,这回的宋人与以往不同,大有不达目的,誓不摆休的势头。我们就该早些放下身段,去与他们合作的,可有些人偏偏顾虑重重。 这下好了吧,若是城里的那些百姓被煽动起来,与宋人里应外合开了城门,那咱们在坐的各位,可就呜呼哀哉喽!” 听到张至含沙射影的针对自己,刘海峰立时反唇相讥道,“是,我是主张静待时机,可你扪心自问,难道我说的就是假的不成? 宋人自开国起,两次北伐皆被辽人打得丢盔弃甲,其后这百余年,更是要送岁币才能换取平安。如此种种,无不证明宋人不是辽人对手。你怎么就能保证,辽人不会卷土重来?” “哼,我虽不知辽人会不会卷土重来,但我却知道,在那一天来临之前,咱们要是还站在辽人一边,怕是坟头草都两米高了。” 二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时之间谁也不肯相让,争的是面红耳赤。 不得已之下,黄铭只好打圆场道,“二位仁兄,且息了怒火,静听我一言,如何?” 见二人总算止住了争吵,黄铭急忙说道,“归根到底,两位都是为了我等日后的富贵,说的又都极为在理,所以老夫建议,咱们莫不如两头下注。” “如何两头下注,请黄老明言?” 听到有人询问,黄铭得意道,“那也简单的很,萧察剌不是让我等出人出钱吗?好,给他就是,咱们各自派出自家心腹,带人去协助耶律九斤守城。 且先守上几日,若是发现敌不过宋人,就暗中在战场反水,偷偷放宋人进城便是。” 刘海峰眼前一亮,忍不住赞道,“秒啊,如此施为既堵住了辽人的口,又不得罪宋人。哪怕将来辽人复夺此地,咱们也有话说,分明是萧察剌等人无能,我等可是出人又出力的,西京失守,须怪不到我们头上。” 听了刘海峰的言辞凿凿,大伙皆觉得这个主意不差,便都出言赞成,只有郭亮提醒道, “黄老的法子,自然是极好的。但我有些担心,如果有人提前挑起城里百姓暴动,先一步放宋人进来,又当如何?” 黄铭捋着胡须的手一顿,脸上笑意逐渐隐去,换上一副阴冷的表情,恶狠狠的说道, “此事倒也好办,从即日起,大家多派人手散于城内,时刻监视那些泥腿子,只要发现有任何风吹草动,就立刻掐灭其苗头,绝不能让人坏了我等好事!” “好,就这么办!” “黄老高见!” …房中众人闻言,纷纷附和起来,却都没有注意到,此时张至眼里浮现的异色。 却说张至从黄府归家,始终心事重重,在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将其长子张辉唤至书房,开门见山的问道, “为父听下人说,你和西城守门官杨涛有些交情,此事可是真的?” 张辉以为父亲是在兴师问罪,便赶忙回道,“有的,父亲也知儿子素来喜爱打猎,有时难免错过宿头,所以为了在夜间进城,就…” 不想张辉话还未说完,就见父亲挥手打断了他,只听其道,“不用多作解释,我只想知道,你和那杨涛交情怎样,他是否值得信任?” 张辉先是一怔,随即就道,“这点父亲可以放心,杨涛与儿子交情莫逆,绝对值得信任。” “你为何这般肯定?” “父亲有所不知,杨涛虽只是个小小的守门官,但为人却很有义气,更兼侍母极孝。旧年他母亲得了急病,需要一味五十年以上的灵芝救命,是儿子慷慨解囊,才替他解了这个难题。所以,只要儿子有事相求,他绝不会推辞!” 听到儿子这番话,张至面泛喜色道,“好,真是天助我也!” 接着,他便低声交代儿子道,“你即刻派人去见杨涛,请他过府一叙。记住,不可走漏一点风声,不然我们全家都有性命之忧!” 张辉见父亲说得这般郑重其事,自不敢怠慢,急忙退下去督办此事。 当夜天色昏暗,杨涛小心翼翼的来到张府后门,被张辉亲自接进府里,在书房见到了早已等候多时的张至。 甫一见面,杨涛正要行礼,就被张至一把拉住,说道,“贤侄与我儿关系匪浅,不用如此多礼。” 杨涛拗不过去,只得行了半礼,口中询问道,“不知大人找小人来,所为何事?” 张至一面请杨涛坐下,一面故作不悦道,“贤侄莫非看不起老夫,连叔父都不愿叫一声?” “这…”杨涛看了眼张辉,见其轻轻颔首后,他迟疑了下,到底还是妥协道,“是小人不对,还请叔父休要见怪!” 张至满意的笑了,接着就不着痕迹的开始东拉西扯,关心起杨涛家里情况,待发现与儿子说的差不多后,他冷不丁问道, “不知贤侄对契丹人怎么看,是否真心为其效力?” 杨涛心里一惊,不解张至为何有此一问,自不敢轻易开口,谁想又听张至说道, “如今城外宋人大兵压境,若贤侄不早做打算,怕是要沦为炮灰,到时谁照顾令堂?” 这话说得已近露骨,杨涛哪里能听不出张至的话外之音,于是老实答道, “涛虽不才,但祖上算起来,可追溯到弘农杨氏,乃堂堂汉家苗裔,又怎愿为契丹蛮夷卖命?只因家道中落,才不得不如此行事尔,但家母自小就教导小人,不可忘了自家来历。” 张至听到此言,又看杨涛一脸诚恳,不禁赞道,“令堂真乃深明大义,改日定当亲自拜访。” 杨涛自谦了几句,试探的问道,“叔父找小侄来,可是为了城外宋人之事?” 张至也不藏着掖着,点头承认道,“然也,我打算拨乱反正,向城外宋人投诚,贤侄可愿一同行事?” 杨涛听后尚未表态,张辉就忍不住反对道,“父亲,黄氏等家族都在观望,我家又何必做这出头鸟呢?” “砰”,张至狠狠拍了一把桌子,声色俱厉道,“混账!我且问你,你可还记得,你祖父如何死的?” 张辉吓得跳将起来,期期艾艾的回道,“孩、孩儿不敢、相忘,祖父乃是被契丹人、所害?”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有此一问?当年你祖父不过是与南京来的契丹贵人看上同一匹马,就被其当众殴成重伤,以至不治身亡。” 说到这里时,张至眼含热泪,情绪显得尤为激动,继续慷慨陈词, “就因为此事,你祖母伤心欲绝之下,也一并去了。从那时起,我就发誓和契丹人势不两立。今宋人来攻,正是天赐良机,不管是为家仇还是国恨,我一刻也不愿等了。” 言罢,他起身朝杨涛拜道,“贤侄可愿助我?” 杨涛赶忙扶起张至,正色说道,“还请叔父吩咐,小侄万死不辞!” “好,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人!”张至高兴的拍了拍杨涛的肩膀,向其承诺道, “老夫向贤侄保证,此事成了之后,不管是宋人还是老夫,都绝不会亏待贤侄。” 杨涛却道,“我与令郎情同手足,他的仇人便是我的仇人,更可况诚如叔父所言,此事还牵扯到民族大义,吾岂能奢求图报?但请叔父下令,小侄该如何去做?” 张至也不废话,当即就直言相询,杨涛可有办法,将他送出城去。 杨涛思考许久,才给出他的答案,“如今西城门已被契丹人接管,想要从大门出去是万万不能。 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每夜子时到丑时之间,乃是小侄巡视城门的时间段,可以利用这个空当,用吊篮送叔父出城。” 听到杨涛这个办法,张志大喜过望,忙不迭答应下来,随即二人又仔细商量半晌,才将行动时间定在明夜。 计议妥当后,杨涛不敢久留,向张家父子告罪一声,便匆匆去了。 只是杨涛不知道的是,他方一离开,张至就叮嘱儿子道,“你即刻派人秘密盯着杨涛,若是发现他有告密的可能,就立即来报,切记,切记!” 说完,他见儿子似乎有些不情愿,遂恨铁不成钢的催促道,“你啊,为父不是不信杨涛,实在是此事关乎我们一家老小的性命,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还不快去!” 第一百六十一章 半夜来客 城外大营之中,穆栩此刻正喜笑颜开,原来是他今日陆续收到呼延灼等人的军报,应州等地已先后被梁山大军攻克。 当然,最令他感到高兴的,还是朱武同样发来捷报,言说蔚州战事颇为顺利,在花费一些代价之后,飞狐口这个紧要所在也被一举拿下。 到得今时今日,只要云州再落入穆栩囊中,那山后剩余四州便难逃他手,待修整一番,就可图谋山前七州。 所以,为了尽快拿下云州,穆栩当即就决定,要给城内再施加一些压力。 于是他当日便传下令去,命大军在城外大造声势,又以投石机向四个门楼投掷石块,直至将其完全摧毁为止。 而且他已然打定主意,若明日城里还不愿投降,选择继续负隅顽抗的话,那便没什么好说,直接攻城就是了。 好在先前的一系列举措,并不是在做无用功。当天夜里,就在穆栩正自安睡之际,负责守卫大帐的王定六进来通报,说城里有人前来求见。 穆栩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命王定六将人接来,顺便再请许贯忠来大帐议事。 yqxsw\/好看的言情 少顷,许贯忠先一步到来,已从王定六口中得知发生何事的他,一进营帐就拱手道,“恭喜寨主,贺喜寨主,云州城破,近在眼前。” 穆栩闻言,脸上露出笑意,嘴里却自谦道,“先别那么肯定,说不得是空欢喜一场而已。” 许贯忠摇头失笑,也并不争辩,就坐在一旁,静静等待来客到来。 二人等了片刻,便听到帐外传来脚步之声,接着就见王定六带着一个中年人进来,施礼道,“寨主,客人到了!” 穆栩点点头,“你先退下,守在帐外,不许任何人接近。” 这深夜前来的访客,自然就是张至无疑,话说他此时听到王定六口里的寨主之称后,脑子里不由一片迷湖,都忘记了行礼问安。 还是穆栩见到他呆立在原地,先出声询问道,“先生怎么称呼?” 张至一个激灵,连忙拜了三拜道,“云州张至,见过上国将军。” 听到张至的话,穆栩先是一怔,随即和许贯忠对视一眼,发现他也目露不解之色,不由暗自思量道,“难道辽人消息闭塞至此,竟以为我等乃是宋军不成?” 虽然心下有些怀疑,但穆栩可不会主动去解释此事。对他而言,能扯到赵宋的虎皮,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毕竟当今天下,大宋才是中原正统,在许多人的心目中,还是很有号召力的。 心思微转之间,穆栩便想清楚了里面的门道,为了防止身份暴露,而对张至此行产生变数,他当即就决定,不妨冒充一下宋朝将领。 “原来是张先生,快快请坐!本将乃是大宋河东经略安抚使穆栩,今奉我朝天子圣命,前来收复幽云之地。不知先生深夜前来,有何见教?” 张至不疑有他,反而还关切的问道,“将军此言当真,大宋天子果然要收复整个幽云?” 穆栩一脸恭敬的朝南面拱了拱手,义正言辞的回道,“当然是真的,先生岂不闻君无戏言乎?我朝天子已于日前下旨,此番北伐必要成功,否则绝不罢兵!” 见穆栩这般信誓旦旦,张至简直是喜出望外,赶紧将他的具体来历,以及此行目的合盘托出。 穆栩听了张至的话,再三确认其不是来诈降的后,立时就拍着胸脯向他保证, “张先生如此深明大义,待顺利收复云州之后,本将一定会在陛下那里为你请功!” 不想对于穆栩的许诺,张至并未见多少喜色,只是一再追问穆栩,要如何处置城内辽人。 穆栩还以为张至是要给辽人求情,便反问道,“张先生何以教我?” 谁知却听张至恨恨道,“我与辽人有杀父之仇,自是希望将军对他们不要手下留情。” 接着,张至就把他家与契丹人的恩怨,以及城内黄氏几家的决议娓娓道来。 穆栩这才明白为何城内汉人豪强那么多,为什么却只有张至前来投诚的缘故。 可如此一来,就给穆栩出了一道难题。原来他并不想对契丹人狠施辣手,倒不是说他妇人之仁,而是由于他存着收复契丹人的心思。 这并非是穆栩在异想天开,只因他清楚的知道,最多再有两个来月,随着辽主耶律延喜亲征惨败,整个大辽都要开始土崩瓦解。 并且,契丹人将要面对的不单是国破家亡的窘境,更有女真人的残酷报复。在那种情况之下,穆栩想要收服一些契丹人为他所用,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在穆栩对未来的设想里,契丹人会是他镇压女真、蒙古等族的一把上好利器。 再者,他此刻更想收拾那些为虎作伥的汉人豪强,相较契丹人而言,这些人才是他日后控制幽云的绊脚石和拦路虎。 且说张至见自己问完之后,穆栩迟迟不愿答复,不由失望道,“将军可是有什么顾虑,难道不愿对付那些契丹蛮子?” 若是张至今日只为自家谋取好处而来,那穆栩必然会拿虚言搪塞,但偏偏这家伙是真心来投,为得还是报仇雪恨,穆栩反倒不好哄骗于他。 幸好就在这一时三刻之间,穆栩已想好了对策,只听他道,“不知那害了令尊的契丹人姓甚名谁,如今是否还活在世上?” 张至愣了一下,老实回道,“此贼名叫萧可吉,乃是辽国南京留守耶律淳妻子萧普贤女之弟,目下就在南京活的好端端的。” 听到这个答桉,穆栩松了口气,笑道,“这萧可吉既然活着,那此事就好办了,本将可以在此向先生承诺,一定会将这厮活生生交到你们张家手里。 至于城内的契丹人,本将留着尚有大用,因此请恕在下不能答应先生这个要求,未知先生意下如何?” “将军说到做到,真会将萧可吉交到在下手里?”说到底,冤有头债有主,张至最恨的还是萧可吉,所以在听到穆栩此言后,他赶忙问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将甚至可以告诉先生,这一天不会太久。” 如果张至的仇人是耶律大石等人,穆栩或许还会有所迟疑,可要是萧普贤女之弟,那他就没有丝毫顾忌了。 谁让他没有曹操的癖好,对萧普贤女这种半老徐娘,没有任何兴趣呢,拿她的弟弟来奖赏投诚的张至,那是再适合不过。 第一百六十二章 云州告破 有了穆栩的这个承诺,张至立时就去了多年心事,当即便说起了他的献城计划。 “我已经说通了西城守门官杨涛,他答应会充当内应。明日夜里子时,将军可派一支偏师,悄悄接近西门,只要举火为号,杨涛就会如约开启城门,顺势放大军入城。如此,大事可成矣。” 哪怕张至说的这般言之凿凿,可穆栩却深知,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 所以,在仔细询问了一番这个杨涛的来历为人。穆栩即使心下也觉得此人颇为可靠,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还是命王定六招来石秀。 随后当着张至的面,在征得石秀同意后,穆栩便派他与张至今夜一同进城,明面上是为协助那杨涛行事,实际上却是监视其一举一动,免得阴沟里翻了船。 张至见穆栩这般谨慎,倒也并未见怪,毕竟他本人何尝不是如此,还不是同样派了人,去监视杨涛。 临别之际,想到黄铭等人,尤其是刘海峰的嘴脸,张至便刻意给那些家伙上起了眼药。 他不止着重描述了几家的所作作为,甚至还暗示穆栩,他们将来有被辽国策反的可能。 穆栩本就有心清洗当地豪强,因而张至此话可谓是说的恰逢其时。所以这一次他不仅未出言反驳,还顺水推舟的问道, “ “先生既这般说,可是有了解决此事的良策?” 张至犹豫半晌,咬牙建议道,“这些人首鼠两端,久后必定为害,不如借此大军进城之时,对他们…” 其后的话,张至没有说出来,却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想要表达的意思显而易见。 穆栩对此不置可否,只轻轻点了下头,问许贯忠道,“许大人觉得呢?” 许贯忠朝张至笑了一下,回道,“下官觉得张先生言之有理,为了云州日后的长治久安,这些为虎作伥之辈,是千万不能留下。” 听到连许贯忠也赞同他的话,张至心下一喜,先向许贯忠颔首感谢,接着就继续劝穆栩道,“将军,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 穆栩见戏演的差不多了,这才适时说道,“罢了,就依二位。只是此事到底该如何去做,你们可有了章程?” 许贯忠配合道,“此事易尔,具体该怎么做,还得着落在张先生身上?” “啊,这位大人是何意?”张至有些傻眼,不明白为何他的借刀杀人之举,又转了一圈,转回了自己头上。 许贯忠道,“此事乃是张先生提出,再加上先生又是本地人,对黄氏等家族比我等了解,索性一事不烦二主,就由张先生亲自办理。” 没等张至开口拒绝,穆栩便拍手叫好道,“甚善!待明夜大军入城之后,我会调拨一支人马给先生,还请先生派心腹带路,将那些人依次剪除。” “该以何为借口?” 穆栩想到未想的道,“无需任何借口,事后推给城内乱兵就是。” 张至见穆栩二人三言两语间,便将此事定的明明白白,哪里还会不知道,就算他不提,人家也早有此等打算,他这分明是多此一举。 可此时在后悔却已晚了,他如今是上了贼船,若想再下来,那后果就不是他所能承受的了,便狠狠心同意了下来。 为免穆栩又给他出什么难题,张志不敢再做久留,忙以怕城内发现他行踪为借口,带上石秀匆匆去了。 看着张志火烧屁股般离去的背影,穆栩和许贯忠相视而笑。 半晌,许贯忠收起笑意,正色说道,“寨主,这张至方才的所为,虽有挟私报复的嫌疑在内,但他的话却极为有理。 咱们占据幽云后,第一个难题,其实并不是辽人的反扑,而是盘根错节的当地豪强。” 穆栩严肃道,“不错,这些人在地方经营日久,平日仗着宗族势力横行无忌,连辽人都需要依靠他们,才能统治幽云境内汉民。 若不趁此良机,剿灭那些为非作歹的家族,等将来彼等投靠过来后,再去寻找理由收拾他们,就师出无名矣。” 许贯忠听到穆栩这样说,还以为他要施展辣手,将这些家族连根拔起,便赶紧劝道,“ 寨主万万不可,云州之事可一不可二,要是次次都那般巧合,便是再傻的人,也该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了。这样一来的话,或许会引发各地豪强反弹,拖延我等控制幽云的脚步。” 穆栩摆摆手,安慰许贯忠道,“军师尽管放心,我岂会如此一味蛮干?对怎么处理这些家族,我已有了腹桉。” “请寨主指点?” “我准备双管齐下,重点打击那些依旧冥顽不灵的家族。而对那些愿意配合的,则效彷汉武帝迁天下豪门入茂陵之举。 待在幽云站稳脚跟,我就会下令,将那些地方豪门,全部迁徙到幽州城里,就近加以管理。” 许贯忠思量再三,发觉穆栩的举措,确实是最合适的,便不再就此事发表意见,当下话音一转,又说起明日晚间大事。 许贯忠的意思是,城内虽有接应之人存在,但若是大军一直按兵不动,说不得会引起敌方高层怀疑,从而对城内实行更严密的管控,坏了当前大事。 因此,许贯忠提议,明日照常攻城,以吸引城内注意,到了晚间方好行偷城之事。 穆栩深以为然,便同意了依此行事。 到了次日,穆栩一声令下,梁山大军立时动了起来。一万步军分别由武松、孙立、燕青、山士奇四人指挥,操控着壕桥、轒辒车、云梯等工具,对城头发起一次次冲击。 云州城内的守军也不甘示弱,在耶律九斤的率领下,用弓弩、金汁、滚石檑木进行还击。 双方刚一交手,战争便进入了白热化,战斗进行的异常惨烈,从大日初升一直战至金乌西坠,彼此才各自罢兵。 说起这日的战斗,别看城内辽军是防守一方,有城池之利可倚仗,但实际情况却不然。他们到底人数太少,又要防守四面城墙,还不能像梁山大军一样,交替进行休息。 因此到了当日晚间,一个个辽军早累得半死不活,除了少量士卒负责警戒巡逻外,其余人等皆就地在城头休息。 也是天公作美,这夜正好天空多云密布,将月光完全遮去行迹,以至伸手不见五指。 就在这种情况下,一支五百人组成的梁山大军,在子丑相交时分,神不知,鬼不觉得悄悄来到西城之下,紧接着便有人摇动火把。 正在城头焦急等候的杨涛见状,不敢有一丝迟疑,连忙让石秀去城下接应,而他本人则带着二十余心腹,推动绞盘将吊桥放下。 随着绞盘的转动,铁链摩擦声在夜里极为突兀的传了出去,顿时就惊醒了,在不远处城墙巡视的士卒。 那些士卒一面敲响铜锣,提醒守军有敌军袭来,一面向城门冲去,想要阻止此事发生。 可张至早考虑到了这一节,事先埋伏了家丁进行拦截。就这么一耽搁的功夫,先是吊桥被放下,随后城门轰然大开,城外梁山大军发出呐喊,一举冲入城内。 第一百六十三章 突发奇想 静谧的深夜里,云州城头警钟长鸣,猛然惊醒了,城内熟睡的各色人等。 百姓们兀自一头雾水,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一众官员却不然,他们当然听出来了,此乃是守军在向城中示警。 联想到城外的敌军,但凡辽国西京在籍官员皆惊慌起来,其中又以异族官员为甚。 这些人里面,有的人开始携家带口、卷起钱财,想趁乱逃出城去。有的人寻到府上密室、地窖,藏里面做起缩头乌龟来。还有的人干脆就自暴自弃,在家里静待敌军上门。 耶律九斤属于前者,西城刚一被攻破,这厮便见势不妙,第一时间就脚底抹油,带着几十员亲兵,护送着家眷,从北门杀将出去,径投长城方向去了。 而萧察剌却属于第三者,因为打从一开始起,他就本能的不信敌将有那般疏忽大意,会留下北门这个防守漏洞,放他们安然离去。 萧察剌此举可谓是歪打正着,穆栩的确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就算有人如耶律九斤一般好运,可以冲破城外防线,但在云州往长城的必经之路上,早有花荣的五千大军张网以待。 可是出乎萧察剌所料的是,他们全家摆出一副慷慨就义的架势,坐在自家正堂,从当日深夜等到次日天明,却始终不见有宋兵前来拿人。 他儿子萧不离还天真的问道,“耶耶(契丹人在家,对父亲称耶耶,母亲为娘娘),莫不是耶律将军打退了宋人?” 萧察剌也是一头雾水,正要派人出府去查探一番,就见管家连滚带爬的进来,一进门就道,“老爷,府外来了一队宋兵,说…说他们主帅请您前去一叙。” “老爷!” “耶耶!” 听到这话,萧察剌的妻子儿女顿时急了,纷纷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萧察此时倒是镇定了下来,反而温言宽慰几人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宋军主帅若想对我下手,自该派人来府上抄家。 如今既请我前去相见,想来定无加害之意,否则岂非多此一举?你等且在府上耐心等候,我去去就回。” 说罢,便不理几人的焦急呼唤,径自大踏步去了。 来到府外,但见约莫有二十余宋人士兵守在门口,领头的汉子看有人出来,便上前问道,“可是大辽西京留守萧大人?” 萧察剌点了点头,那汉子见状,当即做出邀请的手势,道,“我家寨主有请,大人这边来!” “寨主,这是什么称呼?”萧察剌闻言先是一愣,不过转眼就将这点疑惑抛之脑后,毕竟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何必再纠结一个称呼? 一行人穿过几条街道,来到处萧察剌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正是那西京留守衙门。 那汉子吩咐那些兵士自行散去,本人则带着萧察剌径直进了大门。 走在日日都要经过的大院,萧察剌心中越发不是滋味,暗自感叹道,昨日他还是此间的主人,今日却成了客人,甚至是阶下囚,世事之无常,莫过于如此! 就在萧察剌胡思乱想间,已到衙门正堂前的门廊,他忽然被一阵熟悉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待仔细辨认一番,听出说话的那人分明就是张至。 只听其说道,“…小人去的晚了一步,待得到消息赶到那几家府上,发现黄大人、刘大人他们全家已然遇害,家财也被劫掠一空,还请将军责罚!” 听到黄铭等人被害,萧察剌当下便是一惊,接着就听一个清朗的声音问道,“可查出是何人所为?” “根据各家活口的供述,应该是辽人乱兵所为。想必是彼等趁兵荒马乱之际,做下此等血案。” 萧察剌还想再听之时,却已来到正堂门口,那领路的汉子向里面禀报道,“启禀寨主,萧大人带到!” “请萧大人进来!” 萧察剌抬头看去,不觉又吃了一惊。却是那主位竟坐着个年轻将军,生的极为俊朗不凡,下首站着二人,一人正是张至,另一人是个中年文士。 容不得多想,就见那年轻将军用深邃的目光瞧来,萧察剌努力作出不卑不亢的姿态,拱手说道, “辽国西京留守萧察剌,见过宋国将军。不知贵国为何违背檀渊之盟,发兵来犯吾境?” 不想穆栩闻言,仿佛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笑得前俯后仰不说,还对下首两人道,“这真是古今奇闻也!” 萧察剌被穆栩此种言行激怒,浑然忘了自身处境,口中忿忿不平道,“将军因何发笑,莫非本官说的不是事实吗?” 穆栩不屑道,“鄙人还是第一次听说,强盗占了别家东西,时日久了竟据为己有,这难道还不好笑吗?” 萧察剌自然明白,穆栩口中的强盗指的是谁,但他还是争辩道,“燕云之地乃是石敬瑭送给我大辽的,何谓强盗一说?” “石敬瑭,汉奸尔!他有何资格,将自古属于我汉家的领土送予蛮夷?萧大人不妨去问问天下亿万汉人,有谁认可此事!” 萧察剌气得满脸通红,尤自不服道,“这是在狡辩,将军莫要忘了,你们大宋真宗皇帝昔日曾亲口承认,幽云为我大辽所有,今日贵国之举,乃是出尔反尔!” 穆栩反唇相讥道,“照萧大人这么说,那我倒是要请教一事!旧时你契丹多位首领曾对大唐天子盟誓,许诺永远臣服中原,为何后来又行叛乱?” “这…这不一样,大唐灭国百年有余,大宋又不是继承大唐国祚!” “哼,先不提你们契丹人在唐朝尚在时,就行被盟之事。单就拿大宋来说,你也没有资格指摘于我。” “将军这是何意?” “我何时说过,是大宋皇帝派我来的?” 此言一出,不仅是萧察剌,就连张至都露出不敢置信状,他抢在萧察剌之前问道,“将军,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穆栩好整以暇道,“事到如今,我也就明言了,吾本非大宋之臣,今发兵云州,只为收复我汉家故土而来。” “这、这个…”张至被这个消息震的,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穆栩见状,安抚其道,“张先生尽管放心,我之前答应你的事情,一定说到做到,绝不会失言。” 到了这般境地,已上了穆栩贼船的张至又能如何?要知道他不止献出了云州城门,更是派人领兵屠了黄氏等家族满门。 想清楚里面的利害关系,张至不禁苦笑道,“将军真是…真是瞒的我好苦,只望将军日后要多多照顾我家。” 穆栩听出了张至的言外之意,随即大手一挥道,“张先生休要担心,鄙人麾下兵强马壮,无论是大宋还是大辽,都别想从我手中夺走幽云之地!” 张至如今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当然希望穆栩此言为真。 而萧察剌却心下一动,自以为机会来了,竟异想天开想要劝降穆栩,只听他道, “将军既然不是宋臣,那不如归顺我大辽如何?本官愿在我家天子那里代为引荐,保证将军不失高官厚禄和荣华富贵。” 穆栩摇头失笑道,“萧大人与其有功夫劝我归降辽国,还不如担心一下辽主亲征的结果,和你自家的安危。” 萧察剌一怔,有些不解道,“将军此话怎讲?难道你觉得我家天子,会败在女真蛮子手上不成?” “我真不知你们辽人哪里来的信心,分明已经败给了完颜阿骨打好几阵,难道主将换成耶律延喜,就能打胜仗不成?说句不好听的,他或许还不如先前逃走的耶律佛顶呢!” 说到这里,他见萧察剌还要再说,便摆手道,“我现在懒得与你做口舌之争,不出两月结果自现,到时若我说的不对,你再同我来辩就是。现下我只问你一句,你愿降否?” 萧察剌想要断然回绝,可一想到还在等候他归家的妻子儿女,拒绝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只能低头沉默不语。 穆栩记得在正史里,面对金人兵锋,萧察剌最终选择纳城而降,今日之所以迟疑,无非是因为自己的威慑力不如金国罢了。 但只要知道,此人不是视死如归之辈就成,多耗上几日,不怕他不投降,当下便道,“萧大人可先回府,考虑几日在答复我不迟。” 说完,就朝守门的王定六招了招手,王定六会意,随即就走进来,对萧察剌道,“萧大人,请吧!” 萧察剌张了张嘴,到底什么都没说,只朝穆栩拱了拱手,就随王定六去了。 待萧察剌走后,穆栩想到方才未说完之事,便意有所指道,“张先生,我任命你为云州通判,负责处理黄氏等家族灭门之事。记住,千万要给城内民众一个交代!” 经过片刻的思想斗争,此时张至的心态已经转变过来,所在在听到穆栩的吩咐后,他立即心领神会道,“是,下官知道该怎么做!” 穆栩笑着说道,“好,那我拭目以待,你且去吧!” 打发走了张至,穆栩随即就命亲兵送上地图,和许贯忠商议起接下来的战事。 看着地图,许贯忠建议道,“寨主,山后九州里,我等已拿下云、蔚、朔、应、寰五州。剩下的四州里,武州和新州不过是咱们嘴边的肥肉,何时想取都行,难就难在妫州、儒州二地。” 穆栩赞同道,“不错,若要取这两地,就必须攻占居庸关和独石口,否则辽人随时都可从关外或幽州调兵来,重夺此二处。” 在心里推演半晌,穆栩终于下定决心,说道,“先不管妫州,接下来重点攻打儒州。” 许贯忠不敢确定道,“寨主的意思是,不管幽州方向吗?” 穆栩点头道,“不错,目下正值辽主亲征女真之际,关外势必空虚,独石口守兵也不会多,趁此良机,取之不难。 而只要独石口在我手中,就可依托长城,将来犯之敌全部挡在关外。如此一来,咱们要面对的,就只有幽州的辽兵。” 许贯忠思考片刻,问道,“寨主是想将辽人全部堵在幽州方向?” “然也,我本来是想在辽主亲征结束前,一举收复幽云,但如今看来,时间怕是不允许。既是这般,那就立足云州,再图幽蓟。所以,自是要避免两线作战。”穆栩颇为可惜的叹了口气,回道。 听到两线作战,许贯忠忽然灵光一闪,笑着建议道,“我等何不找个帮手?” 穆栩先是不解,待看到许贯忠将手指向莫州、瀛洲后,顿时眼前一亮,心下开始盘算起来。 说到幽云的归属,许多人皆以为这十六州全在辽人手中,其实这是想当然尔,因为宋朝也占有两州之地,正是这莫州和瀛洲。 这两地乃是昔年周世宗柴荣所收复的,其后宋朝便自然而然继承了两州的疆土。 说到这里,让人不得不嗟叹,若不是柴荣于北伐途中英年早逝,说不定幽云早已回归汉人之手。 后面的赵匡胤也是命歹,好不容易攻灭十国,没等他本人亲自北征,就在斧光烛影里死的不明不白,全便宜了赵光义那厮。 之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这位眼高手低的高粱河车神,被辽人打得大败,玩了一出驴车漂移逃命不说,还屁股中箭,导致不治身亡。 赵光义死则死矣,却将柴荣、赵匡胤二人留下的,那二十余万南征北战的精锐禁军败了个干净。 从此,宋辽攻守之势异手,再加上赵二的后代越发软弱,以至收复幽云,早成了宋廷可望而不及之事。 不过有一说一,虽然宋朝君臣很菜,但人家确实对幽云很有想法,就比如当下在位的那位艺术皇帝。 因此,许贯忠只稍一提醒,穆栩就领会了他的意思,无非是以幽蓟为饵,勾引宋朝一同出兵幽州。 而且此事操作起来,根本没有任何难度。只需穆栩肯派出使节,向赵宋承诺,愿意协助他们攻取幽州,还怕好大喜功的赵佶不上钩? 要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位赵官家都愿意同金人与虎谋皮,没道理今生今世,不愿与他穆栩合作。 毕竟比起如狼似虎的金国来,穆栩看起来弱小多了,大宋那些朝臣应该不会对他太过防范,绝对会举双手双脚赞成此事。 至于说会不会弄巧成拙,让大宋真的从此占据幽州,关于这一点,穆栩是丝毫都不担心。 第一百六十四章 穷途末路 却说穆栩为何不担心宋朝长久占据幽州,道理其实很是简单。 就凭如今宋军的战斗力来说,他们连日薄西山的辽国都敌不过,更何况去了辽国,还有个更加强悍的金国在虎视眈眈。 虽说从原本历史上,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来看,金太祖完颜阿骨打本来并无背盟之意,实在是宋朝太过不争气,才给了金人发难的借口。 但归根到底,还是宋军在北伐过程中,表现的太过不堪一击,以至于让金国发现了宋朝的虚有其表。这就好比小儿抱金行于闹市,不引人觊觎那就活见鬼了。 再加上赵佶君臣心里又没有逼数,作出种种令人啼笑皆非之举,就像私自违约纳降张觉一事,这才给了金人南下的借口。 所以,穆栩压根就不怕宋朝占有幽州等地。对他而言,宋朝可比辽、金两国好对付多了。 而且与宋朝合盟攻打幽蓟,对穆栩好处颇多。 一者,可以替他分担压力,解了穆栩如今兵力不足的困境。还可缓和下双方矛盾,使南线不受宋兵袭扰。让他有充足的时间,来稳定云州等地局面,勤休内政,招兵买马。 二者,可以让全天下汉人看看,宋朝到底有多么不堪。而他则可借收复幽云的大义来收揽民心,为以后南下攻宋减少阻力。 越想越觉得此事大有可为之处,穆栩当下便道,“军师这个主意不错,只是在谈判中,必须事先说好,双方各出多少兵马,彼此攻打何处。” 许贯忠认可了此话,还不忘提醒穆栩,“若将两家放于在平等的地位上,宋朝君臣只怕是不会情愿,而且他们未必愿意,与我等分享幽蓟之地。” 穆栩听到这话笑了,说道,“前番我曾许诺,会归顺赵宋,有折家待遇便可。今日我改了主意,我只愿称臣,还要依宋初钱王旧例。” 许贯忠听得目瞪口呆,不知穆栩为何给出这般苛刻条件,正要开口劝说,就听穆栩又道, “只要赵宋天子答应我的要求,我可以在别的地方让步。比如可以承诺,让宋朝先攻幽州,咱们出兵妫州和居庸关,在北方替他们牵制辽人主力。 当然,这必须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只有一年时间,若在此期间,大宋攻不下幽州,那就怪不得我自去取了。” 许贯忠见穆栩如此成竹在胸,有些不解道,“寨主为何会这般笃定,大宋一年之内取不来幽州?” 穆栩自是不好明言,这是他从史书上得出的结论,只得托词道,“军师莫非忘了,等咱们和宋廷达成盟约之日,辽金之战已然结束。 到了那时,想来辽国会有足够的兵马来支援幽州。这样一来的话,即使有我等在北线牵制辽军主力,但宋军也未必就能敌的过辽军。” 许贯忠不由点了点头,觉得有些道理,他以为穆栩此举,乃是为了借宋朝消耗辽国兵力。 却怎么都想不到,辽主此次亲征会败的多惨,随后这一两年里,金国攻势有多么凶猛,辽人的精力会被关外中京等地吸引,完全顾不上南京。 许贯忠更不会想到,宋军在童贯的指挥下,会有多么无能,十来万大军竟败于耶律大石一万余人手上。 至于说会不会出现蝴蝶效应,使得童贯和宋军的表现,与正史大不相同,那则大可不必担心。 因为有些事情的发生,并不以人力为转移。在原来的历史上,宋朝有金国这个合作对象,都将仗打成那个鸟样。 而今日有穆栩在云州做了示范,只会让自诩上国的大宋君臣,更加轻视辽国,说不得他们会败的比历史上更加惨烈。 “那寨主打算派谁人出使?” 面对这个问题,穆栩也有些挠头,按理说此事派许贯忠去最为适合。但如今新得几州之地尚未捂热,正是缺少人手治理的时候,此时万不能放许贯忠离去。 许贯忠看出了穆栩的为难,当即笑着说道,“寨主怎得忘了乐和兄弟,他现下人就在太原,由他出马不是再适合不过吗?” 穆栩拍了下额头道,“瞧我这记性,如何将他忘了!好,我即刻修书一封,差他走一遭开封府?” 接着,两人又商议了一番征伐儒州之事。由穆栩拍板,启用孙翊为主将,折彦文为先锋,让二人负责此次战事,也算是对他们的考验。 …… 江南东路,清溪县中。 与穆栩那边幸福的烦恼相比,方腊一伙可谓是走到了穷途末路。 原来半月前宋军经过一番苦战,已攻陷了乌龙岭要塞,如今正自攻打睦州,守将方肥和娄敏中已再三发来求援信,请方腊派兵支援。 只是事到如今,方腊连自身都难保了,又哪里还有援兵可派? 而之所以会走到今天这步,除了方腊没有选好立业之基外,最大的败笔就是,他失了内部人心和外部民心。 话说方腊去岁起兵之初,势力发展极快,江南地区影响者云集,短短数日便席卷两浙路。 但也恰恰是这个缘故,才加速了方腊的灭亡。 只因方腊从起意造反那日开始,所倚靠的就是他手下的摩尼教徒。 可其后由于造反太过顺利,让方腊有些忘乎所以,只顾着攻城略地不说,还将投奔他的那些义军,纷纷编入原先由摩尼教徒组成的军队。 这样做看似使得方腊的兵马,宛如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多,但也无形中削弱了原本军队的战斗力,对付地方守军尚可,遇到如大宋西军这样的精锐一下便吃瘪了。 再加上方腊起事成功之后,性子里的多疑日渐加重,很是刚愎自用。对手下像王寅、厉天闰、邓元觉、庞万春、石宝等人才愈发疏远,只信任自家兄弟子侄。 更为关键的是,方腊纵容手下残杀官吏和大户人家。对所俘虏的人员不分青红皂白,定要割其肉,断其体,取其肺肠,或者熬成膏油,乱箭穿身,用各种办法折磨他们,讨还血债,以解心头之恨。 方腊以上的种种作为,可以说是在作死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不过即便到了如此境地,面对一众手下断尾求生的建议,以及其妹方百花苦口婆心的劝说,方腊依然不肯死心。 他信誓旦旦的表示,就算宋军攻下清溪县,也休想让他屈服,他宁愿退去后山帮源洞和宋军打游击,也不会选择落荒而逃。 王寅等人劝解几句,见方腊不听也就罢了。只是私下难免聚在一起,暗中寻起了退路。 他们这些人,可以随方腊作出这般大事,当然都不是等闲之辈,对眼下局势和自身处境,都看的很是清楚。 娄敏中就道,“圣公已然走火入魔,连百花公主都不能劝他分毫,咱们与其再去惹他不快,还是想想我等自家的出路,总不能就此束手就擒吧。” 一身是伤的石宝闻言,立即抱怨道,“先前我与邓大师守卫乌龙岭时,就曾几次进言圣公,乌龙岭虽是一等一的险地,但久守必失,还是该另寻退路为上。 可结果如何?圣公不止不听,还强令我二人务必守住那里,否则决不轻饶,最终害的邓大师丢了性命,我若不是被手下拼死相救,也注定难逃一死。” 王寅叹道,“唉,邓大师求仁得仁,石兄弟还是少说几句为妙。” 安抚住石宝之后,王寅将目光投向包康,说道,“包公,你有何良策,还请不吝赐教,好给众兄弟谋条出路。” 包康,安徽合肥人氏。北宋名臣包青天包拯五世孙,其父包辉,为包公曾孙。 他幼年随父迁泾县震山,从小就怀有异志,对大宋的政治腐败,贪官横行,捐税繁重,表示出极端的不满。 青年时期远游讲学,广交朋友,与方腊就是在那时结识的,二人可谓一见如故。自那时候起,他们就定下志愿,以推翻大宋腐朽统治为己任。 在方腊起事之初,包康曾任军师和义军副统帅,乃是方腊集团名副其实的二号人物。直至方腊称帝,重用自家人开始,他才被迫离开权利中心。 此时听到王寅询问,包康无奈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我等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陪圣公顽抗到底,要么趁早脱离此是非之地。” 几人全都沉默起来,他们心下清楚的很,若是选了第一条路,那必然是死路一条。就冲方腊大军对那些官员的作为,朝廷就不会放过他们任何一人。 厉天闰突然开口道,“王公,那穆栩为人如何,我等可否随百花公主去投奔他?” 王寅思考片刻,老实回道,“与圣公相比,穆栩可谓英明神武,极具远见卓识,乃是天下一等一的豪杰。你们或许还不知道,我昨日已从百花公主口中探知,穆栩已发大兵去攻打云州。” “什么,此事可是真的?”包康猛的站了起来,显然对这个消息极为震惊。 王寅苦笑道,“是啊,初闻此事我也惊诧莫名,我等还陷在江南小打小闹之时,人家却已经去收复幽云了。” 此言一出,大伙更是酸涩难名,同样是对抗朝廷,为什么差距会这么大?几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答案,那就是彼此领导人的不同。 因邓元觉阵亡一事,石宝对方腊早已心存芥蒂,听到这话后,他腾的一下起身,就向着外面走去,庞万春急忙将其拉住,不解的问道, “石兄,商量的好端端的,怎么忽然要走?” 石宝眼睛扫视一圈众人,道,“商量什么,咱们还有出路吗?别人造反或有招安的可能,可我等一旦落入朝廷手里,连家人都要被连累。 要是家中只有我一人,大不了或是一死了之,或是遁入山林了此残生。然某家尚有老母在堂,怎可行如此不孝之事?” 说罢,石宝就径自去了,留下王寅几人面面相觑。 半晌,厉天闰也跟着起身道,“石宝兄弟的方才所说,话糙理不糙,我家里还有一双儿女,实在不忍他们遭难,我这就去寻公主,随她撤离江南。” 有了石宝二人的带头,剩下几人哪里还坐的住,纷纷鼓噪起来,最终大伙商定,由王寅和包康带头,一起去见方百花。 只是等众人寻到方百花时,却见她坐在方腊行宫正殿暗自垂泪,先到一步的石宝和厉天闰手足无措的站在下首。除此之外,还有本该身在睦州的娄敏中在侧。 包康顾不得方百花为何如此,一见娄敏中就问,“你怎的在此,睦州如何了?” 娄敏中沮丧道,“我与方肥守了七日,但敌军攻势太过猛烈,我等又始终不见援兵,只得弃城而走。” “如此说来,怕是朝廷大军不久便到。”包康倒吸一口凉气,赶紧追问道,“圣公人呢,他可知道这事?” 石宝面露古怪的回道,“圣公带了剩下的三千精兵,已退守后山帮源洞。” 包康瞪大了眼睛,情不自禁的看向方百花,就见方百花轻轻点头,嘴里哽咽道,“兄长将嫂嫂和侄儿、侄女托付给我和天定,说自己要留下来,和朝廷大军不死不休!” 这话听得气势非凡,可大家又不是傻子,怎能不知方腊已抱了必死的决心。 到底多年主仆一场,不管曾经有多少龌龊,一想到此生不得再见,众人全都心绪难平,一时间现场安静无比。 也不知过去多久,王寅轻声说道,“公主,朝廷大军不日即到,我等该早做打算才是。现下城内只有不到一千人马,一旦被围,那就再也走不脱了。” 方百花到底是个巾帼英雄,只这么一小会功夫,已然调整好了心情,但见她拭去眼角泪水,当机立断的下令道, “石将军,你即可去城内整合剩余人马,于西城等候! 王先生,各家撤离家眷,就交给你负责召集。记住,吩咐下去,尽量轻装简从,不要带多余之物。 包军师,你和我去见嫂嫂,我怕天定不能劝服她随我等离开。” 随着方百花站出来主持大局,整个清溪县立刻有条不紊的运转起来。 大伙各司其职,很快就将一切准备就绪,然后在朝廷平叛大军到来之前,先一步出了城,一路沿宣州边境北上大江,与李俊的船只汇合,径直往北方而去。 所以,等童贯意气风发的率领大军到来清溪县时,只见到了一座无人防守的城池。 第一百六十五章 坦然赴死 见到眼前这种情形,童贯心下大急,要是被方腊给跑了,那他此战可就少了最大的功劳。 作为天子近臣,他可太清楚那位官家对方腊的恨意了。 由方腊引起的这场叛乱,使得大宋最繁华的江南地区,被大肆破坏不说,人口更是损失高达百万,财富流失不可计数。 为了平息天下非议,赵佶只能很不情愿的下了罪己诏,还承诺废除花石纲等苛政,可谓是在大宋臣民面前好生丢了回脸。 如此种种,让自视甚高的赵官家如何能够接受,一向脾气颇好的他,难得发了雷霆之怒。在给童贯的命令里,要求其必须将方腊擒回东京明正典刑。 这也是童贯如此焦急的原因所在。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不多时有手下前来回报,通过盘问城中百姓得知,方腊一伙分作两处。一伙出城貌似逃了,另一伙去了后山帮源洞一带潜藏。 待得知方腊本人也去了帮源洞之后,童贯当即大喜过望,他只想抓住方腊,对其他人可不关心。 当下,童贯一面命人在城中清查方腊余党,一面命王禀、杨可世各率一万兵马,前去搜捕方腊。 王禀二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却碍于帮源洞一带丛林密布、坑道众多、地形复杂多变,因此始终不能建功。 有鉴于此,王禀遂向童贯进言,在各处张贴悬赏告示,但凡有可以提供方腊藏身的信息者,不光加官进爵,还赏赐丰厚,若之前有罪责在身,也可前事不咎。 这般厚利引诱之下,果然方腊军中有人动了心思,私下透露了方腊一伙行踪,导致方腊残部被宋军剿灭。 除了被方腊强令随方百花去了的妻子邵氏,以及方天定、方亳、方金芝、方杰五人外,方氏家族剩余亲族二十余人和方腊本人,全都力战被俘。 这其中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那就是方腊本人是被辛兴宗麾下一员小将生擒,说起这小将不是旁人,正是日后大名鼎鼎的韩世忠。 可惜韩世忠遇人不淑,这辛兴宗本就嫉贤妒能,如何愿意放过这天大的功劳,随即就凭借韩世忠上司和童贯心腹的身份,将其功劳给贪墨了。 言归正传,却说在方腊一行被童贯押解进京后,关于如何处置他们,朝堂上顿时争论不休。 像被方腊刨了祖坟的蔡京父子,和一众祖籍江南的的官员,全都一力主张,将一伙人千刀万剐。 而像李纲等官员则建议,对方腊本人实施剐刑,其余人等枭首示众即可,免得影响赵佶仁君形象。 虽说赵佶心里也恨煞了方腊一伙,但到底顾忌自家名声,思虑再三后,到底采纳了李纲等人的建言。 最终,方腊本人在东京闹市口,被施以凌迟之刑,其余人等被腰斩弃尸。 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方腊终于展现了他一代枭雄的本色,面对这般酷刑,却慨然而立,一声不吭。 这让许多饱受贪官污吏欺压,而同情起义的百姓,见此情形无不落泪。 此刻现场观刑的人群之中,便有刚至东京的乐和身影,他也着实没有想到,会正巧遇到方腊就义。 只看了片刻,乐和就于心不忍,长叹一声,小声吩咐来接他的张三道,“可有办法为方教主他们收敛尸骸?” 张三迟疑了下,联想到穆栩和方腊的特殊关系,咬牙回道,“暂时没有办法,但过得几日,待看守不那么严密,或可一试。” “好,此事就交给兄弟去办,只要在我离京前办妥就是。”乐和拍了拍张三的肩膀,又道, “此番回去见到寨主,我一定为兄弟请功!” 张三满脸喜色,忙不迭谢道,“那就多谢乐先生了,小人感激不尽。” “好了,闲话休提。你可知童贯府邸所在?” “瞧先生说的,那童贯在京里鼎鼎有名,我怎会不知他的府邸?” “那明日就由你带路,我要去拜见于他。” 二人一边说着闲话,一边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与在外等候的乐和随从汇合,一起去了临时住处不提。 翌日,早朝过后,童贯满腔怒火的回了府上,方一进大门,就见童贳父女迎来,他当即拉着脸问道,“你们怎么这时来了?” 童贳满头雾水的回道,“兄长平定江南,官家必然厚赏,所以小弟特携娇秀前来庆贺!” 不想童贯听了这话,竟一改往日沉稳,口不择言道,“快别提了,为兄此次这般大的功劳,官家仅赏了一些财物,爵位那是一点没升!” 童贳大为不解道,“这是何故,难道兄长被官家厌弃了?” 说话间,三人来到正厅,童贯先接过下人送上的茶水饮了一口,随后才解释道, “还不是被穆栩那个奸贼害的,那厮当日骗我说,要去攻打西夏,谁想却趁辽主出征之际,声东击西占了云州等地。 官家一直有收复幽云之志,如今被一个贼人抢了先机,自然极为不悦,将我好一顿训斥不说,此次功劳也不免大打折扣!” 童贳听了这话,急忙臊眉耷眼的请罪道,“皆是小弟之过,若不是我轻信穆栩那厮,也不会让兄被其胁迫。” 童贯向来对家人不错,因此并不怪罪童贳,反而摆手道,“罢了,此事揭过就是,以后不许再提。” 说话的同时,他目光瞥见侄女,不由关心道,“王庆那里有何进展?” 听到童贯嘴里提到王庆,童娇秀脸上不禁一红,忙将头垂下,捏起了裙角。 童贳则道,“今日来见兄长,除了为兄贺功之外,就是要回禀此事。王庆以于日前秘密派人来京,向小弟求娶娇秀,并承诺只要婚书落定,他就上书朝廷请求招安。” “总算听到了一个好消息。”童贯满意的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只是小弟有些担心蔡家那里不好交代,不知兄长作何打算?” 童贯得意道,“你放心就是,我已和蔡攸达成交易,此次招安王庆的功劳会分他一半,他不止答应不会阻拦娇秀改嫁,还会在官家那里替咱们美言。” “这就好,如此就去了后顾之忧,小弟今日回府后,就应了这桩婚事。” “嗯,就这么办,记得让王庆信使转达为兄的话,让王庆早日纳降,万不可节外生枝,不然…” 童贯话方说了一半,就被突然闯了进来的管家打断,不待他发火,就听管家说道,“老爷,门外有客人求见,来人自称是云州来的。” “什么!好你个穆栩,老夫正琢磨该如何给你寻些晦气,不成想你竟然还敢派人上门!”童贯腾的一下站起身子,口中又惊又怒道。 第一百六十六章 再三斟酌 见兄长发怒,童贳赶忙劝说道,“兄长息怒,莫忘了还有河东之事,此时得罪穆栩,怕是得不偿失。” 童贯长舒了一口气,强自按下心头怒意,先令童娇秀去后宅歇息,随后就命管家,将穆栩手下请来。 少顷,乐和带着两个随从进来,向上首童贯施礼道,“小可乐和,今奉我家寨主之令,特来拜见童枢密,这是我家寨主的一点心意。” 说着,就命两个随从放下礼盒,又挥手让他们去外间等候。 童贯看都不看地上的礼物,口中冷笑道,“不知你家寨主遣你前来,可是要向本官解释一二?” 乐和故作不解道,“枢密这话何意,我家寨主又不曾违约,为何要解释?” “哼,如何不算违约?他昔日可是曾向老夫保证,要去攻略自夏,老夫这才答应他,为他在官家那里进言,可今日他怎的又图谋幽云?” 面对童贯的质问,乐和不慌不忙的解释道,“枢密此言差矣,我家寨主只说,不占大宋一分土地,何时曾言要进攻西夏,难道云州是大宋领土?” “你!这…”童贯被这话噎的有口难言,因为他此时回想一番,赫然发现,穆栩当初故意将话说的模棱两可。从始至终,都是他自己以为,穆栩要去寻西夏人的不痛快。 看到兄长被乐和用话堵住,童贳当即坐不住了,只听他道,“这不对吧,你家寨主当日在梁山,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这分明就是强司夺理!” 乐和拱了拱手,说道,“这位想来就是童贳童大人了吧?” “正是本官!” “大人这话不对,我家寨主确实透露过,要攻略河套之意,但俗话说的好,此一时,彼一时也。一者,我家寨主那时并未下定决心,只是有那个想法。 二者,辽主突然亲征金国,如此良机摆在眼前,岂有错过之理?难道我家寨主去收复幽云,一雪我汉人百年耻辱,还错了不成?” 听到乐和这般义正言辞之语,童贳一时也无话可说。总不能以大宋对幽云有想法,所以穆栩不能对那里动手为由来反驳吧! 毕竟就像乐和所言的那样,幽云之地根本不是大宋固有领土,他们有什么理由,去阻止人家穆栩占据那里呢? 而童贯此时已然想明白了,如今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无用了,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算啦,此事暂且不提也罢,还是说说你今日来的目的,可是为了交割河东?” 乐和回道,“这只是其中一个目的,而且即使我方愿交还河东,那也得大宋先平定田虎再说。 再者,小可今次前来,是奉我家寨主之命,特向朝廷献上幽州之地的。” “此话当真?”童贯闻言立时来了精神,用眼睛死死盯住乐和,生怕是他听错了话。 乐和正色道,“这种事情,小可怎敢拿来开玩笑,自是千真万确!” 听到乐和亲口确认,童贯兴奋的在地上走了好几圈,好一会才冷静下来,有些狐疑的看着乐和,说道,“你家寨主竟有这般好心?” 乐和笑着恭维道,“枢密说笑了,我家寨主自是有所求的。” “你且说来听听!” 乐和当即就将穆栩的条件,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童贯听后虽觉有些苛刻,但他心下也十分清楚,穆栩差人来见他,为得不过是向官家传话,此事到底该如何决断,却不是他所能做主的了。 想到这里,他便对乐和道,“你且在我府上等候片刻,千万莫要离开,待我向官家禀过此事,说不得官家会召见于你。” 说罢,他吩咐童贳留下招待乐和,本人则匆匆离了府邸,径自入宫去了。 和童贯的表现一样,正自在御花园赏景的赵佶初闻此事,第一反应也是不信,待听了童贯仔细回了穆栩开出的条件,他才回过神来,有些迟疑的道,“你觉得此事是否可行?” 童贯有心赞同,又怕中间出了岔子,再次上了穆栩的恶当,因此便推脱道,“官家,此事事关重大,还是召集朝中重臣,商议一番为好。” 赵佶点头道,“就依爱卿之言,朕即刻下旨,召诸位臣公进宫议事。” 于是,随着赵佶旨意下达,短短半个时辰,下朝才不久的多位重臣,就依次重新来到延和殿中。 见人来的差不多了,赵佶也不多说废话,当即就令童贯又将事情说了一遍。 待童贯说完,他立时就问,“此事朕委实难以决断,诸位爱卿可有教朕。” 郑居中出列道,“官家,此事臣觉得不妥,我朝与辽国自檀渊之盟后,双方已有近百年不曾大战,现下若轻启战端,恐怕徒惹非议啊!” 作为最了解赵佶的臣子,蔡攸在赵佶方一问话之际,便察觉出他怕是动了心思,所以郑居中话音一落,蔡攸就急不可耐的出言反对道, “臣认为此事可行,那幽云十六州乃是我中原旧地,太祖太宗皆心心念念要收复此处,如今天赐良机于官家,自无错过之理。” 王黼附和道,“微臣赞成蔡大人之言,这正是官家洪福齐天,上天欲让官家完成历代先皇都完不成的伟业,才使那穆栩逆贼为我皇先驱,此等机会万不可轻易放过。” 一想到这是远超先祖的功业,赵佶心头一片火热,内心的天平彻底倒向出兵,就要忍不住点头时,却见李纲出列道, “官家,那穆栩狼子野心,此举不过是驱狼吞虎之计,想利用我朝为他抵挡辽人接下来的报复而已,万万不可答应于他。” 高求则建议道,“不如咱们不理那穆栩逆贼,由我朝单独出兵如何?” 童贯像看白痴一样看了眼高求,悠悠提醒道,“太尉莫不是忘了河东之事乎?眼下若与穆栩闹翻,不止要错过收复幽云的良机,甚至还要耗费心力去先对付穆栩,此非智者所为也。” 高求遭了童贯一通抢白,只得脸色通红的怏怏退下。 赵佶则权衡再三后,忽然对童贯说道,“童爱卿,莫非你的意思是,答应穆栩开出的条件喽?” 童贯可不傻,才不会落下这个话柄,免得穆栩日后闹出事端,牵连到自家,因此回道, “臣只是觉得,这个收复幽云之机实在难得,至于说穆栩的条件答应与否,自有官家圣心独断,” 第一百六十七章 亲自上京 赵佶在心里暗骂一声滑头,他其实很想答应下来,但又不愿随意开了这个先例,毕竟大宋就是在结束军阀割据的基础上建立的,国策也是重文抑武,而穆栩所求偏偏是成为一方藩镇。 目光扫过殿内一干重臣,赵佶此刻格外想念已经致仕的蔡京,若是其今日在场的话,说不得可以给他提供一些切实可行的建议。 “罢了,今日就议到这里。童爱卿,你暂且稳住云州来人,不可过于怠慢。” 说着,赵佶又看向王黼,中间停顿了下,到底还是觉得蔡攸更得自己心意后,便道,“蔡爱卿,就由你负责出面,与穆栩使节谈判。” 童贯二人互相对视一眼,急忙各自躬身领命。 从宫里出来,蔡攸自然而然紧随童贯脚步,向其打听道, “枢密,你给我个实在话,那穆栩此番可信吗?若是再像上次那般摆朝廷一道,咱们二人可无法给官家交差啊!” 童贯犹豫片刻,见四下没有旁人后,才如实回道,“老夫正是担心这点,所以才不敢在官家那里直言,要不然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老夫岂能错过?” 蔡攸点了点头,随即眼珠一转,出了个损招,“那穆栩派来的使节为人如何,可有被我们收买的可能?” “这…此人颇为牙尖嘴利,怕是不好对付啊。”童贯迟疑道。 蔡攸以己度人,可不认可此话,他极为自信道,“这天下还有无欲无求之人吗?本官可不信!明日我就请穆栩使节去矾楼赴宴,好生试探他一番。” 果然,蔡攸说到做到。接下来七八日间,每日都要宴请乐和,期间除了有美人相伴,还赠了不少金银珠宝,更是暗示乐和,只要乐和愿意与朝廷合作,将来高官厚禄不在话下。 乐和第一次赴约时,便猜到了蔡攸的打算,只略一盘算,便干脆一边陪蔡攸演戏,一边虚与委蛇。 面对蔡攸的送来的好处,乐和那是来者不拒,直到见火候差不多了,他才故意借着醉意,透露了一些似是非的内幕给他。 蔡攸不疑有他,得到这些消息后,自是如获至宝,当日就入宫觐见赵佶,向其信誓旦旦的表示。 穆栩之所以会有如此反常举动,那是因为自身兵力严重不足,担心不能应付辽人反扑,所以才想拉大宋下水,减轻一些压力。 赵佶听后深感有理,随即便再次召见群臣商议。 这一次赵佶的态度坚决了许多,话里话外都流露出,要趁此良机,出兵北伐之意。 赵佶这个皇帝怎么说呢,治国虽然无能,但玩弄权术却是一等一好手,从蔡京几次罢相,又几次起复,就可以窥见一丝端倪。 再加上赵佶在位期间,朝堂充塞着阿谀奉承之辈,因此他这个皇帝的掣肘很少,不似仁宗、神宗朝时,那些宰相可以动不动就敢和皇帝顶牛。 如此一来,往往赵佶一旦打定主意,群臣基本毫无办法,只得老实遵从。 一伙人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先前的老问题,都觉得别的条件尚可,唯独穆栩要求成为一方诸侯这点,胃口未免过大,害怕答应此等要求,容易引起非议,给天下造反之人开一个坏头。 赵佶自己也是摇摆不定,最终还是梁师成的话打动了他,梁师成是这般说的, “臣觉得就算答应穆栩所求也是无妨,云州本就不是我大宋所有,今日穆栩只要愿意称臣,那就代表着朝廷有了大义在手,日后可以光明正大插手云州政事。 再者,与其担心穆栩做大,还不如想想,若是其顶不住辽国压力,投向彼方又该如何?到了那时,朝廷不止会失去收复幽云的机会,河东怕也永无宁日!” 梁师成这一番另辟蹊径的话,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不单是赵佶觉得言之有理,就连反对声最大的郑居中几人,也找不出话来反驳。 赵佶眼见于此,当即拍板决定道,“既然如此,那此事就不必再议,朕就封穆栩为应国公,云州节度使,许他开府建牙之权。” 郑居中闻言,不甘心道,“官家,按照朝廷旧例,此等封疆大吏的册封,需要本人亲自入朝谢恩,不知可要穆栩本人前来?” 赵佶情不自禁道,“那穆栩怕是不敢孤身犯险吧?” 不想郑居中却冷笑道,“哼!官家此乃明旨,又是金口玉言,若是穆栩不敢前来,那就说明他心里有鬼,正好让天下人看清其狼子野心。” 和穆栩过节极深的高求眼前一亮,立即出班赞同道,“郑侍郎此言大善,那穆栩不来最好,日后朝廷抓住他的把柄,出兵征伐时,也能借此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有了郑居中、高求挑头,李纲等人纷纷附议。 说到底,在这些人眼里,穆栩不过是区区一介草寇头目,即便眼下拥兵自重,可照样上不得台面。 但他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和朝廷来讲条件,实在是罪大恶极。而按郑居中的主意,既能给他添堵,又可为将来未雨绸缪,何乐而不为呢? 赵佶当下就从善如流,甚至在王黼的提议下,还假惺惺的下旨,给穆栩在京里赐了一座府邸,以及宫中侍女若干。 当乐和从童贯口中得知此事之后,自是满心的不情愿,当场就进行了驳斥。 “辽人必不甘心失去西京道,随时都会发兵复夺那里,如此关键时刻,我家寨主自要留下主持大局,怎可随意离开?” 但童贯也有话说,“此乃大宋朝廷礼仪规矩所在,若独为你家寨主破例,国朝威仪何在? 且你家寨主曾言,要彷钱王旧事,那他想来也应该清楚,昔日钱王举国归顺大宋,不照样来京朝拜天子。 若是你家寨主真心向大宋称臣,就该屈尊前来京城,而不是只派出使节,这是对朝廷和官家的不尊重。” 乐和待要与童贯再争辩一番,却被其突然告知,赵官家已经当朝下了旨意,将这件事过了明路。 他顿时眉头大皱,知道想要再改变此事,怕是千难万难,只好强忍不快修书一封,将事情来龙去脉附上,差人快马加鞭送去云州,交给穆栩亲自审阅。 这般一来一回,等乐和收到穆栩回信,已过去一月有余,只是令其万万没想到的是,穆栩竟然在信上回复,他可以入京朝拜大宋天子,但必须是在王庆招安之后。 虽不知穆栩怎会有此决议,但事已至此,远在东京城的乐和也是毫无办法,只能就此事正式知会了童贯。 连乐和都为穆栩的决定感到惊讶,就更不用说赵佶君臣了。他们在得知这个消息后,自是满头雾水,最后经过一番讨论,才得出结论。 穆栩开出这个条件,或许有三方面原因。 一是穆栩和王庆私下有着协议,此举是为了给王庆撑腰,让朝廷不敢轻视王庆,这从穆栩可以轻松说服王庆招安,就能看出来两个人私下勾结颇深。 二是穆栩或许是想借王庆招安一事,来试探下朝廷的底线和诚意,为之后他是否来京,以及要不要与朝廷合作攻辽,做一个明确判断。 三是若朝廷对王庆的安置不妥,那穆栩很有可能会以此为由,为拒绝来京找一个借口。 自觉看破了其中的算计所在,赵佶君臣当然不愿留给穆栩话柄,让他再有狮子大开口的机会。 当下赵佶就给童贯下旨,命他加快落实王庆招安的事情。 其实赵佶君臣完全就是想多了,穆栩会提出这个条件,只不过是由于他和王庆事先有过约定,所以才想借着去东京的机会,将此事做个了结而已。 话说在收到乐和急信之后,就穆栩是否上京一事,梁山内部也是吵成了一团,大家各抒己见。 大体来说,以阮氏兄弟为首的平民派,以及方腊那边投奔过来的众位好汉,皆是言辞激烈的反对,直言他们信不过朝廷。 而以呼延灼、关胜等朝廷出身派,却建议穆栩同意下来。他们给出的理由是,赵官家既然发了明旨,那就不怕朝廷出尔反尔,要不然天子威仪何在,今后还如何统御天下? 穆栩本人则是倾向于后者,他倒不怕大宋朝廷耍什么手段,以他目前的身手,一人敌一军可能办不到,但如果只是想单纯的逃出东京城,那简直是轻而易举之事。 眼见大伙吵的越发厉害,但穆栩又一时没有表态,作为军师的许贯忠不得不站出来制止道, “诸位兄弟莫要伤了和气,且静听小生意言。” 等众人冷静下来,许贯忠朝穆栩拱了拱手,接着说道, “以小生之见,寨主还是应该走上一遭,正如呼延兄弟几人所说,今番大宋朝廷下的可是明旨,是要给天下人看的。 于情于理,他们都不敢作出过分举动。如若不然,以后谁还敢相信朝廷?” 说到这里,许贯忠又面向众人,嘴里继续解释道, “我力劝寨主入京,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事关名分问题,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咱们如今虽然势力不小,可在周边列国眼中,依旧只是一帮草寇,入不得人家法眼。 但若有了大宋朝廷认可背书,那就代表我等可以摆脱现下尴尬身份,日后与各国打起交道,也会方便许多。当然,此乃小生浅见,至于去或不去,还请寨主自家定夺。” 穆栩笑着拍了拍手,说道,“军师之言,甚合吾意。大宋君臣给出这般难题,那是笃定我不敢前去,想以此逼迫我降低双方合作条件,可我偏不让他们如意。” “那寨主打算何时起行,不知点哪几位兄弟同行?”林冲问道。 穆栩摆了摆手道,“不急,我曾经答应过王庆,在他招安后要上书朝廷,为其壮壮声威,使大宋君臣不敢轻易过河拆桥。今番正是个机会,索性此次一并办了这事,也算是一举两得。” 说罢,他眼睛余光忽然瞧见林冲一副欲言又止之色,不由奇道,“教头可是有事要说?” 林冲不好意思道,“当日流配出京,一时走的匆忙,以至和许多朋友不曾打过招呼,所以…” 穆栩摇头失笑,如何还猜不出林冲的心思,这家伙哪里是要去和朋友叙旧,分明是见穆栩开牙建府在即,他身份必定水涨船高,因此动了衣锦还乡的念头。 对这种小要求,穆栩自不会拒绝,满口应了不说,还笑着问在场诸人道,“还有哪位兄弟想同去京城,就速速道来,若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几人都露出意动神色,却不想被柴进抢先道,“柴某对东京颇为熟悉,就由小可为寨主做个向导,如何?” 被抢了先机的几人,暗自后悔晚了一步,可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穆栩点头答应,又点了武松、石秀二人随行。 以上就是穆栩收到乐和急报后,所作出的反应。 可朝廷一方不知道啊,为了让穆栩无话可说,在接到赵佶旨意之后,童贯那是一刻都不敢耽搁,第一时间就派出使臣去见王庆,本人更是去了洛阳坐镇,以便随时和王庆谈判。 终于在童贯的一番努力下,只用时不到两月,双方就迅速敲定了招安的一切事宜,王庆也同意将麾下兵马交割完毕,再遣散一众不愿当官的部下后,就入京朝见天子。 又等了十余日,方一得到王庆起行的确切消息,童贯就迫不及待的命人告诉乐和,催促他给穆栩发信,让其早日来京。 乐和当然知道童贯不会拿此事说笑,但还是故意转模作样验证了一番真伪,这才在童贯恨得牙痒痒的表情里,派人向云州传去讯息。 而穆栩在得报之后,当即就将军务委托给许贯忠等几个心腹,带上林冲、武松、石秀三位头领,并一百铁骑,从雁门关进入河东。 途中,他在太原停留了三日,和李师师等女卷团聚一番,又关心了一下田虎的现状后,才一路南下,改道相州进入京畿路,待过了黄河便是东京在望。 第一百六十八章 意外消息 话说穆栩等人虽在太原停留了三日,但因为此行全程都是骑马的缘故,所以用时不过半月便已来到了东京城下。 他们这一行人,各个都是高头大马,以至于方到玄武门外,就引起进出城的百姓一阵骚乱。 守门的城门官见此情形,赶忙派人维持出入秩序,本人便要带着剩余手下上前盘问,还未走到近前,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厉喝, “都给本官站住,休得无礼!” 却是乐和到了,而开口的则是同行的童贳,但见他来到守门官身前,亮了亮兄长童贯的令牌,趾高气昂的训斥道, “这是来朝勤天子的云州节度使队伍,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上前阻拦?” 这守门官看到童贯的令牌,顿时吓得两股颤栗,大冷的天出了一身冷汗,就要跪倒求饶。 穆栩心明眼亮,看到童贳来了之后,不先与他见礼,反而借题发挥,去教训一个小小的城门官,哪里还不知道,这厮分明是指桑骂槐,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他也懒得同其在城门处做戏,当即就出言打断不依不饶的童贳。 “童大人这是做甚,此人不过是尽忠职守,又何罪之有?不妨看在我的面上,就此揭过此事。” 果然,在听到穆栩主动发声之后,童贳仿佛突然记起了此来目的,先打发走千恩万谢的城门官,然后笑着朝穆栩拱了拱手,说道, “寨主莫怪,本该由枢密院礼房官员负责迎接事宜,但家兄念及我与寨主是老相识,所以特命下官前来接待,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千万恕罪!” 穆栩闻言,干脆利落的翻身下马,故作亲热的拍了一把童贳肩膀,笑道, “知我者,童枢密也!有童大人这个旧识前来迎我,那是再好不过。” 穆栩话是这样说的没错,人却径自绕过童贳,连个正眼都不肯给他,只走到乐和面前,和其寒暄起来。 童贳看到眼前场景,顿时明白穆栩定是识破了方才自家的小伎俩,这是刻意将他晾在一旁做以回击。 脸上青红不定半晌,想到目前不能得罪穆栩后,童贳深吸了一口气,换上一副笑颜,向穆栩拱了拱手,说道, “穆寨主,您看这大队人马堵在这里也不像回事,不如先进城洗洗身上的风尘,如何?” 见童贳服软,穆栩这才转过身子,打量他几眼,笑意吟吟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只是我手下颇多,不知可能安置下来?” “这个无需担心,官家天恩浩荡,得知寨主来京的消息后龙颜大悦,已赐了座国公府邸,就在朱雀街上。” “哦,那等我见到天子,可要好生谢恩了。” 两人转眼之间,似乎便忘了刚才的不愉快,语气熟络的像多年老友一般,向城着内走去的同时,还不忘在互相闲聊。 “天子可曾说过,要何时召见于我?” 听到穆栩这个问题,童贳为难的回道,“寨主可能需要多等些时日,再过几日就是正旦之期,官家除了要参加祭祀大典,还得接见各个番国使臣,一时怕是难以抽出空来。” 穆栩点头表示理解,随即又询问起王庆的境况。 童贳搞不清穆栩和王庆的真实关系,自是不敢多言,只能尽量捡好听的说。 说话间,大约用了半个时辰,众人来到位于朱雀街中段的一座气派府邸,童贳指着敞开的大门,正要向穆栩介绍,却见王庆从里面走了出来,朗声笑道, “穆兄弟和岳父来的何其之慢,我已等候多时矣!” 与方腊和田虎相比,穆栩对王庆的印象很是不错,此时见到他出现在这里,顿时颇为高兴,抱拳回道, “我前头还曾向童大人打听过老兄的情况,本打算安顿下来后,再登门拜访,谁知你竟然先一步来了,这可真是喜事一件,今日咱们兄弟可得不醉不归才行!” 王庆见到穆栩,心下也十分高兴,再听到穆栩要请他吃酒,自是满口答应下来,还转头邀请童贳一起。 童贳可不敢与穆栩二人走的太近,赶紧以要像童贯交差为由,告罪一声,匆匆去了。 没了童贳在面前碍眼,穆栩立时就随意起来,一面命乐和安顿随行人员,一面邀请王庆参观这座御赐府邸。 两人走走停停,大致将府上看了个遍,最终来到偏厅坐下,穆栩挥手散去伺候的下人,这才问起王庆来京后的境遇。 王庆靠在椅子上,懒洋洋的说道,“赵官家赐了我一个太乙宫使的闲差,每日里闲来无事,不是和旧友相会,便是出没于勾栏瓦舍,日子颇为快活。 倒是兄弟你胆子也忒大了些,你就不怕朝廷出尔反尔,将你扣在京里,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穆栩毫不在意道,“想来不至于如此,他赵官家堂堂天子之尊,若连这点信用都没有,岂不令天下人耻笑?” “你心里有数就好,不过兄弟是做大事的,这京城到底不是久留之地,还是早日离开为好。” “兄何出此言,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王庆起身走到门口,向四处张望一番,见四下无人后,才小声说道, “我前日去醉杏楼吃酒时,偶然听到几个太学生在议论,说兄弟你日后必反,他们准备联名向天子上书,建议将你留在京城,不可放虎归山!” 穆栩神情微微一顿,他是从后世来的,对舆论战那一套再熟悉不过。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即就想明白了,这必然是有人在刻意散播流言,想置他于死地。 只是这人未免天真了些,如今是大宋朝廷有求于他,怎可能听那些书生之见? 王庆看穆栩沉默不语,便追问道,“兄弟可能猜到,这是何人手笔?” 穆栩沉吟道,“高俅的可能性最大,他的养子就是被我所废,堂弟高廉也是间接死在我的手上,他本人更是被我手下打得丢盔弃甲,差点丢了性命。此事十之八九是他所为,只是其未免想得…” 话说到这里,穆栩却停住了,只因他突然的意识到,高俅乃是赵官家的心腹重臣,其不可能不知道,目前朝廷和自己的微妙关系。 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此事根本不是高俅所为,而是有旁人在暗中搞风搞雨,只是此人会是谁呢?童贯、亦或是蔡京父子,他们这般做的目的何在? 第一百六十九章 棍棒伺候 意识到有人在暗中针对自己后,穆栩一时也没了兴致,简单的招待过王庆,与其相约改日再聚,就将他送出了府门。 随后穆栩立即召来乐和,把从王庆那听来的消息告诉于他,询问他最近在京城里,可曾听到什么风吹草动。 谁知乐和却道,近些日子以来,他身边一直有朝廷官员陪同,根本没有去市井走动过,所以并不知道此事。 穆栩对此表示理解,思考片刻后,便低声吩咐乐和,让他想法子将张三秘密找来。 当天傍晚,收到穆栩召唤的张三,便混在出府采买的下人里,偷偷来到府上。 见到张三之后,穆栩先肯定了一番他这些年留在京城的功劳,然后才说了找他来的缘由。 作为东京的地头蛇,又多混迹于市井之中,张三果然也听说了此事,只听他道, “寨主来京之事,本来并无多少人关注,可是一个月前,京里却忽然传的沸沸扬扬。一开始只是有人在到处宣扬,寨主收复云州的功绩。 小人见这是好事,便没有多加理会,可五日前这风向突然之间就变了,有不少太学生也加入进来,还四处说什么,寨主是黄巢在世,并以寨主从前作的诗举证。” 听到这里,穆栩不由奇道,“诗?你可记得内容,且念来听听!” 好在张三记性不错,还记得一些。 “听那些大头巾说,寨主昔日曾作了一首反诗,小人恍忽记得,内容是什么百花、黄金甲之类的。” “你仔细听好,可是这一首诗。百花发时我不发,我若发时都吓杀。要与西风战一场,遍身穿就黄金甲。” “对、对!就是这个,难道真是寨主所作?” 见到穆栩点头,张三立即拍恭维道,“嗨!原来真是寨主作的,怪不得如此气势不凡。” 穆栩哪有心思听张三的马屁,他此时已在脑海思索起来。 “我这诗是在浔阳楼所提,知道此事的除了我和方腊几人外,应该就只有那黄文柄和蔡九,可蔡九死在了我的手上,黄文柄也被宋江所杀。 咦,对了,还有宋江!此事或许他也知道,会不会是这黑厮在暗中捣鬼?不过即便是这厮,他也没有这个能量,除非是有人在幕后支持。” 穆栩越往下想,越觉得此事或许和宋江脱不开关系,当即就交代张三,“你回去之后,立即找一些人,给我盯着童贯府上,尤其是留意是否有一个人出没。” 说着,他就把宋江的样貌特征仔细形容了一遍,叮嘱张三一旦有了消息,速速前来禀报。 张三见穆栩说的郑重,急忙满口答应,接着便要告辞离开,只是方走出两步,他又停下脚步,向穆栩汇报了另一件事情。 “瞧小人这记性,险些将这事忘了。小人于半个月之前,曾回旧宅去取东西时,路过大相国寺菜园,遇到一个小娘子在打听寨主消息。” 穆栩闻言一怔,好半天才道,“她生的是何模样?” 张三答道,“寨主见谅,那小娘子面有轻纱遮挡,再加上身边跟随着不少护卫和侍女,小人近不得身,因此实在看不到真容。” 听了张三的描述,穆栩不知为何,脑海里就浮现出一张怯生生的俏脸,手也不自觉的伸到怀里,掏出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来。 穆栩将玉佩拿在手上把玩半晌,待发现张三还在等候他的指令后,才道,“行了,此事你不用多管,办好方才交代你的事情即可。” …… 转眼之间,穆栩来到东京已经超过五日。 而就在穆栩到京次日,就有一帮太学生聚集在应国公府大门之外,叫嚣着要找穆栩本人问个明白,问他是不是要做当世黄巢。 按照常理来说,京城出现这种大事,本该有开封府或是太学派人出面,来制止这些人胡闹下去。但不知怎的,这两个衙门却像对这件事一无所知似的,对彼等放任自流。 如此一来,就更加助长了那些太学生气焰。他们先时只是堵门,逼的应国公府上下人等,出入都只能走后门。 事情发展到第五日,这些人竟堂而皇之的冲击府上大门,大有一拥而入的架势,吓得门口侍卫赶紧将大门禁闭,派人立即通传给穆栩。 穆栩当然知道府外发生了何事,他原本想着随那些人去闹便是。他只要不去理会,过上几日,等他们闹够了,自然就会主动散去。 只是让他没有料到的是,这个幕后之人,竟然没完没了起来,非要逼他本人出面不可。 穆栩其实早就想明白了,不管这件事是谁在背后策划,目的说来很简单,那就是想借此搞臭他的名声。 可此人却太过小看穆栩,也根本就不明白,在穆栩的心里,这些书生连个屁用都没有,大部分人都是些欺软怕硬之徒罢了。 要不然在历史上,当金人、蒙古人、满洲人轮番入主中原的时候,怎么不见这些读书人出来抗议,怎么他们不去向那些蛮夷之辈问个清楚? 面对异族的屠刀,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不照样老老实实服从统治,选择当一个朔民。甚至有的人还费尽心思、巧立名目去给蛮夷洗白,就只为得讨得一官半职。 因此,穆栩才一开始对这件事不闻不问。 再有就是因为,他今番不欲多生事端,只想早日和赵宋朝廷达成协议,就尽快返回云州主持大局,应对辽人随时可能到来的报复。 可他却忘记了一句老话,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他的闭门不出,被那些太学生和幕后之人,想当然的认为,这是他心虚、害怕之举。 所以,在听到那些家伙得寸进尺,竟敢冲击府上大门之后,穆当即冷笑一声,向石秀下令道, “你带让一队侍卫出去,将那些胆敢放肆之辈乱棍打出,若还是屡教不改,就给我赏三十军棍,不必手下留情!” “是,寨主!”石秀心里早就憋了一团火,现在得到穆栩命令,那还有什么好说,立即大声应了句,气休休的去了。 “寨主,这样怕是有些不妥吧,如此作为,岂不正好中了幕后黑手的奸计?”乐和担心事情闹大,赶忙站出来劝阻道。 不想穆栩却摆了摆手,浑不在意道,“不必多说,我自有计较!” 应国公府外,见到守门的侍卫被他们惊退,那些太学生更是得意万分,其中一个还高呼道, “诸位,咱们再加把劲,且将此门撞开,让穆栩此僚当面解释清楚,看他到底有没有叛逆之心!” “不错!” “合该如此!” “我辈读书人为国出力,就在今朝!” 随着那人的振臂一呼,现场许多人立时附和起来。 就在他们从不远的茶馆找来桌椅板凳,想要破门的时候,却见那两扇关闭的大门缓缓开启。 接着就从门内冲出一伙持棍大汉,对着众人就是一顿暴揍,打得这些家伙抱头鼠窜,四下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第一百七十章 童贯请客 不到半日功夫,穆栩驱使手下棒打太学生的事情,便在有心人的传播下,在京城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许多文人士子、御史言官纷纷上书朝廷,义愤填膺的请求严惩穆栩。 事情闹得这般严重,赵佶在宫里自是坐不住了,连忙召见了童贯、蔡攸,也不知他们期间谈论了什么。 回到府上的童贯,立即就以个人名义向穆栩下了帖子,请他明日过府一叙。 到了次日,随着应国公府大门敞开,穆栩自从进京后,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大众眼前。 在各色人等探究的目光里,只见穆栩身着华服,腰缠玉带,头饰金冠,骑着一匹照夜玉狮子,身上跟着一队如狼似虎的骑士,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招摇过市。 感受到四下投来的视线,骑马跟在穆栩身后的乐和,极为不自在的问道,“寨主,咱们这个时候,不是更应该低调行事吗?” 穆栩欣赏着街景,嘴里解释道,“你还没瞧出来吗,这是有人盯上了我等,就算我做个缩头乌龟,人家难保不会想出别的办法。既然如此,那我索性高调一点,看看是谁在背后捣鬼?” 乐和恍然大悟道,“原来寨主故意棒打那些太学生,竟是为了引蛇出洞!” 穆栩点头回道,“不错,我正有如此打算!咱们在东京势单力薄,再加上又敌明我暗,若是选择和那些人去斗智斗勇,岂不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吗?” “那寨主可有怀疑的对象?” “本来我以为是童贯所为,为得是故意给我添堵,好报前番我胁迫他之仇,可发生了昨日的事情,我反倒有些疑惑了。” 乐和也出言赞同道,“寨主所言甚是,童贯一心想要凭借收复幽云之功封王,他没理由会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说起来,寨主为何会首先怀疑童贯?毕竟若说起对寨主的仇怨,怎么都不该轮不到他啊!” 穆栩也不隐瞒,当下就把昔日在江州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末了说道, “虽说当日在浔阳楼上,我曾在诗下留名,但一来知道我去江州的人不多,二来天下同名同姓之人怕也不少,为何却能一口咬定那诗是我所做?” “依照寨主所说,那宋江的确很有嫌疑,只是他一个招安之辈,在朝廷没有这么大的能量吧?” 乐和皱眉说道这里,忽然脑海里灵光一闪,口中猜测道,“寨主,你忘了还有一人,他要是出面向宋江打听,宋江必然会老实交代,而且他也有这个理由为难寨主!” “你是说蔡京?”穆栩有些不太肯定的问道。 “正是,据说那老儿对蔡九颇为疼爱,仅次于四子蔡条,蔡九死的那么不明不白,他没道理不会去仔细调查其死因。 而宋江如今已然招安,想来也不愿再顶着这口黑锅。因此只要二人有所接触,再结合寨主当日曾出没于江州的消息,那就不难推断出蔡九死亡真相。” 听了乐和这番分析,穆栩不得不承认,确实很有道理,比自己先前所想更具有说服力。 当下,他脑筋急转,想到一会就要见到童贯,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就在穆栩思索之际,乐和轻声提醒道,“寨主,童贯府上到了。咦,没想到蔡攸竟然也在,还和童贯一起迎候寨主!” 穆栩顿时回过神来,打眼向前方府邸大门看去,就见童贯领着童贳立在门口石阶之上,旁边还站着一个中年文士,想来便是蔡攸无疑。 人家这般给面子,穆栩当然不好端着架子,在距离大门尚有十步之远时,他便勒马驻足,随即利落的翻身下马,笑着向前方走去,来到二人身前,施礼道, “怎敢劳烦童枢密和蔡少保迎候,实在是愧不敢当,折煞小可矣。” 童贯二人也各自回了一礼,口中连道无妨,蔡攸更是笑道,“穆兄弟果然一表人才,难怪年纪轻轻,就做的好大事业!” 穆栩方要自谦两句,就听蔡攸突然话锋一转,指着不远处的几十名铁骑道, “东京城乃是天子脚下,堂堂大宋首善之地,穆兄弟出门只带一二随从即可,哪里需要这么多护卫?” 穆栩顺着蔡攸的话道,“蔡少保此言,我自是极为认同。但不知我得罪了哪路毛神,这进京不过几日,就不时有人上门寻找晦气,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多带护卫,免得又被人冲撞。” 童贯闻听此言,立即暗骂一声狡猾,他本想借此事敲打一番穆栩,谁知这刚一见面,就被其先倒打一耙。 这话明着是在说有人找事,反过来未尝不是在兴师问罪,问他们朝廷为何放任太学生放肆。 “纵然那些太学生多有不对,但你也该忍让一二,又何必和他们计较?你这一时痛快了,却让老夫被官家召进宫去,好一番训斥!” 童贯不轻不重的点了一句,言外之意,就是想让穆栩承他这个人情。 谁知穆栩却道,“童枢密这话说得让人费解,此事难道不该由开封府和太学来管吗?” 童贯气结,言语颇为不善道,“穆寨主是真傻还是装傻,此次北伐一事事关重大,官家已全权交给我和居安负责。 本来朝里就有不少人反对此事,而你再这么一闹,正给了那些话柄,可知我二人要面临多大的压力?” 穆栩毫不客气的回击道,“原来童枢密还知道事关重大,那我倒要问问,为何任由那些太学生冲击我的住处,难道这就是朝廷的法度所在?” 说完,他又看向蔡攸,义正言辞的追问,“请问蔡少保,依照大宋律例,无故冲撞国公府邸,该当何罪?” “哎呀,穆兄弟莫要生气,童枢密也请息怒!咱们三人目下可是一条船上的,万不可因小失大,让旁人看了笑话。” 蔡攸没有回答穆栩的问题,反而却劝说起二人来,接着他又替童贯做主,命童府官家将穆栩随从好生安置,然后就一把拽住穆栩向府内走去,还不忘对童贯道, “穆兄弟这可是第一次登门,还不命人准备好酒好菜,再召几个美姬相陪,定要让他来个不醉不归!” 穆栩此时已经看出来了,这二人分明是,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在他面前唱双黄呢! 他也懒得去点破,干脆假作不知,就这么跟着蔡攸进了童府大门,最后来到花厅之中,一边陪他们吃酒瞎扯,一边看他们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果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童贯一个眼色下去,童贳立即起身拍了拍手,就见一众歌姬款款退下,又上来几名下人,将花厅收拾干净。 待花厅只剩几人,童贯适时开口道,“穆老弟,你提议一起攻辽之事,官家也甚是认同。但目前尚有一个大问题摆在中间,若不及时解决,否则朝廷很难出兵,只能眼睁睁看着辽人缓过劲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皆大欢喜 穆栩眼里一闪,出言问道,“童枢密说的可是河东之事?” 童贯一拍大腿道,“照啊,穆寨主果然是明白人!河东对大宋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知,若是不能根除此地对京畿的威胁,连官家也很难说服群臣,现下就出兵伐辽。” 在进京之前,穆栩就先一步想到了,大宋朝廷很有可能以出兵辽国为借口,逼他早日归还河东。 因此这时听到童贯的话后,他是一点也不奇怪,只澹澹的道,“那依童枢密之见,此事该当如何呢?” 童贯笑着摆手道,“可不敢如此说,老夫不过是一介臣子,可做不了官家的主。” “是我失言了,那不知官家有何示下?” “官家的意思是,穆寨主最好可以先交还河东,这样的话,朝廷也能放心出兵幽州。” 穆栩不置可否道,“难道官家忘了?我只占有河东大半,南边的地盘可皆在田虎手上,就算我将太原等地归还,京畿路的威胁依旧不能解除。” “这点穆寨主可以放心,只要你将所占之地归还,朝廷自有应对田虎之策。” 看到童贯如此胸有成竹,穆栩只是稍一思量,便猜到了大宋朝廷的应对办法,想来就是在田虎地盘周边要地,屯驻一些人马,用来威慑其不敢轻举妄动。 其实要穆栩说,这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只因田虎早已经失去了进取之心,现在成日窝在新建的汾州行宫里醉生梦死,哪里还管外界发生了何事。 当然,关于这一点,穆栩是不会提醒童贯的。 至于说要不要归还河东,穆栩也想好了搪塞办法,只听他道,“河东乃是我的退路,所以我只能答应归还一部分。 如果要我全部归还,则必须有个前提,那就是彻底将辽人驱离幽云,解了我的后顾之忧。” 童贯听了这话,当即不悦道,“若依穆寨主所说,难道只要辽人盘踞幽云一日,那你就一日不愿归还我大宋领土了,这可与咱们先前协议不符吧?” “哪里不妥,我当初是如何答应朝廷的?” 面对穆栩的反问,童贯有些语塞。见此情形,又是蔡攸出来打圆场道,“那穆兄弟总该给个痛快话,你愿意先交割哪几州,我二人也好向官家回复。” 穆栩故作沉吟道,“隆德、威胜二州如何?” 蔡攸立时摇头道,“太少,太少!” “不少了,这可是两处要地,隆德府乃是太行东麓的门户,而威胜更是比邻汾州,直接就能威慑田虎。” 又讨价还价片刻,蔡攸见无论好说歹说,穆栩就是不愿松口,只能开门见山道,“穆兄弟需要什么条件,才肯答应提前归还河东?” 穆栩等的就是这话,但他依旧摆出一副为难之色,好半晌才道, “我也不瞒二位,现下我的大军钱粮全靠河东支援,若一朝失去补给之地,那云州如何能守?” 童贯摆明了不信,“穆寨主就爱说笑,幽云山后九州里,你已独占八州,怎会缺少钱粮养兵?” 穆栩立即大倒苦水道,“两位大人有所不知,那幽云的富庶之地,全数集中在山前七州,再加上辽人多年来荼毒地方,云州等处早就残破不堪。如今别说供养大军,不让我补贴就不错了!” 童贯二人对视一眼,虽觉得穆栩说的过于夸张,但云州等地确实地处边塞,相较中原更加穷困也是众所周知之事。 而且二人也看明白了,穆栩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让朝廷给他一些钱粮,但若能尽早收回河东,这点要求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当下蔡攸便试探性的问道,“以穆兄弟之见,多少钱粮才够你养兵?” 穆栩露出一口白牙回道,“不如就两千万贯铜钱,八百万石粮食,二位以为如何?” 听到穆栩这般狮子大开口,童贯两人自是惊得目瞪口呆。 过了好一会,蔡攸才一脸无奈的道,“这么多钱粮,都够朝廷从辽人手上赎买幽云了。” “话是没错,可真实情况呢?即使将这个数字加上一倍,辽国都不会同意。 再者说了,我要的看似很多,但与大宋一年的赋税相比,却连三分之一都没有,以此来交换大半河东,难道不值得吗?” 蔡攸苦笑道,“账不能这样算啊,大宋虽然赋税颇多,可每年支出却更加庞大,如果一次性拿出这么多钱粮,朝廷还过不过了?” “那朝廷能出多少?” 蔡攸盘算了下,伸出两个手指,“最多两百万贯,粮食一点没有。” 穆栩闻言二话不说,起身作势要走,蔡攸赶忙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口中安抚道,“兄弟这是做甚,万事好商量嘛,怎的说走就走?” 童贯也跟着好言相劝起来,费了好一番口舌,穆栩这才不情不愿的重新落座。 接下来蔡攸自是不敢压价太狠,三人经过一阵唇枪舌剑,最终确定下来,穆栩交还除猩州、代州以外的河东领土,而大宋朝廷则一次性补偿穆栩四百万贯银钱,以及一百五十万石粮食。 三人面上都作出一副吃亏的姿态,可实际上各自都很满意。 对童贯二人来说,没有花费一兵一卒,就要回了十一州之地,那是大大的划算。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穆栩为了防止朝廷反悔,说什么都不愿如今就交还代州、猩州。 而对穆栩来说,看似表面上丢失了一大片领土,但却避免了现在就和大宋翻脸,不至于被辽宋两面夹击,又讹到了一大笔钱粮,也不算太过亏本。 眼见大事已毕,穆栩便提出告辞离开,童贯急忙拦住,说起今日请他来的另一个目的。 “因穆寨主昨日举动,朝野上下争论不休,因此未免官家难做,你最好可以上一道请罪折子,让官家可以给士林一个交代。” 这对穆栩来说,不过是动不动笔的事情,又不会让他少一根毛,他自然不会刻意拒绝。 可一想到被蔡京如此算计,穆栩岂能善罢甘休,于是在临走之际,他便状若无意的叹道, “哎,也怪我得罪了蔡太师,让他这般寻我不是,改日还要麻烦蔡少保做个中人,好让我向太师负荆请罪!” 蔡攸听得穆栩这话,眼前就是一亮,赶忙询问道,“此话怎讲,还请兄弟仔细道来?” 穆栩当下就道,“昔日我曾路过江州,不巧正遇上宋江一伙大闹法场,杀了令弟蔡九知府,这事本不和我相干。 可近日我忽然听到流言,说宋江这厮竟向太师密告,言词凿凿的指认我是杀人凶手,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说罢,他就摇头叹息的去了,丝毫不理会身后,童贯二人精彩的表情。 第一百七十二章 荒唐天子 穆栩留下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后,便干脆利落的拍拍屁股走了,不过他十分确信,有蔡攸这么个孝顺儿子在,蔡京这老儿接下来的日子必定不会好过。 至于说宋江,穆栩压根就没放在眼里,更不屑亲自出手对付于他。以童贯那种多疑的性格,听了方才那几句话,回头自有那黑厮好受。 说起来,也不知宋江一伙在听到,他穆栩不用招安,便有高官显爵的消息,会是何种心情? 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待回头临走之际,定然要去那厮面前显摆一下,扎一扎他的心。 穆栩所料不差,他前脚方一离开,后脚童贯就皱眉道,“穆栩说此事为太师手笔,有几分可信?” 蔡攸冷笑道,“以我对我们家老头子的了解,怕是八九不离十。他自来喜欢隐身幕后,让别人替他冲锋陷阵。” 童贯点了点头,这件事乍一看去,的确像是蔡京的做事风格。再一想到宋江也可能在里面插了一手,他便忍不住暗怒,当即就拿定主意,此次北伐辽国,就让宋江所部充作先锋。 蔡攸想的则更是简单,不管此事到底是不是父亲蔡京指使,反正他都当真了。待明日面见官家时,一定要告上一状,趁此良机把这个碍眼的老头子赶回老家。 果然,蔡攸出手,不同凡响。 正旦这日,接受完众臣朝拜,临下朝之际,赵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忽然说起了蔡京多年来的功劳。 就在众臣以为,蔡京要三度复相之时,不想赵官家口风突变,竟赐了蔡京金银玉帛等荣养之物,简直让人猝不及防。 只因赵佶此举,乃是历代大宋君臣之间的一种默契,但凡皇帝如此施为,那就代表着对这个大臣很不满意,希望这个大臣能识相点,主动离职致仕,也省的君臣撕破脸皮。 而现在的情况是,蔡京早已致仕多日,身上目前就挂着几个闲职,那赵官家今日这番举动,又是为得什么? 能站到这个朝堂的人,个个都是人精,因此只稍一琢磨,就明白了其中的门道,定是蔡京不知如何惹恼了官家,所以官家这是让蔡京回乡荣养。 想通了这点,众人立时向蔡京投去诸如同情,或是幸灾乐祸等目光,可无一例外,没有任何一人愿为其开口求情。 蔡京的表现更是不堪,别看这厮都已八十有余,但对权利的渴求却反胜从前,无时无刻不想重回朝堂。 只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没等再私下活动一下,好能够重登相位,就迎来了这么惨痛的打击。 好歹辅佐赵佶多年,蔡京自问对这位官家了解颇深,别看其平日只爱风花雪月,对朝臣也颇为宽容,可实际上心性却极为薄凉。 情知此事再无挽回余地,蔡京仿佛一下便被抽走了精气神,但见他佝偻着身子,颤巍巍出班领旨谢恩,随后便奏道, “臣年老多病,早已不堪驱使,今特向官家请旨,准许臣回乡颐养天年。” 看到蔡京这般行将就木的模样,赵佶不止没有生出怜悯,反而心下越发嫌弃其老迈,当下便冷淡道, “准了!太师多年劳苦功高,望归乡后能多加保重身体。” “多谢官家隆恩,老臣铭感五内!” 二人你来我往,演了一出君臣相得的戏码后,赵佶开口留下童贯、蔡攸,随即便宣布罢朝。 带着二人回到后宫,赵佶一面任由宫娥给他更衣,一面随口说道, “那穆栩的请罪折子,朕已经看到了,这件事你二人办的不错,只是他索要的钱粮是不是多了一些?” 童贯赶忙回道,“官家,相比与出兵征伐的消耗,这么点钱粮其实算不得什么,毕竟能兵不血刃收回河东,不知省去了朝廷多少功夫。” 赵佶一想也对,于是便不再纠结此事,反而饶有兴致道,“以你二人观之,那穆栩如何?” 蔡攸答道,“算是少有的青年才俊,若不是臣事先知道他的身份,初次见他,说不得还会将他当作哪一家的王孙公子。” “哦,听爱卿这么一说,朕倒有些迫不及待想见见他了。这样吧,传朕旨意,后日正式召见于他。” 一旁当透明人的梁师成,适时出声提醒道,“官家,后天是召见各国使臣之日,怕是抽不出空闲。” 赵佶闻言一怔,接着就突发奇想道,“朕明日午后要陪三姐她们去艮岳游玩,到时不如让居安带那穆栩前来见朕。” 几人对这位天子的奇思妙想,虽已是见怪不怪,但梁师成还是忍不住建言道, “官家,此事有些不妥吧?那穆栩乃是外臣,更是出身草莽,要是一个不慎,惊扰了众位帝姬,可就万死难赎其罪也!” 赵佶摆了摆手,毫不在意道,“无妨,这是在宫里,又有朕和一众侍卫在,难道还怕他敢胆大妄为不成?” “官家说笑了,就是借那穆栩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冒犯天颜。” 赵佶笑道,“那此事就这样定了,蔡爱卿稍后出宫之后,就去传朕口谕,召穆栩明日进宫觐见。” 蔡攸躬身应道,“是,微臣遵旨。” …… “什么,官家明日要在艮岳见我?” 得知蔡攸带来的消息,穆栩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蔡攸一边打量穆栩的御赐府邸,一边不以为意道,“官家自来平易近人,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穆栩简直无话可说,他总算明白为何后世史书会说,赵佶是个不着调的皇帝了,哪有第一次接见内附之臣,就选在花园的,这不是惹人笑话吗? 谁想不等他消化此事,就听蔡攸又道,“对了,明日几位帝姬也在艮岳游玩,你到时千万莫要失礼,免得冲撞了贵人。” “这…不知都有那哪几位帝姬在场,让我也好事先有个准备?” “咦,你问这个做甚,难道还要给几位帝姬送礼不成?我劝你还是打消此等主意为好,官家乃是大宋天子,富有四海,几位帝姬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蔡攸大摇其头,一副很不看好的样子。 穆栩索性顺水推舟道,“我这是第一次入宫,有些不懂宫中礼仪,所以就想多问几句。” 蔡攸不疑有他,拍了拍胸脯保证道,“兄弟尽管放心,明日有我亲自陪同,保证出不了任何岔子。” “那就有劳蔡兄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再次相见 翌日晌午刚过,穆栩用过午膳,眼见时辰差不多了,便换上一身藏青道袍,单人匹马向着宫门而去。 方到宣德门口,就见蔡攸急匆匆迎了过来,口中抱怨道,“你怎么这般时候才来,官家已于半个时辰前摆驾艮岳了。” 说罢,不等穆栩回话,他就唤来自家随从,让其替穆栩照看马匹,自己带上穆栩进了宣德门。 有蔡攸这个宫里的红人作为向导,这一路自是走的异常顺利,没有一个侍卫上前盘查,让穆栩好生观察了一番大宋皇宫的布局景色。 怎么说呢,以穆栩的眼光来看,大宋这座皇宫修建的虽然富丽堂皇,但未免精巧有余,却气派不够,连后世紫禁城的一半宏伟都没有。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毕竟宋朝这座皇城,乃是在昔日唐朝节度使官邸基础上,几番扩建而成,自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两人一路穿过几处庭院,最终来到处位于皇城东面的一处园林门口。 进入园林之内,但见折而相向环拱,山石麟麟,奇花异草盛开。一步一景,叠石秀丽,池水蜿蜒婉转点缀其间,最难得的是,不时可见飞瀑如练,泄将到瀑布屏,蔚为奇观。 整个苑中建筑则亭台楼阁,斋馆厅堂。山岭则冈阜洞穴,岩崖帕壁。泉池则川峡溪泉,洲诸瀑布。更有乔木茂草,走兽飞禽,其胜难以尽述。 在艮岳中四向环顾,有若身在重山大壑、幽谷深岩之底,而不知东京汴梁原是开阔平夷之地,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里竟是人工开凿而成。 腾山赴壑,穷深探险,绿叶朱苞、华阁飞陛、玩心惬志、与神合契,让人遂忘尘俗之缤纷,飘然有凌云之志。 即便穆栩两世为人,可谓见多识广,也不免生出目不暇接之感。由此可见,这座园林的到底是何等壮丽。 却说蔡攸自见到穆栩以来,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失态之色,不禁与有荣焉,开始口若悬河的给穆栩介绍起途经各处景致。 当看到一路行来,各处都是郁郁葱葱,穆栩不解的问道,“如今正值隆冬,为何园中却一派春色?” 蔡攸指着不远的瀑布,得意的解释道,“奥妙就在那些水上,此水乃是出自地下温泉。每逢冬日,就引温泉之水入园,自然可以使得园内四季百花盛开。” 说到这里,他仿佛生怕穆栩不知此处之美,兀自感叹道, “可惜这座艮岳只完成大半,尚有一些景致,官家还需要再三斟酌,不然今日非带穆兄弟看个痛快!” 穆栩嘴上不时附和几句,心下却对赵佶更加瞧不上眼,其作为一国天子,对内不知体恤民力,对外丧权辱国,即使将这座园林修得宛如人间仙境,又有何用? 还不是在金人铁蹄之下,沦为一片瓦砾。 就在穆栩胡思乱想间,二人拐过一处假山,前方豁然开朗,接着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女子嬉闹之声。 穆栩寻声望去,就见不远处一座石桥之上,几名年轻女子趴在桥头,争先恐后的喂养湖中锦鲤。 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则笑意吟吟的立在旁边观看。除此之外,桥边还候着十余名宫娥内侍。 穆栩第一次来到比方世界之时,早已见过赵佶这位大宋天子,因此只略微看了其一眼,就将目光转向桥头那个身穿鹅黄宫裙的靓丽女子身上。 他怎么也想不到,再次见到赵福金,会是此情此景,一时不免感慨万千。 而正自和几个姐妹玩闹的赵福金,也恍若觉察到什么似的,抬头向这边望来,待看清穆栩长相,她先是不敢置信的张开樱桃小口,显得极为惊诧,随即就提起裙角,想要向这边行来。 等走出两步之后,她才忽然意识到不妥,赶忙又停住脚步,假装欣赏起周遭景色,但眼光却始终不离穆栩左右。 此时的赵佶也在梁师成通报下,得知蔡攸带着穆栩来了,他当即向几个女儿交代一声,就带着梁师成等几个内侍,从桥上下来,向着岸边行来。 蔡攸本要带穆栩前去迎接赵佶,谁想走出好几步远之后,才发觉穆栩竟然没有跟上。他连忙回头去看,却见穆栩出神的盯着几个帝姬张望。 他不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得快步回到穆栩身前,小声提醒道,“快别看了,若是唐突了帝姬,惹得官家生气,连我也要被你连累。” 穆栩被蔡攸的话惊醒,脸上不由一窘,言不由衷道,“少保误会了,我是被园中景色所迷,因而有些失神,并不是在看帝姬。” “行了,快随我去迎接官家!”蔡攸也懒得听穆栩解释,只连声催促他跟上。 穆栩只得又看了眼赵福金所在,二人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才随着蔡攸去了。 看着穆栩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岸边花草丛中,赵福金不禁怅然若失,半晌都在呆望远处。 早留意到妹妹异样的赵金奴,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口中调笑道,“呦,五姐儿不是说要一心修道吗?怎的今日见了个英俊公子哥,竟把魂都丢了!” 此言一出,赵福金脸上立时红云密布,跺足想要辩解几句,却被周围的几个姐妹围住,七嘴八舌追问起来。 “什么,五姐瞧上谁了?” “我方才曾打量了一眼,那人模样生的确实不错!” “快使人去问问,那人姓甚名谁,是哪家的公子?” “不行,我得去告诉父皇,五姐儿春心动了,让他快些抓那人回来,与五姐拜堂成亲。” 赵福金被一众姐妹取笑的手足无措,好一会才张口结舌的解释道,“你们胡说什么呢!我是看那边有株寒梅开的正艳,想折回去仔细欣赏,何时曾看什么公子了?” 众女和赵福金都是姐妹,平日就对其极为了解,此刻见她说话之时,眼神不停躲闪,哪还不知她是在说谎,自然没有一人肯信。 洵德帝姬赵富金更是仗着自己年纪幼小,又和赵福金是同一个母亲所生,便故意说道, “姐姐若是不说实话,那我就去求父皇,让他将那位公子给我留下,将来作妹妹我的驸马!” 赵福金闻言,一把揪住妹妹赵富金的脸蛋,出言威胁道,“你才多大点人,竟然敢说这等浑话,看我不回去在母妃那告你一状,让她打你板子!” “大家快看,姐姐急了,她心虚啦!” 听到赵富金的叫喊,众姐妹顿时闹作一团,嘻嘻哈哈之声不绝于耳,惹得不远处的宫娥侍卫,频频向此处望来,不知这些皇家的金枝玉叶遇到何事了,竟这般高兴。 第一百七十四章 状告高俅 要说大宋有什么让穆栩满意的地方,那头一个便是没有跪拜之礼。除了在皇帝登基等重要场合,大臣一般见了皇帝,只需躬身行礼即可,完全不用像满清那样跪来跪去。 因此,在见到赵佶这位大宋天子之后,穆栩便随着蔡攸躬身行了一礼,口中说道,“山野之人,见过官家,愿官家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前文就曾说了,赵佶是一个极为在意外貌仪表之人,今一见穆栩生的相貌堂堂,他就先自满意三分,再一听其说话也是这般中听,心中更觉莫名欢喜,竟一时将穆栩的真实身份都抛之脑后了。 只见他笑着摆了摆手,语气随和道,“两位爱卿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多谢官家。” 待穆栩二人直起身子,就听赵佶叹道,“前日听居安说,穆卿家浑身气派宛若王孙公子,朕还有些不信,今日一见之下,才知所言不虚。” 穆栩委实没有想到,这刚一见到赵佶,他一不问河东之事,二不关心如何伐辽,反而就自己的样貌问题品头论足起来,只得顺着此话谦虚道, “官家才是真正的天人之表,下臣不过是中人之姿罢了!” “哈哈,梁大官、蔡爱卿,你二人听到了吧,这穆爱卿可比朝中许多大臣会说话多矣。” 听到穆栩这话,赵佶显得异常高兴,指着穆栩就向蔡攸二人说道。 梁师成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穆栩,口中说道,“穆大人的确能言善道,但他方才这话,确是事实无疑,若论起气度,这天下又有何人能与官家比肩!” 蔡攸附和道,“然也,官家本就是神仙降生,这凡人如何能够比的!” 赵佶被三人这一通马屁拍的,只觉浑身每一个毛孔都舒坦无比,随即就见他向穆栩招了招手,嘴里亲热道, “今日暂且不谈正事,穆卿家先陪朕在园中四处走走。” 说着,他便一马当先,朝远处的花圃带头走去。 穆栩见此情形,给了蔡攸一个无奈表情,连忙快步上前,跟在赵佶身后一步去了。 刻意落在后面的梁师成,朝蔡攸低声道,“亏得这厮是个草寇头子,若是让其在朝中做官,怕是用不了多久,就无我等立足之地矣!” 蔡攸对此丝毫不曾担心,反而幸灾乐祸道,“无妨,他终究是要回云州边塞去的,倒是李纲等人近来上蹿下跳,想要阻止官家接纳穆栩的盘算,怕是要落空喽!” “你和童枢密最好还是留个心眼,莫要让穆栩再耍一次。” “多谢隐相提醒,本官知道该如何做。我已和童枢密商议好了,这次穆栩走时,就派人与他同行,无论无何都得先将河东讨回来再说。” 不提二人在后面如何,且说赵佶和穆栩这边,他们在宫娥侍卫的簇拥下,一路走走停停,欣赏了一些艮岳美景,见穆栩谈吐不俗,赵佶忍不住好奇道, “卿家见识如此广博,为何不来朝中做官,反而会沦落江湖?” 只接触了这么一小会功夫,穆栩就对这位大宋天子的性子有了几分认知,所以在听到这个问题后,他是没有一点见怪,只稍一盘算,就想到了应付的说词。 “回官家的话,认真说起来,下臣并非大宋人士,而是在辽国上京长成。” “啊,难道卿家竟是契丹人?” “官家误会了,臣乃根正苗红的汉人出身,只是自小长在北国而已。我家曾祖时曾在后晋任职,昔年耶律德光攻陷汴梁,将后晋出帝以及一众文武掳去北方,我家曾祖就是其中之一。 家祖虽身在异国他乡,但却留下祖训,后人不得出仕辽国。因而吾家几代人以来,皆在上京乡间务农。直至到了臣这一代,我家只剩臣孤身一人,便变卖了祖产,南下投奔故国。” 听了穆栩这一番解释,赵佶先是赞了几句穆家家风,接着就问道,“爱卿还未说,为何会流露江湖呢,朕洗耳恭听。” 穆栩作出一副勉为其难之色,待赵佶再三催促后,他才咬牙说道, “既然官家相问,那臣便直言相告了。臣昔日曾来东京城寻找门路,想要报效朝廷,期间结识了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林冲。 可谁想忽有一日,林家娘子去大相国寺进乡,恰巧被高太尉螟蛉义子瞧上,那厮仗着高太尉之势,欲要对林娘子行不轨之事。臣一时激于义愤,就出手驱离了那厮。” 说到这里,穆栩故意停了片刻,见赵佶听得目不转睛,便继续以激烈语气说道, “本来事情到这也就罢了,臣大不了离开东京就是,但不想高太尉爱子心切,竟不问情由,先是诬陷林冲擅闯白虎节堂,想置其于死地。 接着其子高衙内更是不依不饶,指使手下虞候强逼林娘子改嫁,差点将人害的投缳自尽,臣一怒之下,便将高衙内打了个半死,只得浪迹天涯,这才投身草莽之中。” 听到穆栩说了这一番来龙去脉,赵佶登时大怒,转身问后面的蔡攸道, “蔡爱卿,穆卿家说的可是真的,高求的义子果然在京城这般无法无天?” 蔡攸犹豫了下,本不愿得罪高求,但此时有穆栩在侧,他若是选择欺君,十之八九是要露馅的。因而他秉承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念头,到底还是如实回道, “启禀官家,高太尉义子昔日的确在京里有些横行无忌。” 穆栩难得抓住这个机会,自然要好生恶心一下高求,只听他接话道, “蔡少保何必替高太尉遮掩,那高衙内在京城可是被百姓称为花花太岁,但凡他走到街上,城中良家女子哪个不人人自危!” “混账,简直无耻!一个大臣之子就敢如此大胆妄为,难道开封府尹是吃干饭的不成,就任由这种人在京城为非作歹?” 赵佶气得面色通红,他一向以为,自己治下乃是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不想今日穆栩却告诉他,就在这天子脚下,便有大臣之子无视朝廷律例,敢这般横行不法。 “是了,朕明白了,开封府尹是顾忌高求的身份,所以才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吗?” 梁师成和蔡攸二人,见赵佶发了雷霆之怒,俱是吓得瑟瑟发抖,只能作垂头不语之状,心下却都暗自责怪穆栩多事。 第一百七十五章 弄巧成拙 穆栩在一旁冷眼旁观半晌,想到此番已然得罪了高求,再得罪梁师成和蔡攸二人实在不智,便开口说道, “还请官家息怒,梁、蔡二位大人每日要辅左官家,处置国家要务,如何能够做到面面俱到? 而且据下臣所知,两位大人家风清正,从未听到过,他们家晚辈有不法之事。” 有穆栩为他们说话,两人对他的怨怼总算少了一些,然后便顺势连连表示,他们一直对家中子侄要求极为严格,从不让他们触犯国法云云。 赵佶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口中说道,“传朕的口谕,命高求上个请罪折子,好生解释一番此事,再将他那个义子交到开封府衙,给朕依法审理。” 说完,他转头看向穆栩,问道,“穆卿家觉得朕如此处理,可曾妥当?” 穆栩面上浮现出敬佩之色,口中恭维道,“官家秉公执法,让下臣好生敬佩。” 其实穆栩要是能说实话,他真恨不得好好喷一顿赵佶,什么狗屁天子,这件事的根子明明在高求身上,却拿一个小小的高衙内在这湖弄人,果真是个任人唯亲的无道昏君。 赵佶听了穆栩这话,脸上重新出现笑容,甚至还道,“既然卿家一心报国,那为何不诚心招安?” 面对赵佶此问,穆栩在临来之时,就已想好了应对之词,只见他苦笑道, “官家有所不知,臣现下的的处境,那叫一个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这话何解?”赵佶不解道。 “下臣在山东落草时,乃是依靠一些亡命之徒起家,而这些人大多都曾受过贪官污吏,地方劣绅迫害,以至对朝廷颇为敌视。 臣几次三番想要上书朝廷招安,都因为有他们掣肘而不能成功。为了防止受他们裹挟,在大宋境内生事,臣苦思冥想之下,只得行险一搏,将矛头对向辽国。” 别看赵佶治国无能,但其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显然也是个聪明绝顶之辈。因而对穆栩此话,他最多只信了一大半,这还是由于对穆栩第一印象不错的份上。 于是,待穆栩说完,他先是轻轻点了点头,随后不轻不重的点了一句, “卿家还是趁早将那些无君无父之辈剔除,异日早归朝廷,朕一定不吝厚赐。” “是,下臣谨记官家教诲。” 见穆栩态度还算诚恳,赵佶才将这个话题揭过,又问起辽国情况, “穆卿家在辽国多年,此番又能攻下云州等地,必然对辽国多有了解,不知可有教朕?” 穆栩答道,“微臣岂敢指教陛下,不过浅见确有一些。依下臣之见,怕是不出十年,辽人就要亡国灭种。” 穆栩此话一出,引得现场一片寂静。 毕竟自大宋建立那天起,辽国这个庞然大物,就像大山一般压在大宋头上,尤其是赵光义北伐失败和檀渊之盟后,宋朝举国上下几乎都害上了恐辽症。 可今天却有人告诉他们,那个强大的不像话的辽国,竟有亡国之祸,这叫人如何肯信? 不说别人,赵佶就第一个不信,但见他摇头失笑道,“卿家何必拿此话说笑?” 穆栩却异常认真道,“官家,臣可以对天发誓,方才所说,绝对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情愿死在万刀之下。” 古人对誓言还是很看重的,见穆栩如此信誓旦旦,赵佶终于认真起来,连忙追问道,“卿家怎能如此肯定?” 穆栩当下就将女真人的来历,以及他们同辽人的恩怨,像讲故事一般娓娓道来,一直说到辽主耶律延喜亲征。 末了,他还告诉赵佶君臣一个消息,“臣进京之前,已经得到确切情报,辽主此番亲征惨败而归,连本人都差点做了女真人的俘虏。” 赵佶看向蔡攸,蔡攸赶忙回道,“朝廷还未收到消息,臣今日回去,一定派人去辽国打探清楚,早日报于官家知道。” 虽然得知朝廷还未收到这个重要讯息,但赵佶心下却十分明白,穆栩实在没必要拿一个假情报来骗人。 思量再三后,他竟试探的说道,“金人既这般厉害,那我大宋可否派人与其联络,共击辽国?” 穆栩简直不知说什么好了,他之所以会费尽口舌,给赵佶这位艺术天子普及辽金之间的形势,为得就是防止再出现宋金海上之盟。 谁知竟有事与愿违之势,他只好出言反对道,“官家万万不可,与其和金人结盟,还不如去支持辽人抗金。” 看到赵佶露出费解之色,他只好不厌其烦的继续解释道, “官家不曾去过辽东,怕是想不到女真人的残暴,那些蛮子动辄就要屠城,所过之处一切都化为焦土,更兼彼等野性难驯,根本不讲信义。 要是与金国结盟,只会加速辽国灭亡,到了那时,就该大宋承受金人兵锋,从此北方怕是永无宁日矣。” 赵佶却不肯相信,“那女真人真有如此厉害?” “比臣说的还厉害三分,自金国首领完颜阿骨打起兵开始,女真人已数败辽国大军,且次次都是以少胜多,就连辽人都感叹,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依卿家所说,不该与金人共谋辽国,那卿家为何又要攻打幽云,如此岂非是在间接帮助金人?” 穆栩在心中叹了口气,他总算是明白,为何在原本的历史中,这赵佶会有种种让人啼笑皆非的举动了,丫的完全就是一个政治和军事上的白痴。 “下臣这般做的目的有两个。一者,幽云乃我汉家故土,今遇到如此良机,自不可放过。二者,是基于幽云对中原的重要性,只因一旦异日辽人被金国所灭,那幽云势必就是防御金人南下的重要前沿。” “卿家对金国的判断,朕会牢记于心。至于出兵北伐之事,朕深以为然,已将此事全权托付于童爱卿,你二人商议妥当之后,报与朕知道就是。”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眼穆栩,笑道,“对了,朕险些忘了对卿家的封赏,穆卿家可回府安心等候,待过两日自有圣旨下达。” “微臣谢官家隆恩!” “嗯,你们且退下吧,朕今日有些乏了,有事明日再说。” “臣等告退。” 眼见穆栩和蔡攸去了,赵佶一边往女儿所在行去,一边询问梁师成道,“梁大官对穆栩方才的话,有何看法?” 梁师成想了下,斟酌道,“仆臣觉得他对辽国的判断应该不假,否则便不能解释,他怎敢以区区几万之兵,就去撩辽人虎须。” 赵佶笑骂道,“你也是个滑头,朕当然知道这点,朕是在问你如何看待金国?” “这…仆臣见识浅薄,不敢妄下定论,请官家恕罪!” “罢了,朕不为难你了,待过几日朝廷休沐结束,朕会和众臣商议一番。这种军国大事,自不能听信一家之言。” “圣明无过官家,仆臣也觉得不该轻易听信穆栩之言,最好的办法就是,朝廷能够派出使节,亲自走一遭金国为上。” “嗯,此乃老成谋国之见。” 已先一步离开的穆栩,若是听到君臣二人这番对话,估计会气得吐血,并生出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第一百七十六章 事有凑巧 翌日,随着天边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黎明到来。 按照多年养成的习惯,穆栩此时早已练功完毕,在随意用了些早膳后,他便来到书房,开始给云州的许贯忠等人回起公函。 如此忙了一个多时辰,他扭了扭有些酸涩的脖子,正要吩咐门外的下人上杯茶时,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停到书房门口,接着石秀的声音响起, “寨主,宫里来人了,说是要来传达天子旨意。” 穆栩闻言一愣,他着实没有想到赵佶竟会这般干脆利落。 “我知道了,将人迎到正堂等候,待我换身衣服,就出来相见。” 大约半柱香后,府上正堂,梁师成手捧圣旨,阴阳顿挫的宣读道, “制曰:朕膺昊天之卷命,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乃能文武兼全,出力报效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乎。 尔山东义民穆栩,复云州故地,举众归朝,功莫大焉。兹特授尔为定襄节度使,晋爵应国公,锡之敕命于戏,威振夷狄。深卷元戎之骏烈功宣华夏,用昭露布之貔熏,暂锡武弁,另加丕绩,钦哉。” “臣领旨谢恩!” “穆大人,官家对你这般寄予厚望,可千万莫让人失望啊!” 穆栩将圣旨交到乐和手上,随即抱拳道,“好说,好说!官家如此厚爱,下官自当粉身碎骨,以报君恩!” 说话的同时,他又给石秀使了个眼色,石秀立即大步离开,再回来时手里已多了个木匣子。 穆栩接过匣子,送到梁师成面前,说道,“这是鄙人一点心意,还请隐相笑纳!” 梁师成心里满意穆栩的懂事,口中却推辞道,“穆大人这是做甚,大家同为官家效力,我岂能收你的东西?” 穆栩不由分说将匣子塞到其怀里,嘴里笑道,“隐相莫要误会,这不过是一些北疆的土特产,隐相带回府去,尝尝鲜也是好的。” “既是这般,那老朽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正该如此才对,大家也算同朝为官,日后在下遇到难处,隐相可要多多关照啊!” 梁师成满口答应下来,接着和穆栩寒暄片刻,便以宫中繁忙为由,向穆栩提出告辞。 穆栩假意挽留几句,见梁师成态度坚决,就亲自将这厮送出府去,二人行至大门,却见门口的侍卫正拦着一个小厮盘问。 穆栩见此情形,当即皱起眉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侍卫回道,“寨主,这小厮言道,替他家主人前来求见寨主,却不说他家主人是谁,又为何要来见寨主,所以小的…” 侍卫的话还没说完,梁师成就冷不丁开口道,“咦,你不是李欢吗,你不在宫里伺候茂德帝姬,跑这里来做甚?” 那叫李欢的小厮,乍一见到梁师成,立时脸色大变,只吓得两腿发软,不知该如何作答。 倒是穆栩在听到梁师成提到茂德帝姬后,心里就是一突,马上明白了眼前这个小厮的身份,八成是赵福金宫中的内侍。 他连忙开动脑筋,想找个借口将此事遮掩过去,可急切之间,委实想不出合适的理由。 却说梁师成此时已然回过味来,他虽然极为诧异,不知茂德帝姬为何会和穆栩扯上关系,但却也懂的,这可是一个天大的消息,只要报到官家那里,定少不了他的赏赐。 但见这厮别有深意的看了眼穆栩,随即就道,“官家还等着我复命,这就告辞矣。” “哎,隐相且慢,还请借一步说话!”穆栩见梁师成要走,赶忙上前将其拦住,他也不说废话,当机立断的问道, “不知需要何种条件,隐相才能当今日未见此事?” 若是今日来的乃是普通内侍传旨,那穆栩这一套肯定有用。但梁师成却不同,这家伙在赵佶一朝,能够始终屹立不倒,靠的就是赵佶的信任,他岂能分不清轻重。 因而就听他皮笑肉不笑的道,“穆大人真是好手段,这才来京里几日,就能和官家最疼爱的帝姬有所联系,实在令人佩服不已。” 说到这里,他用下巴点了点李欢,说道,“就算今日我愿意替大人隐瞒,这小崽子的行踪,你当官家就不能知道吗?那你可就太小看皇城司的手段了,我估摸着,杨戬那老儿怕是最迟明日,就会向官家回禀此事。 也是帝姬太过年轻,做事又没有章法,她即便是本人出宫来见大人,我都可以对今日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偏偏…你还是想想如何应对官家吧。” 说罢,梁师成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穆栩阴沉着脸,目送梁师成离开后,他挥手唤过那叫李欢的内侍,开门见山问道,“你家帝姬派你前来,有何事寻我?” 李欢依然有些惊魂未定,战战兢兢的答道,“帝姬差小的来,是…是给大人送信。” “信呢,还不拿出来给我!” 待将信拿到手中,穆栩打开一看,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手好看的瘦金体,不过他这时可没闲心品评赵福金的书法,唯一的关注点就在信的内容。 信里赵福金先是叙了一番别后之情,随即就说起穆栩几年不见踪影的事情,小儿女的幽怨跃然于纸上。最后又道,希望在穆栩离京之前,二人可以见上一面,具体时间她会另行通知。 穆栩看完信的内容,不禁大摇其头,这赵福金到底是出身帝王之家,连一点警惕意识都没有。 她也不想想,她一个未嫁人的皇室公主,但凡出了宫里,一举一动定有专人留意,岂能事事随她之意? 穆栩心中思量片刻后,暗道,“罢了,事到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当下,他连忙命人取来笔墨纸砚,就在门房写下一封回信,然后交给那李欢道, “你即刻回宫,赶在官家召见帝姬之前,将此信交给帝姬,让她依言而行便是。记住,必须亲自交到帝姬手里,万不可落入旁人之手。” 这李欢也不是个傻子,自是懂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赶紧将信藏好,就要转身回宫。 不想却被穆栩叫住,只听他道,“你这般步行回去,恐怕黄花菜都凉了。石秀,由你亲自骑马,将这位小兄弟送到宫门附近。” 石秀见穆栩说的郑重,自然不敢怠慢,忙应了一声,找来一匹快马,载着李欢飞奔而去。 话说梁师成回到宫里之后,找人问清楚赵佶所在,便立即马不停蹄的向着蹴鞠场而去。 到了那时,却见赵佶正在高求和一帮侍卫的陪同下,兀自玩的高兴,郓王赵楷站在一旁观看。梁师成不敢打扰赵佶雅兴,只好先向赵楷行礼问安。 而赵楷在听到梁师成的问候之后,连个笑脸都不愿回他,神色极为冷澹的点了下头,便算和梁师成打过招呼。 梁师成丝毫不以为意,他比谁都清楚,因为自家支持太子赵桓,又屡次三番劝说赵佶不要易储,早就得罪了这位最受宠郓王殿下,所以也不指望人家会给他好脸色。 两人就这么站在场边,看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才见赵佶带着高求缓步下场,嘴里还玩笑道, “高卿家这一脚蹴鞠技艺,果真不同凡响,若是去了齐云社,也必能搏得满堂喝彩。” 高求落后一步,点头哈腰的谄媚道,“官家实在高抬微臣了,若论起这蹴鞠,天下又有谁能比过官家呢!” 赵佶摇头笑道,“你啊,在朕面前谦虚什么,你高二在蹴鞠场上的本事,朕怎会不知。” 君臣谈笑间,便已来到场边,四个内侍忙端着温水上前,为二人擦去汗水。 好一番折腾之后,赵佶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问梁师成道,“事情办的怎样?” 梁师成回道,“回官家话,穆栩已然接了旨意,并保证日后会安份守己,以报官家隆恩。” 赵佶满意的点了下头,方要说些什么,忽然瞥见高求一脸的不自在,顿时想起昨日下的口谕,便道, “高爱卿,穆栩既归顺朝廷,那你们日后就是同殿为臣,昔日种种不必再提。” 高求隐藏起心中恨意,向赵佶承诺道,“微臣谨记官家教诲,自当以国事为重。说来也是臣教子无方,才让家中孽子无事生非,逼的那穆栩落草为寇,给朝廷平添许多麻烦,微臣死罪也!” 眼见高求认错之心颇为诚恳,赵佶随即就将此事揭过,反而安抚了高求几句,甚至还赐了其一些江南进贡的贡茶。 高求当然一副感激涕零之态,好话没口子的说来,逗得赵佶哈哈大笑,许久才放高求出宫离去。 看到没了外臣在场,梁师成适时禀报道,“官家,仆臣今日去给穆栩传旨,发现了一桩大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佶一下就被勾起了兴致,忙问,“是什么大事,还不快快讲来?” 梁师成这才含蓄的将所见所闻讲了,赵佶听后瞪大眼睛道,“你确定没有认错人,果真是五姐儿宫里侍从?” 待梁师成再三肯定没有认错后,赵佶不由深吸一口气,口中费解道,“五姐儿自来深居宫中,怎会和穆栩有所关键,他二人是何时认得?” 赵楷在旁听了个大概,遂建议道,“父皇与其在此猜来猜去,不如将妹妹召来,亲自问个清楚,免得其中有什么误会,冤枉了妹妹!” 赵佶一听有理,立即就命人传赵福金去延和宫见驾,接着他本人则带着赵楷、梁师成先一步去了延和宫等候。 少顷,赵福金迈着莲步款款而来,不等她问礼,赵佶就追问道,“五姐儿,你老实告诉父皇,你如何识得穆栩?” 赵福金此时虽已收到了穆栩来信,也想好了说词,却依然忐忑道,“回父皇的话,女儿是昨日在艮岳见的他。” “不对,你昨日不过远远瞧了穆栩一眼,就算对他…” 赵佶话一出口,便察觉出不妥,急忙改口道,“你若昨日方见他,怎会今日就派人上门?” 赵福金脸色通红的看了眼梁师成等人,赵佶立时会意,挥手让众人退下,殿内只留下一个赵楷。 “好了,如今没了外人,你还不如实道来。” 赵福金犹豫了半晌,终究咬牙说道,“父皇可还记得那年元宵,女儿曾被歹人掳走之事?” 赵佶与儿子对视一眼,不敢置信道,“难道那歹人竟是穆栩不成?” 说完,他就努力搜寻记忆,想要将穆栩和那人的样貌身形作为对比,但由于此事已时过境迁,他一时也想不起来,只得盯着赵福金,静听她下文。 赵福金心下一紧,赶忙顿足道,“哎呀,父皇你误会了,那日贼人将女儿掳走,行至大相国寺后面菜园,恰巧遇上穆栩,是他将女儿从歹人手里救出。 说来他还是人家的救命恩人呢!女儿一直有心报答于他,却始终找不到人,直至昨日在艮岳再次相见,才得以知道他真实身份。” 赵佶在这种事上,可不是那么好湖弄的,他马上指出了其中的问题,“这也不对,依你所言,穆栩既救了你,那你怎的三日之后才回到宫里?” 他当然不是怀疑女儿被穆栩玷污,毕竟昔年赵福金回宫之后,早有宫里嬷嬷仔细检查过,确认其是完璧无疑。 好在穆栩事先在信里教过赵福金,就听她道,“女儿那时扭伤了脚,又不知他、穆栩是否可靠,自不敢将真实身份相告,所以才拖了三日,待脚上痊愈之后,方自行回了宫中。” 赵佶直觉其中大有不实之处,但又不忍逼问女儿,便故意问道,“那你想如何报答穆栩救命之恩?” 赵福金强忍冲动,红着脸声若蚊蝇道,“女儿不知,全凭父皇做主!” 作为久经情场的风流天子,赵佶一眼便瞧出女儿对穆栩动了情思,想要斥责几句,可一看到她酷似以故爱妃刘氏的脸庞,责怪之话再也说不出口,无奈的摆了摆手道,“你且去吧,容为父想想。” 当殿内只剩父子二人,赵佶疲惫的靠在龙椅上,叹道,“五姐儿怕是对那穆栩芳心暗许,这可如何是好?” 赵楷虽没见过穆栩,但也知道其手里有几万兵马,实力不容小觑,再一想到迟迟不能到手的太子之位,他便生出引穆栩为外援的想法,于是便进言道, “五妹旧年因蔡鞗之事,闹着要出家学道,今日好不容易有了中意之人,父皇索性成全她吧!” 第一百七十七章 赵楷劝父 不想赵佶听了此言,想都未想就摇头表示反对,“不妥,不妥!” 赵楷询问道,“父皇因何反对?据儿臣所知,那穆栩也算难得的青年才俊,不会辱没了五妹才对。” 赵佶解释道,“一者,我大宋自开国以来,就没有公主外嫁的先例,朕若同意此事,怕会引起满朝非议。 二者,若将五姐儿下嫁给穆栩,那就意味着她要离开东京,这让朕如何舍得。” 赵楷既然想凭借此事向穆栩卖好,自不会轻易放弃,就听他接着劝道, “父皇的话,儿臣不敢苟同。那穆栩虽出身草莽,但如今已是大宋之臣。既是父皇的臣子,那五妹怎能算作外嫁? 再者说了,前番因五妹与蔡鞗的婚约,便闹出了一场风波。若再来一次,五妹的名声怕就坏了。即便她贵为帝姬,日后怕也寻不到什么如意郎君,这父皇如何忍心?” 见赵佶脸上出现意动之色,赵楷再接再厉道,“而且如果将妹妹赐婚给穆栩,还有两个天大的好处。” “吾儿可仔细道来。” “是,儿臣若有说的不对的地方,还请父皇指点。”赵楷拱了拱手,随即说出一番这样的话来。 “儿臣曾听闻,那穆栩麾下颇有些精兵强将,且又占据着河东、云州二处要地。眼下朝廷虽然招安于他,但天长日久之下,难保他不会生出二心。 yy小说 就算退一步讲,穆栩能保持初心不变,可他手下之人又如何说,若有人生出拥立之心,到时如之奈何?” 赵佶心下一惊,这种事情他们大宋的皇帝可太有发言权了,毕竟自五代以来,此种事情就屡见不鲜,赵匡胤更是借此才建立的大宋。 “你的意思是,通过五姐儿和穆栩联姻,来拉拢于他,使他不生出悖逆之心?” “父皇明鉴,儿臣正是这般想的。” 赵佶思量了下,没有给出确切回答,只继续问道,“你的第二个理由呢?” “儿臣的第二个理由,正是父皇的舔犊之情。就如儿臣方才所说,若妹妹果真对穆栩有了遐思,那儿臣愿以一个兄长的身份,求父皇开恩,可以成全妹妹,让她能够称心如意。” 说罢,他便跪倒在地,拜了三拜,任谁此时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个疼爱妹妹的好兄长。 赵佶看到此种情形,果然大为动容,忙亲自拉起儿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口中感叹道,“吾儿手足情深,为父甚尉!” 将赵楷好一顿夸赞之后,赵佶接着就沉吟道,“如今也不知穆栩是否娶妻,朕回头让蔡攸去问问他,免得闹出笑话。” 赵楷眼里一闪,主动请缨道,“父皇若信得过儿臣,儿臣愿去寻那穆栩问个清楚,顺便试下可能说服他早日入朝为官。这样一来的话,父皇日后想念妹妹,也能时时相见。” 此话彻底打动了赵佶,再加上他又一向疼爱这个三子,因此丝毫未想到皇子结交外臣,尤其是这个外臣还手握重兵的情况下,会有何不妥之处,当即就应了此事。 话说穆栩自送走梁师成与李欢之后,便在府上开始耐心等候赵佶召见,只是不成想左等右等之下,却总是不见宫里来人。 就在他暗自疑惑,以为赵佶还不知道此事之事,却收到了一张来自郓王赵楷的请帖。待打开帖子一看,发现是赵楷请他明日过府一叙。 穆栩立时在脑海里翻找起,有关赵楷的历史记载。 根据宋史记载,赵楷为宋徽宗赵佶第三子,原名赵涣,后更名赵楷。 其自幼聪明伶俐,长成后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因此深得赵佶宠爱,以至于赵佶多次动了立其为太子的想法。 若不是发生靖康之变,导致赵佶为了避祸,而匆匆传位于赵桓,赵楷很有可能就会是宋朝第九任皇帝。 而且赵楷还是中国历史上自有科举以来,取得状元身份最高之人。 他曾于重和元年偷偷隐姓埋名参加科举考试,由于其文采的确非凡,竟一路披靡,进入了殿试。 在殿试中发挥更是出色,夺得了头名状元。发榜后,赵楷将实情告诉了赵佶。赵佶高兴之余,怕天下士子说闲话,就把当年的第二名(榜眼)王昂提为状元。 只是他的结局却不美妙,在靖康之变中,他与其他的皇室宗亲一起被金人俘获,押到了北国,于建炎四年六月死于韩州,时年只有三十岁。 在将赵楷的资料大致回想了一遍之后,穆栩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因按常理来说,赵楷这般受赵佶宠爱,根本没必要与他来往,毕竟他的身份极为敏感。 穆栩思索良久皆不得要领,便把这个疑惑说给乐和。 乐和听后,有些不敢确定道,“会不会是这位郓王殿下,想拉拢寨主,为将来未雨绸缪?” 穆栩挠了挠头,说道,“这可能吗?他与其来拉拢我,还不如在他老子那里想想法子,好让他老子趁早改立他为储君。” 两人猜测了好半天,始终搞不懂这位郓王的用意。穆栩索性不再想了,嘴里决断道,“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再过几日,我等就要离开东京,也不怕他耍什么幺蛾子!” 于是,次日午后,穆栩如约来到位于皇城脚下的郓王府。 有意拉拢穆栩的赵楷在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出来接待,态度亲热的宛如多年老友一般,将穆栩迎进府内。 路过郓王府前厅时,看到横跨王府与皇宫之间的飞阁,穆栩感慨传言不虚的同时,也对赵佶的荒唐有了更深的认识。 古往今来那么多天子里,就只有赵佶能干出这种事来,仅仅是为了方便儿子随时可以拜见他,竟建了一座飞阁连接皇宫、王府。 也多亏的北宋被金人灭亡,再有就是赵佶父子都比较怂。如若不然,就赵佶这个搞法,不弄出个宋朝版的九龙夺嫡,那就有鬼了。 赵楷自不知穆栩所想,他看到穆栩盯着飞阁瞧个不停,脸上立时挂上得意神情,语气带着炫耀道, “这是父皇怕小王在宫门落锁之后,不能入宫拜见,特意命人修建的飞阁。” 穆栩当然明白赵楷此话的言下之意,无非是在向他显示,自家有多么受赵佶的宠爱。 见赵楷这般没有城府,穆栩当即想明白了,他先前或许将其想得太过复杂,这厮压根就是个被宠坏的公子哥,哪有什么深谋远虑? 此番请自己前来,怕还真就是为了拉拢于他。 第一百七十八章 诡言相辩 想明白这点,穆栩心中暗自一晒,为赵楷的天真所好笑,这家伙真让人哭笑不得,明明他老子赵佶才是他是否能够夺嫡成功的关键,可他却似看不到这点一样,偏要向旁处使劲。 不过既然赵楷自个送上门来,那穆栩也不会将他推出门外,若是和他套上交情,日后说不得可以利用一番。 当下,他就热情回应道,“官家对殿下这般疼爱,想来也是对殿下寄予厚望,殿下可定要抓住机会,千万莫让官家失望才是啊。” 赵楷眼前一亮,竟丝毫不知反驳,反而对穆栩凭空生出知己之感,连连出言赞同此话,对穆栩的称呼,也不知不觉间,从穆大人变成了穆兄。 更有甚者,当二人来到正堂坐定,赵楷竟请郓王妃朱凤英出来相见。 眼见朱凤英要向他施礼,穆栩自不好留人话柄,他忙将视线转向别处,口中推辞道,“王妃万万不可如此,应该是下臣拜你才对。” 朱凤英上下打量穆栩几眼,掩口笑道,“穆大人忒的客气,你又不是外人,说不得日后我们太郎还要叫你一声姑父呢!” 穆栩闻言一怔,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但还是有些不敢置信,遂出言试探道,“不知王妃这话何意?” 朱凤英一面使人送上茶点,一面亲自给赵楷、穆栩奉上茶杯,随后便道,“还是让王爷与大人说吧,妾身先行告退矣。” 等朱凤英带着一股香气翩然而去,赵楷这才说起此行请穆栩来的目的,只听他道, “在说此事之前,小王想问穆大人一个问题,请如实相告,你是否已经娶妻生子?” 穆栩回道,“有几个妾氏,却并未娶妻,也没有子女。” 赵楷顿时喜道,“如此一来,这桩喜事最大的障碍便没有了。” 穆栩强行按下心中的胡思乱想,故作不解道,“王爷委实说的下官一头雾水,还请不吝赐教。” 赵楷笑着说道,“穆大人又何必装傻,你不是那日已在艮岳见过吾家五妹了么,难道非得让小王将话挑明不成?” “这…”穆栩迟疑道,“可是官家那里会同意吗?” 赵楷等的就是穆栩这话,立即就将赵佶先前如何顾虑,而他又是如何劝说一五一十讲了。总之就是告诉穆栩一句话,此事若没有他赵楷相帮,那是必然没有戏的。 待一口气将这些话说完,赵楷便等着穆栩纳头相拜,感谢他这个媒人大恩。可谁知等了半晌,却见穆栩呆坐原地,脸上神情变幻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下赵楷真的吃惊了,不禁暗自思量道,“莫非五妹只是一头挑子一头热,穆栩对她并无男女之思?可是没道理啊,五妹生的那般国色天香,又是父皇最疼爱的公主,是个男人都愿意娶她才是。” 作为大宋最的势的皇子,赵楷从来都是想到什么便问什么,“穆大人难道觉得吾妹配不上你?” 穆栩连忙摆手道,“殿下说的哪里话,能得帝姬垂青,那是本人三生有幸,岂敢有嫌弃之理!” “那你为何这个神情?” 穆栩当然不能告诉赵楷,他方才是在考虑,娶了赵福金的得失。毕竟如今他势力初成,做任何事情,都不能只看儿女私情,还需考虑到方方面面,免得牵一发而动全身。 从明面上来看,娶了赵福金自是好处多多,不但可以消除赵佶的戒心,更能争取大把发展时间,减少来自大宋朝廷的打压。 但凡事有利就有弊,一旦娶了赵福金为妻,那日后再与大宋翻脸,就有些不占理了,总不能无缘无故,就以赵宋无道为由,女婿去伐老丈人吧? 可如果拒绝,先不说会不会因此惹怒赵佶,就从穆栩本心来讲,他又不是和尚,自是喜欢赵福金这样的美女,更何况二人本就有些缘分。 穆栩思前想后,终于拿定主意,管他三七二十一呢,先答应再说,车到山前,必有路,何必杞人忧天? “殿下,下官是有些担心,朝中大臣们会反对此事,还有就是依大宋祖制,驸马都需在东京任个闲职,可下官的情况殿下也是知道的,如何能够离开云州边塞?” 听了穆栩的一番顾忌,赵楷自以为聪明的给出了他的解决办法,“这也好办,穆兄可先与五妹定下亲事,待将来平定幽云,你再回京迎娶她便是。” 赵楷此言一出,穆栩顿时就明白了,赵佶会轻易松口的原因所在,原来竟是打着搂草打兔子的主意。 关于这一点,穆栩自不会妥协,不过他也不会傻傻的直言相拒,因而便道, “若真如殿下所说,那自是再好不过。但殿下可曾想过,要是幽云之事耗时日久,又当如何?总不能就这般拖着,让帝姬韶华易逝吧?” 赵楷也发觉自己有些想当然了,却依旧不肯不死心道,“那穆兄是否可以将兵马交给朝廷统管,你自进京任职呢?” 穆栩假意思考半晌,摇头说道,“怕是有些不妥,我麾下皆是一些骄兵悍将,如果没了我的镇压,怕是会闹出乱子来,那样可就得不偿失了。” 说到这里,穆栩停顿了一下,身子微微前倾,待靠近赵楷后,他低声说道, “殿下今日之恩,下官是没齿难没,也愿意为殿下的宏图大志略尽绵薄之意,可若是在下来京履职,那就帮不到殿下了,还请殿下三思啊。” 被穆栩如此直言不讳的揭破心思,赵楷先是勐然一惊,可随后他就反应过来了。 是啊,他这样为穆栩劳心劳力,为得不正是怕有朝一日事有不好时,指望穆栩带兵助他夺位吗? 这要是将穆栩弄进京来,那此番不就是白费心机了吗? 想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赵楷自然不想再强求穆栩进京之事,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要确认一次,“穆兄方才说的可是当真,你真愿意助本王成就大业?” 穆栩当机立断的起誓道,“本人一定竭尽所能,助殿下登上一国之君大位,若违此誓,情愿死于万箭穿心!” 听得此话,赵楷当即大喜过望道,“好,本王也可以立下誓言,异日绝不相负!” 赵楷只顾着高兴,所以便未曾深思穆栩话里的问题。穆栩的承诺是,让他成为一国之君,却压根没提是哪一国。 殊不知,穆栩此刻在想,如果赵楷真对他相助良多,那大不了将来在南洋诸国找个岛屿,封其做个便宜国王便是,如此也不算他违背誓言。 而一旁的赵楷在兴奋过后,突然想到穆栩方才提出的问题,便沉吟道,“穆兄且回府等候三两日,小王今日就进宫,去向父皇陈述你的难处,定然你早日与五妹缔结良缘。” 第一百七十九章 婚事初定 也不知赵楷是如何劝说赵佶的,只过得两日,赵佶就命人传召穆栩入宫。 在宫中内侍的指引下,穆栩从晨晖门进入,一路经过大庆殿、文德殿、紫辰殿等外朝宫殿,向着后宫群玉阁而去。 说起北宋的皇宫来,其中还有颇多典故。据说赵匡胤建立大宋不久,便觉得开封城作为运河枢纽,又无险可守,再加上皇宫是由节度使府邸改建而来,太过狭**仄,便生了迁都洛阳的想法。 但由于当时的开封府尹赵光义大力反对,及至发生斧光烛影,赵匡胤暴毙而亡,此事便不了了之。 赵二这厮却不知道,他的一点私心却害苦了他的后世子孙。从宋真宗到宋哲宗这六位皇帝,要么是如宋仁宗一般十三子全部夭折,要么就是如宋哲宗一般没有子嗣。 而究其原因,皆是因为这座皇宫在最初改建时,地下引水和排水的管道,大部分用的乃是铅管。 后世就连小学生都知道,铅是含有毒性的,人若是接触久了,势必会影响健康,可宋时的古人,了解这一点的却并不多。这就造成了北宋的皇帝或是短命,若是少子。 当然,这其中除了开国时的赵匡胤兄弟外,就只有赵佶这一个例外。拒不完全统计,赵佶一生共生有八十个子女,乃历代皇帝之冠。 大家可能会奇怪,为何赵佶这厮不止没有少子的困扰,反而会和种猪一样,生出一窝子女来呢? 其实这都是因一个道士的缘故,话说赵佶继位之初,担心自己和兄长宋哲宗赵煦一样没有子嗣,导致帝位旁落,便向道士求助。 当时有一个名叫刘混康的道士,向其进言道,“皇宫的风水不好,地势太低,所以子孙不旺,如果陛下能在皇宫的东北方修一座山,将来一定能子孙兴旺。” 东北方在周易八卦中为“艮”,卦象为少男,亦有多子之相,赵佶对刘混康言听计从,就在皇宫的东北处建了一座山,这便是鼎鼎大名的艮岳由来。 其后由于赵佶大部分时间居住在艮岳之中,所以他也就避免了缺少子嗣的烦恼。 如果让穆栩用后世眼光来看,他觉得那个叫刘混康的道士,八成是了解金属铅的特性,因而才借风水之名来忽悠赵佶。 毕竟在中国古代,那些道士除去修仙炼丹之外,往往还都是兼职的化学家,最早的火药便是这些人鼓捣出来的。 就在穆栩神游天外之际,不知不觉已至群玉阁外。内侍让穆栩在门外等候,他自去通报不提。 不多时内侍去而复返,传来赵佶口谕,命穆栩入内觐见。 穆栩收拾好心情,随着内侍进入阁内,但见道君皇帝赵佶居中端坐龙椅,正和立于一旁的郓王赵楷说笑,父子二人瞧来心情着实不错。 不过穆栩此时的注意力却不在他们身上,只因他方一进入阁内,就听出东首屏风之后,传来微不可闻的女子嬉闹,以及环佩触地之声。 只是稍一思索,穆栩便猜出那屏风后面,必然藏着赵福金和她的一众姐妹。 他对此恍若未觉一般,大步来到赵佶身前几步远,躬身下拜道,“臣定襄节度使穆栩,拜见吾皇万岁!” 赵佶闻言立时喜形于色,对赵楷玩笑道,“穆卿家还是会这般说话,朕都有些担心,他日后会花言巧语,哄骗朕的五姐儿了!” 赵楷一边给了穆栩个大事已成的眼神,一边嘴里回应道,“儿臣觉得穆大人说的不对,父皇乃是神霄玉清王下凡,自该福寿无期,万年都是说少了的!” “三哥儿何时也学会这般油嘴滑舌了?”赵佶看似在责怪赵楷,可脸上的笑意却怎么都隐藏不住,可见他对这话是多么中意。 穆栩见此情形,便适时配合赵楷道,“郓王殿下说的不差,是微臣失言矣,该说官家寿与天齐才对!” 赵楷立时跟着附和起来,口中不断插科打诨,把个赵佶乐的不时哈哈大笑。 过了好一会,赵佶才止住笑意,摆手道,“且住,还是说正事要紧。” 接着,他视线落于穆栩身上,说道,“卿家应该已经猜到,朕今日宣你来的目的了吧。” 穆栩故意作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期期艾艾道,“臣…微臣多少猜出来一些。” 看到穆栩这个样子,赵佶果然将心里的担忧去了大半,摇头失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乃人伦大事,卿不必害臊。” “是,官家教训的是。” “朕召卿家前来,是有话要叮嘱于你。本来按照朝廷的规矩,帝姬是不该远嫁的,但卿家与茂德有缘分在前,又有郓王说情在后。 因此,朕经过再三考虑,最终才说服太后及一众臣公,为你二人破例一回。望卿家日后忠心报效朝廷的同时,也能善待吾儿。如若不然,朕可是要治你之罪的。” 穆栩赶忙拜了三拜,嘴里郑重道,“官家大恩大德,微臣没齿难忘,自当结草衔环,以报君恩。臣也可以向官家保证,必定不会让帝姬受一丝委屈。” 赵佶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说道,“三日后乃黄道吉日,自有朝廷礼官前往府上宣读旨意,并商议婚期,卿可先回去准备,莫要失了礼数。” 穆栩自是满口应了,又悄悄看了眼屏风方向,这才行礼告退而去。 待穆栩离开之后,赵佶笑着朝屏风道,“人已经走了,你们几个丫头莫要躲了。” 话音刚落,就见赵福金在赵金奴等几个姐妹的簇拥下,满脸羞红的走了出来。 赵佶看着女儿一脸娇羞之态,不禁打趣道,“这下遂了你的心意,可还心满意足?” 赵福金跺了跺脚,嗔道,“父皇怎的也和姐妹们一样,取笑起女儿来?” 赵金奴插言道,“不知是哪个方才满眼担忧,生怕父皇为难自个的情郎。这会时过境迁了,竟又倒打一耙,反怪起了父皇! 依我说啊,父皇莫不如再将那穆栩宣来,好生训戒一番,好给某个人涨涨记性。” 赵佶假装思考半晌,回道,“金姐儿说的不错,想来穆卿家此时尚未走远,为父这就将他唤回来,如何?” 赵福金虽知道这不过是玩笑之语,但还是急忙来到赵佶身边,抱着他的胳膊不依起来,直到其答应作罢方才罢休。 不提正享受天伦之乐的赵佶,且说穆栩方一回到应国公府,就立即命人请来乐和等人,向他们开门见山的说起,赵官家要招他为婿之事。 几人事先并未听到任何风声,此刻得知这个消息,自是一片哗然。 作为穆栩的铁杆心腹,武松最先回过神来,当即就向穆栩表示了恭喜,柴进、林冲几人连忙跟上,柴进还问道,“不知寨主将迎娶哪位帝姬?” 穆栩先谢过几人好意,然后答道,“乃是官家五女茂德帝姬。” 得到这个确切答桉,旁人倒还罢了,作为熟知大宋宗室情况的柴进,则道,“听说茂德帝姬乃京城第一美人,寨主此番可是赚到了!” 穆栩摆了摆手,嘴里自谦了几句,不经意间发现乐和皱眉不语,便问,“乐兄弟可有话说?” 乐和忙回道,“属下是在想云州之事,自寨主南下之后不久,辽国就几次三番出兵居庸关和飞狐口,想复夺失地。 虽说都被我军打退,但想来辽人不会轻易放弃。再有就是云州等地乃是新占,毕竟人心未稳,寨主还是该早日回去才是。” 穆栩情不自禁的点头认可此话,沉吟道,“我又何尝不知这点,只不过大宋朝廷办事太过拖拉,到今日都未确定北伐日期。如今又遇到此事,只能再等待一些日子。至于云州等地安危,我相信许军师他们不会令我失望。” 听到穆栩如此回答,乐和只能选择闭口不言,如果继续再说下去,就有不信任许贯忠等人的嫌疑。 最关键的是,乐和其实并非是真的担心云州等地的安危,他对许贯忠的能力极为认可,方才那般回话,不过是临时找的说辞而已。 乐和真正担心的是,以茂德帝姬的身份,若嫁给穆栩,那定然会占据正妻之位。 要是穆栩已有子嗣还则罢了,但偏偏直到今日,他都未有一个儿子承欢膝下。如此一来,但凡将来茂德帝先一步生下嫡长子,那日后难免会徒生波澜。 君不见哪怕英明如唐太宗,曾多次感慨,“李恪此子英果类我!”,但却始终不敢传位于李恪。论起里头缘由,问题还不是出在李恪生母杨氏身上。 谁让那杨氏乃是隋炀帝杨广之女,李世民和满朝文武,自然担心李恪一旦继位,会有复辟隋朝之举。 即便李恪没有这种想法,可他母亲杨氏,以及那些隋朝旧臣,却未必不会生出此种念头。 茂德帝姬一旦将来给穆栩诞下男丁,那情况将与李恪何其相似,而且同李恪相比,此子还会有个先天优势,那便是嫡出名份。 乐和本想就此事提醒一下穆栩,可话到嘴边却又咽回了肚里。一来是他顾忌柴进等人在侧,不好冒然提起。二来是他忽然想到,此事事关穆栩私事,他要是插手,恐惹其不喜。 在心里思虑再三,乐和还是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准备待返回云州之后,和许贯忠等人私下商议一番,再决定如何行事。 穆栩可不知就这么短的时间,乐和便想的那么长远,已经在考虑他未来继承人之事了,他此时正兴致颇高的询问柴进,朝廷赐婚公主的具体程序。 可惜柴进知道的并不多,反而出主意道,“寨主若是怕出了岔子,索性去请个礼官回来就是。” 穆栩一想也是,便道,“那此事就交给柴兄去办,如有需要,你自做主便是。务必尽心办理妥当,免得又给那些大头巾借口发难。” 柴进抱拳回道,“寨主尽管放心,小可一定竭尽所能,将此事办的风风光光,不使我梁山丢了颜面。” 武松突然插嘴道,“哥哥,你目下已被朝廷册封为定襄节度使,咱们再以梁山自居,是否有些不妥?” 穆栩一愣,随即征求起几人意见,林冲第一个出言赞同道,“末将觉得武兄弟言之有理,如果再以梁山相称,难免依旧给外人一种,咱们还是草寇的感觉。” 柴进和石秀皆点头认可,乐和则道,“属下也同意武兄弟的想法,正可借此机会,一正上下风气,免得将来让寨主难做。而且如此还有个好处,寨主再收揽人才,也有了大义在手。” 穆栩当然明白乐和口中的,让他难做是什么意思,说来他很早就在刻意澹化江湖兄弟那一套,只是有些效果不佳。今日既然手下主动提出来了,那他自是顺水推舟道, “也好,就依众兄弟之意,你等自今日开始,称我为使君即可。待回到云州正式开府建牙,我会给各位分封具体官职,大家以后在公众场合,便以各自官职相称。” 几人对视一番,随后便躬身下拜,异口同声见礼道,“属下见过使君。” 穆栩回了半礼,道,“各位免礼。” 待大家重新坐定,就听穆栩又道,“适才听到乐兄弟提到招揽人才,我忽然想起一人,或可将其招来,与我等共图大业!” 林冲到底算是东京人士,穆栩刚一开口,他就脱口而出道,“寨…使君说的莫不是城外安仁村的闻教授?” “林兄也听过闻焕章此人?” 林冲解释道,“使君有所不知,这闻教授与家岳乃是旧识,因而小人对其颇有耳闻,只不曾亲自见过。” “其人风评如何?” “见过他的人都道,其深通韬略,善晓兵机,有孙吴之才调,诸葛之智谋。想来即便有吹捧之嫌,但也绝非浪得虚名之辈!” 穆栩顿时喜道,“好,那我当亲自前往拜访,请他出山助我。” 当下,穆栩便留了乐和在府上坐镇,柴进与武松去准备接待赐婚使节所需,他本人则带上林冲、石秀,点了十名亲卫,携带各色礼品,直奔城外安仁村。 第一百八十章 顺势而为 其实穆栩早有招揽闻焕章之意,只是前两次来京时,皆被琐事缠身,一时间抽不开空。再加上当时,他觉得自家实力不够强大,闻焕章未必愿意出山辅左于他。 这还真不是穆栩在杞人忧天,因为从原着来看,闻焕章虽一直在安仁村教授乡间小童,但他却始终关心朝政,后来更是在上党节度使的推荐下,做了高求的参赞。 虽说高求这厮刚愎自用,根本识不得贤才,使闻焕章英雄无用武之地。但从这里却能看出,闻焕章并不是那种真正澹泊名利的隐士,他心中依旧怀着一刻出仕之心。 当然,这也能够理解,但凡有本事之人,若不是本性如此,亦或是实在没有出路,又有几个愿意隐居乡野,埋没一身才华。诸葛孔明尚且做不到这点,更何况凡人乎? 言归正传,且说穆栩一行骑马出城之后,从路人那打探到安仁村所在,便一路直奔而来。 到得地头,穆栩打眼望去,发现果然是天子脚下,此处百姓应比别处富裕一些。只因村落之中,数十个参差不齐的院落,大部分都是土胚房子,只有极个别茅舍夹杂其间。 几个正在村口闲谈的乡民,见到穆栩他们骑着高头大马而来,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汉迟疑着上前,下拜道,“不知几位官人有何贵干?” 穆栩翻身下马,扶起眼前这个老汉,柔声说道,“老人家有礼,我等是来拜访闻教授的,不知他可在家中?” 老汉心下一松,忙不迭回道,“在的,在的。如今正是农闲时分,娃娃们都不用下田劳作,所以闻教授最近一直在家教他们识字。” 说着,老汉用手指向村内方向说道,“大官人可朝里面行去,闻教授居所乃是带着篱笆墙那个。” 穆栩谢过老汉,留护卫在村口看马,只带了林冲、石秀二人,按老汉所说向村内徒步行去。 不多时,在一众乡民好奇的目光中,三人来到一处篱笆墙围起来的院落。方至半掩的院子门口,就听里面传来孩童朗朗的读书声。 不等石秀推门而入,穆栩连忙拦住,对二人轻声道,“不可无礼,且在此等候片刻。” 说罢,他便立在原地,闭目眼神起来。 林冲二人见状,自不敢多言,只得苦哈哈的捧着礼盒,站在穆栩身后等待。 也不知过去多久,就在两人有些不耐之时,就听里面传出孩子的欢呼声,接着便是十几个半大小子冲了出来。 看到穆栩三人,为首的那个孩子立即高呼道,“先生,有客人找你!” 正在房内收拾书具的闻焕章闻言,忙急步出来,一眼就看见院门外的穆栩三人,他忍住心中疑惑,抬腿来到院里,拱手问道,“不知三位何来,可是寻闻某有事?” 穆栩笑着回了一礼,说道,“在下穆栩,今冒昧来访,还望千万海涵!” “竟是穆节度当面,小生失礼了,快快请进!” 穆栩得到闻焕章允许,这才带着林冲二人进入院中,又在闻焕章邀请下,来到左边一处房舍。 彼此寒暄过后,得知林冲身份后,闻焕章还特意问道,“不知张教头如今可曾安好?” 林冲赶忙回道,“有劳先生挂念,泰山大人一切安好,目下正在太原府中,帮小人夫妇照看孩子。” 闻焕章欣慰道,“如此甚好,也算苦尽甘来!” 说完,他转头看向穆栩,开门见山道,“穆大人今次前来,可是想请小生出山?” 穆栩一愣,没想到这闻焕章竟不按套路出牌,不是应该先问他有何大志,待他康慨陈词一番,再纳头相拜吗? 闻焕章不等穆栩回答,便扯过一缕头发,苦笑着叹道,“闻某自认一身所学,不输于满朝诸公,可蹉跎至今,已华发遍生,年逾五旬矣!人生不知还有几载,怕是再也等不到施展抱负之日了!” 穆栩见闻焕章如此颓然,只好安慰道,“先生此言差矣,姜太公七十二得遇文王,方有周室八百年江山。汉高祖四十七斩白蛇起事,五十五才成帝业。与他们相比,先生尚在壮年,又何必嗟叹?” 闻焕章听后不语,良久才郑重问道,“大人果真要请闻某出仕,不怕小生浪得虚名?” 穆栩奇道,“我既诚心来请先生,自是相信先生本事,岂有怀疑一说?” 闻焕章解释道,“大人怕是不知,小生前番曾随高太尉征讨梁山,差点做了你家俘虏。所以,大人现在后悔还来的及?” 穆栩这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一一桩事,却丝毫不以为意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先生不必在意。再者,以我对高求那厮的了解,先生即便有良策献上,他也未必愿意采纳,不知然否?” 闻焕章笑而不语,抬手向穆栩三人请茶,显然是不想背后说人是非。 待几人饮过热茶,闻焕章接着问道,“小生听闻大人今番来京,是为接受朝廷册封,那不知大人可否想过,将来如何处理与朝廷的关系?” 听到这个问题,穆栩不由心中暗笑,他就说这些所谓高人都爱考校于人,还以为闻焕章会有所例外,谁知却在这里等着问他。当下便只回了四个字,“顺势而为。” “是顺民心,还是顺时势?” 穆栩想都未想就道,“先顺时势,再顺民心。” 闻焕章眼前一亮,明白穆栩这是在告诉他,其不会为虚名所累,该出手时就会出手,于是便再无犹豫,当即起身拜道,“如蒙不弃,愿效犬马之劳!” 穆栩满脸堆笑的亲自扶起闻焕章,说了些得先生之助,如鱼得水之类的套话,末了才询问道,“先生是今日随我回京,还是要留下处理下家事?” 闻焕章看了看四下陈设,自嘲道,“小生孑然一身,哪里有家事可以处理?唯一有些可惜的是,待我走以后,此处孩子便无人教他们识字读书。” 穆栩见闻焕章说的情真意切,这下真有些佩服他了,当场便承诺道,“此事好办,等回到京城之后,我愿出重金,替先生在安仁村建一处私塾,再延请一位启蒙之师。” 闻焕章喜道,“如此,小生再无后顾之忧。” 接下来,闻焕章就找来此处村长,将事情一一交代下去,然后在乡民的相送下,随穆栩去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甜言蜜语 却说穆栩在请到闻焕章之后的第二日,便接到了赵佶的赐婚圣旨。不过在具体婚期方面,他却没有什么发言权。 本来按照穆栩的意思,既然婚事已定,那趁早将人娶进门来,他也可以早一日返回云州。 谁知他刚提出这个想法,就被前来宣读旨意的礼官好一顿讥讽,说什么帝姬乃是金枝玉叶,不可如此仓促,自有钦天监选好黄道吉日,再由官家确定云云。 这可把穆栩气了个够呛,一时没了法子,又不好和礼官动粗,只得听之任之。最终,经过一番扯皮,再穆栩专门请了赵楷出面说情之后,总算将具体婚期定在了离得最近的八月十六。 此时才是正月,穆栩当然不会傻傻的留在京城等候,于是次日便入宫去向赵佶辞行。 在赵佶眼里,穆栩如今已然是他的女婿,因而并未多作为难,只叮嘱他,让他莫要忘了幽州之事,以及别误了成婚之期。 穆栩自是连连答应下来,随后便告罪退下,出得延福殿,穆栩径自向宫外而去,行至一处拱门之时,却见一个内侍在那里等候,定睛一看,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李欢。 李欢看到穆栩现身,连忙小跑来到近前,朝穆栩施了一礼后,低声说道,“大人,帝姬请您前去一叙?” 穆栩往四处看了下,发现到处都有来往的宫娥内侍,不禁迟疑道,“这怕有些不妥,若被有心瞧去,恐会累及帝姬名声。” “大人尽管放心,帝姬就在云归亭等您,官家也是知道此事的,不怕旁人说嘴。” 穆栩听了此话,这才松了口气,当即点头道,“有劳前面带路。” “大人,这边请!” 在李欢的带领下,两人一路往北而去,来到一座人力堆出的山下。山上建着一片宫殿群,穆栩上山到了近前,路过时打眼看去,就见殿门牌匾上写着三个鎏金大字,翠微殿。 又行了片刻,眼前豁然开朗,但看远处山崖边上,孤零零悬着一座凉亭,此情此景极有诗情画意。 不过穆栩完全没心思欣赏这些美景,只因赵福金此刻就站在亭内,身披白狐大氅,正紧张的瞧向穆栩来处。 穆栩心下一热,随即大步越过李欢,径直来到亭外,方要入内与赵福金叙话,却被两个宫娥拦住去路。 其中一人道,“穆大人见谅,你与帝姬尚未成婚,眼下相见已是不妥,若再单独相处,怕是于礼不合!” 穆栩皱眉道,“你二人在侧,我如何与帝姬说话?” 赵福金先前听到婚前相见时,脸上还飞起朵朵红云,此时也有些生气了,只听她娇声道,“还不退下,本宫与穆、穆大人相见,乃是得到父皇首肯,你们难道要抗旨不成?” 两个宫娥对视一眼,露出犹豫之色。 穆栩见状,从怀里掏出两锭金子,说道,“无需二位避让,只要你等在不远稍待即可,这是本官一点心意,还望行个方便。” 面对此等好处,两个小小的宫女自不能拒绝,终究还是收下金子,去了十几米开外候着。 没了这两人碍眼,穆栩当即就来到厅内,笑眯眯围着赵福金转了一圈,把个赵福金看的浑身都不自在,忍不住嗔道, “你当这还是大相国寺菜园么,小心我唤来侍卫,将你这胆大妄为的狂徒,给当场拿下!” 穆栩停住脚步,耸了耸肩道,“我看自家娘子,旁人管的着吗?” “你…谁是你家娘子,我…我还没嫁给你呢!你可不要…”赵福金窘着脸,结结巴巴将话说了一半,就看到穆栩拿出一块玉佩,立时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相顾无言半晌,赵福金柔声说道,“我还以为你早把我忘了,不想竟还留着这块玉佩。” “怎么会呢,我时常都会想起当年那个小姑娘。只可惜时光一去不回,小姑娘已长大啦!” 说罢,穆栩暗道一声惭愧,他这几年忙着发展势力,虽说没有忘记赵福金,但也不过是偶尔才会想起她来。 赵福金长这么大,尚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情话,一时间只觉晕陶陶的,绝美的脸上愈发娇艳。直到发现穆栩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才赶忙不好意思的扭过身子,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我…我也记挂着你,后来我还曾几次去过大相国寺寻你,可始终未能如愿。” 穆栩苦笑道,“我当年送你回宫之后,为了给朋友打抱不平,得罪了高求那厮,哪里还敢在京师逗留?” 赵福金秀眉微蹙,轻哼一声,“那你也不该去落草为寇啊,万一若是被父皇发兵剿灭,岂不后悔莫及?” 穆栩口花花道,“我若不去落草,又怎能被朝廷招安,如何还能与你再见?” 赵福金心下一甜,还真以为穆栩是这般想得,不由脱口而出道,“那你还不如当年就带我远走高飞。” 穆栩大义凛然道,“说什么胡话呢,我怎舍得让你流落江湖?” 随着两人谈话的深入,多年不见的生疏,逐渐消失不见,一种旖旎的氛围,在彼此之间萦绕。 就在穆栩还要说什么时,忽然听到脚步声从身后响起,他暗骂一声晦气,忙从乾坤珠内拿出一对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 在赵福金惊愕的表情中,穆栩拉住她的小手,给其亲自戴在手腕,接着小声在她耳边说道,“等我回来娶你!” 网 说完这话,他便旁若无人的去了,只留下现场几人面面相觑,为他的厚脸皮震惊不已。 从宫中出来,穆栩不再耽搁,于当日午后,就率领一众手下,在各色人等的关注下,光明正大的离开了京城。 出了玄武门之后,穆栩回望京师,不觉竟叹了口气,一旁的柴进见了,遂玩笑道,“怎么,使君可是由于帝姬没来相送,所以有些兴致不高?” 穆栩大摇其头道,“非也,非也!此次入京一行颇为圆满,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没有见到宋公明等人,让人心中着实不美!” 说罢,他一催胯下照夜玉狮子,宛如利箭一般向着黄河渡口方向奔去。 柴进几人还是第一次发觉,原来穆栩竟有这么促狭的一面,纷纷相视一笑,也连忙快马加鞭跟上。瞬间,东京城外官道之上烟尘四起,往来行人客商慌忙避开。 第一百八十二章 雪夜遇牛皋 话说穆栩一行出得东京地界,本该于当日傍晚时分,就抵达黄河渡口,只是事有不巧,行至一半突然天降大雪。 如此一来,因为道路泥泞,自是耽搁了行程,等赶到渡口已近夜里亥时,穆栩无奈之下,只得下令找个客栈先歇息一晚。 可由于大雪的缘故,有许多来往行商都被困在此处,哪里还有空置的客栈,来给他们存身? 而穆栩又不愿以势压人,最终众人只得来到一处货栈,打算借此安歇一晚,待明日重新上路。 当夜,约么过了子时,穆栩和柴进等人正靠坐在大堂立柱,围在火盆旁打盹,却听到外间传来争吵之声。 穆栩方一睁开眼睛,没等出言询问,石秀便轻手轻脚的走到近前,向其禀报道, “使君,门口来了一个大汉,带着老母妻儿,因赶路错过宿头,所以想借此地歇脚,店家见他没有银钱使唤,便拦着不许进来。” 穆栩点了下头,“你去告诉店家,让他行个方便就是,银钱明日一起给他,莫要再影响众兄弟休息。” 石秀应了一声,就要出去做事,不想穆栩惊咦一声,出声叫住了他,说道,“等等,我与你同去。” 面对石秀的满脸疑惑之色,穆栩也不解释,腾的一下站起身子,朝着武松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跟来。 穆栩之所以有此举动,却是他方才在吩咐完石秀之后,凭借惊人的耳力,忽然听到外面有人这般说道,“店家行行好,念我母年迈的份上,让我等进去躲避一下风雪,我牛高日后定有厚报!” 虽不知这说话之人嘴里的名字,是牛高亦或是牛皋,但穆栩如何还能继续安之若素? 当穆栩带着石秀来到货栈大门,就见一三十许上下的大汉,点头哈腰的向那店家赔情。 就这么简单打量了一眼,穆栩就感觉这大汉八成就是牛皋,你道为何? 只因那大汉身高八尺,即便此刻弯着嵴背,也比那店家高出半头有余。浑身好似铁铸一般,将破旧的衣裳撑得鼓鼓囊囊。 眼见那店家死活不肯松口,大汉在母亲的劝说下,有另投它处之意,穆栩再也忍不住了,当即朗声叫道, “且慢,这位好汉一家的花销,算在我的账上便是。” 随着穆栩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店家和大汉一家的注意力,当然全被吸引过来。 不同于大汉的警惕目光,那店家每日迎来送往,早已练就一双察言观色之眼。 因而今日一见穆栩一行,便知定是非富即贵之辈,此时听穆栩发声,他丝毫不敢怠慢,忙不迭的答应下来不说,甚至还喊来店内伙计,想要替大汉一家搬动行李。 就在两个伙计将手放到行李上时,不想大汉却出手按住两人肩膀,两个伙计登时动弹不得,接着就听他瓮声瓮气的问道, “多谢这位大官人好意,只是某家与你素未平生,不知为何发此善心?” 穆栩当然不会说,我想招揽于你,他是这般回的,“你这汉子忒的多疑,我不过是看你母亲与一双儿女冻的发抖,于心不忍罢了,难道你全身上下,有值得我图谋的地方?” 那店家适时拍马屁道,“这厮好不晓事,简直是莫名其妙。这位大官人是何等身份,岂会在乎这三瓜两枣!” 大汉听了两人之话,这才发现眼前的公子,不论是穿着还是气度,都乃是他平生仅见,再想想自家除了一把子力气,确实没有人家可贪图的,当下黝黑的脸上一红,不好意思道, “大官人见谅,是小人不识好人心,还请千万莫要见怪!” 穆栩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于是脸色平澹的点点头,就转身回了货栈里面。 在穆栩进去不多时,那大汉便随着店家进得大堂,待看到满地都是横七竖八歇息的兵士后,他神情不由一紧,为自己方才的孟浪后悔不已。 将老母妻儿安顿好后,大汉迟疑了半晌,到底还是来到穆栩面前,躬身下拜道,“小人牛皋,多谢大人援手之情。” 穆栩故意作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随口说道,“我是念你颇有孝心,才特意帮你一把,无需放在心上。” 说完,他又挥手招来那店家,向其交代道,“去宰上一些羊来,熬上几锅羊汤,给我等去去寒气。对了,给这位牛壮士家人也送了几碗。” 牛皋连忙再次向穆栩致谢,并道,“不知大人尊姓大名,也好让小人知道恩人是谁!” 穆栩正色道,“此等小恩小惠,何需记挂于心?” 见穆栩不愿回答,牛皋只得向石秀追问起来。 石秀早看出穆栩对这汉子颇为上心,此时不说更待何时,随即挺胸回道,“你且听好了,我家使君乃是定襄节度使,应国公穆栩!” “哎呀,原是穆大人当面,牛皋这厢有礼了。” 穆栩名声本就极为响亮,而随着他收复云州等地的事迹传开,那就更是威震天下,牛皋如何能没听过? 在知道眼前之人竟是大名鼎鼎的穆栩后,牛皋那是纳头就拜,口里不住表达他的仰慕之情。 穆栩见火候差不多了,遂笑着扶起牛皋,请其坐到一旁,不着痕迹的问道,“我看你生的孔武有力,想来也不是平凡之辈,不知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牛皋激动的回道,“小人姓牛名皋,乃是鲁县人士。” 穆栩一听全都对上了,便知他果然就是那个牛皋,又问,“鲁县在东京城南边,你为何携老扶幼来到此处?” “劳大人相问,小人自幼家贫,只靠砍柴打猎为生,日子本还过的下去。但不想今年冬天林中无故失火,小人家里便断了生计。最后没了法子,家母便提议去卫州投奔舅家。” “原来如此,只是你一无牲畜,二无车架,如何带着家小行路?” 穆栩这个问题,一下便骚中了牛皋的得意之处,只见他自信道,“非是小人夸口,小人自幼力大,双臂有不下千斤之力。因此这一路走来,但凡遇到崎区不平之处,小人便将老母和一双儿子挑在担子,如此倒也省事。” 早被这边动静惊醒的林冲等人听得这话,顿时一片哗然,柴进更是叹道,“若你说的为真,那除了比不上我家使君之外,天下当以你和鲁大师力气为最!” 牛皋听后一愣,不敢置信道,“这位官人是说,那位鲁大师力气不在我之下,而穆大人更是在我之上?” 柴进点头道,“正是如此,你若不信,可与我家使君相较一番,便知我所言非虚。” 见牛皋跃跃欲试的向自己看来,穆栩倒也没有推让,他正要借此机会,将牛皋折服,好收为己用。 “也罢,闲着也是闲着,那就和牛壮士比试一番,让你等开开眼界,好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第一百八十三章 得陇望蜀 穆栩说完之后,打眼望了一圈四周,待瞧见亲兵所配弓弩后,他心下不禁一动,当即命人取来十把硬弓,对众人道, “此为一石之弓,便以此来比试一番,不知除了牛壮士外,还有何人愿意一试?” 大伙听到此话,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林冲、武松二人,林冲颇有自知之明的摆手婉拒道, “小可精于兵器,力气非我所长,倒是二郎能赤手空拳打死老虎,或可让他一试。” 穆栩也有些好奇打虎武松的力气到底多大,闻言立时道,“二郎,休要扭捏,快快出来试下,看你能拉开几把硬弓。” 武松见穆栩都开口了,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当下就走到旁边空地,拿起一把硬弓试了下轻重。待心里有数之后,便在众人的喝彩声中,止步于七副硬弓。 穆栩笑着拍了拍武松肩膀,勉励了他几句,就向牛皋做了个请的手势。 牛皋得到穆栩允许,喜滋滋来到场中,尝试一番后,最终止步于九副硬弓。 “好,壮士果然好力气!”在大家喧闹声中,穆栩由衷赞了一句,要知道宋时一石约有后世六十斤左右,也就是说牛皋没有吹牛,他果真有不下千斤之力。 眼见武松、牛皋都下过场了,柴进等人便鼓动穆栩给大伙开开眼,穆栩也不矫情,笑着来到一堆弓前,一把就全部抄起,在众人吃惊的眼光里,轻而易举的将其拉了个满月。 大家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天的叫好,而牛皋表现更是不堪,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比他还力大之人,尤其是穆栩脸色如常,又这般举重若轻,显然根本没有用上全力。 牛皋呆立半晌,情不自禁问出了大家都关心的一个问题,“大人究竟有多大力气,可否告知小人一声?” 穆栩摇头说道,“你还真将我问住了,我也不知自己有多少力气。” 听到这种不是炫耀,却胜似炫耀的话,众人一阵无语,憋了好一会,才七嘴八舌恭维起穆栩来。 穆栩懒得理这群家伙,看向仍自呆立的牛皋,抛出招揽之意,“牛兄弟臂有千斤之力,又善于箭术,不如随我去云州边塞,搏个封妻荫子如何?” 牛皋很早之前就有投军的想法,只是一来自家没有门路,二来顾忌家小无人照看。也是天可怜见,不想今日他先是巧遇穆栩,随后又得了人家的恩惠,那还有什么好说,当即就拜了三拜,正式加入穆栩麾下。 穆栩收得一员大将,心情极为高兴,不仅亲自拜见了牛皋老母、妻子,还给他不满六岁的女儿、儿子送上了见面礼,让牛皋心底更是感动,暗暗发誓一定要报答穆栩知遇之恩。 在许多看过《说岳传》等作品的朋友眼里,对牛皋的刻板印象就是,此人乃是一介莽夫,又在岳飞被害之时没有替岳飞说情,算不得什么好汉。 其实此种想法是大错特错的,根据宋史记载,牛皋在加入岳家军之前,就因组织民众抗金而颇有名望,其后更是多年担任岳飞副帅。 在此期间,他曾独自领兵,生擒伪齐大将王嵩,收复襄阳,平定杨幺之乱,多次击退金人入侵,可以说是屡立战功。 至于说牛皋没有为岳飞说情,那更是无稽之谈。从一件事就能看出此言之谬,那就是秦桧在害死岳飞之后,十分惧怕牛皋为岳飞报仇,又担心他坏了其向金人屈膝的打算,便命人毒死了牛皋。 言归正传,话说穆栩收得牛皋,自是免不了生出得陇望蜀的念头,对将岳飞收入囊中之事更加渴望。 而且尤为关键的是,岳飞此时已年满十五,在古代已算成人,正是穆栩出面招揽的最佳时机。 既有了此种想法,穆栩自然要找个借口,所以在随后与林冲、武松他们闲谈时,他刻意将话题引到周侗身上,说道, “我一直敬佩周侗大侠的武艺和为人,过几日正要路过相州,自当前往拜会,不知二位兄弟可愿为我引荐一番?” 林冲二人不疑有他,忙满口答应下来。 于是到了次日,一行人过了黄河渡口之后,便马不停蹄的直奔相州而来。 由于他们此行没有隐藏行迹的缘故,因此方至相州城不远,得到消息的知州李蒿,就带着一众属官前来迎接。毕竟穆栩现下不单是定襄节度使,更是天子赵佶未来的女婿,这些人如何敢得罪于他? 穆栩不屑和这些人打交道,只随意敷衍几句,便以要拜访陕西大侠周侗为由,匆匆带人去了汤阴县,选择过相州而不入。 来到汤阴县后,打听清楚周侗居所,穆栩让乐和、闻焕章二人,与一众亲卫自去歇息,他本人则与柴进等人携带拜礼,径投周府而去。 几人到得地方,穆栩正要命人叫门,就见一中年妇人左手挎着竹篮,右手牵着一个小童,从门内出来。 突然见到穆栩等人,妇人自是吓了一跳,方要询问一伙人来历。就见一个大汉纳头便拜,口中还道,“师娘向来可好,林冲这厢有礼!” 妇人正是周侗在东京做禁军教头时,所娶的妻子王氏,她昔日也曾和林冲有过几面之缘,此刻听到其自承身份,立时就认了出来,嘴里连连唤林冲起身。 二人寒暄几句,林冲指着小童问道,“这是?” 王氏摸了摸小童的头顶,慈爱的说道,“这是我与你师傅的老来子,名叫周云清。云清,快来与师兄见礼!” 林冲却抬手制止,向王氏说道,“莫急,先见过贵客再说。” 说着,便依次介绍了几人,尤其是强调了穆栩和武松的身份。 听得面前的贵公子竟是一地节度,王氏多少有些手足无措,还是穆栩主动施了一礼,又拉过武松让他拜见了师娘,然后才道, “好叫夫人知晓,我等途径此处,特意前来拜见周大侠,还请夫人代为通传一声!” 王氏见穆栩如此知礼,心里不由一松,回礼说道,“民妇见过将军,我家老爷正在校场教授徒弟武艺,诸位直接进来便是!” 说罢,就在前方引路,领着众人向院内行去。 而跟在王氏身后的穆栩,此时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王氏口中的徒弟,会是岳飞吗? 第一百八十四章 陕西大侠 且说几人随着王氏进入周府之中,一路行来但见房舍破败,也不见有下人行走,林冲不免好奇道, “师母,我记得师傅家中颇为殷实,为何如今却看着有些败落,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王氏迟疑了半晌,才小声回道,“你有所不知,我们自举家搬到汤阴县之后,你师傅偶然遇到几个少年人,见他们乃是良才美玉,不免见猎心喜,便成日指点他们武艺。 只是…只是这几个少年人,大多家中并不富裕,因而他们练武所需都是你师傅负担,这天长地久之下,才…” 林冲一时无话好说,只暗自盘算,有时要给师傅留下一些财物。 而穆栩则由衷赞道,“周老爷子侠肝义胆,真是令人佩服。” 他这话并非是恭维,而是完全发自真心。就拿岳飞来举例,不管是从正史还是野史,都能看出岳飞家境平凡,不过是普通农户,若按照正常情况,根本支撑不起他读书习武的花费。 要是没有周侗出现,或许岳飞仍然会有出头之日,但更大的可能,却是泯然于众矣。 不为别的,就冲周侗为后世,培养出了一个民族英雄,就值得穆栩对其敬佩有加。 王氏听到穆栩这般夸赞自家老爷,急忙称谢不已。 穆栩笑道,“夫人客气,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方才听夫人说起,老爷子如今在指点几个少年人武艺,可皆是新收的徒弟?” 王氏摇头道,“老爷只从中收得一个关门弟子,旁人至多只算记名弟子。” 穆栩心知那关门弟子便是岳飞无疑,可林冲却不知道,他闻言极为惊讶,毕竟关门弟子不单是最后一个徒弟这么简单,某种程度上来说,那是要继承师傅衣钵的。 林冲清楚的记得,当日师傅周侗离开东京时曾言,日后不会再收徒弟,可今日却突然收了个关门弟子,可见其对这个徒弟有多么看好。 他当即就道,“能让师傅破格收徒,此子定非常人也!” 王氏脸上露出笑意,说道,“你和二郎作为师兄,可得好好关照一下鹏举才是。” “哦,小师弟名叫鹏举,那不知贵姓?”却是武松忍不住问道。 王氏解释道,“鹏举是他的字,他姓岳名飞,今不过十五而已。” 武松不解道,“如何这般早就取了字?” “那是由于鹏举方出生时,有大鸟飞鸣掠过屋顶,因而他父亲给其取名岳飞,字鹏举。” 对岳飞的典故,穆栩是知之甚详,因此也不插言,就听他们几人闲聊。 说话间,几人便来到周府东首空地,远远就看到几个少年人舞枪弄棒,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坐于青石之上观看。 穆栩一行的到来,自是引起了几人的注意,老人向场内少年人呵斥几声,让他们不许偷懒,自己则背着手向这边行来。 林冲、武松二人见状,急忙迎上前去,拜倒在地,磕头向师傅问安。 周侗见到两人,自是高兴非常,将两人亲手扶了起来,口中喜道,“不想竟是冲儿和二郎前来,真要浮一大白也!” 接着,他就关心起林冲近况,“旧年得到消息,听说你得罪了高太尉,以至流落江湖,为师为此担忧不已,不知你如今在哪里安身?” 林冲先谢过师傅挂怀,随后就将自己大致经历讲了一遍,末了又道,“不止徒儿一人,连同卢师弟、史师弟、以及武师弟,目下皆在穆使君帐下效力。” 周侗捋了捋胡须,拍了拍二人肩膀,嘴里欣慰道,“如此甚好,你们能追随穆将军收复幽云,也不枉老夫教授你等武艺。”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对武松说道,“为师近年来又琢磨出一套拳脚功夫,正合二郎使用,趁此机会便传给你了。” 武松赶紧谢过,想到同来的穆栩几人,便提醒道,“师傅,我家使君也一起来了,快让弟子为您引荐一下。” 周侗一惊,不由责怪二人道,“你们两个也是,为何不趁早言明,害的为师在贵客面前失礼?” 说罢,他便越过二人,来到穆栩几人身前,只稍一打量,就冲穆栩抱拳施礼道,“周某失礼矣,还请将军莫怪!” 穆栩郑重回礼道,“周大侠不怪我等来的唐突就好,怎敢再言其他?” 二人寒暄过后,穆栩又将柴进、牛皋、石秀三人,介绍给周侗认识,与三人见过礼,周侗自是问起穆栩何来。 穆栩当然不好实说,自己是为岳飞而来,遂托词道,“近日入京接受朝廷册封,恰巧路过相州,想到老爷子在此居住,便特意前来拜会,好让老爷子指点一番。” 周侗笑道,“将军实在抬爱,老夫虽僻居乡间,但也听过将军一人打破清风山的传闻。如此能耐,便是老夫壮年时,也是万万做不到的。将军既有此本事,又何需老夫指点。若传扬出去,岂非让人笑我自不量力?” 穆栩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的兵器拳脚功夫虽说不差,但肯定是比不过周侗的。而往日里他之所以战无不胜,说到底不过是仗着力量速度远超常人。 今日既见到周侗这个武术大家,穆栩自没有错过的道理,当即诚心请教道, “老爷子有所不知,我生来力大无穷,因而平日与人交战,多战不了几合就可分出胜负。可这样一来,却使得我武艺许久不曾进步。” 周侗自问算是见多识广,年轻时不敢说天下无敌,也称得上难寻敌手。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仅凭借力气,就可横行战场,所以第一反应就是不信,不由瞥向林冲,看他怎么说。 林冲看出了师傅的意思,苦笑着道,“我家使君确实天赋异禀,不单力气大的惊人,就连速度也少有人及。若全力与我交手,至多不会超过五十合,徒儿便要败下阵来。” 其实林冲却不知道,他昔日与穆栩在大相国寺初识时,穆栩当时是留了力的,再加上这两年穆栩的锻体诀又有进步,如果此时二人再度交手,他怕是连二十回合都撑不住。 即使只是林冲说的这般,周侗听了也是大吃一惊,顿时就迫不及待的拉着穆栩,要往校场而去,想好生见识一下。 王氏见此情形,忙出言劝阻道,“老爷,贵客临门,不说请人喝杯热茶,也断然没有拉着去校场的道理?” 周侗听后方觉不妥,正准备改口,就听穆栩说道,“不妨,我等皆是武人出身,哪里来的那些繁文缛节,夫人无需这般客套。” “穆将军既如此说,那夫人且先去准备一些酒菜,我等稍后便来。” 穆栩刚来时就听王氏说,周府如今并不宽裕,如何还肯再让他家破费,当即就顺着周侗的话道,“夫人一介妇道人家,如何拿的动那么多东西。石兄弟,你替周夫人跑上一趟!” 周侗拒绝的话还未出口,就见石秀向穆栩抱了下拳,随即大踏步去了,他只好作罢不提。 第一百八十五章 相赠宝刀 却说周侗领着穆栩几人来到校场之后,朝着那几名一边练武,一边向这边偷偷张望的年轻人喊道,“鹏举,你等稍事休息片刻,先过来拜见一下贵人。” 为首的年轻人应了一声,当即带着剩余几人走了过来。 周侗看着面前朝气蓬勃的徒弟们,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就让他们上前给穆栩等人见礼。 待几人施礼完毕,穆栩挨着打量一番,最终目光落在为首的年轻人身上,但见其生的五尺有余,面大而方,广额疏眉,两颊甚丰,目圆鼻尖,情知此人便是岳飞。 他忍住心中激动,嘴里赞叹道,“老爷子教的好徒弟,日后定然都是将种,看的我都有些见猎心喜,想将他们收入帐下!” 周侗看穆栩面上不似作假,一时也不免有些心动,毕竟穆栩此时名震天下,帐下又有林冲几人为将,于公于私都是岳飞几人最好的去处。 “将军能看上他们,自是他们的服气。但此事老夫却做不得主,还得看他们家里的意思。” “此事暂且不急,老爷子不妨先介绍下,这几位少年英才姓甚名谁。” 对穆栩这个要求,周侗当然满口答应,随即就介绍了几人名姓,依次是岳飞、张显、王贵、岳翻、汤怀、姚政。 其中,周侗着重夸了岳飞,“鹏举乃是老夫的关门弟子,已尽得我真传矣!” 说着,还特意让岳飞和林冲、武松二人以师门之礼见过。 穆栩待三人相互认识后,总算和岳飞搭上了话,“你叫岳飞岳鹏举?” 此时尚且稚嫩的岳飞已初现大将之风,面对穆栩的提问,他不卑不亢的回道,“回将军的话,小人是叫岳飞。” “可愿随我去边塞杀敌立功?”说完,穆栩见岳飞脸上浮现迟疑之色,便故意道,“怎么,你难道是害怕了?” 岳飞涨红着脸大声否认道,“大丈夫自该杀敌报国,小人有何不敢?” “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穆栩大声笑了起来,显然极为满意这个答桉,接着就从腰间解下随身配刀,递到岳飞面前,说道, “这把名为龙雀,乃是高人彷造的春秋晋文公配刀,今日便送予你了,望你日后持此刀,驰骋疆场,百战百胜!” 看到此情此景,柴进等人皆吃惊的望向二人,旁人或许不知,但他们可是清楚的很,穆栩素日极爱此刀。据说连扈三娘几次相求,他都不愿割爱,但今日却给了眼前素昧平生的少年。由此可以观之,他怕是十分看重这个岳飞。 岳飞目前不过是一乡间少年,长这么大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神兵利器,一下就被吸引了心神,情不自禁的想伸手去接,却被一旁的周侗喝止,“鹏举,休得无礼!” 眼见岳飞将手缩回,周侗这才长舒了口气,他方才对柴进几人的神情看得很是清楚,哪里不知此刀必是穆栩心爱之物。 “将军,这般贵重的礼物,鹏举如何消受的起,还请莫要折了他的福分?” 不想穆栩却不以为意道,“不过一兵器尔,何需如此大惊小怪?说不得日后鹏举名扬天下,此刀还要沾他的光呢!” 说完,他竟不管不顾,就将刀扔向岳飞怀里。 岳飞手忙脚乱的将刀接住,抬头再去看穆栩时,就见他已转身向前方空地走去,嘴里还对师傅周侗说道, “老爷子不是要指点我的武艺吗,还不快快前来!” 待几人走远,张显他们才敢围了过来,一起观看岳飞手中的宝刀,姚政更是鼓动道,“大哥,快将刀拔出来,给我等开开眼!” 岳飞早就心痒难耐,闻言二话不说,蹭的一声将刀拔出鞘来,但见三尺刀锋冷若冰霜,其上还有祥云一般花纹,端的是绝世好刀。 几人都看的呆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王贵羡慕的说道,“鹏举,穆将军这样器重你,不如由你带大伙去投奔于他。” 张显几人听后,连声附和起来。 而岳飞则想了下,答道,“看完师傅他们演武,咱们就回家去,与家里人商量一番,再做决定不迟。” 几人这才消停下来,随岳飞一起去看热闹。 再说穆栩这边,周侗带着他们来到院子一角,指着一块大磨盘道,“此磨乃是昔日这里的主人用来磨豆子的,听说有不下千斤之重,还请将军举来。” 穆栩也不推辞,将袍子下摆别在腰里,径自来到石磨边上,连身子都不活动,找了个抓手的地方,轻而易举就将其举过头顶。 随后更是在大伙惊骇的神情里,把磨盘抛到高空两三米,又稳稳的接住,如此再三反复,直到周侗叫停。 “将军且住,老夫已知你的神力!” 等穆栩折返回来,周侗看他连气都不喘一声,不由围着他转了一圈,啧啧称奇道,“老夫生平见过许多高手,以力气见长的不再少数,但却无一人能与将军相比,将军真乃霸王再世也!” 穆栩自是谦虚几句,“老爷子谬赞,我不过是有把子力气罢了!” 周侗则摆摆手道,“将军不必多说,老夫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 接下来,周侗又问了穆栩擅长何种兵器,穆栩一一做了回答,还使了一套刀法和枪法,给周侗观看。 周侗观察片刻后,给出了他的建议,“将军武艺已是少有人及,只是细微处差些火候,导致招式衔接不够自然。” 为了便于穆栩理解,周侗还专门给他做了演示,并对其中的发力技巧,仔细做了讲解。 穆栩依照周侗所说重新尝试一番,发觉招式果然流畅许多,忙再次向周侗表示感谢。 周侗捋着胡须,笑呵呵道,“就如冲儿所说,将军天赋异禀,便是没有老夫指点,想来日后也定然可以发现问题所在。再者,就凭将军的力气,完全可以做到一力降十会,技巧反倒是其次。” 话说到这里,想到穆栩方一见面,就送了爱徒岳飞一把宝刃,周侗便道, “老夫曾将多年使用枪棒的心得记录下来,若将军不嫌弃,愿送给将军作为礼物。” 别看周侗说的轻松,其实这些心得怕是不亚于武侠小说里神功秘籍,穆栩当然不会推辞,而且他也清楚,这分明是周侗投桃报李之举。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举棋不定 当日在周府宴上,穆栩除了与周侗几人谈笑风生之外,便与岳飞说话最多,尤其再听到他说,自小就在外公的指导下,苦读《孙子兵法》、《太公六韬》等兵书后大加赞赏,对其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其实穆栩心中也明白,岳飞日后之所以有那么大的名声,的确有被神化的嫌疑,他其实就是个纯粹的军人,一个有着保家卫国理想的军人而已。 就拿岳飞民族英雄这个头衔来说,后世不认可这种观点的人,也大有人在。毕竟经过民族大融合,彼之英雄,便是我之仇寇的情况比比皆是,有些事不好再提。 同样的例子还有武悼天王冉闵,某种程度上讲,他比岳飞的待遇更惨一些,岳飞最起码还有人悼念,其名头算得上家喻户晓。 而冉闵呢,又有几人知道他的名头和功绩,这个几乎以一己之力,拯救江北汉人不被绝种的人物,始终只能隐藏在历史的迷雾之中。 再说回岳飞,后世随着网络的发展,对他的争议主要集中在几点。有些人以他曾背叛王彦、杜充、杀死亲娘舅、镇压农民起义、部下强抢民女等事来污蔑他,说他是个奸臣,不念亲情,沽名钓誉,甚至很会邀买人心。 在穆栩看来,说这种话的人,才是别有用心之徒,其行为之无耻,着实令人鄙视。 首先,岳飞肯定不是一个完人,这点无可否认。但倘若说他是个奸臣,那就是在睁眼说瞎话了,是对其最大的侮辱。 但凡了解南宋初年历史的人,都应该很清楚一点。倘若没有岳飞等人在黄淮一带奋力抵抗金人南下,就凭借赵构、秦桧等人的德行,南宋怕是早就亡了,汉人在蒙古人到来之前,就该先一步沦为亡国奴。 没有岳飞等人,打得金人丢盔弃甲,南宋朝廷拿什么去和金国议和,难道金人就这般好心? 要是岳飞真是个奸臣,他完全可以凭麾下实力割据一方。更有甚者,还可以学习刘豫等人投靠金国,为自家谋求富贵。 但他怎么做的?他努力抗击金人入侵,其后更是被赵构十二道金牌召回临安,最终冤死于狱中。 就这么一个人,如何都不该和奸臣、沽名钓誉等词,联系到一起吧? 至于岳飞被人诟病的其他几点,先说王彦、杜充之事,表面上看他确有背弃二人的嫌疑,但此事不是不能可以理解。 因为岳飞当时正值年轻气盛,满心只想着抗击金人,可偏偏王彦等人却对抗金之事推三阻四、逡巡不前。在这种情况下,岳飞脱离他们,就好比后世之人跳槽一般,又何错之有? 插句题外话,后来事实证明,王彦是被冤枉的,为此岳飞曾多次向其请罪,可惜王彦都坚决不肯接受。 再说岳飞杀舅之事,据《三朝北盟会编》记载,有次岳飞驻军徽州,其舅仗着他的权势,在城中不断欺压百姓。 久而久之,百姓忍不可忍,便将其舅告到岳飞那里,而岳飞此时尚且念及舅甥之情,只将此事告诉了他的母亲,之后此事便以其母姚夫人狠狠责骂其舅告终。 虽只有这么一件小事,但也能从侧面看出岳飞舅舅的秉性。果然此事发生不久,其舅姚衮就对岳飞怀恨在心,在某次和岳飞两人单独出行时,这厮竟用箭去射岳飞。 好在岳飞身手敏捷,才躲过致命一击,只被射中马鞍。到了这个时候,岳飞终于忍无可忍,于是便亲手处决了舅舅。 杀了这么一个混账东西,难道不是大快人心之事?可有人偏以此事为理由,攻讦岳飞不念亲情,这分明就是强词夺理。 还有岳飞镇压农民起义一事,就更是欲加之罪。首先,站在岳飞的角度而言,他是大宋之臣,那么他去平定地方叛乱,自是忠君爱国之举,乃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 其次,岳飞平定的是钟相、杨幺之乱。只要稍微去查看下这段历史,就应该知道,钟相、杨幺这场起义,完全就是挂羊头,卖狗肉。 他们在起义之初,曾以“法分贵贱贫富,非善法也。我行法,当等贵贱,均贫富。”为口号。这对当时饱受苛捐杂税荼毒的百姓来说,无疑是极具吸引力的,使的义军很快发展到近四十万人。 那钟相、杨幺履行他们的诺言了吗?答桉是否定的,他们非但没有,反而对百姓的剥削,比南宋朝廷更甚一筹。 钟相在起事之初,就自立为楚王,再他被杀之后,继任者杨幺又自称大圣天王。两人名号看似不同,但却一样的骄奢淫逸,内外规制与南宋朝廷并无区别,连龙椅、龙床都要镶金嵌玉,家人手下更是有样学样,将百姓祸害的不成样子。 而且杨幺不但自己享乐,更滥施兵威,焚烧无数宅院庙宇,滥杀官吏书生僧道,把滥杀无辜称为“行法”,将野蛮烧杀与反抗朝廷压迫混为一体,给洞庭湖地区造成了极大的破坏,以致民不聊生,直到岳飞平定杨幺之乱后,当地才渐渐恢复元气。 最令人痛恨的是,杨幺还曾置民族大义于不顾,企图与伪齐、金国勾结,两面夹击图谋南宋。只是后来形势发生变化,岳飞所部在邓州、襄阳、唐州等地接连取得大胜,严重挫败了伪齐和金国的锐气,才使得此事不了了之。 因此,可以这么说,岳飞平定钟相、杨幺之乱,不但没有错处,反而不论是对国家,还是对民族,都大大有功。 最后再说说,某些无耻之徒污蔑岳飞,说他沽名钓誉、邀买民心。这些人的依据,是这么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岳飞麾下大将韩顺夫纵容亲兵强抢民女。 这个理由之牵强,稍有理智之人就不该信。只因作为一个麾下有着十数万兵马的大将,岳飞手下有几个害群之马,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可到了这些人嘴里,好像韩顺夫的行为,是岳飞指使的一般。直接无视了,岳飞在得知此事之后勃然大怒,尽诛韩顺夫及其亲兵之举。 第二件事,因为士兵粗心大意,在买东西时,少给了百姓几文钱,就让岳飞将其军法从事。 咱们先不谈,这个士兵到底是真无意,还是有意沾百姓便宜,毕竟此事已无从考证。但岳飞身为统兵大将,去维护军纪何错之有? 或许有人会为这个小兵不值,觉得岳飞有些小题大做。倘若有人真如此想,那才是大错特错。 古人尚且说,“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义不理财,善不为官。”所以,岳飞的所为,看似极为不近人情,却恰恰是一个统帅真正应有的素养。 殊不知,正是有了岳飞的这些举措,才使得岳家军对百姓秋毫无犯,成了古往今来都数的着的强军,可以与当时号称“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金兵媲美。 当然,以上种种,只是穆栩的一家之言。但不管岳飞是不是民族英雄,也不能仅凭一些破风捉影的事情,就去诋毁,甚至是污蔑他吧! 如果岳飞真是某些恶毒之辈口中那个样子,那后人就不会为他的结局而感到悲叹!史书更不会用“莫须有”,来形容赵构、秦桧这对君臣,对岳飞的迫害。 …… 岳飞又不是傻子,自然能感受到穆栩对他的善意。虽有些不明其故,但却更加坚定了他投军的想法。 还是应了那句老话,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岳飞其实心下很清楚,以他们家的家境,再供养自己习武,已是不可能之事。 这些年来,要不是师傅周侗不时暗中接济与他,他恐怕早就和乡间别的少年一般,去田间务农帮衬家里了。 因而,家境的不如意,也是岳飞迫切想要从军的一个重要原因。 不提岳飞的小心思,且说酒宴结束,穆栩便提出了告辞,周侗自是开口留客。 穆栩则回道,“谢过老爷子好意,我还有两位同伴和一百亲兵,在镇里客栈等候。待我回去安置好他们后,会再来登门拜访。” xiaoshuting.info 周侗一听这话,便不再劝说,只是说道,“既然如此,那老夫也不便留客,不过希望二郎可以留下小住两日,老夫有一些武艺要传给他。” 对这种好事,穆栩岂有拒绝之理,当即就替武松答应下来,还不忘叮嘱其好生学习。 在送走穆栩之后,周侗将岳飞单独叫到静室,开门见山问道,“鹏举,你可是想投入穆将军麾下从军?” 岳飞点了点头,如实答道,“徒儿是有这个意思,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周侗摸了摸下颌的胡须,沉默片刻才道,“为师也说不上来,只能说有好有坏吧!” “还请师傅明言,徒儿洗耳恭听。” “好的方面是,穆将军英雄豪迈,志向高远,麾下又有你几位师兄在,自不愁没你建功立功的机会。坏的方面是,你加入他的麾下,日后有可能会与朝廷兵戎相见。” 此时的岳飞,到底人生阅历尚浅,听得此话立时脱口而出,“师傅是说穆将军有谋反之意?” 周侗摇头苦笑道,“为师不过是一介武夫,哪里能看破穆将军心思?但依我…” “那师傅为何有此一说?方才在席间,我可是听那位柴大官人说了,穆将军已被天子召为女婿,他既身居高位,又贵为当朝驸马,岂有作乱之理?” 岳飞对穆栩印象极好,因此不等周侗将话说完,他就下意识的辩解起来。 周侗见状,不由笑骂,“你这小子,为师话都没说完,你急什么急!” 岳飞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是徒儿之错,还请师傅继续说下去。” “老夫之所以有这个顾虑,原因无非有二。一者,穆将军非大宋将门出身,乃是通过招安成为一地节度使的,天然就被朝廷文武排斥。 二者,这大宋朝向来就瞧不上咱们武人,更何况是穆将军这般兵强马壮的武人?而且日后朝廷若强行收回云州等地,就算穆将军愿意,但他手下也会愿意吗?老夫看未必啊,到时你如何自处?” 听了周侗这一番分析,岳飞一时也有些迷茫,不知真到了那一天,他又该怎样抉择? 周侗看他这个样子,便挥了挥手道,“罢了,你且回家去吧。这个问题,你有的是时间慢慢考虑。老夫只送你一句话,做人无悔于心就好!” 从周府出来,面对张显等伙伴关于投军的问题,岳飞皆以还未想好为由,搪塞了过去。 待与几人分别,岳飞神不守舍的,和弟弟岳翻回到家中。正在院里修理锄头的岳和,在看见大儿子怀里的宝刀后,不由皱眉道,“咱们欠你师傅的已够多了,怎么又收他老人家的东西?” 岳飞先是一怔,随后才反应过来,父亲是在说他怀里的龙雀刀,方要出言解释,不想母亲姚氏已闻讯从屋里出来,“鹏举收周师傅东西了?” “父亲、母亲,你们误会了,大哥的宝刀乃是穆将军送的!”却是岳翻不想大哥被冤枉,急忙替他解释道。 岳和夫妇听后更是湖涂,由姚氏问道,“你口中的穆将军是何人,为何又要送你大哥宝刀?” 岳翻与有荣焉的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还得意道,“王贵和我说,他偷听到了师母和武师兄说话,据他们所言,此刀价值不下万贯!” “什么!”姚氏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忙去看丈夫岳和,却见其同样目瞪口呆,她急忙说道,“当家的,你快出个主意!” 岳和毕竟是一家之主,此时已稍稍冷静了一点,他盯着岳飞询问道,“鹏举,那位穆将军可有说,为什么要送你这般贵重的礼物?” 岳飞其实也想不明白,索性就把穆栩和他说的话,一五一十讲给父母,让二人做个评断。 岳和仔细琢磨一番,有些不敢确定道,“听了你的话,好像那位穆将军是真看重于你。” 说到这里,他不由自嘲道,“娘子,我们还是别瞎猜了,咱们家不过是最地道的平头百姓,有什么值得人家贪图的?” 姚氏一想也是,但她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便提议道,“不如我下午回趟娘家,向父亲请教一番,就此事征求下他的意见。” 岳和眼前一亮,赶紧答应下来,“不错,岳父见过识广,定然能给咱们解惑。” 当下,姚氏连午饭都顾不上吃,就拉着儿子岳翻做伴,匆匆出门而去。 好在姚氏娘家离岳飞他们家所在的村子并不算远,傍晚时分姚氏便已返回,同来的还有姚氏父亲姚大翁,以及姚氏弟弟姚衮。 姚大翁自来对外孙岳飞青睐有加,认为其长大必然可以光耀门楣,所以他此来的目的很单纯,仅仅是出于关心外孙。 而姚衮则不然,这厮在听到外甥得了一柄价值万贯的宝刀,并被贵人所赏识后,如何还能坐的住,便想跟着同来,看看能否占些便宜。 第一百八十七章 岳飞娶亲 却说岳飞见到外公、舅舅来访,连忙和父亲迎了出来。谁知礼都未见完,姚衮便迫不及待道,“鹏举,快将你的宝刀拿出来,让舅父见识一番!” 岳飞闻言有些迟疑,倒不是说他小气,而是单纯觉得,此刀乃是穆将军赠予他,用来杀敌建功的,不该如此亵渎。 幸好姚大翁看不下去,替外孙解了围,就见其喝骂道,“混账,鹏举所得宝刃,乃是贵人之赐,岂能轻易示人?” 说完,深知儿子秉性的他,尤自不忘警告道,“你最好休要打什么坏主意,此刀既为穆节度所送,那旁人即便有心,也断然不敢胡乱伸手,免得招来无妄之灾。” 姚衮被父亲噼头盖脸一顿教训,立时臊眉耷眼立于一旁,不敢再发一语。还是姚氏看不下去,站出来道,“好了,弟弟已知错了,父亲就别责怪他了,咱们快进屋说话!” 姚大翁本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在岳飞的搀扶下,率先向着房中而去,岳和几人见状,急忙快步跟上。 几人来到房中坐定,岳飞便将穆栩所赠龙雀刀递给外公,姚大翁吃力的拿到手里,抚摸了片刻刀鞘上的四个大篆“大夏龙雀”,又将刀还给岳飞,才意有所指道, “是难得的神兵利器,你自己收好,在你没有能力前,莫要轻易示人,免得被有心人惦记!” 岳飞明白外公的意思,丝毫不顾舅舅难看的脸色,郑重应了下来,然后就听外公又道, “你母亲已和老朽说了事情经过,不知你自己是如何想得?” 岳飞说出自己的想法,“孙儿想去投军。” “理由呢?” “师傅说孙儿已然出师,现在最需要的便是实战。还有就是我想给家中减少一些负担,让父亲、母亲不那么辛苦。” 听到儿子这么孝顺的话,姚氏第一个就忍不住了,忙出言拒绝,“不行,你还这么小,为娘怎舍得让你去战场拼杀?” 姚大翁抬手制止女儿,随后又问,“你师傅怎么说,他同意你去吗?” 岳飞犹豫半晌,终究还是选择将周侗的话如实相告。 姚大翁听后,情不自禁点头道,“你师傅考虑的很是周全,此事确实有好有坏。不过老朽倒是觉得,你不用顾及太多。” 岳飞眼前一亮,忙希翼的看向外公。毕竟认真算起来,二人既是祖孙,又是师徒,岳飞的启蒙恩师便是姚大翁。 作为一个屡试不第的读书人,姚大翁虽读书不成,但年轻时也曾四处游学,因此即便如今僻居荒野,但见识却颇为不凡。 如果不是他在岳飞小时候,又是对外孙开蒙,又是力排众议同意其习武,或许就不会有日后的岳飞了。 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使得岳飞自幼最信服的人,便是这个外公,此时听到外公有不同意见,他便急忙作出洗耳恭听状。 只听姚大翁说道,“对于穆栩此人,老朽颇有耳闻,他先前曾在山东落草,其后更是位列四大寇之一。原本老朽以为其不过是个乱臣贼子,可两年前老朽在城里,偶然遇到几个山东来的行商,才知这个想法大错特错。 那穆栩绝不是普通的贼寇,他不但从不祸害百姓不说,还时常周济穷苦大众,愿意替那些求告无门的百姓申冤。老朽那时就知道,此人乃是个胸怀大志之辈,绝不会是寻常草寇。” 姚大翁到底年纪大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自是有些吃力,便停下喘了口气,岳和见此情景,忙给岳父送上热水,他喝了一口后,嘴里继续说道, “果然,后头发生的事情,证实了老朽的猜测,那穆栩先是抢在田虎作乱之前,占据了河东大半。如今更是做到了连大宋朝廷都没做到的事,从辽国夺回了云州等地,一雪我汉人百年耻辱,端的是英雄了得! 所以,老朽的意思是,他既然这般看重于你,那你便去投他帐下,不用有所顾忌,说不得在他麾下,你不单可以光耀门楣,更是有可能青史留名。” 岳飞听了姚大翁这一番话,尚没有来得及表态,他的母亲姚氏就先急了,从小没少被父亲灌输忠君爱国之念的她,极为不解道, “父亲,鹏举的师傅不是说了嘛,这位穆将军日后很有可能与朝廷翻脸,到时让鹏举如何自处?” 姚大翁摇头失笑道,“也怪为父年轻时没有阅历,没有教导好你们姐弟。这些年随着我日渐老迈,许多事反而看开了。 你们都记住了,这个天下只要不是异族人做主,那谁来当家都无所谓,关键是看这个人,能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我且问你们,近些年日子好过吗?” 见几人不约而同的摇头,姚大翁叹道,“是啊,自今上登基以来,这天下是越来越不太平了,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的日子,更是一天不如一天。 现如今朝堂奸臣当道,地方贪官污吏横行,不知多少人被逼的家破人亡,落草为寇。这种情况下,鹏举去投奔穆将军,老朽反倒觉得更好一些。” 有了外公的支持,岳飞一时间心头大定,当即就对父母说道,“父亲、母亲,孩儿决定了,明日就去穆将军帐下投军。” 姚氏还想反对,不想丈夫乐和却满口应了下来,“好,那就这么办吧。鹏举也长大了,有些事该由他自己做主才对。” “那鹏举的亲事怎么办,我已同刘家说好,过了年就操办这桩亲事。”姚氏不甘心之下,干脆以儿子婚期作为借口,企图多留儿子一些时日。 岳和迟疑了一会,马上就咬牙说道,“我明日亲自去趟刘家,向亲家说明此事,看看能不能让鹏举早日娶亲。” 听到丈夫都这样说了,姚氏便知事已至此,再无她反对的余地,便道,“罢了,那便随了鹏举的意吧。至于刘家这里,想来也没有反对之理,无非就是早了半年而已。” 接着,她就问脸色通红的儿子道,“鹏举,那穆将军可有说过,会何时动身?” 岳飞回道,“儿子也不清楚,不过我可以明日去师傅那里,向武师兄询问一番,想来他定然知道答桉。” 姚大翁却道,“不急,你明日先不要去周府,待你父亲从刘家返回,将你的亲事定下来之后,你再去周府,到时正好给你师傅送上请帖。” 岳飞点头表示明白,一直在旁听大人说事的岳翻突然道,“可要让兄长请穆将军和二位师兄?” “这…”被儿子一提醒,岳和顿时为难起来,这不请吧于礼不合,但若是请了,自家这条件又实在不好,难免会招待不周。面对这个头疼的问题,岳和习惯性的看向岳父。 看到女婿投来的目光,姚大翁当然明白他的难处,思量了半晌,说道,“鹏举的二位师兄不可不请,日后还指望人家关照鹏举呢。穆将军那里,还是先征询下周师傅的意思。人家虽然看重鹏举,可到底身份不凡,或许会有所顾虑也说不定。” 一家人商议完毕,当即就开始各自行动起来。 先是岳和去了刘家试探口风,果然如姚氏所说,刘家没有丝毫责怪,满口就答应下来。 跟着便由夫妻二人在家张罗,姚大翁负责给相熟人家写请帖。 好在由于岳家早就在准备岳飞娶亲之事,再加上农户人家又没有那么多讲究,因此不过忙了两日,便将一切准备妥当。 到了翌日,岳飞便亲自怀揣几份请帖,去了周府拜见周侗。 见到周侗之时,他正在校场亲自指点武松拳脚,岳飞不好上前打扰,便站在一旁仔细观看起来。 大约过了半盏茶功夫,周侗二人一边擦着汗水,一边来到场边。一看到岳飞,周侗便打趣道, “听王贵说,你小子要娶亲了,怎的不在家里忙碌,跑为师这做甚?” 岳飞先给二人见了礼,随后不好意思道,“师傅,徒儿是给您和师兄送请帖的。” 说着,他便恭敬的将请帖递于两人。不同的是,给武松的请帖多了一份,还有林冲的包含在内。 武松接过帖子打量一番,笑着问道,“怎么只有我和林师哥的,却不给我家使君发一份?” 岳飞连忙辩解道,“非是小弟不知礼仪,委实是家中清贫,不敢劳烦使君大驾。” 谁知武松听后,却摇头道,“师弟太过多心矣,我家使君不是那等嫌贫爱富之人。想必你也瞧出来了,他对你寄予厚望,若你去请他,他只怕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有嫌弃之举?” 岳飞听了武松的话,也觉得自家想得太多,当即就拜托武松带他去拜见穆栩,打算亲自请穆栩参加他的喜宴。 对这种小事,武松自是没有推辞的道理,当下二人和周侗告罪一声,直奔穆栩落脚的客栈而去。 待见到穆栩,岳飞将事情一说,穆栩果真含笑应了,还仔细询问了一番婚事准备情况。 等知道岳飞要骑着外公的驴子去迎亲后,他立时大摇其头,说道,“这如何能成,你日后是要做将军的人,怎可骑驴接亲,你且随我来。” 说着不由分说,就带着岳飞来到客栈马厩,轻轻抚摸了一下凑过来的照夜玉狮子,口中感叹道,“可惜此马只认我一个主人,旁人骑不得它,要不然倒是可以让你骑它去接亲。” 拍了拍照夜玉狮子的马脸,给其添了些草料后,他径自绕过马槽,指着里面一匹纯黑色的马,对岳飞道,“你观此马如何?” 岳飞目下不过一普通乡间少年,如何会相马之术,因而便老实道,“小人认不得此马,但以外形观之,此马高如人肩,皮毛如黑缎,想必乃是难得的千里名驹。” 穆栩笑道,“鹏举眼力不错,这匹绝影是原辽国西京留守萧察剌,花重金从草原求来,准备献给辽主耶律延喜的。后来他归降于我,连同此马也归我所有。 此次来京,我恰好将此马一并带来,今日既然遇到你的喜事,索性便将它送给你了,你可要好生待它才是。” 岳飞已收了穆栩的龙雀刀,如何还敢再收此马,当即就推辞道,“万万不可如此,小人之前蒙大人错爱,将贴身宝刃相赠,若是再收了此马,岂非贪心不足?” 穆栩则反问道,“鹏举可读过韩愈的《马说?” 看岳飞点头,他便接着道,“你既读过,那又何必再行推让?此马若留在我这里,不过是明珠暗投,只能在马厩度过余生,倒不如随了你去,日后好征战沙场。” 说罢,他不给岳飞说话机会,就将马缰解下,硬塞到其手里,还道,“你且骑上试试!” 岳飞被赶鸭子上架,只得骑在马上,在客栈后院试驾了一番。也幸得绝影是进贡给耶律延喜的,所以事先已被驯服,倒不拒绝岳飞的骑乘,一人一马都颇为兴奋。 穆栩见了不由建议道,“看来绝影是憋坏了,鹏举莫如直接将它骑回去,正好让它撒撒欢。” 岳飞却从马上翻身跳下,来到穆栩面前拜道,“使君之恩,小人没齿难忘。” “我是见你可堪造就,不忍就此埋没乡间,才对你另眼先看,又何谢之有?” 岳飞哪里肯信这话,此时的他根本就想不到,日后自己会取得多大的成就,因此还只当穆栩是看在周侗几人份上,以及单纯的对他投缘,不禁更是打定主意,待成亲之后,就投入穆栩军中,以报知遇之恩。 却说将岳飞打发走后,穆栩叹了口气,武松在旁玩笑道,“哥哥何故叹息,难道是舍不得绝影?若真是如此,那小弟这就去追鹏举回来!” 穆栩回道,“我是觉得鹏举这桩亲事有些不妥,以他的资质久后必成大器,就这般仓促娶个乡间女子,或许未必是福。” 武松闻言一怔,不由好笑道,“哥哥是否在杞人忧天,依小弟看来,师弟的父母能将他教导的这般出色,为人也必然精明能干,自是会替儿子物色一门妥善的亲事。” 穆栩只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他总不能告诉武松,岳飞这个妻子刘氏是个不安分的,不会安心和岳飞过日子吧? 而穆栩之所以不提此事,有两个原因。 一来彼此交浅言深,若贸然说出这种事情,人家不当他是神经病才怪! 二来是穆栩忽然想到,若没了这个刘氏,那岳云岂不没法出生?他前世看《说岳全传时,就很喜欢岳云,自不想由于自己的缘故,将其给蝴蝶掉。 第一百八十八章 返回太原 到了岳飞娶亲那日,穆栩果真应约而至,不止亲自来了不说,还带着柴进等人同来,几人皆给一对新人送上了厚礼,一时间惹得乡民侧目不已,都在暗自揣测,岳家这是打哪结交来的贵亲。 吃过一顿简单的酒宴,两个新人拜过堂后,应姚大翁之请,穆栩和周侗留了下来,由两位新人单独奉茶。 看着眼前的岳飞夫人刘氏,穆栩面上表现的一视同仁,心下却着实不喜,毕竟这女子在原本时空的所作所为,可是令岳飞颜面扫地。 根据宋史记载,岳飞早年在老家相州读书习武期间,就迎娶了第一任妻子刘氏,并于宋徽宗宣和元年生下长子岳云,那一年岳飞才十六岁。 宣和四年,童贯兵败契丹,血气方刚的岳飞慨然应募“敢战士”,从此跨入军旅生涯。就在岳飞两次打败流寇,刚刚崭露头角时,父亲病逝了,于是岳飞只得回乡守孝。 靖康元年,宋金战争爆发,北宋大军节节败退,京城开封被围,康王赵构向全国发出招募令,以发兵勤王。岳飞在母亲的支持下,再次选择了参军入伍,大家耳熟能详的岳母刺字就发生在此时。 在临行之前,岳飞曾饱含深情的恳求妻子刘氏,说他忠孝不能两全,请她代为照看母亲和两儿一女,这时候岳飞长女岳安娘和次子岳雷,才出生不久。 刘氏是满口答应下来,谁想等岳飞四年后再次归乡,才得到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就在他参军走后不久,刘氏便抛下老人孩子,与人私奔而去。 而且因为刘氏的缘故,导致刚出生不久的岳雷,被弄丢了三年之久,才被家人千辛万苦找了回去。 最令人气愤的是,在找回岳雷不久,刘氏也灰头土脸的回到岳家,可这女人天生就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没多少日子,便又旧病复发,选择第二次与人私奔。 当时的岳飞是何等愤慨,大家可想而知。但他却低估了这刘氏的无耻,就在其归家没几日,刘氏得知岳飞如今声名鹊起,做了朝廷高官,竟又舔着脸寻了回来,想与岳飞破镜重圆。 岳飞当然不肯,刘氏只得怏怏而去。本来事情发展到这里,也算告一段落。 哪知就在岳飞迎娶了第二任妻子,也就是后世之人颇为熟悉的李娃不久,便收到了韩世忠的来信。 在信里韩世忠告诉岳飞一个消息,他麾下的一个押队娶了岳飞的妻子刘氏,所以就此事征询岳飞意见,问其要不要派人将妻子接回去。 岳飞没有办法,就含羞带怒的,将事情缘由告知了韩世忠,并托人转交给刘氏五百两银子。 但其后此事不知怎的,却被人捅到了赵构那里,告岳飞停妻另娶,赵构便下旨申饬岳飞。 岳飞只得上书辩解道,“履冰渡河之日,留臣妻侍老母,不期妻两经更嫁,臣切骨恨之。已差人送钱五百贯,以助其不足,恐天下不知其由也。” 可以这么说,岳飞本是这件事的受害者,他的作为也算得上仁至义尽。可千百年后,却有人以此事攻击于他,说其对前妻无情,诚为可笑矣! 姚大翁等人自是不知,穆栩此刻心中所想,他们现下正向穆栩求告,希望可以让岳飞带刘氏同去云州。 与收入一个超一流武将相比,这点小要求当然不值一提,并且穆栩在想到,按照史书记载,岳和就是在这几年去世的,便干脆提议道, “诸位若是不放心鹏举,不如举家搬迁去云州如何?那里目下正值百废待兴,最需要的就是汉家移民。” “这…”岳和有些迟疑,毕竟故土难离,让他离开生养之地,一时难以下定决心。 倒是姚氏听到这个消息,不禁眼前一亮,忍不住开口劝丈夫道,“当家的,我觉得穆将军这个主意不差,咱们离得近一些,将来也能帮鹏举带孩子。” 岳飞跟着劝说起来,“是啊,爹娘若能同去,孩儿从军营归来,也能就近尽孝。” 经不住妻儿的软磨硬泡,再加上岳父姚大翁也赞同此事,岳和到底还是点头同意了下来。 穆栩见状一喜,不禁又将目光投向周侗,想将他也拐去云州做个教头。 周侗人老成精,看到穆栩神情,哪还猜不出他的想法,于是不等他开口,就摇头拒绝道,“穆将军莫看老夫,老夫已没几年好活,如今就想留在相州颐养天年,可不愿再奔波劳苦。” 说到这里,他看着岳飞笑道,“没了鹏举他们几个皮猴子打扰,老夫正好和老妻过几天清静日子。” 岳飞听到师傅发此不吉之言,忙跪下拜道,“师傅,我与几位师兄同在穆使君帐下效力,不如您也跟着同去,也好方便我等孝敬您老人家。” 林冲和武松连忙跟着跪下,和岳飞一起劝起了周侗。 周侗却豁达道,“痴儿,莫要效此小儿女状,你等若真念为师传艺之功,日后就多做些利国利民之事,老夫便是去了,也自含笑九泉。” 说完,他怕再说下去,会愈发不忍,便转头对穆栩道,“我那几个记名弟子,向来和鹏举同进同退,将军索性将他们一同收入帐下,如何?” 穆栩闻言一怔,见岳飞也面含期待望向自己,便点头应道,“也好,自古名师出高徒,有周老爷子言传身教,他们几人想来定也不凡。”对于张显这几个岳家军的骨干,穆栩自然没有推之门外的道理,唯一让他有些疑虑的只有王贵、姚政。 毕竟在历史上,王贵和姚政曾出卖过岳飞,虽说在当时的情况下,他们为了自保,有如此作为也算情有可原,但相比张宪等人,到底气节有亏。 不过穆栩又转念一想,今生今世岳飞在他帐下,肯定不会再有前世那种遭遇,自己又何必为了没发生的事情,而耿耿于怀呢? 以王贵二人和岳飞的交情,没了赵构、秦桧等人的威逼利诱,他们是绝对没有理由,再去出卖岳飞的,就是不知这刘氏是否会有所改变。 再深思一点,他这番算是彻底改变了岳飞的未来,那岳飞和李娃之间那段被后世传唱的爱情,岂不也被蝴蝶掉了? 穆栩越想越是头疼,索性不去想了,这种事情还是交给缘分吧,他现在能够做的,只是给岳飞一个舞台,静待他发挥本领便是。 …… 岳飞婚后四日,穆栩亲自上门向周侗作别,并不顾周侗推辞,留下一包金银和一块令牌。金银是给其补贴家用,令牌则是穆栩为了报答周侗的传功之恩,特意留给他后人,以备不时之需。 值得一提的是,在征得穆栩同意后,除了王贵家中因有些小本买卖在相州,所以不愿去云州外,张显、汤怀他们几家都愿意举家搬迁到云州去。 要说有什么美中不足的地方,那就是岳和夫妇将姚大翁一家也带上了,穆栩倒不是嫌弃姚家,他只是单纯的不喜岳飞舅舅姚衮为人。 他心中已然打定主意,待到了云州之后,他就想个法子,将姚衮送到裴宣手下效力,让铁孔目好好整治下这厮。 话说由于队伍里多了不少随行家卷,回程自是慢了不少,队伍先抵达卫州,再越过太行,用了近半个月才进入隆德府。 然后穆栩下令休息了一日,才重新北上,最终于二月初三这日,抵达了太原府。 负责镇守太原的燕青,在得知穆栩等人归来的消息后,已第一时间带人在城门处迎候。 在迎接人群中,穆栩还意外的看到了杨再兴。在和燕青寒暄过后,这小子便立即凑了过来,死缠烂打的要随穆栩去前线杀敌。 想到历史上,这小子与岳飞缘分不浅,穆栩索性便将岳飞也召到面前,介绍两人认识后,笑着问道,“鹏举,我准备让你独领一军,再兴做你的副将,你可有信心?” 岳飞一愣,随即就大声向穆栩保证,“使君尽管放心,飞定不辱使命!” 穆栩则接着道,“你先莫要放大话,我给你的这支兵马,现在连一个人都没有,需要你从头去招,从无到有建设起来。怎么样,如此还有信心吗?” 岳飞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只稍一犹豫,便再次向穆栩承诺,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穆栩拍了拍岳飞的肩膀,便不再多说,对岳飞他自然一百个放心,旁的不说,单说建军的能力,历史上又有几人能和岳飞相比? 至于说会不会拔苗助长,又为何不让岳飞去别人手下锻炼,穆栩也曾考虑过这些问题,但他依旧还是做出了这个决议,此中原因有二。 第一,岳飞是个天才将领,这点毫无疑问。 在南宋初年那种环境中,他都能够逆势崛起,位列南宋中兴四将,可见他的本事到底如何。 要知道在这四人中,岳飞是最年轻,崛起最快的一个,他初次崭露头角时,不过才二十出头而已。 更为关键的是,岳飞是泥腿子出身,不像韩世忠、张俊、刘光世三人,皆是出自西军系统,在靖康事变之前,便以小有名气。 所以若是只因岳飞年轻,就担心他的能力,那完全就大可不必。 第二,穆栩是基于岳飞的性格,才最终决定让他独领一军的。 岳飞这个人怎么说呢,若是让他作为领兵将领,那简直是完美无缺。可要是让他干别的事情,尤其是给人做副手,或是参与政治,那还是趁早收起这个念头为好。 在原本的时空中,这家伙曾三番五次顶撞上司,更是在赵构眼皮底下,干出来诸如迎回二圣、不会自污、良马对、干涉皇储、抗旨不遵等问题。 这也是为何赵构前期极为信任岳飞,但南宋政局稍一稳定,便以莫须有的罪名,要杀岳飞原因所在,绝不是像后世传说的那样,只单纯因为议和。 须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岳飞的许多行为,其实早就触及了赵构这个统治者的底线,他之所以引而不发,无非是一开始需要岳飞为其阻挡金人南下,因而才百般忍让。 说到这里,又牵扯出一个问题,那就是岳飞真如人们说的那样,是个政治小白吗? 在穆栩看来不是,他觉得以岳飞的聪明才智,不会不懂政治,而是他太过正直,不愿也不屑去拐弯抹角,这点可以从他给赵构上的一些奏书看出端倪。 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赵构将刘光世的五万人马,调拨到岳飞麾下时,他所上的《乞出师札子》。 这篇奏章洋洋洒洒几百字,其中对南宋的战略构想,几乎可与诸葛亮的隆中对相媲美,这点暂且按下不表。单说在结尾处,岳飞是这么说的。 “异时迎还太上皇帝,宁德皇后梓宫,奉邀天卷归国,使宗庙再安,万姓同庆,陛下高枕无北顾忧,臣之志愿毕矣。然后乞身还田里,此臣夙昔所自许者,惟愿陛下恕臣狂易,臣无任战汗,取进止。” 看出来了吧,岳飞心里清楚他有功高震主之嫌,所以连退路都替赵构想好了,说自己的愿望是,待天下平定后,愿意解甲归田。 可惜赵构到底不是明主,终究还是辜负了岳飞的一腔热忱。 正是以上这两点,才让穆栩作出决断,准备让岳飞独领一军,再将杨再兴,以及张显、王贵等人调到他的麾下,让他自己去折腾,免得又与上官闹不合。 说完对岳飞的安排,穆栩见天色已然不早,便有些归心似箭,准备回去见见李师师等女,谁想燕青却小声回禀道, “寨主,前日琼夫人的父亲派了儿子乌利得野前来,目下就在驿馆等候,说有要事需要面见寨主。” 穆栩眉头一皱,问道,“他是偷偷来的,还是大张旗鼓而来?” 燕青明白穆栩的意思,立即如实回道,“是单人独马来的。” 穆栩在脑海里琢磨片刻,朝燕青吩咐道,“今日我没空见他,你明日晚间,带他悄悄来府上见我。记住,不可惊动旁人。” 燕青心领神会的退下,穆栩见再无大事,便留了乐和暂时安置闻焕章、岳飞等人家卷,自己则快马加鞭向着府上奔去。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三败之理 俗话说得好,小别胜新婚。穆栩好不容易回到府上,自是忙的和小蜜蜂似的,一晚上都不得安歇,要依次安抚四位夫人。 若不是他如今身体早已练的远超常人,说不得还真有些招架不住这几个妖精。 次日清晨,容光焕发的四女一边陪穆栩用餐,一边听他讲起此去东京的见闻。 其中自是难免说起了与赵福金的亲事,得知这个消息,李师师和赵元奴对视一眼后,意有所指的说道,“听说那茂德帝姬乃是大宋第一美人,官人这回可是沾了大便宜了!” 穆栩又不是钢铁直男,哪里能听不出这话里的醋意,再用余光一撇,发现赵元奴她们三个也摆出一脸正色,期待着他的答桉,当即便道, “嗨,这还不是因为那些好事之徒,在拍皇家马屁,所以才刻意散播此等传言,根本不足为信。真要论起来,你们四个哪个都不比帝姬差。” 几女听了这话,方才转嗔为喜,但到底却不太放心,生怕那大宋公主不好相处,便旁敲侧击的,向穆栩打探起赵福金的性情来。 穆栩大致说了一些赵福金的为人,打消了几人的疑虑后,忽然又道,“待这次搬到云州之后,我会让安道全给你们调养下身子,我们该要一些子嗣了。” 四女闻言反应各不相同,扈三娘和琼英只是单纯的不好意思,而熟读史书的李师师与赵元奴,却听出了别的意味,一下就想到了唐太宗旧事。 要不然便讲不通,穆栩为什么早不提晚不提,非要在那茂德帝姬嫁进来前,专门强调子嗣之事。 自以为懂了穆栩用意的二人,顿时激动起来,这要是能给穆栩生下长子,那日后未必不能母凭子贵。唯一有些顾虑的就是,她们两人出身也有些问题,难免日后被人抓住这一点说嘴。 穆栩要是知道二人所想,一定会告诉她们,你们这完全想多了。因为他会有此一说,更多的是考虑到,他如今麾下兵马不下十万,又有了稳定的地盘,再不生个子嗣出来,未免会人心不稳。 至于说继承人之事,他压根就没有考虑。一来,以他的身体状况,要是一直呆在这个世界不走,估计没几个人能活过他。 二来,就算他要建立储君制度,也不会如此草率。古往今来,不管立长还是立嫡,都有这样或那样的缺陷。真到了那日,他自然得好好思量一番。 待用过早膳,想到自己这一二年因忙于征战,很少陪几位夫人,穆栩索性哪里也不去,便留在府上与几人拉些家常。 期间,他看琼英总皱起眉头,便好奇的问起原因。 琼英看了看李师师三人,终究还是咬牙回道,“官人,我阿爹来信说,大宋朝廷近日大军征调频繁,怕有大举来犯之意,所以我有些担心阿爹他们的安危。” 认真说起来,此事和穆栩还有几分关系,但他却不好直言相告,倒不是不信任琼英,而是他信不过乌利得安。 要是让田虎提前知道,朝廷要与他穆栩合作攻辽,说不得这厮会生出不该有的念头,只是趁机扩充地盘还则罢了,就怕其效彷石敬瑭,与辽国或是西夏勾结,那可就大事不妙。 因此,在穆栩看来,还是让田虎老实窝在河东,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不过琼英这般担心,穆栩总不能视若无睹,就在他准备出言安慰之时,心中却突然一动,联想到乌利得安又是派儿子秘密前来,又是给养女写信,他当即就有了一点猜测,这家伙八成是看出来田虎前景不妙,想另谋出路了。 想清楚里头的前因后果,穆栩不禁笑了,在琼英不解的目光中,说道, “你呀,真是当局者迷,你父亲人老成精,这不是已想好了出路了嘛,又何必再杞人忧天?” 琼英自也不傻,被穆栩这一提醒,她立时反应过来,有些不敢置信道,“官人是说,我阿爹想投到你的帐下?” 穆栩点了点头,嘴里肯定道,“应该是这样没错,毕竟只要有点眼光就能看出来,田虎自称晋王以来,已失去了进取之心,成日里醉生梦死,迟早会被大宋剿灭。这种情况下,但凡有识之士,不找个出路,难不成还陪着田虎送死?” 琼英先是心下一松,随即就不悦的道,“哼,阿爹也真是的,既然早有打算,那便该和我提前透露点风声才对,哪有连自家女儿都瞒着的道理?” 听了琼英这般孩子气得话,穆栩替乌得利安解释道, “话不能这么说,易经有云: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你父亲目下在田虎麾下担任重臣,一旦事先走漏消息,轻则丢了性命,重则全家遭殃,谨慎些总是好的!” “好了,好了!快别掉书袋了,妾身听到这些就头疼,官人若要做学问,就和李姐姐、赵姐姐她们说。” 琼英最怕汉人这些学问,穆栩刚一出口,她便捂着耳朵,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一般。 穆栩好笑的看着这一幕,也不去管她,转头对赵元奴道,“昨日我进城时,见到了杨再兴那小子,不免想到了与其是同乡的水生,不知他最近在做什么,可要我安排个差遣给他?” 赵元奴见穆栩记挂着她的弟弟,心下不由一甜,柔声回道,“妾身谢过官人好意,只是水生自幼便寄人篱下,没有什么见识,让他出去做事,怕是会给官人丢脸。” 穆栩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难道还有人敢笑话我的小舅子不成?” 赵元奴白了他一眼,嗔道,“妾身这不是怕水生做的不好,影响官人英明神武的形象嘛!” 穆栩将手枕于脑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后,随口回道,“无妨,你家官人才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嗯,让我想想看,该给他寻个什么差事妥当。” 在心里盘算片刻,他忽然看向扈三娘道,“三娘,派人和你兄长说一声,以后就让元奴的弟弟跟着他,一起做个督粮官。” 扈三娘一怔,第一反应就是,哥哥莫不是手脚不干净,所以官人故意调赵元奴的弟弟去监视他。 直到看穆栩脸上并无异色,她才松了口气,满口应道,“妾知道了,稍后就派人告知兄长一声,让他好好照顾水生小弟。” 赵元奴向来觉得亏欠弟弟良多,今日好不容易让穆栩主动开口,给他封了个官做,哪有不高兴之理?又生怕其做不好,会被穆栩责罚,便连忙凑到扈三娘身旁,拜托起她来。 …… 一如穆栩所料,乌利得安派儿子来,果然是为了投诚,希望在田虎倒台以后,可以来穆栩麾下效力。 穆栩对这种好事,自没有推辞之理。不单如此,他还特意交代乌利得野,希望可以带话给乌利得安,若能说服一些田虎麾下的人才和兵马来投,就算其大功一件。 打发走乌利得野之后,穆栩在太原府停留了月余,一面将他在河东的势力,逐渐迁往代州、云州等地,一面对控制区的百姓许以分田等厚利,诱使汉家百姓移民。 就这样一直忙到朝廷使节前来,与其按先前约定,将地盘交割完后,这才护送着众将家卷,一路往北而去。 待穆栩再次踏入云州的土地上时,时间已来到了四月中旬。 凡是在云州的一众官员将领,皆在许贯忠的带领下,出来迎接穆栩一行,其间热闹自不必多提。 稍事休息一番,派人安置好各家家卷,穆栩当日晚间,便请了许贯忠、闻焕章、乐和过府一叙。 三人在亲兵的带领下,来到外院书房,穆栩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简单打过招呼,请他们坐下,穆栩便开门见山的问起许贯忠,他离开以后云州等地境况。 虽说许贯忠每隔几日都会派人去东京,向穆栩汇报,但到底不如听其亲耳所说。 许贯忠向三人抱了抱拳,口中说道,“自寨主南下,孙将军和折小将军只用了十日,便顺利攻下了儒州与独石口要塞,目前除了妫州之外,山后九州已有八州控制在我们手上。” 相比于这个消息,穆栩更加关心辽国动向,“辽人那边呢,他们是何反应?” 许贯忠笑着答道,“说来各位也许不信,辽人失了西京道,竟然没有什么反应。小可先时尚有些摸不着头脑,还专门派时迁、段景柱兄弟以贩马的名义,往幽州和塞外走了一遭,大家猜怎么着?” 闻焕章与乐和对视了一眼,皆摇了摇头,而穆栩则胸有成竹道,“可是金人正攻打辽国上京道、中京道甚急,以至辽人根本没有精力顾忌南边?” 许贯忠敬佩道,“寨主英明,正是这般。” 穆栩摆了摆手,嘴里托词道,“我不过是因为昔日曾在关外生活过,对辽金二国颇有了解,才能作出这个判断,不必大惊小怪。” 说完,他紧接着道,“其实打一开始我便知道,咱们收复幽云最大的阻力,不是辽主耶律延喜,而是辽国南京留守耶律淳,以及大宋朝廷。现下宋朝这边可以不管,接下来就需要想法子,对付这个耶律淳了。” 乐和大为不解道,“使君既与朝廷达成协议,此事不该由童贯去操心吗?” 穆栩眼光扫过三人脸上,口中问道,“你们可都是这般想的,都认为辽人必败无疑?” 三人听出了穆栩的言外之意,那就是不看好宋军北伐,他们各自思索半晌,最后闻焕章道, “使君,辽国多年来一直压制大宋,可论起真实实力,二者只在伯仲之间。宋强在国富,辽胜在军强。 可如今形势颠倒,辽国已有日薄西山之之状,以幽蓟几州之地,如何会是大宋举国对手,更何况依小可之见,此次北伐,朝廷必然会出动西军主力,岂有失败之理?” 说句老实话,如果不知道其后历史,将谁放在当前环境,都会得出这个结论。只因不管怎么看,宋朝都没有失败的理由,更没有此时亡国的征兆。 这便是后世史学家评论这段历史时,会得出靖康之耻不是必然会发生的原因所在。 是啊,以穆栩自己的眼光来看,也觉得宋朝现如今虽有些乱象,但到底实力、底蕴犹在,即便不是金人对手,可只要遣几员上将,征发一些强军,依托城池之利,完全可以挡住金人铁蹄南下。 可要是换个角度来看,便会发现世事就是这般玄奇,金国的运气的确很好,先后遇到了耶律延喜、赵佶父子这几个活宝,导致金国没费什么力气,就轻易覆灭了二国,让人不知说什么好了。 “你等这般想,算得上合情合理,可却不该忽略,战争有时不能以人多来论胜负。如若不然,大宋为何多年来,被辽国压的抬不起头?” 听到穆栩如此笃定的话,乐和忙道,“还请使君为我三人解惑。” 穆栩轻轻颔首,在心中组织好语言后,说道,“以我观之,大宋此次北伐,有三个致命缺陷。其一,主帅问题。童贯看似多年征战沙场,但他实际上并不是一员合格统帅,再加上这厮今番私心甚重,难免会轻敌冒进。 其二,西军问题。西军当然是大宋目前最倚重的精锐,但你们想想,从童贯征西夏开始,西军已征战数年之久,却始终不曾整顿休整。在此等情况下,劳师远征,又能发挥多少实力? 其三,民心问题。以大宋君臣的自大,必然会以为他们只要出兵幽云,那此地的汉人定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岂不知此等想法乃是大错特错?辽人控制幽云以有百年,早已和当地汉人豪强盘根错节,百姓更是只当自己是辽人。说不得还会帮助辽国,反过来对付宋军?” 话说到这里,穆栩摊了摊手,问三人道,“你们且说说,宋军可有必胜把握?” 方才听到乐和两人都称穆栩使君,许贯忠也顺势改了称呼,只见他严肃道, “经使君一番分析,宋军此番怕是还有大败的风险,毕竟辽人可以说是背水一战,正应了那句老话,哀兵必胜!” 第一百九十章 军功爵制 听了穆栩和许贯忠的话,闻焕章立即建言,“既然朝廷此番北伐,有失利之险,那我等就必须早做准备,最好可以提前拿下居庸关,为之后进兵扫清障碍。” 许贯忠也道,“闻先生说的不错,只要居庸关在手,那主动权便握在我方这里,再加上飞狐口要塞,咱们随时都可两面夹击幽州。” 对居庸关的重要性,穆栩当然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在听到二人之话后,他深以为然道, “二位先生所言甚是,只是目前时机尚不成熟。我方与朝廷有着协议,必须同时举兵,因此还得再等一段日子。” 乐和提议道,“待朝廷大军北上之时,或可集结一支大军于飞狐口,作出要配合朝廷共击幽州之势,待将幽蓟方向的辽军主力吸引到南方,再出其不意,从儒州出兵,一举夺下妫州与居庸关。” 穆栩赞许道,“不错,此声东击西之策甚妙!辽国在南京道本就只有五万人马左右,前番辽主亲征女真,又抽调了两万,目下不过三万余人。 面对宋军大举来犯,辽人不知其虚实,必须要谨慎应对,如此一来,就给了咱们可趁之机。” 闻焕章则皱眉道,“使君和乐兄弟之言虽然不错,可辽国要是从关外调兵来援,又当如何?” 穆栩笑着回道,“先生休得担心,此事必不会发生。至于原因嘛,可让许军师说给你听。” 闻焕章听得这话,便知其中定有他不知道的内情,当即望向许贯忠,拱手说道,“还请许兄指教!” 许贯忠急忙抱拳回了一礼,道,“闻兄客气,且听小生仔细道来。如今的辽国南京留守,乃是耶律淳,此人之前曾是辽主耶律延禧次子晋王耶律敖鲁斡的支持者。 问题就出在耶律敖鲁斡身上,前番辽主亲征之时,辽国大将耶律余睹想发动兵变,废黜辽主耶律延禧,拥立耶律敖鲁斡继位。不想耶律余睹谋事不密,反被辽主发现,最终投降了金国。 其后辽主就听信枢密使萧奉先谗言,将次子耶律敖鲁斡赐死,又追责其同党,南京留守耶律淳便位列其中。所以,辽主巴不得耶律淳身死族灭,是不会发兵来援的。” 闻焕章听后叹道,“自耶律阿保机建国,再到耶律德光改国号为大辽。这百余年来,辽国国势何等昌盛,压的我中原王朝抬不起头来。 不想今朝出了耶律延禧这等昏君,如此倒行逆施,怪不得被女真人以少胜多,已有亡国之相。” 许贯忠与乐和皆出言附和,谁知穆栩却突然冷笑道,“难道单就耶律延禧是昏君吗,赵佶又能好到哪里去?” 许贯忠、乐和二人跟随穆栩日久,早从他日常言行看出,其对目前在位的赵官家极不满意,多有不敬之言,反倒是闻焕章吃了一惊。 其实闻焕章在心底,未尝没有察觉,穆栩怕是有不臣之心,但只要其不亲口揭破此事,闻焕章也乐的装傻。 毕竟作为一个传统的士大夫,不言君过是最基本的操守。因此,即便往昔私下没少抱怨,赵官家识人不明,对自家怀才不遇忿忿不平。 但到了最后,闻焕章总会将过错归咎于那些奸臣身上,会不自觉为赵官家开脱,认为其是受了小人蒙蔽。 归根到底,还是天地君亲师之念,太过深入人心之故,不光闻焕章会如此想,像宋江等人也都是抱有同样想法。 不是说没有人敢直言君上之过,像魏征那等诤臣也是有的,但他们最多不过劝戒一番君王,又哪敢似穆栩这样,会毫无顾忌的以昏君称之。 因而穆栩话音刚落,闻焕章下意识就道,“使君慎言…” 话只脱口而出半句,他就反应过来,穆栩可算不得真正的宋朝臣民,自不用循规蹈矩,便讪讪道,“再怎么说,官家也是使君未来岳父,还是口下留情些好!” 穆栩可不会给那位丈人面子,就听他道,“非是我口不择言,而是有感而发罢了。先生才智过人,不妨试想一下,若没有我今日在幽云横插一手,异日待金人灭了辽国,大宋可能阻其兵锋?” 闻焕章仔细琢磨片刻,苦笑着回道,“是小可着相了,诚如使君所言,若真有那么一日,以大宋君臣的德行,怕是只会割地求和。” “割地求和?那也得金国答应才是,换了我是金主,既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灭了大宋国祚,又何必看重那三瓜两枣?” 穆栩忍不住讥讽了几句,等说完之后,他勐然意识到,不知不觉之间,话题已然歪了,当即就道, “瞧我,说着说着竟说到了这里,咱们还是说正事要紧,我今日请三位先生前来,是想和你们商议一下,治下官制改革之事。” 三人皆是一愣,许贯忠当先发问道,“使君是想稍作调整,还是想自下而上推倒彻底更改?” 穆栩想都没想的答道,“自然是全部推翻,重新建立一套新的制度。” 闻焕章立即出言劝道,“使君,依小可之见,此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先生的理由呢?” “目下我等正与大宋合作,此时一动不如一静,若因官制改革之事,触动朝廷敏感神经,岂非得不偿失?” 穆栩起身在书房走了几圈,看到乐和一副欲言又止之色,便道,“乐兄弟有话但说无妨,无需藏着掖着。” 乐和起身行了一礼,说道,“敢问使君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此等想法?” 穆栩回道,“非是一时起意,而是我早有此等念头。想来尔等也能理解我的想法,实在是大宋这套官制太过复杂,不止下辖官员职权难分,更重要的是会造成冗官、冗费等现象,使得朝廷做事效率极低。” 关于穆栩说的这点,作为土生土长的大宋子民,三人自是深有体会,不过乐和还是说道, “使君考虑的是长远之事,但闻先生的顾虑却是眼下之疾,不如折中处置,官制不改,只改动军制如何?” 穆栩思量一番,又与许贯忠、闻焕章交换了意见,最终决定采纳乐和的提议。 至于该如何改革,穆栩事先自是想过,官制他比较倾向于明朝,这个暂且按下不表。 还是先谈下军制,在将历代王朝对比一番,又剔除有色眼光,穆栩得出了一个极为意外的答桉,竟然是宋、清二朝的军制最为先进,只因它们实行的皆是募兵制。 说实话,在初次得到这个结论时,穆栩还以为是哪里出了问题,急忙又重新做了比较,才发觉是他想差了,并非是宋、清二代的制度不行,而是在执行过程中出了问题。 先说宋朝,宋朝的募兵制在建国初期发挥了重要作用,它一方面为北宋提供了较好的兵源,另一方面限制了将领的军权,防止五代十国藩镇割据的局面再次发生。 到了宋真宗以后,每逢遇到灾年,为了防止百姓造反,宋朝政府便大肆扩充军力。可募来的兵不是老弱病残,就是泼皮无赖,他们训练松弛,无组织无纪律,战斗力很差,且对北宋的财政负担极重。 这种行为严重违反了募兵制的初衷,再加上宋朝对武将的防备太过矫枉过正,经常用文臣统御武将,外行领导内行,其军队战斗力可想而知。 最后果然自食恶果,在面对辽、金、元时败多胜少,最终灭亡。 再说清朝,清朝的募兵制本来没有问题,但偏偏清朝的统治者乃异族出身,为了能更好的统治汉人,他们便将八旗制度凌驾于募兵制之上,对外征战使用八旗兵,对内镇压百姓使用绿营。 因而可以这样说,清朝的募兵制天然就是畸形的,这般做的后果,往往是两头都不讨好。八旗军战力下滑时,绿营也不堪大用。 所以当太平天国起义时,清政府能依靠的,只有地方汉人组建的各种团练。到了近代,与外敌作战,更是屡战屡败,以至丧权辱国。 当然,募兵制在封建时代,也并不是完美无缺,这个制度的弊端在于,若没有一个很好的监察体系,比较容易出现吃空饷等行为,严重影响军队的战斗力。 但不管怎么说,相较于府兵制、军户制等制度,募兵制还是比较先进的,又比较合事宜,可以在最大程度上,使得普通百姓基本上没有兵役负担,保证了农业生产,同时促进了经济的发展。 穆栩现在考量的问题,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尽量激发军队的战斗力,二是建立一套军中监察体系。 前者,他准备作出严格规定,实行文武分制,提高士卒待遇,并在此基础上,在募兵制之中,加入秦时的军功爵制。 通过明确划分出,各级爵位在军队和地方所能享受的待遇,以此来激发士卒的战斗之心。 而后者,目前倒不是太过紧迫,他的初步打算是,以后慢慢引入后世的宪兵、政委制度,用此来确保军队的纯洁性和纪律性。 当穆栩就军功爵制,征询许贯忠三人意见时,三人反应各不相同,许贯忠持观望态度,闻焕章反对,乐和表示赞同。 闻焕章的意思是,“使君,非是小生不知军功爵制的好处,可若想施行此制,就必须面临一个难题,土地哪里来? 秦时的军功爵制,除了提高了军人待遇外,最重要一点便是,打破了旧有的土地制度,让士卒可以通过军功,来获取土地。 可如今天下大体承平,又从何处寻来大量无主之地,封与立功将士,总不能没收侵占那些地主豪绅的田地吧?真要这般做的话,怕会引得天下群起反对。” 听了闻焕章的的意见,穆栩不置可否,又看向乐和,乐和试探的说道,“可否将赐予土地,改为赐予财物?” 穆栩大摇其头,“单单赐予财物,怕是有些不妥!从古到今,百姓最看重的始终只有土地,没了土地作为吸引,军功爵制的好处便大打折扣。” 许贯忠也接道,“而且只赐予财物,势必会造成府库空虚,长此以往,哪怕再富庶的国家也吃不消,最好的办法是,二者双管齐下。” 穆栩点头认可道,“我正是这般想的,至于土地哪里来?我的初步计划是,开荒和赐封边塞之土,待以后地盘扩大,便收缴敌对者土地。 与此同时,可再颁布法令,规定不得土地兼并,以及各阶层持有土地数量。任何人一旦超过限额,便强制收归国有。” 闻焕章急忙进言,“使君,小生还是那个意思,如此作为,必然会引得那些土地大户激烈反抗,甚至起兵造反?” 穆栩冷冷的说道,“先生大可放心,此策暂时不会施行,待天下…待大局已定时,我才会推广此策。到那个时候,大势民心军心在我,难道还需要怕那一小撮人不成?” 在场三人都是心思机敏之辈,因而哪怕穆栩及时改口,但他们依旧听出来了,他其实想说的是待天下一统,此话可谓是将其野心彻底显露无疑。 好在对于这一点,三人或多或少已有所猜测,便当没有听到这话,让几人比较在意的是,穆栩后面话里的言外之意。 如果穆栩只单纯说大势民心还则罢了,可他偏偏又提到了军心,那此种含义就很明显了,无非是打定了主意,将来就此事付诸武力。 在想到不久的未来,因为征地一事,可能会杀的人头滚滚的景象,三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别说闻焕章了,便是连许贯忠也觉得这般太过严苛,遂献策道,“使君,此事未必没有折中的办法,到时或许可以通过换地、赎买等方式,将那些人手中的土地收回来。” 不想穆栩却大手一挥,说道,“这件事情暂且搁置,待到了那一日再议不迟。咱们还是先讨论下,采取多少级军功爵,需不需要更改下爵位名称。” 许贯忠三人见状,哪还不知穆栩主意已定,不想继续谈论此事。闻焕章倒是还想再劝,却看到许贯忠轻轻摇了下头,只得将劝说的话咽回肚里。 穆栩自是看到了二人之间的小动作,但他也有不得不如此的苦衷。作为后世来人,他比谁都清楚,不经历流血的改革,是不彻底的,往往很难贯彻到位。 关于这一点,后世的阿三便是个很好的反面教材。正是由于其建国的手段,乃是通过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并没有流血牺牲和自下而上的变革。 以至于即使到了二十一世纪,各种陈规陋习仍然比比皆是,修一条路都得扯皮几年,不知给人带来多少笑料。 正是因为有这么个鲜明的例子在,所以此事穆栩绝对不会妥协。 第一百九十一章 轩然大波 眼见穆栩不愿多说将来之事,许贯忠三人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就他提出来的爵位等级以及名称,仔细商讨起来。 对名称这一点,几人倒是难得的达成一致,都觉得直接照搬秦时的军功爵位,已经有些不合时宜。 最后经过一番商量,由穆栩力排众议,暂时定下了公侯伯子男士六个阶层,十八级爵位。 其中士分为下士、中士、上士,最低级的下士只需在战场上斩首一级,就可以获封,其后依次类推,中士需要斩首五级,上士需十级。 男子伯侯分出三等,比如三等伯、二等伯、一等伯,而公爵则又细分为县公、郡公、国公。 可以这么说,士这个阶层,是穆栩专门为普通士卒所设,为得就是让这些人有个上升渠道,提高他们在战场的积极性。 而往上的公侯伯子男的爵位,便不是那么容易获得了,哪怕是最低等的男爵,也需要累积的一定的战功才行。 关于各级军功爵所能得到的赏赐,穆栩目前只定下了士、男爵和子爵的待遇,其中下士可得良田五十亩,中士一百亩,上士为一百亩五十亩。 三等男爵可得赐土五百亩,二等为一千亩,一等为一千五百亩。三等子爵基数为二千亩,再往上各加一千亩良田。 并且为了避免以后受封士卒过多,导致收不上田税,穆栩又着重强调,这些田地必须交税,不过税率只有普通百姓的三分之一。 许贯忠三人没有多想,只以为穆栩此举,单纯是为了防止土地兼并,却不知他还有更深层次的含义在里面,那就是为将来推行官绅一体纳粮做铺垫。 穆栩深知若现在就推行此策,势必会造成士绅阶层的激烈反对,对他的大业有害无益,所以才借着军制改革的机会,先在军队之中将此策推行开来。 只要军中默认此策成为定例,那日后再向官绅推广,就容易的多了,到时便不用害怕他们鼓动士卒造反,如此一来,还不是任由他拿捏。 至于公侯伯的赏赐,穆栩心中隐隐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复周制,行分封。 待他将这个想法一提,许贯忠三人立即出言反对,理由也大同小异,无非是担心重蹈周王朝覆辙,让天下重新四分五裂。 直到穆栩说出他的真实目的,几人才深思起来。 “三位稍安勿躁,且静听我一言。分封制的害处,我岂能不知? 但好处也很明显,大家试想一下,周王朝刚建立的时候,实际掌控的领土有多少?” 不等三人回答,他便自顾自说道,“不过是黄淮流域而已,但到了秦统一六国时,版图又扩大了多少?最远已至岭南之地,由此可见,分封并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乐和到底年轻一些,脑子转的最快,此时已经领会了穆栩的深意,脱口而出道,“使君莫不是想在中土之外实施裂土分封?” 穆栩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对三人说道,“不错!自始皇帝一统天下,再到汉武帝开发西域,这一千年以来,我汉家领土始终就是这些地方,无非是多一些,或是少一些。 所以我就在想,天下那么大,为何我汉家王朝却始终只是在中原打转,而不是继续向外扩张呢? 后来我想明白了,非是不能,而是由于中央朝廷鞭长莫及,边疆的地方将领也没有那个权利。” 说到这里,穆栩停顿了片刻,接着意气风发道,“但若是行分封之策则不然,有了利益在前驱使,各路诸侯必定会向周边扩张。尔等可想一下,到千百年以后,我汉人所占领土该是多少?” 三人都就被穆栩描述的景象吸引住了,一时间只觉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过了好半晌,许贯忠才道,“使君这个想法太疯狂了,但不得不说,着实令人热血沸腾。若真有那么一日,后世我汉人子孙,必定铭记使君之功!” 闻焕章也叹道,“是啊,使君这个想法,真可谓是另辟蹊径。这千百年来,我中原王朝自始至终,皆自困于长城之内,从未想过外面还有很大的世界。可使君却能跳出藩篱,放眼于广阔之地,的确使人振聋发聩、耳目一新!” 穆栩只是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只因他是从后世来的,曾在史书上看过欧洲人的大航海时代,每每读到那里,他心里就忍不住憋屈和气闷。 明明在历史长河中,有近两千年的时光,我们汉人都屹立于世界之颠,可偏偏到了近代,却一步慢,步步慢,不单错过了殖民时代的红利,更是没赶上工业大革命,以至于从天朝上国沦为异邦欺凌的对象。 哪怕到了他穿越的那天,整个民族还在为失落的两百年还债,堂堂华夏苗裔、炎黄子孙,竟成了那些番邦胡人眼里二等民族,真是岂有此理! 既然有幸来到这个时代,如果不为这个伟大的民族做些什么,那也太对不起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穆栩还真就不信了,凭借现如今汉人领先世界的文明优势,还比不过正处于黑暗中世纪,宗教战争打得如火如荼的欧洲人? 不过困难也是有的,摆在他眼前最棘手的问题就是,女真人以及数十年后崛起的蒙古人。不把这两个对手先干趴下,那说什么都是徒劳。 先说前者,目前的金国虽说正是军力最为强大的时候,有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之说,但穆栩倒不是怎么惧怕。 一者,只要有幽云十六州在手,便可依托长城要塞,将女真人挡在关外。 二者,穆栩相信经过他的军制改革后,他的麾下大军必定能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战斗力,不怕应付不了女真人的挑战。 三者,即便一时敌不过也没什么,完全可以凭借人数和财力,将金国活生生拖垮。 倒是蒙古人让人为难,毕竟现在还没有蒙古这个民族,只有逐水草而居的蒙兀人,在成吉思汗没有统一前,这些部落分散在草原各处。 在穆栩还没有建立起,一支成建制精锐骑兵的情况下,想对这些部落实施打击,显得尤为困难。 当然,除了挨着征服蒙兀部落之外,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将成吉思汗家族从根子上消灭。这并不是办不到之事,因为穆栩清楚的记得,铁木真祖上一直是蒙兀乞颜部的首领,在斡难河一带生活,不怕寻不到他们。 …… 云州城外,一处军营之中。 此刻正是休息时间,许多士卒闲来无事,皆十几个人围成一圈,聚集在一起,不时谈论起各种传闻,当然说的最多的还是女人。 突然其中一个士兵神神秘秘道,“你们听说了吗,咱们寨主…”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士兵打断,“马三,你小子怎么还叫寨主,应该叫大人或是使君才对!” 马三闻言一滞,口中不服道,“刘海,你管我怎么叫,老子可是从梁山就跟随寨主的,这样叫显得亲近。” 刘海不屑道,“说的好像就你一人出自梁山老营一般,你问问这里的弟兄,谁不是从山东就跟随大人的!” “好了,好了!别吵了,还是让马三说说,到底有有什么新鲜事!”却是旁边一人看不下了,急忙出言制止道。 刘海见此只好闭嘴,马三得意洋洋的瞥了一眼,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你们听了这件事情,必定谁也坐不住!” “你小子快别卖关子了,没见大家都在等着吗?” “好吧,那我就给你们说说。据我得到消息,咱们寨…大人要给我等封爵,以后我们再也不是贼配军了,说不得那些大头巾见了我等,还要给咱们见礼问安呢!” 马三话音刚落,刘海就忍不住讥讽道,“嘿,你小子做什么青天白日梦呢!那些读书人可都是文曲星下凡,咱们也能跟人家比!” “就是,刘海说的不错!” “依我说啊,咱们现在就很好了,在大人麾下,又没有那么多破事,也没人看不起我等。至于说封爵,那是将领们的事情,岂能轮得到咱们这些大头兵!” 见大伙皆是不信,马三急眼了,涨红着脸争辩道,“你们别不信,我是听阮三将军亲口说的,他与我是石碣村同乡,绝对不会骗我!” 听到马三这般说,众人这下也有些信了,毕竟在场之人,有不少都知道,马三的确出自石碣村,只是由于其水性不佳,才没有分到水军。 “难道马三说的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我等不过是小兵,这种好事怎会有咱们的份?” “你没听马三说嘛,这是阮三将军说的,他可是我们大人的心腹,应该不会拿此事来开玩笑。” 一时之间,众人皆是议论纷纷,最后不知是谁喊了声,“与其如此猜来猜去,不如直接去问咱们将军!” “对,我等同去!” 关系到大家的切身利益,果然如马三所说,这些士卒都坐不住了,开始向着中军方向而去,想找他们的主将武松问个清楚。 路上,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越来越多的士卒选择加入其中,等到了中军大帐之外时,已聚集了不下千人。 正在帐内独自用饭的武松,听到外间动静,还以为军营发生了哗变,急忙抄起配刀,冲将了出来,待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头,顿时吓了一跳,赶紧厉声喝问一个熟悉的都头道, “李青山,怎么回事,难道尔等要造反不成?” 被武松点到名字的李青山脖子一缩,慌忙解释道,“不是、不是!将军切莫误会,我等哪里敢造反,兄弟们是想向将军打听一件事情。” “李青山没有胡说,大伙只是想听将军亲口说下。” “对,我们没想造反!” 听见这些七嘴八舌的回答,武松总算长舒了口气,先是大喝一声让众人安静下来,然后问道,“尔等要问什么事情?” 方才说话的李青山回应道,“有人说使君要给咱们封爵,不知此事可是真的?” 武松笑骂道,“你们这些混账,消息倒是灵通,连我也才知道不久,不想你们就事先知道了!” “天啊,这么说是真的!” “你打我一下,看我是不是做梦!” “没想到我黄四也有封爵的一天,以后待老子回到家乡,看那些大户人家,还敢不敢看不起老子!” “将军快和我们说说,这爵位到底怎么封的,是不是人人有份?” “我只想知道,这封了爵之后,会给多少赏钱。” “呸,你做什么梦呢!若人人都能封爵,那岂不乱了套了?” “都别吵了,听将军怎么说。” 好不容易,现场才再度安静下来,大伙皆用火辣辣的眼神望向武松,期待从其嘴里说出,大家都想听到的消息。 武松见此情形,索性命亲兵搬来一把椅子,随后他站到椅子上,向着眼前的士卒们高呼道, “众位弟兄们,大家都听我说。咱们使君大人觉得我等当兵的,拿性命来搏富贵,难免家中有后顾之忧,又长期饱受那些读书人歧视。所以为了让大伙可以安心杀敌立功,便特地大发善心,要给咱们普通人封爵。” 说着,他便将从下士到子爵的待遇,向现场士兵普及了一遍,重点讲了封爵的标准,以及封爵后的好处。 等听到哪怕一个普通的下士,都可以分到五十亩良田,更别说还有什么见官不拜,即便战死沙场,家人也可以继承田地等好处,众人立即炸锅了,纷纷脸红脖子粗的吵嚷了起来,恨不得现在就与敌人拼个你死我活! 与此同时,同样的事情,发生在穆栩治下的许多地方,不单单是军营,便是民间也开始传播开来,许多招兵处皆被围的水泄不通,大家都想知道此事是真是假。 眼见火候差不多了,再闹下去怕是会生出乱子,穆栩终于命人在四处张贴告示,将删减版的军功爵制公布了出去。考虑到如今的年月,普通人识字率并不高的缘故,他还专门派了宣讲人员,向百姓普及这项制度。 第一百九十二章 童贯北伐 可以这样说,穆栩的军功爵制一经出炉,可谓是引起了轩然大波,不仅是军中反响热烈,就是民间也热情极高。 这从好几处征兵点,全都人满为患,就可以看出来,百姓对这项政策的态度。 毕竟在这个年月,普通百姓本就没有多少上升渠道,更何况其中还有土地的加成,这对身处底层的平民而言,实在是莫大的诱惑。 除了寻常军民之外,对此事最为上心的人,自然就是一众将领了,他们这些人现下最关心的就是,自家可以封到什么爵位,先前的功劳算不算在内。 尤其是最后一个问题,许多士卒同样极为关注,因为按照晋爵标准,可以获封下士和中士的人大有人在,连达成上士要求的士卒也有不少。 在这种情况下,大伙不敢找穆栩打探消息,便将目光投向了,穆栩最亲近几员将领身上,如花荣、鲁智深、武松、林冲等人,便是连新来的岳飞,也因为穆栩的格外倚重,而受到了或明或暗的骚扰。 最后大伙着实不胜其烦,便找上了柴进和花荣,希望他们可以出面,去穆栩那里问个清楚,好给下面人一个明确答复。 之所以会找上二人,道理其实很是简单,那便是身份合适,即便是他们说错了话,也不会惹得穆栩发火。 眼见于此,再加上柴进二人最近一段时日,也没有清净日子可过,便答应了下来,并相约结伴去穆栩府上拜见。 两人到得定襄节度使府,经侍卫通传,在书房见到了穆栩,却见其正端坐书案之后,听时迁和石秀禀报着什么。 看到两人进来,穆栩随意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接着继续问石秀,“既然军中一切安定,那文臣和百姓那里又如何呢,可有人有所异议?” 石秀如实回道,“启禀使君,百姓对军功爵制乐见其成,参军热情高涨。倒是文臣那里,偶有非议之声出现,不过自许军师几人出面弹压之后,现在那些人也老实下来了。” 穆栩满意的点点头,其实早在河东之时,他就曾考虑过,要推行军功爵制,但思量再三,到底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就是因为他心下清楚,经过大宋这百余年的统治,宋朝境内重文抑武的观念,早已深入人心,若冒然提高武人待遇,必定会引得仕林反对,有些得不偿失。 但云州等地却不然,这些地方被辽国控制已久,又地处边塞,民风还保有几分彪悍,不似中原那般歧视武人,推行军功爵制,应该是再适合不过。 正如穆栩所料,在此处改制,果然没有引起多少反弹,这让他不禁大为舒心。 又问了石秀一些问题,见治下风平浪静,穆栩这才放二人离开,命下人给柴进、花荣送上热茶,随即问道,“二位兄弟一起来访,可是有大事发生?” 二人对视一眼后,由柴进开口说道,“不敢有瞒使君,我等今番前来,是受众兄弟所托,向使君询问一声,前番立的功劳,可会算在此次封爵的功劳里面?” 关于这个问题,穆栩事先自然已经想过,因此听到柴进相问,他想都没想就答道, “之前的功劳,自是算在其内,不过我的意思是,此次只册封士。其上的爵位,待日后大事已定,再一并册封。” 柴进两人没有多想,得了这个答案,便已心满意足,和穆栩又闲话一番后,就提出要告辞而去。 穆栩也未留客,起身将二人送至门外,正想说些什么,却见一个侍女急匆匆而来,当着柴进二人的面,向穆栩施了一礼,回禀道,“贺喜大人,恭喜大人,李夫人和花夫人皆有了喜信!” “好,传我的话下去,阖府下人多发半年月钱。”穆栩闻讯喜形于色,随口放了赏,就要向后宅而去,走出两步忽然想到什么,冲花荣道,“花兄弟可要一起同来,去探望下宝燕?” 花荣在听到妹妹有身孕的消息后,已然欢喜的傻了,对穆栩的话,是一个字都没听到,还是旁边的柴进实在看不过眼,低声提醒了他几句,他才回过神来,赶忙向柴进道了声谢,快步跟上穆栩。 却说二人来到后宅,穆栩想到花荣兄妹或许有体己话要说,便道,“兄弟可先行一步,先同宝燕说说话,我稍后便至。” 花荣自无不可,当即随着侍女去了,穆栩则目送其离开后,方才脚步轻快的到了李师师院里,还未进门,就听到赵元奴的声音远远传来。 “你可好了,官人本就疼你,今番又有了身孕,若是能顺利诞下男婴,官人心里哪还放的下旁人?” 穆栩听出赵元奴话里的醋意,当即一面跨过门槛,一面笑着打趣道,“元奴休要羡慕师师,咱们多努力几次,保证让你也怀个大胖小子!” 二女见穆栩来了,就要起身相迎,穆栩忙三两步来到近前,一把扶住李师师,将她搀扶到软榻坐下。 李师师满脸幸福之色的嗔道,“妾身这才刚怀孕,哪有这般娇贵?” 穆栩摇头道,“正因为刚怀孕,胎还没有坐稳,所以才要时刻小心,免得出了岔子!对了,大夫怎么说,你身子可有不适之处?” 不等李师师回答,赵元奴就惊奇道,“咦!官人说的怎么和安大夫差不多?” 穆栩闻言立即打了个哈哈,“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吗,这是常识好不好?” 二女也没有深究,李师师还拉着穆栩坐下,轻轻抚摸着腹部,柔声回道, “大夫说妾身一切尚好,官人无需担心,不过最近不能伺候官人,只能让元奴妹妹她们多辛苦一些!” 赵元奴脸上爬上红云,嘴里不依道,“好端端的,提我做甚!罢了,我还是先走一步,免得妨碍了你们亲热!” 说着,她就一扭小蛮腰,带着一阵香风走了。 等房内只剩自己和穆栩二人,李师师立时如乳燕投怀一般,扑到穆栩怀抱,紧紧环着其腰,过了好半晌,口中才叹道, “妾身感觉这一切就像做梦一般,没想到我还有为人妻、为人母的一天。” 穆栩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安抚道,“怎的这般多愁善感,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可不许再这么说!” 李师师低声应了句,突然又将头抬起,仰着俏脸看向穆栩,语气带着担忧道,“官人,你说我怀的是男是女,若是给你生个女儿可怎生是好?” 穆栩不以为意道,“生男生女都一样,再者说了,相比于儿子,我更喜欢女儿。” 李师师心下不由一松,但还是坚定道,“妾身还是想头胎给官人生个儿子,女儿可以以后再生。” 穆栩岂能不知怀中佳人的心思,因而也不争辩,于是顺着她的话说道,“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大不了咱们将来多生几个就是!” “哼!这还差不多!” 两人温存了好一会,直到被外间传来的扈三娘和琼英的说话声惊醒,李师师忙从穆栩怀中脱身,问道,“官人可去看过花妹妹了?” “没呢,我这一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来看师师了,还未来得及去宝燕那里。” 李师师极为受用这话,眉开眼笑将穆栩向门外推去,嘴里却道,“你快些去关心一下宝燕妹妹,免得她怪我霸着你不放!” “也好,那你可得多注意一些,有事尽管吩咐下人去做就是,千万不要逞强。” 说话的同时,穆栩已来到门口,与扈三娘二人撞了个正着,看到两女一身戎装,便知她们又去女了营,不禁摇了摇头,没好气的教训二人道, “不知道你们李姐姐有身子了吗,怎的连盔甲都不换,就这般冒失的跑来,也太没有轻重了?” 二女猛的一惊,也察觉到如此行为有些不妥,当即就要向李师师告罪,哪知李师师却笑道,“两位妹妹别听官人的,哪有这么多讲究!” 说完,又催促穆栩道,“你不是要去看花妹妹吗,还不快去,莫要让她等急了。” 闻言,穆栩先狠狠瞪了扈三娘和琼英一眼,随后才施施然去了。 等他到了花宝燕这里,却见房中只有她一人,不由四处打量一番,奇道,“你哥哥呢,不是让他先来一步吗?” 花宝燕笑吟吟回道,“哥哥怕我初次怀孕,未免失了方寸,便匆忙回家,去找嫂嫂来照顾我几天。” “这还像个哥哥的样子,否则我可得教训一下他了!” …… 不提穆栩那边,又是军制改革,又是准备迎接新生命,忙的不亦乐乎的景象,东京城最近一段时日,也颇为不平静。 先是蔡京被赶回了原籍,从此告别了奋斗一生的政治舞台,其后赵佶旧事重提,再一次提出想改立三皇子郓王赵楷为太子,理由是他促成了穆栩的招安,对朝廷有大功在身。 哪怕明眼人都知道,这次能招降穆栩,不费一兵一卒拿回河东失地,乃是穆栩自家的意愿,若真论功行赏,功劳也应该是童贯和蔡攸的。 可这两人不提此事,还一副唯赵佶马首是瞻的模样,反对无故易储的官员自不好多说,只得用太子赵桓无错,又是长兄为由,试图说服赵佶打消这个念头。 可赵佶这次态度极为坚决,眼见大宋储君变更即将成为事实。值此关键时刻,赵桓的心腹郑居中暗中拜见了梁师成,由梁师成亲自出马,向赵佶建言,目下第一要务,乃是收复幽云,别的事压后再议不迟。 赵佶在反复权衡之后,到底还是听信了梁师成之话,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开始将注意力放在北伐之上。 有了赵佶的全力支持,大宋朝廷此次难得表现出了高效率,在穆栩离京不过四月有余,便将此次北伐所需的兵马、物资、民夫征集完毕。 于是,六月初三这日大朝,童贯出班奏道,“启禀官家,年来有辽人时常犯我边境、杀害吾民,是可忍孰不可忍,微臣请陛下下旨,发兵征讨辽国。” 赵佶高居龙椅,故作惊诧道,“竟有此事,真是岂有此理,辽人既不遵檀渊之盟,当如何是好,众爱卿可有教朕?” 话音刚一落下,便有王黼出列奏曰,“陛下,辽人狼子野心,兼又反复无常,臣提议昔年盟约作废,出兵收回幽云,以告慰太祖太宗在天之灵!” 早有君臣默契的高俅等人,立时纷纷出班,出言赞同此事,赵佶在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后,便当庭下达旨意。 命童贯为河北河东宣抚使,蔡攸为副使,勒兵十万巡边。同时任命保静军节度使种师道为都统制,武泰军承宣使王禀、华州观察使杨可世为副,择吉日誓师北伐。 到了六月十五这天,正是钦天监看好的黄道吉日,东京城外旌旗招展,十万西军将士整装待发。 在赵佶检阅过三军后,童贯上前领了旨意,斩杀三牲祭旗,随后一声令下,大军便杀气腾腾的,向着北方开去。 到了大名府,童贯怕蔡攸坏了他的事,便利用蔡攸好色的弱点,给其灌了不少迷魂汤,让这厮满口答应,留在大名府享乐,并将监军之权,全权托付于童贯。 七月初八,大军抵达高阳关地界,童贯先派遣使节,走飞狐口前去通知穆栩出兵,又命宣抚司差斥候进入辽国境内,向各处张贴与赵官家商量好的榜文。 榜文全文如下:幽燕一方本为吾境,一旦陷没几二百年,比者汉蕃离心,内外变乱。哀此良民重罹涂炭,当司遵奉睿旨,统率重兵,巳次近边。 奉辞问罪,务在救民,不专杀戮,尔等各宜奋身早图归计。有官者复还旧次、有田者复业如初。 若能身率豪杰别立功效,即当优与官职,厚赐金帛;如能以一州一县来归者、即以其州县任之;如有豪杰以燕京来献,不拘军兵百姓,虽未命官便与节度使、给钱十万贯、大宅一区。惟在勉力,同心背虏,归汉永保安荣之乐,契丹诸蕃归顺亦与汉人一等。 已戒将士不得杀戮一夫,傥或昏迷不恭,当议别有措置。应契丹自来一切横敛悉皆除去。虽大兵入界,凡所须粮草及车牛脚价并不令燕人出备,仍免二年税赋。 第一百九十三章 兰沟甸初败 这檄文洋洋洒洒数百文,通篇都流露出大宋君臣的信心,在他们看来,此番北伐乃是吊民伐罪,燕云之地的汉家百姓,还不争先来投? 可赵佶君臣不知道的是,他们这一番好意,完全是在自作多情。只因燕云之地的百姓,早已习惯了辽国的汉化统治,根本就没有中原汉人那种强烈的夷夏观念。 还有就是,辽国向来自居正统,和宋朝以南北朝进行邦交。由此可见,北地的汉人的心中,同样认为自家才是正统。 其实幽云汉家百姓的态度固然重要,但归根到底,领土归谁所有,还是需要两国在战场见个高低来定。 可赵佶这位艺术皇帝却偏偏自作聪明,如果他只是在檄文里,强调优待投降的辽国官员,也没什么大不了,但他非要画蛇添足,说什么“已戒将士不得杀戮一夫,傥或昏迷不恭,当议别有措置。” 这话的原意是说,严禁宋军将士杀人,倘若谁违反此令,便要军法从事。但凡是个正常人,就不会下此荒唐命令,既然是要打仗,岂有不杀人的道理? 或许赵佶的本意是,不杀任何一个无辜百姓,以及放弃抵抗的辽军将士,这倒是无可厚非。 但作为宣抚使的童贯,却也昏了头了,竟然将天子的话,原原本本发布到了檄文之上。 或许是童贯自我感觉太过良好,觉得此次北伐势必一帆风顺,根本无需动用刀枪,只需把十万大军往边境一摆,燕地就会望风而降。 先不说这道檄文对辽人有没有影响,对宋军将士而言,影响却是极为深远。一者,让宋军上下充满了轻敌思想,浑然不将辽军放在眼里。二者,一旦上了战场,因为有檄文上的天子之令在,宋军岂能放开手脚? 此时的童贯,尚且没有察觉到不妥之处,他正志得意满的,带着一众亲信视察河间府等地的战备情况。 谁想才走访了几处兵营与府库,童贯脸上的笑意就逐渐消失了。 你道为何,原来是河北之地已有百年不经战事,这里的军队没有经过严苛训练不说,甚至连满编都做不到,许多大营往往只有一半人马,并且还多是老弱病残。 这还不是最让人揪心的,待看到府库之中,兵甲器械年久失修,军粮连账面上的三分之一都没有时,童贯的心一下就凉了半截。 本来按照事先的计划,到了河北之后,童贯还需要就地再征召五万兵马,军械粮草也该由此处供应。 如今这个情况,宛如给童贯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种师道见此情形,就提议道,“大帅,不如暂且在此驻兵,待从别处征集足够的粮草后,再图北上如何?” 童贯想都未想便拒绝道,“不妥,本官来时曾向官家保证,不出两月便有捷报传回,若在此拖延日久,如何向官家交代?” 种师道急了,连忙继续劝说道,“大帅三思啊,粮草事关大军命脉,一旦战事拖延日久,后果不堪设想啊!” 童贯自负道,“哼,彝叔休要惊慌,本官已打探清楚,辽人在幽州一带,不过三万人马,根本就不足为虑。 而且你莫要忘了,此战咱们还有帮手,到了约定时日,定襄节度使穆栩便会出兵攻打居庸关,辽人到时必定自顾不暇,说不得我等要面对当面之敌,最多万余人而已。” 说到这里,童贯思量了片刻,到底没有说出第三个理由,在他想来,此次北伐多半只需做个样子,显示一番大宋军威即可。谁让幽州的辽人已是山穷水尽,还怕他们能翻了天不成? 眼见种师道还要再说,他便摆了摆手,说道,“不过彝叔所言倒是提醒了本官,本官这就上道折子,将河北的现状,告知官家一声,免得官家被地方官蒙蔽!” 种师道又不傻,岂能不知童贯所想,别看其说的比唱的好听,一派为了朝廷和官家着想的样子,可实际上还是为了在官家那里卖惨,顺便讨要一些好处,并非是对此战抱有谨慎之心。 事实也确如种师道所想,童贯在奏折中先说了自家如何殚精竭虑,随后话锋一转,这般说起河北的情况: 河朔将兵骄惰,不练阵敌军,须之用百无一有。如军粮虽曰,见在粗不堪食,须旋春簸仅得其半。又多在远处,将输费力。 军器甚缺,虽于太原、大名、开德支到,封椿各件不足、或不适用,至于得地版筑之具并城戍守御之物悉皆无备。 然臣肩负朝廷深望,必尽心尽力,早传捷报于阙下,以抱陛下天恩! 再卖了一波惨后,童贯不顾种师道苦苦劝说,毅然决然的下令,命诸军向雄州汇聚。 雄州,本为瓦桥关,昔年周世宗柴荣夺得三关后,将此地改名为雄州,乃宋朝河北防线最关键的一环,每次辽国大军南下,都要先行攻打此处。 如今情势反转,自宋太宗赵光义北伐失败后,宋军终于又一次集结于此,准备再度北征。 待诸路兵马到齐,童贯当即就与众将商议进兵之事。 会上,种师道尤不死心,便道,“今日之事,譬如盗入邻舍不能救。又乘之而分其室。且师出无名,事固无成,发踪之初宜有所失。” 童贯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回曰,“此事官家已有成算,彝叔勿复言矣!再者,今番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朝廷与穆栩相约,于八月初共同举兵,难道要让朝廷失信于一节度使乎?” 作为被童贯一手提拔的杨可世,也觉得冒然进兵有些不妥,遂建言道, “事起之由,毫发未尝预,一旦临利害。若仓卒失计,我辈要领固不足惜,恐有不虞,辱国为重,愿大帅三思而后行!” 此话说的可谓合情合理,童贯一时之间不免犹豫起来,不想在座的雄州知州和诜却嘲笑杨可世道, “本官曾听人道,杨将军往日自夸能敌万人,胆气绝伦,视堂堂之师如土鸡瓦狗,谁知今日一观,竟是个懦夫之辈。 今枢密奉官家之诏,统十万雄兵于此,面对强弩之末的辽人,岂有失败之理?” 杨可世素来以勇勐闻名,今日却被和诜如此当众羞辱,不禁气得脸红脖子粗,半晌不发一语。 而童贯在听了和诜此话后,本有些迟疑的心,顿时重新坚定起来,当下就传令将全军分为东西二军。 东路军由种师道统领,和诜副之,驻扎于白沟,王禀率领前军,杨惟忠率领左军,种师中率领右军,王坪率领后军,赵明率领选锋军。 辛兴宗统率西路之兵,驻扎范村。焦安节统率左军,刘光国、冀景统率右军,曲奇、王育统率后军,吴子厚、刘光世统率选锋军,并听刘延庆节制。 为了安抚杨可世,童贯特意又以杨可世为前军统制,节制宋江、王禀所部,归入辛兴宗帐下。 还命杨可世招募勇士,在边境来回驰骋,散发招降檄文,并再三强调,军队没有他的允许,不得随意过界挑衅。 可接下来几日发生的事情,委实出乎了童贯意料,在命人散发招降檄文数日后,始终不见一个辽人来降,这不禁让童贯大为惊奇。 本来按他所想,就算契丹人想要垂死挣扎,不愿轻易投降,但此地的汉人却不该如此,这些旧疆臣民,难道不该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吗? 其实童贯之所以会抱有此种不切实际的幻想,除了是对燕云形势有所误判外,还存了另一个见不得人的心思,那就是不想为穆栩白白做了嫁衣。 虽说穆栩如今明面上已受朝廷招安,甚至还即将迎娶帝姬,但长久以来,出于对武人的防备,大宋君臣岂能放心于他? 所以,在临行之际,赵佶曾特意叮嘱童贯,最好能兵不血刃收复幽蓟,免得鹬蚌相争,给了穆栩可乘之机,让其愈加势大难治。 眼见与穆栩相约的时间已近在眼前,童贯心里是越发着急,竟异想天开起来,向涿州、易州等地派出使节,企图说降当地官员开门纳降。 他却不知道,这些使节还没走到地方,便先后遭了毒手,连首级都被割下送往了幽州。 原来在两个月之前,辽国南京留守耶律淳就得到探子密报,大宋近来兵马调动频繁,恐有趁辽国内乱北上之意。 耶律淳自不敢怠慢,令人仔细留意宋朝动静的同时,又派人去向辽主耶律延禧请援,希望其能以国事为重,暂时放下私怨,发兵前来支援。 但信使带回来的结果,却让耶律淳极为失望,只因辽主耶律延禧不仅不愿派兵来援不说,还想将南京等地的兵马调去关外,以应对女真人日益凶勐的攻势。 到了这个时候,耶律淳只得选择背水一战,他先将南京道一众文武召集起来,随后就对他们说了当前形势。 辽人一向看不起宋人,此刻一听到宋朝竟要行背信弃义,趁火打劫之事后,个个义愤填膺,表示要与宋军决一死战。 耶律淳一看军心可用,不由大感安慰,在与众臣商谈一番后,定下了以下应对之策。 放弃妫州之地,由从云地逃回来的耶律佛顶为北路军统制,率一万大军驻守居庸关,防备穆栩进犯。 再将南京道所有骑兵集结起来,约有一万两千之数,全部交由耶律大石统领,由其阻挡宋军北上。 因此,就在童贯一行还满怀期待,等待辽人望风而降之际,耶律大石已亲率大军,来到了他们眼皮底下。 在这种情况下,童贯所遣的使节怎么可能有所作为,这些人刚一进入辽国境内,便被耶律大石的斥候逮个正着,枉自送了性命不说,还让耶律大石从他们口中,探听到了宋军虚实。 在知道宋军上下并无战心之后,耶律大石大喜过望,当即立断带领大军到了新城以南,将一万大军埋伏在兰沟甸附近,又命副将牛栏监军萧赫鲁率领两千奚族骑兵作为疑兵,引诱宋军主动出击。 兰沟甸位于新城西南方向,这里原来是一条河谷,此时已干涸成一条南北向的大路,路两侧则是长长的斜坡,坡上是大片大片的松树林。 而驻守在兰沟甸不远的不是旁人,正是宋军西路军先锋杨可世。 杨可世先前在雄州会议上,被和诜讥讽为懦夫,本就在心里憋了一团怒火,此时见到辽人不过千余人,竟敢前来挑衅,遂不顾童贯之令,悍然带领四千轻骑进入辽境,一路追杀而去。 当大军行进至兰沟甸时,久经沙场的杨可世一见周遭环境,立即冷静了下来,察觉到有些不妙,便想下令退兵。 可惜为时已晚,伴着三声号角响起,两面坡之上乱箭齐发,箭如雨下。 杨可世所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以至数千人马挤在狭长的河谷里进退不得,东奔西窜自相践踏。 而一直在关注战场态势的耶律大石,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良机,果断下令全军出击,随即兰沟甸里尘土飞扬,杀声震天,到处都是残肢断臂。 最终,这场战斗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宋军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杨可世带着千余残兵杀出一条血路,向着范村辛兴宗驻地夺路而逃。 此战过去约两个时辰后,留守雄州的童贯接到了前线战报,他对此事的反应,是既惊且怒。 震惊于杨可世擅自进入辽国境内挑起争端,坏了赵佶和他不费一兵一卒,收复幽云的大事,让局面变得不可收拾。 震怒于杨可世此番乃是违抗军令,若依照军法处置,该当杀头问罪才是。 可童贯哪里能下得了这个狠心?杨可世乃是他一手提拔的亲信,平日作战勇勐,在征西夏、平方腊的过程中,更是屡立战功,乃是他麾下不可多得的勐将,因而打从心底里,他就不想处置杨可世。 但军令如山,若不依法处置,那军威何在,旁人又如何能够信服? 一旁的宣抚参谋官刘韐看出了童贯的为难,便适时进言道,“大帅,卑将听闻杨将军是进入辽国境内,为得是接应投降百姓,才中了辽军埋伏,实在情有可原,还请从轻处罚!” 童贯闻言心下一松,赞许的看了眼刘韐,口中似模似样道,“也罢,念在他往昔功劳,今次便既往不咎,” 第一百九十四章 马扩使辽 杨可世此番兵败,倒不是说全无好处,至少在某种程度上,算是歪打正着,间接打消了宋军中一部分将领不切实际的幻想,让他们明白,想兵不血刃收复幽蓟等地,恐怕只是白日做梦。 但这些人里,偏偏就不包括童贯。 若还是昔日平定高唐的童贯,此时或许已然下定决心与辽国正式开战。 可眼下的童贯,在朝廷经历了多年权利倾轧后,早就变成了一个瞻前顾后,唯利是图之人,他如今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能用最小的代价,将收复幽云之功揽在自家怀里。 因此,即便宋辽已发生了小规模冲突,但童贯依旧不肯放弃最初的想法,尤其是杨可世兵败的次日,派去辽国的探子给其带回了一封纳降信。 信是驻守辽国新城的汉儿将领刘宗吉所写,其在信里不止愿意纳城而降不说,还信誓旦旦的表示,辽人不过是外强中干,耶律淳一伙更是虚张声势。 刘宗吉还着重强调,他从南京探得,辽主耶律延禧目下自顾不暇,已明确表态放弃了南京道之地。 童贯看过此信,简直是欣喜若狂,更加坚定了他不战而胜的想法,不顾种师道等人的劝说,便要执意派遣使节前往燕京,说服耶律淳举众来降。 只是让童贯愤怒的是,当他提出令宣抚司一众官员毛遂自荐之时,竟无一人出列,导致现场气氛极为尴尬。 说来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前番那些使者是什么下场,如今还彷佛历历在目,在这个时候,自然没有人愿意前去送死。 就在童贯要压不住心里邪火,打算强令现场官员当众庭推之时,却见一青年官员昂然出列,只听其道,“禀宣抚使,马扩愿出使辽国。” 童贯怕马扩变卦,赶忙拍板道,“承节郎壮哉!待你安然返回,本官必在官家那里替你请功。” 马扩却飒然一笑,不顾现场同僚难看的脸色,口中平澹的道,“为国尽忠,乃是人臣本分,岂可贪图功劳?” 童贯也不管此话是真是假,言不由衷的赞了两句后,想到马扩只是个小小的承节郎,身份未免太低,便让其暂代阁门宣赞舍人一职。 随后他又面向一众亲军招募随从人员,最终十五位勇士被马扩舍身取义的精神所感,主动请缨同去。 于是,在马扩的感召下,一支临时的大宋使团,便组建完毕,众人在喝过壮行酒后,于次日决然渡过了宋辽界河白沟。 好在马扩一行运气不错,刚踏上辽国境内不久,便遇上带兵巡视的耶律大石,在经过一番盘问后,被其带到了新城。 却说马扩等人当日被安排在驿馆暂作休息,以消除一宿的劳顿再继续赶路。但就一会儿功夫,馆外一下子来了父老之辈数百人,拥挤在门外。 原来,这是一批辽地的汉人,今天突然看到一支使团来此停留,便来打听这是哪里来的使人。 马扩当然不会放弃这一接近民众、传播大宋进兵燕京消息的机会,他当即走出驿馆,取出一份榜文朗声向众人宣读。 这榜文的内容无非是王师吊民伐罪,辽朝君臣、文武百官、军民百姓宜识时务,早早弃暗投明之类老生常谈,但仍然使得现场众人十分惊愕。 马扩读完榜文,本来还想再接再厉,继续向燕地民众,宣讲一下大宋的好处,谁知却被人群里一个大汉欺进身前,随即就听其小声说道, “大人,还是莫要在此节外生枝,免得引来辽兵干预。” 马扩心下一惊,待要问下此人姓甚名谁,是何来历时,大汉却只留下句,“使人今晚宿于涿州。”后,便悄然而去。 当日晌午过后,耶律大石果然就派了护送兵马,将马扩一行送到了涿州,到达驿馆正是晚间,而先前见过的汉子已在其内等候。 二人互相寒暄一番,那汉子自承身份,正是之前曾向童贯送信的刘宗吉,根据他所口述,其专程冒险来见马扩,为得就是传达一些辽国的情报。 马扩先时还极为高兴,可等听了片刻,心下就不禁大失所望,只因这刘宗吉所说,皆是夸大之语,比如他就建议,如今新城的辽军守备不严,只要宋军夜袭,必能一举建功。 对刘宗吉诸如此类的话,若是换一个普通文官前来,或许八成会信,但马扩却不然,他乃是武举出身,并非不同军略,岂能相信这些鬼话? 在马扩看来,刘宗吉此人要么是辽国派来的暗间,想实施反间计,引诱宋军上当。要么就是一个投机分子,想要通过投靠大宋,换取自身的荣华富贵。 所以,在听完刘宗吉话后,马扩表面上答应,一定会将这些话转达给童贯,暗地里却对其起了防备之心,并以不让辽人发现二人见面为由,将其三言两语打发走了。 如此在涿州盘桓三日,马扩一行总算等到了接待人员,乃辽国南京留守府差遣的接伴使汉儿官牛稔。 而在见到辽人以国礼迎接他们一行前往燕京后,马扩心中不由一动,暗自猜测辽国或许是发生了大事,要不然没理由前倨后恭。 马扩所料不差,就在他出使辽国的同时,关外传来了两个消息,两个对耶律淳来说,宛如晴天霹雳的坏消息。 其一,辽国在关外又经历了几次惨败,连上京城都眼见不保,而值此危亡之际,天祚帝耶律延禧不思励精图治,竟率众西逃夹山,显然是已经抛弃了大辽社稷宗庙。 其二,耶律佛顶传来军报,居庸关外出现穆栩大军,其数不下三万之众,怕是不日就要进犯。 面对此种情况,耶律淳本已是焦头烂额,偏偏以他妻弟萧干为首的一众契丹贵族也不消停,他们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要强行拥立其做辽国皇帝。 耶律淳在众人裹挟之下,无可奈何的登基继位,封萧普贤女为后,又遥尊耶律延禧为湘阴王,随后就与众臣商讨,该如何应对眼前局势。 恰在此时,耶律淳接到了耶律大石的奏报,得知宋朝派了使节前来,遂力排众议,派了牛稔以国礼迎宋使前来相见。 这便是为何短短数日之间,辽人会态度大变的原因所在。 马扩在去燕京的路上,通过旁敲侧击,得知辽国发生的变故后,自是喜出望外,只觉就冲耶律淳今番释放的善意,此行必定马到功成。 可惜马扩却不知道,他此时高兴的为时尚早,只因耶律淳虽有内附大宋之意,但他性子颇为软弱,根本就压不服那些主张对宋的强硬派。 除此之外,不管是辽国还是宋国,他们都下意识的忽略了穆栩,殊不知正应了那句老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也为后事埋下了伏笔。 言归正传,话说马扩等人在经过几日奔波,终于来到了燕京城下时,辽国再次隆重的迎接了他们一行,耶律淳还特意派遣了四方馆使萧奥以及礼部郎中张瑴,作为全程接待,并将一行人安顿在燕京名寺净漏寺下榻。 次日,天刚放亮不久,就有辽朝的殿前指挥使姚璠、枢密承旨萧夔,以及都管乙信等三人前来“伴食”。 见到此种情景,马扩则更加坚信自己先前的判断。 要知道,童贯借给马扩的官衔,不过是一名使者最起码的头衔阁门宣赞舍人,仅为“从七品”的级别。 而辽国从昨日到今天一早,却派了多名在官职上比他高出好几级的官员前来接待,这在以往的宋辽邦交中,是断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这种超乎寻常的隆重欢迎和盛情款待,恰恰表明了辽国国势的孱弱,以及当局者心理的虚弱。 当然,辽朝的这三名官员大清早赶来,不单单是为了陪马扩用饭,而是另有目的。在用完早膳之后,他们就向马扩提出,要取走他此行所持的国书,理由是南京一众契丹贵族想要验证一番。 尽管三人措辞十分客气,但马扩岂能这般让他们如愿,便借故推托道, “请恕下官不能答应,这份国书事关两朝邦交,必须由本官亲手面呈九大王,是万万不能让旁人先看的。” 马扩此言不仅抬出了两国邦交,更是称呼耶律淳为九大王,言外之意就是不承认其辽国皇帝的身份,作为一个心思机敏之辈,马扩自是清楚,这是一种严重的外交挑衅。 但他还是如此做了,目的很是简单,那就是试探一番辽国的底线,为其后谈判定个基调。 结果也没令马扩失望,对于他这种几乎不能容忍的挑衅和刁难,这些辽官居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抗争,只是缠着要其拿出国书。 这样相持了好一阵子,马扩见目的达到,便故作为难的,让他们持国书而去。 当天日落时分,姚璠三人去而复返,一见马扩的面,便出言指责道, “这份国书措辞太过狂妄,内容不实不说,还一味指责我朝,且又不容商量,让我等如何面呈皇帝?今特将国书原样奉还!” 面对三人施压,马扩不慌不忙的收起国书,笑着回道,“时至今日,多说无益。贵朝不自省一番自身的德行和处境,有此闲心在本官这里咬文嚼字,不如关心一下我朝十万雄兵,与定襄节度使的兵锋所指?” 以往两国来往,皆是辽国用武力威胁宋朝,如今风水轮流转,这让姚璠三人如何忍得,萧夔立即愤慨回击道, “你们南朝一向自诩礼仪之邦,现如今不顾辽宋两国百年盟好,率先举兵发难,却不知师出有名?” 马扩从容应答道,“此乃庙堂之算,本官不过区区微末小吏,怎能知晓其中详情?”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以牙还牙道,“听了萧大人之言,马某倒有一事请教,不知昔年贵国多次无故犯吾边境,又是师出何名?” 萧夔本想从道义上谴责宋朝,不想却反让马扩拿住话柄,一时竟不能答,而马扩则继续不依不饶道, “天祚皇帝流离在外,你等不发兵往救危难,却乘机以九大王篡位于燕京。大宋与大辽既为邻国,义同兄弟,如今有责任相询,天祚皇帝车驾安在? 现闻说天祚皇帝被削降为湘阴王,这件事非同小可!大宋兴师问罪,访寻辽主之生死存亡,一举一动均合乎礼义,何谓师出无名?” 姚璠等人被马扩这一番抢白,怼的无言以对,只得唯唯而退。 又过一天,姚璠等人总算老实了下来,派人传话给马扩,明日耶律淳将召见于他。 马扩心中知道,辽人必是经过一番商议,打算向大宋妥协,他此行看来即将功德圆满。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马扩准备好说词,试图用言语说降耶律淳时,姚璠三人再次来访,并告知马扩,先前的召见取消。 正当马扩一头雾水之时,就听萧夔口出讥讽道,“贵国总是自夸兵多将广,可却不堪一击。前有那杨可世无故进入我境,被打的全军覆没。后有十万大兵,不敌我一万人马。若不是我朝念及两国昔日之好,此番怕已兵临雄州城下矣!” 未等马扩回答,都管乙信也跟着发难道, “贵朝一面遣使谈判,一面又发兵进攻,却又这般快地溃败而逃,还有什么颜面见人?从今往后,贵朝何时才能消停这种出尔反尔的行径?” 马扩听到十万大军兵败的消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眼前三人这般言词凿凿,又让人不得不信。 哪怕马扩再沉得住气,此时也气的不轻,他实在搞不明白,为什么只短短十余日功夫,十万精锐大军,竟会轻易败于辽人之手? 情知被童贯坑惨了的马扩,脑子迅速急转,随后立即向三人表示了抗议,“我朝此来是为了招降贵国,贵国却无耻偷袭,这是什么道理,难道此等行径就有颜面见人?” 姚璠三人面面相觑,这才发觉马扩的难缠之处,索性不再做口舌之争,当即就传达了耶律淳的旨意,请马扩一行暂且在净漏寺安歇几日。 马扩岂能不懂这话的含义,顿时就明白,他们一行这是被辽人扣押了,可事已至此,他一个小小的使臣也是无能为力。 他现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待三人走后,买通了净漏寺的辽人侍从官,从其口中探听一番,到底发生了何事。 第一百九十五章 横插一杠 在马扩花费了一番不菲的代价后,总算打探到了在他使辽期间发生了何事。 却是在三天前,辽朝驻扎白沟前线的林牙耶律大石和四军大王萧干一起,在未得到耶律淳许可的情况下,突然对白沟南岸的宋军发起大举进攻,击溃两路宋军,使得宋朝原先在前线声势浩大的军事形势急转而下。 作为一个粗通武略之人,马扩是想破了脑子都想不明白,为何十万精锐大军说败就败,连一点事先征兆都没有。 不过他也同样清楚,目前他关注的不该是宋军为何失败,反而是该想个法子,在全身而退的提前下,尽量减少此次战败所带来的影响。 只不过事到如今,马扩人困在净漏寺中,又不知前线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尤其是童贯大军到底只是小败,亦或是伤筋动骨,这关系到他在之后的谈判中,是否能占据着主动。 就在马扩为此绞尽脑汁之时,不想只过去三天,姚璠又一次来访,一见他就质问道, “马大人,你们南朝到底是何打算?前番我朝大军击败贵国之后,念及双方百年通好,并未赶尽杀绝。 可贵国倒好,竟丝毫不顾两国情谊,将林牙大石他们围困在兰沟甸内,难道真要将事情做的那么绝不成?” 马扩听完这话,一下就将眼睛瞪的如铜铃一般,显然是吃惊不小,但转瞬之间,他便反应过来,不管事情为何发展到这般局面,可对他而言,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因此,他连忙换上一副胸有成竹之态,对姚璠反唇相讥,“姚大人此言差矣,分明是贵国先偷袭我朝在先,被我大军围困在后,这就叫一报还一报。” 姚璠不由气结,心中暗骂耶律大石和萧干无能,明明前脚才传来捷报,说是大破宋朝十万大军。谁知大伙还未高兴两天,后脚就跟着传来噩耗,真不知让人说什么好了。 偏偏这两人身份还非同小可,尤其是四军大王萧干,他不止是奚族首领,更是皇后萧普贤女之弟。 但凡在南京的辽国重臣,谁不知道耶律淳身子骨向来不好,近年来国事皆交由萧普贤女处置。 甚至说句不好听的,耶律淳比萧普贤女大了近三十岁,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就该由萧普贤女来临朝听政,毕竟这是他们辽国的传统。 试问在此种情况之下,谁敢对萧干见死不救? 若不是如今南京道实在抽调不出人马,估计萧普贤女此刻早就忍不住下令,不惜一切代价,发兵前去救援萧干一行了。 就如马扩所言,这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前天姚璠等人对马扩,又是讥讽又是嘲笑,可到了今日,却不得不拉下脸面,向其不断赔情。 其实姚璠根本不知,此时的马扩心中也没有底,因为他清楚的很,以童贯的本事,怕是做不出先败后胜的壮举。 但这并不妨碍他狐假虎威,因而不论姚璠怎样说软话,马扩就是装聋作哑,直到姚璠将口水都快说干了,他才松口道,“此事事关重大,本官要面见九大王,亲自与他分说。” 姚璠见马扩始终油盐不进,只得答应他这个要求。 终于,在来到燕京五日之后,马扩才在从前的南院大王府,如今的大辽皇宫见到了天锡皇帝耶律淳。 “外臣阁门宣赞舍人马扩,见过九大王!” 未等耶律淳回话,坐在他一侧的萧普贤女就出言呵斥道, “大胆,南朝使臣焉敢如此无礼?为何见了我朝皇帝不拜,反以大王相称?” 马扩到了这时才抬起头,向殿内张望一番,但见大殿之内,立着一干辽国重臣,像先前见过得姚璠、萧夔、乙信、萧奥等人尽皆在列。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未见过的大臣。 至于大殿的陛阶之上,端坐着身着辽国龙袍的清瘦老者,旁边相伴的则是个三十许美妇人。 马扩心知,这二人便应该是耶律淳与萧普贤女了。 面对萧普贤女的诘问,马扩不慌不忙,拱了拱手后,朗声回道,“外臣不懂王妃这话何意,自古天无二日,地无二主,今辽国天祚皇帝仍在,何来的新君,请问可有传位诏书,又是否得到我朝认可?” “哼,好一张利口!此乃我大辽的内务,何需得到你大宋的同意?” “此言差矣!贵我两朝乃兄弟之邦,两国天子继位,自来都需互相照会,外臣请问九大王,可曾知会我朝天子?” 见马扩问到自家头上,耶律淳自然不好再继续沉默,便澹澹的道, “湘阴王丧师辱国,弃宗庙于不顾,愧对列祖列宗,有何面目再居君位?朕乃太祖皇帝嫡系,今奉天承命,被列为臣公推举,继大辽皇帝之位,乃合乎情理之事。 只因事发突然,未曾向贵国递交国书,倒是朕得不是,不如宣赞回国时,将朕国书转交赵家天子如何?” 马扩回道,“这乃外臣分内之事,但我朝陛下是否认可,便不是外臣所能置喙,还请九大王见谅!” 听到马扩张口九大王,闭口九大王,耶律淳倒也不恼,但下面的众臣可不干了,立即有萧奥出列,出声质问道, “方才宣赞大人三番五次提到,贵我两方乃兄弟之邦,那本官也请问一句,贵国趁我朝危难之际,趁火打劫,岂是兄弟之国所为?” 马扩当然清楚,大宋此番作为,在道义上确实有些站不住脚,可他更加明白,有些事大家即便心知肚明,却是万万不能公之于众的。 因此,他只稍一犹豫,就回复道,“萧大人之言,本官不敢苟同。我朝天子仁义播于天下,今闻贵国已至亡国边缘,不忍燕云汉家百姓罹难,特遣大军前来接应,何错之有? 若我朝真有火中取栗之想法。十万大军岂会静坐于边境,以至让贵国偷袭成功? 诸位且试想一下,但凡我家天子对贵国不坏好意,那只需派遣使节,与金国联络一番,到时贵国又该如何自处?” 此言一出,耶律淳君臣一时俱是无言以对,即使他们心知肚明,马扩这话乃是胡搅蛮缠,可其话中透露出的威胁,却是实实在在的,容不得他们不三思而后行。 “罢了,谁是谁非且不做争辩,诚如宣赞所言,贵国天子既是为了招抚我朝,那为何又放任穆栩那厮在边境生事? 其先夺我西京道,后出兵攻打居庸关,今更是将我朝一万余大军,围困于兰沟甸,这又怎么说?” 马扩听了耶律淳这话,顿时解开了心头的疑惑,同时却更加为难起来,作为大宋少有的明白人,他对朝廷和穆栩的微妙关系,看的是清清楚楚。 就拿穆栩兵围萧干、耶律大石一事来说,必是其擅自做主,更有甚者,乃是早有预谋之事。 但是马扩同样深知,现下是千万不能在辽人面前,将此中内情揭开的,否则他丢了性命事小,于朝廷收复幽云的计划是大大不利。 第一百九十六章 欲要称藩 想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后,马扩摆出一副早知如此的派头,向耶律回道,“穆节度此番有此作为,也是情有可原,想是他看到贵方偷袭我白沟大军后,才起了报复之心。 至于说贵国丢失西京道一事,也和我朝扯不上关系,毕竟那时穆节度尚未归顺我朝,此乃他私人举动。” 听到这般无耻的话,萧普贤女都气笑了,她忍不住反唇相讥道,“宣赞如何说,莫不是那穆栩根本就不听贵国命令?” 马扩心下一惊,嘴里忙不屑道,“看来贵国消息有些闭塞啊,穆节度早已弃暗投明,更被我家天子看重,要将最疼爱的帝姬许配给他,他岂会有所二心? 说起来,穆节度出身辽东,却心系故国,因此不远万里投奔大宋,此等情操,着实让外臣佩服不已。” 由于辽国近几年来,始终在与金人纠缠不休,以至对宋朝的关注度不够,再加上有穆栩攻打居庸关之事摆在眼前,也由不得他们不信,所以马扩此话,还真将耶律淳等人给唬住了。 “那不知贵国需要什么条件,才愿意放过我朝被困人马?” 见耶律淳总算说到了正事,马扩不由眼前一亮,当即从怀中掏出国书,亲自递给殿内侍从,让其转交给耶律淳。 虽已知晓其上内容,耶律淳还是细看了一遍,思量片刻后,脸色难看道,“对贵国的种种要求,朕要与众臣商议一番。只是在此之前,希望贵使可以传信回去,对我方被困大军能手下留情。” 马扩故作犹豫半晌,才道,“外臣可以尝试一番,但具体该如何处置四军大王等人,自有童宣抚使拿主意。不过只要九大王能早日内附,那想来此事问题不大。” 命人将马扩送走之后,耶律淳疲惫的往椅上一靠,轻声说道,“大家都说说吧,为今之计,如之奈何?” 殿内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一人愿意在这时候发声,哪怕先前明确表态反对宋辽和议的萧普贤女等强硬派,此时也有些哑火。 目前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实在太过棘手。 一方面宋朝大军近在肘腋,虽有耶律大石等人连胜两阵之事在前,可谁料形势却徒然反转,让人迫不及防。 另一方面金国攻势愈发勐烈,已先后占据辽国三京,在东北方面张起偌大的天罗地网,就待对燕京做最后一击,一网打尽辽国君臣。 此外,又有传言称,躲在夹山的天祚帝也将来赶这趟浑水,率兵回师燕京。所以,燕京当局实际上要面对和承受三种势力的压迫。 耶律淳等待了一会,见无人应答,不禁大感失望,仰天长叹道,“难道我辽国二百余年基业,真要断送在朕得手中不成?” “陛下,依照目前的态势,我等若不想亡于金人之手,便只有投降南朝一途,别无二路矣!” 说话之人正是辽国南面官首相李处温,此人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历史上促使宋金之盟的马植表叔。 与马植一样,李处温原非忠君报国之君子,马植尚在辽朝为官时,两人关系就十分密切。当时天祚帝当政,两人深知辽朝国祚将危,便一起商议欲归宋朝,并且因此而成为莫逆之交。 二人还曾密会于燕京北极庙,捻香沥酒为誓,相约要一起投宋,将自身和辽朝的江山卖予宋朝,以谋求自家的荣华富贵。 不成想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马植准备南下,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宋朝与金国达成盟约,共同夹击辽国时,意外消息传来,穆栩悍然出兵,占据了辽国西京道。 随后宋朝也跟着举兵北上,一下就打破了马植二人的谋划,这使得两人只好静观其变,但说来说去,他们投宋之心却依旧如故。 在此期间,李处温借拥立耶律淳登基一事,被提拔为相,成为辽国汉官之首。 这家伙颇为老奸巨猾,先时看出以萧普贤女为首的实力派,不愿轻易向宋朝称藩,便对自家心思藏的严严实实。 但此一时,彼一时也。眼见时机成熟,他终究是按耐不住,到底还是将内心的想法表露了出来。 同为强硬派的萧夔闻言,下意识就反驳道,“宋人既软弱又无信,与其向彼等称臣,还不如投降金国!” “哈!承旨大人怕是忘了,我辽国落到这般田地的原因,竟生起认贼作父之念?着实令人不耻,本官羞与你同殿为臣。” “你!”萧夔话一出口便知不好,接着果然就被李处温抓住话柄,好一通羞辱,让其无从反驳。 随后就听李处温又道,“若有人抱有同承旨大人一样的想法,那本官倒要问问,你等是何居心? 众所周知,那女真人野蛮成性,杀戮无算,每每攻破我辽国城池,必要行烧杀淫掠之事,要是投降这些生藩,我等会有好下场吗? 而宋朝则不然,自来以礼仪之邦着称,陛下要是率众归附,必不失王侯之位。如此,岂不胜过给金人做狗?” 这话宛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连萧普贤女也觉得极为中肯,就更不用说本就心力交瘁的耶律淳了。 他眼光从殿内众人脸上划过,最后落在妻子萧普贤女脸上,见其红着眼睛轻轻颔首,便起身哽咽道, “朕以微末之身承蒙祖宗之灵恩德,继承皇帝大位,本想与卿等但求保全宗庙。然而女真人马占据三京,未闻有收兵归国之迹象。 而眼下大宋又重兵临境,与金国成夹攻之势。朕观人事天时,实在不敢再居皇帝宝位,欲称藩南朝,与卿等同保一家亲属,不知卿等意下如何?” 言毕,他就呜咽流涕,尽显亡国之君的面目。 一众契丹贵族见状,也跟着痛哭起来,一时间殿内气氛,好似哭丧一般。 李处温见耶律淳终于说出了称藩之语,自是称心如意,他先假意抹了两把眼泪,略微尽过人臣之谊后,便直奔主题,提出遣使与宋朝商议称藩事宜,并自告奋勇的毛遂自荐。 到了这个时候,耶律淳也懒得再去细究李处温是否心怀不轨,当即就要点头同意,不想萧普贤女却突然建言,由萧夔作为副使同去,摆明了是不信任李处温这个汉官之首。 李处温心中暗恨此女多事,又无可奈何,只得强颜欢笑的应了下来,随即就与萧夔一起去见马扩。 同一时间的马扩,自是不知辽国朝堂发生的变故,他一回到净漏寺中,便赶忙挥毫写就一封公函。命人快马加鞭送去雄州,交给童贯亲览。 第一百九十七章 宋军大败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且说当日马扩出使辽国的第二日,宋辽双方不约而同将大军开到白沟,隔着河上唯一一座桥梁相互对峙。 说来也是巧了,宋辽两方的主将不是旁人,正是杨可世和耶律大石这对老冤家。 耶律大石一见对岸乃是前番的手下败将,顿时计上心头,不时派辽兵上前挑衅,企图引诱杨可世再度主动出击。 按说杨可世不是什么好脾气,但由于他刚吃了一场败仗,全靠童贯的私心作祟,以及曾与种师道昔日的香火情,才让其免于责罚,此时自不好再冲动行事。 因此,不管辽人如何叫阵,杨可世都巍然不动,后来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本人撤回后方大营,只吩咐同来的副将赵明留守,并将招降用的黄榜大旗插于河岸。 就这么对峙了两天,双方都相安无事。但偏偏到了第三日,赵明被辽军吵的心烦,便心血来潮之下,把黄榜大旗插在了桥中间。 如此一来,可算是捅了马蜂窝,随即就有辽兵上前,将旗拔去交给了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接过细看一番,就被上面的狂妄语言激怒,恨恨的将旗扯碎,口中怒骂道,“真是欺人太甚,真当我大辽无人矣!” 骂完之后,他立时就命麾下兵马以箭失攻击宋军。 霎时间,一阵阵箭雨向着对岸宋军射去,宋军一时没有防备,被射的死伤无数。 可因为有宣抚司命令在,赵明不敢下令还击,只得一面命大军退后,一面差人急报种师道。 耶律大石岂是易与之辈,他一看宋人竟选择被动挨打,那还有什么好说,当下就令先头部队抢占桥头,向宋军阵中攻去。 而宋军这边却出现了混乱,原来坐镇后方的种师道闻讯,果断下令反击,还道,“既与敌接战,岂有束手等死之理?” 和诜却出言阻止道,“不可,种将军难道忘了官家的旨意,以及童太师之令乎?若事态扩大,坏了朝廷招抚大计,谁来担这个责任?” 以种师道为首的一众武将,几乎都被气笑了,纷纷出言讥讽起来。 “天下哪有这种道理,难道只能挨打,却不能还手吗?” “如果兵不血刃就可收复燕京,还要我等做甚?” “和知州愿意坐受其功,我辈武人却无此等面皮!” 眼看群情激愤,和诜哪里还敢多言,只得怏怏退下,种师道见此,遂命杨可世重返前线,阻挡辽军渡河,援军随后就到。 杨可世赶到战场时,辽军先头部队已渡过大桥,正在接应后续大军过河,他见此情形,忙喝令赵明组织反击,本人则亲自顶了上去。 在费了一番力气,好不容易才稳住阵脚,杨可世刚要喘上一口气,就见辽军分出一部人马,向着西面疾驰而去,他心中大急,情知辽人必是要在上游渡河。 恰在这个时候,种师道派遣了老将赵德率军前来支援,杨可世忙大声疾呼,“快快向西,快快向西,辽军要从那里过河!” 赵德听得这话,自不敢怠慢,就要带兵西去,不想还是迟了一步,辽军仰仗骑兵迅捷,已渡河而来。 面对气势汹汹的辽军,赵德一时胆怯,竟调头暂避其锋芒,杨可世看的目眦欲裂,嘴里大骂道,“老匹夫,弃阵而逃,你何以报国?” 骂毕,杨可世便调转马头,带兵迎了上去,想阻挡辽军兵锋,只是他顾得了一头,却顾不了另一头,河对岸的辽军趁此机会,在耶律大石的率领下冲将了过来,与西面的辽军组成两翼,将宋军围在中间。 杨可世心中憋着一团火,带兵奋力厮杀,好几次差点杀到耶律大石面前,但可惜都功败垂成。 辽军一方同样不甘示弱,甚至从某种程度来说,辽人战心更加坚决,在他们看来,宋人此番是乘人之危,行为尤为可耻,因此个个卯足了劲,誓要给宋人一个教训。 双方就这样在白沟沿岸,展开了一场血战,战至一个时辰,赵明胳膊中箭,所部先溃败后撤。 杨可世身中铁蒺梨箭,伤及骨头,血流满靴,但依旧怒发裂眦,鞲臂以扞,口衔鞚,堕两齿,胸腹中流失,亦手杀数十人,不负他万人敌的名头。 在杨可世的坚持下,种师道大军及时赶到,耶律大石不敢以寡击众,遂带兵退守白沟对岸,准备于夜间,对宋人发起夜袭。 不料种师道早已防着这招,命士卒在夜里不停敲响金鼓,耶律大石见宋军大营壁垒坚固,戒备森严,没有可趁之机,只好作罢还兵。 就在白日杨可世大战耶律大石的同一时间,驻守与范村的西路军,也遭到了辽国四军大王萧干的突袭。 却是当日辛兴宗带兵进驻范村之时,见四周皆是旷野,只有不远有一座孤山,便未派斥候查探。 而萧干恰恰抓住了辛兴宗这个心理,竟敢悄悄登山查看宋军虚实。 待看到宋军新至,无有防备,到处乱哄哄一片,萧干当机立断,尽起五千骑兵攻来。 辛兴宗所部措手不及之下,果然吃了个大亏,随后幸得前军将领王渊、宋江等人率部拼死抵抗,总算才让辛兴宗反应过来,重新整顿兵马,将萧干杀退。 单看这两场战役的结果,就不难发现,此时大宋西军战力颇强,就算比不上辽军,但也相差不远,只要其后能稳扎稳打,依靠人数优势,必能大破辽人。 可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就在此战过后,种师道将军报传与童贯,向其请示下一步行动。 童贯这厮在经过深思熟虑后,为了避免局面进一步恶化,导致不战而胜的想法破灭,竟下令全师而还,以保存实力。 在他看来,白沟距离雄州不过三十余里,大军想要撤回,乃是轻而易举之事。 作为征战沙场数十年的宿将,种师道可不会这般天真,在接到童贯撤军的命令后,他随即就召集手下商议。 杨可世就道,“此刻辽军气势正盛,我等要是撤军,其必尾随而至,怕是有些不妥。” 种师道对此深以为然,显然抱有同样想法,然而和诜又跳出来道, “辽人不过万人,我军一部就有五万,加上东路军就是十万,辽军焉敢鸡蛋碰石头?此番冒然开战,已是违背了官家旨意,难道种将军还要一错再错?” 种师道见和诜拿抗旨说事,只好同意撤军。 为了避免惊动辽人,当天黄昏时分,种师道先令辎重南撤,大军一直等到夜里,才在精锐马军的掩护下悄悄南下。 尽管种师道的安排很是妥当,可近十万大军的动静,又怎能完全遮掩的住? 宋军一有动向,便被辽人斥候探得,耶律大石得报,赶紧骑马来到岸边眺望,果真发觉宋军主力已然撤走,只留了少量兵马殿后。 他立即命人传信于萧干,二人兵马合到一处,一万两千骑兵趁着夜色,绕过拦路宋军,急追其主力而去。 最终,在雄州以北一个叫古城的地方,追到了宋军主力部队。 两军方一照面,当即杀到一处。 也就在这时,天公突然变了脸色,先是刮起北风,跟着下起瓢泼大雨,紧接着又是拳头大的冰雹,宋辽双方兵马皆不能目视。 在此种情况之下,宋军步兵阵型大乱,但耶律大石与萧干却利用起骑兵的优势,将兵马聚在一处,在战场往来冲杀。 没了阵型相助,步军如何会是马军的对手,由此宋军大溃,在辽军的冲击下,光是踩踏而死的不计其数,连种师道与监军崔诗都差点死于乱军之中。 对宋军而言,更加雪上加霜的事还在后面,童贯那厮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不仅没有发兵救援,反而下令,关闭雄州城门,不得放一人进来,免得让辽人趁势攻占城池。 童贯这个做法,如果放在一般时候,其实并不算做错,但在此时却不合时宜,只因辽人不过一万余人,若见宋军有生力军加入,他们哪里还敢再行追击? 就因为童贯一念之差,导致宋军损失惨重,等他见西路军增援已至,再派辛企宗、辛永宗率胜捷军出城助战时,辽军已经取得大胜,安然返回了。 战后,自雄州之南,莫州之北,塘泊之间,及雄州之西保州、真定一带,宋军死尸遍野,不可胜计,兵甲辎重更是丢失无数。 经过一番统计,东路军近六万人马,折了近四万人,可谓是损失惨重。 听闻这个战损,种师道仿佛一下老了十岁,而且他心下清楚,以童贯的为人和在官家那里的地位,战败的责任,十有八九要落到他的头上。 种师道所料不差,童贯此时的确在心中盘算,要将这口黑锅扣在种世道头上,可即便战败责任有人承担,那收复幽云一事又当如何,难不成就这么灰熘熘回去? 一想到当初在官家那里夸下的海口,童贯就心乱如麻,一时没了任何主意,只得下令全军修整三日,然后撤到河间府再做打算。 到得第四日,大军即将启程之际,马扩的公函如期而至。 童贯接到信函,本没有放在心上,不想刚看了几眼,他就立时来了精神,脸上也由阴转晴,立时取消全军南撤之命,并召集一众将校议事。 大伙一头雾水的赶来童贯居所,就连种师道也不例外。 童贯见人都来齐之后,脸上挂着笑意,朝东京方向抱了抱拳,兴奋的道,“托官家之福,辽人已然服软,耶律淳自知天命将近,准备向我大宋称藩。” “什么!” “这如何可能?” “不会吧,他们不是才胜了一场吗?” 众将初闻这个消息,简直不敢相信自家耳朵,虽说辽人目下处境不好,可到底才大败宋军,不至于如此轻易认输投降才是啊。 种世道不理大家的议论纷纷,率众而出问道,“大帅,不知辽人有何条件?” 听到种师道此言,众人皆冷静下来,全都看向童贯,看其怎么说。 童贯面上浮现一丝羞恼,轻咳一声后,尴尬的回道,“辽人愿意和议的前提是,希望我大宋能放耶律大石和萧干的一万大军北归。” 大伙皆不明所以,不懂童贯这是何意,只有种师道眼前一亮,焦急的追问,“可是耶律大石他们撤军途中出了岔子?” 童贯宛如吃了苍蝇般点了下头,黑着脸道出了实情,“根据马扩信上所说,辽军北归之时,被定襄节度使穆栩率部围困在了兰沟甸,随时都有全军覆没的可能。” 得知这个消息,帐内一片哗然,辛兴宗更是不解道,“不是事先说好,定襄军攻打居庸关一线吗,怎的突然出现在南方?” 王禀苦笑道,“这还不简单,必是定襄军从飞狐口出兵,事先埋伏于河北境内,再趁辽军大胜之后,利用其志得意满,将彼等归路截断。” 听完王禀这个解释,众人都如童贯一般,露出忿忿不平之色,还有人小声滴咕道,“这也太不是东西了,分明是拿我等做饵,为他自家谋取好处!” “是啊,咱们在此打生打死,可人家倒好,轻而易举就摘了桃子!” “这就叫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啊!” 耳里听到这些不中听的话,童贯脸色愈发难看,就在他忍不住要发作时,但见种师道之弟种师中站了出来,向众人呵斥道, “够了,休得再胡言乱语,大帅自有主张!再者说了,是我等自己不争气,将仗打成这个鸟样,难道还要责怪别人打了胜仗不成,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说罢,待众人安静下来,种师中接着向童贯提醒道,“大帅,不管怎样,定襄军终归是我大宋之军,今番既打了胜仗,大帅都该以宣抚使之名,替官家慰问一番。顺便商议一下,如何处置辽人被困兵马!” 童贯当即一个激灵,明白了种师中的未尽之语,暗自思量道,“是啊,可不能让辽人察觉,穆栩这厮和朝廷貌合神离。要不然辽人若与其私下媾和,那我此番不是白白给他做了嫁衣?” 想清楚了其中的门道,童贯赶紧接话道,“端孺所言甚是,本官是该替官家慰劳一番定襄军,不能让底下将士寒心才是!” 说到这里,他目光扫过众人,问道,“不知哪位愿作为使节,替本官走一遭啊?” 第一百九十八章 王禀劳军 童贯话音刚落,和诜便当仁不让道,“宣抚使大人,下官愿往!” 只是令和诜万万没想到的是,听到他的自告奋勇,童贯不止没有露出欣慰之色,反而面现迟疑,种师道等人更是一副就该如此的模样,这让和诜极为心下极为愤怒,忍不住又道, “下官愿立军令状,保证让定襄节度使乖乖配合宣抚使大人行事。” 童贯嫌弃的想道,“这些文人怎的这么不知变通,你越这般说,本官越不敢派你前去。” 可以说满朝文武里,就属童贯和穆栩打得交道最多。在他看来,那就不是愿吃亏的主,若是让和诜这等人去,八成会坏了大事。 就在童贯正自为难之际,就见种师中突然道,“大帅,下官曾听闻,穆大人能顺利招安,乃是大帅和蔡少保一力促成,既然如此,那何不请蔡侍郎走一遭呢?” 童贯闻言一喜,忙不迭点头道,“端孺言之有理,本官这就俢书一封,快马加鞭请蔡少保前来,由他督办此事。” 说完,他才仿佛看到脸上青红不定的和诜似的,笑着安抚道,“和知州有此报国之心,本官甚是欣慰,然此番我军新败,方要重整旗鼓,正需依靠和知州在雄州的人脉来招募新军,本官自不能放你前去。” 和诜岂能猜不出众人的真实想法,心下不禁又羞又怒,可又不敢得罪童贯,只得就着台阶下了,“是,下官遵令!” 待和诜退下,王禀又进言道,“大帅,此去大名府请蔡少保,这一来一回至少需要三日。末将担心辽军支撑不了那么久,毕竟彼等全是骑兵,带不了多少辎重,若是先一步被定襄军全歼,怕是不好和辽国交代。” 童贯一想也对,这要是辽军被穆栩就地剿灭,那势必影响后续谈判,当即就问王禀道,“既然此事乃正臣提出,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是好?” 王禀回道,“莫如在蔡少保到来之前,先派人去定襄军打个前站,最好可以带上一些粮草辎重。” 王禀虽没说带粮草做什么用,但大伙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其未尽之语,一时间面上都不好看,尤其是杨可世,他都囔道, “真他娘晦气,方吃了辽贼那么大的亏,不想着如何去报仇,却反要给他们送粮草续命,依我说啊,不如索性饿死那些王八蛋算啦!” “住口!与收复燕云相比,一场小败又算得什么?再敢胡说八道,军法从事!” 喝退杨可世后,童贯怕再有人提出异议,遂急忙拍板道,“此事既是正臣提出,那便交给你负责,务必尽心办理妥当。” …… 兰沟甸,西侧山顶。 穆栩指着又一次被击退的辽军,悠哉的问朱武道,“以军师观之,辽人战力如何?” 一旁的朱武捋了捋胡须,如实回道,“步战不如我方精锐,马战更甚一筹。” 穆栩会意的点了点头,将手背到身后,静静的望着山谷里辽军的临时营地,不知在盘算什么。 倒是朱武想起半月前,穆栩突然轻装简从,秘密来到飞狐口,亲率两万大军,昼伏夜出来到河北,如神兵天降一般将辽人堵个正着之事,就觉得不可思议。 眼看现在就他们二人,他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便询问道,“使君昔日就曾断言,宋军北伐必败无疑,对于这点,小可自是认可。 只是不知使君何以能精准判断,宋军初战辽人,便会遭遇惨败?” 穆栩当然不好明言,自己是从书上看来的,好在这也难不住他,只听他道, “我之所以笃定宋军初战就会惨败,皆因童贯之故。这厮满脑子想的都是,凭收复燕云之功封王,根本没心思打仗,光想着不战而屈人之兵,天下哪有这等好事,主帅都这般想,麾下岂有不败之理?” “唉,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临战之际,却如此犹豫不决,宋军败的不冤,只是可惜了那些士卒性命,就此断送在童贯手里。” 朱武叹道,随即又问穆栩,“那我等可要趁势取了燕地,有耶律大石和萧干这一万余大军在手,不怕耶律淳不妥协!” 穆栩摇了摇头,“时机尚不成熟,如今取来燕云全境,只会让咱们成众失之地,到时不单要面对金国的压力,就连大宋和辽国残部也会敌视我等,太过得不偿失矣!” “那使君为何要兵出飞狐,如此岂非是为大宋做嫁衣吗?” 面对朱武这个问题,穆栩没有回答,却反问道,“军师可曾想过,若大宋此番北征失败,燕地会落在谁人手中?” 朱武一怔,思量片刻后,回道,“多半会落在金人手里。” 穆栩笑道,“不错,正是如此。所以我才要出兵干预,与其让燕地落在金国手里,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送给大宋的同时,咱们也能捞取一些好处。” 朱武后知后觉道,“我说使君当日与朝廷谈判时,怎的非要定个一年期限。我那时还以为,使君是料定大宋必败,想让他们双方先拼个你死我活,在坐收渔翁之利的。” 不想穆栩却苦笑道,“军师没有想错,我本来的确是这个打算,只是时不我待啊,月前我收到段景柱兄弟从关外送回的消息。金国以攻下辽国三京,想来不久便会占据整个辽东之地。 因此,若我等现下就拿下幽云全境,那就要直面金国兵锋,恐怕会力有不逮啊。要是上天能给我一两年时间,让我好生经营一番幽云,我又怎会出此下策,放弃这到嘴的肥肉?” “使君的意思是,金人占有辽东后,会毫不停歇入寇关内?”朱武有些不敢置信道。 “然也!军师是否在想,金国怎的不休养生息,消化辽东新占之土?” “使君所言不差,这正是小可不解之处,还请使君指教。” 穆栩答道,“那是因为军师不了解女真人的习性,这些蛮子原本是白山黑水之间的众多部落,世代以渔猎为生。 在完颜阿骨打将他们整合起来后,女真人就从依靠渔猎为生,变成了一个,靠着劫掠而发展壮大的强盗集团。 所以,此时的金国,看似是个国家,实际上还是实行部落那一套。他们根本就没有治理地方的心思,只想着如何掠夺。” 说到这里,穆栩举目眺望天际,口中感叹道,“你说,一个强盗若见识了中原之地的繁华,他们可有放过之理?” 朱武皱眉道,“若果真如此,大宋怕是守不住燕地啊?” 穆栩冷笑道,“我就是知道大宋守不住,才特意助他们取了燕地。这些一来的话,异日我从金人手中夺回此地,谅他赵官家也没脸问我讨要。” 其实还有个原因穆栩没说,那就是最近一段日子,他从各地得到的情报察觉,云地的那些家族,大部分都首鼠两端,对他将来改革极为不利。 偏远的云地尚且如此,那更加富庶的燕地怕是更不遑多让。 穆栩要顾忌自家名声,不好向这些人下刀,那便索性借下金人的刀,让这些蛮子将那些家族收拾一遍。 想来待他重夺燕地之时,剩下的家族,要么已不足为虑,要么就已投靠了金国,到时想怎么摆布他们,还不是他穆栩一句话的事。 当然,穆栩要是再心狠一些,完全可以放任金国南下饮马黄河,彻底肃清北方的旧势力,为异日之变革扫清障碍。 不过这个诱人的想法方一出现,便被他即刻打消了。 那些没有民族大义之辈固然该死,可百姓却是无辜的。他选择坐视燕地沦陷,乃是无可奈何之举。若再眼睁睁看着金人铁蹄南下,蹂躏汉家百姓,良心又怎能安然? 就在穆栩想着心事的时候,被他调任为亲卫统领的燕青,急匆匆来到近前,抱拳回禀道, “使君,方才探子来报,从白沟方向来了一支宋军人马,看方向是朝兰沟甸而来。” 穆栩嘴脸微微翘起,对朱武玩味道,“此番倒是令我吃了一惊,童贯这次反应挺快啊!军师不如猜下,宋军此来目的。” 朱武眼珠一转,朝山谷辽人营地扬了下下巴,语气肯定道,“除了下方被困辽人,小可想不出别的原因。” “军师心下已然有了答桉,又何必自谦?”穆栩同朱武说笑两句,随即转头看向燕青,问道, “可曾打探清楚,来了多少人马,主将是谁?” “回使君的话,大约有两千步卒,押送着数百牛车,打得是王字帅旗。” “王字帅旗,来人应是王禀。”穆栩稍一思索,便有所猜测,若如果真是王禀的话,那他倒有兴趣结交一番。 此人在历史上,颇有功绩。曾协助张孝纯守卫太原,在张孝纯将城池献给金人后,他宁死不降,带兵与金人巷战,后投河自尽,算是个响当当的汉子。 穆栩自来敬佩忠臣义士,因而对王禀印象不错,遂一面与朱武向山下大营而去,一面还不忘吩咐燕青,“小乙,你带一都亲卫,前去迎一下这位王将军,带他直接来大营见我。” 半日之后,定襄军中军大帐。 “末将王禀,见过节度使大人!” 看着眼前威风凛凛的大汉,穆栩暗自点了下头,笑着摆手道,“将军远来是客,还请坐下说话!” 王禀先抱拳谢过穆栩好意,随后才小心坐于下首。 “听说日前朝廷大军吃了败仗,不知损失如何?” 王禀迟疑了下,本想蒙混过去,但一想到穆栩能精准截住辽军归路,怕是对先前战事了解颇深,与其刻意隐瞒,不如实话实说。 “不敢欺瞒大人,东路军折损了大半,伤亡不下四万之数。” 穆栩确实知道宋军损失不小,可依旧被具体数字吓了一跳,“辽人不过万人,怎的伤亡会如此惨重?” 王禀张了张嘴,到底不好直言童贯的不是,便闪烁其词的,将原因归咎于天气之上。 末了,他怕穆栩再度追问,便赶紧将话题扯开,“说起来,还得多谢大人,替我等西军将士出了一口恶气,给了辽人一个教训。” 穆栩不以为意的挥挥手,意有所指的道,“好说!童枢密不怪我抢了他的风头,我就谢天谢地啦!” 王禀干笑一声,言不由衷的回道,“大人说的哪里话,大帅心胸宽广,为人豁达,怎会…” 说说了一半,王禀见穆栩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禁老脸一红,到底说不下去了,干脆生硬的转折道, “末将此来,是奉童大帅之令前来劳军,顺便…顺便与大人商议下,如何处置被困辽军之事。” 闻言,穆栩立刻义愤填膺道,“这有什么可商议的,辽军杀我大宋几万兵马,自要让他们血债血偿,王将军不如盘桓数日,看我怎样剿灭这伙辽人!” “不可…”王禀想都未想,就脱口而出,待话说出才反应过来,明白自己是上了穆栩的当,人家若铁了心要灭了这些辽人,岂会等到今日? “大人又何必消遣末将,末将不过是个带兵的粗汉,不懂朝廷里的门门道道,大人如果想讨要些好处,大可待蔡少保来了,同他去交涉一番。” 穆栩被王禀揭破心思,非但不恼,反哈哈大笑起来,口中连道,“是我的不是,将军乃顶天立地的汉子,我不该拿虚言诓你,将军不妨直言,童枢密派你前来所为何事?” 眼见话已说开,王禀也就不藏着掖着,当下便将童贯的意思转述了一遍。 穆栩听后,琢磨半晌后,给出了他的答复,“我可以不杀这伙辽人,但也不会将他们送归辽国。” “大人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这伙辽人乃耶律淳为数不多的精锐,一旦将他们遣返,谁知会不会调转刀口,又来与我等为难?” 王禀想了一下,觉得穆栩此话虽有推脱之嫌,但却未必没有道理,可若不放了这部辽军,又对接下来的谈判不利。 穆栩有意拉拢王禀,不想看其难做,便提示他道,“不知王将军此来为甚?” “末将此来是为了…咦!”王禀一下就懂了穆栩的意思,暗道,“照啊,我此来所求,乃是为保住这些辽军性命,既已做成此事,又何需再自寻烦恼?” 想清楚前因后果,王禀立时松了口气,笑着向穆栩拱拱手,“多谢大人成全,让我不至无功而返。” 第一百九十九章 蔡攸到来 看得出来,王禀似乎对穆栩身份多有顾忌,不愿与其深交,因此在说完正事之后,满口谢绝他的挽留,随意扔下一堆辎重,便带人径自返回了雄州。 站在大营门口,目送王禀一行远去之后,朱武指着摆在空地上的辎重粮草,向穆栩征求意见道,“使君,这些东西可要交给辽人?” 穆栩思量了下,回道,“这些人我留着有用,不能将他们饿死,先给他们三天口粮,剩下的过几日再说。” 朱武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使君是想收这些辽兵为己用?” 穆栩点了下头,“不错,咱们日后难免要和女真人对敌,没有骑兵那是万万不成,这些辽人不正是现成的吗?” “小可担心那些辽人,未必愿意顺服?”朱武皱眉说道。 穆栩却道,“无妨,我已打听清楚了,这伙辽兵虽以契丹人和奚人为主,但他们的家眷早几代便在燕地落地生根,已和汉人没多大区别。 再者,我会让蔡攸答应,将他们家眷迁往云地。到时他们不给我效力,还能给谁效力?总不能弃家人于不顾,非要去追随耶律延禧或是女真人吧?” 朱武见穆栩早有腹案,便不再多劝,只提醒道,“若真要收编这伙辽兵,那最好将那些将领处置了,免得他们私下串联煽动士兵造反。” “军师放心就是,凡是小校以上的辽人,我会一个不留,全数交给朝廷,让童贯拿他们去和耶律淳谈判。” 穆栩一开始也曾想过,是否要招揽耶律大石和萧干,可后来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主意。 只因从这两人在历史上的作为来看,皆是辽国的死忠份子,即使现在投降,怕也是口服心不服,说不得日后还会反噬于他。 既然如此,那穆栩又何必吃力不讨好呢? 至于说耶律大石还会不会建立西辽,穆栩根本就不在意,若日后天下一统,想要远征西域,那就再揍这家伙一次。 而且比起耶律大石,穆栩更在意天祚帝耶律延禧一些。 此人的脑回路,实在令人琢磨不透。昔日女真人方起兵时,这厮整日沉迷游猎不可自拔,对此不闻不问。如今被人撵到夹山去了,他却突然雄起了一把,听说最近一段时日,纠集了不少草原蛮族,叫嚣着要先平幽云,再反攻女真。 不论此事是真是假,但却不得不防。 就在穆栩思量耶律延禧的威胁时,朱武忽然说道,“使君,如今已是八月上旬,您和茂德帝姬的婚期已近在眼前,即便现在就赶去东京,怕也赶不上了,可想好应对的法子?” “我已上书给赵官家,言明要推迟数日,想来他也能够理解,毕竟我可是为了准备聘礼,才选择将婚期延后。” 听到穆栩此话,朱武了然的笑道,“以整个燕地作为聘礼,这般大的手笔,真可谓是古往今来天下第一人了,赵官家若不给帝姬一些像样的陪嫁,可就有些说不过去。” “军师所言极是,就看我这便宜丈人上不上路了,希望不让我失望吧!” 二人一边说着闲话,一边来到中军大帐附近,却见燕青带着一个生人立于帐前,看到他们后,燕青回头先向那人交代两声,随后便迎了上来,向穆栩回禀道, “使君,辽军统帅耶律大石派使者前来求见!” 穆栩打量了那人一眼,随意的挥挥手,说道,“我懒得同其多费口舌,你转告那使者,让他告诉耶律大石和萧干,最近老实一些,不要老想着突围之事。再过得几日,待朝廷与耶律淳达成和议,我便放他们北归。” 送走王禀的第二日,穆栩又迎来了风尘仆仆的蔡攸一行。 刚一见到穆栩,蔡攸便似真似假的抱怨道,“穆老弟,你这次可做了好大一桩事出来,事先也不通知我等一声,害的为兄都亲自来了辽国境内。” 穆栩故作不解道,“此话怎讲?” 蔡攸挥手示意手下退后,一面与穆栩把臂向营内而去,一面小声说道,“老弟你不知道,我临来时,童枢密可没少埋怨你,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说你抢了他的功劳。” 穆栩不知此话真假,但还是故作气愤道,“哼,童枢密真会倒打一耙,要不是有我出兵替他兜底,他此番不但无功而返不说,还会损兵折将,到了那时,看他如何向朝廷和官家交代!” 蔡攸忙安抚穆栩几句,随即又低声问道,“老弟,你给哥哥一句实话,你要如何才愿将这伙辽人交给朝廷,让我等以此作为筹码,去招降辽国?” 穆栩答非所问,“兄一路劳碌奔波,且休息一晚,明日再谈正事如何?” “还是罢了,大事要紧,官家已然望穿秋水,我可不敢再拖延下去。” 穆栩听了这话,心下不由一动,“如此说来,前线发生的事情,官家已知晓了,那他可知兵败之事?” 蔡攸迟疑了下,回道,“这么大的事情,岂敢隐瞒官家?” “那官家可有追责?” “这…据我所知,官家有意让种师道致仕。” 穆栩点了下头,和他预料的差不多,童贯这厮果真将战败的责任,推到了种师道身上。 说话间,一行人来到大营里面,穆栩命朱武招待蔡攸随从,他本人则为蔡攸单独接风洗尘。 三五杯酒下肚,蔡攸再一次提起此行目的,想从穆栩嘴里探探口风。 穆栩却道,“能劳蔡兄亲自出马,想来不止是为了这伙辽人安危,怕是兄还肩负着别的重任,小弟说的可对?” 蔡攸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打了个哈哈道,“怎么,兄弟也想同为兄抢功劳不成?” 穆栩摇了摇头,“非也,只是小弟必须先知道朝廷对辽国的态度,才好决定如何处置被困辽军。” 蔡攸不知这里面有何关系,可穆栩一脸的正色,让他又由不得不信,在犹豫半晌后,到底还是实话实说了。 “官家已给出明确旨意,同意耶律淳的条件,封其为辽王,封地檀州,许其自治三代。” 听到大宋竟许了檀州为耶律淳封地,穆栩都不知说什么好了,赵佶不懂檀州的战略价值,那满朝一众文武也不知吗? 檀州地处幽州之北,乃是通往古北口的必经之地,一旦将来古北口面临外敌入侵,而辽人又生出二心,岂不大事不妙? 不过穆栩再一深思,明白自己实在不该对赵宋君臣抱有期望,在原本的历史上,赵佶在与金人定立盟约时,就犯了一个致命错误。 当时在涉及幽燕云归属之时,赵佶在盟书上,只单纯的提及了十六州,却完全忽视了滦州与榆关(山海关),导致落了金人口实。 事后赵宋朝廷自然察觉出不妥,发现如果滦州之地落到金人手中,那就等于是给金国在长城以内,留了一块飞地,长城天堑从此沦为摆设。 为了弥补这个错误,赵佶君臣便动起了歪脑筋,竟鼓动割据滦州的张觉私下投奔大宋,如此一来,金人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本来在灭辽的过程中,金人就觉得宋人只是个拖后腿的,不该分得幽云之地,其后不过碍于完颜阿骨打的命令,才没有寻宋朝麻烦。 可赵佶倒好,自家给金国送上了出兵的借口,让金人得以占据道义,以宋朝背盟为由,对河北、河东发动了偷袭,最后甚至灭亡了大宋。 可以说,在与金人会盟,攻打辽国的过程中,赵宋朝廷是连出昏招,将伪大国的面目暴露无遗,种下了亡国的苦果。 否则就凭宋朝当时的经济实力,只要能抵挡女真人三年五载,拖也能将金国拖垮。 这还真不是胡说,要知道面对比金人厉害好几倍的蒙古人,南宋小朝廷都抵抗了四十六年,既然南宋都可以做到,没道理北宋做不到啊? 这也正是让后世之人叹息的地方,因为靖康之耻的一幕,本是完全可以避免的,若不是摊上赵佶父子这对活宝皇帝,大宋不该如此毫无还手之力。 言归正传,却说蔡攸见穆栩听了他的话后,一时竟神游天外,赶忙轻咳几声,提醒其正说正事。 穆栩回过神来,回以歉意一笑,随即说道,“蔡兄见谅,小弟被官家的大手笔惊住了,不免有些走神!” 蔡攸端起酒杯,滋溜一口,不以为意道,“兄弟未免太过大惊小怪!你要明白,自大宋开国之日起,历代君王就对幽云念念不忘,如今官家好不容易能达成所愿,那是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心甘情愿的。” 穆栩对此没有发表意见,只淡淡道,“再过些时日,便是小弟与茂德帝姬的婚期,为了表示对官家的感谢,此次朝廷和议,我愿全力配合,让官家早日得偿所愿。” 蔡攸见穆栩终于松口,不禁大喜的问道,“兄弟此言当真,这么说你是愿意放过这伙辽人了?” 穆栩笑道,“蔡兄休急,且容我将话说完!” 蔡攸讪讪一笑,不好意思道,“为兄有些忘乎所以,兄弟勿怪,你有何条件,尽管道来就是。” “那小弟就直言不讳了,我的要求很简单,我可以答应饶过这些辽军性命,似萧干、耶律大石等辽国贵胄,也愿意放他们平安回去,但那一万辽军士卒,却要归我所有!” 蔡攸品味了好半天,才弄懂了穆栩的意思,他皱眉道,“这怕是有点难办,耶律淳归附朝廷的先决条件,便是想要回这伙辽军,兄弟这般作为,他怕是不会同意。” 穆栩冷笑一声,“蔡兄高看耶律淳矣,时至今日,他为鱼肉,我为刀俎,他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他若是不同意,我立即全歼所困辽军,再挥师北上,与居庸关外的大军两面夹击燕京,到时是生是死可就由不得他了!” “哎,兄弟千万息怒!万事好商量嘛,为兄不是不相信你的本事,只是如此一来的话,损兵折将不说,还会拖得时日良久,智者所不取也!” 穆栩见蔡攸态度有所松动,便循循善诱道,“蔡兄,我之所以如此做,也是为朝廷着想啊。官家宽宏,许了耶律淳自治三代,可咱们做臣子的,却该替官家查缺补漏。 那耶律淳乃辽国皇族,今番是被逼上了绝路,才不得不向我大宋臣服。但老话说的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谁能保证他日后不会反悔。 为了防患于未然,自要从一开始就削弱他的实力,若我将这一万精锐辽军还与他,再加上燕地其余辽人守军,他的麾下可就有了三四万人马,这对朝廷不见得是好事吧?” 蔡攸承认穆栩所言有理,但同时又暗自盘算,“说的好像你不是朝廷威胁一般,如此是削弱了辽人实力,但你穆栩岂不更加势大难治? 若今日我答应了此事,待将来你穆栩尾大不掉,我如何向官家交代?可看这厮的口气,要是不答应他,他必然不愿轻易松口,我岂不空跑一趟? 咦,有了!我可以将这个难题抛给童贯那厮,只要他同意了,那就与我无关了。对,就这么办,谁让他童贯是此行正使,我只是副使呢!” 想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蔡攸当即便道,“兄弟考虑的甚是周全,让人着实佩服不已。可惜为兄做不得主,还需回报给童枢密,由他来做决断,不知兄弟可愿再等几日?” 穆栩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蔡攸,对其一时不免有了新的认识。这家伙能在赵佶当政期间平步青云,确实有几把刷子,根本就不是外人口中那种,单纯依靠溜须拍马之辈。 不过也无所谓,现在主动权在他之手,不怕赵宋朝廷不妥协。 心念急转之间,穆栩已有了主意,只见他笑着赞同道,“蔡兄说的甚是,此事是该由童枢密来拿主意。那就请蔡兄在我营中多盘桓几日,让我带你看看北国风光。” 说到这里,他又不经意的提了几句,“希望童枢密能尽早回复,小弟有些担心,山谷被困辽人撑不了那么久,这万一他们死伤惨重,那可就给了辽人借口。” 蔡攸自是听出了穆栩的威胁之意,他先是神情微微一滞,随后便笑道,“兄弟的话,为兄一定转达童枢密知道。” 第二百章 赵楷使坏 接下来几日时间,穆栩便整日与蔡攸虚与委蛇,直到等来了童贯的回复。 和穆栩事先所想的差不多,童贯如今一门心思都是如何立功,根本就不在乎别的,在没有请示赵佶的情况下,便私自同意了穆栩的要求。 当然,此事最终如何,还得看马扩那边与耶律淳的谈判结果,若耶律淳能识时务,那自是皆大欢喜。 如若不然,那穆栩只好给他一点教训,让燕京的辽人明白一下,什么叫今非昔比。 好在耶律淳倒也识趣,待从马扩嘴里得知宋朝的条件后,他思虑再三,终究还是咬牙应了,并承诺会压服国内的反对派。 在经过一番勾心斗角,最终在八月二十这日大朝,耶律淳正式下诏,举国归顺大宋。 消息一经传出,燕地境内的契丹人、奚人、靺鞨人,甚至还有些汉人,无不涕泪交加,为这个曾经的老大帝国难过,寻死觅活者不在少数。 与之相反的是,坐镇雄州的童贯,在接到马扩快马加鞭送来的公函后,那叫一个兴高采烈,赶紧差人给东京传去喜报,在其上向赵佶请示,该由何人去接受辽国投降。 童贯满心以为,这种露脸的事情,赵佶必然会交给他办理,可他却不知道,在他的喜报尚没有到达京城之前,穆栩的密信已经先一步经由张三,送到了郓王赵楷手中。 在这封密信里,穆栩先将他的功劳狠狠自夸了一番,随后又话锋一转,抹黑了童贯一把,最后还提议赵楷,最好向赵官家请旨,能主动请缨北上来主持辽国受降仪式。 前文就曾说了,赵楷处处都以学习父皇赵佶为荣,因此艺术修养极为了得,但政治素养嘛,就有些马马虎虎了。 这家伙在看到穆栩在信里,竟然建议他北上之后,第一反应就是皱眉,担心路上太过辛苦劳累。 幸亏郓王妃朱凤英彼时就在赵楷身畔,她在看到穆栩的信后,立即劝说丈夫,“大王,如此天大的好事,岂有犹豫之理!您该即刻进宫,在父皇收到童枢密传讯前,就将此事定下,免得让旁人捷足先登。” 说完,她见赵楷仍然面有迟疑,不禁顿足道,“我的好大王,收复幽云乃是列祖列宗的遗志,父皇对此更是上心无比!若不是您对穆节度有做媒之谊,这好事哪里能落到您的头上?” 话说到这里,朱凤英起身来到书房门前,四下查看一番后,低声说道,“前番父皇便有改立大王为储君之意,但却被朝中相公们,以大王不是嫡长为由反对。 若大王今日能在收复幽云这般大事中,立上一些功劳,不但可以给父皇长脸,更能让那些相公们闭嘴,如此岂不两厢得宜吗?” 听了朱凤英之话,赵楷总算明白了穆栩的深意,他先谢过自家王妃,随后摇头笑道,“这个穆栩真是的,有话直说便是,非要这般转弯抹角,让我差点误了大事!” 朱凤英白了丈夫一眼,口中嗔道,“人家这才是办大事的样子,要是不谨慎些,使此信落于旁人手中,对大家都没好处!” “是,女诸葛说的对,是小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矣!” “莫要耍宝了,还不快些入宫,趁朝廷未得知此事之前,给父皇一个惊喜,顺便将差事讨到手里要紧,可不能便宜了太子的人。” 赵楷当即从善如流,不向宫中通报一声,便从府上飞阁直入宫禁,在群玉阁找到了正在作画的赵佶。 “三哥儿怎的来了,可有要事寻朕?” 赵楷本欲直接回答,可又见梁师成在侧,一想到这厮连番坏了自己好事,便故意作出为难之色,不停目视梁师成。 赵佶见此情形,遂向梁师成挥了挥手,将其赶了出去,对儿子道,“好了,现下没了外人,吾儿有话直言就是。” 赵楷这才换上一副笑脸,朝赵佶作揖道,“恭喜父皇,贺喜父皇,儿臣有天大的好事,向您禀报!” 赵佶闻言一愣,笑着将笔搁下,口中猜测道,“难道是儿媳又有了身孕不成?” 赵楷摇头否认道,“儿臣已有了谌儿他们三个,即便凤英她们再度有孕,也算不得天大的喜事。儿臣今日要说的事,乃和北方有关,是父皇目前最关心的事情。” 赵佶这下不澹定了,他不敢置信道,“吾儿休要再卖关子,快快给为父讲来!” 赵楷跪下拜了三拜,随即抬头朗声说道,“承蒙祖宗庇佑,幽云终于重归我汉人之手,儿臣为父皇贺,为大宋贺!” 赵佶激动的脸色通红,颤抖着手来到赵楷身前,一把将其拉起,接着迫不及待的问道,“吾儿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此言可是当真,为何朕没有接到童贯奏报?” 面对赵佶连珠炮一般的问题,赵楷急忙答道,“回父皇的话,儿臣是从五妹夫那里得知此事的,至于童枢密的奏报,想来此时已在进京途中。” “太好了,朕明日便要开太庙祭祖,告诉太祖太宗,他们心心念念的幽云,在朕手中收复了。” 赵佶一边念叨,一边兴奋的在殿内走了好几圈,待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他才想起一个问题,忙狐疑的看向赵楷,口中不经意问道,“穆栩怎的会给三哥来信?” “父皇有所不知,因幽云之事拖累,以至穆妹夫与五妹的婚期一拖再拖,他心中过意不去,便来信拜托儿子,想让我为他在五妹那里解释一番,在信上难免谈及幽云之事,所以儿子才能先一步知道这等喜事。” 毕竟是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因而赵佶倒也未曾怀疑,还取笑穆栩道,“这个姓穆的小子还挺滑头,朕如今都有些担心,日后他会湖弄五姐儿了!” 赵楷得了穆栩帮助,自要为其说好话,就听他道,“穆家妹夫在信中说,自父皇将妹妹许配给他,他便诚惶诚恐,一直头疼该准备什么聘礼。 恰在此时,正逢童枢密战败,局面对我大宋不利,为了不使父皇失望,他才愤然出兵相助,最终将辽军主力围住,逼的耶律淳不得不降。” “什么,竟有此事?你且仔细道来!”赵佶先前只知宋军败了一阵,但对其后之事却不甚清楚,这还是头次听说别有内情,便忍不住询问起来。 当下,赵楷就将穆栩的话,重新修饰一番,一五一十转告赵佶。 赵佶听后,连声怒骂,“这个童贯,着实不太像话,他在给朕得奏报中,只说了种师道损兵折将,却从未提到是穆栩出兵扭转了战局。亏的朕还以为,此番能收复燕地,皆赖他指挥有方,不想实情竟是这般。” 其实赵楷是为穆栩说话不假,但未尝不是在刻意针对童贯,只因昔年他曾几次拉拢童贯,当时童贯原本答应的好好的,谁可知转头就听了梁师成之话,选择在太子赵桓和赵楷之间两不相帮,这可把赵楷气了个够呛。 今日好不容易得了这个机会,赵楷自不愿就此错过,就听其又道, “父皇怕是不知,儿臣从穆家妹夫哪里听说,一开始我军与辽军对阵,并未处于下风,乃是童枢密强令大军撤退,才导致我军被辽人骑兵偷袭,酿成这般惨剧。 这也就罢了,事后童枢密竟然告诉一众将士,说奉父皇旨意,不许与辽人对敌,因而他不得已才下令全军后撤!” “混账东西!朕只说要优待投降的辽国军民,何时令大军被动挨打的,好他个童贯,竟敢曲解朕的意思,朕饶不了他!” 到了这个时候,哪怕赵佶下过这个圣旨,他也不会承认此事。尤其是他一想到,童贯竟胆大妄为至此,不替君父分忧也就罢了,还敢将战败责任往他身上推,这让那些将士会如何看待他这个天子? 赵佶越往下想,就越觉得愤怒,心中已然打定了主意,待童贯回朝之后,就令其致仕荣养,以后绝不会再重用这厮。 眼见火候差不多了,赵楷才适时道,“父皇,为今之计,在命重臣北上册封耶律淳时,还需安抚一下北征将士之心,令他们不对朝廷和父皇心生怨怼。” “不错,吾儿此言甚善!只是该派何人前去,朕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赵佶看时机成熟,立即毛遂自荐道,“儿臣不才,愿替父皇分忧!” “你,是否有些不妥?吾儿未曾出过远门,这冒然之间去那么远,还是在敌国境内,朕如何能够放心?” “父皇,哪里还有敌国,燕地从今往后,便是我大宋疆土。再者说了,派大臣前去,只代表着朝廷,但儿臣去则不然,不单可以代表朝廷,更能提现父皇对此事的关注。” 听到赵楷如此义正言辞的话,赵佶情不自禁的点起了头,当即便道,“也好,待童贯奏报到了,朕便下旨,封三哥儿为和议使,负责辽国内附及册封事宜,顺便再替为父抚慰一下北征将士。” 如此,在童贯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他已然被赵佶所厌弃,这厮对此尚一无所知,还满心欢喜的打算前往燕京,准备好好出一把风头。 在童贯想来,作为此次北征的最高统帅,招抚辽国自是舍他其谁,可谁想过得几日,朝廷突然传来旨意,此事由郓王赵楷全权负责。 童贯对此自颇有微词,又生出无可奈何之感,若来的是普通朝臣,他倒是可以从中作梗一番,但偏偏来的却是赵楷。 对这位赵官家最宠爱的儿子子,童贯非但不能报复,还得强颜欢笑,在赵楷来的那一日,带人出城三十里前往迎接。 见到意气风发的赵楷,童贯三番两次出言试探,想从中探听一下,赵官家为何会有此种决定。 可赵楷也不傻,对此始终三缄其口。直至次日,赵楷代赵官家接见一众北征将领时,话里话外都透露出,天子对前番战败之事极为关注,并暗示众将,官家并未有撤军旨意下达。 到了此时此刻,童贯哪里还不知道何处出了问题,他立时脸色变得煞白一片,明白自家这回是犯了官家的忌讳,要是不能解除这个误会,日后怕要前途无亮。 且此事极不好办,他总不能拿出圣旨,向天下人表明,他童某人完全是遵照旨意行事吧? 思前想后之下,童贯不由将视线投到眼前的赵楷身上,暗自琢磨是否可以通过这位爷,替自家在官家那里转圜一二。 童贯根本就没想到,他落到这般境地,本就是赵楷一手所为,如今去向其卖好,压根就是进错了庙拜错了佛。 而赵楷也颇为促狭,这家伙抱着看童贯笑话的心思,对童贯送来的各种好处,那是照单全收,还信誓旦旦的保证,他回京以后,会在父皇那里,为童贯说情。 就这样,在童贯的鞍前马后的服侍之下,赵楷一行过得白沟,来到兰沟甸附近与穆栩汇合,队伍浩浩荡荡的向燕京城开去。 路上,穆栩见童贯不时露出愁眉苦脸之色,便私下向赵楷打听了一番,得知是赵楷的手笔后,当即就给其竖了根大拇指。 他前番在给赵楷的信上,之所以故意提及童贯的所为,不过是下了一步闲棋,目的是想给童贯添点堵而已。 谁让这厮此次得了他的好处,不承情也就算了,竟还屡次给他来信,流露出想独吞收复燕地之功,实在是贪心不足,令人生厌。 穆栩又不是他童贯的手下,凭什么惯着他? 于是,他便想借助赵楷之手,给童贯在赵官家那里上点眼药,却委实没有料到,赵楷竟这般给力,一下就给这厮来了个釜底抽薪。 而且他也不怕遭到事后报复,一来自己远在云地,童贯对此鞭长莫及,更何况前面还有赵楷顶着。 二来,从赵佶在历史上的作为来看,其本就是个极度薄情寡义,又特别在意名声之人。这次童贯可是触到了他的逆鳞,待回到东京,十之八九会落得和蔡京一样的下场。 第二百零一章 物是人非 燕京城南门空地,临时搭建的受降台上。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可事到临头之时,耶律淳还是满心的凄凉,又不得不作出强颜欢笑的姿态,带着辽国一众文武,向代表大宋天子的赵楷跪了下去。 好在赵楷也没拿乔,先是第一时间请出圣旨,将对耶律淳的册封落在明面,随后又接受了耶律所献的印玺、虎符、舆图。 待耶律淳面南拜了三拜,再到他接过圣旨的那一刻起,大辽的国祚,就算是彻底终结了。 当然,对此怀有异议的人,倒是不在少数。这些人心里,已暗暗打定主意,只要一有机会,便出关去投奔天祚皇帝耶律延禧。 穆栩作为观众,全程观看了受降和册封仪式,其后又参加了当日给赵楷安排的,接风洗尘之宴。 席间,赵楷态度极为温和,与同坐上首的耶律淳夫妇不时谈笑几句,让耶律淳提起的心总算放了下去,直到萧普贤女忽然开口道, “郓王殿下,不知舍弟等人何时才能平安归来?” 赵楷端着酒杯的手不由一顿,他之前还真忽略了这个问题,此刻被人当面问起,未免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抱歉一声,向下首不远的穆栩挥了挥手。 穆栩步履轻快的来到台阶之上,向三人抱拳施了一礼,嘴里询问道,“殿下唤臣何事?” 赵楷轻咳一声,朝穆栩使了个眼色之后,才道,“是辽王妃有事相询。” 穆栩闻言将视线转到萧普贤女脸上,稍稍打量了一番这个极具风韵的妇人,随即笑着说道,“辽王妃有何差遣,尽管直言就是。” 萧普贤女见穆栩到了此刻尤自装傻,心中愤怒可想而知,但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只好平复一下心情,温言问道, “穆大人有礼,妾身想问一下,我那不成器的兄弟,现下可还安好?” 穆栩拍了下额头,故作惊讶道,“瞧我这记性,竟将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实在是该死,还请王妃恕罪!” “穆大人贵人事忙,想来一时疏忽也是有的。”萧普贤女到底还是没忍得住,出言暗讽了一句。 穆栩就像没听出这话里的含义似的,反而顺势点头道,“多谢王妃理解,也请王妃放心,萧干将军目下平安无事,连一根毫毛都未伤到。 鄙人可以保证,待将那些士卒家卷交割完毕,一定将令弟他们用八抬大轿礼送回来。” “哼,不敢当,只要能全须全尾,妾身就谢天谢地啦!” 听到萧普贤女这话,别说是穆栩了,就连赵楷也轻轻皱了下眉头,觉得这妇人有些看不清形势,口气太过咄咄逼人。 一直在察言观色的耶律见状,赶忙举起酒杯,打圆场道,“今日能见到殿下和穆将军这般青年才俊,实在是三生有幸,小王敬二位一杯!” 穆栩二人自不好驳了耶律淳面子,便同其满饮了三杯。 饮罢,待放下杯子,穆栩盯着萧普贤女道,“对了,此番交割的家卷中,还请王妃加上一人。” 萧普贤女此时也有些后悔,不该如此沉不住气,但还是强装镇定的问道,“不知穆大人说的是何人?” 穆栩一字一顿道,“这人姓萧名可吉,想来王妃定不陌生!” “什么!穆大人这是何意?”萧普贤女一脸的惊怒,简直不敢相信她的耳朵。 便是耶律淳都坐不住了,慌忙出言相询道,“穆将军,其中是不是有所误会,若内弟有得罪之处,小王可令其前来,向将军磕头赔罪?” 穆栩好整以暇的弹了弹衣袖,轻笑一声,答道,“此人牵扯一桩云州旧桉,需他去走一遭,了结这场官司,还望二位卖在下一个面子,可以成全此事。” 萧普贤女杏眼圆睁,就要与穆栩争辩一番,不想却被丈夫一把按住,随即就听耶律淳道,“原来是如此,那就希望穆大人可以关照一下小王内弟了。” 穆栩皮笑肉不笑道,“好说,好说!既然辽王开口了,下官岂有不从之理!” 说完这话,他就向赵楷点了点头,以身子不适为由,完全不理耶律淳夫妇难看的脸色,径自扬长而去。 赵楷见气氛有些尴尬,赶忙重新举杯,将话头扯往别处,与耶律淳谈天说地起来。 待晚宴结束,回到在燕京临时住所,萧普贤女立时大发雷霆,冲耶律淳抱怨道,“大王今日何故要答应那穆栩,若妾身兄弟有个不是,妾身异日怎有面目,去见先父先母?” 耶律淳苦笑道,“你当我舍得?可今时不同往日,那穆栩方才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及此事,十之八九便是为了借故发难,若不答应于他,谁知那厮会做出何等事来?” “欺人太甚!早知如此,咱们就该和宋人拼了,也好过今日受这窝囊气!” “夫人甚言!”耶律淳听得此话,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急忙走到窗前,小心查看一番,见四下无人后,这才折返回来,小心翼翼道, “以后万不可再说此话,要是被宋人探子听去,咱们全家都要性命不保。” 说完,他见萧普贤女仍然胸口起伏不停,便知其被气得不轻,遂低声解释道, “你又不是不知我的难处,但凡还有退路,我怎会甘心向宋人称臣?可相比金国和耶律延禧,宋朝至少能保全我们一家老小性命。 再拿今日之事来说,你当我不答应就有用吗?目下城内皆是宋军,人家随时都有能力强闯府邸拿人,到了那个时候,什么脸面就都没了。 与其如此,还不如牺牲可吉一人,保存我等有用之身。而且你莫要忘了,萧干他们还在人家掌控之下,难道对他们见死不救?” 萧普贤女听了丈夫这番肺腑之言,半晌沉默不语,良久之后才道,“妾身知道怎么办了。” 同一时间,城内四方馆中,赵楷也正不解的问起穆栩,为何会这般孟浪? 穆栩道,“殿下有所不知,别看那萧普贤女乃一介女流之辈,实际上此女却是辽人内部死硬派的首领,向来主张顽抗到底。 原本下官顾及今日场合,不愿与其为难,可谁知这妇人竟这般不知好歹,那我只好给他的教训,让她清楚自身处境,免得日后做出愚蠢之事。” “小王就说妹夫一向温文尔雅,怎的突然会向一妇人发难,原来是有此种内情。” 赵楷对此事并未放在心上,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他眼下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待燕京事了,妹夫可要随我一同返京?” 穆栩迟疑了下,就听赵楷又道,“你与五妹的婚期已一拖再拖,若再耽搁下去,父皇那里怕是不好交代,朝臣们也对此非议不断。你还是尽早上京,将五妹迎娶过门为好!” 穆栩一想也是,便是平民之家,若是男方对婚期一再更改,女方家中也会大有意见,更别说是天子之家了。 因此,在考虑一番后,他给出了明确答复,“即便殿下不提,下官也正有此意。” 接下来半月时间,宋军开始有序的交割燕地各处城防,而穆栩也按照约定,在接收到那批辽军家卷后,将耶律大石、萧干等人平安放回。 到了九月初,穆栩命朱武统领大军,押送着辽军战俘和其家卷,先一步走飞狐口,向着云州而去。而他本人则陪同赵楷,并耶律淳等朝拜赵官家的辽国贵胃,朝着东京城进发。 这一路上,由于赵楷娇生惯养,再加上还有随行女卷的缘故,他们这支队伍的速度自是极慢,光是到雄州所在,便用去了整整十日。 队伍方抵达雄州以北三十里处,此时尚是副宣抚使的蔡攸,便带着和诜、种师道等文臣武将前来相迎。 值得一提的是,穆栩在迎接人群中,还瞧见了宋江踪影。看到这家伙穿着一身绿色朝服,他在感慨物是人非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这黑厮钻营官场的本事不小,短短时日竟已混到了七品之上的官位。 要知道宋朝的官位繁琐无比,七品以上已然不小。 殊不知,宋江心中更不平静。望着昔日与自己平起平坐的竞争对手,此刻鲜衣怒马,身居高位,就连皇子也与其谈笑风生,宋江就在心里直呼老天不公。 想他宋江为了这身官皮,费尽了心思不说,还牺牲了许多兄弟性命,才换得一个区区七品官身。 可人家穆栩呢,不单割据一方,手下精兵强将众多,就是朝廷都得给其三分薄面,官家甚至还要将爱女许配于他。 一想到以上种种,宋江心里就妒火中烧,暗自盘问自己,难道当初的选择真的错了吗? 就在宋江怀疑人生的时候,穆栩已同赵楷骑马经过面前,就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让其不由一阵气馁,返回所部驻地时,都是双目无神。 吴用在得知宋江异样,寻过来之时,就见宋江坐在营帐,独自喝着闷酒,他赶紧追问道,“哥哥这是怎的,不是说去迎郓王殿下吗,却何故如此?” 宋江一口饮了杯中酒水,只回了吴用一句,“为兄见到了穆栩。” 吴用一听这话,顿时明白了宋江为什么怏怏不乐的原因,只得出言安慰道,“哥哥何必与他人相较,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再者俗语有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穆栩总不能一直得意下去!” 话虽如此说,吴用心下又何尝好受,并且同宋江比起来,他还多了一份道不明的苦涩。 只因他自始至终都想不明白,想他吴用也是才智过人之辈,居所还与梁山比邻,穆栩却宁愿去请阮家兄弟入伙,都不愿折节相交于他,难道自己就真的这么入不得法眼? 要是可以选择,吴用其实更愿意辅左穆栩,毕竟比起晁盖、宋江二人,穆栩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更有前途一些。 但偏偏事与愿违,穆栩打从一开始起,就似乎对他颇有敌意,这让吴用极为费解,不懂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人家。 现如今时过境迁,吴用也只有一条道走到黑,努力辅左宋江,以期证明他的本事。 宋江自不知吴用所想,他在听到吴用的话后,眼前就是一亮,连声问道,“军师此话怎讲,穆栩有甚不妥之处?” 吴用答曰,“哥哥昔日和穆栩多有来往,应知此人野心勃勃,根本没有招安之意,观其近年所作所为,无不证明这点。 他现下之所以归顺朝廷,无非是为了拖延时间,待时机成熟,必然会举兵造反,到时朝廷自会发大兵征伐,他岂能讨的便宜?对一个将要自取灭亡之辈,哥哥何必羡慕?” 宋江仿佛已经看到那天一般,喃喃自语道,“不错,军师说的有理!他穆栩就是再厉害,还能斗的过朝廷不成?到了那个时候,我一定上书朝廷,请为先锋!” 见宋江重新燃起斗志,吴用满意的点点头,这就是他看重宋江的地方,其人虽文不成武不就,但性格却百折不挠,乃是成大事的必备品质。 “哥哥能这样想那就对了,不过眼下不是关注穆栩的时候,咱们目前最紧迫的事,却是得另谋出路,童贯怕是要失宠矣!” “军师何出此言?” 吴用当即就说起赵楷初来雄州所为,然后将其掰碎了仔细分析给宋江听。 “哥哥且试想一下,若非是官家不满童贯,又怎会让郓王在劳军时,着重提及他从未下过撤军旨意呢? 这分明是童贯借官家名义私自撤兵,导致西路军大败,因而惹恼了官家,所以才授意郓王如此施为,为的就是告诉众将,战败责任该由童贯负责。” 宋江回忆了一下赵楷那时的一言一行,发现果然和吴用所说相同,立时就皱眉道,“这可怎生是好,我等好不容易才搭上童贯这条线,之前的所有努力,不是尽付东流了吗?” 吴用也头疼道,“谁说不是呢,可事已至此,咱们只能再选一条大船靠上去,为之后保驾护航才是,免得又被人拿来做了炮灰。” 这个道理宋江自然明白,可他们皆出身草莽,在朝中本就没有根基,这一时之间,哪里能想到合适人选? 两人商量来商量去,才赫然发觉,目前最有可能接纳他们的人,竟是高求高太尉这厮。 第二百零二章 过犹不及 不提宋江和吴用如何为前途忧心,且说穆栩一行在雄州歇息了一晚,次日便起行南下,路上先后经过河间府、冀州、大名府,九月下旬进入京畿路,最终十月初抵达了陈桥驿。 眼见东京在望,赵楷不敢怠慢,吩咐大伙在此停留一日的同时,又差人速去向朝廷报讯,好让礼部出面迎接耶律淳等辽人。 到了第三日,朝廷回函已然送达,众人便又重新上路,于当时旁晚到了东京城玄武门下。 看的出来,赵佶对耶律淳等人的到来极为重视,竟派出了以郑居中、王黼二人为首迎接团队。 穆栩和这些人尿不到一个壶里,与不耐与他们虚以委蛇,只随意打过招呼,便向赵楷提出告辞。 赵楷自无不可,只叮嘱道,让其别忘了改日去府上赴宴,穆栩满口应了下来,就要离开之际,不想王黼却忽然出声道,“穆节度还请留步!” 穆栩转头看向这个看似风度翩翩,实则一肚男盗女娼的家伙,对这厮他委实没有好感。 如果说蔡京是个有本事的奸臣,那王黼就是另一个反面,这人除了溜须拍马,简直一无是处。 “不知王少宰叫住在下有何见教?” 王黼听到穆栩的称呼,心下不禁一阵恼怒,自蔡京致仕之后,他去年被赵官家连升八阶,从通议大夫提拔为少宰,可以说是大宋自建国以来,年纪最小的宰相。 如今谁不知他王黼炙手可热,但凡朝中官吏见了,哪个敢不尊称他一声相公,偏穆栩却不给他面子。 这厮一边在心中暗骂,“没见识的贼配军,早晚给你好看!”,一边挂上副虚伪笑容,说道,“见教不敢当,好让穆节度知道,明日官家要于大庆殿举行大朝,还请准时参加。” 穆栩点头,“多谢少宰知会,本官告辞。” 说罢,丝毫不理王黼,就大刺刺的翻身上马,径自带着亲卫打马而去。 非是穆栩不知小人难缠的道理,而是因为他今日心情有些不快,懒得与此等人打交道罢了。 今早他收到云州发来的急报,耶律延禧这个混账东西,也不知脑子如何想的,再召集了八九万草原蛮兵之后,不思去找金人报仇,也不寻大宋麻烦,竟带兵往云州而来,显然是将他当成了软柿子,想要来捏一捏。 除此之外,还有个坏消息,驻守居庸关的耶律佛顶,在得知耶律淳降宋后,拒绝接受这个命令,竟抛下守关的一万步军,只带上三千余铁骑,想饶过当面的孙翊大军,去投奔耶律延禧。 好在被驻守独石口的折彦文提前发现,目前已被堵在关下,接着又被随后赶来的孙翊带兵团团围住。 来到东京城的御赐国公府,从大门进来,穆栩挥手打发前来拜见的一众下人,留管家招待亲兵后,就匆匆来到书房,取来纸墨笔砚,思量一番,便给许贯忠写起回信。 在信上,他接连下达了几条命令。 第一,调鲁达为飞狐口守将接替朱武。 第二,以朱武为主帅,将领由其自行挑选,出兵五万北上长城,迎战耶律延禧,若敌兵势大,只阻敌即可,待他回去再做打算。 第三,命孙翊就地剿灭耶律佛顶所部,再将耶律佛顶头颅传首各州,震慑境内辽人。 将信写到最后,穆栩突然想到了岳飞,便又在给朱武的军令中添了一笔,命其此次北上,务必将岳飞所部带上。 仔细查看一番,发现没有遗漏后,穆栩拍了拍手,随即守门的石秀便走了进来,静静立在面前。 穆栩上下打量了几眼,见石秀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厉,心中大为满意,对自己先前的任命庆幸不已,这家伙的确是个搞情报的好手。 他此时已打定主意,待将来大事已定,就让石秀负责组建,属于他穆栩的锦衣卫。 “派人将此信快马加鞭送去云州,务必交到许军师手中。” “是,卑职领命!”石秀双手接过,问也不问一句,便躬身退下,去亲自督办此事。 翌日四更天,穆栩便早早起身,在侍女绿珠、红叶的伺候下洗漱起来,随后换上紫色官袍。 说起来,这两个丫头还是赵佶赐的宫女,穆栩担心二人是大宋皇城司的探子,一直没怎么接触过她们。 此时仔细一瞧,发觉果然都清丽可人,皆是难得的美女,他一时心血来潮,便与二人逗起了闷子。 两女先时还有些顾忌,待说笑一会,见这位大人不像平日表现出得那般难以接近,胆子便逐渐大了起来。 绿珠就边给穆栩扎上腰间玉带,边道,“大人,您迎娶了帝姬之后,是要住在公主府,还是在咱们自家府邸?” 穆栩一愣,这才想起公主是有御赐府邸的,就像在红楼时,他母亲长宁公主就有专门的长宁公主府,只是由于他父亲地位特殊,再加上长年驻守边疆,才导致公主府邸无人居住。 但其他驸马可没有这个待遇,一般都要住公主府的,此种情况之下,谁是主人不问可知。 这还是好的,像是明朝等几个规矩森严的朝代,驸马有时想同公主妻子过点夫妻生活,都需要请示嬷嬷。 一旦娶的这个公主并不受宠,遇到的教养嬷嬷又贪得无厌,没有银子送上的话,那可就惨了,有时夫妻二人一年都未必能见上一面,活的连牛郎织女都不如。 虽说穆栩心里讨厌宋朝的软弱无能,但在规矩这方面,倒是颇为欣赏,至少赵家作为皇室,作风还挺亲民,也无那么多的陋习。公主既不像汉唐那般跋扈,也不似明朝那般憋屈。 对于绿珠这个问题,穆栩思考一番,回道,“我在京里呆不了几日,头几日还是按规矩,住在公主府吧,免得让人说三道四。” 绿珠听了这话,犹豫了一下,才鼓起勇气说道,“大人,您这次走,能带上奴婢和红叶吗?” 穆栩眼里一闪,状若无意道,“你二人为何有此想法,留在东京这花花世界不好吗?要知道云州可是地处北疆,与开封相比,差了何止十万百千里。” 绿珠摇头道,“奴婢等人既被赐给了大人,那自是大人去哪里,我等就去哪里了,岂敢有嫌弃之理? 再者,奴婢家中早没了亲人,与其孤零零留在这边府上,还不如随大人去,继续伺候大人呢!” 穆栩对此不置可否,反而问没有说话的红叶道,“红叶,你也是同样的想法吗?” 红叶老实答道,“奴婢怎样都可以,若是大人要带奴婢去云州,那奴婢有一事相求?” “你说来听听!” “奴婢还有一个弟弟,如今寄养在亲戚家中,希望大人可以将他一起带上,在府上赏他口饭吃。” 穆栩想了下,答应了下来,“也好,这次离京,你二人可以跟着一起,红叶的弟弟也带上吧。” 两个丫头见穆栩松了口,立马跟着欢呼起来。 …… 凌晨五更一刻,穆栩带上两个亲兵,骑马来到宣德门前,见来的官员已然不少,遂将马交给亲兵看管,径直向门前空地走去。 宋朝由于缺马,士大夫也不像隋唐文人那般,可以出将入相,因此大伙上朝都习惯坐轿或是徒步。 今日这突然来了个骑马的,当即引起了众人的关注,待看清来人打扮,不少人皆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道为何,原来此人竟将笏板别在腰间不说,连官帽也不带,就这么夹在腋下。 就在有几个官员想出言讥讽之时,借着宣德门上的灯笼光线,他们看清了来人竟身着紫色朝服,顿时将话憋了回去,只敢偷偷打听,这人到底是谁。 穆栩随意扫了现场几眼,看到自己认识的蔡攸等人还一个未到,干脆也不理各色目光,就走到宫门一侧,倚靠在墙边,闭目养神起来。 对这些人为何而笑,穆栩当然一清二楚,他才没功夫搭理此等闲事,他们笑穆栩粗俗,却不知穆栩还笑这些家伙,一个个顶个长翅帽,就宛如傻鸟一般。 对宋朝这种官帽,穆栩真是很不喜欢,这长翅帽严格来说,应该叫展角幞头。 根据字面意思,大家就能想象到,其实这长翅帽就是在帽子后面挂了两根长长的扇翅,人只要一动弹,两边的长翅就会不停地扇动,十分辣眼睛。 而说起长翅帽的发明者,那应该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就是宋朝的开国皇帝,宋太祖赵匡胤。 在汉朝之前,大臣上朝时戴的帽子是乌纱帽,这种帽子十分轻便,根本不会影响日常的生活。但就是因为它太方便了,导致大臣在上朝的时候经常会左顾右盼,这种行为让赵匡胤很是不爽,所以才想办法要改变这种现状。 据说,赵匡胤一直想为大臣们起一个好的带头作用,所以他经常一脸严肃地坐在龙椅上倾听大臣的奏报,希望能让大臣们都感受到朝廷的神圣肃穆。 但这方法似乎并不奏效,有很多次,朝堂中安静的氛围还没保持多久,大臣们就又开始随意地交头接耳,全然不顾朝堂上的规矩。 久而久之,赵匡胤终于忍无可忍了,下令让属官在每个官员的纱帽后面加上了用铁片竹篾做的长架,比帽檐最宽处还要多出一尺以上。 这下,大臣们即便相邻站在一起也看不到身边的人,而且由于尺寸过长,大臣们相互之间也无法小声的窃窃私语,只能大声的向皇上上奏。 这办法听起来搞笑,但确实起到了作用。 这点穆栩并不否认,只是他认为自赵匡胤开始,宋朝的皇帝做事,就不懂过犹不及的道理。 不管是重文抑武,还是不禁土地兼并等政策,都太过不留余地。就拿这长翅帽来说,完全可以像明朝官帽那样,两侧加起来有个一尺也尽够了。 可赵匡胤倒好,非将帽翅设计的比朴刀都长,普通官员的一个帽翅就一尺有余,三品以上更是长达一尺半。 请注意,这里说的只是一侧的帽翅,若是将两个加起来,长度可想而知。 如此便给官员造成了极大的不便,走路都需要往宽敞处走,要不然绝对会挂着帽子。 这还真不是穆栩胡说,是有典故流传下来的。 相传有一次,寇准想要外出体察民情,为了更好地感受老百姓的生活,他便穿了身常人衣服,俨然一副寻常书生模样。 可没想到,在寇准与一位老者谈话的过程中,老者对寇准一直十分恭敬,甚至跪拜迎送。 寇准十分奇怪,便问老者为何如此多礼,老者是这么回的,他说,“方才过窄巷时,大人一直侧身前行,生怕有东西挂坏您的帽子。可见您是戴惯了长翅帽的,自是朝中相公无疑。” 这个故事或许只是后人杜撰,但反应的问题却是真的,那就是这官帽又丑又不方便,要不是没有法子,穆栩才不戴呢! 就在穆栩神游天外之际,耳畔传来声音,“穆老弟如何来的这般早,怎不多休息片刻?” 穆栩睁眼看去,却是蔡攸不知何时来到他的面前,他笑着答道,“小弟也是早来一步而已,倒是怎的却不见童枢密?” 蔡攸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神情,左右查看一番,小声嘀咕道,“老弟怕不知道,童枢密这番可呜呼哀哉了,昨晚他被官家连夜召进宫去,好生训斥了一顿,日后怕是只能在家荣养了。” 穆栩心中暗笑,方要表达一番对童贯的关切,就见高俅和王黼先后到来,尤其是王黼,瞬间就引得在场大部分官员围了过去。 蔡攸看到这番情景,眉头微微一皱,有种多日不在朝中,以至被抢了风头的感觉,随即他眼珠一转,就和穆栩说道, “听说兄弟和高太尉之间,有一些陈年旧怨。怎样,可需为兄出面,为你二人调解调解?” 穆栩看似漫不经心,其实早已将蔡攸的变化尽收眼底,哪里会上这种简单的挑拨离间之计? 再说,就冲他与高俅的恩怨,旁人怎能轻易化解,蔡攸这厮分明是想借刀杀人。 “不需劳烦蔡兄,小弟待与帝姬成婚,便会北上云州,用不着和高太尉化干戈为玉帛。” 说到这里,他轻笑一声,又道,“蔡兄有此闲心,莫不如多加关注下王黼,此人自蔡太师致仕后,就风头日盛,怕会是兄之大敌啊!” 蔡攸脸上一黑,口中却言不由衷道,“兄弟多心矣,我与王少宰同殿为臣,自该携手同心,好生为官家效力,何来对手一说?” “兄既如此说,那就当小弟失言,本来小弟还想帮兄一把的,不想…” 穆栩话还没说完,就被蔡攸打断,“贤弟此话怎讲,难道你有王少宰的把柄不成?” 第二百零三章 确定婚期 穆栩当然有王黼的把柄,但他岂会这般容易就告诉蔡攸,因而便故意笑而不语。 蔡攸见穆栩这个样子,心下宛如猫抓一样难耐,急切的想打听出来,只是不等开口相询,便见宫门大开,唱礼官走了出来,高呼让众人排班入殿。 穆栩趁此机会,忙摆脱蔡攸纠缠,将帽子往头上一扣,拿出腰间笏板,径自来到一众武臣前列。 说来也是巧了,穆栩正与高俅排在一起,本来依照官职大小,节度使是从二品,太尉是正二品,穆栩该排在高俅后面,但由于穆栩身上多了个国公爵位,因而反排在了高俅前面。 两人这一照面,高俅眉角立时抽动了起来,连招呼都不打一个,不想穆栩却偏偏道,“哎呀,这不是高太尉嘛,不知一向可好,令郎身子如何?” 高俅强忍胸中怒火,淡淡的说道,“不劳穆大人费心,我儿能吃能睡,还胖了好几斤呢!” “如此就好,太尉就由令郎去吧,毕竟他失去了最大的爱好,如今可不只能像猪狗一般活着,吃饭睡觉了吗?” “你…”高俅气得血压高升,几乎想拔刀相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压住心头怒火。 穆栩却似没看到一般,继续自顾自说道,“太尉今日回到府上,记得替本官带去对令郎的问候。” 说完,他便转头不再搭理高俅,在高俅吃人般的眼神,以及唱礼官的催促下,向着大庆殿而去。 随着内侍高呼上朝,赵佶意气风发的登上丹陛,端坐于龙椅之上,跟着便是一通长篇大论,无外乎就是自夸,说什么他如何天命所归,所以才能做出远超祖宗的功业。 在众臣的恭维声中,赵佶越发兴致勃发,又宣布在七日后的黄道吉日,举行祭天大典,所有在京官员务必参加。 至此朝会已过去差不多小半个时辰,就在穆栩已然听得昏昏欲睡之时,赵佶总算是说到了正事,命梁师成当庭宣读旨意,对此番北征有功人员进行褒奖。 穆栩留神听去,发觉赵佶这回的确是下了血本,光是赐下钱财就不下五百万贯,这还没算上锦帛等财物的价值。 值得一提的是,穆栩也在此次受赏之列,不过名次却排在后面,显然赵佶是不想凸现他的功劳。 对此穆栩早有心理准备,因此倒能坦然接受。至于最失意的人莫过于童贯,这厮只被提了一级爵位,由郡公升为国公,封王那是万万没有。 而今番最得意之人,当属赵楷无疑,看似其没得到多少好处,但赵佶却给其派了个差遣,提举皇城司。 这个官职乍一看去,貌似就一个五品小吏,完全配不上赵楷的亲王身份,但只要是个懂行的,就没人敢小瞧这个位置。 只因皇城司乃是大宋的情报机构,换言之就和后世明朝的锦衣卫、东厂性质差不多,而且最关键的地方在于,这个衙门向来是由内侍统领,皇帝亲自掌管。 但今日赵佶竟将这么个要害部门交给赵楷,那背后的含义可就令人深思了。 没见赵楷高兴的嘴都咧到了耳根,与之相反的是,站在丹陛第二阶的太子赵桓,此刻身躯都已摇摇欲坠,脸色雪白一片。 穆栩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幕,对赵家父子更加不屑。 作为天子的赵佶,只顾自身喜好行事,完全不顾他的举动,会不会给国家制度造成伤害。 而太子赵桓呢,为人软弱无能,遇到一点挫折,便慌了手脚,一点胆气都没有,根本就是废物点心一个。 赵楷也好不到哪去,一点城府都无,喜怒溢于言表,天真的好像孩童一般。 偏偏就是这三个活宝,却是大宋的当今天子,以及后世之君的可能人选,真让人不知说什么好了。 也难怪在原本的历史上,金国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攻到开封城下,将他们一起掳到五国城去。 就拿赵佶和赵桓这两位皇帝来说,在金兵第一次兵临开封城下时,当父亲的见有外敌入侵,竟匆忙禅位于子,逃往东南沿海躲避。 当儿子的更是可笑,堂堂天子之尊,坐拥百万勤王之兵,不下令让兵马作战,反信奉无良道士之语,妄想通过跳大神的方式,让金人退兵,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到了第二次金人围城,父子两个更是将无耻和怯懦,表现的淋漓尽致,背靠一个百万人口的国都,但凡有一丝男儿血性,就该组织民众守卫城池,等待援兵到来。 可这两人倒好,竟被区区几万金人吓得开城投降,企图用自家女眷的身体,去换取一时苟安,以至害人害己,最终贻笑后世。 每每想到此处,穆栩除了鄙视赵佶父子的为人,还会忍不住感慨,金国固然强大,可运气也是一等一的,本来遇上个荒唐天子耶律延禧已是不易,谁想强中更有强中手,还有比耶律延禧更不如的。 毕竟耶律延禧虽打不过金人,人家逃跑却是把好手,金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逮住这家伙。 可赵佶父子呢,连逃跑他妈的都不会,只知怨天尤人,被人活生生一网成擒。 唯一的漏网之鱼赵构,还是个投降派,先是被金人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吓成了太监。好不容易出了岳飞、韩世忠等名将,眼看天下形势翻转,不想着去报国仇家恨,偏哭着喊着要投降议和,甘心做儿皇帝,着实丢人现眼。 在穆栩兀自想着心事的时候,朝会已进行到了尾声,赵佶将耶律淳宣上殿来,对他大加褒奖赏赐一番,又赐了金印,正式册封其为辽王。在最后还宣布,当夜要大宴群臣以及其家眷,算是为耶律淳等辽国降臣接风洗尘。 散朝之后,穆栩从大庆殿出来,正要出宫回府,却被一脸兴奋的赵楷拉住,非要请他午时去他的郓王府吃酒。 穆栩以晚上要参加宫宴为由,要与其相约次日,赵楷还要再劝时,就见一个内侍来到近前,对二人施了一礼,带来赵佶召穆栩前去相见的消息。 赵楷见此情形,只得放过穆栩,随即就迫不及待的出宫,回府和郓王妃朱凤英分享自身喜悦去了。 穆栩则在内侍的带领下,径直来到赵佶的寝宫福宁殿,方至殿门外就听到里面有女子说话之声,他心下不由一动,连忙加快脚步,待进入殿内,果然看到是赵福金在此。 只见其头梳轻云鬒,身穿桃红流苏裙,正一面与赵佶说话,一面心不在焉的望向殿门,看到穆栩进来的刹那,脸上顿时露出欣喜之色,随后反应不妥,又欲盖弥彰的将头转回。 穆栩心中一热,大步走到大殿中央,躬身行礼道,“臣穆栩见过官家,见过茂德帝姬!” 赵佶笑着摆摆手,“卿家快快免礼,且上前说话。” 穆栩也不客气,当即起身来到赵福金身畔,闻着其身上传来的香气,向她眨了眨眼,赵福金则回之以好看的白眼。 看着面前一对璧人的小动作,赵佶打趣道,“好了,你们日后有的是时间相处,现下还是说正事要紧。” 赵福金闻言立时羞红了脸,娇嗔道,“父皇!你怎的连自家女儿都取笑,我不理你了!” 说罢,又看了眼穆栩,然后匆匆去了。 赵佶看着女儿远去的身影,不禁感叹道,“唉,真是女大不中留,说什么有事请教于朕,不想竟是为了来见穆卿家的。” 穆栩不好接这话,只好保持沉默,静听赵佶发起牢骚。 好在赵佶说了几句,便转移话题道,“今日封赏有功之臣,没有提及爱卿的功绩,卿可有怨言?” 穆栩又非傻子,自然知道如何回答,“官家言重了,即便没有微臣,燕地也早晚要归我大宋所有,无非是麻烦一些罢了,臣如何敢居功。” 赵佶满意的点点头,“卿家能这般想,那是再好不过,毕竟你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不久又会是朕的女婿,若再加赏,朝中怕是会有非议。” 穆栩自是知道这是糊弄人的鬼话,赵佶要真顾忌朝野非议,就不会任性的一再偏爱赵楷了,但面上还得作出一副感激涕零之色,连连感谢赵佶爱护之情。 见穆栩如此知情识趣,赵佶或许也觉得不好意思,随即就暗示,待穆栩和赵福金成婚时,他另有重赏赐下。 穆栩只得再一次表示感谢,其后赵佶便顺势说起,钦天监看好的成婚日期,问穆栩准备的如何,可有不足之处。 听到日期乃十一月初九,穆栩当即就皱起眉头,向赵佶询问道,“可有十月的日子?” 赵佶不解道,“十月十八那日也可,不过稍嫌仓促了些。怎么,爱卿何故如此着急?” 穆栩解释道,“启禀官家,臣昨日收到云州传来的讯息,前辽帝耶律延禧集结了近十万大军,准备入寇幽云,微臣有些担心幽云有失,所以想早一日回去坐镇。” “什么,此言当真?”赵佶也吓了一跳,生怕刚到手还没捂热的燕地又重新易手。 穆栩苦笑道,“臣怎敢虚言哄骗官家,不单是耶律延禧,就连辽东的女真人近日也蠢蠢欲动,怕是同样想打幽云的主意。” 听了穆栩这一番话,赵佶先前的喜悦一下就去了大半,并且还暗暗打消了,现在就调穆栩来京的想法,想着将穆栩留在云州,也不完全就是坏事,至少可以替朝廷分担些压力。 穆栩如果知道赵佶的真实想法,一定会嗤之以鼻,暗骂其是想屁吃呢,他傻了才会放弃自家地盘,来东京城做个富贵闲人。 “朕听说辽国已被女真所灭,为何耶律延禧还能聚起这么多兵马?” “官家没去过塞外,自不知那些草原蛮子的习性,只要向彼等许以重利,比如任由他们劫掠关内,其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既是如此,那若是朝廷向那些蛮族赐些财物,他们可愿退去?” 听到赵佶这异想天开的想法,穆栩在心底由衷暗叹,不亏是大宋的皇帝,也只有他们会有这样的奇思妙想。 为了防止赵佶资敌,穆栩忙道,“此举万万不可,那些游牧民族自来畏威而不畏德,若如此施为,只会适得其反,让其以为大宋软弱可欺,进一步得寸进尺。 再者,他们真正想要的,并不是金银财物,而是人口与粮食,以及各种生活用品,如铁器、食盐等物品。” “诚如卿之所言,此仗非打不可喽?”赵佶唯愿安享太平,实在是不想打仗。 可穆栩接下来的话,彻底打破了赵佶的幻想。 “恐怕是这样,官家最好给燕地守军下道旨意,令他们多留意金国动向,相比于耶律延禧,女真人对大宋威胁更大。” 穆栩清楚宋军不是金人对手,但还是希望别像正史一样不堪一击,哪怕打不过金军,至少也可消耗一下敌人实力。 可惜赵佶却好像没将穆栩的话放在心上,他的关注点皆在耶律延禧身上。 “既边地军情紧急,那就依爱卿之意,将你和茂德的婚期改为十月十八,好让爱卿可早日北上,防御耶律延禧进犯,朕也会下旨,令燕地守军谨守关墙,不许放敌军南下一步。” 说罢,他又担忧起了女儿安危,因而迟疑道,“云地这般不太平,不如就让茂德留在京中,卿击退来犯之敌,再入京与她团聚如何?” 穆栩当然不愿,急切之间又想不出好的理由,便道,“官家,可以让帝姬住在应州,那里与河东相邻,若发生意外,也可保证帝姬安然无恙。” 也幸亏穆栩要娶的是赵佶女儿,要是换成与其不相干之人,他越是如此紧张,赵佶怕越要多疑,绝对会扣下穆栩妻子作为人质。 但由于赵福金身份特殊,再加上赵佶向来疼爱这个女儿,导致其根本没有多想,只认为穆栩是因为新婚燕尔,不愿与即将过门的新婚妻子分开。 于是,在思量片刻后,赵佶终究是松了口,“罢了,朕也不做这个恶人,免得招你们小两口埋怨,认为朕大煞风景。” 第二百零四章 大婚之日 从宫内出来,穆栩正要从侍卫手中接过马缰,却见蔡攸从一旁闪了出来,一把拽住他的袖子,露出谄媚的笑容道,“穆老弟,为兄等候多时了,还请借一步说话!” 穆栩稍一思量,便知蔡攸的目的所在,只是让他委实没有想到的是,这厮会这般沉不住气,他作出一副惊讶的模样,问道,“蔡兄难道一直在此等候小弟?” 蔡攸颇为不好意思的回道,“这不是有事要请教贤弟嘛,不知贤弟可愿去寒舍一叙?” 穆栩为难道,“非是小弟不给老兄面子,实在是我急着回府,去吩咐府上下人,准备大婚所需物品。” 蔡攸立时拍着胸脯,大包大揽道,“我当什么事呢,原来是此种小事,贤弟若相信为兄,为兄愿一力替你操办,保证不出一点差错,如何?” 穆栩一听还有这种好事,那还有什么可犹豫,当即就从善如流,随着蔡攸去了蔡府。 到了位于朱雀街的蔡府,蔡攸第一时间就将穆栩请到正堂安坐,并特意请出夫人厮见,随后又命下人准备了一桌上好酒席。 席间,蔡攸对穆栩时而恭维,时而劝酒,态度显得极为热情,待见穆栩来者不拒,他总算松了口气,借着酒兴问道,“贤弟早上那话到底何意,可否说个明白?” “小弟那是随口一说,兄又何必放在心上?且贤兄不是说,你同王少宰乃是知己吗?” 蔡攸尴尬的一笑,“嗨,哥哥同兄弟一样,也是随口说说而已,这王黼以前就是我家老头子同党,与我多有龌龊,今番让这厮得了势,岂能不找我的麻烦?” 说完,他怕穆栩不愿帮忙,忙再接再道,“兄弟怕是还不知道,王黼和高俅向来交情匪浅,但凡高俅开口相求,王黼难保不会在官家那里进兄弟的谗言?” 穆栩哪里会怕这个,待过些日子娶了赵福金过门之后,他就即刻动身北上,下次再来东京时,都不知是猴年马月了。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还不到与朝廷翻脸的时候,交好蔡攸对穆栩来说,可谓百利而无一害。 再者,给王黼找点乐子也好,昨日在城门处,这家伙以为隐藏的挺好,却不知穆栩早看出来,在他以少宰相称时,其眼里冒出的不悦。 既然如此,那可就怪不得他了。想到这里,穆栩便道,“也罢,那我就给蔡兄出个主意。至于成不成,那就看蔡兄你的本事了!” “兄弟但说无妨,为兄洗耳恭听!” 穆栩首先卖了个关子,“听说王黼极会揣摩官家圣意,不知可是真的?” 蔡攸一愣,虽不懂穆栩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老实回道,“确有此事,说来不怕贤弟笑话,为兄自问对官家颇为了解,可在揣摩上意这件事上,的确比不过王黼那厮。” 穆栩摇头失笑道,“兄无需气馁,此事原怪不得你,你可知王黼为什么总是可以先人一步,猜到官家的心思吗?” “贤弟的意思是说,王黼并非是靠自家本事,而是有人暗中相助?”蔡攸自然不傻,穆栩稍一漏点口风,他便猜到了言外之意。 “不错,王黼确实有高人指点,而这个高人不是旁人,正是那梁师成。” 蔡攸狠狠拍了下大腿,恍然大悟道,“如此就说的通了,梁师成日日随侍官家左右,再加上在宫中经营日久,论起对官家的了解,自是无人能出其右。” 说到这里,他嘴里停顿了下,有些不解道,“可即便知道此中内情,咱们也奈何不了王黼啊,总不能红口白牙,去官家那里告密吧? 到时官家信不信先另说,但一定会同时得罪梁师成与王黼,事后必被他们报复,太过得不偿失!” 面对蔡攸的疑问,穆栩胸有成竹道,“选择向官家告密,那是下策中的下策,不可取也!最好的办法是,要让官家主动发现此事。” “计将安出?” “我得到一个消息,据说王黼府上后门与梁师成在宫外的住宅相通,你说要是让官家知道这事,会作何感想啊?” 蔡攸眼前一亮,顿时明白了穆栩的主意。 只因不管在哪朝哪代,只要是个天子,最忌讳的就是,外臣与内侍相互勾结,赵佶当然也不会例外。 “秒啊,只要官家能够亲眼所见,那王黼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看着一脸兴奋的蔡攸,穆栩接着说道,“对蔡兄而言,想确认这个消息真假,想来不是难事。至于后面该如何做,便不用小弟教了吧?” 蔡攸也不问穆栩的情报来源,只连连点头道,“贤弟的大恩大德,为兄没齿难忘,今后自当与贤弟在朝中一内一外,守望相助,共图富贵。” “好,那咱们就一言为定!” 两人击掌为誓,就此定下了临时盟约。 …… 按照大宋《会要》规定:初被选尚者即拜驸马都尉,赐玉带、袭衣、银鞍勒马、采罗百匹,谓之系亲。又赐办财银万两,进财之数,倍于亲王聘礼。出降,赐甲第。余如诸王夫人之制。掌扇加四,引障花、烛笼各加十,皆行舅姑之礼。诸亲递加赐赉。 但由于穆栩身份特殊,看似名为宋臣,实际却与外藩无异,自不能与寻常驸马等同。 因此,到了九月十五之日,赵佶遣使者召穆栩进东华门,在文武百官,和皇亲国戚的见证下,于大庆殿予以接见,省去封其为驸马都尉,以及赐进士出身这一步,直接赐了玉制的腰带、靴子、尘笏、马鞍,还有红罗一百匹、银器一百对、衣料一百身。 这些都稀松平常,皆是走的皇家出嫁公主的正常流程,直到赐聘金时,赵佶不按规矩办事的一面,终于显现了出来。 本来按照旧例,一般在公主出嫁时,皇帝应赐聘金一万两白银即可,但赵佶出于对赵福金的疼爱,以及补偿穆栩收复燕地之功的考虑,竟将万两白银换成了万两黄金,惹得百官一片哗然,纷纷侧目不已。 在赵佶赏赐过后,接下来就是赐宴环节,宴席为九盏规格,在此期间,还有宫廷乐队在一旁奏乐助兴。 待宴会结束,准驸马穆栩便向便宜岳丈赵佶谢恩告辞,随后就开始宣系,也就是带赏赐回府的过程。 穆栩乘坐披挂着绘有,涂金荔枝花图案的鞍辔和金丝猴皮毛制成的坐褥的骏马,手执丝线编织成的鞭子,头上打着三檐伞,五十人组成的皇家乐队在前边奏乐开路,一路敲敲打打,在东京城百姓的注视下,回到了装扮一新的应国公府。 与此同时,茂德帝姬赵福金的陪嫁,也经由礼部专人抬送,向着公主府邸送去。 相比起赐予穆栩的赏赐,赵福金陪嫁更是种类繁多,除了金银珠宝的财物之外,尚有装饰着珍珠、九只五彩锦鸡、四只凤凰的凤冠一顶,绣着雉鸡的华美衣服一件,珍珠玉佩一副,金革带一条,有玉龙冠、绶玉环、北珠冠花梳子环、七宝冠花梳子环、珍珠大衣、半袖上衣、珍珠翠领四时衣服、累珠嵌宝金器、涂金器、贴金器、出行时乘坐的贴金轿子等物品,还有锦绣绡金帐幔、摆设、席子坐褥、地毯、屏风等等物件。 进行到这里,大婚流程方才进行了一半,到得九月十七这日,也就是婚礼前一日,便是行六礼之中的五礼之期,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 好在像问名、纳吉等不过是走个过场,主要还是穆栩向皇家送聘礼。 这天穆栩身着便服,腰佩玉带,骑马到和宁门,在此处换上朝服,用大雁、币帛等物作为聘礼,亲自送往宫中,以示对皇家的尊崇。 到大婚当日,穆栩于酉时一刻,身着大红喜服,带着精挑细选出来的迎接队伍,从府上出发,再次来到和宁门外。 穆栩让队伍在此等候,本人则直奔赵福金位于后宫的居所蕙馥阁,由皇后郑氏以及赵金奴等已出嫁的帝姬接待了他,期间自是少不了考校为难,穆栩皆从容应对。 眼见到了钦天监算定的吉时,这些皇室的莺莺燕燕,总算依依不舍的放过穆栩,皇后郑氏出面,对赵福金教导一番后,送其出了闺阁。 但见身姿袅袅,秀丽绝伦的赵福金,千呼万唤使出来,她头戴九翚四凤冠,身穿绣长尾山鸡、浅红色袖子的嫁衣,坐上没有屏障的轿子,在穆栩的引导下,来到内外宫连接处,与皇家送亲人员汇合。 随即赵福金在穆栩搀扶下,换乘九龙轿,轿子前方为天文官,按照公主身份所应配备的陪嫁物品与仆人,蜡烛灯笼二十副,相应使臣,头插钗子的童子八人,方形扇子四把,圆形扇子四把,引障花十盆,提灯二十个,行障,坐障。 皇太子赵桓作为储君与兄长,骑马陪在轿子一侧,其后跟着其余皇子及赵氏宗亲,后面还有太子妃等女眷同行。 他们这些亲属将赵福金的轿子送到和宁门外,随后才交由穆栩负责。 大婚流程到了这里,穆栩才算是接手了新婚妻子,护送她绕城一周,再返回自家府邸。 此时应国公府上,作为天子的赵佶以先一步带着参加婚礼的人员到达,在为穆栩和赵福金主持完婚礼,又赐了九盏宴会,方摆驾回宫。 送走帝后及一众宾客,接下来不必多说,自是洞房花烛夜。说实话,虽在红楼时间已有过这么一遭,但穆栩一想到今日娶的是大宋最美公主,又改变了她原本悲惨的命运,心中还真有些小激动。 揭过红盖头,饮过合卺酒,随后发生的事,正应了这首西江月: 月下云翘卸早,灯前罗帐眠迟。今宵犹是女孩儿。明日居然娘子。 小婢偷翻翠被,新郎初试蛾眉。最怜妆罢见人时。尽道一声恭喜。 翌日,穆栩难得没有早起,陪着新婚娇妻一直睡到日上三竿,个中滋味自不足以为外人道也。 因为没有公婆在上的缘故,赵福金适应的很快,到了第二日,她已然以应国公府的女主人自居,兴致勃勃的逛完整个府邸,接见了府上一众下人后,她便向穆栩提出,要去公主府瞧瞧。 穆栩当然不会驳了娇妻这点小要求,当即命人套上马车,夫妻二人同乘车架,向着茂德帝姬府赶去。 路上,赵福金依偎在穆栩怀里,透过车帘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大街,柔声问道,“相公,咱们何时动身北上?” 穆栩紧了紧怀中佳人,笑着反问道,“怎么,娘子难道舍不得离开东京,不想随相公去云州不成?” 赵福金急忙辩解道,“才不是呢,人家就这么一问,妾虽然出身皇家,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道理还是懂的,相公去哪里,妾自是去哪里了。” 穆栩点了下赵福金的翘鼻,笑道,“好啊,你敢骂相公是小鸡小狗,看相公怎么收拾你!” 说着,便将手伸到赵福金腰间,挠起她的痒来,惹得她大发娇嗔。 二人闹了好一会,赵福金一面整理衣裙,一面忧心忡忡道,“此去云州千里迢迢,不知何日才能重回京城,妾身实在放不下弟弟妹妹,自母妃过世后,我们四人就一直相依为命。 尤其是十四妹,她年纪尚且幼小,若没了妾身在侧照顾,不知她能否习惯宫中的生活。” 既然要娶赵福金,穆栩自要了解一下她的兄弟姐妹,根据穆栩从赵楷那打听来的消息,赵福金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共有五人,除妹妹安淑帝姬早夭外,还有三弟一妹,分别是赵棫、赵模、赵榛、赵富金。 其中赵棫不知是何故,两年前被赵佶贬为庶人,赵模封号为祁王,赵榛为平阳郡王,赵富金为洵德帝姬。 在原本的历史上,除了赵棫没有明确记载外,剩下三人包括赵福金,因父兄无能之故,命运都不怎么样,在靖康事变中,赵模、赵榛被掳去五国城,最终客死异乡。 而赵富金则在被迫嫁给完颜宗翰长子真珠大王完颜设也马后,同样没了音讯,想来下场也是堪忧。 第二百零五章 北返云州 话说穆栩听到赵福金这么说,只好安抚她道,“娘子真是杞人忧天,几位内兄和妹妹出自皇家,岂有被人慢待之理? 若娘子实在放心不下,为夫可以拜托一下郓王殿下,有他照顾几人,你总该放心了吧。” 听到穆栩竟能请动赵楷,赵福金喜道,“此言当真?三皇兄最受父皇宠爱,有他出面的话,那是再好不过。” 说到这里,她不禁好奇道,“三皇兄自来心高气傲,目无余子,怎会和相公有交情呢?” 穆栩当然不好说,他想要支持赵楷夺嫡,遂托词道,“前番郓王去燕地招抚辽人时,与为夫颇为投缘,如此一来二去,我们便有了来往,想必只要为夫开口,他定不会推辞才是。” 赵福金不过是随口一问,所以在听了穆栩的回答后,她便不再追问,反而兴致勃勃的问起穆栩,这一路有何景致。 想到眼前的娇妻,自出生起就没出过远门,穆栩一时心生怜爱,当即便口若悬河的,将北上会遇到名胜古迹,以及风景秀丽之处,向其绘声绘色的描述一番,末了还承诺,若时间允许,会陪她四处走走。 赵福金被穆栩哄的心花怒放,心情不由大好,脸上洋溢起幸福之色,对即将到来的远行也没了恐惧,只剩下满心期待。 说话间,已至茂德帝姬府,穆栩将赵福金扶下马车,随她在府上四下走动了一番,又住了一日,次日傍晚才返回应国公府。 婚后第三日,乃是民间女子回门之日,到了皇家这里,依旧不能免俗,只是场面更加宏大一些。 穆栩夫妻这天起了个大早,赵福金在侍女的服侍下,整理自己的妆容,而穆栩则按照名单,给赵福金的长辈、兄弟姐妹准备见面礼。 到了上午己时,穆栩骑着高头大马,伴在赵福金车架之旁,带上五车礼物,从和宁门进入宫中。 到了宫里之后,夫妻二人分头行事,由赵福金去后宫拜见太后、皇后等女性长辈,穆栩径自去大庆殿拜见便宜岳父赵佶。 而赵佶这边,也早已等候多时,又是赏赐礼物,又是在内廷安排宴会。外廷,大臣们按照官职的大小高低,依次上表祝贺。执政的宰相、亲王、侍从、内职管军副都指挥使以上的官员人等,都能得到数量不等的金银钱钞的奖赏。 当是时也,拜舞谢恩、山呼“万岁”的场面,十分热闹,朝廷内外,皆是一派灯红酒绿、喜气洋洋的景象。 参加完午时宫宴,穆栩当日傍晚又在赵福金的陪伴下,依照家礼去拜见了太后等人,收了一堆赏赐的同时,也送出一堆见面礼。 在赵福金回门结束之后,穆栩本来即刻就想启程北上,但为了照顾赵福金情绪,他只得又耐着性子陪其在京里住了一段时日。 在此期间,自是少不了一番应酬。 待时间来到十一月,穆栩心中记挂北方战事,终究还是硬起心肠,带上赵福金向着北方进发。 由于如今燕地已归属大宋所有,穆栩此行便没有选择走太行河东一线,而是改道大名府,进入河北地界,准备过飞狐口回云州。 一行人上路之后,赵福金开始还有些闷闷不乐,好在有穆栩陪伴左右,因此没几日功夫,她便将离别的哀思抛诸脑后,兴致勃勃的欣赏起沿途风景。 对赵福金而言,完全感觉不出赶路的辛苦,只觉得心中前所未有的畅快。如此自由自在的游山玩水,是她从来都不敢想象的奢望,更别说还有心爱之人陪同。 就这样走走停停,用了大半个月,他们这支队伍总算进入河北地界,随后改道西北,来到飞狐口要塞之下。 事先得到通报的鲁智深,此时已带着副将杨志,在关门迎候。 穆栩一见二人,便摆手示意不必多礼,口中焦急的问道,“可有朱军师的消息传来?” 鲁智深回道,“使君尽管放心,洒家听说朱军师在长城外,与耶律延禧的大军打了三场,全部都取得了胜利,想来耶律延禧不久便会撤军。” 穆栩听到这话,顿时松了口气。接下来这一两年时间,对他尤为关键,他打算勤修内政,为将来应对金国做好准备,眼下实在不愿再大举动兵。 所幸朱武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果然将耶律延禧的军队拦在了长城之外,使得战火没有烧到云州等地,这对穆栩来说,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既然地盘安然无恙,穆栩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一面命人将赵福金的车架送去临时住处,一面带着鲁智深二人登上关口。 四处查看了一番,在发现这座关隘的多处城墙,都有些年久失修后,穆栩当即就皱起眉头,向鲁智深吩咐道,“回头我会征调一些民夫和工匠,由鲁兄负责监督,将这座关隘重新加固一番。” 鲁智深不解道,“目下燕地在大宋手中,想来不至于无故犯境,有这个必要吗?”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提早做好准备,终归是没有错的。” 穆栩随口解释了一句,并未说出真正的原因。 其实依照他的想法,将来飞狐口和居庸关,会是防御女真人的前沿阵地。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居庸关归大宋所有,他一时没有好的借口插手,只能徐徐图之。 不过想来难度应该不大,毕竟站在大宋的角度来看,居庸关险则险矣,但有穆栩的地盘挡在前面,完全无需太过重视其防御。 在与鲁智深说话的间隙,穆栩忽然瞥见杨志脸上一副欲言又止之色,便开口问道,“杨兄弟可是有话要说?” 杨志抱拳回了一礼,说道,“启禀使君,末将想调往朱军师麾下。” “这是为何,难道你和鲁兄不和?” 面对穆栩的疑问,杨志连忙辩解道,“使君误会了,末将是由于此地接下来没有战事,所以想去边关杀敌。” 穆栩点了下头,对杨志此话他是相信的,但他却不愿轻易答应其这个要求。而究其原因,问题是出在杨志性格之上。 或许是因为长久以来,始终背负着重振门楣的重担,导致杨志立功心切,好几次单独领兵之时,都出现了贪功冒进之举,以至麾下伤亡总是高于别的将领。 在察觉到这个问题之后,穆栩便刻意将杨志调到飞狐口,想借此机会好生磨磨其性子,免得这厮将来误事。 “杨兄弟有此杀敌之心,吾心甚慰,但北地战事已然进入尾声,还是不要这般来回折腾了。” 说完,见杨志还想再说什么,穆栩当下又道,“好了,此事就这样定了,你且安心守在此处门户,待再有战事发生,我会酌情考虑你的要求。” 杨志听到穆栩的回答,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怏怏退下。 从关口下来,穆栩当夜就宿在关内,到了翌日才重新上路,在渡过桑乾河后,云州便已不远。 等从穆栩口中知道,目的地近在眼前,赵福金隔着马车窗户说道,“可算是到了,若是再坐几日马车,妾身还真有些受不住了。” 穆栩幸灾乐祸道,“我之前几次三番提出,要带你乘马透透气,你却推三阻四,现在可明白为夫的良口用心?” 赵福金白了穆栩一眼,忿忿不平道,“相公说的好听,却一点不为人家考虑。我堂堂一国帝姬,若被人看到,在大庭广众之下与男子同乘一马,成何体统? 如果情况再严重一点,此事被御史告到父皇那里,妾身挨骂是小,丢了大宋体面才是大事。” 穆栩不以为意道,“何必这般顾虑重重,娘子不是说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吗?你既然嫁给我为妻,只要我不在意,哪容的旁人说三道四!” 不管穆栩好说歹说,赵福金就是摇头不应,眼见于此,穆栩干脆驱马来到车窗之前,伸出手臂一抄,在赵福金的惊呼声中,一下就将她抱到马背之上。 赵福金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待回过神来时,穆栩却已纵马小跑起来,她连忙紧紧抱住穆栩胳膊,嘴里连连阻止。 不想穆栩理都不理,反而在她挺翘的臀部拍了一把,还道,“娘子再不听话,为夫可要家法伺候了!” “哎呀,你这人怎的…怎的这般孟浪,要是被人看到,我可不活啦!”赵福金左顾右盼一番,发觉没有人注意到穆栩的小动作后,才小声抱怨道。 穆栩见自己这位新婚娇妻好似鹌鹑一般,蜷缩在他怀里,不由莞尔一笑道,“好啦,放轻松些!此处乃是你相公的地盘,没有大宋那些讨厌的大头巾,你尽管放宽心就是。” 赵福金听得此话,紧绷的身子才逐渐放松下来,侧身坐好,靠在穆栩怀里四处张望起来。 穆栩见此情形,轻踢了下马腹,胯下照夜玉狮子会意,立时加快了速度,向着前方奔去。 跑了大约一刻钟,见队伍已被落下好远,穆栩这才停下,低头看了眼怀里娇妻红扑扑的小脸,柔声关切道,“娘子可还好,有没有被颠到?” 赵福金摇了摇头,语气兴奋道,“妾身长这大,还是第一次骑马呢,感觉还真是不同寻常,整个人都像飞起来一般!” 听到这话,穆栩把嘴凑到赵福金耳边,小声调笑道,“娘子想飞还不容易,晚上相公就让你多飞几次。” 赵福金先是一愣,想了片刻后,才明白穆栩话里的含义,当即面红耳赤的拍打穆栩胸膛,嗔怪道,“青天白日的,怎么什么浑话都说?” “此处就你我夫妻二人,还怕别人听去不成?” “那也不行,这种话也太羞人了些!” “我的好娘子,咱们夫妻私下相处,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总不能如老夫子一样一板一眼吧?” 论起嘴皮子,赵福金怎会是穆栩对手,三两下功夫便被说的举手投降,只好由着穆栩性子去了。 二人依偎在马上,又说了一会闲话,才看到后方队伍跟了上来。而赵福金一想到去了云州之后,便不能一人独占穆栩,小脸就皱了起来。 “相公,家中几位姐妹可好相处?” 穆栩一怔,却是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扈三娘几人还好,但李师师和赵元奴二女的身份可不好解释,想来赵福金对二人也是早有耳闻的。 看穆栩半天不说话,赵福金还以为穆栩家中几位如夫人皆不是易与之辈,便有些患得患失道,“可是她们有什么问题?” 穆栩想了下,觉得此事肯定瞒不过去,倒不如实话实说,于是便道,“娘子说的哪里话,她们的性子都很好,你不用担心相处不来,只不过其中有两人,娘子怕是听过她们的名头。” “相公此话当真,快告诉我她们是谁?” 穆栩咬牙回道,“一个是李师师,一个是赵元奴。” “什么!”赵福金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她的耳朵,“她们不是东京青楼的行首吗,旧年听说失踪了,怎的却在相公家中?” 穆栩遂将昔日之事,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 赵福金听后半晌不语,好一会才叹道,“妾身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这等女子有什么好的,父皇当日就被她们迷的神魂颠倒,不成想连相公也是这般。” 赵福金很是生气,但她生气的原由却与穆栩想的大相径庭,谁让大宋风气如此,因此时下女子对男子狎妓一事容忍度极高。 更让赵福金在意的是,穆栩竟将这两个曾与父皇有染的女子纳入房中,这叫她委实有些不能接受。可事已至此,她也做不出让穆栩将人赶走之事,便以沉默来表达心中不满。 穆栩看赵福金板着脸气鼓鼓的样子,赶紧温言安慰道,“娘子快快息怒,我那时是身不由己,总不能杀人灭口吧? 再者说了,师师她们也是可怜人,若不是身不由己,又有哪个清白女子愿意沦落风尘呢? 你就大人有大量,别计较此事了,为夫向你保证,她们二人都是很有才气的奇女子,性子也极为温婉,绝非好事者口中那种烟视媚行之人。” 赵福金冷笑道,“哼,不用你说,我也知晓她们如何才华出众,否则我父皇就不会被勾引的,整日微服出宫了。 你最好将她们给藏好喽,若是被父皇知道此事,我看你到时如何收场?” 第二百零六章 土地问题 听到赵福金如此饱含醋意的话,穆栩是不忧反喜,只因经过婚后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发现赵福金虽说贵为帝姬,但却天性和善,并未沾染多少坏习惯,而且还是典型的嘴硬心软。 她若继续沉默不语,那就说明是真生气了,可既然开了口,那反而是雷声大,雨点小,此事便算是过了明路。 事情果然如穆栩预料的那样发展,赵福金在被穆栩一通好哄后,只坚持了片刻功夫,终究还是松了口,表示权当不知此事。 解决了一个可能会爆发的家庭矛盾,穆栩不由心情大好,直到回到云州城下,都始终笑意吟吟,前来迎接都众人也未多想,只以为他是娶了新夫人之故。 与大伙简单寒暄几句,吩咐众人明日前来府上一叙后,穆栩便带上赵福金径自回了他在云州的府邸。 到了家中,同六位夫人相见,则又是另外一番景象,此时李师师和花宝燕已怀有身孕半年有余,肚子早就挺了起来,穆栩自是少不了一番嘘寒问暖。 待和赵福金稍事梳洗一番,穆栩就正式介绍其给众女认识,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李师师、赵元奴二女冰雨聪明,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自在,反倒是方百花脸色颇为难看。 穆栩看出这一点后,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方腊乃是被赵佶下令处死,作为其女的赵福金,自然会被方百花所敌视。 想到这点,穆栩是大为头疼,他也着实没有想到,自家竟有发展成为修罗场的趋势。 可此事他还真不好开口相劝,只得暗自打定主意,回头安抚一下方百花,让她与赵福金面上能过得去也就罢了,其余时候就由她们去吧,不闹出乱子就好。 赵福金倒也通情达理,再加上到底出身宫中,见多了争风吃醋之事,因此在面上,与几女都有说有笑。 而且她还考虑到,这些日子自己已经独占穆栩多时,这要是回到府上,她还以正妻身份继续霸着丈夫,就有些过犹不及,多半是会引得其余几女联合敌视孤立。 遂在当日晚宴过后,她就以旅途劳累为由,早早前去安歇,留下穆栩自家决定,当夜宿在何处。 而穆栩在几女宛如吃人一般的眼神中,也大感为难,虽说以他如今的身体素质,就算再来几人也未尝不能应付,但他要面临的却是分身乏术的问题。 在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后,他干脆来了个雨露均沾,前半夜先去安慰了两个孕妇,后半夜又去了其余几人房中,忙到次日大日初升之际,他总算是揉着腰摆平了几女。 翌日早膳时,几女互相一照面,发现大家皆是容光焕发,哪里还不知发生了何事? 各自觉得好笑之余,又不约而同的担心起了穆栩身子,都在心中拿定主意,接下来要吩咐厨房,多准备一些补品。 穆栩自不知几人所想,毕竟他这一回到云州,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少有时间风花雪月。 接下来几日,在召见了众多手下之后,穆栩也知道了他离开期间,云州等地发生的大事。 首先,他最关心的北方战事,的确如鲁智深所言,已落下了帷幕,耶律延禧的十万大军,在和朱武所部几番交手后,已然退了回去。 根据许贯忠和闻焕章的判断,耶律延禧八成会更换攻击目标,道理很是简单,其麾下的兵马,除了少部分是辽国精锐外,剩下的基本都是临时招募的草原游牧民族。 而那些人之所以会追随耶律延禧,无外乎两个原因。一者,大辽的余威尚在,耶律延禧这个辽国皇帝的名头还是很唬人的。二者,那些蛮子寄希望于,可以跟随耶律延禧好生到中原劫掠一番。 现下他们在云地边墙没有讨到便宜,岂会轻易善罢甘休? 对耶律延禧下一步会攻击何地的问题上,大家都认为,以这厮欺软怕硬的性子来看,其十之八九会将目光投在燕地,选择对大宋下手。 穆栩对此是深以为然,而且他还担心大宋守军面对耶律延禧吃亏,会给了金国可趁之机,这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 所以,在权衡再三后,他以定襄节度使的名义,分别给燕京和东京都发去了急报,希望可以引起大宋朝廷重视,不至于吃亏太多。 说完云地战事,穆栩的关注点随即就转到军制改革之事上,这可是关系到他日后征战天下的大计,由不得他不重视。 待从闻焕章口中得知,获爵士卒已经核对完毕,名单也拟订了出来,唯一的问题就是,耕地严重不足。 云州等地相较中原腹地虽算得上地广人稀,可经过多年发展,目前已开垦出来的田地,基本都是有主之地,若重新开垦,恐怕是要耗日持久。 穆栩心里明白,闻焕章所说的确不假,在开荒全靠人力畜力的古代,想要开垦几十万亩土地,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没有几年功夫,是做不成此事的。 可对眼下的穆栩而言,他最缺乏的恰恰就是时间,一想到金国实力在日益壮大,不出几年就该南下,他当机立断的决定,要出台一部抑制土地兼并的法令。通过规定各阶层所能拥有的土地数量,从源头上解决此事。 在听到穆栩说出的这个办法,闻焕章和同来的许贯忠对视一眼,语气担忧道, “使君,如此会不会太过激进,这样做势必会激起那些大家族的强烈反对,对目下稳定下来的局面不利。” 许贯忠也道,“闻兄言之有理,还是徐徐图之为上!” 穆栩摇了摇头道,“你二人所说,我岂能不知?可眼下正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时不我待啊!” “使君何处此言?” 不同于闻焕章,许贯忠跟随穆栩日久,对他的心思多少了解一些,因而在听到这些话后,只稍一琢磨,便试探的问道,“使君可是在担心金国的威胁?” 穆栩点头承认道,“不错,金国怕是也知道了幽云的变故,现下正加快脚步攻打关外辽国旧地,收编契丹人、奚人下层部众。依照我的估计,最多到了明年年中,他们便可全面接管辽国三京,以及下辖之地。” 闻焕章仍然有些不明所以,“使君是否忘了还有大宋,若金国想要入寇,首先就得过了朝廷这一关。想来朝廷好不容易才得了燕地,绝对不会选择放手,以大宋的兵多将广和富庶程度,即便敌不过金人,但要拖住几年料想不是难事!” 这不止是闻焕章一个的看法,也代表着时下大多有识之士的意见。 如果穆栩不是打后世而来,知道结局的话,他或许在对比下宋金两国的情况后,也会得出这个结论。 但偏偏世事就是这般玄奇,宋朝在与金国对阵的时候,不但没有拼死抵抗,反而是一路躺平,任由金人为所欲为。 “闻先生有这般想法,也在情理之中,可惜以我观之,大宋却要令人失望了。” 穆栩面对闻焕章二人疑惑的神情,继续侃侃而谈道,“二位怕还不知道,大宋朝廷已作出决定,将原属雄州和大名府的十二万禁军调往燕京等地,而西军则遣回原籍。” 许贯忠昔日在梁山泊时,没少和大宋的禁军打交道,因而一听此话立即大摇其头,“唉,若果真如此,那燕地危矣,别说等金国来攻了,怕是连耶律延禧的联军都挡不住。” 闻焕章不敢置信道,“使君和许兄都这般说,可是因为河北等地禁军不堪大用?” 穆栩不屑道,“何止是不堪大用,简直是与废物无异!本来按照大宋多年防守辽国的布置,除去大名府守军,河北其余地方该有十五万左右的军队,可如今为何还要调拨大名府之军?还不是被那些地方将领吃空饷吃的!” 说着,他就将之前童贯在雄州等地视察时的情景,说给二人听了。 末了又道,“如此,闻先生还觉得大宋能挡住金人南下吗?先生在京城居住多年,想必对大宋中央禁军的情况应略知一二吧?” 见闻焕章点头,穆栩接着说道,“大宋国都的禁军尚且这个鸟样,地方军只会烂上加烂,依靠这样的军队,去对抗金国虎狼之师,完全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别看闻焕章已拜穆栩为主,但对大宋的感情却怎么也抹不去,此刻听了穆栩这一番见解,他沮丧道,“难道朝堂诸公皆对此视而不见,就没人向官家进言吗?” 穆栩冷笑一声,回道,“郑居中、赵鼎、李纲等人哪个不是一世人杰,可咱们这位官家要听得进去才行啊。 就连我此番离开京城之时,也曾劝说过我那便宜岳父,建议他调种师中及其所部奉宁军驻守燕京,以策万全,可他根本就未听进去。 如此也就罢了,偏生又任命辛兴宗为燕云宣承使。辛兴宗此人嫉贤妒能,连手下功劳都要贪墨,其能身居高位,说到底还是依靠童贯一力提拔。由这样的人守卫燕地,岂能有好结果?” 闻焕章已是无话可说,倒是许贯忠再一次提议道,“使君,最好给妫州的孙翊将军下道命令,让他时刻注意燕地态势,别金人还没来,就被耶律延禧钻了空子!” 穆栩一想也是,这辛兴宗不是个心胸宽广之辈,未必会理会他的好意提醒,若是被这家伙失了燕地,自己可就进退两难了。 到时他无论出兵与否,都不符合当前的利益。如果趁此机会悍然占据燕地,只会破坏现如今和大宋的良好关系。 反之坐视不理的话,又会让大宋的实力被耶律延禧消耗,对将来对付金国不利,有些得不偿失。 “罢罢,就依军师之言,我随后就下令,将前线五千骑兵调给孙翊,命他在关键时刻,可以率兵出独石口,从背后突袭耶律延禧所部,让其不能安心攻打燕京。” 穆栩在脑海思索半晌,最终想出了这么个攻敌必救之策。 许贯忠二人对此毫无意见,这确实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 说完此事,三人话题又转回土地之上,就听穆栩说道,“二位先生既了解了我的苦衷,便知我颁布法令,也是迫不得已之事。 若没有土地奖励,军功爵制便沦为摆设,怎能发挥作用,又该如何才能迅速提高军队战力,进一步激发士卒敢战之心?” 闻焕章尤不死心的劝道,“不如按使君昔日所说,法令和赎买双管齐下如何?” 未等穆栩开口,许贯忠就反驳道,“不妥,使君当日这般说,那是建立在天下安定的前提下,可现下我等面临的却是乱局。值此之时,要用银钱之处比比皆是,怎可花到这里呢?” 闻焕章争辩道,“话是这样没错,但我等费尽心思才使各州安定下来,难道就这么破坏此等大好局面?” 眼看二人火气上来了,穆栩连忙出言道,“两位先生且住,请静听我一言。” 待二人冷静下来以后,穆栩背着手在书房踱了几步,随后说道,“年初我曾收到地方密报,各地心怀怪胎之人不在少数。于是我便下令,让石秀派人收集证据,目前已卓有成效。 我大概了解了一下,这些人多是出自大家族,且又心向辽人。既然如此,这回便拿他们开刀,一来可以震慑人心,二来也能增加府库,二位觉得怎样?” 许贯忠率先表示赞同,“使君这个法子甚好,与其留着这些人日后添乱,不如快刀斩乱麻,将各地好好肃清一番。” 闻焕章先前大力反对,是出于不想无教而诛的先决条件,现下穆栩既给出了理由,即使有些牵强,但也说得过去,他便不再多言,同样表示了认可。 穆栩见说通了二人,心下微微一喜,当即就道,“此事就交给许军师负责,我会令石秀配合于你!” “属下谨遵使君之命,一定尽心办理妥当。只是不知对那些家族该处理到何种程度,还请使君示下?”许贯忠拱手问道。 “凡罪大恶极的家族,所有年满十六岁男丁皆斩,女子发…”穆栩本想说发卖为奴,可话到嘴边,还是心软了下,遂改变了说辞。 “年轻女子配于未婚士卒,不得随意欺辱。至于年长的,给其找一些营生做,让她们能活下去就是。” “使君慈悲!”许贯忠二人发自内心的恭维了一句,对穆栩这样的善行感怀不已。要知道,如果真按时下各国的律例处理,这些犯人女卷,轻则发卖为奴,重则是要沦为军妓的。 第二百零七章 金国遣使 随着穆栩一声令下,整个云地都沸腾起来,每日都有大家族被兵马围住,然后在百姓的围观中,家人被一一押入大牢,接着又以很快的速度被判决。 穆栩虽未亲自插手,可他心中却似明镜似的,知道其中肯定会有冤假错桉,但为了大局着想,他也只好硬起心肠,权当不知此事。 值得一提的是,此番拿那些当地大家族开刀的过程中,张至和他儿子张辉表现极为突出,他们父子借着自家是地头蛇的缘故,很是为穆栩出了把力。 如此一来,导致云地许多家族对张家深恶痛绝,暗中不知有多少人咒骂他们家断子绝孙。 面对这般窘境,张至却不以为意,反而逢人便说,是穆栩为他报了杀父之仇,他们家无以为报,只能选择为其做牛做马。 当然,这都是张至故意放出的风声,为的便是博取穆栩好感,好让他家能跻身定襄节度使府的核心利益圈。 张至曾在穆栩发兵替大宋收复燕地后,私下这么教育儿子张辉,“穆节度虽名义上是大宋诸侯,但为人精明强干、志向远大,又兼麾下兵强马壮,我观其日后进则贵不可言,退则不失割据一方。 老话说的好,锦上添花莫如雪中送炭,今趁他大业未成之际,我家全力支持,将来必能换来几世富贵。” 穆栩又不是傻子,岂能看不出张至的心思? 但他非但不曾介意,反倒是多次当着一众手下之面,夸张家忠心耿耿、勤于任事,甚至还特意将张至提拔为推官。 穆栩这般做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的千金买马骨,想为其他正在观望的人才,树立一个明确榜样,只差亲口告诉那些人,我穆栩唯才是用,你们快来我帐下效力。 再说到赐给张至的推官一职的由来,这是穆栩在思前想后之下,最终决定采用唐时节度使属官制度,为眼下做个过渡。 在慎重考虑之后,穆栩的任命如下,左司马朱武、右司马许贯忠、祭酒闻焕章、招讨使花荣、经略使乐和、支使扈成、掌记使燕青、判官裴宣、推官张至。 可以这样说,从穆栩的任命正式下达那一刻算起,这些人便顺理成章的,进入了穆栩这个小集团的决策圈。 而像鲁智深、林冲、三阮兄弟,以及呼延灼等从前的头领,则被穆栩赐封为各种名号的将校,由他亲自统管。 经过穆栩这一番操作,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他不但将自己的势力进一步正规化,还牢牢把握住了财权和军权,再加上不曾分出去的人事权,令他牢牢控制住了麾下实力。 穆栩麾下也不乏明眼人,自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就拿花荣和扈成来说,一个是招讨使,一个是支使,这就相当于二人变相掌握了穆栩领地的执法权和钱袋子。 若说花荣有真本事在身,是实至名归的话,那扈成算什么? 在许多人看来,扈成即便在算学颇有天份,但到底没有功劳,仅仅是因为依靠他妹妹的裙带关系,就贸然让穆栩一下提拔到了高位,如此岂能服众? 要不是穆栩威望够高,能够压得住下面之人,怕是早有人提出异议了。 好在扈成心下也有点成算,在被穆栩任命为支使后,他第一时间就以探望妹妹为由,去拜见了穆栩。 穆栩当时正在和赵福金说话,自从来到云州以后,或许是水土不服的原因,赵福金最近几日一直病恹恹的,穆栩怜惜她远离家人,且随自己千里迢迢远赴云州之故,因而这几日只要稍有空闲,便会来陪陪她。 盯着赵福金将药喝下,又端来水让她漱了下口,穆栩替其捏好被角,柔声叮嘱道,“过几日等娘子身子大好,我教你一点功夫,等你练习一番,保证不会再轻易生病。” 赵福金听到这话,立时蹙眉道,“啊,还是不要了,妾身平日就不爱走动,更何况是习武!” “此事没得商量,你听我的安排便是。除了练武之外,有空再让三娘和英娘带你骑骑马,这样你身体才能慢慢健康起来。否则到了冬天,你肯定又会生病。” “那只骑马不练功,成不成?”赵福金苦着脸,企图和穆栩讨价还价。 “你呀,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这套功夫可是举世难寻,别人想学还没机会呢,你竟嫌弃起来,真不知让人说什么好了!” 就在穆栩苦口婆心的劝说赵福金之际,门外有下人来报,说是扈三娘带着扈成前来拜会,赵福金立时便道,“既有客人来访,相公快前往相见,妾身身子已然大安,尽管放心便是。” 穆栩明白扈成此来为何,正好他也有事交代,遂回道,“也好,我忙完再来瞧你。” 接着又吩咐房中侍女,令她们好生侍候,不得有所怠慢之后,才径自去了。 穆栩来到前院,问清楚扈三娘与兄长所在,方要往花厅去,却见他新任命的掌记官燕青,从仪门拐了院内,向着这边匆匆行来,他只好停住脚步。 燕青来到近前,行了一礼后,便道,“启禀大人,独石口关隘发来急报,有金国使臣在关外求见,折将军询问,可要放行?” 穆栩闻言当即皱起眉头,思索片刻,答道,“命折彦文放行,再派一支人马护送。” 待燕青抱拳领命而去,穆栩立在原地盘算起来。 这金国无缘无故派使臣前来,怕是没憋什么好屁!想来不是与他相约剿灭残辽势力,便是想拉拢于他,亦或是以探自家虚实? 若金人果真为这些目的而来,那只能让他们失望了。 不对,金人既能派使者来见他,没道理不会派人出使大宋,以赵佶那不靠谱的性子,但凡金人诱之以利,其八成会同意和金人合作。 想到此处,穆栩顿时心急如焚,就想招众属官前来议事,刚踏出两步,却被身后闻讯追来的扈三娘叫住,但见她像个孩子似的,三两步蹦到穆栩身前,口中娇嗔道, “官人不是答应,要见我家兄长,为何又临时变卦,向着前厅走去?” 穆栩一拍额头,有些抱歉道,“我这是遇上了大事,一时忘了你兄长之事。” 说到这里,他想了下又补充道,“这样,你去通知你兄长,让他稍后到正堂见我,我交代他一些事后,让他也留下来参加会议。” 扈三娘听到前面时,心下还略微不喜,觉得丈夫对哥哥太过轻视,等听了后半句,才转忧为喜,忙高兴的去向扈成带话。 话说穆栩前脚方至前院正堂,扈成后脚即到,两人寒暄几句,穆栩便开门见山问道,“内兄此来,可是为的我任你为支使一事?” 扈成可不敢在穆栩面前拿大,忙起身回道,“使君明鉴,正是这般。小人文不成武不就,又无寸功在身,这突然被使君拔至高位,怕是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之处,内兄直言就是?”穆栩故意考校道,想看看扈成如何回答。 扈成咬牙说道,“恐有人会以舍妹来做文章,说是她迷惑了使君,才令使君不顾规矩,贸然提拔于小人!” 听到扈成这话,穆栩满意的点了点头,为其能有这般谨慎思危的想法而欣慰不已,随后就听他道,“内兄无需放在心上,我既然用你,那便有我的理由,哪有旁人置喙的余地! 有我做内兄后盾,内兄便安心做你的支使就是,不用理会外间闲言碎语,若实在提心吊胆,那等有合适人选,我会再派一个副手于你。” 扈成想做官吗?当然想了,何况还是手握财赋大权的支使?但他心中也清楚,他在穆栩麾下并无根基,一切全是依靠妹妹,因此自是心怀忐忑,不敢有任何多余想法。 此时听了穆栩这般力挺的话,他当即感激涕零,忙不迭向穆栩表示,不会令其失望云云。 其实不管是扈成,还是那些有意见的人都想差了,穆栩提拔扈成确有扈三娘的缘故在里头,但更多的则是看重,扈成在他麾下毫无根基这点。 毕竟对穆栩来说,想给扈成安排个差事还不简单,何必非是支使这等要害职位? 这里面的门道,无非就是穆栩在刻意将军权、财权、治权分开,如此一来,他便能稳坐钓鱼台,又可以最大程度杜绝手下生出二心。 这还真不是穆栩在杞人忧天,而是他很早就发现,帐下有许多将领依旧心怀大宋。 所以,他必须提前防备一手,免得将来与大宋朝廷撕破脸时,这些人受了朝廷高官厚禄的诱惑,在关键时刻给他来个反戈一击。 接下来的小半个时辰,穆栩又交代了扈成一些注意事项,直到许贯忠等人陆续到来,他才选择闭口不言。 在人都到齐之后,穆栩首先就定下了基调,“算上还未回来的朱司马,在场各位便是我云地的骨干,望大家从此戮力同心,共创基业!” “是,我等谨遵使君之令!” “好,大家都坐下回话吧!” 待众人坐下,许贯忠便问,“使君今日突召我等前来,可是有要事发生?” 穆栩看了眼燕青,燕青立即会意起身,向大家通报了金人遣使前来的消息。 “使君是要与我等商讨,如何应对金人吗?”闻焕章发出询问,余下几人多半也是这个想法。 不料穆栩却摇头道,“非也,金国遣使前来的目的,我已有所猜测,不需要再议此事。我今日召尔等来,为的乃是商量一下,怎样应对大宋和金国的关系!” “使君是担心,大宋朝廷会与金国合作?”许贯忠第一个领会了穆栩的言外之意,赶忙确认起来。 “不错,我正是担心这点。金人狼子野心,与其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久后必遭反噬。” 听了穆栩这番断定,乐和不解道,“使君是否有些多心,今大宋已取得梦寐以求的燕京等地,完全没必要与金国合作,何必多此一举?” 此言一出,花荣等人皆不由自主的点起了头,显然都认为乐和言之有理。 穆栩则道,“按照常理来说,乐和兄弟所说的确不假。可你们都忽略了一个关键问题,那就是大宋天子的为人!” 见众人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穆栩继续说道,“咱们这位官家常常自诩丰亨豫大,是最在乎名声之人。若金国许之以利,比如两方联手征讨残辽,待事成之后,将耶律延禧交给大宋处置,或是送大宋一些关外之地,你们说赵官家可能经得住诱惑?” 穆栩话音刚落,裴宣就赞同道,“使君所说不假,当朝天子好大喜功,乃是人尽皆知之事,其面对献俘太庙,或是开疆扩土之功,绝对不会错过!” “大宋要与金国合作,就由得他们,我等只需冷眼旁观就是,何必理会这些?”却是花荣没有弄懂穆栩的忧虑所在,出言建议道。 虽然花荣的提议在穆栩看来,根本就毫无建设性,但他还是对此乐见其成,衷心希望众人可以畅所欲言。 “大家谁还抱有相同看法?” 自打进来就做哑巴的张至回道,“下官觉得花招讨使说的很对,眼下我方正实施军改,管好境内之事便可,实在没必要插手宋金两国之事。” 扈成看众人都发声了,为了显示存在感,也急忙随口附和了几句。 眼见大家都已发表了意见,穆栩这才说出他的顾虑,“从古到今,向来是弱国无外交,目下大宋看似繁花似锦,可内里早已腐败不堪。若不与金国会盟,只谨守自家领土,金人一时之间尚窥不见大宋虚实,必不敢轻举妄动。 反之则不然,一旦大宋冒然与金国结盟,共同图谋耶律延禧所部,到了战场见真章的时候,金国岂能看不出大宋的外强中干? 大家不妨试想一下,如果各位有一个邻居,看似穿得花团锦簇、身家丰厚,偏又软弱无能,此种情况下,各位可会生出别样想法?” 闻焕章苦笑着总结道,“小儿持金行于闹事,岂有不引来窥探之理?诚如使君之言,大宋若与金国合作,怕是在行开门揖盗之事,事后必为其所害。” 第二百零八章 闹市行凶 “对眼下的我等而言,最好的局面便是维持现状,一旦宋金交战,大宋必不能敌金国,到时我方怕也要被拖下水。使君,依属下之见,咱们必须做些什么,万万不能坐视此事发生。” 许贯忠已明白了穆栩的忧虑所在,忙发声建言道。 闻焕章也道,“是啊,咱们现下最需要的便是时间来积蓄实力,如果被卷入此战,到最后吃亏的只会是我等。 毕竟与宋金两国相比,我们的地盘最小,人口财富皆处于下风,如何经得起长时间消耗?” 穆栩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所以我一听到金人遣使前来,便知事有不好。而且此事我等想要阻止,怕也是鞭长莫及。” 张至眼珠一转,心里冒出来个损招,本欲脱口而出,可随即惊觉场合不对,便选择闭口不言,不想却被穆栩瞧见,就听他问道,“张推官可是有了主意,还请说来听听!” 见大伙都看在向自己,张至迟疑了下,嘴里讪讪道,“下官是有一点浅见,只不过…不过有些上不得台面。” “这里没有外人,你但说无妨就是!” 既然穆栩都发了话,张至索性便直言道,“小官的想法是,我等虽不能影响宋金两国高层决议,那不如就在私下想些办法,比如可以半道解决宋金两国使者。” 裴宣是个嫉恶如仇,眼里不容沙子的性子,闻言立即反对道,“此举太过鬼祟,若传了出去,恐影响使君名声。再者,即使如此行事,怕也是治标不治本,难道咱们还能一直防着宋金两方暗中媾和吗?” 张至不服道,“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楚霸王够英雄了吧,如何却败给了小人刘邦?” “你这分明是强词夺理!” “好,那请问裴大人有何高见,可解眼下危局?” 眼见二人有越吵越凶的架势,穆栩不由重重拍了下书桉,大声喝止道,“够了,讨论正事要紧,休得做无谓争端!” 裴宣和张至一惊,急忙起身谢罪。 穆栩摆了摆手,示意二人坐下,“念你二人也是出于公心,此番就算了,但下不为例。” 说罢,他才就张至方才的办法,征求其余几人意见。 乐和轻咳一声,向穆栩拱手道,“其实下官以为,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张大人此策未必不行。” 穆栩心下一动,却没有发表意见,只继续看向乐和,想听听他接下来的话。 “裴大人之前说,咱们阻止不了宋金邦交,这的确是事实不假,但却忘了对我等而言,目下最重要的是什么?非是担心大宋的安危,而是为咱们发展争取时间。所以,只要能将宋金合作的时间,向后拖延个一年半载,对我等就算成功!” 穆栩拍了拍手,赞道,“乐兄弟此话深得我心!以如今天下的局势,耶律延禧的败亡只是时间问题,且到了那个时候,金国势必会南下侵宋。而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想些法子,将金国南侵时间延后即可。” 许贯忠听出穆栩并不反感张至的计策后,立即查缺补漏起来,“既然如此,那劫杀两国使节之事,就得小心行事,最好事后可以推到耶律延禧身上。” “此事好办,云地辽人就有不少,到时找几个会契丹语的来,给宋辽双方演场戏就是。”眼见他的计划要被采纳,张至当即就迫不及待跳出来道。 穆栩轻轻颔首的同时,余光瞥见裴宣似有话说,便道,“裴大人,我知你觉得此举有些不够光明正大,但两国交锋本就是无所不用其极。咱们给金人讲道义,可金人会向我等将道义吗?你有空不如了解一下,金国在辽东的所作所为。 若金国不久即大举南下,大宋绝对抵挡不住。而适时我方又因尚未准备充分,不能出兵支援,到时长城以南会是何种情景,你可能想到?” 裴宣先是一愣,随后顺着穆栩的话往下一想,顿时冷汗直冒,赶忙赔罪道,“是下官太过妇人之仁,请使君责罚!” “裴大人何出此言?你也是为我的声誉着想,我岂有怪罪之理!” 将裴宣安抚下去,穆栩这才说出他的看法,“要行张大人之策,就先要探听清楚宋金使节的行程路线,且不能在宋境动手,免得给金国落下口实。” 乐和笑道,“宋金两国又不知我等将行之事,他们往来必会走古北口,只要派一支精骑提前埋伏在那里,还怕他们跑了不成?” 被乐和如此一说,大伙全都笑了起来。 穆栩也跟着澹澹一笑,然后便道,“那就如此定了,具体该怎样行事,咱们容后再议。除此之外,大家可还有别的想法?” 闻焕章犹豫了半晌,咬牙进言道,“使君,或许可以和耶律延禧联络一番,给其适当提供一些帮助。” 穆栩眼前一亮,思维立马开阔起来,发觉他之前有些当局者迷了,只想着与耶律延禧是敌人,却没换个角度想一下。 毕竟站在耶律延禧的角度来说,他最大的仇敌乃是金国,与女真人相比,穆栩和他的恩怨就不算什么了。 要是其得知,金国准备对他赶尽杀绝,他焉有不拼死一搏的道理? 而在这个关键时刻,穆栩在抛去橄榄枝,他哪怕付出天大的代价,也会愿意接住的。 想明白这点,穆栩心中豁然开朗,由衷叹道,“闻先生提醒的好,我只想着从宋金两国下手,却忘了还有耶律延禧这个当事人。” 闻焕章自是谦虚了几句,跟着又道,“若可与耶律延禧暗中达成合作,对我等还有一个好处,那便是战马,大家莫忘了,这厮现如今的兵马来源?” “闻祭酒此计大妙!” “此乃两全其美之事,又能给金国添堵,我等还能弄一些好处。”… 在场之人没有一个蠢的,闻焕章开了个头,大家便明白了其中的好处,接着就纷纷称赞起来。 面对大家的恭维,闻焕章只得起身依次谢过,好一会才得空请教穆栩,“不知使君准备派何人出使?” 穆栩琢磨了下,想到耶律延禧的爱好,脑海登时就冒出个人选,“各位觉得柴进兄弟如何,可能担当此次重任?” 许贯忠闻言笑着指向燕青,对众人道,“不单是柴大官人,小乙也再适合不过!” 穆栩一想的确如此,如果说柴进只是爱好游猎的话,那燕青可就是三教九流无所不通了,有此二人出马,定能投耶律延禧所好,此行势必可以事半功倍。 “不知小乙意下如何,可愿陪柴兄走上一遭?” 燕青拱手回道,“使君但有吩咐,下官敢不从命!” 穆栩来到燕青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那此事就全权交给你和柴兄负责。” “下官想请问使君,此行与耶律延禧谈判的底线是什么?” “你们只需记住两点便可,余下可自行决断。第一,将金国想联合大宋和我方的消息,透露给耶律延禧一方。 第二,告诉耶律延禧,我可以给他的大军提供一些便利,比如兵器粮草等物资,但需要他用战马来换。甚至只要他识趣一些,莫在给我等寻衅滋事,待他异日走投无路之时,我也可给他提供庇护。” 燕青点头表示明白,准备稍后便去寻找柴进。 …… 十日之后,金国使团抵达云州,为首的却非女真人,而是辽东汉儿。 汉儿,乃是少数名族最早对汉人的称呼,比如乐府诗集中就有,“我是虏家儿,不解汉儿歌。”的诗句,但到了契丹人占据幽云之后,慢慢就发展成了对辽国治下汉人的统称。 今番金国派来云州出使的使节便是此等样人,姓吴名孝民。 一得知来人身份,穆栩心下就生出不悦之情。只因这个吴孝民绝非善类,是个汉奸二鬼子之类的角色。 在靖康之变中,这厮作为完颜宗望特使,不止在出使大宋时勒索恐吓赵桓君臣,还多次给金人出谋划策,为金人灭宋立功不小。 穆栩虽然清楚在民国之前,汉人的民族意识其实并不强烈,可依然不能改变他对这类人的痛恨。 也正是因为如此,待知道来的是吴孝民后,穆栩怕见了其面,会一个忍不住拍死了那厮,遂连面都没有露,只派了乐和出面接待,他本人则带上一众女卷去了城外秋游。 在此期间,穆栩每日不是陪李师师、花宝燕二位孕妇散心,就是与扈三娘、琼英几女打猎,又或是手把手教赵福金、赵元奴骑马。 穆栩这般大张旗鼓陪着美人游山玩水,又不愿遮掩行踪,金人自是不会不知,以至个个义愤填膺,觉得穆栩这是在轻视他们金国。 要知道自从完颜阿骨打起兵以来,金国国势愈盛,威慑的周边部族如履薄冰,金人每逢出使,各处无不以上国之礼相待,从而导致金人越发骄横,不想今日竟在穆栩这里却碰了个钉子。 这就让使团之中的一些女真人产生了逆反心理,终于在来到云州的第五日闹出了事端。 三个女真人借着醉酒,当街砸了一间绸缎庄不说,还将店主打断了腿,闹腾了好久,才被闻讯而来的花荣抓了个正着。 作为金国此行正使,吴孝民得知此事后,随即就赶赴经略使衙门,向乐和提出抗议,并语出威胁道,“贵方看押的为首之人,乃是我家四大王独子,若是他伤了一根毫毛,我金国必不与尔等干休!” 面对咄咄逼人的吴孝民,乐和慢条斯理的端起茶杯,轻轻吹了一口,回道,“贵使不用拿犯事者身份压我,此事到底该如何处置,自有我家使君决断,哪有旁人插手的余地!” “这么说来,穆节度总算要出面了吗,本使还以为他要一直躲着我等呢?” 被穆栩无视的吴孝民,心里早憋了一肚子火,此时听到正主要来,当下就讥讽了一句,随后还要再说什么时,就听外间传来一声冷笑。 “哼,是完颜宗弼之子又如何?就算今日犯事的,乃是他完颜宗弼本人,也休想轻易了结这事!” 吴孝民正要出言呵斥,就见乐和腾的一下起身离开座椅,向门口躬身施了一礼,口道,“属下见过使君!” 来人自是穆栩,却说他进得衙门正堂之后,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吴孝民,挥手让乐和免礼,跟着就走到主位坐下,冷冷的问道,“可曾闹出人命?” 乐和连忙答道,“倒是没出人命,但受害者年逾五旬,今番又被打断了腿,怕是日后再不能走路。” “依我云州法度,该如何处置?” “嵴杖六十,劳役一年,赔偿受害者三倍损失!” “太轻,加四十杖凑足一百之数,以为后来人警戒!” 吴孝民见二人旁若无人般,三言两语就定下判决,不禁气得三尸神暴跳,大声反对道,“两国交锋,不斩来使!贵方不嫌欺人太甚了吗?” 穆栩好似才看到吴孝民似的,随口问道,“你是何人?” 吴孝民挺起胸膛,志得意满道,“鄙人乃大金正使,今奉我家天子之令,前来出使贵方,穆节度这下可听清楚了?” “这么说你是女真人喽?” “不然,鄙人乃汉家出身!” “数典忘祖之辈,认蛮子为主也就罢了,安敢在此狂吠!来人,与我掌嘴二十,让他学一学礼义廉耻!” 吴孝民本以为穆栩只是故作姿态,想给自己个下马威而已。哪知穆栩听了他的回答后,突然就变了脸色,显得暴怒无比,竟当堂喝令左右,要给他用刑。 眼看三名军汉已至身前,吴孝民终究还是怕了,色厉内荏道,“穆节度这是何意,吾乃金国使臣,你不能这样对我!” 说完,吴孝民见穆栩仍旧端坐大堂,没有一丝罢手的意思,只好嘴里服软道,“我虽为汉儿,却未受汉家恩惠,更是久居辽东,乃金国治下之民,为其效力是天经地义之事,还请大人明察啊。” “不知悔改,罪上加罪,给我再加二十,若继续犬吠,就接着打!” 第二百零九章 自作聪明 “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穆栩靠在椅子上,看着堂下鼻青脸肿的吴孝民问道。 “小人知错,小人不该背弃祖宗!” 吴孝民嘴上不得不违心作出回答,心底却简直恨不得生吞活剥眼前之人,想他当初投奔女真人时,都未受到这般羞辱,谁想今日只是出使个一地军阀,却落到如斯境地。 其更是打定主意,待回到金国之后,一定要在大金国主那里添油加醋一番,日后让金兵荡平此处,将穆栩及其手下碎尸万段。 穆栩当然知道吴孝民是口服心不服,可他压根就不在乎,他就是要故意折辱这厮,否则念头不够通达。 “算你识趣,回去告诉完颜阿骨打,本人对与金人合作毫无兴趣,不用再白费心思。” 说完,穆栩便挥手示意吴孝民退下。 吴孝民不由自主的退后几步,就在将要跨出门口之际,才猛然回过神来,又连滚带爬的重新返回,强忍脸上疼痛,向穆栩求告道, “还请大人大发慈悲,放过四大王之子,我等愿三…不,五倍赔偿给那受害店家,绝不…” 话方说了一半,吴孝民耳边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就见穆栩一掌将面前杨柳木书案击的散落成碎片,其中一块碎屑还溅到了吴孝民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吴孝民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他不是没见过猛将,像完颜宗望兄弟、娄室父子哪个不是一时之选,可要让他们做到眼前这般,怕是万万不能。让彼等赤手全力施为,恐怕最多也就将这三寸大案击出几道缝隙。 到了这个时候,吴孝民总算知道,眼前这位宛若公子哥一般的节度使,身躯下藏着何等非人的力量。 “这若是拍在我的身上,我焉有命在?” 虽然知道穆栩怕是没杀他之意,要不然方才不会只命人掌嘴,但吴孝民还是忍不住去如此想。 越往下想越是还怕,最终吴孝民颤抖着身子跪在地上,口中哀求道,“大人饶命,小人说错了话,愿受责罚!” 穆栩看都不看其一眼,带着乐和一边向门外走去,一边说道,“念你等来者是客,便将劳役免去,其它刑罚一切照旧。” 来到衙门口,乐和不解的问道,“使君,属下有一事不明,请不吝赐教!” 穆栩笑着和守门的士卒点点头,随意回道,“可是想不通我为何如此对金使?” “不错,就算使君不愿与金人合作,但也没必要得罪他们吧。毕竟眼下我等最缺的就是时间,若是因这种小事将金人激怒,使得其国发兵报复,岂不因小失大?” 穆栩摇头道,“那你可就太小看完颜阿骨打了,此人能以万余兵马起家,将偌大的辽国覆灭,又怎会是易与之辈? 对目前的金国而言,最首要的问题仍是将辽人残部剿灭,只要耶律延禧在一日,完颜阿骨打就不会另外树敌。” 说到这里,穆栩抬头看向东方的天空,叹道,“我们与金人日后必有一战,而且是不死不休之战。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给女真蛮子面子?没杀了他们示众,已是我额外开恩了!” 乐和听到这话,眼珠不由一转,低声建议道,“何需使君动手,将消息送给耶律延禧,想来他会很乐意代劳。” “罢了,还是休要再节外生枝。我等本就要算计来往宋金的使节,若在再对吴孝民他们下手,反而显得太过刻意,说不得会适得其反。” 不提穆栩二人这里,且说吴孝民在穆栩走后良久,才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就在经略使衙门一众小吏幸灾乐祸的眼神中,以袖遮脸匆匆离去。 回到住处之后,吴孝民打发走前来问候的手下,稍微处理了一番脸上伤势,就又向云州牢城赶去。 到得那里之后,他花钱买通了守门牢子,终于在牢房内见到了,被关押在此的完颜孛迭,及其两位亲卫。 完颜孛迭,乃完颜宗弼,也就是金兀术之子,汉名完颜亨。 这家伙尚不知自己将要大祸临头,反而悠哉的躺在牢房稻草堆上,翘着二郎腿,口中哼着只有女真人才能听懂的小曲。 听说吴孝民来了,完颜孛迭连身都不起,就问,“怎么样,可是那姓穆的南蛮让吴大人来接我出去?去告诉他一声,想让小爷出去也行,必须他亲自来请!” “我的小王爷啊,您看看我的样子就知道了。” 完颜孛迭这才察觉不对,忙坐起身子去向外看去,等见到满脸红肿不堪的吴孝民,他当即放声大笑,“吴大人这是怎么了,难道被人给打了不成?” 吴孝民苦着脸,呲牙咧嘴道,“可不是被打了嘛!下官因小王爷被抓之事,去向云州节度使府交涉,不想正遇上那穆栩回来,他非但不愿放了小王爷,还要处罚于您。 下官一时气不过,与其争辩了几声,就被掌了四十嘴巴,还命下官转告小王爷,让您老实认罪,否则就罪加一等!” “什么!这个汉狗敢如此无礼,他难道不知小爷身份?” “如何会不知,下官特意点出了小王爷身份,哪知那穆栩竟说,别说只是小王爷了,便是四大王本人前来,也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完颜孛迭瞠目结舌道,“你没有骗我,他果真如此说的?” 待见吴孝民赌咒发誓说绝无虚言后,完颜孛迭怒不可遏的一脚踢在牢门之上,将牢门踢的摇摇欲坠,随后喝骂道,“好个汉狗,待我回到辽东,必提麾下所部,踏平这云州,将其剥皮抽筋!” “小王爷快快息怒,不可再出此言,若被人听去,告到穆栩那去,我等怕是不能生离此地。” 吴孝民慌乱的向外间瞧去,见没有引来牢子后,才赶忙劝说起完颜孛迭。 完颜孛迭倒也不是真傻,他跟随爷爷父亲征战多年,心中颇俱谋略,今番之所以如此失态,无非是近年养成的虚荣心作祟。 在他看来,就连辽国都不是他们金国对手,更不用说辽国的手下败将宋朝了,何况穆栩还代表不了宋朝,其不过是个割据一方的诸侯罢了。 此时被吴孝民一劝,他到底是冷静了下来,问道,“那穆栩要如何处置于我?” 吴孝民开始不敢说,在完颜孛迭逼迫下,才苦着脸回道,“脊杖一百,还要给那店家三倍赔偿。” 完颜孛迭自不会在乎那点小钱,可一听到要被打一百杖后,还是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道,“可有转圜余地?” “没有,下官都跪下为小王爷求情了,那穆栩却道,若继续说三道四,就再加一倍刑罚。” 往木栏上重重砸了一拳,完颜孛迭恨恨的咬牙道,“好,一百杖就一百杖,小爷还受的起,但今日之仇,来日必千倍偿还!” 说罢,他小声问吴孝民,“可打探清楚这个穆栩为何敌视我等,其为人如何?” 吴孝民轻声回复道,“这云州戒备颇严,再加上此处曾是辽人西京,因而治下之民极不欢迎咱们金人,所以一时三刻之间,探听不到多少有用情报。 下官唯一可以确认的就是,那穆栩确如传闻的那样,乃是战场上的无双猛将,怕是天下少有人及!” “你有何依旧?” 吴孝民当下引去他被吓得屁滚尿流的一节,只将先前看到一幕讲了。 完颜孛迭再一次吸了口气,他自己便是个猛将,如何会不知要做到穆栩那样,需要怎样的难度。 而且他还深知,异日如果双方在战场相遇,穆栩亲自统领的大军,绝对会是块极难啃的骨头,毕竟一头狮子领兵,和一只羊领兵差别还是很大的。 就拿被他们金国打得丢盔弃甲的辽军来说,其不是没有敢战之士,可偏偏多数辽军将领往往一个照面,就率先而逃,手下士卒又怎愿效命? 虽说在战场也可使用计谋,但归根到底最后还得靠厮杀来决出胜负。 “你去告诉那穆栩,我愿领受责罚。待此事一了,我们即刻回辽东。” 吴孝民一怔,“这是否不妥,小王爷若受了刑,怎么也得修养一段时日,如何经得住路上奔波?” “休得多言,按我吩咐去办就是!” 吴孝民见完颜孛迭态度坚决,只得领命告退,不想才走出几步远,却被完颜孛迭叫住,就听其又道, “你去准备两辆马车,找人换上我的衣服,从来时的路返回。我等则带少量精锐,取道宋朝境内,与另一路人马汇合。” “小王爷是说,那穆栩会有加害我等之意?” “我也是以防万一而已,这穆栩这般不将我等放在眼里,谁知会不会继续痛下杀手。” “好,下官这就按小王爷说的去办。” 完颜孛迭却不知正是由于他自作聪明,反而葬送了自家小命,只能说天意如此。 又过的两日,得到穆栩受命的裴宣,当着云州城围观百姓的面,对当街闹市行凶的完颜孛迭三人进行了审判,于众目睽睽之下将几人打的皮开肉绽。 这一百脊杖下来,完颜孛迭当场晕厥了过去,而他的二位亲卫身子不如他健壮,未出衙门口便已提前咽了气。 守在衙门口看热闹的百姓,可不管有没有死人,他们只关心官府会不会为民做主,此时见到自家节度使治下,连金国王子犯下官司,都被打了个半死,当即个个喜笑颜开,欢呼叫好声不绝于耳。 穆栩也着实没有料到,他这回出于教训金人的举动,竟会收到这般意外之喜,也不由得让他感慨,底层百姓的所求总是这般简单朴素。 有感于此,穆栩遂于次日下令,命裴宣作为他的特使,于接下来三个月巡视各州府,但凡遇到不法官吏,以及申冤百姓,可由其自行决断,不必报与他知。 除此之外,他尤嫌不够,又仿照明太祖朱元璋的大诰,印了无数含有他印信的律书,并公告四方,若百姓有所冤情,而地方官又不受理的情况下,百姓则可持有律书,来云州向他当面告状,路上但有阻拦者,定斩不赦! 穆栩这一连串的动作下去,效果极为明显,尤其是律书下发不久,有应州百姓千辛万苦来到云州,在节度使衙门前击鼓鸣冤。 而穆栩也不负百姓之望,亲自出面接待了原告,并于大庭广众下,替其申冤做主之后,这个消息迅速传遍境内各州,很是刷了一波民心。 从此云地遂安靖下来,让穆栩的统治越发深入人心。 话分两头,再说完颜孛迭一行。他们自狼狈离开云州,便一路往东,在妫州改道居庸关,进入了宋朝治下的燕京,与出使宋朝的完颜阿骨打之子完颜宁吉汇合。 值得一提的是,完颜宁吉的队伍中还包括了出使金国的宋使,其正使为马扩,副使为马植。 这个马植不是旁人,就是历史上促成宋金海上之盟的赵良嗣。 按理说这厮今生本该无用武之地才对,可偏偏其表叔李处温随耶律淳投降大宋之后,因为他乃辽国汉官之首,自是受到了赵佶的接见。 也不知李处温如何做的,竟入了赵佶的法眼,留其在朝中任官。恰巧不久便有金国使节前来,与大宋商讨结盟,共图耶律延禧之事。 趁此机会,李处温便向赵佶推荐了马植,并将其吹得天花乱坠。赵佶在考校一番后,觉得此人的对天下局势颇有见解,便任他为马扩副使,命他们共同出使金国。 话说两方队伍刚一汇合,完颜宁吉就发现侄儿不良于行,遂询问其故,完颜孛迭也不隐瞒,便将他在云州的遭遇说了。 完颜宁吉听后大怒,在痛骂一番穆栩胆大包天后,便召来马扩二人,向他们质问道,“吾侄出使云地,却被贵国驸马节度使穆栩百般折辱,几乎丢了性命,贵国是不是该给我大金一个交代?” 马植一听此话,便急忙想要解释,哪知却被马扩抬手制止,只听其道,“王子要何解释?要解释也该是贵国给我朝解释,穆节度乃是宋臣,更是我天子爱婿,贵方为何不经我朝同意,就私下与他联络,这合乎礼仪吗?” 第二百一十章 尽失民心 完颜宁吉本想以完颜孛迭被打一事,作为筹码逼宋朝在之后的谈判中让步,哪想到马扩反应极快,一瞬间就抓住此事漏洞反戈一击,让其张口结舌,一时竟不能答。 还是吴孝民看情况不妙,站出来打圆场道,“马大人有所不知,我们金国地处辽东,对中原之事本就是一知半解,因而事先并不知穆节度乃是宋臣,所以才生出此种误会。” 马扩当然不信这种鬼话,可他同时也明白,不管穆栩是出于何种目的,才故意如此折辱金国使者,但他名义上的确是宋臣,真要深究下去,这事怕是会一团乱麻,于两国合作平添变数。 心思急转间,马扩已想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便顺着吴孝民的话道, “原来如此,那确实怪不得贵国。不过想来穆节度也定是由于一点误会,才无意伤了小王爷,本官会将此事禀报我家天子,申饬一番他如何?” 完颜宁吉几人都听懂了马扩的言外之意,那就是告诉他们,大宋不追究金国私下联络穆栩之事,反过来金国也不许借完颜孛迭挨打一事,故意无事生非。 完颜孛迭自是对此极不满意,正想开口反对,却被叔叔完颜宁吉拽了下袖子,只得忿忿不平的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随即就听完颜宁吉道,“也好,那就依马大人之言。” “如此,那本官二人就先行告退了,还请小王爷好生将养身子,我等也好早一步出关前往贵国。” “二位大人好走!” 待送走马扩二人,完颜孛迭抱怨道,“王叔,难道侄儿这顿打就白挨了不成?” “自然不会白挨,那穆栩如此羞辱于你,何尝不是再打我大金的脸面?但眼下当以大事为重,等剿灭了耶律延禧那厮,再回头与宋国算总账。到时将那穆栩搓扁揉园,还不是都依你。” “好吧,侄儿听叔叔的就是,那我等何时离开宋国?” “莫急!你先好好养伤,趁此良机,我得派人好好了解一番,宋朝在燕地的统治。” 接下来一段时日,完颜宁吉便借完颜孛迭养伤为由,一直在燕京停留,并派细作四下活动收集情报。 最终,经过汇总得来的消息,让完颜宁吉得出个欣喜若狂的结果,那就是宋朝在燕山府(大宋收复燕地后改的名字)的统治,可谓是千疮百孔,很不得燕人民心。 而究其原因有三,一换官、二授田、三盐法。 先说换官,根据北宋的制度,收复地区的官吏需遵循《换官法》。 所谓《换官法》,就是即许官员武资换文资、文资换武资,乃是宋朝重文抑武政策下的产物。 但众所周知,在宋朝文官和武官的地位,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因而但凡有条件,许多官员都想做文官,而不愿做武官。 大宋原本的官员,早习惯了这套制度,倒也没觉得什么不好。可燕地那些投降官吏则不同,他们突然被要求换官,就需要不停在燕山、汴梁、太原等地奔波往复,累年不能结绝,使得他们心生怨念,甚至已有人生出叛逃之心。 再说授田,要说此事就得说到常胜军,这支由宋朝收编自辽国怨军,而改编来的军队。 辽天祚帝天庆六年,渤海人高永昌杀辽东京留守萧保先,自称大渤海国皇帝,改元应顺,占领了辽东五十余州。天祚帝遂派宰相张琳讨伐,不想在沉州被支援高永昌的女真兵所败。 其后,天祚帝便授燕王耶律淳为都元帅,招募辽东饥民,取报怨于女真之意,谓之“怨军”,分为前宜营、后宜营、前锦营、后锦营、乾营、显营、乾显大营、岩州营,共八营约三万人。 在经过几年征战之后,怨军战至剩下五千余人,首领为郭药师。后奉耶律延禧之令,在营州、平州一带防守金国。 待耶律延禧西逃夹山之后,他们就成了一支无主之军。就在这个时候,燕京的耶律淳降了宋朝,怨军首领郭药师见状,便也干脆投了宋朝。 赵佶对主动来投的这支汉人武装极为厚待,不止赐名为常胜军,允许他们扩编至五万人不说,还命燕山府宣抚使辛兴宗为他们授田。 辛兴宗这厮不管不顾,为了完成赵佶的指令,竟强买强卖燕地百姓田宅,使得许多百姓流离失所,无田可耕,可以说大大失去了民心。 最后再说盐法,在宋朝收复燕地之前,此处盐价不过十几文一斤。 等宋朝建立燕山府后,辛兴宗为了筹措赎买田宅之银,便令新来的提举官将盐价涨价,那提举官贪婪无度,拿着鸡毛当令箭,呼朋唤友来燕地发财,将盐价一下往上调了十几倍。 如此胡作非为之下,燕地汉儿对大宋朝廷的好感,已然是逐渐消失殆尽,暗中怀念辽国者不在少数。 这在完颜宁吉看来,可不正是天赐给金国的良机吗? 这厮暗自打定主意,待回到辽东之后,定要劝说完颜阿骨打,一旦剿灭耶律延禧,便顺势南下占据幽燕。 为了做成此事,原定要让完颜孛迭在燕地修养一月的计划,也被完颜宁吉改为半月,一行人匆匆往古北口而去。 路上自是经过了檀州,被封在此处的耶律淳连面都没有露,据说是身体欠佳,所以未能出迎朝廷使节。 完颜宁吉等金人面对这伙辽人时,个个显得趾高气昂,马植也没觉出什么,想当然以为这是人之常情,只有马扩深觉不妥,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但没容的马扩多想,次日方一天明,完颜宁吉便催促众人赶路。就这样,宋金二国共计近三百人的队伍,没有任何防备的踏出了古北口。 当夜,一行宿于荒野,完颜宁吉在帐内半睡半醒之间,忽然察觉地面有所震动,出于打仗练就的警觉,他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这是有大量骑兵在靠近。 完颜宁吉当即一个鲤鱼打挺起来,随意披挂一番,就抄起配刀来到帐外,却见不少金国士卒皆出来查探情况,连有伤的完颜孛迭都不例外,只有不远处宋人营帐依旧一无所觉。 顾不上提醒马扩他们,完颜宁吉当头便问护卫头领,“今日扎营前,可曾派出斥候?” 护卫头领白着脸回道,“王爷恕罪,此处已是我金国境内,距大定府不过百余里,所以属下…” “所以你就放心睡大觉是吧?废物,若来的是我金国人马还好,如若不然,我非宰了你不可!” 完颜宁吉一把将护卫头领推倒,神情凝重的来到完颜孛迭身旁,追问道,“你可曾事先向国内通报我等行程?” 见完颜孛迭摇头,完颜宁吉越发不安,随即下令全员戒备,并命人去通知马扩一伙。 好在马扩他们早被这边动静惊醒,此时已寻声而来,一见完颜宁吉便问缘由。 “本王也不清楚具体情况,只能根据地面震动判断,约有一支千人骑兵,将我等围于中央,正在四面合拢。” 马扩与马植对视一眼,不死心的问道,“会不会是贵国兵马?” 一旁的完颜孛迭插话道,“恐怕来者不善,若是来的我国兵马,没道理不派人前来接洽。” 相比于其余几人,吴孝民心性最差,就听他战战兢兢的说道,“会不会辽人溃兵?” “不会,前番我曾带兵追击辽人,早已肃清此处。” “那来的会是哪方人马?” 见现场乱糟糟的,完颜宁吉皱眉大喝,“够了,全都给本王安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且静观其变,是敌是友,稍后便知。有这等闲聊的功夫,不如将所有马匹集中起来,万一事有不好,便各自逃命去吧。” 说着,他又朝马扩要来几十名宋军指挥权,然后就命所有士卒组成简易圆阵就地防守。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马蹄声清晰可辨,接着就看到天边出现无数火把,一点一点的向着被困的完颜宁吉一伙压来。 到了这个时候,就是傻子也看出来,这伙突然冒出来的军队,就是专门冲着他们而来。 很快这支人马便停在五十步开外,完颜宁吉正要派人上前交涉,却见敌方领头的将领抬了抬手中钢枪,随即就是一阵箭雨袭来,他只得大声指挥众人躲避。 可他们这一行是奉命出使的使团,根本就没携带多少盾牌等护具,三通箭雨之后,三百余人的队伍便死伤了大半。 眼见事不可为,完颜宁吉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向完颜孛迭使了个眼色后,叔侄二人同时翻身上马,扔下其余众人,带着三十余护卫向东杀去,企图杀出一条出路。 敌军这边,一个小校问主将道,“将军,金人要跑,可要命人追击?” 这将军不是旁人,正是奉穆栩之令,早在此恭候多时的卢俊义。 他摇了摇头,冷笑道,“不用理他们,东边有史将军带五百精骑守着,谅他们插翅也难逃。” 原来穆栩为了以防万一,此行却是派了近两千骑,由卢俊义、史文恭这对师兄弟统领,悄悄出得独石口关隘,一直昼伏夜出,早于半月之前就赶到了这里。 “那是否一个不留?” 听到部下问话,卢俊义则吩咐道,“大宋使团尽数活捉,带回云州交给使君处置。金人留下几人回去送信,余下尽数杀了。记住,一定要让活着的金人以为,此事乃辽人做的。” “将军放心,做戏的十几个兄弟,皆有一口流利的契丹话,保证金人不会乱想。” “不可大意,若是出了岔子,使君饶不了我们,传令进攻!” “是,遵命!” 其后之事没什么好说的,卢俊义他们本就是以逸待劳,再加上还是以众击寡,只小半个时辰,便已结束战斗。 卢、史二人命人将战场清理一番,消除所有证据后,就押解着马扩一行向西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直到两日后,幸存的金人士卒逃到大定府,金国上下才知此事,一时之间举朝哗然。 接到噩耗的完颜宗弼,更是于第一时间亲临现场勘察,待看到死的不能再死的弟弟和儿子尸体,他简直是悲怒交加。 要知道即便这些年,金国与辽国连番大战,他们完颜家也没损失几个嫡系,可谁想只是一个寻常的出使任务,便折了兄弟和爱子,特别是死的儿子还是他唯一的嫡子,这让完颜宗弼如何能够接受。 所以,在回去面见完颜阿骨打时,完颜宗弼立即提出,要带兵征讨耶律延禧残部。 比起已被怒火冲昏头脑的完颜宗弼,完颜阿骨打这位金国的缔造者可就冷静多了,他在盘问过幸存人员后,当即就道,“不对,此事有些蹊跷!” 其弟完颜吴乞买闻言不解道,“有何不妥之处,此事明摆着就是那些契丹狗崽子所为。” 完颜宗干替父亲解答了叔叔的疑惑,“若真是耶律延禧指使,那为何只有一些普通宋人尸首,却不见宋使踪影?” 完颜宗弼红着眼争辩道,“哼,必是耶律延禧想以宋使为人质,想从宋国讨些好处。” 完颜宗干却道,“四弟,你不能因孛迭之死就失了方寸,那耶律延禧是何等样人,咱们岂能不知?这厮就是个冢中枯骨,早成了丧家之犬,如何还敢再来主动撩拨我大金虎须?” “我看不然,耶律延禧虽是无能之辈,但与我大金有亡家灭国之仇,生出报复之心也可理解。”却是完颜宗辅出言说道。 眼看到凶手还未找到,兄弟子侄却吵了起来,完颜阿骨打当即怒了,喝道,“都给朕住嘴!一个个成什么样子,此事朕自有主张。” 说罢,他虎目一扫,殿内立时噤若寒蝉。 “宗辅,你即刻派出探子,去打听下耶律延禧近日可有出动兵马?” “是,儿子这就去办。” “宗隽,你替朕起草一份国书,将此事向宋国知会一声。” 完颜宗隽一愣,不明所以道,“父皇,您的意思是,还要与大宋继续合作?” 第二百一十一章 昏庸无道 完颜阿骨打将身子往椅子上一靠,口中回道,“自要继续与宋国合作,做事岂有半途而废之理?” 说完此话,他停顿了瞬间,接着冷笑道,“不管此事是何人手笔,目的却再简单不过,无非是想破坏我大金与宋国的会盟,可越是这般,朕偏要促成此事。” 完颜宗弼咬牙切齿的问道,“父皇心中可有怀疑对象?” “在没有切实证据之前,一切只是凭空猜测而已。毕竟有动机做此事的势力不在少数,除了辽人之外,草原的蛮子、西夏人,甚至是宋人都有可能?” 完颜阿骨打沉吟片刻,给出了他的答案。 完颜宗干奇道,“宋人,他们不是和契丹人乃世仇吗?再说此事对他们也大有好处,何必行破坏之举?” 没等完颜阿骨打回答,完颜宗辅就道,“此言差矣,哪有近百年和平相处的世仇?宋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怕是不乏有识之士,这些人岂会看不出,放任辽国与我大金相持,对宋国的好处? 说起来,咱们这回还得多谢耶律延禧,要不是这厮先攻云地失败,后又露出收复燕蓟之意,宋国未必愿与我大金合作。父皇,儿子这番见解可对?” 听完三子这话,完颜阿骨打脸上浮现出满意神情,不由自主赞了句,“吾儿之言不差!” 说罢,完颜阿骨打突然反应过来不妥,心下暗叫不好,忙拿眼去看底下的兄弟儿子,就见几人皆面现不服之色。 你道为何?原来完颜阿骨打自占领辽中京后,身体日益衰弱,已有不久于人世之兆。 偏偏此时的金国,才从半渔猎半游牧的民族,转变为一个正常国家,所以并未建立完备的继承制度。 按照从前女真部落时期的习俗,完颜阿骨打死后,该由其弟完颜吴乞买继位。但若按照一个国家的规矩,自应由长子继承帝位。 可这里头也产生了一个矛盾,那就是牵扯到了嫡庶问题。若论长幼,当以完颜宗干为继承人,可他和完颜宗辅、宗弼等兄弟皆为庶子,真正的嫡长子乃是他们的五弟完颜宗峻。 所以如此一来,围绕金国皇位继承权,叔侄、兄弟之间明争暗斗不断,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完颜阿骨打作为一代雄主,当然对此事看的一清二楚,但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他如今也是举棋不定。 从本心讲,完颜阿骨打肯定希望将皇位传给儿子,可他又不能忽视弟弟完颜吴乞买的感受,特别是吴乞买在大金的建立过程中,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在族中支持者甚众。 就算退一步讲,将继承人越过其弟吴乞买,放在自家儿子头上,对完颜阿骨打也同样是个难题。 只因他这些年长一些的儿子,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个个能征善战,立了哪一个,都会惹得其余几人不服,由此带来的严重后果,又不是完颜阿骨打愿看到的。 果然,一如完颜阿骨打所料,他话音刚落,完颜宗干就跳出来鸡蛋里挑骨头道,“三弟,你是否太过高看宋人,宋人上下若有此等眼光,又怎会眼睁睁坐视咱们灭了辽国?” 完颜宗望附和道,“大哥这话不错,我听说宋国君臣既怯懦又无耻,他们要是真高瞻远瞩,就应该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 换我是宋朝皇帝,就会选择支持辽国,让契丹人与我大金龙争虎斗,自己坐山观虎斗,岂不美哉!” 听到完颜宗望竟自比天子,完颜阿骨打再也压不住胸中邪火,厉声骂道,“混账东西!你怎么不说你是我大金皇帝,是不是嫌我这老骨头碍你的路了?” 完颜宗望此时也意识到他有些得意忘形了,急忙跪下向完颜阿骨打请罪。 “父皇明鉴,儿子只是一时口不择言,怎敢生此大逆不道之心。儿唯愿父皇身体康健,可以常伴膝下。” 其余人等一见完颜宗望都跪下了,自然不敢站在一旁看戏,忙陆续跟着跪下请罪。 “哼,尔等是怎么想的,朕是一清二楚,平日也不想去管。但你们要记住,只要朕一日不死,就收起各自的小心思,别外敌未灭,自家人就先内斗不休!” 借着完颜宗望失言的机会,完颜阿骨打将一众兄弟子侄,好好敲打了一番,这才命他们按先前命令行事。 …… 夹山(今内蒙古阴山)脚下,此刻有一片连绵不绝的营帐分列此处,正是耶律延拉起的杂牌军队大营所在。 此时的中军大帐之中,耶律延禧迎来了一位故人,此人非是旁人,正是大名鼎鼎的耶律大石。 话说自耶律淳降宋后,耶律大石就对其彻底失了望,无日不思复国之策,后来他无奈的发现,这个愿望怕是还得落在耶律延禧头上。 可就这么去投耶律延禧,耶律大石又担心会白白送了性命,谁让他前番曾明确支持耶律淳称帝,早就得罪了耶律延禧呢。 以耶律延禧连儿子都能杀的狠劲,杀他一个小小的宗室估计连眼都不会眨。 如果不是没有选择余地,耶律大石那是打心底瞧不上耶律延禧这昏君。 耶律延禧昏庸到何种程度呢?就这么形容吧,他自从继位为大辽皇帝那日起,这些年有大半时间在四处打猎,剩下的时间则是醉生梦死。 这还真不是在胡说,翻开《辽史·天祚帝本纪》就会发现,记录天祚帝最多的文字就是“猎”字,某年某月猎于这里,某年某月猎于那里。 要是不知道书目的人看了,说不得还以为看得是猎人本纪呢。 若说赵佶的职业是艺术家,那耶律延禧的职业便是猎人。也是巧了,这二人继位都是前后脚,亡国同样是前后脚,最后更是在五国城做了邻居。 真可谓是一时瑜亮,用他们的无能,成就了完颜阿骨打的丰功伟业,铸就了金国的百余年江山。 这里暂且按下赵佶的荒唐事不表,专门讲一讲耶律延禧干过哪些蠢事。 说起耶律延禧做过的蠢事,头一件自是当属逼反女真。 或许有人会说,以女真人的势头,即便没有耶律延禧,日后照样也会反叛。 此话倒是不假,但谁都不能否认的是,耶律延禧这个辽国皇帝的出现,无形中加速了这个过程。 因为按照完颜阿骨打起兵时的情况看,那时辽金之间的力量对比,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但凡不是走投无路,没人会如此铤而走险。 要不是被耶律延禧所逼,完颜阿骨打未必会在那时举起反旗,完全有可能会接着在暗中积蓄实力,等待时机成熟之日来临。 那耶律延禧是怎么逼迫女真人的?这就要从这厮的爱好说起,由于其酷爱游猎,所以极为喜爱猎犬、海东青等可以帮助打猎的动物。 而众所周知,海东青便是出自女真人族地长白山一带,于是从耶律延禧继位起,他每年都会派遣使者前往女真聚集地,令女真人进贡海东青。 由于这些使者一般都是佩戴银牌,因此又被称为银牌天使。 问题恰恰出在这些银牌天使身上,他们每每到了女真部落,都行贱买贵卖,甚至是明抢豪夺之事。 不但如此,银牌天使所到之处,还要求女真人提供女子陪宿。 面对这种羞辱,一开始形势逼人,女真人只得派奴隶或下户之女,前去伺候这些辽人大爷。 但是,奴隶家的孩子,或是一般平民百姓家的孩子姿色容貌、言谈举止,又怎么能令这些见过世面的使节满意呢? 所以慢慢的,银牌天使就向女真贵族索要,他们自家的女孩,甚至强要部落首领之妇前去陪宿。 可以说,这些银牌天使在女真人的地盘,那叫一个横征暴敛,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也就是在女真人忍无可忍之际,发生了耶律延禧强迫完颜阿骨打跳舞助兴一事,终于让其举兵造反,建立了金国不说,还将辽人打得丢盔弃甲,差点亡国灭种。 到了这个时候,耶律延禧依旧不思悔改,初时尚还派兵镇压,其后见女真人势不可挡,这厮堂堂天子之尊,竟丢弃臣民,专做逃跑之事。 他吩咐辽国官员,准备了千匹一天能跑几百里的宝马,并把宫中的金银财宝打包,装了五百囊挂在马上,做好了随时撇下大部队独自逃跑的准备。 你说你逃就逃吧,那你好歹低调一些啊,可耶律延禧偏不,这家伙将此事弄得沸沸扬扬,甚至对人说出了一番歪理。 说什么女真人太过残暴,遇到反抗便动辄屠城,他出于爱护百姓之心,遂选择不抵抗云云。 这番骚操作,估计后世南明永历皇帝见了,非得甘拜下风,直呼内行不可。 有这么个逃跑皇帝做榜样,那下面的官员士卒还不有样学样。 女真人固然勇猛,可若没有耶律延禧相助,他们想几年之内覆灭辽国,那是万万不能的。 可耶律延禧的荒唐还不止于此,在他亲征女真之前,还发生了这么个小插曲,导致了辽国的分裂。 却说耶律延禧有一个妃子,名叫萧瑟瑟,封号为文妃,此女不单是个才女,为人也极为贤惠。 她见丈夫天祚帝见畋游不恤,忠臣多被疏斥,便作了首诗劝诫,诗是这般写的: 丞相来朝兮剑佩鸣,千官侧目兮寂无声。养成外患兮嗟何及!祸尽忠臣兮罚不明。亲戚并居兮藩屏位,私门潜畜兮爪牙兵。可怜往代兮秦天子,犹向宫中兮望太平。 最后两句还有一说是,“可怜二世秦天子,犹向宫中望太平”,也就是将天祚帝比作秦二世胡亥,将怂恿君王打猎的萧奉先比做了指鹿为马的赵高。 萧瑟瑟此诗一出,一下就得罪了辽国权利最大的两人。 耶律延禧尚还念及多年夫妻之情,只是从此冷落了萧瑟瑟,可萧奉先就不干了,这厮处心积虑要置萧瑟瑟为死地。 说到其中缘由,诗词只是诱因,根本原因则是牵扯到了,辽国的储君之争。 当时在辽国内部,呼声最高的储君人选乃是晋王,朝廷上下皆由衷期望,耶律延禧早日驾崩,由贤明的晋王登基为帝,可以重振国势。 这个晋王的生母不是旁人,正是文妃萧瑟瑟。而萧奉先也是耶律延禧的舅子之一,他支持的人选,则是他本人的外甥秦王。 所以说,萧奉先本就是萧瑟瑟母子的对头,此番让他抓住萧瑟瑟的把柄,他岂有放过之理? 这厮先是命人暗中传播流言,败坏萧瑟瑟名声,随后又亲自下场,给其身上泼脏水,说萧瑟瑟准备联合她姐夫萧昱和妹夫耶律余睹,图谋废掉天祚帝,改立晋王为帝。 耶律延禧果真听信了萧奉先的谗言,并采纳了其先下手为强的主意。他先下令赐死了萧瑟瑟,然后杀了萧瑟瑟姐夫萧昱,接着就打算向耶律余睹下手。 这个耶律余睹身份可不简单,他除了是辽国宗室和萧瑟瑟妹夫外,还是辽国那时少有的名将。 他得到消息后,自不愿坐以待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径自去投降了完颜阿骨打。 此事发生的时间段,正是耶律延禧亲征女真之前,大家可以想象下,当时的完颜阿骨打是多么欣喜若狂,他立即就封耶律余睹为元帅府监军,命其为破辽先锋。 到了这般境地,按理说耶律延禧为该消停些了,可他是怎么做的,他又一次听信了萧奉先的鬼话,认为耶律余睹是带着金兵,前来助晋王夺位的,竟将深得人望的晋王也给杀了。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辽国朝野内外的有识之士,无不失声痛哭,从此人心解体,再无复起可能,也为耶律延禧亲征失败,以及其后辽国分裂埋下了伏笔。 有耶律延禧做的这些事珠玉在前,本来耶律大石是打死都不愿来见他的。 可此一时,彼一时也,如今耶律淳降宋在前,金国联合宋朝在后,耶律大石担心耶律延禧若被剿灭,那辽国就再无复国可能,遂只得硬着头皮前来,寄希望可以辅佐耶律延禧扭转乾坤。 第二百一十二章 另有打算 耶律大石表面上是来投奔耶律延禧的不假,但实际上他此时心中已隐隐约约产生了自立的心思,实在是耶律延禧和耶律淳这两位皇帝让他彻底失望了。 作为一个失志不渝想要复国之辈,耶律大石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渴望能够掌握属于自己的力量。而耶律延禧就是他的希望所在,这也正是他为何甘冒风险,来见耶律延禧的缘由。 言归正传,耶律延禧初听到手下禀报,说耶律大石前来求见,还以为他耳朵出了问题,直到见到其本人,他才确认了此事真伪,当即不等耶律大石施礼,便出言呵斥道, “林牙大石你可知罪?” 耶律大石不慌不忙的先躬身行礼,随后才道,“微臣何罪之有,还请陛下明示?” 一旁闻讯而来的萧奉先忍不住道,“哼,到了这般时候,你竟然还敢狡辩,你先后犯有三款大罪。 第一,支持以故晋王夺位。第二,拥立耶律淳那逆贼自立。第三,与耶律淳等人降宋。” “陛下也是如此认为?”耶律大石不屑的看了眼萧奉先,问耶律延禧道。 耶律延禧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嘴里说道,“不错,朕正想听听,你会如何解释。” “萧大人对微臣的这三项指控,微臣自有话说。一者,彼时陛下尚未确立储君,晋王是陛下亲子,微臣侍奉于他,乃天经地义之事。 关于第二和第三点,那就更怪不得微臣,当日陛下西狩,南京人心惶惶,微臣支持燕王,除了随大流之外,也是寄希望他能保存我大辽社稷,作为耶律阿保机的子孙,臣何错之有?” 耶律延禧虽然昏庸,但有些事他也心知肚明,因而听了耶律大石这番话后,难得的在心中出现了一丝不好意思,便刻意略过这个话题。 “罢了,昔日种种朕不再过多追究,那你今日前来为甚?” 耶律大石心中长舒了口气,知道自己总算是过了这关,接下来自是要说到正事,“微臣之所以甘冒奇险来此,是为了向陛下报讯,此事事关陛下安危。” “你且仔细道来!” “陛下怕是还不知道,完颜阿骨打已派了使者,前去联络宋国,想来不久之后,二国便要合力来攻陛下。” “什么,宋国竟如此欺人!”听到这个消息,耶律延禧顿时就慌了手脚。 其实当初辽国有不少大臣都曾劝耶律延禧不要逃跑,可那时他却振振有词的反驳,说什么大辽疆域广阔,东到大海,西到流沙,北到胪朐河,南到白沟,幅员万里,他只要跑到女真人找不到的地方,就可以继续打猎。 可实际情况却出乎了耶律延禧的预料,先是丢了西京道,接着辽东全部失陷,最后南京道也归了宋朝所有。 可以说,事到如今,辽国看似辽阔无比的疆域,只剩下草原名义上还在其掌控,但耶律延禧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一旦这些草原上的部族倒向金国,那自己的末日就不远矣。 想到这里,这个一生都在追求打猎的皇帝,终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急忙问萧奉先,“丞相可有应对之策?” 萧奉先阴奉阳违可以,出主意那是万万不能,想了许久才期期艾艾道,“若实在到了绝境,陛下莫不如就去西夏避难,要知道其国皇帝李乾顺乃是陛下外甥,想来不至于见死不救。” 耶律延禧砸了咂嘴巴,觉得这个主意未尝不可,正要表态同意,就听耶律大石说道,“陛下万不可如此,此乃自寻死路!” 萧奉先当即恼了,厉声喝道,“林牙这是何意,陛下去西夏有何不好?既可以躲避风头,保存有用之身,又可待日后天下大变之时,借西夏复国,岂不两全其美?” 耶律大石看都不看萧奉先,只盯着耶律延禧道,“陛下,古往今来但凡寄人篱下者,有哪个落得好下场?那西夏国主是陛下外甥不错,可谁能保证他面对宋金压力,不会将陛下交出去谋取好处?” 说到这里,他这才看向萧奉先,向其逼问道,“萧大人你是何居心?陛下眼下虽境遇不佳,但只要有兵马在侧,不管是战是逃,尚能自家决定。 可一旦去了别国,那陛下的安危就等于交到他人手中,到时身不由己之下,还不是任由别人随意处置!” “这…”萧奉先面对咄咄逼人的耶律大石,一下子就张口结舌起来。 而耶律延禧被这些话一提醒,也察觉到不妥之处,那李乾顺的身份先是一国之主,其后才是他外甥。 而且他们这对舅甥并无多少感情,尤其是几年前大宋攻打西夏甚急,李乾顺曾三番五次遣使向辽国求援,但耶律延禧都只顾着打猎,根本就未曾理会。 如今形势颠倒,风水轮流转了,说不得李乾顺真会如耶律大石所说,以他这辽国天子作为礼物,去交好宋金二国。 “唉,朕最后悔的一件事情,便是当日在头鱼宴上,没有杀了完颜阿骨打那蛮子,以至今日沦落到这般田地。” “陛下莫要气馁,眼下还未至绝境,只要谋划得当,咱们大辽不是没有起复之机。” “林牙有何高见,快快讲来!”耶律延禧精神一振,迫不及待的问道。 耶律大石眼看时机成熟,立即抛出他筹谋已久的对策,“陛下,眼下东方女真人愈发势大,南方的宋人背信弃义,而北方又是荒蛮之地,所以我大辽唯一的出路便是向西。” “向西,你是说河套之地?” “非也,河套之地虽好,却乃宋夏争夺焦点,我等去了只会成为众失之地,微臣说的向西,指的是越过金山,直取西域之地。” 耶律延禧一听西域,立马就将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萧奉先更是嘲笑道,“本官还以为林牙有何高见,不想竟说出这么个馊主意。那西域远在万里之外,一路之上尽是草原沙漠,依本官看啊,咱们怕是行至半路,就会埋骨荒野。” 耶律大石见耶律延禧不住点头,连忙再次劝道,“陛下,此去西域确实非止万里之遥,但只要计划得当,并非不能做成此事。最关键的是,西域向来富庶,我大辽若是能在那里立足,便可慢慢积蓄实力,待东方有变,就可出兵夺回祖地。” 耶律延禧是个享乐主义者,一想到此去向西的漫漫黄沙,他想都未想就拒绝道,“此策太过离谱,以后休要再提。还是好生想下,该如何应付目下危局为好。” 早在来见耶律延禧之前,耶律大石就猜到其十之八九不会采纳他这个法子,所幸他还有备用计划,那便是先取得耶律延禧信任,慢慢拉拢一些心腹,掌握适量兵马,待找到机会,他就带兵一路向西。 因此,在被耶律延禧拒绝以后,他丝毫不以为意,反而积极献策道,“陛下,为今之计,敌人太过势大,我等最好先暂避锋芒,实在不行便退往漠北,待他们退兵,咱们再回到漠南就是。” 耶律延禧笑道,“这个主意不错,女真蛮子只习惯辽东的白山黑水,到了草原他们照样得抓瞎。” “陛下言之有理,但我等也不是没有破绽。” “你说来听听。” “俗话说得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现下陛下这支大军,有不少都是招募的乃蛮人、蒙兀人部落,这些家伙从来都是有奶便是娘,很容易被金国收买,咱们不得不防啊。” 耶律延禧一想也是,忙追问道,“那依林牙之见,朕该如何是好?” 耶律大石眼里闪过一丝光芒,恭敬的回道,“微臣的意思是,最好将那些部族打散,再将大军分成几部,全由陛下心腹统领。” “嗯,你这个主意不差,但朕怕那些蛮子首领会提出异议啊!” “此事易尔,陛下可先命人暗中将军需粮草控制起来,随后再以商讨下一步行动为由,将那些蛮子的大小头领全部请来议事,到时候…” 说着,耶律大石便做了个刀噼的手势,意思不言而喻。 耶律延禧一惊,忙下意识征询萧奉先意见,“丞相觉得如何,朕有些担忧,如果下此毒手,那些部落士卒会发生哗变。” 萧奉先倒也不是全无是处,他心中比谁都明白,自己的权利来自何处,要是耶律延禧倒了,他绝对没好果子吃。 因此在听了耶律大石的建议后,他也认为很有必要解除此等隐患,于是便道,“陛下完全不必忧心,草原上向来推崇弱肉强食,换首领那是常有的事,只要事后陛下可以亲自出面重赏安抚一番,想来不会有所大碍。” 听到连萧奉先都如此说,耶律延禧当即就下定了决心,遂命耶律大石为都元帅,交给他一万辽军,令其督办此事,并承诺事后会再给其划归一些人马。 耶律大石得偿所愿,自是格外卖力,只花了三日功夫,就做成了此事,帮助耶律延禧完全掌控了六万多草原之兵。 而耶律延禧这回的确没有失信,在将军队一分为三后,果真又给了耶律大石两万人,让其和他两个儿子共同掌兵,拱卫他的左右。 就在此事发生之后不久,这日耶律大石正亲自操练兵马,忽有耶律延禧近侍来报,说是请他速去中军大帐,耶律延禧有要事相商。 耶律大石一开始还以为是金国举兵来犯,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急忙带上亲卫,一路风驰电掣来到大帐之中。 哪知一进去却见帐内多了两个陌生人,而耶律延禧正兴致勃勃的,听他们介绍着眼前的两只黑色细腰猎犬。 如果换成是从前,看到耶律延禧如此不务正业,耶律大石第一时间便会出言劝谏,可如今他心下已另有打算,所以就静观其变,只悄然来到秦王耶律定身畔,小声询问道,“殿下,这二人是何来历?” 由于晋王耶律敖卢斡已死,耶律定自没有再敌视耶律大石的理由,闻言便笑着回道,“好教林牙知道,这两人乃是受宋国定襄节度使穆栩指派,前来和父皇商议通商之事。” 耶律大石是和穆栩打过交道的,压根就不信这话,只见他摇头道,“那穆栩奸诈狡猾,岂会为这种小事派人前来,必是另有目的!” 耶律定愣了下神,不敢置信道,“林牙是说穆栩是为了与我等结盟,可他不是宋臣吗,应该和金人合作才是啊?” 耶律大石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那穆栩名为宋臣,实际却是一方诸侯,其最早乃是宋国草寇出身,后来势力发展壮大,先占据了宋国河东,后来又侵占了我大辽西京道,可以说是不折不扣的枭雄之辈,此等样人怎会轻易臣服宋国天子?” “此贼既然曾侵占我大辽疆土,那本王要向父皇进言,让他斩了这两个使臣,给那穆栩一个厉害瞧瞧!” 听到耶律定说出这种蠢话,耶律大石心中大摇其头,越发怀念晋王敖卢斡的同时,更加发坚定了心中打算,不过面上却不得不向耶律定陈说此事利害关系。 “殿下且住,我等如今腹背受敌,不可再得罪穆栩那厮,反而要拉拢于他。” 被耶律大石好一通劝解,耶律定方才作罢,重新将目光投向大帐中央,看耶律延禧有何决断。 耶律延禧此刻哪有什么决断,先前为了跑路,他抛弃了许多心爱之物,其中就包括了精心喂养多年的海东青和猎犬,这让他心中一直充满遗憾,自打到了夹山都不爱去打猎了。 此番见了两只威风凛凛的猎犬,他是大喜过望,围着观察了好一会,口中还不时赞叹道,“妙啊,浑身无一丝杂色,肩胛向后倾斜,腰部紧凑有力,面长嘴长鼻梁勾,真乃天下难寻的好狗儿。” 耶律延禧夸完尤嫌不够,紧接着又做出了令人意想不到之事,但见他吩咐左右道,“快寻几只小羊来,朕要试试这两只猎犬成色。” 说完,径自接过狗绳,也不理众人神色,就这么大刺刺出了营帐。 第二百一十三章 别样心思 作为皇帝的耶律延禧都出去了,臣下自然不好独自留在帐内。于是,萧奉先向外摆了个邀请的手势,然后朝柴进、燕青二人说道,“两位这边请,陛下有些忘形,千万担待则个!” 柴进强忍心中笑意,一面与几人向外走去,一面嘴里回道,“萧大人哪里的话,辽主这般行为,方显其真性情也,着实令人羡慕不已。” 萧奉先打了个哈哈,随口敷衍了几句。 说话间,几人来到帐外,但见内侍已寻来羊羔,而耶律延禧正放开猎犬,任由其追击撕咬。 “不错,好狗儿!”耶律延禧边笑边拍着手,见萧奉先几人出来,还急不可耐的追问柴进道,“此犬可有名字?” “启禀陛下,公犬名叫铁头,母犬名叫铁背。” “铁头、铁背…”耶律延禧念叨几声后,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又道,“说说吧,你家将军派你二人前来,送朕这般合心意的礼物,难道真的只是为了与朕交换战马?” 柴进与燕青对视一眼,接着看了眼四周,才出声说道,“陛下,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耶律延禧却道,“无妨,此处皆是朕的心腹,你们有话直说就是。” 话虽如此说,但他到底是将一众手下遣散,只留下萧奉先、耶律大石,以及秦王耶律定三人。 待几人重新回到营帐坐好,柴进开门见山说出了来意,“我家使君遣我等来,除了通商之事外,还想与贵国商讨下,一同对付金国?” “咦,你家主公不是宋臣吗,为何会生出此等想法?” “我家使君曾言,女真人狼子野心,残暴无比,又不讲信义,若与其合作,久后必为其反噬。”却是燕青突然开口说道。 这话说的可谓极得辽人胃口,几人皆不由自主的点起了头,只有耶律大石冷着脸问道, “你家主公不单是宋臣,更是宋朝天子驸马,在宋国将要与金人结盟的情况下,该让我等如何相信你方诚意?” 燕青笑道,“此事易尔,前些时日金国曾遣完颜宗弼之子完颜孛迭出使云州,想与我方合作共击贵方之事,此议不但被我家使君断然拒绝,还因完颜孛迭触犯刑法,将其打了一百军棍。如此,可能证明我方诚意?” “那你方想如何合作,不会只是口头支持,却不愿出一兵一卒吧?”耶律大石不依不饶的问道。 柴进微笑着解释道,“我家使君毕竟是宋臣,做事自然不能无所顾忌。” “这么说来是让本官说中了,你方不过动动嘴皮子,就想撺掇我国与女真人拼命,天下岂有这般便宜之事?” 被耶律大石如此一说,耶律延禧等人脸上也流露出不悦神情,显然是觉得穆栩有空手套白狼之嫌。 好在柴进二人来时,已事先想到了辽人反应,因而自有说词,就听柴进说道, “此言差矣,说一千道一万,金国眼下的目标都是贵方,我家使君在此时愿伸出援手,乃是雪中送炭之举。除不能出兵相助外,凡是贵方所需的粮草军械,我方都能提供,这难道还不够吗?” 柴进这话一下就击在了对方软肋,自失去曾经的疆土后,辽国的军需物资全部依靠向草原上的部族购买。 可问题是这些游牧民族本就不事生产,能提供的物资多为牛羊肉,像是食盐、茶叶、铁器等必需品,却几乎是没有的。 所以,在听到柴进开出的这个条件,几人都有些意动,便是耶律大石也无话可说。 几个人用眼神交流一番后,由萧奉先出言相询道,“那不知贵方提供的这些东西是无偿的,还是需要我国以物易物,亦或是还有附加条件?” 柴进答道,“还请诸位见谅,我方也不太富裕,自然无法无偿提供援助,小可说的这些都需要贵方用战马来换。 至于条件则只有一条,那就是贵国必须作出保证,不得随意进犯云地。而作为回报,我家使君也有言,若将来贵方一旦山穷水尽,我方可以为贵国人员提供庇护。” 如果前面的条件只是稍微打动了耶律延禧的话,那后面这条就是瘙到了他的痒处。 可以这么说,自从逃到夹山,耶律延禧就无时无刻不再担心女真人追兵,有好几次甚至从梦中惊醒。 在梦里,他被女真人所擒获,拜倒在了昔日的臣子完颜阿骨打脚下,受尽羞辱折磨不说,哪怕最后苦苦哀求,也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此时听到穆栩开出来的条件,耶律延禧是再也按耐不住了,不顾耶律大石再三使眼色,就猴急的问道,“此言可是当真,你家将军真愿为朕提供安身之处?” 柴进斩钉截铁道,“这是自然,若陛下不信,咱们双方可歃血为盟,为此事定个书面盟约。” 眼见耶律延禧大有一口的答应架势,耶律大石顿时急了,忙挑刺道,“方才就说了,你家主公乃是宋臣,更是宋朝驸马,若异日宋朝天子强令你家主公交出我家陛下,那谁能保证你等不食言而肥?” 燕青辩解道,“我家使君之所以接受大宋招安,甚至是娶了公主,那都不过是权宜之计,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林牙大石又何必抓住这点不放?” 耶律大石一怔,情不自禁问道,“贵使认识在下?” “不错,林牙昔日被困兰沟甸时,鄙人就在现场。” 就在两人对话之际,谁也没有注意到,当燕青说到穆栩不得已娶了大宋公主时,耶律延禧脸上出现的诡异神情,并出言打断二人的唇枪舌剑。 “罢了,今日暂且议到这里,朕要再考虑考虑!定儿,你和大石替朕好生招待一番二位使者,萧丞相且留一步说话。” 耶律定起身应了一声,随即就要请柴进二人出去休息,耶律大石则还想继续留下,想劝耶律延禧即使答应与穆栩合作,也该多讨要些好处。 不想未等他开口,就被耶律延禧不由分说赶了出去,耶律大石见此,只得暗骂庶子不足与谋,随后怏怏不乐的去了。 等帐内就剩下自己和萧奉先二人,耶律延禧终于说出了他的打算,“丞相,方才朕听了穆栩使者之话,忽然产生个想法,还请丞相参详一番。” “还请陛下明言,臣洗耳恭听!” “朕想与穆栩联姻,丞相觉得如何?” “这…”对自家这位皇帝产生这样的想法,萧奉先那是一点都不奇怪,但让他迟疑的地方是联姻的人选。 只因除去早夭之外,耶律延禧共有六位公主,这其中最年长的二公主耶律骨欲已然嫁人,自不在联姻之列。 而剩下的五位公主里,有四位尚未成年,连个正式封号都没有,数了数去就只有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适合。 偏偏这个耶律余里衍身份有些特殊,她乃文妃萧瑟瑟之女,晋王耶律敖卢斡之妹,与萧奉先可谓仇深似海。 这就不得不让萧奉先担心,若其嫁给了穆栩,会不会借未来丈夫之手,来寻他报仇了。 至于说耶律余里衍是否会得穆栩宠爱这一点,萧奉先那是没有一丝怀疑,谁让这位蜀国公主生的极肖其母,乃是他们辽国鼎鼎有名的美人。 若不是被其母兄所拖累,这位十七岁的公主,怕是早引得一众辽国重臣,前来为自家子侄来求娶了。 一如萧奉先所料,耶律延禧属意的人选,果然是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只听其道,“余里衍生的貌美如花,年纪也正合适,一旦嫁给穆栩,那朕就是穆栩的岳父,日后若无处可逃,正可托庇于其羽翼之下,免得落到金人手中。” “三公主自是极合适的人选,但陛下莫要忘了文妃娘娘和晋王,若公主怀恨在心,那不就是适得其反吗?” 萧奉先自觉这个理由十分充分,绝对可以打动耶律延禧,哪知这回他却失算了。 却是在耶律延禧这个皇帝心里,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妃子和儿子虽是家人,但更是他的臣子,为了他这个天子去死,那是天经地义之事,有什么可埋怨的? 因而,耶律延禧根本就不在意女儿会记恨于他,他想当然的认为,有君王和父亲这双重身份压着,耶律余里衍只会如从前一般敬重自己,听他命令行事。 “丞相休得担心,余里衍向来乖巧懂事,她定能理解朕的一片苦心。再者说了,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她一个小姑娘,岂能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接着,不等萧奉先再出言反对,耶律延禧就独断专行的拍板道,“此事就这么定了,明日朕就和穆栩使者商量一下,只要联姻之事可成,别的一切都好说。” …… 远在云地的穆栩,自不知道有人千方百计要做他的岳父,他此时方从各州巡视回来,本来正要打道回府,却被一事拖住手脚。 原来却是马扩几人被卢俊义掳到云州后,马扩就强烈要求面见穆栩,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竟以绝食抗议。 由于穆栩事先有所交代,要对马扩以礼相待,以至下头的人都投鼠忌器,最终还是朱武亲自出面告知马扩穆栩不在云州之事,并答应他只要穆栩回来,就第一时间安排两人会面,总算让马扩消停下来。 听了王定六的汇报,穆栩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道,“既然他这般急着见我,那就带他到我府上外书房等候,我晚一点会接见于他。” “是,小的这就去办。” 王定六应了一声,立即就要按吩咐行事,却被穆栩叫住,就听他又道,“等等,将马植一并带来,我对此人也有些兴趣。” 约么一个时辰之后,早已等候多时的马扩二人,终于见到了换了身常服的穆栩。 马植不敢得罪穆栩,立时就起身郑重行礼,倒是马扩不慌不忙的起身,在整理一番仪容后,才随意的拱了拱手,紧接着就出声质问道, “穆大人,你身为大宋臣子,又是天子之婿,为何却袭击朝廷使节,你对得起官家对你的厚爱吗?” 穆栩对马扩的无礼,那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笑吟吟的走到主位坐下,抬了抬手道,“两位马大人且坐下说话。” 说着,又命门口亲卫上茶。 马扩本想先声夺人之下,利用穆栩理亏一事,迫使其放了他们,谁知竟吃了个软钉子,他只能更改策略,换了套说法。 “穆大人,因你前番助朝廷收复燕山府之故,不知有多少汉家百姓视你为大英雄、大豪杰,却不知此番为甚行此鬼祟之举?” 穆栩端起茶杯啜了口热茶,眼睛扫过二人,最后将目光停留在马植脸上,轻声说道,“在回答马扩大人的问题之前,本官尚有一事不明,需要请教马植大人!” 马植被穆栩若有深意的望着,心下当即一突,强装镇定道,“大人尽管问来,下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就好,本官听说此番宋金之所以会盟,乃贵叔侄一力促成,不知可有此事?” “大人严重了,下官不过一微末小吏,哪里能决定朝廷大事,只负责敲敲边鼓罢了…” “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只回答本官是或不是!” 马植嘴里的话被打断,又见穆栩皱起了眉头,他心下越发没底,但还是老实回道,“是,下官是赞成两国结盟,共同对付辽人。” “好,你承认就好!那本官再问你,你的理由是什么?” “下官认为,辽国乃我大宋世仇,今趁此千载难逢之机,自要痛打落水狗,以雪百年耻辱。” “倒也算个理由,可据本官所知,马大人和令叔李处温,曾在辽国为官多年,辽国对你等也算有知遇之恩,为何却行此恩将仇报之事?” “辽国虽待我等不薄,但下官却是汉人,在民族大义面前,这等小恩小惠又算得什么?” 看着大义凛然的马植,穆栩拍了拍手,意有所指的赞道,“好啊,好一个深明大义的马大人!” 第二百一十四章 定下赌约 “大人谬赞了,下官不敢当…啊!” 却是马植话都没说完,就被忽然飞来的茶杯砸中额头,当即一屁股坐倒在地,口中痛呼起来。 “穆大人这是何意?”穆栩此番忽然暴起,别说马植没有反应,就是一旁的马扩也被吓了一跳,待回过神后,连忙出声质问。 穆栩却理都不理马扩,指着地上的马植就破口大骂道,“无耻之徒,你当老子真夸你呐!为了一己之私,就黑了心肝的,选择让一个国家和民族去陪葬,似你这等小人,也配在我面前谈民族大义,我呸!” 被吓得慌了神的马植,自然不会承认穆栩所说,立即强辩道,“穆大…大人,你不…能血口喷人!下官一心为…为公,绝…绝无半、半点私心!” “哼,快收起你这套嘴脸,你和李处温是何等样人,真当本官不知道吗?” 穆栩看着马植,满脸都是不屑之情,讥讽其一顿后,才转头问马扩道,“马大人你如实回答本官,你认为朝廷该不该与金人结盟?” 马扩瞥了眼马植,迟疑了半晌,到底还是回道,“下官以为不该与金人结盟,相反应该大力扶植辽人残部,使其双方继续相持不下,大宋则可坐山观虎斗,这才是上上之选!” 穆手一拍大腿,赞道,“照啊,这方是老成谋国之言!但凡稍有见识之人,就应该懂的唇亡齿寒的道理。 若说辽国是一只饿狼,那金国就是一头勐虎。面对这两只勐兽时,最上之策便是让他们两虎相争,哪有同勐虎联合,去图谋饿狼的做法?” 说到这里,他指着马植继续道,“马大人身在中原,或许还不清楚金人的残暴。但李处温与马植则不然,他们二人久在辽国为官,对金人秉性了解的一清二楚。 两个贼子明知与金人合作,乃是与虎谋皮之举,却还是出于私心,鼓动官家和金人合作,完全不顾将来大宋会被金国反咬一口。你说,这种人该不该杀?” 听了穆栩这番话,马植此时已然明白,他今日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冲穆栩对他的态度,怕是在劫难逃,因此忙从地上挣扎起身,口中反驳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穆大人怎知金人会不守承诺,异日会入侵大宋?” 穆栩冷笑一声,随口就揭破其目的,“你这厮倒颇有几分急智,妄图以此说词来换得一条狗命。也好,本官就满足你这个愿望,让你好好活下去,待异日金人入寇燕地之时,再把你千刀万剐,谅你到时也无话可说!” “来人,将马植与我押下去,好生看管,可别让他死了!” 随着穆栩话音落下,就见门外王定六带着两个亲卫出现,然后二话不说,拖着马植就往外去。 直到被拖至门外,想到自己将要面临的处境,马植顿时惊的魂飞天外,声嘶力竭的向里高呼道, “穆大人,我是官家亲封的使金副使,你不能这般对我!马大人,快给我说说情啊!” 听到马植那远去的凄厉喊叫,马扩终究还是开口了,“大人,依下官之见,还是将马植大人交还给朝廷,由官家处置最为妥当,您这般作为与私刑何易?” “子充,你是朝中难得的明白人,怎的竟说起胡话来了?若本官将马植放回去,以咱们那位官家的性子,非但不会惩罚于他,反而要寻我的麻烦。既然如此,本官岂能做此不智之事?” “那大人想怎样处置马某?” “本官自是希望子充这种人才,可以效忠于我。” 马扩摇头道,“忠臣不侍二主,请恕下官不能答应。” “难道这个朝廷就真的这么值得留恋,岂不闻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 “大人休要再劝,下官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官家虽不算明君,但也未有大的过失。倒是大人你身受国恩,官家更将爱女下嫁,却生此悖逆之心,恐非大丈夫所为吧?” 穆栩其实早就猜到,像马扩这等能够青史留名的忠臣,是不会轻易改变心中的想法,但还是忍不住想招揽于他。 此刻见果然没法说服其改换门庭,便不由叹道,“知我心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马大人既如此固执,那本官也不再为难于你,不过本官想与你打个赌,不知意下如何?” “请大人先说明是何赌约,下官才能决定是否答应。” “咱们就以天下局势为赌约,赌一把金国会不会南下侵宋如何?” 穆栩想的挺好,可马扩却不上当,只听他道,“大人方才已将金国分析的那般透彻,下官便是再蠢,也知道该怎样选择,此事还是作罢为好!” “倒是我作茧自缚了!”穆栩摇头失笑一句,但想让他就这样放弃,那却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心念一转,又换了个说法。 “那咱们就换个赌约,就赌金国入侵时,大宋的表现如何?” “具体有何说法?” 穆栩答非所问道,“那就得看马大人如何想了,你认为面对金国入寇,大宋可以抵抗多久?” 马扩在心中盘算一番,回道,“金国强则强矣,但大宋却并非毫无还手之力,再者还可借燕山之固,因此下官认为,只要朝廷调度得当,挡个一年半载应不成问题。” 听到马扩这个答桉,穆栩当即笑了,“本官的看法却恰恰相反,我认为大宋会一击而溃,很快便会丢失河北之地,若无本官牵制,怕是金人转眼就会饮马黄河,威胁大宋国都。” 马扩心下一惊,连忙追问道,“大人有何依据?” “这个就不足以为外人道也!马大人只需告诉本官,你敢不敢赌吧?” 哪怕明知穆栩这不过是激将法,可马扩说什么都不愿相信大宋会如此不堪一击,因此只稍一犹豫,他就咬牙说道,“好,下官赌了,敢问赌注为何?” 见到马扩终于上了套,穆栩喜不自胜,忙道,“赌注好说,若一切如本官预料,那马大人就必须投效于我。反之,本官则可答应马大人一个条件,如何?” “好,那就一言为定。如果下官胜了,就请大人发誓,在你有生之年,绝不会背叛大宋!”马扩想了下,义正言辞说道。 “可,本官应了!” 接着,两人就击掌为誓,穆栩又道,“在此之前,就请马大人在云州盘桓数日,且静观天下局势变化。” 马扩当然知道,在事情没有眉目之前,穆栩是不会放他安然离去的,所以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提议,随后就随穆栩安排的护卫去了新的住处。 搞定了马扩,穆栩当下心情大好,遂决定去后宅,寻几位夫人开心开心,不想刚行至后宅门廊,却听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只得停住脚步回头看去,却见是王定六从前院小跑而来。 “出了什么事情,让你这般着急?” 王定六喘着粗气回道,“使君,柴大官人密函到了。” 说着,就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双手呈给穆栩。 穆栩接过正要观看,就听王定六接着道,“除此之外,还有许司马和朱司马前来求见使君!” 听到这里,穆栩手上拆信动作一定,随即就笑骂道,“你这家伙跟了我这么久,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下次遇到这种事情,最好一次说完。” 说罢,他就将信塞进袖口,大步向前院而去。 王定六则快步跟上,落后两步道,“是,小的铭记使君教诲,下次绝不再犯。” “嗯,记住就好!” 穆栩一面在心中思索,许朱二人寻他何事,一面随意问王定六,“听说你父亲病了,可还要紧?” “谢过使君关心,家父被安大夫诊治之后,已然没有大碍。” “那就好,如果需要什么名贵药材,你自去找夫人讨要就是。” 王定六嘴里再次谢过,然后在穆栩看不到的角度,脸上浮现一丝挣扎,终于还是说道,“使君,近日府上有些不好传闻,小人不知当讲不当讲?” “嗯?”穆栩勐然停下脚步,转头正色道,“你有话直说就是,休要婆婆妈妈!” “是,小人昨日偶然听到几个采买下人议论,说…说使君日后定要反了大宋,到时帝姬必被您所厌弃。” “混账东西!谁这么大胆,胆敢议论主家是非!”穆栩闻言立时勃然大怒,他就说这几日赵福金每次见了他,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问其又不愿说,原来竟是这么回事。 想清楚里面的前因后果,穆栩第一反应就是怀疑,这些手笔会不会出自其余几位夫人之手。 虽说他也明白,在古代这种一夫多妻的环境下,后宅女子为了争风吃醋,明争暗斗那是常有的事,但仍然免不了生气。 若只是为了争宠,使些小手段,那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回的事情,却有些触及到他的底线了。 要没有今日王定六及时向他汇报,或许等他晚一些时候发现此事时,赵福金已是心结难结,更严重一些身子说不定都垮了。 这事穆栩可太有发言权了,在红楼原着里,黛玉可不就是被王氏用流言蜚语这种软刀子,给慢慢害死的么? 穆栩越想越怒,当即郑重吩咐王定六道,“你给我私下好好查查,此话到底是谁传出来的,即便是牵扯到几位夫人,也不用理会!” 王定六见穆栩露出前所未有的严厉之色,心下不由一突,有些后悔刚才的孟浪之举,但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接了此令,前去着手调查此事。 将王定六打发走,穆栩深吸一口气,轻声自语道,“希望这事没有牵扯到你们任何一个,要不然就别怪我不念旧情!” 当穆栩怀着沉重的心情来到书房,许贯忠、朱武见了忙上前施礼。 穆栩摆了摆手,“二位无需多礼,有何事竟惊动你们一同前来见我?” 两人对视一眼后,由许贯忠说道,“使君,从河东传来急报,种师中已攻到汾州境内,想来田虎败亡就在眼前。” 穆栩吃惊道,“怎的这么快,种师中不是上个月才从关中进兵吗?” 朱武苦笑着接话道,“我二人接到消息后,也觉得不可置信。再怎么说田虎麾下也有近二十万大军,即便有些水分,但十万人总是有的,不该这么快土崩瓦解才是,可事实偏是如此。” “可知道原因?” 许贯忠解释道,“根据近些时日收到的情报来分析,田虎有此一败,完全就是咎由自取。 这厮自打称王建制之后,便日益骄奢淫逸,为了建造宫室,对治下百姓的盘剥,可谓抽骨吸髓,无所不用其极。 正因田虎这般残暴不仁,早已失去了民心,听闻朝廷大军所到之处,百姓无不争相拥护,暗中配合攻打城池者不在少数。” 对田虎会败亡一事,穆栩并不在意,他关注的是其麾下的人才。 “为何无人劝戒田虎?” 许贯忠答道,“非是没有,而是不能。一开始尚不时有人会劝说田虎,但田虎不听也就罢了,反将劝谏之人调到别处。长此以往下去,其身边可不就只剩阿谀奉承的小人,以及自家兄弟子侄?” “算啦,还是莫提田虎了,且说说乌利得安,他可曾来信,有没有要求咱们出兵接应?” 作为负责与乌利得安联络的朱武,在听到穆栩问话后,赶忙回道,“回使君的话,乌利得将军前日来信说,他已暗中联系了一批志同道合之人,甚至还收拢了一些人马,到了事不可为之时,他们会及时抽身离开。只是…” 穆栩正听得高兴,却见朱武口中忽然停住,脸上更是露出难色,不禁奇道,“先生有话但说无妨,不用有所顾忌。” 朱武经过穆栩允许,这才说道,“乌利得将军在信中提了一个要求,他想将其妹和外甥一起带到云州,不知使君可否同意?” 穆栩笑道,“我当是什么呢,你回信转告他,就说我同意了。连田虎我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他的儿子?” 第二百一十五章 水落石出 有了穆栩这话兜底,朱武自是明白接下来该如何做了,当即就应道,“使君尽管放心,下官今日回去便给乌利得将军传信,让他放开手脚去做。” “好,那此事就全权交由朱先生负责。”穆栩点了点头,接着又问,“可还有别的事要说?” 见两人摇头,穆栩正要开口送客,许贯忠突然问道,“柴大官人和小乙去见耶律延禧,已半月有余,可有消息传回?” 穆栩拍了下额头,随即就从袖子抽出信函,说道,“许先生要是不说,我几乎都要忘了,这是今日刚收到的信。” 说着就打开信封,当着二人的面看了起来,哪知才看了几眼,他脸上就露出古怪神情。 许贯忠和燕青私交极好,见穆栩表情有异,还以为中间出了岔子,忙开口询问道,“使君,可是有什么不妥?” 穆栩没有回话,只随手把信交给许贯忠。 许贯忠接过一看,随后同样露出奇怪神色,接着又将信递给朱武。 朱武不知两人为何如此,急忙接信看了起来,待半晌之后,他笑着冲穆栩道,“恭喜使君,贺喜使君,不日又可娶得美娇娘矣!” 许贯忠也调笑道,“使君可是不得了,娶了大宋帝姬尚且不够,还要再娶辽国公主,说不得改日连完颜阿骨打也会来凑热闹,将其女下嫁使君。” 穆栩故作害怕道,“千万别,听说那女真女子个个五大三粗,生的和母夜叉似的,这种艳福我可消受不起。” “此言差矣,下官听说女真人里头也有漂亮女子,就算性子刁蛮一些也是无妨,就当是训胭脂马了!” “朱先生既如此说,那等日后征服金国,我一定赐你十几二十个女真娘们!” “那小可就先谢过使君。” “小事一桩,何值一提!怎样,许先生要不要也预订几个?” 许贯忠忙摆手推辞道,“我一没朱兄的好胃口,二身子骨也吃不消,怕是无福消受喽!” “哈哈…” 三人开了一会玩笑,穆栩才道,“两位先生如何看,我可要答应此事?” 许贯忠正色道,“卑职建议使君最好答应下来,此事对我等好处大于害处。” “理由呢?” “此事有两个好处。一者,使君若娶了大辽公主,不但可以缓和与耶律延禧的关系,还可进一步收服云地契丹遗臣之心,对日后入主燕地,也是大有裨益。 二者,耶律延禧虽是个昏君,但到底仍是名正言顺的大辽皇帝,手握大义名份,号召力不容小觑。若有了我方支援,也可让他可以好生拖住金国手脚,给咱们发展争取时间。” 穆栩听了此话,好一会没有言语。 朱武见状心下一动,问道,“使君可是顾忌大宋朝廷的反应?” “不错,我正是担心这点,此事一旦传到东京,大宋朝廷估计会与我翻脸啊。” 朱武却胸有成竹道,“使君怕是当局者迷了,以下官之见,朝廷就算不满,也不会表现出来,说不得赵官家还会选择安抚于使君?” “先生此话怎讲,还请为我解惑。” “道理很简单,使君毕竟不是大宋正统武臣,若将您逼急了,与朝廷生出嫌隙,引辽兵南下,那大宋河东之地就要永无宁日。试问在此种情况下,赵宋君臣岂敢行卸磨杀驴之举?” 许贯忠也道,“朱兄说的不差,以大宋历来对付武将的法子,面对此等局面,只会先对使君进行安抚,然后想尽一切手段,将使君调往中枢。若朝廷下旨请使君赴京,使君会去吗?” 穆栩此时也想明白了,当即笑道,“鄙人近来身子不适,实在不宜远行,看来到时只能辜负朝廷一番美意了。” 说完,三人同时一笑,接着穆栩就拍板道,“也罢,那我就回信告诉柴进他们,此事我没有问题。” 将朱武和许贯忠送走,穆栩转头往后宅走去,本打算将此事通知一番几位夫人,免得再生出狗屁倒灶之事。 只是当穆栩来到绛云轩时,却见琼英、扈三娘竟在此处,拉着一身骑装的赵福金从院里出来,显然是要骑马。 穆栩往赵福金脸上查看一番,发现其今日神色不错,随即脸上露出笑意,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骑马?” 三女笑吟吟回了礼,赵福金羞红着脸解释道,“二位姐姐见妾身心情不好,便说要去散散心,不想相公却此时回来了,要不我等改日再去?” “无妨,此时天色尚早,你们自去玩吧,不过休要走远,再多带一些护卫!” 琼英性子平日最为跳脱,闻言立即跑到穆栩身畔,抱着他胳膊道,“官人若是没事,不如同去如何?” 扈三娘也跟着凑热闹道,“是啊,官人。你今日难得这么早下衙,正好与我等同去散散心。” 穆栩方要回绝,却看赵福金也满是希翼的望着自己,再一想到近日府上的那些传闻,终究是心里一软,回道,“也好,那就陪你们走走。” 三女听穆栩答应,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穆栩笑着看着眼前这一幕,等三人安静下来,才道,“我去换身衣服,三娘去问问师师她们可要同去?” “元奴姐姐定是要去的,但师师姐姐和宝燕妹妹有孕在身,怕是不能去吧?至于方妹妹,还得问过她才知。” “让你去就去,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穆栩岂能不知此点,但他更加明白,在后宅里面,有些事需要一碗水端平才行。 不久,李师师二女果然传来话说,她们要在府上休息,让穆栩不用管她们。 穆栩听得回讯,这才带上随后赶来的赵元奴、方百花,与赵福金她们打马出了府邸,径自去了南城外。 到了城外原野,扈三娘、琼英、方百花三位巾帼女英雄,和穆栩打声招呼后,便各施本事,策马比试起骑术来,穆栩则留在原地,照看赵福金和赵元奴这两个新丁。 过了不知多久,赵元奴已骑的似模似样,当下便心痒难耐,想去远处骑马小跑一番,穆栩只得命两位女卫跟上随行照顾,觉得没有问题后,才放她离开。 眼见此时无人打扰,穆栩干脆将下人遣散,一边教赵福金骑马的动作要领,一边开导于她。 赵福金先时还顾左右而言他,直到看穆栩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这才期期艾艾的关心起,穆栩日后和大宋的关系。 穆栩想了下,实在不好直言相告,便托词道,“你呀,别整日胡思乱想,男人的事还是少操心。再者说了,为夫现在最头疼的敌人乃是金国,哪有闲情和你父皇别苗头。” 赵福金哪里知道金国的厉害,听了穆栩这话顿时高兴起来,还天真的道,“不如妾身给父皇去封信,让他与相公一起对付金国?” 穆栩被妻子这话逗的大笑,索性就将这里面的门道讲清楚,“你父皇是一国之君,怎会听你这丫头片子的话!你还不知道吧,他被有些大臣撺掇着,想要联合金国,共同对付辽国呢!” “这有何不对,辽国不是我大宋的敌人吗?” “当然不对了,自古国与国之间,哪有永恒的敌人?是敌是友,是因天下局势而变的。就拿辽国来说,其虽与大宋不对付,但如今已是日薄西山。 你说,要换了是你,你是愿意与一个知根知底,且孱弱不堪的敌人做邻居?还是与一个一知半解,偏又残暴不仁,时刻觊觎你家财物的敌人做邻居?” “啊,这…”赵福金即便不懂政治,但还是听懂了穆栩话里浅显的道理。 “相公的意思是说,金国就是这个残暴不仁,又时刻觊觎财物的邻居?” 穆栩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点头道,“娘子聪慧,这金国的确如为夫说的那般。” 赵福金急了,“既然如此,那父皇为何还要和金国合作,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别说赵福金想不通了,就连穆栩也想不明白。若说正史里,赵宋君臣如此选择,是有燕云十六州的缘故在的话,那今生就说不通了。 明明燕地已落入大宋之手,不想着好生去经营那里,却非要和金国搅和在一起,着实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此刻听到赵福金的疑问,穆栩如实回道,“为夫也不懂你家父皇是怎样考虑的,先前在东京时,我曾几次三番劝说他,金人狼子野心,不可不防。但眼下看来,你父皇根本就未听进去。” “若真如相公所说,那可怎生是好?” 看赵福金皱着一张小脸,穆栩适时说道,“为了避免金人越发难治,为夫准备联络辽人,与其私下达成盟约,共同防备金国南侵,只是…” 赵福金还单纯的以为,穆栩是担心她父皇生气,所以出言安慰道,“相公不必担心,妾身会去信,为你在父皇那里解释一番。” 她越这么通情达理,反而让穆栩心下暗叫惭愧,有些话也不好出口了,最终只好无奈作罢,打算换个时机再说。 赵福金自不知穆栩所思所想,她一朝去了心结,心情格外不错,竟愈发放的开了,甚至要与穆栩同乘一骑,一起四下看看风景。 对于这等香艳要求,穆栩当然不会拒绝,径自带上赵福金纵马奔腾了一番。待转了几圈回来,他又一视同仁,带着赵元奴也兜了兜风。 一行人这趟都玩的颇为尽兴,回府上时已是日落时分。 将几位夫人送到各自住处,穆栩正要去梳洗一番,却有绿珠前来禀报,说是王定六求见。 穆栩听得这个消息时,还以为又出了急事,匆忙赶到前院书房。哪知见了王定六一问,才知这小子竟然已将后宅之事查的清清楚楚。 “怎的这般快,不会有所遗漏吧?” 王定六见穆栩不信,赶紧赌咒发誓道,“小的敢用性命保证,绝对没有任何差错。” 穆栩犹豫了下,生怕听到不想听到答桉,但还是咬牙问道,“那你就说来听听,此事出自何人手笔?” “回使君的话,根据小的仔细调查,此事乃方腊妻子邵氏所为,想来她是为了…” “不用说了,你直接告诉我,此事方夫人可否知道?” 穆栩自是知道方腊妻子邵氏敌视赵福金的原因,无非是因方腊是被赵佶下令处死的罢了,所以他对此倒不奇怪,他关注的是方百花可曾参与其中。 “从得来的口供来看,方夫人应该是不知情的。” 穆栩心下长长舒了口气,还是问了一句,“有何凭据?” 王定六答道,“使君有所不知,小的能这么快就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乃是因为府上下人除各位夫人的身边人外,大部分都是新招募的。 这些人目前在府里尚未有根基,大多只活动于外院,因而一查一个准,而邵氏就是通过收买了两个新来的采买下人,来散播流言蜚语。 最关键的一点是,方腊妻子邵氏本就是个民妇,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若方夫人果真事先知道,就不该采取这么肤浅的法子才是。” 王定六所说,虽有主观臆测之嫌,但穆栩不得不承认,确实极为有理,毕竟方百花深通兵法,没道理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使君,不知如何处置涉桉之人?” “为首二人严惩不贷,随意传播流言的下人,每人责打二十板子,给我赶出府去,以后永不录用。至于方腊妻子嘛,你不用管了,我会亲自处理。” 穆栩思量片刻,觉得关于邵氏的事情,最好还是知会方百花一声为好。除此之外,还需给方腊那边投奔来的将领一个交代,免得让他们以为,自己没有容人之量。 说起来,他前番在任命节度使府属官时,便刻意忽略了王庆和方腊麾下的人才。 倒不是说瞧不上他们,而是有更深层次的考虑在里面。 相反,他比谁都清楚,其中像是包康、王寅、杜荧、石宝等人,都是当世一等一的人才,完全不输于许贯忠、朱武几个。 第二百一十六章 北上娶亲 穆栩之所以没有重用包康这些人,主要有三点考虑在里面。 第一,他们就算再才华出众,但到底是新来的,在寸功未立的情况下,穆栩也不好冒然提拔,否则就会造成,麾下旧人心理不平衡,这不利团结。 第二,穆栩打算待收编完田虎的势力后,将三家人才放在一起安排,那些既省心,又能多做一番比较,将各人按特长,安排到合适的位置。 第三,对方腊****的那一套,穆栩是深恶痛绝,毕竟有欧洲中世纪的例子在那摆着。所以,他 想暗中观察一下,免得方腊的手下,将这种思想带到他的治下。 所幸结果还算可以,包康、石宝他们挺有分寸,并没有在云地发展信徒,这让穆栩可是松了口气。 “使君,不知可还有别的事吩咐小的?” 却是王定六见穆栩半晌无语,遂出声询问道。 穆栩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就这些了,你且照我说的去办吧。” “是,小的告退,使君也早点休息!” 从书房出来,穆栩当夜就宿在了方百花房中,一番恩爱缠绵过后,趁着方腊花还沉浸在余韵中时,穆栩不经意道, “百花,你对你大嫂他们有何安排?” 方百花也未多想,趴在穆栩胸口慵懒的道,“亳儿年纪还小,自有大嫂带他过日子。天定和杰儿都有一身好武艺,也颇精通兵事,就让他们为官人效力吧。至于金芝嘛,她到底是个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 说到这里,她轻轻抬起头,故意试探穆栩道,“说起金芝来,她可是一等一的美人,官人要不要纳了她。” “啪!” “哎呀!”方百花揉着翘臀,口中抱怨道,“说话就说话,干嘛打人家?” “当然要打你,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好色之徒吗?我既已娶了你,要是再娶你侄女,那成什么人了,你当我是李隆基啊?” 方百花心下其实也不愿意,与侄女同侍一夫,但她性子生来要强,因此下意识就反驳道,“这有什么大不了,大宋的士大夫,收母女花的都大有人在。” 话一出口,方百花立刻就后悔了,生怕穆栩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好在穆栩还真没这个意思,只听他道,“行了,以后休提此事。你若实在没有合适人选,待过些时日,由我给你侄女说个婆家,如何?” 方百花一听此话,当即就来了精神,连忙从穆栩怀中起身,丝毫不顾春光乍泄的问道,“官人快告诉妾身,是哪家青年才俊?” 穆栩不答,反坏笑着打量起身前美景。 “哼,又不是没看过,小心眼珠子掉了!”方百花嘴上虽硬气,但动作却一点不含湖,一把拽过外衣,三两下套在娇躯之上。 穆栩遗憾的砸了咂嘴,笑道,“我还没有想好,等有了合适人选,一定第一个告诉你知道。” “官人既答应了,可务必要当回事,千万要给金芝找个如意郎君才行,要不然我可不依!” “你放心就是,到时我会让你提前把把关,这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二人说了会闲话,穆栩将话头重新扯回前面。 “你的两个侄儿,方天定和方杰都不错,我日后自有大用,不会亏待了他们。” 方百花连忙谢过,不想就听穆栩话锋一转,突然问道,“你大嫂最近可有找过你?” 前文就说了,方百花若论起谋略,那也是顶尖的,因而穆栩这话一出来,她就察觉出了不对,急忙追问道,“可是我大嫂做了什么事情?” 穆栩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如实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 方百花听后先是一呆,随后便跪在床上,向穆栩求情道,“官人,我大嫂是小门小户出身,没有多少见识,还请你饶了她这一遭,不要与其计较!” 穆栩起身将方百花拉到身旁坐下,认真说道,“我若真要计较,就不会告诉你知晓了。” 方百花脸上一喜,方要开口道谢,就听穆栩接着又道,“我知道你和你大嫂他们,因你大哥之事,对茂德颇有意见。但我希望你们明白,她不过是个深宫女子,此事原怪不到她头上。 再者说了,你大哥既选择了争霸天下,想必也清楚成王败寇的道理,要不然他就不会坦然赴死了。 说句不好听的,你大哥在江南的许多所为,也太过了一些,我不否认大宋官场的贪官污吏不少,但其中就没有好人了吗?”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可你自己想想,你们摩尼教的教徒是如何做的,但凡是个官员,只要落入你等手里,连个全尸都落不下。 正是因为如此,当日你大哥被押解上京之后,满朝文武才群情激愤,要求对他施以极刑,这未尝不是报应。” 方百花听了穆栩这一番话后,低着头沮丧道,“官人说的这些,我后来也想过,特别是嫁给官人后,有官人的所作所为比较,让我更加明白,我们昔日那一套是行不通的,如此不得民心,迟早还是逃不过一败。” “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方兄那样搞法,被朝廷剿灭不过是早晚的问题,你就莫要再迁怒茂德了,毕竟将来日子还长着呢!” 方百花点点头,向穆栩作出保证,“官人你放心,妾身知道怎么做了。日后妾身会和帝姬好好相处,不使官人为难。 我大嫂那里,妾身也会和她说清楚,让她今后闭门过日子,好生教导亳儿成材,别在掺合外间之事。” 见方百花说的认真,穆栩心下很是欣慰,不过他也深知,也不能一味敲打方家,否则就有些过犹不及了。 于是,他紧接着又给了一颗甜枣,“过两日我要请你大哥帐下众人过府一叙,到时你陪我出席。” 方百花不解道,“官人这是为甚?” “我要同他们开诚布公谈一谈,有关日后如何安排他们的事情。” “妾身明白了,到时一定好好配合官人。” “嗯,那就这么定了,咱们且安歇吧。” …… 半月之后,从河东传来消息,汾州被宋军里应外合攻破,田虎被种师中生擒。 随着田虎的覆灭,也意味着在赵佶当政年间,闹得声势浩大的四大寇之乱,正式落下了帷幕。 四人中除穆栩跳出藩篱,王庆接受招安,所以依旧活的滋润外,方腊和田虎的下场,都不怎么样。 穆栩与田虎没几分交情,因此对其被灭一事,并无多少感怀。 他此时的关注的焦点,全在耶律延禧那边,在经过双方你来我往的书信沟通后,最终达成协议,于十二月初五会盟于独石口要塞正北八十里处。 此行各自带兵不得超过三千,在会盟完成之后,穆栩还需于现场,迎娶辽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 穆栩对此并无异议,毕竟柴进、燕青已代他完成了谈判,他此次前去只需负责在盟书上签字,顺便再娶个娘子回来而已。 与这些相比,穆栩反倒觉得向几位夫人坦白此事更难一些。 这却是穆栩前世的思想在作祟,如今虽然程朱理学并未兴起,尚不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一说,但对大户人家而言,三妻四妾本就是平常之事,更何况以穆栩今时今日的地位,娶再多人都是无妨。 别说扈三娘她们,就连赵福金对此也是习以为常,就拿她父皇赵佶来举例,其光是有名有姓的嫔妃,就有不下五十人,没名没姓的就更是多不胜数。 因此,只要不威胁到她的正妻之位,赵福金并不反对穆栩多纳夫人,她更在意的是耶律余里衍的身份。 好在就在不久之前,穆栩曾事先透漏过一些口风,所以她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明里暗里的用话提醒穆栩,希望他不要有了新人胜旧人。 穆栩又非真不解风情,随即就对她好一通安抚,还大义凛然的说,自己这回娶亲完全是迫于无奈,要不是大宋非要和金国结盟,他也不至于为了未雨绸缪,就去和辽国勾搭,以至凭白还得娶个异族婆娘云云。 赵福金这傻丫头在宫里生活久了,对外界的认识,基本都来自于那些太监宫娥的讲解,于是她在潜意识里,便理所当然的认为,异族女子都生的五大三粗,没一个好看的。 想到皆因她父皇的缘故,导致自家丈夫要违心去娶异邦公主,她就觉得愧疚不已,私下对赵佶也多有埋怨。 不得不说,这可真是个天大的误会,穆栩当时就在想,不知等他将耶律余里衍娶回家后,赵福金这妮子看到其模样时,会是什么感想。 不过穆栩也乐的装傻,丝毫没有揭破赵福金幻想之意,只等着看她笑话。 解决完府上的后顾之忧,接着又派了乐和南下迎接乌利得安一行,待所有事情安排妥当,穆栩便与几位夫人作别,随后在一众文武的恭送下,带着三千铁骑,向着目的地进发。 值得一提的是,他此行特意早出发了些日子,打算于途中视察一下,武州、新州、儒州、妫州等地,了解下当地民生,以及军功田的落实情况。 期间,在儒州停留的时候,穆栩还在孙翊陪同下,专程去了趟居庸关,远远观察了一番这座雄关的城防,好为将来之事做准备。 就这样走走停停,直至到了约定前的一日,穆栩才率军抵达了指定地点。 到得这里之后,穆栩没有急着安营扎寨,而是先派出斥候,将方圆五十里侦查一番,顺便查探下耶律延禧所部可曾到来。 约么过去一柱香功夫,忽然前军吹响警戒号角,穆栩当即传令全军戒备,又让同行的石宝负责指挥中军,他本人则骑马向前军所在而去。 未等穆栩赶到,便有前军指挥卢俊义派人来报,说是柴进、燕青一行前来汇合,其中还跟着耶律延禧派来迎接的特使。 穆栩对此倒不吃惊,他先前已预料到了这一节。 待见到柴进二人,穆栩正要问下他们耶律延禧的大军何在,却见耶律大石先一步闪出身形,向他施礼道,“本将奉我家陛下之令,特来迎接穆使君,还请屈尊前往准备好的营盘。” 穆栩笑着抱拳回了一礼,故作不解道,“怎的却是林牙大石,你不是在大宋为官吗?” 耶律大石脸色一黑,语气生硬的回复道,“鄙人身为辽国宗室,岂能为南朝效力?当日不过是形势所逼,不得不虚与委蛇罢了。” “林牙大石倒是能屈能伸,着实令人佩服!” 对穆栩这意有所指的话,耶律大石就像恍若未觉一般,又道,“我家陛下已等候多时,请穆使君移步!” 穆栩见这厮不接茬,便懒得再自讨没趣,只看向柴进二人,见他们不约而同点头后,他这才说道,“好,那就有劳带路。” 耶律大石也不多话,随即就调转马头,在穆栩大军前方带起路来。 趁着这个间隙,穆栩总算有空与柴进二人叙话,两人骑马伴在左右,向其简略叙述了一下耶律延禧如今的近况。 听二人汇报完毕,穆栩思量片刻,说道,“依尔等所言,耶律延禧现下已完全掌控了麾下异族之兵?” 柴进答道,“不错,根据小可打探,此事正是出自耶律大石的手笔。” 燕青不等穆栩回话,就连忙建议,“使君,这个耶律大石本事不小,咱们不得不防啊。” 穆栩轻轻一笑,“小乙不必担心,耶律大石的本事我知之甚深。前番在兰沟甸时,我就动过要杀他的念头。 可后来考虑到,留着他做对付女真的快刀更好,便当时放了这厮一马。现在看来,他可不是来投奔耶律延禧了么?” “原来使君早有成算,请恕小乙孟浪。” “这是什么话,你也是一番好意,我岂有怪罪之理?”穆栩说到这里,在心里琢磨了下,还是补充道, “不过你说的也对,即便了解耶律大石为人,咱们对其照样不能放松警惕,免得等这厮率军跑路时,将咱们给坑了。” 柴进听得这话就是一愣,不懂穆栩这是何意。而燕青的反应就快了一筹,他不敢置信的问道,“使君的意思是说,这耶律大石有另立门户之念?” 第二百一十七章 危亡在即 面对柴进的疑惑,穆栩自然不好多说,只能推脱道,“这只是我的一点猜测,毕竟耶律大石此人本事不小,又时刻想着重建大辽。 可耶律延禧是何等人,咱们心里清楚,耶律大石更清楚,明知不能对其寄希望,但耶律大石依然千里来投,怎能没有目的?” 柴进若有所思道,“使君的猜测,怕是八九不离十。耶律大石自投奔耶律延禧后,表现的颇为恭顺,如今更是掌控了其麾下三分之一兵马。” 穆栩闻言看向前方几十米开外的耶律大石,眼中不停闪烁,随即就问道,“耶律大石与萧奉先关系如何?” 燕青回道,“原本二人之间颇为剑拨弩张,但自从耶律大石突然和秦王耶律定走近后,两个人关系已缓和许多。” 穆栩琢磨了下,发现还真不能再放任耶律大石发展下去了,否则让他在关键时刻抽身离开,会极大削弱耶律延禧抵抗金人的实力。 “小乙,你找人将耶律大石想要自立的消息,悄悄透露给萧奉先知道。” 燕青抱拳回道,“是,属下得令。” 三人说话间,一座空置的营盘已然在望,耶律大石骑马来到穆栩身前不远,拱手说道,“穆使君,这里便是临时营地,可先入住歇息半日,今夜我家陛下要为大人举报办接风洗尘之宴,到时请务必参加。” “好说,本官一定准时赴约。” 耶律大石见穆栩答应了,便告罪一声,带着几个手下径自往北奔去。 将大军安顿下来,又四处巡视一番营地,确认没有问题后,于当天傍晚,穆栩带上柴进、燕青,以及二十名护卫,如约来到耶律延禧大营。 远远看见一群人在辕门迎候,柴进骑马凑到穆栩身畔,向他小声介绍道,“使君,为首的那个年轻公子是秦王耶律定,他左侧那个中年文士便是萧奉先。” 穆栩轻轻颔首,表示自己心中有数。 到了近前,自是由耶律定出面负责接待。 穆栩对此人没多大兴趣,只略微寒暄了几句后,就将注意力放在萧奉先身上,实在是这位名头太大。 在交流片刻后,穆栩发现萧奉先果真不是易与之辈,谈笑间言辞恳切,使人有种如浴春风之感。 这让他不得不感慨,这些能够做到青史留名的奸臣,果然个个都有把刷子,怪不得能得君王宠信。 倒是在见到耶律延禧之后,让穆栩大失所望,这个有名的逃跑皇帝卖相着实不佳,满脸横肉不说,还一副被酒色掏空的模样,没有一点天子威仪。 别说和赵佶相比了,便是萧奉先都比他有派头。若给这厮换上一身粗布麻衣,可能还以为他是杀猪卖肉的屠夫呢,哪里像是一个皇帝。 耶律延禧可不知穆栩如何腹诽自己,他这时显得极为高兴,拉着穆栩坐到他下首,一口一个贤婿的叫着,还不时问东问西,简直和后世的邻家大妈似的,把穆栩弄得不胜其烦,又不好与之翻脸,只得硬着头皮胡乱应付。 或许是看出了穆栩的为难,萧奉先主动将话题扯到了天下局势。 “穆大人,以您之见,大宋是否会和金国联手?” 此言一出,耶律延禧总算是闭了嘴,忙盯着穆栩,看他如何作答。 穆栩将酒杯放下,正色说道,“从目前的局势看,怕是真会如此。” “哼,南朝实在不像话,亏得与我大辽还是兄弟之国,却行此卑鄙之事,朕真是羞与赵佶小儿为伍!” 随着耶律延禧这话,帐内一众辽国大臣个个义愤填膺,出言声讨起大宋的背信弃义。 穆栩看到此情此景,却在心中暗叹,辽国看来是真没救了,如今剩下的利用价值,只剩下为自家拖延一下金国南下的脚步。 其实穆栩有此想法也不奇怪,只因在他看来,宋朝的确做的不够地道,但辽国落到这般田地的罪魁祸首却是金国。 可这些辽人倒好,一个个不思如何报仇雪恨,却在这里责怪宋国被盟,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从他们的言行举止不难看出,辽人已被金人吓破了胆子,宛如断嵴之犬,再难以重现先祖之风矣。 穆栩此番来会盟之前,初时还抱着若辽人可堪一战,他未尝不能出兵相助的念头,此时亲眼见了辽国君臣的表现后,他算是彻底打消了这个打算。 而接下来的发展,则更加坚定了穆栩的想法。 在耶律延禧的授意下,萧奉先等人丝毫不关心,如何应对随后到来的危机,反而频频试图说服穆栩,希望他可以对他们加大援助力度。 穆栩则以云地地寡民稀,物产不丰为由,将此事含湖了过去。 好在云地本就是辽国西京道,在坐的辽国君臣对那里也颇有了解,所以倒未再揪着不放。 酒过三巡,眼见天色已然不早,更兼外面还下起了鹅毛大雪,穆栩便起意要告辞离开。 不想耶律延禧也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怎地,竟突然开口说道,“贤婿怕是还没见过朕的公主吧,不如朕招她前来,你二人提前认识一下。” 穆栩是好奇耶律余里衍的样貌不假,但也没猴急到这种程度,遂拒绝道,“陛下好意,外臣心领,只是这样的话,有些于礼不合,恐对公主声誉造成影响,还是…” 哪知他话才说了一半,耶律延禧就大手一挥道,“贤婿多虑了,我们辽人可没宋人那般迂腐,也无那么多繁文缛节。再者,此处皆是朕的心腹爱臣,无需太过顾忌。” 说罢,他便命人传蜀国公主前来觐见。 人家当爹的都这样说了,穆栩一个外人又能怎么办,只好收起要告辞的话,静观其变起来。 不多时,随着外面一声通报,耶律余里衍脸带薄纱,身披一件白狐披风,伴着外间风雪,身姿曼妙的彷若雪中精灵一般,翩然来到大帐之中,盈盈拜道, “儿臣见过父皇,愿父皇万年无期。” 耶律延禧笑道,“快些平身,来见过朕给你挑的驸马,看看可还中意?” 耶律余里衍下意识向穆栩看来,但见一个身着锦袍,头顶金冠,面容俊朗的年轻公子,正笑吟吟看着她。 目光稍一交错,耶律余里衍就像受惊的兔子般,将视线挪到别处,微微福了一礼,“见过大人,这厢有礼了!” 穆栩不敢怠慢,忙起身回了一礼,“公主客气,该是外臣向公主施礼才对。” “好啦,余里衍你就坐在贤婿一旁,你们好好叙叙话,互相了解一番,方不至于婚后生分。” “是,女儿遵命!”耶律余里衍应了一声,款款来到穆栩身旁空位坐定,然后端起酒杯,让内侍斟满,朝穆栩轻声说道,“小女子敬大人一杯!” 穆栩看她端酒的手不停颤抖,便知其心中怕是十分紧张,再一想此女在历史上的遭遇,让他更是嗟叹。 认真说起来,有时候生在皇家,还不如平头老百姓之家,尤其是王朝末年,当敌方还是金国这等野蛮人时。 像是赵福金、耶律余里衍等皇家贵女,全都让父兄给坑惨了,受尽屈辱折磨不说,连个善终都没落下。 想到这里,穆栩心生怜惜之念,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后,柔声说道,“今日突降大雪,晚上难免天寒地冻,公主不如陪我多饮几杯,权当去去身上的寒气。” 话说在得知她要远嫁以后,耶律余里衍心中始终七上八下,生怕穆栩是个不解风情的粗鲁武夫。 这种担忧直到见了穆栩本人,终于是烟消云散。此时看穆栩如此温柔小意,她不由俏脸微红,小心的将面纱一角别在耳后,露出挺翘的鼻梁和樱桃小口,低声回道, “是,多谢大人提醒,大人也要注意夜里保暖,千万莫要着凉。” 穆栩笑着点点头,然后在接下来的交谈中,偶尔夹杂几个后世的笑话,只一会的功夫,就将耶律余里衍逗得娇笑不已,不自禁就透露了许多心事。 若此刻只有他们二人,穆栩说不得会将美人抱在怀里,好生抚慰一番,可惜现下有外人在场,他也爱莫能助,只能用言语,向耶律余里衍描绘一番将来的美好生活。 由于宴会途中,多了这么个小插曲的缘故,使得穆栩在之后的时间里,心情格外美丽,甚至还特意往聘礼中多加了一万石精盐,令耶律延禧大喜过望,没口子的夸穆栩年少有为。 头一日宴罢,次日穆栩便和耶律延禧就合作一事,正式歃血为盟。 盟约规定,从会盟之日开始,耶律延禧所部不经过穆栩允许,不得无故靠近云地边墙一步。 而作为回报,穆栩需要定时向辽国提供食盐、茶叶、粮草、铁器等必需品。当然这些都不是无偿的,需要辽人用战马来换,价格为市价的七成。 除以上两条之外,还有一条没有落于书面,那就是穆栩私下承诺,一旦辽国到了山穷水尽之日,他要接纳耶律延禧等辽人贵胃,给他们一个容身之处。 爱阅书香 处理好结盟之事,随后便是将联姻提上日程。 原本按照辽国皇家规矩,公主嫁人不该如此仓促才是,但眼下大辽已名存实亡,又时刻面临的覆灭风险,所以自是一切从简。 大婚这天,穆栩和耶律余里衍身穿吉服,只简单的拜过天地高堂,再入过洞房,便算是从此结为夫妇。 婚后,穆栩考虑到耶律余里衍初为人妇,因而又在原地逗留了三日,到得第四日,才向耶律延禧提出辞行。 返回时虽说队伍里多了耶律余里衍这个拖累,但因为不需在途经各州驻足,所以速度反而比来时快了许多,于十二月十六这日,就抵达了云州所在。 回到自家府上,穆栩第一时间就将耶律余里衍介绍给众女认识,出乎他意料的是,本该意见最大的赵福金,却反而和耶律余里衍最为投缘,在其后的日子里,二人相处的极为融洽,宛若亲姐妹一般。 穆栩初时尚有些不解,后来通过观察才恍然大悟,这两个人之所以交好,完全是志趣相投所致。 想想也能理解,她们两个出身几乎相同,所受教育也相差不多,自然很有共同语言。 如此一来,穆栩后宅便分为了三个派系,赵福金和耶律余里衍为一派,李师师、赵元奴、花宝燕三女是一派,而扈三娘、琼英、方百花三个女将又是一派。 所幸她们全都是冰雪聪明的女子,再加上穆栩在家中行事,基本都能一碗水端平,因此倒是没有闹出什么乱子。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来年夏天,在这年七月中旬,李师师和花宝燕先后为穆栩诞下一子一女。 穆栩为儿子取名为炯,女儿取名为澜,正要下令大肆庆祝一番之际,辽东却传来急报,金国在集结兵力,怕是要于秋高马肥之时,出兵征讨耶律延禧。 如果单是这样,倒不至于让穆栩惊讶,可令他不安的是,从东京来的密报同样显示,大宋朝廷近日也是动作频频,赵佶连着数日接见了朝中重臣,其间还有金国使节出没。 得知了这两个重要情报,一下就冲澹了穆栩得了子嗣的喜悦。 在草草为两个孩子办了满月宴后,穆栩立时召见了麾下一众文武,经过一番商讨,大家一致得出结论,宋金联手攻辽已在眼前。 许贯忠当时就建议道,“使君,必须立刻知会辽人一声,让其事先有个防备,免得疏忽大意之下,被宋金一战而灭。” “我方一得知此事,就派人六百里加急给辽国传去讯息。” 接着,穆栩又皱眉道,“说句心里话,我不是太担心辽人,他们目下的兵马以骑兵为主,就算不敌金国,也不至于一战而溃。 相反,我更担心大宋那边,以宋军的战斗力,再加上他们又是步军为主,一旦主动出关与辽人开战,怕是讨不到好处。 他们败则败矣,却容易在金人面前露怯,以女真人的贪婪无度,一旦认清大宋是个纸老虎的事实,恐怕南下侵宋之日不远。” 第二百一十八章 各有打算 很不幸,穆栩的担忧果然成了事实。 就在他私下与耶律延禧达成合作不久,完颜阿骨打也派人从海路去了大宋。宋金二国经过一番你来我往的谈判,终于还是定下了,于宣和四年(公元1122年)共同出兵征讨辽国的盟约。 盟约中规定,由金国先从大定府出兵向西,一路剿灭归附辽国的草原部落。再由大宋随后出兵,自南向北一步步蚕食辽国在关外的地盘,最后再共同对付辽军主力。 为了换的宋朝出兵,完颜阿骨打此次可谓是下了血本,他向赵佶承诺,待事成之后,不但会出兵相助大宋夺取依旧有辽人盘踞的平州路,还愿意将关外来州之地送与大宋。 正是这最后一个条件,彻底打动了大宋君臣。只因在他们看来,一旦有了来州在手,便可在辽东方向,建立一道横跨长城内外的坚固防线,从此燕地就可安枕无忧。 从常理来说,大宋君臣这番谋划也算得当,但他们错就错在,高估了自家的同时,对金国实力严重低估。 而且大宋还忽略了一点,那就是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命不久矣的事实。赵佶君臣根本就未曾想过,若完颜阿骨打驾崩,金国后继之君是否会继续遵守盟约之事。 赵佶自信满满的以为,此次他一定能建立远超父祖的功业。于是,到了七月,他便秘密下旨,调河北禁军北上燕山府驻防,而原本燕山府的大军,则由辛兴宗为主帅,郭药师副之,于八月末出兵关外。 辛兴宗接到圣旨,自不敢怠慢,将政务交接给新来的宣抚使谭稹后,便率八万大军,向着檀州而去,打算途经那里从古北口出关。 宋军如此大张旗鼓,檀州城内的辽人又岂会听不到动静? 此时的耶律淳已然病入膏肓,只能缠绵于病榻之间,所以便将大事尽数托付妻子萧普贤女处置。 前文就说了,这萧普贤女别看是个女子之身,但性子却颇为强悍,在耶律淳降宋前,她就是最为坚定的抵抗派,只是她到底乃耶律淳继室,拿不得主意,才无奈随丈夫降了宋朝。 如今萧普贤女一朝大权在握,想到三弟被穆栩所杀之事,本就动了报仇之念,结果好巧不巧,突然又传来消息,说大宋要与契丹人的死敌金人合作,去攻打同宗同源的耶律延禧一伙。 得知这个消息的萧普贤女,立时将她二弟萧干暗中请来,与其私下商议起,是否可以趁此机会做些什么。 萧干同样不愿投降宋朝,前番更是差点随耶律大石去投奔耶律延禧。不过事到临头,他考虑到自己乃是耶律淳的舅子,怕前去遭遇不测,这才打消了这个想法,但还是与耶律大石约好,要互通消息,为恢复大辽做准备。 有时候世事就是这般无常,目下连许多姓耶律的契丹人,都已放弃了大辽这艘破船,但偏偏萧普贤女姐弟这些外族之人,却始终心怀复国之念,这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是的,萧普贤女和萧干虽然也姓萧,但他们这个萧却不属于辽国八大姓,不是那个世代都为后族的萧。 更有甚者,他们姐弟连契丹人都不是,反而是再正统不过的奚族人。 奚人,中国历史上的北方少数民族,以善于造车并着称于历史。原属东胡一支,隋唐时活动在饶乐水一带。奚人以游猎、畜牧为主,兼营少量农业。 唐时,奚族人首领曾被册封为王,还有少数人在唐政权及地方上做过官并立有战功。唐末时,有部分奚人西徙妫州,史称西奚,仍驻牧在原地的奚人称为东奚。 辽国建立后,两支奚族皆被契丹征服,开始了被契丹同化的过程。 有辽一代,奚人的地位是双重的,一方面他们是被契丹人征服的被统治民族,另一方面其地位仅次于契丹人,很受辽国皇帝信任,屡次对他们一族委以重任。 正是因为如此,使得奚人对契丹人极为忠诚。 就拿萧干来举例,他本名叫回保离,是这代的奚人首领。之所以和姐姐都以萧为姓,还改了汉名,便是由于他家祖上被辽国皇帝赐了萧姓之故。 到萧干父亲那一代,他姐姐萧普贤女更是嫁给了当时的晋王耶律淳为继妻,家族鼎盛至极。 因而在萧干心中,不管是出于公心也好,还是私心也罢,他对复兴大辽也有着非同一般的执着。 此刻萧普贤女方一提出要搞事情,他立即响应道,“姐姐之言,正合吾意。南朝先有背盟之举,今更是与金国合作,实在是欺人太甚,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给彼一个厉害瞧瞧。” 萧普贤女一边点头,一边皱眉道,“我自是赞同你的意思,只是自打咱们投了宋朝,麾下已无多少人马,又该如何行事?” 萧干胸有成竹道,“姐姐莫非忘了平州依然在我们奚人手里?” “不是说平州的人马早不听你的号令了吗,难道…?” “不错,旧年见事不可为,为了给我等留条退路,我便吩咐平州守将叛乱,故意与我闹出矛盾,眼下不就用到了嘛!” 萧干得意的回道,接着又说,“哼,我早就说这南朝人本事不济,野心却还不小。他们不急着平定平州路,反去和金人搅和在一起,真是不知所谓。 待他们大军出关之后,我便联合目下割据滦州的张觉一同发难,先占了古北口,断了他们的归路,然后在趁势一举收复整个南京道。” 萧普贤女却没这么乐观,她提醒兄弟道,“你怕是忘了云地的穆栩了,此人不是个易与之辈,可别又被其钻了空子,说不得他会放宋军从独石口返回,到时如之奈何?” 不想萧干听了这话,竟大笑道,“姐姐你却有所不知,那穆栩已和南朝生了龌龊,如此行事的可能性极低。再者,那些宋军是回不来了。” “此话怎讲?” 萧干解释道,“林牙大石告诉我,那穆栩对金国很不感冒。他在强烈反对南朝与金国会盟不果后,为了对付金人,他便和与耶律延禧达成了同盟,还娶了蜀国公主余里衍。 如此一来,穆栩便和南朝中央朝廷闹得很不愉快,听说便有南朝官员提议,要收回被其占有的代州等地,双方差点就要兵戎相见。” 说到这里,萧干感叹道,“这个穆栩虽和咱们家有杀弟之仇,但抛开这些不谈,他的确是南朝里少有的明白人,知道与金国合作,乃是与虎谋皮之举,不像那些南朝君臣,只顾眼前利益,却全然不顾将来之事。” 萧普贤女不傻,一下就听出萧干话里对穆栩的欣赏之意,她当即就不干了,忙质问道, “怎么,你莫不是竟要忘了三弟之仇,与自家仇人穆栩合作?” 萧干连忙答道,“姐姐休要误会,我原先确有此打算,还曾拜托林牙大石借耶律延禧之口,去试探过穆栩口风,可惜被其满口拒绝。 至于我说宋军不能返回的缘由,则是因为我已和林牙大石约定,待宋军出关后,就派兵与他前后夹击,将这伙宋军全歼于关外。” 萧普贤女对耶律大石的本事知之甚深,闻言喜道,“好,那咱们就这般行事。二弟你今日就乔装打扮一番,出城去往平州。由我留在檀州安定人心,顺便监视宋军动向,只要他们过得檀州,我便派人通知于你。” “那姐姐一切小心,弟这就去矣!” …… 却说辛兴宗从燕京出兵之后,便一路声势浩大的向北进发。 路上,作为辛兴宗部下的宋江在思虑一番后,忍不住骑马凑到其身边,恭敬的抱拳问道,“大帅,咱们既要征讨辽国,那为何不走居庸关这条路,却从古北口走,这样岂非舍近求远?” 辛兴宗最早是看不上宋江的,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其发现这黑厮不仅为人八面玲珑,就是部下战力也不容小觑,便逐渐接纳了他。 特别是在童贯失势后,辛兴宗没了最大的靠山,在燕京又有个郭药师与他别苗头,这就促使他就愈发器重宋江。 所以此时在听到宋江发问后,他不但没有生气,反倒是和颜悦色的为其解惑道, 思路客 “公明你怕是还不知道,那定襄节度使穆栩和辽人有所勾结,朝廷当然信不过他。要是走居庸关一线,就必须经过穆栩地盘,那样容易泄露咱们军情。” 宋江神色一动,随后作出一副焕然大悟之色,口中叹道,“唉,果不出末将所料,那穆栩果真是狼子野心,要辜负朝廷的厚恩矣。” “本官倒是忘了,公明你在受招安之前,曾与穆栩颇有来往。怎么,听你话里的意思,他竟一直心怀不轨喽?” “大帅明鉴,正是这般。这穆栩在山东时,就多次口出大逆不道之言,对朝廷和官家多有不敬,只是末将却未曾想到,他有朝一日竟会摇身一变,成了朝廷一镇节度,还做了官家的驸马,真是世事无常啊!” 辛兴宗被宋江这一提醒,勐然记起了穆栩的另一重身份,遂低声叮嘱宋江道,“公明,本官知你一片忠君爱国之心。但除非日后穆栩真的反了,否则有些话就不可再说,免得惹来杀身之祸!” 宋江一惊,赶忙请教道,“还请大帅明言?” 辛兴宗挥手示意左右退下,这才小声说道,“本官去年入京述职时,曾拜访过童太师,他老人家有言,那穆栩看似在朝中毫无根基,但实际上则不然。这厮在朝中内与郓王交好,外有蔡攸为其说话,势力非同小可。 就像这回之事,若换成是旁人胆敢私下与辽人勾连,朝廷早就发大兵征讨了,可到了穆栩这里,官家不过是不痛不痒的下旨申饬了一番,此事便不了了之。” 宋江听得是目瞪口呆,到了这时他方才知晓穆栩的深谋远虑,心下不由更是气馁,不由沮丧道,“难道咱们就如此坐视不理,任由其和辽人往来吗?如果他与辽人私下达成协议,对我军在背后下手,可如何是好?” “嗨,公明原来是担心这个啊!那你大可把心放回肚子里,想那穆栩也是聪明人,他岂能看不出辽人已是日薄西山之状? 谅他最多就是给辽人传递一些信息,万不敢公然与朝廷作对。如若不然,就是郓王再为他说情,官家也绝不会轻饶。” 宋江眼见他怎样好说歹说,但辛兴宗就是不为所动,更不愿出手对付穆栩,不禁大失所望,只好言不由衷道,“大帅高瞻远瞩,末将远远不及矣。” 辛兴宗被宋江这马屁拍的是浑身舒爽,遂志得意满道,“你呀,还是得多学着一点,这朝廷里的水深着呢,可不是这么简单的。” “多谢大帅指点,末将受教。” “嗯,你能理解本官的苦心就好。”辛兴宗随口应了句,接着不经意看到了队伍前方的郭字大旗,脸色徒然变坏,向宋江的道, “公明与其有闲心关注穆栩,倒不如多多留神那郭药师,这家伙才是咱们眼下最大敌手。” 宋江最善把握人心,怎能不懂这里头的门头?但在经历过官场的倾轧后,他更是深知装傻的道理。 因此,在听了辛兴宗这话之后,他故意装出懵懂之色,满脸不解的询问道,“恕末将驽钝,不知大帅何意?” 辛兴宗也不管宋江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直接充满敌意的道,“哼,那郭药师不过一介降臣,更多年在辽主殿下为臣,此番咱们出兵对付他的旧主,谁知他会不会生出二心? 依本帅之意,朝廷就不该委任他为此次北征副将,这不是再添乱嘛!到时上得战场,咱们是该对付辽人,还是该防备于他?” 宋江暗自腹诽道,“前面还说穆栩不傻,难道郭药师就傻了,会看不清眼下局势?” 嘴上却又是一套说词,“是,下官稍后便会吩咐下去,命人仔细盯住郭药师一举一动,不使他有轻举妄动之机。” 第二百一十九章 张网以待 不提辛兴宗如何与郭药师勾心斗角,且说遥远的北方辽军大营,此时也发生着一场内斗。 原来眼见金军大举来犯,而沿途那些部落皆不能挡,耶律延禧便再一次胆怯,生出了逃跑之心。 只是这回他方一提出这个建议,便遭到以耶律大石为首的大臣们的强烈反对,最令人惊讶的是,就连往日唯唯诺诺的秦王耶律定,此次也唱起了反调,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他们却不不想想,耶律定之所以会站出来与自家父皇放对,完全是因为自尊心作祟。想他从堂堂帝国的皇子沦落成丧家之犬,心理落差本就极大,偏偏他父皇却还不消停,每每见到敌人就望风而逃,使得他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父皇,咱们从上京一路逃到此处,这何时是个头啊依儿臣之见,莫不如与女真蛮子拼了!” 被儿子这一反驳,耶律延禧当即恼了,“你这分明是小儿之见,那女真蛮子这般凶悍,咱们岂是他们的对手” 耶律定也豁出去了,直言回击道,“事到如今,还能逃到哪里去父皇这般作为,可对得起列祖列宗” “混账东西!竟敢如此与朕说话,来人…” “陛下息怒,秦王殿下不过是一时心急,并非有意忤逆君父。” 眼见外甥闯祸,萧奉先坐不住了,忙站出来打圆场道,他先劝住耶律延禧,随后又给耶律定一边使眼色,一边说道,“殿下,还不向陛下请罪!就算殿下再担心君父安危,也不该如此急躁。” 在耶律延禧发火的刹那,耶律定已然后悔,此时见舅舅给自个送来了台阶,便连忙借坡下驴,跪下拜道, “父皇恕罪,儿臣非是有意抗旨,实是眼下咱们已无处可去,总不能躲到漠北去吧” 到了此时此刻,耶律延禧终于说出了他和穆栩的协议,只见他面有得色道,“无妨,朕和穆栩那小子有过约定,若事有不好,便可躲到云地境内避祸。想来有长城要塞为屏,谅那些女真蛮子也无可奈何!” 看着满脸自得的耶律延禧,耶律大石心中大摇其头,忍不住泼凉水道,“陛下,寄人篱下怕是有些不妥,若穆栩稍有异心,到时如之奈何” “休得多虑,穆小子乃是朕的女婿,他难道还会绑着朕去献给完颜阿骨打不成” “可陛下莫要忘了,他虽不至于同金人勾连,但却是南朝之臣,同样是宋国天子之婿。” “这…”耶律延禧闻听此言,不禁在心里比对了一番,发现他这个岳父,目前就只剩个虚名,好像还真比不得人家赵佶。 想到这里,他顿时有些犹豫起来,遂下意识去看萧奉先,想听听其的主意。 萧奉先会意,忙建言道,“陛下,此事好办,不如折中一下如何” “丞相快快讲来。” “是,臣是这样想的。陛下可以先撤到独石口要塞附近,在那里静观其变。到时若金人势不可挡,那就进入云地躲避,反之则再回来,不知陛下觉得怎样” 此言一出,耶律延禧当即拍着手,嘴里不住赞萧奉先老成持重,而耶律大石则在心念急转间,想到这对他来说,乃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便道, “陛下,那该由谁领兵抵挡金人” 耶律延禧一愣,目光自然而然落在耶律大石脸上,正要开口之际,不想萧奉先却又道,“微臣提议由萧平将军为帅,林牙大石为副。” 却是萧奉先突然想起,有传言说耶律大石恐有自立之心,便连忙出言阻止。 耶律大石心中大恨,暗骂萧奉先多事。 果然耶律延禧听了萧奉先的话后,立即就改变了主意,任命他的亲军统领萧平为主帅,耶律大石副之,去与金人对敌。他本人则收拾起金银财物,带上一众妃嫔子女,以及萧奉先等近臣,在两千亲卫的保护下,径直向云地边墙逃去。 话说待耶律延禧走后,萧平第一时间就擂鼓聚将,想与手下商议该如何行事,只是当听到要和金人打仗,这些将领个个顾左右而言他,没一个愿意主动请缨。 耶律大石见状,心思又活泛起来,便适时说道,“金人此番来势汹汹,兼有宋军作为帮凶,不可力敌也,不如暂避其锋芒,先解决一路来犯之敌,再图其他。” 萧平思量片刻,也不得不承认这话有理,便道,“林牙可详细道来!” 耶律大石侃侃而谈道,“目下敌军自两路来,东路的金人虽只有五万,但这些蛮子的厉害,大伙都十分清楚,何况此次还是那完颜阿骨打亲自领兵。 所以,本官建议咱们只需派一支偏师作为疑兵,拖住金军手脚即可,让他们一不能支援宋军,二不能威胁陛下安危。剩下的主力则迅速南下,待将宋军击溃,再回师和金人决战。” 萧平迟疑道,“林牙是否太过小看宋军,本将可是听说,他们此番来了近十万大军。” “萧将军尽管放心,本官在南京道多年,对宋军战力知之甚详,已有破敌之策,将军若不信,某家可立军令状!” 看耶律大石如此信誓旦旦,萧平终于被他打动了,立时拍板道,“好,林牙既这般说,那本将也不问你如何破敌,就拭目以待了。” 《基因大时代》 说罢,萧平就将大军分为两部,由他本人率三万余人去正面牵制金军,余下的近五万精锐皆交给了耶律大石,由其负责解决宋军的威胁。 如此一来,虽有萧奉先从中作梗,可他临去前却忘了叮嘱萧平,导致耶律大石到底还是技高一筹,终究还是将大部分兵权夺到了手中。 值得庆幸的是,这时的耶律大石依旧不曾对大辽故地死心,因此并没有选择西去,而是真如他自己说的那样,领兵向着南方进发,同时还派出信使,去和萧干联络。 …… 视线再转回关内,却说辛兴宗统领着八万兵马,为了不错过与金人约定之期,那是一个紧赶慢赶。 大军于七月二十八出了古北口后,便一路向着西北而去。 途中,郭药师几次三番进言,提醒辛兴宗关外草原无险可守,对步军行进极为不利,不可冒然深入,应该多派探马,再步步为营般前进。 可惜辛兴宗对郭药师心怀怨恨,自是对其说的话不放在心上。再加上在他看来,辽人如今不过是困兽犹斗,防备金人尚且吃力,哪里还能派出兵马前来主动生事 正是出于这种心态,所以辛兴宗这一路行来,只派出斥候探查到大军周遭三十余里,并未再继续向外围侦查,这也为宋军之后的大败埋下了伏笔。 因为辛兴宗根本就没想到,就在他率军出了古北口,进入草原不一百余里,便被耶律大石的探子盯上。 在经过仔细一番观察,发现宋军此番行军,竟没派出多少探子后,耶律大石那叫一个大喜过望,当下就将命大军如一张大网般,在宋军前方散开,又派了一支精骑绕到后方,打算一收到萧干的信息,就彻底截断其归路。 时间一天天过去,宋军就这样毫无防备的,一点点踏入了辽军的埋伏圈。 在出关的第七日,也就是八月初五这天晚间,辛兴宗用过晚膳,正要安歇之时,忽然听得外间响起急促的号角声。 待分辨出这是示警讯号之后,辛兴宗大惊失色,忙随手换上甲胃,提着兵刃三两步来到帐外,但见此时营内已是乱成一团,士卒皆衣衫不整的四下奔逃。 看到这一幕,辛兴宗心里咯噔一下,也顾不得整顿军纪,一把抓住个从眼前跑过得士卒,厉声问道,“到底出了何事” 那士卒战战兢兢的回道,“小的也不清楚,只听说是有敌军袭营…” “一群废物!”辛兴宗推开士卒,口中喝骂一声,接着就找来传令官,命其传令下去,让麾下各将校整军备战。 可此时哪里还来得及,来袭的辽军本就是骑兵,又是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速度可想而知,没等宋军摆出阵势,辽军前锋已冲进大营之中,一面开始大杀特杀,一面四处放火。 只眨眼的功夫,宋军大营就火光冲天,到处都是如没头苍蝇般奔逃的士卒,一些将领见势不妙,也跟着逃跑起来。 这样一来就更不得了,本来宋军只是前营大乱,但后营尚还有一战之力,可被溃兵如此一冲,整个大营都乱了起来,一时间真可谓兵败如山倒。 宋军这般没有还手之力,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耶律大石选的时机极为巧妙。 众所周知,中原汉人由于极少能吃到肉食,因而许多人先天摄取的蛋白质不够,一到夜间便整个一睁眼瞎。 耶律大石可是个有心人,他虽不懂这个病理,但多年在汉地生活的经历中,见过不少此类例子,今日利用起来,果真起了奇效。 面对辽军如潮水般的攻击,辛兴宗在组织抵抗了一段时间后,终究还是撑不住了,只能丢下大军弃甲而逃。 在逃跑的人群中,宋江也赫然在列,不过与辛兴宗逃跑的方向不同,在大军方一崩溃之际,宋江就带着所部向着南方逃窜。 原来却是吴用这般劝道,“哥哥,辽人今日显然是有备而来,若向来路逃去,十之八九会遇到阻击,依小生之见,我等应向南去,最好经云地回回燕京。” 宋江乍听这话,顿时想都未想就拒绝道,“云地乃是穆栩地盘,他与咱们颇有嫌隙,我等要是冒然前去,他的人会不会将我们拒之门外” 吴用苦笑着道,“事到如今,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希望穆栩念在同为宋臣的份上,拉咱们一把,否则在这茫茫草原之上,被辽军铁骑追上,咱们必会全局覆没。” 宋江思来想去之后,终究还是放不下多年辛苦打拼的势力,咬牙点头道,“那就往云地去,总比向东去强。” 就这样,在吴用的提议下,宋江率麾下人马,于兵荒马乱之时,趁机脱离了宋军逃跑的大部队,借着夜色掩护,向着独石口一路狂奔而去。 其实聪明人不单吴用一个,此时在辛兴宗手下效命的韩世忠,同样想到了这点,在大军方溃散时,这家伙便带着自己亲信部下,避过辽军追击部队,摸黑往南方逃。 ~~ 不提辛兴宗如何与郭药师勾心斗角,且说遥远的北方辽军大营,此时也发生着一场内斗。 原来眼见金军大举来犯,而沿途那些部落皆不能挡,耶律延禧便再一次胆怯,生出了逃跑之心。 只是这回他方一提出这个建议,便遭到以耶律大石为首的大臣们的强烈反对,最令人惊讶的是,就连往日唯唯诺诺的秦王耶律定,此次也唱起了反调,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他们却不不想想,耶律定之所以会站出来与自家父皇放对,完全是因为自尊心作祟。想他从堂堂帝国的皇子沦落成丧家之犬,心理落差本就极大,偏偏他父皇却还不消停,每每见到敌人就望风而逃,使得他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父皇,咱们从上京一路逃到此处,这何时是个头啊依儿臣之见,莫不如与女真蛮子拼了!” 被儿子这一反驳,耶律延禧当即恼了,“你这分明是小儿之见,那女真蛮子这般凶悍,咱们岂是他们的对手” 耶律定也豁出去了,直言回击道,“事到如今,还能逃到哪里去父皇这般作为,可对得起列祖列宗” “混账东西!竟敢如此与朕说话,来人…” “陛下息怒,秦王殿下不过是一时心急,并非有意忤逆君父。” 眼见外甥闯祸,萧奉先坐不住了,忙站出来打圆场道,他先劝住耶律延禧,随后又给耶律定一边使眼色,一边说道,“殿下,还不向陛下请罪!就算殿下再担心君父安危,也不该如此急躁。” 在耶律延禧发火的刹那,耶律定已然后悔,此时见舅舅给自个送来了台阶,便连忙借坡下驴,跪下拜道。 第二百二十章 大石西去 郭药师深深看了眼辛兴宗,嘴里应道,“下官一切都听大帅的,大帅如何吩咐,下官便如何做。” 辛兴宗心里一堵,一时竟不知如何回话了。 他之所以要找郭药师商议,其实有两个目的。其一,两人如今是拴在一条绳上得蚂蚱,不好再明争暗斗。其二,他想通过示弱之举,让郭药师留下常胜军来断后。 只是令辛兴宗没有想到的是,这郭药师也不是好相与的,在不动声色间就把难题又踢了回来,眼见人家不上当,辛兴宗索性便将心里话挑明。 “既然郭将军认同此话,那接下来就有劳了!” 郭药师面色微变,皮笑肉不笑道,“大帅这话何意,请恕末将没听明白。” 辛兴宗对此不答,反而将手放在腰间配刀之上,与此同时,随着他的动作,事先早已得到吩咐的亲兵慢慢围了过来。 郭药师脸色愈发难看,心中十分后悔托大来见辛兴宗之举,他委实没有想到,即便到了这般境地,这厮不想着怎样度过难关,反而还要算计自家。 此情此景,他不禁怀疑起自己投靠大宋的正确性,心中隐约冒出来一个想法。 “大人非要将事做绝吗?” 面对郭药师的质问,辛兴宗冷笑一声,说道,“非是本帅不给将军面子,而是郭将军太过不识抬举。咱们此时就剩下这一万余人马,其中多半还都是你的常胜军,由你的人留下殿后,本就是合情合理之事,不想郭将军却要装傻充愣,那本帅只能对不住了。” 郭药师深吸一口气,再看看周遭围过来的士卒,知道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便服软道,“是末将没有理解大帅的深意,这就去安排人马负责阻敌。” 说着,他就要掉头离开,谁知去路依旧被堵住,随即就听辛兴宗又道, “慢着,郭将军且留步。” “大帅还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本帅想请郭将军留在这里发号施令,不知可否?” 郭药师紧紧握住拳头,强忍心中愤怒,咬牙道,“好,那就多有打扰了。” “好说,好说!来人,快去通知郭将军麾下将领前来议事。” 就这样,在辛兴宗的一番操作之下,郭药师极不情愿的留下三千人马负责阻敌,自己则被辛兴宗裹挟着,向着古北口方向逃窜。 而辛兴宗也未高兴多久,就在他费尽心机摆脱追兵,逃到古北口关隘下时,却看到了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但见此时关隘上不见一个宋军踪影,反倒是立着一杆辽军大旗。 没等辛兴宗一行搞清楚状况,就听到一声梆子响,紧接着就见墙垛之后冒出无数辽军士兵,跟着就是数不尽的箭雨从高处抛射而下,给关下宋军造成了极大的杀伤。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远处天边此时也传来一阵阵闷雷声,一支辽军铁骑排成一列列人墙,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冲来。 此时的宋军早已是人困马乏,别说是战斗了,连逃跑都做不到,最后只有辛兴宗带上十余名亲卫往东边逃去,其余人等包括郭药师在内,全部被耶律大石一网成擒。 在与萧干汇合之后,二人站在城楼上看着下方的宋军战俘,耶律大石皱眉道,“此战我军俘虏了四万余宋军,这么多人该如何处置?” 萧干也头疼道,“是啊,这些人留着只会浪费粮食,还要分兵看守,不如…” 说着他做了个划脖子的手势,意思显而易见。 耶律大石摇头道,“不妥,这些人杀不得,且不说杀俘不祥,一旦真将他们杀了,那咱们就和宋人结下了死仇,今后怕是要不死不休了。” 萧干一怔,有些不解道,“咱们此番可将南朝得罪的够呛,难道还有转圜余地不成?” 耶律大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你可有把握守住南京等地?” 犹豫了片刻,萧干如实回道,“若只是宋国这一个敌人,那我尚有七八分把握,可要是加上金国,那就不好说了。” 萧干话是这样说的没错,可他和耶律大石都很清楚,以萧干目前的实力,应付宋朝的报复都已经极为困难,如果再加上金国,那是万万没有对抗的可能。 “萧兄莫要忘了,除了宋金两国之外,还有个穆栩在旁虎视眈眈,此人未必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萧干挠了挠头,颇为沮丧道,“那依林牙之见,又该当如何,总不能叫我将南京道还与宋朝吧?” 耶律大石给出了他的建议,“为今之计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放弃南京道这个烫手山芋,要么想办法与宋朝议和。” “林牙不妨说说,怎样与宋朝议和。” 让萧干就这么放弃辛苦得来的地盘,他自然是舍不得,所以他想都未想的,就选了第二条建议。 耶律大石心下一叹,他方才这么说,未尝不是在试探萧干,想看看其愿不意愿同自己另起炉灶,结果却让他失望了。 “想同宋朝议和,就只能用这些战俘做敲门砖,再加上称臣的条件,或可一试。” 萧干狠狠地拍了下墙垛,不甘心道,“想我大辽昔日何等强盛,不想今日却沦落到这般田地,实在令人气馁的紧。” 耶律大石也叹道,“天意如此,夫复何言!” 沉默了一会之后,萧干转头盯着耶律大石,发出邀请道,“林牙你不如留下来帮我如何,咱们一起辅左燕王之子耶律鸿,说不得还有光复大辽的一天。” 望着萧干诚恳的目光,耶律大石差点就要答应下来,可一想到将要面临的敌人,他还是狠心拒绝道, “萧兄,大石复辽之心绝不在你之下,但南京道已成绝地,守在这里就意味着要应付北方金人、南方宋人,以及西方穆栩的三面夹击,根本就没有可能发展壮大。 你若真有心的话,不妨就带上燕王一家,与我跳出这个藩篱,咱们另寻一条出路如何?” 萧干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道,“林牙,你是打算脱离耶律延禧这个昏君?” 话说到这份上,耶律大石也懒得再做隐瞒,干脆将自己的谋划合盘托出。 萧干听了之后,思虑了良久,才苦笑道,“林牙这番构想,委实太过惊世骇俗,恕我不能跟随。” “萧兄,你最好再考虑一下,若是宋国不答应你的议和之请,留在这里必定十死无生啊!” “林牙休得再劝,我生于斯,长于斯,哪怕是死,也要死在这片土地之上。” 见萧干这般斩钉截铁,耶律大石自不好再劝,便道,“罢了,兄既已拿定主意,那小弟也无话可说。为了让兄更有把握与宋朝议和,小弟愿将俘虏的宋军全交给你,好助你一臂之力。” “那就谢过林牙一番心意,也祝林牙心想事成,异日重振我大辽声威!”萧干拱手拜了三拜,如此说道。 耶律大石也回拜了一礼,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转头看去,却见是一个信使匆忙跑了过来,远远就道, “大王,居庸关传来消息,张觉将军晚到了一步,那里已被云州穆栩拿下。” 萧干和耶律大石对视一眼,同时想到,“这厮果真出手矣。” 待仔细问过信使,两人才知道,就在萧干他们取得燕京之时,穆栩从妫州出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了居庸关,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 听完信使的话,耶律大石感慨道,“唉,从此事就能看出,穆栩怕是对南京道垂涎已久,只不过先前顾忌宋国反应,这才隐忍至今。” 萧干忿忿不平道,“没想到竟为这厮做了嫁衣,真是气煞我也!” 说罢,他又问信使道,“张将军如何说,可有重夺居庸关的可能?” 信使答道,“张将军回复说,居庸关防守极为严密,从城头帅旗来看,是定襄节度使穆栩亲自统兵,想要重夺那里怕是不太可能。” 萧干还要再问之时,却听耶律大石越俎代庖道,“你可回张将军,让他静观其变即可,若穆栩没有南下攻打燕京的意图,就按兵不动,不要随意招惹于他。” 信使见萧干没有说话,便应了下来,急忙去传令了。 待信使走后,萧干才道,“林牙这是什么意思,居庸关位置何等险要,若握在穆栩手中,则燕京永无宁日矣。” 耶律大石回曰,“小弟当然知道这点,可兄目前三面环敌,若再同穆栩发生冲突,殊为不智也! 而且兄可曾想过,你若同穆栩交战,那宋国势必会趁机北征,到时你待如何?” 萧干一惊,忙谢过耶律大石的提醒,随后又问,“就算我不做反应,可穆栩若南下又该怎样?” 耶律大石笑道,“关于这一点,兄尽可放心,穆栩此时绝不会出兵争夺燕京。” “愿闻其详!” “这个推断很简单,兄且细想一下,穆栩能这么快夺下居庸关,可见其对燕地发生的变故,那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兄以为然否?” 待见萧干点头以后,耶律大石接着说道,“按常理来说,穆栩有能力在此空当取下居庸关,那就证明他完全有能力趁乱夺下燕京等地,可他却没有这样做。 由此可知,穆栩那厮定是觉得时机不成熟,他怕从兄手里夺来燕京之后,宋国朝其讨要,因此才故意坐视燕地之乱。” 萧干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这般说来的话,这厮应该是在等宋国再次失败,对燕地无可奈何之时,他再出来摘桃子。” 说到这里,萧干自嘲道,“连我自个都不知道,是否可以从宋国手上保住南京道,不想穆栩却对萧某人这般有信心。 也好,既然他眼下不会出兵,那我就和他相安无事,等派人出使宋国回来,再根据形势决定下一步打算。” 耶律大石也认可萧干此话,随即他就提出告辞,并让萧干派出一支人马,随他去交接宋军战俘。 来到古北口要塞大门口,在临行之际,耶律大石踌躇片刻,向萧干建言道,“萧兄,若事不可为,当保存有用之身,万不可行玉石俱焚之事。” 萧干回之一笑道,“多谢贤弟好意,大不了到时就真投了宋国便是。” 哪知耶律大石却道,“非也,小弟认为真到了山穷水尽之日,兄或可去投穆栩。” 萧干疑惑道,“兄为何有此一说,那穆栩也是宋臣,与其投他,莫如直接投降宋国吧?” “兄有所不知,前番小弟和那穆栩有过一番接触,此人深谋远虑,不是久居人下之辈,他日后定会反宋。 说实话,小弟还真不看好宋国一方,如果真要对二者进行对比的话,宋国就好似昔日咱们大辽,而穆栩则为金国。” 萧干听后稍一琢磨,发现好像还真是这样,而且从某种程度来讲,穆栩可比方起家时的完颜阿骨打家底厚实多了。 “为兄记住了,兄自去吧。今日送君一别,不知将来可还有再见之期,万望珍重。” “萧兄留步,若大石此去一切顺利,异日定尽起大军,东来复我大辽江山,到时在与君一醉!” 说完,耶律大石向萧干一拜,然后翻身上马,向着远处奔去。 却说耶律大石北返之后,先将手底下的俘虏交给萧干部下带走,紧接着他就一面率大军向西,一面又派斥候打探萧平大军动向。 在大军行至距夹山不到二百里时,斥候传回情报,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坏消息,说是萧平在拖延金军的过程中,一个不慎中了敌人算计,如今大军被围困于夹山以北四十里处。 在听到金军对萧平所部围而不攻后,耶律大石一眼就看出了,金人这是围点打援之计,想引诱他前去救援,再将他们同时歼灭。 耶律大石本就有另立门户的打算,此时得到这个情报,就更是坚定了心中念头。 于是他当机立断,对金军毫不理会,直接绕道去了后方驻地,将那里的的部众和牲畜物资全数带上,向着遥远的西域而去。 第二百二十一章 折家归附 耶律大石这一临阵脱逃,立时引起了连锁反应。 在左等右等不见辽人救兵的情况下,完颜阿骨打是一头雾水,不得已只得下令,命斥候将侦查范围一再扩大,生怕辽人有什么阴谋诡计。 可谁想几天过去,斥候传回消息却道,没有发现任何敌军踪影,连先前不时有辽人出没的驻地如今也人去楼空。 到得这个时候,完颜阿骨打哪里还不知道,辽人必然是已放弃了被他们围困起来的大军,他一边怒骂耶律延禧胆小如鼠,一边就下令剿灭眼前被困辽军。 待将这伙辽军解决,时间又过去两日,就在完颜阿骨打考虑下一步方略时,完颜宗弼前来禀报道, “父皇,儿臣从契丹崽子口里得知了两件事情,特来向父皇回禀。” “你且说来听听。” “第一件事,耶律延禧那厮在咱们来之前,就丢下大军逃去了长城附近,准备避入关内云地,寻求穆栩庇护。 第二件事,辽军本有七万余人,除了被咱们歼灭的三万人外,其余四万多人由耶律大石带着,前去迎击宋军了。” 完颜阿骨打听了儿子这话,顿时皱眉道,“若前几日探马发现北来的辽军属实的话,那宋军看来是凶多吉少了,这个耶律大石是个人物。” 接着又问,“那穆栩又是什么情况,可是先前迭孛那孩子出使之人?” 想到死去的儿子,完颜宗弼心中一痛,回道,“父皇明鉴,正是此人。” 完颜阿骨打奇道,“可打听清楚,此人为何要庇护辽人?” “好让父皇知道,那是因为耶律延禧将女儿嫁给了穆栩,二人如今是翁婿关系。” “哼,耶律延禧这狗东西,也就剩下卖女求荣的本事了!” 即便耶律延禧已成了丧家之犬,但一提到这家伙,完颜阿骨打口中依然没有好话。 完颜宗弼当然知道,自家老子和耶律延禧之间的恩怨情仇,于是便问,“可要南下攻打云地,逼那穆栩交人?” “不急,咱们对这个穆栩的事情所知不多,还是不要冒然行事。” 完颜阿骨打虽恨不得早一日,将耶律延禧擒来跪在自己膝下,但多年来养成的谨慎习惯却提醒着他,不要随意打没把握的仗。 思量片刻后,他道,“派出使节去给宋国传信,问清楚他们的军队是何情况,顺便让他家天子传旨给穆栩,令其将耶律延禧交出来。” 完颜宗弼不解道,“父皇,那穆栩虽是宋臣,但实际却是一方诸侯,从其能不经宋国同意,便暗自娶了辽人公主来看,这人怕是不会遵守宋国天子之旨。” “朕岂能想不到这点?可正因如此,朕才偏要这样行事,如若不然,怎么和宋国讨价还价?” 完颜阿骨打摆了摆手,示意儿子不要大惊小怪,随后又给儿子解释道,“本来按照咱们和宋国的盟约,此战之后要将来州送给他们,再帮他们剿灭盘踞在平州的辽人余孽。 可你也看到了,此战宋军一点忙没帮上不说,反而因他们的缘故,让那耶律大石带兵跑了。这种情况下,要是再按盟约行事,咱们金国可就太吃亏啦!” 完颜宗弼不以为然道,“依儿臣说,宋人向来软弱,连辽人都能压着他们打,当初何必找他们合作,完全就是浪费时间。” “你小子懂什么,你以为朕找宋国合作,真是为了对付辽人吗?” 完颜宗弼一愣,忙请教道,“还请父皇指点迷津。” 面对四子的问题,完颜阿骨打摇头失笑道, “国与国之间的来往,可不光要有实力,还需要看声望。咱们大金方建国不久,除了辽人被打怕了,承认我等之外,还有谁认可大金这块招牌? 正因如此,朕才非要同宋国会盟。只因一旦有了宋国这个中原国家的认同,像是西夏、吐蕃等国,才不至于小觑我等,咱们与彼等建立正常邦交,也就水到渠成矣。” 若是穆栩此时在场,一定会为完颜阿骨打拍手叫好,此人的确是这个时代最杰出的政治家和军事家,要是真有人将他当蛮子,那就大错特错了。 与完颜阿骨打相比,在其之后继位的完颜吴乞买可就差的远了,虽然金国是在他的手上达到了巅峰,彻底灭亡了辽国和北宋,压的西夏和南宋等国,以及蒙古等周边部落抬不起头。 可有一说一,完颜吴乞买的做派更像是个部落酋长,而非是一国之君。 就拿金国在覆灭辽、宋之后,对两国皇家的作为来说,根本就是野蛮人的行径,没有一点大国风范。 人家其后入主中原的蒙古人和满洲人,都知道要找个前朝皇室成员封个爵位,将其好吃好喝的供起来,作为一个牌坊给天下人看。 可女真人是怎么做的?这些蛮子没有一点胜利者的风范,强迫二国君主行牵羊礼,甚至让被俘虏的宫妃女卷当众袒胸露乳,稍有不满就将人投入洗衣局等教坊司,其行径之卑劣,简直令人发指。 完颜吴乞买等人却不知,正所谓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由于他们当初太过没有底线,导致后世子孙要为祖宗还债。 时间到了金国末年,随着蒙古人的崛起,天下局势仿佛走了个轮回,除了南宋的角色没有改变之外,金国与蒙古的关系,就似昔年的辽国和金国,只是强弱却调了个个。 尤其是公元1206年,韩侂胃发动开禧北伐,宋军一度收复淮北地区,其后成吉思汗见状,率军于公元1211年发动蒙金战争,在野狐岭大破丞相完颜承裕与将领独吉思忠率领的四十万金军。 到了这个时候,谁都能看出,金国最好的出路就是与南宋议和,携手抵挡蒙古南下。 可因为有完颜吴乞买等人当初施加在宋朝皇室身上的屈辱,使得南宋朝廷明知与蒙古合作,就如当年和金国合作一样是与虎谋皮之举,但仍然选择与蒙古结盟,誓要报仇雪恨。 最终,于公元1230年两国三路伐金,后者当时及及可危,只剩残余势力负隅顽抗。 眼看汴州被困,金哀宗迁都归德府,并任命崔立为大将军镇守汴州。后者知道自己的抵抗不过是杯水车薪,没过多久就选择了投降。金哀宗得知这个消息后,随即上吊自杀。 在金哀宗死后,两国依旧没有罢手,在金国的土地上大肆屠城杀戮,将七百万女真人杀的只剩十万左右,还将金哀宗的尸体一噼两半,各自拿回去给自家皇帝请功。 可以说古往今来亡国者,若论结局凄惨,则无出金国左右者。 但这又怪得了谁呢,无非是一报还一报罢了。种恶因得恶果,若没有完颜吴乞买等人昔年种种,他们子孙也不至于落到那般下场。 言归正传,且说完颜宗弼在听了这一番话后,总算是明白了父亲完颜阿骨打的一片苦心,他连忙表示受教,跟着又询问道,“父皇,那接下来咱们该如何行事,是否要撤军回辽东?” 完颜阿骨打思量许久之后,说道,“等等再说,可加派人手,四下寻找一番,看能不能找到辽人残部。” 说罢,他忽然叹息道,“朕这些日子身体愈发沉重,怕是天命已至。所以在临死之前,朕希望亲手终结辽国,为自己的人生画个圆满结局。” 听到父亲出此不吉之言,完颜宗弼当即红了眼睛,忙出言劝慰道,“父皇乃是咱们女真人不世出的大英雄、大豪杰,自有祖神庇佑,儿子相信,您的身子不日就会好转。” “好啦,休效此小儿女态!朕还不用你小子来安慰,你且照我吩咐去办就是。” …… 黄昏,居庸关上。 穆栩望着远处一片昏黄的原野,问身畔的孙翊道,“你是说宋军一部分溃兵逃到了独石口,想从那里入关?” 孙翊抱拳回道,“回使君的话,折将军派人来是这样说的没错,除此之外,辽人那边也有使节前来,耶律延禧要求我方遵守盟约,放他们进来避祸。” “嘿,这还真赶到一块来啦!回复折彦文,让他放耶律延禧一行入关,除去一百护卫,其余随行兵马必须交出武器,接受咱们监视。至于宋军嘛,他们来了多少人,可有说他们领头的是谁?” 孙翊面露古怪之色的答道,“宋军来了两部人马,约有五千余人,领头的将领,一个是宋江,一个是韩世忠。” 穆栩眼前一亮,笑道,“不想竟是老相识,看来我得亲自走一遭了。” 孙翊闻言急道,“使君若是离开,萧干等人来犯又该如何?” 穆栩沉吟道,“萧干要是个聪明人,就不该这个时候来招惹我等。不过也不得不防,这样吧,我稍后就传令下去,从儒州再调三千人马与你。如此一来,居庸关就有了一万两千守军,足够应付敌人来犯。” “是,属下决不让敌人踏上关口一步。” 穆栩背着手一面向关下行去,一面嘴里交代道,“孙将军的本事,我自是一百个放心。待我走之后,将军除了守卫居庸关外,还要多多关注燕地局势。” 孙翊应道,“末将知道该如何办,使君尽管放心就是。” 想了想,他又好奇的多问了一句,“使君,您说大宋朝廷可曾知道道北征失败,以及燕地的变故?” 穆栩琢磨了下,回道,“燕地紧邻雄州等北方重镇,想来朝廷应该已得知了此事。倒是北征军有燕地阻隔,说不得他们对此尚一无所知。” 说到这里,他自顾自道,“再怎么说我也是宋臣,还是该将此事通报于朝廷知道才对。” 孙翊先是一笑,随后就叹道,“唉,末将早年随童贯征西夏时,曾与辛兴宗那厮共事过,那时就发觉此人仗着童贯的势,目中无人不说,还喜欢嫉贤妒能。 朝廷用谁不好,却偏要任用此人,真是合该有此一败,只是可惜了那些普通将士,被这厮连累的枉自送了性命。” 穆栩对此却有不同意见,“朝廷用人确有问题,可归根到底还是因没有处理好燕地之事。只短短年余,就将那里治理的鸡飞狗跳,尽失人心,轻易就让萧干得了手,真不知说什么好了。” 孙翊随口附和了几句后,试探穆栩口风道,“既然如此,那不如趁萧干、张觉立足未稳,将燕地夺到咱们手中?” “可是下面的兄弟们有意见了?” “使君所见极明,张清将军他们都托末将代为询问,何时才能一展身手?” 穆栩笑着摇了摇头,“你告诉他们,将来且有他们立功的机会,先不要着急,目下还不是取燕地的时候。” 说完,他也不再过多解释,当日连夜就带着亲卫往独石口去了。 到得那里之时,已是第三日上午,关上负责巡视的士卒看到穆栩帅旗,连忙通报下去。 折彦文得知穆栩亲来,自不敢怠慢,赶紧命人大开关门,带人迎了出来。 两下厮见过,穆栩上下打量一番折彦文,满意的点点头,“彦文如今看着更像个将军了,怎么样,在这里可还习惯?” 折彦文边请穆栩入关,边嘴里回道,“还真有些不习惯,昔日在府州时,三天两头就要和西夏人干一仗,哪知到了这里,却整日无所事事。” 穆栩笑道,“前日孙将军跟我说,下面的弟兄们都静极思动,我还以为只是个例,没想到彦文也是如此想打仗。” “嗨,使君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折家子弟自来便是以战场为家,早就习惯了,一时哪改的过来。” 穆栩听后,夸了两句折家家风,随即话锋一转,“我先前让你给你父亲去信,他是如何答复的?” 折彦文迟疑了下,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父亲原则上同意彻底归顺使君,就是…” 穆栩心下一喜,迫不及待道,“折府君有何条件,你直说就是,不用如此吞吞吐吐!” 被穆栩一激,折彦文只好咬牙道,“家父的意思是,希望能将二伯之女月美许配给使君,两家结为秦晋之好。” 穆栩当即恍然,他就奇怪昔日折彦文初到自己帐下效力时,为什么要带上族妹,原来折家那时就打着这个主意了。 想了下折月美的样貌为人,穆栩心中暗自吐槽,“这丫头美则美矣,却又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主,如果再娶了她,我这后宅可有了四位女将军了。” 话虽如此说,但穆栩也清楚,纳一个折月美来换得折家效力,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傻子才不干呢。 当下便道,“我向来敬佩折可适将军为人,可叹他却英年早逝,使我缘铿一面,能娶他的女儿,那是求之不得,你回你父亲一声,就说我同意了。” 折彦文喜不自胜道,“末将今日就派人传信回去,让父亲送月美到云州来。有了这层关系,我们折家今后必以使君马首是瞻,绝不背叛!” 第二百二十二章 韩世忠 搞定了折家,意味着穆栩在南线的地盘再无破绽,接下来就可以安心对付北面的金人,以及找机会夺取燕地了。 就在穆栩盘算着心事的时候,一行人路过关内一处军营,折彦文指着里面说道,“使君,逃回来的宋军就安置在里面,您可要进去看看?” 穆栩想了下,回道,“稍后再见他们不迟,先去见下我那位便宜岳丈,他如今人在何处?” 说完,他见折彦文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不由奇道,“可是有什么我不知道之事?” “使君有所不知,那位大辽皇帝自入关后,对卑职安排的住所极为嫌弃,非要住自己的帐篷。卑职没有办法,最好在关尹衙门旁找了个空地,由得他去折腾。” 听到折彦文这番解释,穆栩不禁大摇其头,对耶律延禧真要写个大大的服字,这家伙已丢了偌大的江山,竟还这般不知悔改。 也不知原本的历史上,他和赵佶父子是怎么在五国城度过那十几年囚禁生涯的。 野史传言,当时金人故意逼迫他们三人玩马球,赵佶父子没两下功夫就被战马踩踏至死,而耶律延禧这厮竟还坚持了许久,要不是金人非要杀他,说不得还真能躲过一劫。 说话间,穆栩便在折彦文德带领下,来到耶律延禧住处,方一进院子,就见这厮正蹲在空地上,拿着新鲜的肉食喂着两只猎犬,待穆栩定睛看去,发现这猎犬还是自个送的。 两只猎犬当先察觉有生人到来,霎时间朝着大门处狂吠不止。 耶律延禧见状,自是也看到了穆栩的到来,他先命人将狗牵走,然后便毫不见外的向穆栩抱怨道, “贤婿你可来了,快跟你的手下说说,让他们给朕换一个住处,这里又是逼仄,又不能打猎,实在让人心焦。” 穆栩见其这般没心没肺,不由大为惊奇道,“岳父可知耶律大石之事?” 耶律延禧破口大骂道,“休提那个乱臣贼子,亏得朕那么信任他,却这般辜负圣恩,着实狼心狗肺。” “那不知岳父日后有何打算?” 耶律延禧脸色勐的一变,用讨好的语气道,“唉,事到如今,朕…我也不想着复国了,只望贤婿看在余里衍的份上,能给我找个山清水秀之地,让我了此残生就好。” 穆栩仔细留意了一番耶律延禧的神情,发觉他确实不像是说假话后,便轻笑道,“好说,这是小婿应该做的,定不让岳父失望。” 耶律延禧一喜,方要说些感谢的话,却见穆栩抬头用下巴点向自己身后,说道,“岳父既打算日后安稳度日,那随行众臣该如何安置?” “这…”耶律延禧迟疑的看了眼闻讯而来的一干大臣,眼含期望道,“不如就让他们去贤婿帐下效力,如何?” 穆栩却笑而不语,他可不愿意收下这些人。现如今辽国有本事的大臣,不是战死沙场,便是另谋高就,剩下的这些不过是歪瓜裂枣罢了。 正当他准备找个说词回绝此事时,就见萧奉先突然三两步来到近前,跪在耶律延禧前方。 “陛下,臣侍奉您多年,怎舍得一朝离去?惟愿余生陪伴陛下左右,还请陛下恩准。” 在萧奉先的领头下,一干耶律延禧的近臣皆跪下哀求起来,不时表达着不舍和忠心。 穆栩在一旁冷眼旁观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下没有丝毫感动,只觉得极为好笑,这些人明显是早已商量好了,故意演戏给他看。 不过这样也好,算他们识趣。反正耶律延禧带来了无数财宝,足够养活他们了,如此还省去了他的麻烦。 想明白这点,穆栩当即就出声劝道,“岳父,众位大人这般忠心耿耿,那您就不要拂了他们的好意。再者说了,有您的这些爱臣陪着,您也能更好的颐养天年不是?” 从本心来讲,耶律延禧只愿留下像萧奉先等少数心腹之人,根本不愿管旁人死活。可他同样不是傻子,自是听出了穆栩话里对这些人的不待见,心下颇不是滋味,只好违心道, “那就让他们跟着吧,也算成就一段佳话。” 说罢,他连忙又问穆栩,“贤婿,不知你要将我等安排在哪里居住?” 这个问题完全就是多此一问,用脚后跟想都知道,穆栩肯定要将耶律延禧放在自己眼皮底下的,果然就听他道, “当然是云州,那里到底繁华一些,岳父住的也能更自在点。” “也好,那不知我等何时起行?” “明日如何?” “贤婿可要同行?” 穆栩摇头道,“眼下金人仍在关外盘桓不去,我怎能轻易离开。岳父可先行一步,我会给余里衍去信,让她负责迎接于你。” 耶律延禧一听金人消息,立即便道,“好,那就有劳贤婿矣。” 与穆栩告辞出来,折彦文跟在穆栩身后小声问道,“使君,辽主为何不提那两千骑兵?” 穆栩笑着反问道,“你觉得我这位皇帝岳父是蠢人吗?” “谁不知道他是个有名的昏君,自然是个蠢…不是个聪明人。” 折彦文差点脱口而出蠢货一词,直到想到耶律延禧再不堪,那也是穆栩的岳父,便连忙改口道。 谁知穆栩一点都没放在心上,还道,“你想说他是个蠢货是吗?” 折彦文连忙请罪,“属下失言,请使君责罚。” 穆栩摇了摇头,“你不过是说出了时下之人的看法,又何罪之有?” 接着,只听他继续道,“谁都清楚耶律延禧是个昏君,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个蠢人。若他果真蠢得无以复加,何以能做二十年天子?” 折彦文一愣,不由自主道,“经使君一说,好像还真是这样。” “这下你懂了吧,他知道不管提不提,那些兵马都会被我吞并,又何必再惹我不快?”说到这,穆栩又道, “其实又何止是他,我且问你,咱们东京城那位官家是聪明人吗?” 这次折彦文没有一丝犹豫就道,“不是,家父曾经说过,赵官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乃是再聪明不过之人。” “那你说他是个好皇帝吗?” 折彦文顿时明白了穆栩的意思,但终究曾为宋臣,不好直言赵佶之过,便道,“算不得明君,可也未有大的过失。” 穆栩嘴角微微勾起,浮现出一个讥诮的表情,也不再为难折彦文,叹道,“是啊,目前来看倒还过得去,且看将来吧。” 折彦文不懂这话里头的深意,所以并未多想,索性转移话题道,“使君可要放关内宋军离去?” “这些人家卷大多都在宋境,留下来也不一定真心为我卖命,还要浪费咱们的粮草,放他们去吧。不过再那之前,我要见上几人。” “还请使君示下,属下这就去传他们前来拜见。” “嗯,就宋江和韩世忠。对了,让吴用也一起。” “是,属下去去就回,使君可先去歇息片刻。” 约莫半个时辰后,独石口关尹衙门正堂之外,宋江三人在折彦文的带领下,行色匆匆而来。 与宋江二人面露紧张不同,韩世忠就自在多了,甚至一路行来,还有闲情逸致观看穆栩亲军军容,直到听到折彦文向内通报的声音,他才收回视线,老实的跟在宋江两人之后进入大堂。 方一进去就见一个头顶金冠,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端坐上首,韩世忠暗自纳罕,“听闻穆栩年纪轻轻,兼又相貌堂堂,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恰在此时,穆栩眼光投来,一股气势扑面而来,韩世忠一惊,忙随着宋江、吴用躬身拜道,“小人见过大人!” “免礼!” 看着堂下的宋江,穆栩感慨万千,曾几何时他以为此人会是最大的对手,可如今再与其相见,却只觉恍然隔世,心中没了一点波澜。 “宋大人,别来无恙乎?” 宋江强忍胸中酸涩,堆出一个笑脸道,“有劳大人惦念,下官一切尚好,倒是大人今时今日早已位极人臣,实在令人佩服不已。” “是吗?可我怎么听说,宋大人几次三番曾向上官建议,说什么穆某人日后必反,不知此事可是真的?” 宋江乍听此言,第一反应就是以为,穆栩要对他下手,正不知所措时,就见吴用回道, “大人定是被人骗了,想我等兄弟与大人皆出自山东,算得上有同乡之谊,怎会做此下作之事?” 被吴用这一打岔,宋江立时回过味来,明白穆栩可能是在虚言恫吓,随即就附和道, “是啊,这肯定是有人在挑拨离间,小人心底不知有多敬仰大人,万不会行此鬼祟之事。” 穆栩定定瞧着二人,直将他们看得冷汗打湿了后背,才澹澹的道,“如此说来,是我误会喽,还请宋大人多多见谅!” 宋江忙低头道,“不敢,不敢!” 眼见宋江这个样子,穆栩只觉一阵索然无味,也没了再同其说话的心思,随意朝折彦文摆了摆手道,“给宋大人一份通关文书,放他们去吧!” 此话对宋江不亚于天籁,他已顾不得细究为何穆栩这般轻拿轻放,急忙拜了三拜,“大人今日之恩,小人永世不忘。” 说完,见穆栩连话都不回,宋江怕再生变故,便急忙拉着吴用随折彦文去了。 见剩下了自己,韩世忠急道,“大人,还有小人呢!” 穆栩却道,“泼韩五,你且稍安勿躁,我有话同你说。” “咦,大人怎的知道小人诨名?” 穆栩也不解释,只道,“你可坐下说话。” 韩世忠胆量极大,听到这话也不矫情,竟真的一屁股坐于下首,侧身对着穆栩,一副洗耳恭听之状。 穆栩这时才看清楚了他的样貌,但见其三十许上下,体态魁梧,双目有神,风度潇洒,最令人诧异的是,浑身皮肤如雪练似的白,一点也不像是个军中莽汉。 提到韩世忠这身皮肤,还有一则典故。 韩世忠出生贫寒,而且又不喜欢读书,整日没事就在街上喝酒发酒疯,又爱舞刀弄枪的,还喜欢跟狐朋狗友去逛一逛花街柳巷,乡人遂送其外号“韩泼五”。 如果生在盛世,韩世忠绝对没有什么出人头地的可能。 但韩世忠出生在了一个动荡的乱世,且他的家乡又在宋朝的边境绥德,因此西夏人时常犯边,这就给了他出人头地的机会,可以依靠自己的武力从军,从而在社会上博得一席之地。 当然这都是后世人尽皆知之事,且按下不表,这里只说他的皮肤由来。 说是由于韩世忠年少时生活不检点,导致生了一身烂疮,许多地方的皮肤都溃烂了,散发出一阵阵恶臭,连家里人都忍受不了。 为了不影响家人生活,韩世忠遂经常去野外水潭洗漱。 却说有一次,他正在水里洗澡,突然不知从哪里窜出一条大蟒蛇,将其死死缠住。 幸好当时离岸边不远,韩世忠便将蟒蛇拖上岸边,一路缠斗着回了家中,喊家人前来帮忙。 但韩家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都不敢靠近,韩世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冲进厨房找了把菜刀,一刀将蟒蛇的头砍去。 其后想到差点命丧蛇口,这家伙便不顾家人阻拦,将蛇给烹了,整个吃入了腹中。 谁想之后的日子里,韩世忠身上的毒疮竟然好了不说,还得了一身女人见了都羡慕的好皮肤。 从这以后,大家便都说其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日后定然位列三公,多年后果然应验。 穆栩前世看史书时,就曾看到过这一段,今日见了韩世忠本人,不免来了兴趣,便开口问其真假。 韩世忠初时还以为,穆栩一开口就要说军机大事,却不想竟问他这种乡野传闻,一时大感好笑,但还是回道, “确有此事,但那蟒蛇只有碗口粗细而已,并没有乡民传说的那般巨大,就更谈不上什么蛟龙入世一说了。” 穆栩一听还真有此事,不由啧啧称奇,连道非常之人,定有非凡际遇。 韩世忠连忙自谦几句,末了,终于忍不住问道,“大人将小人留下,不知有何见教?” 穆栩倒也直接,“我早闻你韩泼五的大名,自是想留你于帐下效力,不知意下如何?” 第二百二十三章 左右摇摆 韩世忠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就不解道,“某家不过是个小人物,从军十年才官至团练使,怎值得大人看重?” 穆栩摇头道,“职位高低又不能代表才能,我知臣良乃太尉之才,又何必自谦?就说旧年平江南之事吧,以臣良擒获方腊的功劳来说,最不济都该官至一州统制。” 韩世忠听到这里,心中五味杂陈,他这些年立的功劳又何止这些,可那又怎么样呢? 谁叫他在朝中没有靠山,功劳被人顶了都没地方说理,连穆栩一个远在边塞之人都知道,是他韩世忠生擒的方腊,可朝廷却对此视而不见。 这般大的功劳,还不是落在了辛兴宗头上。 原因无它尔,人家辛兴宗乃是童贯心腹,明知其抢夺属下之功,可照样有人为其兜底,要不然韩世忠这个团练使怎么来的?不过是童贯为了让他闭嘴,故意给的好处而已。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岳飞和韩世忠能位列南宋的中兴四将,还多亏了靖康之变,否则若在太平岁月,他们这等出身想要出人头地,那是千难万难。 就在韩世忠犹豫之际,便听上首穆栩又道,“以臣良的本事做个团练,委实太过屈才,我准备任命你为都统制,独立统领一军,不知你可有信心?” 韩世忠心头一热,脱口而出道,“怎么没有,区区…” 话一出口,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么说,不就代表答应穆栩的招揽了么? 果然,就见穆栩直接顺势拍板,“好,本官没有看错人,从今日开始,你就是妫州都统制!” 韩世忠倒是光棍,索性也就认了,当堂便拜了穆栩为主。 穆栩则亲自扶起韩世忠,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军械妫州府库就有,你持我手令去提就是,但给你的兵马,却要你自己去招。” 韩世忠信心满满道,“大人瞧好就是,不出一年时间,末将就能给您练出一支强兵。” 哪知穆栩却道,“最多给你八个月,有没有问题?” 韩世忠盘算一番,咬牙应道,“没有问题,但粮饷必须足额发放,还需再给末将至少两千战马。” “我给你五千战马,至于粮饷那就更不在话下,倘若到时你发现有人吃空饷,可亲自来报于我知,我非揪了这人脑袋不可。” 有了穆栩这番承诺,韩世忠疑虑尽去,连连保证一定按时完成任务。 在随后的交谈中,穆栩发觉韩世忠这家伙果真不负韩泼五的名头,性子比岳飞圆滑多了,只片刻功夫,就和他自来熟的有说有笑起来,一点都不见外。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若韩世忠是个不懂变通之人,他也不能在赵构赵九妹手上善终,最后还能位极人臣。 在谈过话后,穆栩又留韩世忠吃了顿酒,便将其打发去了任上,而他本人则留在独石口要塞,时刻关注金人动向。 …… 东京汴梁。 赵佶这些日子过得并不快活,坏事可谓是一件接着一件。 他本以为此番和金国联手,不久便能收到捷报,连献俘于太庙的吉日都已看好,但谁知先有燕山府失陷在前,后更是传来北伐大军全军覆没的消息。 一时之间举朝哗然,便是民间也议论纷纷。 为了平息非议,赵佶不得下了罪己诏,这才好不容易将事情的影响压到最低。 光是坏影响倒也罢了,却还难不住登基多年的赵佶,可摆在大宋君臣眼前的,还有如何善后一事。 为此,赵佶连着开了几日朝会,可与众臣商量来商量去,都没议出个所以然。 先说燕山府之事,当日消息方一传达,李纲等大臣就建议,要趁萧干、张觉立足未稳之际,发大兵迅速将其剿灭。 赵佶对此自是深以为然,可等他一问新任命的宰相李邦彦,当即差就为难起来,你道为何? 却是李邦彦回道,“官家,年来朝廷大事不断,已将户部花的空空如也,哪里还能筹措出大军出征军费?” 赵佶皱眉一想,发现还真是这样,这两年来光大仗就打了三场,还有设立燕山府等事,处处都是花钱的地方。 “那便启用封桩库。” 蔡攸出列提醒道,“官家,旧年平定方腊时便已用过一些,后来童太师北伐又用了一些,如今封桩库内也没了银子。” 赵佶闻言立即拉下了脸,口中不悦道,“你等日日跟朕说,咱们大宋富甲天下,怎的现下却连一点军饷都凑不出,这是什么道理?” “臣等知罪。” 望着殿下一众请罪大臣,赵佶怒火更炽,当即一拍龙椅,喝骂道,“知罪、知罪!朕不是要你等知罪,朕要的是办法!李邦彦,你身为少宰,便由你先说。” 李邦彦暗暗叫苦,二次为相的喜悦一下消失的无影无踪,好一阵绞尽脑汁才道,“不如提前征收宣和五年之税?” 赵佶听后觉得倒也是个办法,正要下旨如此办理时,便听白时中道,“官家,王少宰在位之时,已将赋税征到了宣和七年,若再征下去,怕是…” 话虽未说完,但赵佶怎能不知其未尽之语,他顿时沉默起来,心中只觉说不出的怀念蔡京,若有其在,必能解决他的银钱烦恼。 想到这里,他不由便动了召蔡京进京的念头。 恰在此时,也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就听蔡攸又道,“官家,微臣有一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蔡爱卿但说无妨!” “是,微臣的意思是,莫如官家给定襄节度使穆栩下道旨意,让他出兵平定燕山府之乱。” 话音刚落,赵佶还未说同意与否,李纲就跳出来反对道,“官家万万不可答应,穆栩虽为宋臣,实为逆贼也,其本就统有云地,若在占据燕地不还,岂不更加势大难治?” 高求也趁机道,“臣附议,李大人言之有理,对于穆栩是该小心提防。” 蔡攸见二人这般不给面子,立即就道,“哼,注意你等说词,有什么证据表明穆栩要造反,莫要忘了他还是茂德帝姬之婿呢!” 李纲可不会给蔡攸留情面,马上反唇相讥道,“蔡大人怎的不提他还是辽主之婿?” “你…” “够了,朝堂之上,岂容尔等吵吵闹闹!”却是赵佶看不下去,出言喝止了两人。 待几人回到班次,赵佶正要张嘴再说些什么时,就见一个内侍手捧一份帛书,从侧殿拐了进来,对梁师成耳语片刻,将帛书交给了他。 随后梁师成便来到龙椅旁,低声回复道,“官家,鸿胪寺急报,金国有国书送达。” 赵佶一愣,但还是接过帛书看了起来。 看罢,他忽然开口点了蔡攸、李邦彦、高求等心腹重臣去福宁宫议事,然后便宣布散朝。 半柱香之后,蔡攸等人依旨来到福宁宫内,却见童贯不知何时早已在此等候,几人当下就是一凛,明白这厮怕是要因祸得福,重新被启用了,于是便纷纷上前与其打起招呼。 一行人虚与委蛇间,换了身道袍的赵佶重新出现,方一坐定就道,“梁大官,你将金人的国书给众位爱卿看看。” “是,仆臣遵旨。” 梁师成应了一声,将帛书交给几人传阅。 等众人各自看过,赵佶才道,“都说说吧,你等如何看待金国的国书。”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由李邦彦当先道,“官家,微臣觉得金国的要求未尝不能答应,毕竟以区区辽主来换取金国出兵相助,怎么看都是桩合算的买卖。” 高求几人皆随声赞同,只有蔡攸、童贯、郑居中三人不语。 赵佶见状便问,“三位爱卿难道有不同意见?” 蔡攸道,“官家,前番与金国结盟之事,穆栩便是反对最为激烈之人,其不但三番五次上书朝廷,甚至还给郓王和臣来信,在信中痛陈其中利害。 眼见不能阻止此事后,他更是娶了辽国公主,可见其对金国极为敌视。如今想让他交出辽主,怕是千难万难。” 赵佶当然听出了蔡攸这番话,除了是在点出此事难度外,还有为穆栩解释的意思在里面,但他这时的关注点不在这里,便对此不置可否,只随意点了下头,就问童贯, “童爱卿怎么说?” 经过之前的打击,童贯现如今看起来老了十岁不止,连腰都句偻下来,但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他现下可谨慎多了,就听其道, “官家,微臣只有一个疑问,那就是金人今日既然可以毁约,那谁能保证异日不会再来一次?” 此言一出,让在场好几人冷静下来,唯有一心急于作出成绩的李邦彦道,“依本官说,童太师这是在杞人忧天,想那金国也是大国,怎会随意作出出尔反尔之事? 再者说了,目下朝廷府库不丰,而金人又实力强大,有了他们出兵相助,平定燕地不是易如反掌吗?” 郑居中向来看不上李邦彦这个浪荡子弟,闻言立即冷笑道,“李大人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会出此天真之语?” “郑大人这是何意,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本官非要请官家治你诽谤之罪!” 郑居中懒得再理李邦彦,他向赵佶施了一礼道,“官家,虽说此次我朝北伐失礼乃是事实,但不可否认的是,咱们认真执行了盟约,为此还搭上了燕地,金国凭什么临时变卦? 就像童太师所说的那样,凡事有一就有二,若是金国这回得了便宜,变得更加欲壑难填,提出更离谱的条件,难道我朝也继续答应不成?” 说完,他见赵佶若有所思,便再接再厉道,“即便金人此次会遵守盟约,微臣认为官家也该拒绝他们出兵之议。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谁知让他们替我朝平叛,彼国会不会来个鸠占鹊巢。” 元朝宰相脱脱曾这样评价赵佶,“宋徽宗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耳。” 这话总结的那是相当到位,此时的赵佶就将这一点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初时认为李邦彦说的有理,其后听了郑居中的谏言,又觉得金国确实不得不防,一时间心里左右摇摆,竟不知到底该听谁的好了。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就显示出了梁师成的厉害,这厮作为赵佶的体己人,之所以能够多年来恩宠不断,那是有原因的。 就像前些日子,因他和王黼住宅相通一事,以至于犯了赵佶这个天子的忌讳,最终使得王黼被罢相,但梁师成却依旧屹立不倒,由此就可知此人媚上的本事。 “官家,几位大人各有各的道理,那不如折中一下如何?” 赵佶急道,“如何折中,卿家可速速讲来?” 梁师成撇了蔡攸几人一眼,这才不紧不慢道,“官家不妨依了金国,向定襄节度使穆栩传道旨意,命他将辽主交给金国就是。” 一听这话,赵佶当即失望道,“先不提穆栩会不会听朕的,即便是他听了,可郑爱卿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理此事。” 谁知梁师成却摇头道,“非也,陛下此言差矣。” 接着,面对赵佶的疑惑,梁师成侃侃而谈道,“官家如果给穆栩下旨,至少有两个好处。 其一,可借此机会,试探一下穆栩是否真的怀有二心。 其二,可向金国转达咱们大宋的诚意,免得落其口实。” 赵佶情不自禁的点头道,“爱卿这个主意不错,可谓是一箭双凋,那就这么办吧。” 说完,他又迟疑道,“那燕山府之事就暂且搁置?” 论起揣摩上意,梁师成自是个中好手,但说到军国大事嘛,他就没什么真本事了,不过这也难不住他,只稍一思量,这厮便决定给童贯卖个好。 “官家何不问问童太师呢,他身经百战,必能给官家一个确切答桉。” “瞧朕这记性,险些忘了召童爱卿来的目的。” 赵佶说着就将目光转向童贯,向其询问道,“目下朝廷银钱不济,如此情况可能出兵?” 童贯先是感激的看了眼梁师成,随后就恭敬道,“启禀官家,微臣认为可以,只需变通一下即可。” 第二百二十四章 迎战金军 接着,童贯便说出了他的主意。 “回官家的话,微臣的办法很简单,那就是待收复燕山府后,收回前番对常胜军的赐土,重新赐予此次北伐将士,用土地代替饷银。如此一来,朝廷这回出兵,就只需准备粮草便可。” 听到童贯的建议,在场之人面面相觑,郑居中忍不住道,“童太师,这个法子虽可解决军费短缺问题,但恐怕会影响朝廷和官家的信誉啊。” 童贯方要作出解释,心里记恨郑居中方才举动的李邦彦,立即就反驳道, “郑大人言过其实矣,官家是曾赐土给常胜军,可彼等眼下不是战死便是投降了辽人,再加上燕山府已经落入敌手,前番的赏赐自然不能再作数。” 郑居中理都不理这厮,继续向赵佶进言道,“官家,不提投降的士卒,可战死的怎么说?朝廷没给抚恤也就罢了,若再收回前头的恩赐,这万万使不得啊!一旦此事传播开来,以后谁还敢为朝廷卖力厮杀?” “卿家是否太过杞人忧天?就像李爱卿说的那样,常胜军既然已经除名,那收回对他们的赏赐自是顺理成章之事。” 赵佶对此颇不以为然,待见郑居中还要再劝,便随口许诺道,“当然,卿家这番考虑也有些道理,那不如就这样,等统计出北征将士阵亡名单,朝廷再酌情抚恤一番也就是了。” 说罢,他便迫不及待的追问童贯,“该从何处调兵,卿可有计议?” 童贯显然在来时已想过这个问题,因此没有丝毫停顿的回道,“启奏官家,种师中的泾源军平定田虎之乱后,目下仍在河东驻扎,可调其部征讨燕地。” “怕是兵力有些太薄。” 被童贯抢了差事的高求闻言,当即就道,“官家,大名府尚有五万河北禁军,或可抽调一二。倘若还是不够,微臣还可从京城禁军中,抽出三四万精锐。” “好,那就有劳高爱卿调拨五万人马,交到童爱卿手上。” 夸了高求一句后,赵佶当庭就给童贯下了旨意,重新启用他为河北宣抚使,由其节制河北诸路军政大权,并收复燕山府。 就在童贯领了旨意的次日,萧干派出的使节才姗姗来迟。 不过就算萧干使节能够早日抵达,也未必能够改变大宋朝廷的决议,这里头牵制到了至少三方面原因。 一来,赵佶这个皇帝已下了圣旨,明确要以武力收回燕山府,总不能自打嘴巴吧。 二来,辽人先降后叛,使得整个大宋朝野都不愿再信任他们,而且大宋君臣也不想治下再出一个类似穆栩的藩镇。 三来,因为童贯出的那个主意,所以站在赵佶这个皇帝的角度来讲,他并不想赎回那些战俘。 对赵佶而言,他乃是大宋天子,富有四海,统治着亿兆子民,区区几万人算得什么!与其将那些人弄回来添乱,还不如就此不闻不问。 所以综上所述,萧干和耶律大石的谋划,打一开始成功的可能性就极低,毕竟此时大宋又没有伤筋动骨,完全没必要向一个辽人将领妥协。 且不说大宋如何调兵遣将,打算再次北伐。也不说萧干得知宋朝拒绝他内附之请后,怎样紧锣密鼓,准备防备宋军北上。 却说穆栩这日正在独石口关上巡视,突然收到了消息,说是朝廷有旨意抵达。 得知此事之后,他第一反应就是猜测到,会不会是赵佶想让自己出兵燕地,为大宋白白出力。 哪知他都已在心中想好了回绝的说词,却发现事实根本大相径庭。 看着圣旨上文字,穆栩当场就拉下了脸,吓得传旨的内侍大气都不敢出,好半晌才期期艾艾道, “大人,官家还等着呢,还请早早接了圣旨,好让小人回去复旨。” 穆栩瞟了眼面前的太监,皮笑肉不笑道,“公公可先回去复命,此事本宫还要考虑一二,待想清楚了,自会亲自向官家上书。” “不是,大人这不合规矩啊…” “什么规矩不规矩,本官的话就是规矩!来人,送这位公公下去。” 等将内侍送走,穆栩随手将圣旨丢到地上,冷笑道,“哼,真是岂有此理!堂堂中原王朝,竟向金人屈膝,简直是丢人现眼。” 初次被穆栩点来随军参赞的包康捡起圣旨,拂去其上的灰尘,笑着劝道,“使君稍安勿躁,依下官看来,这封圣旨逼使君交人是假,试探使君心意为真。” 穆栩仔细一想,也明白了其中的弯弯道道,当即就叹道,“不管其意为何,接下来怕是要留神金人来犯了。” 包康一愣,有些不信道,“使君难道是说,金国有可能以此为借口,南下侵犯吾境?” “不错,怕是十有八九。”穆栩点头说道,眼见包康似乎尤自不信,他便问道, “明达可是不信我的判断?” 包康连忙拱手道,“使君恕罪,非是下官不信,而是下官认为,金人才与辽人打过一场,又是劳师远征,没道理再来招惹我等啊。” “那是你不了解金国的内部情况,因而才有此一说。” “还请使君指点。”这点包康还真不否认,他这些年一直在江南为方腊出谋划策,对北方的异族所知的确不多。 而穆栩也有意提拔包康,遂不厌其烦的向其解惑。 “女真能够如此快速崛起,除了依靠其部族实力之外,皆赖完颜阿骨打之功。此人乃是不世出的枭雄之辈,又与辽国仇深似海,所以在他有生之年,他必然是不会轻易放过俘获辽主之功的。要不然其已然剿灭了辽人残部,为何却在草原盘桓不去?” 包康反应极快,一下就听出了穆栩的言外之意,“使君是说完颜阿骨打时日无多了?” 穆栩赞许道,“然也,据探子回报,完颜阿骨打天命已至,应该支撑不了多久了。” 包康也不问穆栩情报是否可靠,他在沉思片刻后,就给出了他的建议,“使君,若是如此的话,那就要提醒折将军一声,命他加派一些斥候,以防金人随时来袭。” 穆栩笑道,“明达放心就是,我早就传下令去,只要金人一出现,我就提兵出关,与其见个高低。” 包康听到这话,当即就出言反对,“使君万万不可,属下听闻金人极为凶悍,我等据城而守方为上策,岂有让使君亲身犯险之理?” 穆栩却摆了摆手,并正色说道,“只要我等以幽云为基发展,那金人就是日后第一大敌,总不能次次都被动挨打吧? 既然如此,那索性借此机会,让我亲自试试金军成色,方能做的知己知彼。” 说到这里时,穆栩停了刹那,目光转向北方,好像是在隔墙遥望草原一般,口中自语道,“若不亲眼见见完颜阿骨打,岂不白来此世走了一遭?” 包康见穆栩主意已定,也不好再劝,转而询问道,“那不知使君要带多少兵马,点哪几位将军随行?” 穆栩沉吟道,“将关内三千铁骑抽调出来,加上我的两千亲军,再将武州岳飞所部五千骑兵调来,如此一万骑足矣。至于将领的话,就让岳飞和折彦文同行。” “金人至少有五万人马,使君只带一万骑是不是有些太少,不如再抽调一些?”包康有些担忧道。 “不妨,此番和金人对决,只是试探居多,不用那么多兵马。再者,若情势不对,我会及时撤兵的。” 穆栩想了下,到底还是回绝了包康的好意。 “那折将军随使君出征之后,独石口关隘由谁来守?” 穆栩看着包康道,“自是交给明达,怎样,有没有问题?” 包康信心十足道,“保证不辱使命。” “甚好,那就传我将令,命岳飞所部马军,十日之内必须赶到独石口,其余人等整军备战。” “是,属下这就去办。” …… 一如穆栩所料,在得到宋朝回复,知道穆栩不愿交出耶律延禧之后,完颜阿骨打果然按耐不住了,他拒绝几个儿子代父出征之请,亲自统领大军,浩浩荡荡向着云地边墙杀来。 而另一边的穆栩同样不甘示弱,得到斥候汇报的次日,也带着麾下的万余铁骑,出关北上迎战。 三日之后,在长城以北二百里处的一处草原上,两支人马终于相遇。 双方大军都没有扎营,就这么一点点靠近,最后相隔两里地对峙起来。 金兵中军帅旗之下,被簇拥在中间的完颜阿骨打放眼望去,但见对面的汉人兵马军容整齐,先就吃了一惊,随后再看到对方竟摆出进攻的新月大阵后,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要知道自从金军大破辽主耶律延禧十余万大军后,便威震整个北方,此后再没有哪支军队敢锣对锣,鼓对鼓的,同他们正面较量。 反正完颜阿骨打是委实没想到,连辽人都敌不过的汉人是如何有胆量的。 “陛下,这些南蛮胆子倒是不小,不如让末将带五千骑去杀散他们,给他们一个教训如何?” 不止完颜阿骨打如此想,他的一众子侄和将领也作同样想法。这不,不等完颜阿骨打说话,完颜娄室之子完颜活女就跳将出来请战。 完颜阿骨打迟疑了下,但最终还是选择信任自家军队的实力,遂轻轻颔首道,“也好,那就依你之请。” 见完颜阿骨打首肯,完颜活女大喜过望,当即就纵马来到前军,点起五千骑兵,来到大军阵前。 定襄军这边,穆栩面色如常的骑在照夜玉狮子上,挥舞马鞭指着金军,问左右的岳飞和折彦文道, “以你二人观之,金军如何?” 折彦文严肃道,“不亏是覆灭辽国的精锐之师,光是气势就超过了西夏人许多。” 而岳飞则道,“战力如何尤为可知,但从其阵型看,便知金人信心十足,完全没有将咱们放在眼里。” 说话的间隙,就见金军前军战旗晃动,随即一彪人马冲了出来,在远处空地摆出了进攻的阵势。 见此情形,情知金人要发起进攻,岳飞和折彦文立即争先恐后的向穆栩请战。 不想穆栩却出言教训道,“我带你二人来,不是为了冲锋陷阵,而是为了让尔等细细观察金军是如何打仗,好为日后独自领兵做准备,怎可本末倒置?” 两人心下一凛,这才了解穆栩的一番苦心,在感动的同时,忙先后表示受教。 跟着折彦文看了看左右,发觉没有别的将军跟来后,他挠头奇怪的问道,“那由谁人出战?” 穆栩笑道,“说什么傻话呢,自是我亲自出战。” “这如何使得!” “万万不可,正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还是…” 面对两人的劝说,穆栩澹澹道,“我的本事你二人难道不知,区区金人还不放在我的眼里。今番除了想见识下金军实力外,我还想检验下军改的成果,你们且留在此处,好生观战就是。” 说完,他又交代道,“待我出战之后,没有我的命令,你等不得随意派兵支援,听到了没有?” 二人满脸的不情愿,还想再劝之时,就见穆栩举起手中长枪,顿时战鼓之声大作,四千铁骑缓缓脱离大队,当先随穆栩向敌方发起冲击。 说起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不算突袭战和攻守战的话,一般两军正面对垒时,依照常理来说,不管是骑兵还是步兵,都该是先以弓弩制造敌方杀伤,然后才是短兵相接,鲜有一上来就发起冲锋的。 这也是为什么完颜活女明明早已准备妥当,却迟迟不发动进攻的缘由所在,依他的想法,汉人弓弩技术发达,最好先消耗一波再说。 可让完颜活女想不通的是,他这边还没派出游骑袭扰,敌军就率先压上,他也来不及再多想,只觉得正合心意,当下便同样率兵迎了上去。 完颜活女却不知,穆栩之所以如此选择,那是因为其早已料定,以女真人的狂妄自大,和其缺少弩床等远攻利器的情况下,但凡见到此种情形,会巴不得与他正面厮杀。 第二百二十五章 小胜一场 大地的轰鸣声中,两支铁骑越来越近,到了百步距离时,定襄军在穆栩的命令下,抢先射出箭雨。 单以骑射本领而言,自是女真人高了不止一筹,但女真人哪怕个个都是神射手,也做不到在百步就以弓箭攻击敌人。 更何况此时还是在战马冲锋之际,他们的弓箭也根本就射不到那么远。 定襄军之所以能办到这点,皆是由于装备了由汤隆亲自设计出来的骑弩。 此种骑弩极为精巧,重约五斤有余,最关键的则是,其一次可发射三支弩箭。 或许有人会觉得,三支弩箭算不得什么,但真要如此想那就大错特错。 抛开蒙古人那种轻骑袭扰加放风筝的战术不谈,通常情况下,骑兵正面冲锋的过程中,百步的距离转瞬即逝,普通骑手最多只能射出一支箭失,就这还不能保证命中。 所以,穆栩在有感于汉人骑射再如何训练,也比不得草原民族之后,为了拉近双方差距,甚至是碾压敌方,而特意针对这点作出的改变,今日拿金军一试,果真起了奇效。 在女真人的惯性思维里,弓箭是射不了那么远的,因此他们根本就毫无防备,所以当看到突然从半空抛射而下的箭失时,一个个都傻了眼,不断有人或是战马中箭倒下,便是连完颜活女的肩膀都中了一箭。 他一边忍痛拔去箭失,一边大声疾呼,试图将有些骚乱的阵型重新集结起来,可在战马的高速行进中,又哪里容易办到,何况敌军已近在眼前。 眼见于此,完颜活女心头不由大怒,便想将气撒在敌人身上,他眼睛转动间,找准敌方首领帅旗所在,大喝着带人冲了过去。 穆栩自是看到了这一幕,心里是不惊反喜,他正愁找不到这支金军首领,不想这厮竟主动送上门来,那还有什么好说。 他当即一夹马腹,座下照夜玉狮子领会了主人意思,速度更快了三分,一马当先撞进了对面的洪流之中。 说时迟那时快,穆栩手中长枪舞的飞快,宛如夺魂勾一般,女真人擦着就死,挨着就伤。 完颜活女虽然悍勇,但也不是没有眼力,在随完颜阿骨打征战的这些年里,他何曾见过这般厉害之人? 只看了几眼,他便知来将不可力敌,当即就有些怂了,想要躲避开来,却被左右后方的自家士卒裹挟着向前,一时进退两难,只能鼓足勇气,硬着头皮举起手中狼牙棒,向着当头穆栩砸去。 面对这雷霆一击,穆栩表现的不慌不忙,只将手中铁枪那么一抬,便将完颜活女的狼牙棒磕飞,然后在其惊骇欲绝的神情中,一枪插入其胸膛,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啊!”随着穆栩拔出长枪,完颜活女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整个身子轰然从马上倒下。 穆栩可不管这些,宰了完颜活女之后,他又随即将其掌旗官扫到马下。 就在他电光火石间做完这一切,两支大军才如潮水一般撞上,正面厮杀起来。 此时双方的心态已然发生逆转,定襄军这边眼见自家主将如此神勇,自是各个士气大振,将对此战的恐惧抛之脑后,人人奋勇杀敌。 而女真人这边却截然相反,初时的不可一世,随着主将的身死,以及帅旗的倒下,变得不知所措起来,有人想为完颜活女报仇,有人想要撤退,使得队伍愈发混乱不堪。 战场上本就最忌心思不齐,再加上普通的女真人未必就比汉家子弟厉害多少,此消彼长之下,战场上得态势可想而知。 在后方观战的一干金国高层,一开始还有说有笑,只觉对面这伙汉军太过不知好歹,哪知看着看着,他们便笑不出来了。 见到自家阵中帅旗倒下,众人一片哗然,完颜活女之父完颜娄室更是急得满头大汗,连连向完颜阿骨打请求,想要带兵前去支援儿子。 完颜阿骨打这时可没心思理会手下爱将,他用马鞭指着将自家军阵杀了个对穿的穆栩,向左右问道,“不想南朝竟有如斯勐将,可知此人是谁?” 大伙你瞧瞧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就在完颜阿骨打心生不耐,准备派人前去打探之时,完颜宗翰的军中通事,辽国降臣渤海人高庆裔出言说道, “启禀陛下,此人非是旁人,正是那大宋定襄节度使穆栩。” “原来是他,可惜、可惜!”完颜阿骨打听后摇起头来,遗憾之意溢于言表。 完颜宗弼向来与完颜娄室交好,此刻见自家老子还在惜才,便连忙进言道,“父皇,活女那小子还不知生死,还是派人接应一下为好。”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可在场之人哪个不是久经沙场之辈,因而心下都清楚的很,在这种骑兵对决的战场,完颜活女怕是早就凶多吉少。 完颜阿骨打对此更是心知肚明,所以他并未采纳这个建议,反而出人意料的下令道,“鸣金收兵!” “父皇!” “陛下!” “怎么,想抗旨不成?”完颜阿骨打虎目一瞪,众人只得偃旗息鼓,眼睁睁看着传令兵挥动令旗,随即就听到阵中响起收兵的号角之声。 到了这个时候,完颜阿骨打才安抚完颜娄室道,“娄室,将军难免阵上亡,若活女有所不测,朕希望你能节哀顺变。” 完颜娄室抱了抱拳,不甘心道,“末将自是懂的这个道理,活女若战死沙场,也是他学艺不精,怪不得旁人。 可末将实在不懂,陛下为何此时退兵?明明敌军人数并不算多,只要我军在派出两支骑兵,从两翼包抄过去,定能将他们全部歼灭在此。” 听到完颜娄室竟敢反驳自己的旨意,完颜阿骨打本欲发火,可念及完颜娄室父子乃他麾下爱将,更是曾屡立战功,到底还是忍住了怒气,嘴里解释了一番。 “眼前这支敌军战力不在我军之下,而且气势正盛,此时与他们硬碰硬,先不说能不能打赢。即便赢了我军怕也损失不小,而且未必能将彼等全部留下。既然如此,那不如暂且休兵,待来日重挫其锐气后,再战不迟。” 众人听了这话,都觉得有些小题大做,直到当日战损统计出来后,方才佩服完颜阿骨打有先见之明。 原来却是此战金军不算受伤的,光战死的就有近两千之众,而定襄军阵亡受伤人数,最多也就一千余人。 从表面看上去,此战金国似乎损失不大,但实际上却不然。要知道金国的军队总共就二十万人左右,其中大部分还是渤海人、靺鞨人、奚人等仆从军,真正的女真兵马也就五六万人。 像是今日一战损失的人马,都可以和完颜阿骨打起兵反辽时的大军人数相比了,这让一众金国高层如何不痛彻心扉。 就连完颜阿骨打都有些暗自后悔,后悔不该在没有弄清穆栩实力的情况下,就贸然兴兵南下,以至吃了这个闷亏,还折了完颜活女这员悍将。 是的,此时完颜阿骨打等人已得知了完颜活女的死讯,知道其是被穆栩一枪刺死后,被战马踩踏成了肉泥。 看到儿子不成人形的尸首,完颜娄室当场就发誓,要与穆栩不死不休,随即连夜去见了完颜宗弼,求其代为在完颜阿骨打那里说项,想次日亲自作为先锋。 完颜宗弼为了拉拢完颜娄室,自是拍着胸脯保证,表示一定会遂了他的心愿。 只是到得次日清晨,没等完颜宗弼去见完颜阿骨打,便有内侍来报,说是完颜阿骨打昨夜着了风寒,眼下身子有些欠安,召众人去帐内议事。 完颜宗弼得报,不敢有丝毫怠慢,紧赶慢赶去了中军大帐,到时发现许多人都已先到一步,而完颜阿骨打则倚靠在床榻之上。 待所有人都来齐后,完颜阿骨打叹道,“朕本想擒得耶律延禧,彻底覆灭辽国,可惜天不假年,如今怕是不成了。” “父皇,您不过一时身子欠安,何处这等不吉之言?” “陛下洪福齐天,自有祖神保佑,不日必会转危为安。”…… 一时之间,不管内心是如何想的,所有人皆是作出悲伤之状,口出祝福之语。 完颜阿骨打一代雄主,平日最不爱听这种话,当即怒道,“够了,朕的身体自己清楚,还不用尔等来安慰,且老实听朕吩咐就是。” 说完,他在帐内巡视一圈,将完颜吴乞买和完颜宗峻叫到面前,令两人跪下后,不顾其余儿子难看的脸色,先对完颜宗峻叮嘱道, “老五,你是朕的嫡长子,按理当以你为储君,但咱们女真人自有传统,所以朕决定将皇位传于你叔父吴乞买,希望你不要有所怨言。” 完颜宗峻听到皇位飞了,怎能开心的起来,可面对积威日久的父亲,他也只能违心道,“儿臣谨遵父皇旨意,日后定会全力辅助叔父治国,不敢有丝毫二心。” 完颜阿骨打满意的点点头,随后才看向完颜吴乞买,“四弟,从今日起你便是金国的皇太弟,望你日后戒骄戒躁,将咱们大金传承下去。” “是,臣弟一定不负皇兄所托。” 完颜吴乞买强忍内心喜意领了旨意后,突然想到自家兄长这些如狼似虎的儿子,顿时感觉如芒在背,为了能够坐稳这个皇位,他终究还是妥协道, “臣弟在这里向皇兄起誓,待我百年以后,会将皇位传于宗峻吾侄,若违此誓,教我永坠地狱。” 此言一出,不提完颜宗峻如何喜笑颜开,完颜宗翰等人眼露神光,便是完颜阿骨打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意,还出言赞道,“不愧是吾弟,是我们完颜家的英雄。” 完颜吴乞买面上强颜欢笑道,“皇兄谬赞,臣弟不及您的万一。” 但凡有一丁点可能,完颜吴乞买都不愿出此下策,可谁让金国的军权,大部分都掌握在完颜宗翰等侄儿手中。 完颜吴乞买心中比谁都清楚,如果今天不作出这个承诺,一旦兄长故去,这些侄子们必会对他群起而攻,到那个时候别说皇位了,连全家性命都不能保住。 为了避免兄长看出他的不情愿,在表示完高风亮节后,完颜吴乞买赶忙转移话题,“皇兄,既然你身子欠安,莫如就班师回朝,待日后再来征讨那穆栩如何?” 完颜阿骨打思量半晌,感受了一番身体的无力,苦笑道,“罢了,只能如此了。传旨,明日班师!” 众人接了旨意,就要陆续退下,不想完颜阿骨打突然又道,“等等,派个人去出使汉军大营,告诉那穆栩,朕午时要与他一会。” 大伙闻言皆愣住了,好一会才听完颜宗翰问道,“父皇千金之躯,何必屈尊去见那穆栩小儿?” 完颜阿骨打则道,“打从朕起兵之日起,还是第一次在战场上,被人占得上风,若不亲眼见见此人,朕岂能甘心。尔等休得再劝,朕意已决!宗翰,此事就交予你去办,务必办理妥当。” “是,儿臣稍后就命高庆裔去出使敌营,将父皇之意转达给那穆栩知道,就怕其不愿赴约。” “这个不用担心,那穆栩如此勇勐,敢带头冲击我军,怎会没有这点胆量。” 完颜阿骨打对此倒是信心十足,接着又道,“既是那高庆裔作为使节,那就由他和老四陪朕同去。” 完颜宗弼迟疑道,“父皇,不如就由儿臣代您前去。这样一来,如果那穆栩生出歹心,也有个防备不是。” “这…”完颜阿骨打思虑片刻,还是回绝道,“一者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二者朕已至天命之年,不怕死在此处,那穆栩若不怕事后被我大金全力报复,且由得他去。” 眼见完颜阿骨打主意已定,众人便不再相劝。 在出得大帐之后,完颜宗翰立即将高庆裔召来,向其仔细交代一番后,就打发他向着定襄军大营而去。 第二百二十六章 完颜阿骨打 定襄军大营。 穆栩在用过早饭之后,便带着岳飞和折彦文巡视军营,他一面四处查看,一面问身后二人道,“通过昨日观察,你们觉得金军实力怎样?” 折彦文回道,“单以个人勇武而言,咱们是士兵比不上女真人的。” 穆栩没有发表意见,接着问岳飞道,“鹏举如何说?” 岳飞正色道,“在昨日交战中,敌将方一照面便死在使君手中,若是一般敌军遇到这种事情,恐怕早就一触即溃,但金军大部分人却依旧选择拼死抵抗,可见其确实乃当世一等一的强军。” 穆栩点了点头,叹道,“是啊,咱们的大军还是经过军功爵整改的,又是气势占据着上风,可即便这样,也才勉强沾得一点便宜。这要是以同样的人数公平对决,输的就是咱们了。” 听出穆栩语气似有不快,折彦文连忙劝慰道,“使君无需介怀,咱们的士卒自颁布军功爵后,已进步许多,之所以比不得女真蛮子,无非是由于彼等生来便与勐兽搏命,自小练就了一身本事而已。” 穆栩当然清楚这个道理,这一代的女真人的确厉害,但等到他们远离白山黑水的恶劣环境,见识过外间的花花世界后,便逐渐勇武不再。 后世的蒙古人也同样是如此,只不过相比女真人堕落之快,蒙古人因为要不停的扩张,祖先的勇武多保持了两代人。 穆栩这会脑子里想的却不是这些,他在思索要不要从根子上改变汉人现状。 是的,在穆栩看来,说什么汉人天生比不过那些草原蛮子之类话的人,纯属是在放屁。 要是汉人果真比不得游牧民族勇敢,那汉朝时为何会有一汉当五胡一说,唐朝安史之乱前为何唐军常常以少胜多? 此中缘由有很多,但在穆栩看来,最根本的原因则是民间尚武之风的消失。 毕竟在两汉和唐朝前期,中原王朝采用的府兵制,那时的府兵多为农家子弟,上战场搏杀不单是为了建功立业,更是每个人的义务。 在这种前提下,这些农家子在闲时除了要耕种田地,还需不时练习搏杀之术。长此以往,整个民间自然尚武之风盛行。 当然,这不是说府兵制就优于募兵制。 相反,纵观华夏和世界古今历史发展,募兵制和义务兵役制才是未来的潮流。 穆栩也曾想过,要不要推广义务兵役制,但最后还是因为古代交通与生产力等问题的制约,放弃了这个想法。 但经过昨日这一战,他忽然觉得,就算不推广义务兵役制,但完全可以考虑建立一套民兵制,让治下百姓可以多一个选择,比如用参加民兵来替换徭役。 这是完全可行的,好处也显而易见。 一者,有了为数众多的民兵,再建立套民兵晋升战兵的渠道,那国家就不需要保持那么多的常备军队,不但可以缓解财政压力,还能保证军队的新陈代谢,最大程度上保持战斗力。 二者,可以潜移默化的恢复自唐中期以来,民间逐渐丧失的尚武之风。这点尤为重要,因为正是从宋朝开始,由于统治者的缘故,整个汉人社会都大力推崇文教,对武人愈发歧视。 这就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使得之后的几个王朝都是开国时军力强盛,传上一两代后,军队便出了问题,战斗力逐渐丧失。 穆栩明白每个王朝自有其寿命周期,逃不过灭亡一途,但他却由衷希望,自己将来建立的王朝,能像汉朝那样以强而亡,而不是宋朝或是明朝的那种亡法。 至于说会不会再出现五胡乱华之事,穆栩完全没有这个担心。 道理很简单,只因自唐朝开始,东亚的气候在一点点变冷,导致漠北漠南的草原,已经养活不了那么多游牧民族了。 从契丹人到满洲人,中间只有蒙古人是在漠南崛起,别的民族的发源地皆是向东方偏移。 这对中原王朝来说,有个极大的好处,那就是只需应付来自一个方向威胁,不需要像汉唐时一样,每每要面对来自东北、正北、西北等好几面的游牧民族的压力。 因此穆栩坚信,如果汉家百姓恢复汉时的勇武,即便遇到明末那种情况,也不会再出现满洲人以一隅之地鲸吞天下之事。 到时肉烂了,也是烂在汉人自家的锅里。 这还真不是穆栩在异想天开,而是历史上有着先例的。君不见在东汉末年,哪怕中原诸侯打得再热火朝天,乌桓、鲜卑等游牧民族都始终不能踏足中原半步。 当时像公孙瓒、曹操等诸侯,都有凭一家之力,吊打这些游牧民族的经历。 就在穆栩越想越远时,忽有亲兵来报,“使君,金人有使者前来求见。” 穆栩听后一愣,自顾自道,“完颜阿骨打这是何意,难道想当面宣战不成?” 岳飞提议道,“不管金人有何目的,使君将其使者召来一见便知。” “不错,那就见见这个使者,看看完颜阿骨打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穆栩点了下头,当即命人传金使前来相见。 片刻之后,中军大帐之内。 高庆裔躬身行了一礼,“大金使节高庆裔见过将军。” 穆栩轻轻颔首,“贵使不用多礼,不知金主遣使来此有何贵干?” 高庆裔答曰,“我家陛下想约将军阵前一叙,未知将军意下如何?” “咦!完颜阿骨打想要见我?”穆栩着实吃了一惊,口中情不自禁道。 听到穆栩直呼完颜阿骨打姓名,高庆裔当即怒道,“久闻中原乃礼仪之邦,将军怎可对我家陛下这般无礼!” 穆栩眼睛一眯,定定瞧向高庆裔,高庆裔只觉一股气势扑面而来,有种独对完颜阿骨打的感觉,心下不由大惊,但还是硬撑着回望穆栩,不肯有丝毫示弱。 眼见高庆裔颇为强项,穆栩对其生出一丝好感,遂展颜一笑,口中说道,“是某家失礼矣,贵使勿怪!” 高庆裔长舒了口气,再次询问道,“将军可否给个明确答复,下官好回去向我家陛下交旨。” “鄙人正想见见贵国皇帝,自没有推却之意,还请贵使言明时间地点,会面时有何要求?” “午时一刻会于两军中央,双方各带两名随从、及十员护卫。” “好,那便一言为定。” 待将高庆裔送走,折彦文有些怀疑道,“使君,这会不会是金人阴谋?” 穆栩思量片刻,语气肯定道,“应该不会,若提出此事的是金国旁人,或许还会有此可能,但完颜阿骨打却不会,此人再怎么说也是一代雄主,不至于行此小人行径。” 岳飞不知穆栩为何有此一说,但还是建议道,“小心无大错,属下愿带人提前探查一番。” 穆栩不好拂了其好意,便道,“那就有劳鹏举走上一遭。” …… 时间很快到了午时,穆栩提前一刻带着折彦文与十名亲卫,骑马来到相约之地。 无独有偶,完颜阿骨打也选择早来片刻。 两人隔着十余米互相打量起对方。 在穆栩眼里,完颜阿骨打没有一点皇帝的气概,穿着朴素,面上布满皱纹,病歪歪坐于马上,宛如一个最寻常的田间老农,只是偶尔从眼里冒出的精光,才让人不敢轻视。 而映入完颜阿骨打眼帘的情景,则截然相反。在他眼里的穆栩身着锦袍,头戴玉冠,体态修长,浑身散发着无与伦比的朝气与自信。 完颜阿骨打心中为穆栩气度赞叹的同时,也为自己的老迈不堪酸楚,暗自叹息道,“我若年轻二十岁,必与此人对决疆场。” 二人彼此照过面,仿佛心有灵犀般,各自将护卫留在原地,穆栩带上折彦文,完颜阿骨打则带上完颜宗弼和高庆裔,骑马来到中间空地。 抛开民族感情不谈,穆栩对完颜阿骨打其实很是佩服,此人乃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人杰,若不是早死,第一个真正入主中原的异族皇帝,未必会是忽必烈。 正因如此想的,所以穆栩首先抱拳施礼道,“见过金国皇帝,穆某人这厢有礼!” 完颜阿骨打也抱拳回了一礼,笑道,“小友是该向朕行礼,你昨日可是让朕失去了一员爱将啊。” “听陛下这话,难道今日是要寻我的晦气不成?” “战场上本就刀剑无眼,朕还没那么小气,不过小友若愿投奔我大金,那朕自是求之不得!” 穆栩放声大笑,声音传出老远。笑罢,他斩钉截铁的拒绝道,“吾乃堂堂炎黄苗裔,怎可为异族之君效力!” 听到穆栩这话,完颜阿骨打脸色如常,反倒是完颜宗弼出言讥讽道,“原以为穆将军是个英雄豪杰,不想却见识这般浅薄,竟也如寻常人般,拘于门户之见。” 穆栩寻声看去,嘴里询问道,“不知阁下是谁?” 完颜宗弼挺胸回道,“鄙人完颜宗弼,不知穆将军有何见教!” 穆栩一听此人竟是金兀术,当即来了兴致,不由仔细打量了其几眼,心下不由后悔,要知道会见到这家伙,就该带着岳飞前来,好让他们这对正史上的冤家,提前认识一番。 “见教不敢当,但孔夫子有言,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穆某虽不才,但也不敢忘却先贤教诲。” 完颜宗弼虽出身异族,但也熟读过汉家经典,哪能听不出穆栩在讽刺完颜阿骨打只是蛮人之君,算不得名正言顺的皇帝? 他当即大怒,就要与穆栩争辩,不想完颜阿骨打却摆手示意其稍安勿躁,他只得怏怏退下,看父皇如何作答。 只听完颜阿骨打问道,“小友气节令人敬佩,但朕想请问一下,赵家天子可为明君,比朕如何?” 穆栩想都未想,就道,“赵官家自是昏君无疑,单比治国之能,他连给陛下提鞋都不配。” 完颜阿骨打喜道,“照啊,小友既这般说,那又为何给赵家卖力,岂不闻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 “哼,穆某人何时说过要为宋庭效力,我与你金国作对,是为了我华夏之民!” 见完颜阿骨打仍想招揽自己,穆栩干脆将话挑明,打消其不切实际的幻想,“你们金人残暴不仁,每每攻陷一地,不是大肆杀戮,就是将百姓贬为奴仆,穆某羞与尔等为伍。” 草原上本就弱肉强食,因此完颜阿骨打对穆栩这话丝毫不放在心上,甚至还反问道,“辽人世代欺压我女真,我们复仇有何不对?” 穆栩却指着高庆裔道,“这位高大人乃渤海人,陛下不如问问他,你们女真人是怎样对辽东的其它民族的,怕是比契丹人更加变本加厉吧!” 高庆裔见波及自家,本想替女真人辩解几句,可面对穆栩灼人的目光,到了嘴边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好将头低下,显然是默认了此言。 完颜阿骨打撇了一眼高庆裔,向穆栩许诺道,“只要小友愿臣服于我大金,朕可向天起誓,封你为异姓王,家族世代统有云地,且在朕有生之年绝不侵宋,也会善待治下汉儿,如何? 穆栩怎么会信这话,他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完颜阿骨打话里的漏洞。 “陛下也是一代枭雄,何故虚言欺吾?” “小友何出此言?要知道朕这一生从不违背诺言,向来是一口唾沫一口钉。” 穆栩冷笑道,“鄙人粗通岐黄之术,从陛下气色来看,您分明已大限将近,如此还不算欺吾吗? 说句不好听的,待陛下驾崩之后,你们金国的后继之君怕是迫不及待就要侵宋了吧?” 话停在这,穆栩见完颜阿骨打似有话说,便继续道,“陛下别急着否认,您不妨先问问宗弼老兄如何想的再说。” 完颜阿骨打转头看向儿子,但见其眼睛不自然的转到一旁,情知穆栩所言非虚,不由叹道,“是啊,中原的锦绣江山,又有谁舍得放弃呢,是朕失言矣!” 说完,他再次看了眼穆栩,一句话也不说,就调转马头,向来路行去,不多时便已消失在远方。 第二百二十七章 无事献勤勤 话说完颜阿骨打强撑着身子的不适,在与穆栩会过面后,回到大营当天便一病不起,连续几日噩梦不断。 完颜吴乞买等人见此情况,哪里还敢撤兵,只得下了死命令,一面让巫医为完颜阿骨打尽心诊治,一面防备定襄军来袭。 如此又过得五六日,完颜阿骨打忽然于一日深夜惊醒,谓左右道,“离开上京城多日,该回家去啦!” 众人听到这话,心中皆是咯噔一下,脑海升起不祥之感,又不忍心劝说,遂强忍悲痛连夜拔营东去。 路上,因完颜阿骨打的病情反复无常,以及天降大雪,待金军回到大定府时,已是次年一月。 这时的完颜阿骨打经过病痛折磨,人已然瘦成了皮包骨头。 见英明神武的兄长成了这个模样,却依然要坚持起行,完颜吴乞买领着一干子侄,泣血拜道,“目下天寒地冻,兄不如在大定府驻跸数日,待来年春天万物复苏之际,再起驾不迟!” 完颜阿骨打拒绝道,“不可,朕怕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接着,他就闭上眼睛,又轻轻交代道,“你们且退下,传朕旨意,明日还都。” 完颜吴乞买还想再劝,却被身后的大定府守将,他的义母弟完颜阇母拉住,见其轻轻摇头后,他心下长叹一声,只得率众退下,依照完颜阿骨的吩咐行事。 接下来队伍一路紧赶慢赶,可雪天道路难行,到底没有赶回上京城。当队伍行至长春州时,完颜阿骨打便出现了回光返照之状,他自己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当即就召了众人前来嘱托后事。 看着神情悲伤的兄弟子侄,文本武将,完颜阿骨打却洒脱的反过来安慰众人道,“朕这一生能带我们女真人崛起,不再被契丹人压迫,便已心满意足、功德圆满,没什么可遗憾的,众卿无需难过。” 然后,他将完颜吴乞买叫至身前,轻声叮嘱道,“时至今日,耶律延禧已丧尽国土和臣民,逃去云地避祸,辽国算是彻底灭亡,从此不用再放在心上。 南朝赵佶轻佻无状,望之不似人君,早晚为冢中枯骨,实在不足为虑。西夏李乾顺不过中人之姿,守成有余,进取不足,亦不足为惧。 唯一可虑者,云地穆栩也。此人年纪虽轻,但处事干练,从其过往来看,既知人善用,又能把握天下大势,怕会是咱们金国日后劲敌,不可不防也!” 讲到这里,完颜阿骨打已是气息不畅,大声咳嗽起来。 完颜吴乞买见状,忙亲自服侍完颜阿骨打喝了碗参汤,又轻抚其其背,好一会才让其缓过劲来,继续说道, “可惜朕天不假年,如若不然,定要除去此人,为我金国免除后患,如今却只能交给你了。你千万记得,没有将穆栩除去之前,万不可大举南下侵宋,否则必为此人做了嫁衣,切记,切记!” 完颜吴乞买虽觉得兄长有些小题大做,太过高看于穆栩,但为了让兄长走的安心,他还是郑重答应下来,表示自己一定铭记于心。 见此,完颜阿骨打终于泄了那口气,觉得浑身疲惫,不由再次闭上眼睛,陷入昏迷之中。 当天夜里,完颜阿骨打在睡梦中阖然长逝,为自己辉煌的一生划上句号,享年五十有六。 《金史》是这样评价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太祖英谟睿略,豁达大度,知人善任,人乐为用。金有天下百十有九年,太祖数年之间,算无遗策,兵无留行,底定大业,传之子孙。 《金史》可不是女真人自家所修,而是后世蒙古人撰写。 以蒙古人和女真人的仇恨,尚且能给完颜阿骨打这么高的评价,通篇下来皆是赞美之言,可见其作为一代雄主,确实是实至名归。 而随着完颜阿骨打的去世,天下格局就此发生大变。 就拿金国政局来说,倘若完颜阿骨打在世,金国最终仍旧免不了会南下侵宋,但至少时间会推迟不少,也不会选择在与宋朝尚有盟约的情况下,就悍然撕破脸皮。 可换成完颜吴乞买继位则不然,虽有太祖临终之语言犹在耳,可金国一众高层贪婪的目光,还是死死盯向关内膏腴之地。 之所以会如此,原因很简单。 一来,完颜吴乞买并不将穆栩放在心上,也清楚自己这个皇位不能服众,遂想着建立远超兄长的功业,企图以此来压制国内反对之声。 二来,以完颜宗翰兄弟为首的实力派,早就对繁华的中原之地垂涎欲滴,如今没了其父的掣肘,顿时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带兵南下大肆劫掠一番。 可以这么讲,把完颜阿骨打的遗言抛诸脑后,不是一个人的主意,而是整个金国高层集体的决议。 只能说强盗始终都是强盗,哪怕他们穿着再华丽的外衣,也掩饰不了其内心的贪婪和短视。 难道完颜阿骨打不想入主中原吗?答桉当然是否定的,那其活着时为何不挥师南下,道理其实很简单。 那是因为完颜阿骨打心心念念的,是要将金国建成一个正规国家,所以他不愿轻易背盟,生怕会影响金国的大国声誉。 可惜他的一番苦心,却并不被一众兄弟子侄理解,在他尸骨未寒之际,这些人已经开始制订南下侵宋的计划。 而好死不死的,宋朝偏偏也给了金国出兵的借口。 原来却是童贯奉赵佶之令,二度北伐燕地时,虽汲取了前次教训,选择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之策。 但由于宋朝连年用兵,更是几次都以西军为主力,使得这些人马早就兵困马乏,再加上朝廷又无故拖欠其军饷,导致士兵皆无战心。 如此一来,本该是推枯拉朽、一战而定之事,却被童贯生生打成了僵持战,让宋朝上下颜面尽失。 就在赵佶为北方战事忧心不已,犹豫要不要征召定襄军之时,金国又再次遣使来朝,提出要履行前番盟约,出兵攻打滦、平、营三州,为宋朝分担压力。 面对这突然送上门的好意,大宋君臣倒也不是全然没有怀疑,像是郑居中、李纲、赵鼎等人就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建议赵佶不要答应。 而李邦彦、蔡攸几人则持有相反意见,他们认为可以答应,给出的理由是,金国同为大国,不至于为此失信,毕竟其也是有所求的。 是的,金国当然提出了条件。金使高庆裔信誓旦旦的道,“我大金此番愿意出兵,一者是念及两国之好,不愿行背盟之举。二者乃是为了剿灭辽国残余势力,以告慰我太祖皇帝英灵。” 为了增加信服度,高庆裔还提出,待事成之后,要将萧干、张觉、萧奉贤女等辽国贵胃交给金国处置,同样滦、平、营三州的百姓也需迁徙至关外辽东。 正是这最后一条说辞,彻底打动了原本就有些心动的赵佶,让他以为金国此番是为了劫掠人口财富而来,遂不顾朝中有识之士劝阻,毅然决然的同意了金国出兵一事。 于是,到了宣和五年四月中旬,金国兵分两路南下,一路以完颜宗弼主将,完颜娄室副之,出兵三万攻打古北口。另一路以完颜宗翰为主将,完颜阇母副之,率四万大军,以榆关为攻击目标,直取滦平营三州。 光是应付宋朝大军,就已让萧干等人竭尽全力,哪里还能再挡住辽人的苦主金国? 何况此次金国出兵极为迅捷,一下就打了萧干他们个措手不及,以至于辽军在面对如狼似虎的金军时,根本就没有组织起有效的抵抗,稍一接战便一触即溃。 到了这般境地,萧干心下自是清楚,再选择与宋军纠缠下去,已经没有一点意义,遂当机立断于某日夜里退兵,一路逃回了燕京。 回到燕京之后,萧干第一时间就找来姐姐萧普贤女和张觉,与他们商议起眼下出路。 萧奉贤女即便素日表现的再是强悍,可说到底还是女子之身,此时突闻噩耗,当即慌了手脚,没有一点主意。 反倒是张觉道,“金人残暴不仁,每攻陷一座城池,必要劫掠当地百姓为奴,以充实其京师之地。本官添为辽兴军节度使,怎可坐视治下百姓遭此劫难?无论如何,我都要回平州去,率军阻止金人暴行。” 虽然张觉此话说的很是大义凛然,但萧干却明白其私心所在。至于缘由嘛,无非是张觉祖籍平州,张家更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大族,让其眼睁睁看着家族遭难,他当然不乐意了。 不过到底同僚一场,萧干还是劝道,“张兄,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目下金人势大,不可力敌也,我等应当保存有用之身,来日再寻女真蛮子报仇雪恨!” 张觉听出萧干话里有话,不禁好奇道,“四军大王难不成已想好了退路,总不能是宋朝吧?” 萧干苦笑道,“别人去投尚可,但我此次可是大大得罪了宋国,要是冒然前去,必会死无全尸。” 说到此处,想到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再行隐瞒,他便索性直言相告,“昔日林牙大石西去之时,曾建议我等到了山穷水尽之日,去投奔穆栩,我思前想后,觉得未尝不是一条出路,兄不如同去如何?” 哪知张觉听后,想都未想就拒绝道,“那穆栩只是一地节度,将来如何挡得住金人?再者,你莫要忘了,他可是那位的女婿,要是其一心要为岳父出气,我等岂不是羊入虎口?” 说罢,想到平州随时都有倾覆之险,张觉也懒得再与萧干浪费口水,随口祝其好运后,便匆匆带兵直奔平州而去。 待张觉走后,方才一直保持沉默的萧普贤女才道,“张觉的话未必没有道理,咱们不如再斟酌一番?” 萧干没好气道,“我的好姐姐,刀刃都已架在脖颈,哪里还有时间再耽误?我知姐姐是因三弟之仇,以及顾忌耶律延禧那厮,才不想去投穆栩。 可为今之计,云地已是咱们最好的出路,不去投奔穆栩,就只有降了宋金二国一途。 先说宋国,咱们已投过一次,人家现下岂能再信我等?而金国嘛,不提也罢,与其落到那些蛮子手里,我宁愿自行了断。” 经萧干这么一说,萧普贤女也想起来金国昔年攻打辽东时,对辽国宗室的所为,立时打了个寒颤,忙道,“也罢,那就去投穆栩,只希望其不要受耶律延禧挑拨,寻我等晦气。” 萧干见说通了姐姐,不由松了口气,还笑着安慰其道,“姐姐大可放心,那穆栩乃枭雄之辈,想来他收留耶律延禧那厮的目的,除了是看蜀国公主面子之外,未尝不是借其身份收复我辽人遗民之心。所以,我们前去必然无事。” “好,那我们分头行事。我去召集府上亲卷,你派心腹守住北门,咱们今夜就走。” “是,小弟这就去办。” 萧干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走,却被萧普贤女喝住,“且慢,你此行最好隐秘一些,千万莫要走漏风声,不然后果难料。” “不错,姐姐提醒的是,小弟险些坏了大事!”萧干停住脚步,想到城内那些两面倒的家伙,心下徒然一惊,急忙郑重点头。 姐弟二人计议妥当,随即就雷厉风行的行动起来。到了当日晚间,趁着夜深人静时,他们悄悄带上千余心腹,从北门出城,径自直奔居庸关去了。 次日天明,城内一众当地豪强左等右等不见萧干露面,这才惊觉情况不对,等寻到留守府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这些家伙面面相觑半晌,立即慌乱起来,现场吵吵闹闹不断,最后卢家家主卢克明站出来提议道,“各位,且稍安勿躁!既然萧干那厮跑了,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不如就此大开城门,派人去迎宋军前来如何?” “我等前番曾随萧干叛乱,宋国会不会清算我等?”有人说出了在场大部分人的顾虑。 闻言,老奸巨猾的卢克明阴笑道,“反正萧干已逃,我等干脆就将责任全推到他身上。再者法不责众之下,宋国若想燕地日后得以安生,就离不开我等帮助,不怕他们敢日后清算。” “对,卢家主说的在理!” “就这么办!” 第二百二十八章 狮子大开口 于是,等童贯兴冲冲带着大军来到燕京城外,打算一举擒住萧干等人,向朝廷邀功时才发现,事情和他想的大相径庭。 映入宋军眼帘的是,大开的燕京城门,以及欢迎他们到来的本地士绅,压根不见一个敌军踪影。 没有经过苦战本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被人群簇拥着进城的童贯,心里却宛如吃了苍蝇般难受。毕竟他原本是打算通过此战一雪昔日耻辱,顺便重新赢得官家信赖的。 哪知这一战从一开始就没按照他的预想进行,先是作为先锋的西军失去了往日英勇,和辽人杂牌军打了个平手。 接着又放跑了导致燕地得而复失的罪魁祸首萧干、张觉,连根毛都没抓住,这让他回去如何向官家交代? 要知道此次出征之前,他童贯可是曾在官家那里夸下海口,保证一定会将萧干等人生擒献于帝阙,可眼下却一切成了空谈。 童贯越想越觉得不能就这么空手还师,一时间不由将眼光放在卢克明这些燕京坐地虎身上,心中盘算着,能否从这些人里找一些萧干同党,好向朝廷和官家交差。 而在同一时刻,让童贯心心念念的萧干,已经护送着姐姐萧普贤女和自家家卷,来到了居庸关下。 为了避免引起误会,萧干在离关口尚有一里远时,便命队伍停在原地,他本人只带了两名亲随叩关求见。 负责镇守居庸关的孙翊得报,第一时间就出面接待了萧干,待知道他的目的后,孙翊回道,“此事事关重大,本将不敢自专,需要向我家使君请示,还请萧大人稍待。” 萧干不敢托大,连忙抱拳道,“这是自然,只是萧某拖家带口前来,一旦被宋军追上终究不美,不知将军可否先放我等入关?” 孙翊朝远处张望了几眼,笑道,“无妨,萧大人无需担心,我家使君目下就在关内,很快便能给阁下答复。” “什么,将军是说穆…节度就在此处?”萧干吃了一惊,等话出口后,他就反应过来,燕地发生这么大的事,穆栩就近关注也属正常。 孙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命人速去向穆栩禀报。 大约小半个时辰,就在萧干等的愈发心焦,以为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时,就听传来一阵马蹄之声,随之而来的则是一个骑在马上,生的唇红齿白的年轻将领。 那人来到离二人尚有十步远时便将马停住,然后一个鹞子翻身,干净利落的跳下马来,娴熟的动作立时引得关下士卒一阵欢呼。 那人一面笑意吟吟的四处抱拳表示感谢,一面向关口急步而来。 “孙将军,这位小哥是?”萧干也对来人的马术眼前一亮,又见其这般受欢迎,遂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孙翊随口答道,“此乃我家使君的掌记使兼侍卫统领燕青。” 说完,不等萧干回话,他便喊道,“小乙如今身手更见敏捷,不如改日来教教我麾下儿郎,我给你出双倍俸薪如何?” 燕青笑道,“好说,好说!只要孙将军能说通使君,小人自无不可!” “嗨,你明知使君身旁离不得你,却拿这话搪塞于我。” 二人玩笑间,燕青已来到近前,随即收起脸上笑意,郑重其事道,“传使君之令,放行萧大人家卷,并请萧大人关内相见。” 孙翊忙躬身领命,而燕青则将目光投向萧干,摆手示意道,“萧大人请随我来,吾家使君有请。” 萧干拱了拱手,“有劳!”,然后又谢过孙翊,才随着燕青去了。 由于要给萧干带路的缘故,所以这一路行来,燕青都是牵马徒步,这也让萧干将关内境况尽收眼底。 与他们辽国当初统治此地时相比,城墙甬道皆焕然一新,关内不见一个百姓,来来往往尽是士兵。 萧干也是带兵多年的宿将,只看到这冰山一角,便让他不禁怀疑,穆栩怕是已做好了打仗的准备,至于目标何处,那更是明摆着的。 而这个怀疑,在萧干见到穆栩后,更是确定无疑,只因当他跟随燕青来到穆栩所在的房舍后,入眼便是中间桌上摆着的燕地地图,以及背对他们立在桌旁的穆栩。 “使君,萧大人已带到。” 燕青的说话声,打断了萧干的思绪,就在他要向穆栩先行施礼时,穆栩却头也不回的说道,“知道了!萧大人不用多礼,且过来说话。” 萧干强忍疑惑走到桌前,就见穆栩用手重重的点在滦州位置,问道,“萧大人,完颜宗翰攻克滦州后,忽然停住兵锋,你认为他下一步有何打算?” “啊,这…”萧干有些傻眼,弄不懂穆栩这是唱的哪一出,但他到底见多识广,很快便收拾好心情,仔细看过地图后回道, “应该是在等完颜宗弼的另一路大军合围平州,毕竟平州不比滦、营二州,那里城高人广、易守难攻,若冒然发起攻击,只会令完颜宗翰损兵折将。” 穆栩轻轻点了下头,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脸上露出遗憾之情,朝萧干说道,“有个坏消息要告诉萧大人,日前我得到斥候线报,完颜宗弼在攻陷檀州后,便放任士兵屠城三日,据说檀州被杀的血流漂橹,几乎成了鬼域白地。” “这…这帮畜牲!”萧干听说此事,当即就是眼前一黑,要不是身后燕青扶了一把,他就要栽倒在地。 而萧干之所以会如此,那是由于檀州城目下是燕地最大的契丹人、奚人聚集区,城内住着两族子民不下十五万人。 正是这个原因,萧干才会在乍闻此事时,表现的如此不堪。 “萧大人还请节哀!说实话,虽然早就听闻女真人野蛮,但今日才知相比传闻,其所为有过之而无不及。” 萧干这会已缓过劲来,他先谢过燕青的援手之情,随即二话不说跪于穆栩身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眼含热泪泣道, “奚人遗民萧干恳请将军收留,只要将军愿与女真为敌,小人愿做牛做马,永不背叛!” “萧大人快快请起,我答应你就是。” 穆栩一脸感同身受的将萧干扶起,口中说道,“金人野蛮残暴,偏又狼子野心,图谋云地只是时间问题,我与自与其势不两立!” “使君异日若与金人作战,萧某请为先锋!” 听到萧干口中称呼悄然变换,穆栩立即笑着应道,“好,萧将军曾多次与女真人交锋,正是鄙人需要的人才。” 说到此处,他话锋突然一转,又接着道,“不过眼下却要委屈萧将军了,且先在云地隐姓埋名一段时日,免得大宋朝廷向我索要将军等人。” 萧干知道穆栩此刻明面上仍是宋臣,自是对此表示了理解。 既定下主从名份,穆栩说话也随意起来,问了一些如今燕地的情况后,便让燕青带其下去安置。 望着萧干离去的身影,穆栩嘴角微微翘起。 说句心里话,对萧干会来投奔于他,穆栩事先还真没有想到,谁让此人在正史上,乃是辽国少有的死硬份子,在辽国灭亡后,始终不肯臣服宋金二国,最后为部下所杀。 但不管怎样,此人的到来,对穆栩来是,绝对是个意外之喜。 一切都源于萧干是奚族末代之王,有了其这层身份的帮助,日后穆栩收复幽云和辽东的奚人时,必定可以事半功倍。 经过了这段小插曲,穆栩仍然留在居庸关,时刻关注着燕地的局势变化,只因他预感到,金国肯定会出幺蛾子,绝不会这么轻易将滦州等地交给宋朝。 一切正如穆栩所料,在将赶回平州的张觉逼降,又在所占地区大肆劫掠一番后,金国果然不肯罢手,以宋军此番出力不多为理由,竟狮子大开口,要求宋朝将燕山府六州百姓全部迁往辽东。 作为宋朝与金国交涉的代表,童贯自不敢答应这种过分的要求。 要知道金人大肆屠杀檀州之民,以及劫掠滦、平、营三州人口的事情,本就惹得燕地民间怨声载道,认为宋朝太过软弱。 这若是再敢同意,让其迁徙走燕京等山前六州的人丁,不说这里的百姓会不会立即造反,就是大宋朝廷也不能接受得到几个空城的结果。 面对咄咄逼人的金国,童贯此时也察觉出不妙,只能一边与金使尽力周旋,一边派人快马加鞭向朝廷请示。 而大宋朝廷在收到童贯急报之后,自然是举朝震惊。 赵佶对此更是头疼无比,终于体会到请神容易送神难的痛苦。他有心想要不应,可童贯在给他的密函里,又将金人说的太过可怕,让他一时间委实难以决断。 没奈何,在与一众大臣商议过后,赵佶先密调大名府五万禁军北上,于雄州布防,随后又派出以李邦彦为首的使团亲赴燕京,与金人重新谈判。 怎么说呢,赵佶派出李邦彦绝对是个败笔,此人本就是不学无术的浪子,能够身居高位全靠熘须拍马,哪里懂的什么国家大事? 这厮到了燕京,待从童贯口中听说金人如何残暴,又不可战胜之后,一下就漏了怯,与金使高庆裔的谈判时,非但没有据理力争,反而出尽了洋相,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气节。 最终,在高庆裔以武力相威胁下,李邦彦在请示过赵佶后,答应了金国的全盘条件。 这些条件包括: 第一,金国保留关内平州之地,但驻兵不得超过两千。 第二,大宋需要承担金国此次出兵的全部军费,共折合银子五百万两。 第三,宋朝天子赵佶向金国皇帝完颜吴乞买称弟,从此宋朝以兄侍金国。 按照常理来说,宋朝其实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完全可以不答应这种离谱的条约。 而且明眼人都能看出,此条约的第一条,明显就是个陷阱,如果宋朝同意让金国保有平州,那就等于让其在关内埋了一个钉子,随时都有可能反噬。 可大宋就是如此与众不同,自檀渊之盟起,便有花钱买平安的传统,因此在经过一番商议后,赵佶君臣竟认为,只要能花些银子,就送金人离开燕地,是个挺划算的买卖。 至于说向金国皇帝完颜吴乞买称弟一事,这点倒是没有引起争论。 因为在宋朝君臣看来,无非是将昔日对辽国的待遇转成了金国,而且还少了岁币这一项,可以说是赚了。 当然,也不是没人提出,不能将平州许给金国。可一来金国咬定了这点不松口,二来以童贯、高求为代表的军方自信的认为,只要掌握了古北口、榆关等险要关隘,平州不过是一块飞地,不怕金国借此耍手段。 就这样,在付出了一大笔银子后,金人留下新降的张觉为平州守将,便如约退回了关外之地。 眼见金军退走,大宋君臣对此自是弹冠相庆,以为免去了一场兵祸。 而远在居庸关的穆栩却不会这么乐观,联想到历史上张觉投宋一事,他认为金人依旧是打着这个主意,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而已。 要不然怎么解释金国那么多悍将,为何却要留下张觉镇守平州,难道金人就这么信任一个降将?想想就明白,这其中估计大有问题。 想到金国不久便会大举南下,穆栩自不敢放松警惕,他在赶回云州的第二日,便召集众将议事。 在会上,他也不同众人解释,就力排众议的传下令去,命麾下所有主力军队自今日始,全部枕戈待旦,等候他的将令。 同时,他还秘密抽调了五万大军,将其中两万人调往飞狐口,由朱武统帅,鲁智深、呼延灼、杨志、关胜辅左。 剩下三万人则由花荣带领,增援居庸关,暂时交由孙翊统领,待他安顿好云地政务后,会亲自赶往坐镇,以应对随之而来的巨变。 安排完这些事情,穆栩在接下来半年时间基本足不出户,每日除去处理公务,余下的时间都在府上陪几位夫人和两个孩子。 在这段难得的平静日子里,穆栩不止抽空纳了折家之女折月美,还让赵福金、赵元奴、扈三娘三位夫人先后有了身孕。 第二百二十九章 燕京陷落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到大宋宣和六年。 这年三月发生了一件大事,金国给平州张觉下令,命其于两个月内将平州城所有百姓,全部迁往金都上京。 张觉最初是打算听命行事的,直到知道此次迁徙的名单中,还包括了他们平州张氏,这让其一下就炸了。 他向金帝完颜吴乞买上书求情,希望可以对他们家网开一面,但现实却狠狠打了其一耳光,完颜吴乞买不仅没有同意,反而对他下旨大肆申饬,言辞极为严厉。 这就使得张觉心中产生了很大的不满,要知道这家伙虽是燕地汉儿,但却对辽国忠心耿耿,旧年投降金国,也只是权宜之计,为得乃是保全家族而已。 眼见如今金国这般翻脸无情,张觉在思虑再三后,终于拿定主意,准备反了他娘的。 不过在此之前,张觉决定先找一个靠山。 而此时放眼天下,有哪个势力适合当他的靠山呢?结果显而易见,只有大宋。 接下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张觉一面私下串联平州当地豪族,偷偷积蓄兵马。一面暗中派遣使节,去见了大宋燕山府宣抚使王安中,向其表述投诚之心。王安中得报后不敢自专,转而又将将此事通报与大宋朝廷知晓。 如果要找个后世的网络名词来形容道君皇帝赵佶,那一定是人菜瘾还大。 明明去年才被金国用武力逼迫,签了份丧权辱国的条约,可眼下时过境迁,他忽然觉得自己又行了。 尤其是在征询过童贯等人,从他们口中得知,目下燕地防线可谓固若金汤后,赵佶当即决定接纳张觉,还将平州改为泰宁军,封张觉为都统制。 得了大宋朝廷的支持,张觉遂于这年四月起事,将平州城两千余金国杂兵尽数剿灭,事后便换上了大宋泰宁军旗号。 消息传到金国,以完颜吴乞买为首的金人高层不怒反喜。 因为这原本便是金人的谋划,为得就是给日后南下侵宋找个借口。 否则以完颜宗翰和完颜宗弼兄弟的精明,岂能看不出张觉并非真心臣服? 眼下金国已厉兵秣马准备妥当,自是刻意逼反张觉,而其也不出所料的投向了宋朝。 当然,这里面不是没有破绽。唯一的破绽就在宋朝那里,只要宋朝坚定拒绝张觉输诚,那金国也一时不好下手。但偏偏大宋君臣自作聪明,一步错步步错,最终落入金国算计。 四月中旬,金国向大宋朝廷发出照会,要求他们对收留张觉之事作出解释,并将其交予金国处置。 早有准备的宋朝,则以这是张觉个人举动为由进行搪塞,金国自是不肯善罢甘休,遂于五月初正式向大宋宣战。 紧接着,金国完全不给大宋朝廷反应时间,如雷霆一击般以大定府守将完颜阇母为先锋,出兵五千杀奔关内。 童贯等人吹嘘的防线,只抵挡了金军两日便宣布告破,任由金军长驱直入直取平州。 好在张觉倒比较给力,利用完颜阇母求战心切心理,将其大败于平州城下。 但好景不长,没等张觉高兴多久,完颜宗望、完颜宗弼兄弟便率大军六万紧随而至,张觉随即被宗望击败,逃往燕京避祸。 按说宋朝既然选择接纳张觉,那就该做好与金人翻脸的准备。可事到临头,赵佶这位官家突然怂了,又不想与金人开战了,竟给王安中下旨,命其和金人谈判。 王安中一边心中骂娘,一边派人去和金人交涉,企图许以厚利,说服金国撤军。 金人经过这一两年来和宋朝打交道,早已看出其外强中干,和军事无能的本质,哪里愿意罢师而还? 不过为了麻痹大宋,完颜宗望便许诺,只要宋朝愿意交出张觉,那金国便同意撤军。 听到这般简单的条件,燕京众官员一致表示赞同。只有宣抚使王安中颇有些书生意气,认为如果就这样将张觉交出去,会影响大宋的声誉,遂自作主张将张觉藏匿起来,找来一个与其外貌七八分相似之人交给金人。 没有任何意外,这点小伎俩很快就被金人识破,完颜宗望当即勃然大怒,挥师于旬月内连破滦、营、蓟、顺四州,兵锋直指燕京。 王安中这时全然没了先前从容,不思阻止兵马抵抗也就罢了,反倒是将张觉杀死,函其首级交予金国,盼望完颜宗望遵守之前承诺。 只能说王安中太天真了,如今都已兵临燕京城下,完颜宗望自然没有收手的道理,他随即就命大军将燕京团团围住,向城内索要巨额财富。 王安中和宣抚副使詹度商议过后,决定同意金人条件,以换取其退兵,遂请求完颜宗望可以给予一定时间准备。 完颜宗望为了瓦解城内宋军士气,遂假装答应。王安中等人果真上当,竟下令召集燕京当地豪门大户主事人,希望各家可以康慨解囊,好化解围城危机。 王安中这一连串昏招下来,导致燕京城内暗流涌动,许多人对大宋彻底失望。而这些人之中,又以常胜军统制郭药师等辽国降将的心情最为复杂。 就拿郭药师来说,这厮先前曾被耶律大石俘虏,后来又被耶律大石交给萧干,萧干念及其也是辽国旧臣,便留了他一命,打算将其收为己用。 但郭药师也不傻,他明白萧干乃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便一直对其虚与委蛇,等待大宋救援。 果然其后虽有波折,但燕地还是重归大宋之手,郭药师也因被俘时没有投降之故,被赵佶认为坚贞不屈,就对其再次委以重任,命他重新组建常胜军,依旧镇守燕京。 郭药师对此自是感激涕零,表示誓死为大宋效力,但同为降将的张觉之事却给他敲了个警钟,让他不自禁联想到自家身上,物伤其类之下,忍不住暗自思量道, “今宋朝对张觉这般无义,若异日金人索我又当如何?” 正是出于这种担忧,郭药师等降将在私底下串联一番后,便决定索性弃了大宋这条破船,径自投了金国便是,免得将来他们这些人被宋朝当作筹码抛弃。 于是,就在王安中等人兀自绞尽脑汁,还在为金国筹集财物之时,郭药师率常胜军悍然发动叛乱,先是囚禁了燕京城内的大宋官员,随后就大开城内,向金国屈膝投降。 如此不费一兵一卒得了燕京,令完颜宗望大喜过望,认为宋朝不堪一击,应该乘胜扩大战果才是。 相比于完颜宗望的乐观,完颜宗弼则更加谨慎,他对此时就大举南下侵宋持反对态度,给出的理由是, “二哥,你莫要忘了燕地之侧还有穆栩这头恶狼,若其趁我军南下之时,从居庸关出兵截断咱们归路,如之奈何?” 完颜宗望闻言出了一身冷汗,口中后怕道,“四弟提醒的是,我险些犯下大错,竟将穆栩那厮忘了,实在是不该。明明父皇临终前曾再三叮嘱,要小心提防此人。” 说到这里,他在房中踱了几步,极不甘心道,“可眼下攻宋机会如此难得,难道就这么放弃不成?” 完颜宗弼想了下,回道,“为今之计,我大金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先解决穆栩的威胁,再言攻宋之事。二是,可行分兵之举,派遣一支人马拖住穆栩,另一路大军用最快的时间征服宋国,然后回师剿灭穆栩。” “四弟倾向于哪种选择?” “小弟认为稳妥起见,最好先解决了穆栩,否则一旦被宋国拖住手脚,那可就进退两难矣。” 完颜宗望盘算片刻,心下始终不能决断,便道,“罢了,此事还是传回国内,由皇叔拿主意吧。” “也好,毕竟他才是我大金皇帝,这种军国大事自该由他来做决定。” 完颜宗弼点了点头,随即又道,“那南边又怎么说,宋国会不会出兵北上,与我大金争夺燕地?” 完颜宗望不屑道,“随他来便是,就宋国那些军队,来多少都是给我大金勇士送菜!” “话不能这么说,汉人有句俗语,叫蚁多咬死象,也不能太过轻视他们。” “那依四弟之见,该当如何?” 完颜宗弼笑道,“此事好办,可彷二哥先前之举,派人南下出使宋国,告诉彼国天子,我等并无长久占据燕蓟之意,若他们想拿回这里,就出资赎买便是。” “妙啊,说不得还能敲一笔横杠!” 完颜宗望眼前一亮,拍手叫好道。 从两人对话便知,在他们心中,堂堂大宋朝不过是只待宰的肥羊,想怎们宰就怎么宰,压根就不将其放在眼里,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可悲的是,大宋君臣却没有这种自我认知。 话说等燕京陷落的消息传到宋朝境内,一时之间举国震荡。朝堂之上一众大臣互相推诿,试图将责任推到政敌身上。朝堂之下太学生自发集结起来,来到宣德门静坐,请求官家赵佶处置朝中奸党,还天下一个清明。 作为皇帝的赵佶,此时同样是如坐针毡,在接连召见过一众心腹大臣后,为了平息天下非议,他便将前番负责与金人谈判的李邦彦抛了出来,下旨令其致仕,并明文永不录用。 可即便如此,最多也只是平定了朝内人心,对目前大局却于事无补。 关于是战是和,朝堂之上争论不休。战吧,赵佶君臣担心不能取胜,反招致金人更勐烈的报复。和吧,又不知金国是否愿意接受,会不会再次狮子大开口。 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金国的使节来到了东京城,让混乱的大宋朝堂,总算暂时得以安宁。 在派出大臣接洽过后,一如赵佶君臣所料,金人果真是漫天要价,开口便要求大宋赔偿燕地五年财赋,更是要求一次付清,否则金国不但不会退出燕地,还会继续南下。 面对这种咄咄逼人的威胁,赵佶是一如既往的软弱,他完全没有奋力反击的念头,下意识的就命人与金使讨价还价,打算将价码尽量压低,早早打发了野蛮的金人,让他可以继续当太平天子。 一国天子尚且这般软弱,下面的使臣又能硬气到哪里去? 谈判从一开始就陷入僵局,节奏尽在金人掌握之中,不论宋使怎样示弱,如何许以好处,但金使就是不为所动,一毫一厘也不愿作出让步。 而正是金使这般举动,反倒使得大宋君臣受到了蒙蔽,他们坚信金人此次出兵的目的,仍然是为了谋取好处,并没有大举南下之意。 这也为之后的悲剧埋下伏笔,原来在金国使节到来之前,赵佶已然听信了朝中有识之士的建议,拟好旨意要将西军等精锐调来京师勤王,顺便再加强河北之地的防御。 可金使这一来,赵佶优柔寡断的老毛病又犯了,他轻易便推翻了之前的旨意,将和平的希望全部寄托到了谈判之上。 时间就在双方扯皮中,一点点过去,而远在辽东上京城的完颜吴乞买,在经过几日深思熟虑,以及和一众文武商讨后,终于是做出了决定。 他打算接受完颜宗弼的第二条建议,派遣完颜宗翰领兵五万支援关内,并负责将穆栩牢牢牵制在云地,可以让完颜宗望二人从容南下。 至于为何作出这个选择,完颜吴乞买主要有两方面的考虑。 第一,与大宋相较起来,穆栩太过不够看,即便将其顺利剿灭,在外人看来,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这么点功业,对于一心想要超越兄长的完颜吴乞买而言,连塞牙缝都不够,哪有征服宋国来的干脆? 第二,云地只是一隅之地,又自来贫瘠,出兵那里实在捞不到什么好处,这让当惯了强盗的女真人如何习惯? 归根到底,无论是在这个时空,还是在正史里,其实金国在最初之时,都没有灭亡大宋的想法。 金国原本的打算恐怕很简单,那就是通过战争从宋朝掠夺足够的财富,关于这一点,从历史上金国第一次南下攻宋时的表现就能看出一二。 至于金国为何后来改了主意,根子还是出在大宋自家身上,倘若宋军能稍微有点战斗力,那金国肯定会见好就收,绝不会冒着损兵折将的风险和大宋死磕。 说白了,这就和后世有人炒股炒成股东是同一个道理。 第二百三十章 南下侵宋 话说完颜宗翰奉完颜吴乞买之令,统领五万大军南下驰援,到得燕京之后,三人却就如何展开下一步行动,产生了严重的分歧。 确切的说,是三人对怎样应付穆栩有着不同看法。 完颜宗翰认为,穆栩实力不弱,若想将其完全堵在云地,有些不太现实,最好的办法便是以攻代守,主动出兵攻打居庸关。 只要占据那里,就可以随时对儒州、妫州、武州三地形成威慑,让穆栩不敢轻举妄动。 单从战略角度来看,完颜宗翰这个提议,自是没有问题,还十分高明。 然而坏就坏在,在他来之前,完颜宗望和完颜宗弼两人早在私下达成了默契,坚持要执行事先说好的计划。也就是说,他们觉得此战侧重点要放在大宋这边,对穆栩则以威胁为主。 二人的理由也很充分,那就是居庸关险要异常,穆栩又在那里屯有重兵,如果要顺利攻下此关,就必须占用大部分兵力,对攻宋大计不利。 这理由乍看上去,的确是有理有据,可完颜宗翰却死活不肯点头,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他信不过这对兄弟,不愿将属于他的这五万兵马分一部分出去。 是的,你没有看错,完颜宗翰所带的人马,看似名义上是金国军队,但私下早已成了他的私军。 其实这种情况非只完颜宗翰一人,像完颜宗望、完颜宗弼这些人也同样如此,自打完颜阿骨打死后,他的这几个年长的儿子、侄子,纷纷将属于国家的军队,变成了各自私人部曲。 究其原因,还是金国皇位继承权给闹的。 当日完颜阿骨打依照女真人的传统,将皇位越过儿子传给了兄弟完颜吴乞买。而完颜吴乞买为了减少继位阻力,又许诺待他百年之后,会将皇位还给完颜阿骨打这一系。 问题恰恰就出在了这里,按照完颜吴乞买当初的承诺,皇位自该让完颜宗峻继承,可谁料完颜阿骨打去世不久,这完颜宗峻忽然就身患重病,眼下竟露出命不久矣之象。 这样一来的话,完颜吴乞买和完颜宗翰等人皆生出了别样心思。 完颜吴乞买想要打破女真人兄终弟及的勃极烈制度,将其子完颜宗磐立为太子,而完颜宗望等人则想当然的以为,倘若没了完颜宗峻,那皇位就该由他的这些兄弟来继承。 所以,目下金国看起来似乎如日中天,但内里围绕皇位继承权的问题,叔侄、兄弟之间早已是展开了各种明争暗斗,但凡有机会角逐皇位之人,无不在暗中扩充实力。 这便是完颜宗翰不同意分兵的缘由,他担心完颜宗望二人想借着侵略宋朝的机会,消耗或是吞并他的麾下兵马。 完颜宗翰会生出此等想法,也算情有可原,这一切都要从他的身世讲起。 首先要声明一点,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等人并非是亲兄弟,也不是完颜阿骨打的儿子,因而他们的关系算不上亲密。 要捋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得从完颜阿骨打的祖父金景宗完颜乌古论起,完颜乌古生有九子,其中老大是完颜劾者,老二是完颜劾里钵。 完颜劾者生子完颜撒改,完颜撒改的儿子便是完颜宗翰,而完颜劾里钵的次子则为完颜阿骨打,也就是说完颜宗翰的父亲,与金太祖完颜阿骨打是堂兄弟关系。 如果这是普通人家,还没有出五服,可能关系还比较亲密。但这是在皇族,皇族人丁兴旺,哪怕是一个老爹生的,很多兄弟之间关系都不亲密,更别提共用一个太爷爷的堂兄弟了。 想要靠这种亲戚关系,在金国捞到一个不错的职位,还是比较困难的,因而完颜宗翰要想出人头地,必须要靠自己的能力。 很明显,完颜宗翰的能力非常强大。他是第一个向金太祖提出攻打大辽的人,并且在两次灭辽大战中,都是他敏锐的抓住了出兵良机。 甚至可以这样说,在建立金国和灭亡大辽的过程中,要是排除完颜阿骨打而论功劳的话,完颜宗翰当数首功。 因此,在完颜阿骨打时代,完颜宗翰极受宠信,乃是金国战神一般的存在。 这样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当然成了完颜吴乞买等人拉拢和提防的对象。 说拉拢,是因为完颜宗翰能征善战,又手握金国近四分之一的兵权,不管谁有了他的支持,都能轻易登上金国皇位。 说提防,则是由于完颜宗翰在完颜阿骨打驾崩之后,一日赛过一日跋扈,偶尔也流露出对皇位的渴求。 若是在汉家王朝,那完颜宗翰自是没有继承皇位的可能。但别忘了这是初建的金国,按金国如今实行的勃极烈制度,完颜宗翰是有继承权的。 至少完颜宗翰自己是这样想的,他的依据是其父完颜撒改当初是金国国相,要不是早亡,那完颜阿骨打之后,就该是由其继位。 试问在有心皇位的前提下,完颜宗翰怎舍得,将手中人马分给竞争对手完颜宗望兄弟? 完颜宗望和完颜宗弼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他们原本确实没有憋什么好屁,待发现完颜宗翰不肯上当后,两人只得无奈放弃削弱其实力的打算,启用备用方案。 “粘罕,我知你顾虑所在。那不如这样,由四弟去牵制穆栩,我二人南下攻宋如何?” 完颜宗翰眼前一亮,暗自盘算起来,“久闻宋国富庶,若我能参与此战,定能捞到不少好处,对日后大事有益无害。” 想到这里,他脸上不禁露出笑意,“那就一言为定,不知何时动兵?” 完颜宗望一面在心中暗骂其不见兔子不撒鹰,一面强忍不悦解释道,“莫急,且等我使者回来再说,说不定咱们在发兵之前,还能敲一笔横财呢。” “此话怎讲?” 情知这种事情瞒不过去,完颜宗索性直言相告,遂得意的将他对宋朝实行的缓兵计全盘托出。 完颜宗翰听后,有些怀疑道,“这么简单的计谋,宋人未必会上当吧?” “那你可就错了,宋国君臣怕是还真就吃这一套。” “不知何以见得?” “自使臣南下之后,我一直派斥候关注着宋国河北诸地,却丝毫不见其有增兵现象,你说这意味着什么?”却是完颜宗弼如此说道。 完颜宗翰听后大摇其头,叹道,“先帝曾言赵佶望之不似人君,果真诚不我欺也!” 完颜宗望笑道,“赵佶越是昏庸,对我等就越是有利,我巴不得他如晋惠帝一般,好让咱们此行可以一战压服宋国,让其俯首称臣。” “不错,到时宋国的金银财宝,美貌女子还不是任我等予取予求。” 完颜宗望对此话大为赞同,还颇为遗憾道,“听说那赵佶的五女茂德帝姬,乃是大宋第一美人,可惜却早早嫁给了穆栩那厮,要不然我非向宋国索要不可。” “这有何难,待我等征服宋国,回头灭了穆栩,一个女子还不是唾手可得。” “是极,是极!” …… 不提完颜宗翰几人怎样畅想将来,且将视线转到大宋都城东京。 在经过多轮谈判后,大宋终于与金国达成协议,宋向金人一次性交付三年燕地赋税,以换得其退兵关外。 为了凑出这笔庞大的赔款,赵佶是绞尽脑汁,甚至无奈招回了致仕回乡的蔡京。 蔡京虽已没几年好活,但对权利的痴迷却丝毫不减当年,在得到起复的恩旨后,这老儿一刻也不愿耽搁,立刻屁颠屁颠的回到了京城。 不过这家伙确有几把刷子,论起捞钱的本事,整个大宋怕都无出其右者。方一面见赵佶,他便出了好几个损招,不但可以迅速积累钱财用于赔付金人不说,还能富余不少。 赵佶听了之后龙颜大悦,当庭就宣布任命八十岁的蔡京再次为相。 算起来,这已是蔡京第五次出任大宋宰相,真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有了蔡京的一系列骚操作,大宋朝廷很快就凑出了赔款。赵佶当即就传旨,命童贯负责押送财物北上,并礼送(监视)金军出境。 赵佶的初衷自是好的,他觉得童贯很有军事经验,遂对其委以重任,期望若事有不秒,童贯能力挽狂澜。 只是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童贯不出意外的会让赵佶失望。 一来,童贯本就不算多有军事才能,他当年之所以对西夏连战连捷,说白了都是沾了西军的光。 彼时,宋夏二国力量对比悬殊,只要宋朝的统帅不是外行领导内行的文人,又不胡乱指挥,胜利是早晚的事。 二来,赵佶寄希望在童贯身上,压根就是本末倒置。 他但凡有一点忧患意识,就不该对金国抱有幻想,与其有银子赔偿,不如拿出这笔钱赐给边关守军,或许重赏之下,那些士兵会爆发出异常高昂的战斗热情,阻挡住金军铁蹄。 可悲的是,大宋摊上这么个君王,有些事注定是逃不过的。 却说童贯这厮将银子押送到了雄州后,心生胆怯之下,竟不愿继续向北,随意找了个手下官员,便将事情推诿出去,自己留在后方坐等佳音。 但他永远等不到好消息了,就在押送银子的队伍北上三日后,从涿州传来消息,金人在收到赔款后,悍然撕毁与大宋的约定,大举出兵南下,涿州已然危在旦夕。 童贯听闻这等噩耗,顿时就唬的魂飞魄散,一刻也不敢在雄州停留,当日就向着南方逃去。 作为节制河北诸军的最高指挥,童贯这一逃不要紧,却引起了连锁反应,导致地方守军各自为战。 再有就是宋朝河北差不多有百年未有外敌入侵,原本军队就训练松懈,许多地方连满编都做不到。 两者相加之下,宋军岂能挡住金军脚步? 金国是在六月初七发动的突袭,到了六月二十二,短短半个月时间,竟先后攻破涿州、瓦桥关、莫州、瀛洲、雄州,兵锋直抵河间府。 到了这个境地,大宋地方官的无能与迟缓,表现的淋淋尽致。面对金人入侵,像涿州知州葛逢,率先弃城而逃;易州知州黄烈,逃跑时坠城折断左足,又不幸折断右足而死;雄州知州吴震连金人面都未见到,就紧随童贯脚步而逃… 这些人不抵抗也就罢了,逃跑后竟没有一人想到,要派人向朝廷通报。 到了七月初,河间府知州的求援信才送到东京,当时第一个看到这封急报的人,乃是少宰白时中。 这厮见了如此军情,不仅没有第一时间报与赵佶知道,反而就此事征询蔡攸的意见。 蔡攸毫不在意的回曰,“这必是有人谎报军情,要知道童枢密目下就在河北,有他亲自坐镇,出不了什么大事。” 白时中听后觉得深为有理,遂回函一封,对河间知州一顿训斥。随后,二人便将此事抛之脑后。 直到七月初六这日,被蔡攸视为定海神针的童贯逃回京城,白时中等人这才知道大事不好,赶忙将事情报给赵佶知道。 而赵佶在听闻此等宛如晴天霹雳的消息后,表现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一不追究童贯等人逃跑、隐瞒之责,二不思调兵北上阻击金人,反异想天开的想要派人求和。 不等赵佶选出使节,金国使者撒卢拇和高庆裔就先一步抵达。 二人来到东京后,在大庆殿上飞扬跋扈,当着大宋君臣的面倒打一耙,直斥宋朝与金国昔日会盟不诚,屡有背信弃义之举,若想平息金国之怒,必须割地称臣云云。 眼见金人这般颠倒黑白,郑居中、赵鼎等血性官员个个义愤填膺,纷纷出班谏言,金国屡次毁约,兼又欲壑难填,不可信也。眼下当务之急,应该号召天下忠勇义士勤王,万不能再次上金人恶当。 但赵佶此时早已被金国吓破了胆子,满心想着都是和谈,与要不要出京避祸,对这些良言善策皆不置可否,在命鸿胪寺好生招待金国使臣后,便匆匆退朝。 第二百三十一章 禅位闹剧 且说当日罢朝之后,赵佶回到后宫,连龙袍都来不及换,便秘密召来一众心腹,神思不属的询问道, “金人来势汹汹,众卿家可有教朕?” 白时中担心他先前隐瞒军情之事,会被赵佶秋后算账,便积极献策,试图弥补一二。 “官家,从前番之事来看,金人种种作为皆为求财,不如依旧例便是?” 赵佶刚要点头答应,就见蔡京面有异色,便道,“蔡爱卿老成持重,可有不同意见?” 蔡京慢悠悠的出列,拱手回道,“官家,金人无信,不可将希望全寄托在和谈之上,最好还是多做几手准备为妙。” “卿家此言大善,具体有何良策,可速速道来!” “老臣认为官家该先下旨,命河间府、大名府等地官员用心抵挡金军南下,同时抽调精锐禁军北上支援,以防金人借谈判麻痹我大宋。” “好,如卿家所言,朕即刻下旨,还有呢?” 蔡京眼神微动,本想再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出口,遂摇头示意话已说完。 倒是蔡攸见自家老子重新得了赵佶宠信,心下酸涩无比,自不愿其专美于前,连忙站出来奏道, “官家,您怕是忘了还有定襄节度使穆栩,他辖地乃在云地,只要命其出兵,金军若不想后路被断,必然不敢再轻兵冒进。” 赵佶面上先喜后忧,皱眉叹息道,“穆栩昔日曾三番五次向朕进言,说金人狼子野心,与其合作乃与虎谋皮之举,悔不听其言也! 其后因此事,朝廷与他多有龌龊,朕担心其未必愿意听从旨意,这可如何是好?” 蔡攸却早已想到了这一节,遂不慌不忙道,“此事易尔,陛下可下旨加封穆栩为王,再叙一下翁婿之情,想来看在茂德帝姬份上,他不会行抗旨不遵之事的。” “这…”赵佶闻言有些犹豫,倒不是说他认为蔡攸这个主意不行,而是他们老赵家自来就对武人多有防范,眼下穆栩已有不听朝廷命令的苗头,若在继续纵容下去,恐怕会愈发势大难治。 高求与穆栩仇深似海,当然不愿看到仇家得意,此刻见赵佶神情,顿时出言反对道,“不可,穆栩目下不过一国公,便屡有抗旨之举,若再加封他为王,说不得会更加助长其野心。” 见高求这么不给面子,蔡攸当即不悦道,“高太尉如此说,想来必有妙计退敌,不妨说来听听!” 高求有个屁的妙计,他单纯就是给穆栩添堵罢了,现下被蔡攸这般讥讽,立时涨红着脸道,“下官之言出于一片公心,皆是为了朝廷考虑,蔡中丞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哼,好一个一片公心,谁不知你和穆栩有着私仇,我看你是…” “够了!此议暂且搁置,先看下和金人谈判结果,再说其他不迟。” 却是赵佶看二人争吵有越演越烈之势,便出言喝止,接着就道,“你等退下吧,朕再考虑一番。” “是,臣等告退。” 见赵佶生出不耐之情,几人哪里还敢啰嗦,便依言告退,谁知赵佶突然又道,“太师暂且留步,朕有话要说。” 等殿内只剩蔡京和梁师成,赵佶这才问道,“朕见太师方才似有未尽之语,不知然否?” “圣明无过官家,臣确实还有话说,但此言不适合太多人听。” “如今此处只剩太师与梁大官,爱卿尽管直言。” 蔡京看了眼梁师成,见其回之一笑,他也抱拳回了一礼,然后才道,“官家,依老臣看来,金人此番怕是来者不善,一般的好处未必能满足彼国胃口,所以保险起见,老臣认为官家应该做最坏的打算。” 赵佶眼光微微一闪,不动声色都追问道,“爱卿可将话讲明!” 蔡京咬牙道,“若情况危机,官家不如南幸江南,巡视下我大宋的大好河山。” 听到终于有人说出了自己想听的话,赵佶心中不由长舒了口气,甚至暗自感叹道,“不愧是蔡京,满朝文武竟只有他一人,能看出朕的心意。” 虽说这就是他的本意,但赵佶也清楚,此举有失天子风范,便故作矜持道,“这怕是不妥,朕乃一国之君,要是弃都城而走,让天下怎么看朕!” 论起赵佶身边哪个内侍最会揣摩上意,那自是非杨戬和梁师成莫属,但前者已于年前病逝,现如今便只剩下一个梁师成。 这厮其实和蔡京一样,也早早就看出来,自家这位官家有出京避祸之意,但他却更加阴险,不愿主动挑破此事,生怕日后会被追责。 眼下蔡京既然率先提出,那梁师成便没什么可顾忌了,他随即就说出早已想好的对策,“官家,此事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就是有些…” “你但讲无妨。” “是,仆臣觉得,为了官家的声誉着想,不如效彷唐高祖之事。” 说完,梁师成立即跪下请罪,“仆臣失言,还请官家降罪。” “梁大官且起,此事容朕思量思量。”赵佶倒没有生气,毕竟他这个人最爱惜名声,因此觉得这个建议,未尝不是个办法。 而蔡京则趁着赵佶思考之时,若有所思的瞥了眼梁师成,对这阉人更生防备之心。 赵佶或许以为,梁师成单纯是为了他的名誉考量,可蔡京却清楚的意识到,这厮分明是行的一石二鸟之计,明面上是是为了替君分忧,暗地里却想推太子赵桓上位。 满朝文武大臣,谁人不知他梁师成是太子的铁杆支持者,又有哪个不清楚,官家早晚要废了太子,改立郓王为储君。 当然,此事有个前提,那就是没有意外发生。 可眼下恰恰就发生了意外,这便给了梁师成可趁之机,让其暗助赵桓发起绝地一击,还偏偏有可能让他做成此事,这让蔡京如何会不忌惮。 一时间殿内寂静无声,君臣三人各自想着心事,好一会才听赵佶说道,“罢了,再往下看几日,等白爱卿与金人谈判结果出来,朕再做决断。” 从赵佶的话里不难听出,他对退位一事尚心存疑虑。 想想也能理解,皇帝和太上皇到底还是有所区别的,如果不是情非得已,谁能愿意将至尊之位拱手相让他人,即使这个他人乃是亲生骨肉。 接下来数日,整个大宋朝廷的目光,全盯着鸿胪寺和北边州府,盼望有好消息传来。 鸿胪寺这边,金国使臣的条件一日三变,明明前一刻双方已经谈妥,但到了后一刻,撒卢拇和高庆裔便会再次抬高条件,让白时中等人疲于应付。 此时但凡稍有见识之辈就能看出,金国根本没有谈判的诚意,这般作为十之八九还是为了拖延时日。 但赵佶却仍然不肯死心,常常一日之内多次召见白时中,催促其和金国尽快达成和解,好让金兵早一日退出大宋疆土。 只可惜赵佶的这点奢望,终究还是成了泡影。 到得七月初四这日,大名府知州杜维传来急报,六月中旬金军大举进犯河间府,永静军都统制陈遘连同从雄州逃来的宋江所部,协同城内百姓誓死抵抗,几度打退金军进攻。 可好景不长,在经过几日试探后,完颜宗翰敏锐的发现河间府守军不多,死守尚且吃力,出城作战那是万万不肯能。 眼见于此,完颜宗翰当机立断,留下少部分人马继续围城,本人则与完颜宗望带兵绕过河间,顺黄河北流,过冀州而不攻,直奔大名府而去。 此举可谓极为大胆,倘若大宋冀州守将有些胆量,敢出兵攻击金军后勤,那金军或许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 但完颜宗翰精通战阵,岂会犯这种兵家大忌? 原来在攻打河间府时,他曾故意放开南面口子,试图引诱冀州、恩州守军前来救援,意图实施围点打援之策。 结果却是大大出乎了完颜宗翰所料,两地守军别说前来支援友军了,竟不约而同的选择坚壁清野,谨守城池,丝毫不敢越雷池一步。 联想了一番河北诸路宋军表现,完颜宗翰一下就明白了,宋军战斗力低下不说,大部分人还没有战心。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说,其料定冀州守军不敢轻易出城后,便选择战略放弃此处,继续向南直取大宋北方重镇大名府。 一旦攻陷那里,就只剩个开徳府,随后便能隔着黄河南段支流,威胁大宋都城东京。 到了这般境地,赵佶总算是明白,他让金国使者给耍了,但他却没心情也不敢去计较,只是连连下令,命高求选派精锐禁军渡河支援开徳府,同时密令蔡京、梁师成暗中打点行囊,已备不时之需。 很快,赵佶的这些准备就有了用武之地,仅仅过去十日功夫,到得七月十四这天,从北方传来紧急军情,大名府陷落,知州杜维自尽殉国,守将黄宝录投降。 眼看金军就要到黄河了,下一步便是攻打汴梁,赵佶心惊胆战之下,遂决定采纳梁师成一半的建议。 为何说是一半的建议呢?因为这时的赵佶还在迟疑,他不是迟疑走不走,而是迟疑要不要传位给赵桓。 最后,他动了个歪脑筋,先封赵桓为开封牧,随后在根据接下来局势变化,再做进一步打算。 开封牧,在宋朝并不常置,宋太宗、宋真宗皆是先当开封牧,然后继任皇位。 赵佶此时命赵桓为开封牧,其目的自然是让他留守东京抵御金军,而他自己则打算南幸淮、浙,也就是逃去南方。 大宋的文武百官,本事可能不行,但一个个都是人精,从赵官家的这一系列反常举动中,他们皆察觉出,官家这是要留下太子顶雷,自己提桶跑路。 面对这么个胆小的官家,朝堂众臣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派。 忠贞之士自是纷纷谏言,认为赵佶不该在这时候离开都城,否则定会造成人心浮动,于朝廷战事不利。 而那些奸佞小人则使出浑身本事,通过各种手段,企图让他们的好官家带上自个,不愿留在东京等死。 一时之间,整个朝廷群魔乱舞,消息很快又传到民间,东京城的百姓也跟着慌乱起来。 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开始先赵官家一步出城南下避祸,而没钱没势的升斗小民也不愿坐以待毙,不是逃去乡间,便是上街抢夺粮食等物资。 就在大宋都城陷入一派末日景象时,更坏的消息传来,开徳府被攻破,金人随时就要饮马黄河了。 眼看事态在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赵佶终于坐不住了,他在七月二十九这天召来大朝,下了两道旨意。 第一道圣旨里,他加封应国公定襄节度使穆栩为云中郡王,命其出兵燕地,迫使金军回师,以解京城危机。 对这道旨意,百官虽觉得有些出乎意料,但也在能接受的范围,毕竟目下大宋已到了危亡之际,顾不得会不会令穆栩做大。 可第二道旨意,就令许多人没法澹定了。只因在圣旨里,赵佶先是对他继位以来的功过做了番总结,其后话音一转,竟宣布即日退位,巡幸江南,传位给了太子赵桓。 对于赵佶要跑一事,众臣早有心理准备,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官家会做的这么绝,为了逃命竟连帝位都不要了。 有些大臣在圣旨刚刚宣读完毕,便要出班劝赵佶收回旨意,却忽然听到大庆殿内传来一阵哀嚎,宛如杜娟啼血,令人极为动容。 发声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圣旨中的另一个主角,太子赵桓。 当着满朝文武、皇亲国戚的面,赵桓就像死了老娘一般,跪在丹陛下首泣道, “恳请父皇收回成命,儿臣年少徳薄,如何能承担治国重任,惟愿长伴父皇膝下,日日领受教诲。若父皇不肯答应,儿臣甘愿去做太乙宫主,也不愿克承大统…” 众臣初听前半段时,还以为这位太子是在进行三请三辞,为他的孝顺感怀不已。直到听到后半段,许多人已忍不住暗叫“好家伙”,这哪里是在推辞,分明就是不愿继位啊。 这可真是让人开了眼界,古往今来,令多少英雄豪杰趋之若鹜的皇帝宝座,到了这对天家父子这里,竟然成了一个烫手山芋,谁都想将其推出去。 第二百三十二章 弃城而逃 其实梁师成早在前几日,就私下暗示过赵桓,官家可能会在近期传位给他,让他提前做好准备。 在最初得知这个消息时,赵桓那是一个满心欢喜,只觉苦心人天不负,大有一种受气媳妇多年熬成婆之感。 老天知道这几年赵桓过得有多么如履薄冰,面对父亲的不喜和三弟赵楷的压迫,他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每日里活的战战兢兢,生怕一个疏忽大意,会被抓住错处罢黜太子之位。 当时赵桓的老师耿南中见弟子有些得意忘形,还曾提醒他,“殿下,每临这种关键时刻,您越要沉住气。” 赵桓努力憋着笑意,连连点头道,“先生尽可放心,孤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岂会怕再多等几日?” “不错,殿下如此想就对喽,百忍当能成钢。还有,到时接继位之旨时,殿下一定要表现出三揖三让,不可让人说您没有孝心。” “孤知道矣,实在不行孤就装晕,还请先生找人将孤抬上御座。” 本来二人说的好好的,赵桓都开始畅想起登基后的美好日子了,却忽然听耿南仲提起金兵南下之事。 “殿下,您登基后应该提拔门下侍郎吴敏,以及太常少卿李纲,二人都是您的坚定拥护者。尤其是李纲,他性格强悍,到时可让他去监军,必能打退金国进攻。” 一谈起金人,赵桓的好心情立即荡然无存,他担忧道,“先生,金人不会打到东京城下吧?” 耿南仲哪里能回答这个问题,他迟疑了好半晌,才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桉,“我大宋国富民强,光是汴梁城就有几十万禁军,想来不至于吧。” 不想赵桓听了这话,反而更是忧心忡忡,竟低声询问道,“先生,你说孤继位后,可不可以任李纲为东京留守?” “李伯纪一介文人,又不通兵法韬略,他哪里能做…”耿南仲先时没有领会赵桓话里之意,直到说了一半,他才反应过来,命李纲为东京留守代表着,大宋这下一位官家还没有继位,便已谋划着效彷乃父,要提前跑路啦! 耿南仲只觉一阵无语,赶忙劝谏道,“殿下不可,一旦道君皇帝离开,便是您收揽人心的大好时机,怎能白白放过?” 说到这里,他继续轻声说道,“再者,殿下可不要忘了,还有郓王在呢,要不是此次发生金国南下之事,这皇位花落谁家犹未可知啊!” 赵桓当然明白他这回算是捡漏,但一想到父皇要带着兄弟姐妹南下逍遥快活,却独留他面对野蛮的金军,顿时发觉这皇位它不香了,心中生起彷徨无措之感。 这种感觉在其后的十几日里愈发累计,特别是当赵桓得知金人要兵临城下时,终于压垮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以至于即使亲耳听闻赵佶要禅位给他,他都没有一点高兴之情,只想着如何推让出去。 同样的,赵佶此刻脸色也极为铁青,他是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方下定决心,要放弃天子之位,赵桓这逆子却这么不识抬举,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来了这么难看的一出。 强忍心中怒气,赵佶艰难的作出一派感动神情,笑道,“太子仁孝,朕心甚慰。然朕继位已逾二十载,身心疲惫,再无精力治理国家,我儿年轻力壮,正可挑起这副重担,若再行退却,便是不忠不孝!” 赵佶满以为他亮出这般软硬兼施的态度,赵桓定然会迷途知返,不敢再违抗君父之命,哪知却见其身子一颤,接着用更大的声音痛哭流涕道, “父皇,您老家才四十四岁,正是春秋鼎盛之时,怎可内禅退位呢?况且儿臣年幼福薄,胆小体弱,既没有文采也没有武略,国难当头之际,怎敢当官家?儿臣要是当了官家,大宋不日便会亡国啊! 若父皇执意要传位,不如就传给三哥,若三哥不行,还有五哥、九哥他们,儿臣愿随侍父皇左右,早晚聆听教诲,万不…” “够了!梁大官,且搀扶大郎接旨,免得误了吉时。” 说罢,赵佶面上青红不定,只觉从没有这样丢脸过,要不是时间紧迫,他非得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孝子,废除其太子位,重新选个继承人不可。 梁师成领命来到赵桓面前,在耿南仲的帮助下,将其从地上扶起,并趁机小声劝道,“殿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要是惹怒官家,皇位花落郓王之手,不妨想想您日后下场。” 赵桓听到这话,总算不再挣扎,木然的任由二人摆布,随后在众臣怪异的眼神中,三跪九叩接了继位诏书。 眼见摆平了儿子,赵佶长舒了口气,又询问百官,何人愿意出使云州。 耿南仲出班奏道,“臣闻郓王殿下与云中郡王相交莫逆,由其出面必能马到功成。” 这却是梁师成出的主意,这个阉人极为阴险,私下曾言,“今上最疼者,郓王也!若郓王在太子继位前,去私下面见官家,允诺愿留守东京,官家未必不会改变心意。为保太子顺利登基,不如想法设法,将其支出京去为上。” 耿南仲当即赞同,于是二人便商量出这么个法子。 赵佶听后皱起眉头,有些不乐意让最疼爱的儿子前去冒险,可不等他表态,便有门下侍郎吴敏出言附和,“官家,耿大人所言极是,郓王殿下允文允武,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李纲等人也出班奏道,“臣等附议!” 赵佶到底做了这么多年天子,如何会看不出这些人都是商议好的,而指使者说不得就是赵桓,他有心想要拒绝,又怕赵桓再闹出幺蛾子来,只得将这个难题抛给了郓王赵楷本人。 “三郎,不知你意下如何?” 按照赵佶所想,只要赵楷回绝此议,那他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将此事混淆过去。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赵楷竟从容不迫的回道,“值此危亡之时,儿臣义不容辞,定竭尽全力说服穆栩出兵,以解汴梁之危。” 赵楷这番表现,可比方才赵桓高明的多,令许多原本反对易储的大臣皆刮目相看,赵佶更是真情流露道,“我儿壮哉!此去千万注意安全,时刻谨记为父在南面日日挂怀。” 父子二人不顾赵桓脸色,当众表演了一段父慈子孝,赵佶才依依不舍的传旨,任命赵楷为正史,由其亲自挑选随从,克日赶赴云州。 在此之后,赵佶还听从大臣建议,罢应奉司、江浙诸路置局,罢花石纲等诸路采斫木植置造局,罢西城租课内外修造,罢讲议司,罢道官,罢大成府,罢教乐所,罢艮岳官吏,罢延福宫宝录宫官吏,京城所琼林宜春苑所并罢,接着又下了罪己诏。 可以说,赵佶亲手将他这些年的作为,来了个全盘否定。 次日,他又任命宇文虚中为保和殿大学士、充河北河东宣谕使,令他立即赶赴河北、河东传达圣谕,以稳定军心和民心,任命姚古为京畿辅郡兵马制置使兼都统制,即方面军统帅,任命王蕃为宝文阁学士、充畿辅郡兵马制置副使兼都统制,令王蕃速去陕西筛选援兵。 做完这一切,自觉一切已安排妥当的赵佶,在赵桓正式登基前一日晚间,留下一道去亳州蒙城烧香的手书后,于夜露二鼓时分(亥时子时之交),悄悄离开了龙德宫,车驾东出直至通津门。 走通津门,是由于此门为陆路城门,南侧紧邻东水门,那里有着汴河渡口。 作为东京城里最主要的一条水上交通干道,汴河从外城西水门入城,流入内城水门,横穿皇宫前边的州桥、相国寺桥,然后流出内城水门,再经过外城东水门。 从这条水路走,可以用最快的速度离开汴梁范围。 当此之时,赵佶身旁只带了蔡攸以及少量扈从,之所以走的这般悄无声息,皆因蔡攸这厮进言, “陛下御极天下日久,威望甚重,若大张旗鼓而行,势必引得众王公争先跟随,恐于行程不利。” 赵佶对此深以为然,竟连一众嫔妃儿女都尽数抛弃,只顾自家逃命,一夜之间跑出了数百里,天明时分抵达应天府(今河南商丘,不是南京)。 也就是这天,赵桓登基前率众去恭请赵佶时,这才发现这位前官家已然跑了。 得闻此讯,先是太上皇后、太皇妃以及王子帝姬等按照之前制定好的计划离开了汴梁城,前去追赶赵佶。 赵桓见状,未免别人说他不孝,只得黑着脸,委派平凉军节度使、中太一宫使范讷,统领一千大军随行护卫。 随后,不少赵佶心腹官员也纷纷效彷,相继出城逃亡。 而赵佶此时已到了符离,改大船而行,船行至泗州,望见岸边渔市,他突发奇想,非要亲自登岸买鱼。 赵佶很会买东西,没有一点天子派头,与渔民就价格问题,进行了亲切友好的协商,德胜而还后,甚至突生感慨,还赋《临江仙》小词一首。 词曰:过水穿山前去也,吟诗约句千余。淮波寒重雨疏疏。烟笼滩上鹭,人卖就船鱼。古寺幽房权且住,夜深宿在僧居。梦魂惊起转嗟吁。愁牵心上虑,和泪写回书。 等到达泗州城后,赵佶才停住匆忙的脚步,停留此地稍事休憩。 泗州城地处淮河下游,淮河在此处与汴河相连,乃是南北交通要冲,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也就是在这里,行宫副使宇文粹中以及童贯、高求等大臣,都相继从后面追赶了上来。 值得一提的是,童贯本来已被赵桓任命为东京留守,但其听闻赵佶南幸,便私率胜捷军亲兵倾巢而出,追赶赵佶,美其名曰“护驾”。 这厮的胆子的确很大,对于赵桓的任命竟敢视若无睹,这也是他后来被定罪处死的十大罪状之一,即:不俟敕命,擅去东南;差留守,不受命。 像童贯这样擅自离开京城,前往东南地区的官员其实还有很多。 达官显贵、平民百姓,和那些地位较低的官吏就不说了,高官自尚书而下逃遁者,如张权、卫仲达、何大圭等五十六人。 蔡京、蔡攸与宋焕家族,千余人,无一在京师。而蔡京、蔡攸门下之士,弃官而逃者十之七八。 在此期间还出了一个插曲,即童贯与高求发生了激烈冲突。 却是二人都是领兵而来,童贯领着三千胜捷军,高求领着三千禁卫军。 名义上,他们都是来给赵佶护驾的,但实际上,谁都清楚二人为何而来。 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加之他们两个屁股都不干净,为了防止被赵桓清算,自然不敢留在京城。 童贯比高求早一步到泗州,所以自然而然的,赵佶就被他抢到手中,严密保护了起来,然后他诈传赵佶之命,令高求守御浮桥,不得南来。 高求对这道命令表示怀疑,执意要亲自面见赵佶问个清楚。 童贯恼羞成怒之下,竟传令胜捷军射杀禁卫军。 胜捷军本就是西军强军,童贯的亲兵更是其中翘楚,禁卫军哪里是其对手? 只片刻功夫,便伤亡一百余人,眼看打不过童贯,高求只好下令禁卫军撤退,他本人则与兄弟子侄站在路旁等候,希望能再见上赵佶一面。 不久,赵佶果然乘坐肩舆而来,见面之后,君臣相顾泣下。 赵佶想说些什么,可或许是顾及蔡攸、宇文粹中、童贯等大臣陪伴在侧的缘故,最终竟一语不发,径自决绝离去。 路上之人见此情形,莫不扼腕流涕。 高求没了奈何,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留守泗州为童贯等人断后。 而赵佶到达扬州后,却仍然感觉不太安全,执意要渡江南下。 当地父老力谏车驾不可渡江,但赵佶就是不听,他此行的目的地乃是镇江,只因其认为那里是他的吉地。 至于原因说来可笑,绍圣三年,赵佶以平江、镇江军节度使身份被宋哲宗封为端王,之后更是以端王身份成为大宋天子。 所以,到了政和三年,赵佶便将镇江由州升格为府,这是两浙地区最早由州升格为府的城池,由此可见,镇江在赵佶心中地位之特殊。 除了这个不足以为外人道的原因,赵佶还认为,镇江北有长江天险,可以阻挡金军南下。 最关键的是,镇江的政治局势对赵佶也比较有利,镇江知府蔡翛是蔡攸的弟弟,江淮荆浙等路制置发运使宋焕是蔡攸的妻弟,而蔡攸是赵佶最信任的人。 至此,赵佶便在镇江住了下来,一边游山玩水,一边关注北方局势。 第二百三十三章 进退两难 话说金国出兵不久,本该坐镇居庸关静观其变的穆栩,却陷入了两难境地。 他倒不是担心完颜宗弼那三四万人,而是被宋军的无能,以及赵佶君臣的昏聩气了个半死。 虽说早就清楚宋军战力低下,但这个时空到底与正史不同。在没有取得云地的前提下,金国只有东路军一路大军,而非原本历史上两路大军同时南下。 在这种情况下,按穆栩最初的设想,少了河东的防守压力,那大宋完全可以将西军等精锐调到河北,用以阻止金兵铁蹄南下。 就算到时大宋一方仍旧不敌,但最起码能把金兵脚步拖在河北,待两方陷入焦灼之势,那就给了他可趁之机。 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大宋朝廷会被金国那样戏耍,面对一个简单的缓兵计,竟先后几次上当,不思调兵阻挡也就罢了,却将希望寄托于谈判之上。 如此一来,却给穆栩出了一个大大的难题,让他不得不考虑提前出兵,将之前的作战计划全盘推倒。 对于穆栩来说,他可以接受宋朝丧失燕地、河北等地,但绝对不愿看到其连都城东京也丢掉。不管是出于何种心理,他都不能坐视靖康之耻这等事情重演。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最终决定,不能再继续等待下去了,必须给金人施加压力,让他们放弃攻打东京的打算。 于是,在穆栩的一番操作下,先是飞狐口的定襄军在朱武带领下,出了太行山口,作出要攻打涿州的架势。 随后,居庸关方向的定襄军也活动频繁,隐隐露出要南下图谋燕京之意。 留守燕京负责监视云地的完颜宗弼闻讯,却没有丝毫惊慌,显然是早已料定穆栩会有此一招。 作为回应,完颜宗弼当即就给完颜娄室下令,命其率兵一万南下支援涿州,然后他本人则摆出一副死守燕京,坐等穆栩前来进攻的姿态。 接下来几日,涿州方向两军你来我往互相试探了几阵,居庸关方向却始终没有动静,完颜宗弼对此大为得意,自觉胜了穆栩一筹,甚至谓左右道,“穆栩黔驴技穷矣,以为用这等小伎俩,就可迫使我南征大军回师,未免太过天真了些!” 可惜完颜宗弼高兴的早了些,他能想到这一节,穆栩岂能想不到 就在完颜宗弼收到完颜宗翰攻克大名府消息的当日,从关外传来急报,说是穆栩派萧干率领一支奇兵,出其不意攻下了大定府。 如果仅是这样也就罢了,但让完颜宗弼感到惊骇的是,在攻占大定府后,萧干以辽国四军大王的名义,向辽东契丹人、奚人等大辽遗民发出号召,希望那些人站出来反抗女真人统治。 这一下可不得了,要知道女真人本就建国不久,在辽东统治不算稳固,再加上此番为了入侵大宋,他们又将精锐尽数派往关内,这就造成国中十分空虚。 面对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那些饱受女真人压迫的辽人纷纷起兵响应萧干,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使得金国内部处处烽烟四起。 得知国内发生这种惊天巨变,完颜宗弼自是惊得目瞪口呆,待冷静下来后,他清晰的意识到,不能再将兵力留在宋国境内了,否则就要大事不好。 不得不说,穆栩这一击不可谓不致命,一下就打在了金国的软肋之上。 如果完颜宗弼不带兵回援,那萧干就会顺势将金国闹得天翻地覆。反之,穆栩则可以轻易占据燕地,将完颜宗翰奉大军堵在宋朝境内,将其包了饺子。 此乃不折不扣的阳谋,即便完颜宗弼看破了,却也没有丝毫办法,只得派出八百里加急,催促完颜宗翰撤军,以解国内危局。 却说此时的金国大军已然攻破了开徳府,完颜宗望等金军将领登上城楼,假惺惺地下令抚谕居民。 实际上在破城之初,完颜宗望等金军将领就已经悄悄下达密令,对各部明确划分了抢劫范围。 最终结果是,女真人抢掠的地区,杀戮无数,而汉儿、契丹等仆从军抢掠地区,只是稍微抢了些财物而已。 女真人贪婪嗜杀的强盗本性,在此期间暴露无疑。 此番南下征宋,除了金军之外,郭药师也带兵同来,他一直驻扎在开德府城外,并没有入城抢劫,所以不曾杀戮一人。 有人问郭药师原因,郭药师回曰,“我辈入京,素无歹心,复来归朝。” 后世竟然有人信了郭药师所说的鬼话,为这厮洗白,说他身在金营心在宋。 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要知道说郭药师说的是鬼话,那是绝对没有冤枉他的。 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郭药师,金军打到此地,已经不愿再前进了。 因为完颜宗翰觉得,仗打到这个程度,已经足够迫使宋国屈服了,若继续孤军深入下去,难保不会被宋国勤王大军缠住,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再者,赵佶禅位给赵桓,是完颜宗翰等人所没有预料到的,加上河间和冀州二府未破,后路有危险,完颜宗翰等人已经在商量,是不是就此退兵还师 这时,郭药师进言道,“南朝未必有备,且汴京富庶及宫禁中事,非燕山之比。今大王等兵行神速,可乘此破竹之势,急趋大河,宋军将士势必破胆,可不战而还。苟闻有备,耀兵河北,虎视南朝,以示国威,归亦未晚。” 完颜宗翰听了此话,也不禁有些心动,正自迟疑间,完颜宗望也劝道,“既已饮马黄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率师直驱宋都之下,迫使彼国天子签个城下之盟。” 最终,完颜宗翰被两人说动,答应晚一点撤军。 郭药师闻之大喜,立即请为先锋,完颜宗翰遂同意给他二千奚族骑兵,让其先一步渡河。 郭药师觉得太少,再三请求再给他增加一些兵力。 完颜宗翰考虑了好一会,才又给郭药师增加了一千骑兵,显然他根本不信郭药师这个屡叛之人。 郭药师也知道,他的名声彻底臭了,可他并不甘心仕途就此完结,因而才极力表现自己。 在得到兵马后,这厮亲率三千轻骑从开德府出发,一路疾驰南下,没过多久,便抵达黄河边上。 郭药却不知道,就在他前脚找到黄河渡桥,向守桥宋军发起进攻时,后脚完颜宗弼的使者就到了开德府内。 “什么,穆栩这厮竟如此大胆,竟敢孤军深入辽东,在我大金境内生事” 看完信使送达的军报,完颜宗翰简直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待反复追问信使确认过真伪后,他恨恨的骂道,“兀术做什么吃的,竟让穆栩在他眼皮底下,作出这等大事” 一旁的完颜宗望不乐意了,替完颜宗弼说话道,“这哪里怪得了四弟,他不过才三万人马,能守住燕地已是谢天谢地,还能指望什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怪我不肯分兵给兀术了” “你清楚就好!” 眼见二人到了此时,还有心情推卸责任,旁听的完颜阇母怒了,要知道他的家卷可是都在大定府的,以萧干这厮对他们金国的仇恨,他的一家老小岂有命在 “够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有这闲功夫,不如想想退兵之事。” 完颜宗翰二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停下嘴来。 好半晌,完颜宗望突然想到什么,惊呼道,“不好,得及时通知郭药师那厮退兵。” 说着,他就要派人去追,不想却被完颜宗翰拦住,只听其道,“不用管那三姓家奴,正好由其吸引宋军注意力,给咱们撤退争取时间。” 完颜宗望一想也是,虽说宋军尽是土鸡瓦狗,但有道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在他们撤兵北上时,有宋军在后追赶到底不美,遂默认了完颜宗翰这话。 接下来,几人商量一番,将劫掠的人口全部抛弃,只带着财物和部分粮草,匆匆忙忙撤军北返。 而被他们丢下的郭药师就彻底悲剧了。 这家伙一开始进展颇为顺利,只用了半日就击溃了守桥宋军,将黄河渡桥抢到了手里,然后他留下五百人马接应后续大军,便急不可耐的直扑东京城下。 到得东京城下,看着紧紧关闭的城门和高耸的城墙,郭药师这两千余骑,自是只能望城兴叹。 双方就这么奇怪的对峙起来,直到一日过去,攻守两家都察觉出了不对,各自派出斥候一番侦查后,总算得知发生了何事。 大宋一方的反应不必多说,而郭药师一方就傻眼了,想要撤退已是不能,至于说投降大宋,也没了机会,谁让郭药师前日那般卖力攻打宋军呢 三日后,郭药师所部被剿灭于开徳府下,但大宋朝廷却放弃了穆栩创造的天赐良机,眼睁睁任由金军大队人马满载而归。 如此,金国第一次南侵大宋,就这么虎头蛇尾的告一段落,随之宋、金、穆栩三方进入僵持阶段。 先说金国,由于穆栩跳出来搅局,导致金国的战略目标并没有达成,但还是劫掠了数不尽的财富,占据了河北的重镇雄州、莫州等地。 而大宋在经此一战后,算是被彻底撕下了大国的遮羞布。尤其是等到赵佶从镇江返回,等待大宋朝廷的麻烦事才刚刚开始。 再说穆栩一方,只能算有得有失。得的一面是,从金国那里招收了一些辽人遗民,扩充了一部分实力。失的一面是,提前暴露了萧干这张好牌,还要面临之后金国的报复。 …… 云州。 经过一番千辛万苦,以郓王赵楷为首的大宋使团终于抵达。 因为穆栩仍在居庸关的缘故,便由留守云州的许贯忠出面接待了他们一行。 当日接风洗尘宴上,三两杯酒下肚,赵楷便迫不及待的问起穆栩所在,并说了他此来的目的。 许贯忠听出赵楷不知近日之事,便出言安慰道,“殿下休得担心,我家使君早出兵多日,并迫使金军回师,眼下汴梁之危已解。” “这…许大人此言当真”赵楷又惊又喜,他着实没有想到,不等他出面劝说,穆栩竟会主动替大宋解了围。 “自是真的。”许贯忠给出了肯定答复,接着他便将穆栩的所作所为,详细叙述了一遍,引得在场宋臣欢声雷动。 只有赵楷在高兴过后,脸上露出不甘心之色,暗自叹息道,“唉,早知今日之事,就该劝说父皇留在东京,不要轻易禅位,现在可如何是好!” 许贯忠将此看得清清楚楚,心下不由一动,便道,“殿下既要给我家使君传旨,那不妨在云州盘桓数日如何” 赵楷此刻已在盘算,回京如何争夺帝位,因而迟疑道,“现下朝廷百废待兴,小王若久在外地,怕是有些不妥。” “话不能这样说,正巧夫人上月产子,殿下作为舅舅,岂能不看看外甥,再与夫人叙下兄妹之情 而且,下官相信,就朝中最近发生的变故,我家使君定有许多疑惑要征询殿下。” 赵楷眼前一亮,听出了许贯忠的暗示,赶紧顺水推舟道,“是极,是极!小王竟险些忘了自家妹子,实在是不该,不知五妹与外甥身体可好” 许贯忠回道,“托官家与殿下鸿福,我家夫人和公子一切安好,目前正在府上将养,殿下稍后就能见到。” “那就好,如此小王回去也能向父皇交代。对了,妹夫可为外甥起了名讳” “那倒不曾,毕竟小公子出生时,我家使君尚在前线,一时顾不上。” 赵楷摇头晃脑道,“可惜小王出京时,五妹生子之事尚未传回,否则倒是可以让父皇给他的外孙赐名。” 许贯忠言不由衷的附和了几句,心里却道,“我家使君平日最瞧不上的就是你那父皇,他才不稀罕让其赐名呢,说不得还嫌晦气。” 接着,厅内又是一阵推杯换盏,直到月上中天,众人才各自散去。 第二百三十四章 诱之以利 当日晚上,想着宴会上许贯忠的暗示,赵楷辗转难眠,整夜都在盘算,该怎么说服穆栩,让他支持自己夺位。 如果说昔日赵楷拉拢穆栩,只是为了多道保险的话,那从得知穆栩逼退金军后,他的心态就发生了转变,变成有求于穆栩了。 在赵楷这种军事小白的认知中,金人可以打得朝廷丢盔弃甲,而穆栩又能打退金人,那不就变相证明了,穆栩的军队比朝廷大军厉害三分吗? 想了半宿,赵楷决定先从妹妹赵福金这里下手,可以趁穆栩回来之前,争取到赵福金支持,到时他们兄妹一同去劝穆栩,必能事半功倍。 心动不如行动,次日天刚一亮,赵楷就从随身物品中,找来几样贵重的配饰,作为给外甥的见面礼,随后便急不可耐的去了节度使府求见妹妹。 赵福金听到兄长来了,自然喜出望外,不顾身子方出月子的不便,于第一时间在花厅会见了赵楷。 兄妹二人甫一见面,便是好一顿寒暄。 待叙过别后之情,赵福金便问,“三兄不在京里纳福,怎的有空到这云州边地来?” 赵楷一怔,随后才反应过来,赵福金应该是被穆栩保护的太好,怕是根本就未听闻大宋近日之事。 当下,他便组织了一番语言,将东京城的变故娓娓道来。 赵福金听后果然大惊,连忙追问道,“竟发生了如此大事,那不知父皇可好,弟弟妹妹们可好?” 赵楷其实比赵佶先一步离京,因而对赵佶丢弃妻子之事丝毫不知情,便想当然道,“五妹尽管放心,虽说父皇已然逊位,但想来会好生照看好榛弟他们。再说,金人不是被妹夫逼退了嘛,想必京中此刻早就重新安定下来。” 赵福金一想有理,不由长舒了口气,口中随即感叹道,“父皇正当壮年,怎的突然生出禅位的想法,这也太…” 想了好半晌,赵福金也没找出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赵佶的举动。 倒是赵楷接话道,“谁说不是呢,父皇此番也太过草率了些!大兄那人的性子,妹妹又不是不知,先不说他能不能做好这个皇帝,最起码咱们这些弟弟妹妹的日子,以后恐怕不好过喽!” 出身皇家的赵福金当然清楚,父亲做皇帝与兄长做皇帝的区别,但她到底心地善良,不愿将人想的太坏,遂道,“大兄虽说平日不喜与我等来往,可终究都是自家骨肉,想来兄弟姐妹们的日子差不离。” 赵楷一听赵福金如此说,立时就急了,忙反驳道,“话可不能这样说,妹妹你出嫁前久居深宫,极少和大兄打交道,所以对他的了解太过片面,哪里知道他的为人!” 见赵福金面露不解,赵楷不遗余力诋毁赵桓道,“咱们这位大兄,因父皇不喜他的缘故,向来行为乖张,亲情冷漠,只亲近身边近臣。你且瞧好了,别说是我等兄弟,怕是父皇异日都未必好过。” “这…这不会吧,如此岂非不孝?” “我的好妹子啊,你怎么就这般天真呢,咱们是什么出身?皇家啊,皇家自古无亲情,李世民够贤明了吧,不照样干出弑兄囚父之举! 我们那位大兄,虽给李世民提鞋都不配,但他既然做了皇帝,岂有不想大权独揽、唯我独尊?可父皇还健在呢,以父皇御极多年的威望,可不就成了他的绊脚石?” 被赵楷如此一说,赵福金自然而然为赵佶担忧起来,下意识就道,“那可如何是好,可有什么法子补救?” 眼看说动了赵福金,赵楷心下暗喜,面上却故作为难道,“唉,如今木已成舟,徒呼奈何啊!” 赵福金不知此乃赵楷欲擒故纵之计,所以兀自急切道,“难道什么都不做,就这么任由大兄胡来不成?” “他如今有了天子的名份在手,连父皇都得退避三舍,朝中大臣就更不必说了,除非…” “除非什么,三哥你倒是说啊!” 赵楷握拳轻咳一声,回道,“除非从外部找帮手。” “外部找帮手,三哥是说相公?”赵福金只是有些不谙世事,又不是真傻,到了此刻她终于想通,自家这位兄长打得什么主意。 没等她往下深思,就听赵楷肯定道,“不错,妹夫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三哥说笑了,相公一介臣子,哪里能够插手朝堂之事?” “妹妹太小看妹夫矣,他虽只是一地节度,但麾下精兵强将颇多,连金人都能打退。若他肯站出来发声,不管是朝廷还是大兄,谁敢不给他几分薄面?” 牵扯到穆栩,反而让赵福金心里格外通透,她开门见山问道,“三哥,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想让相公帮你做皇帝?” 被妹妹如此光明正大的揭破小心思,赵楷不免有些尴尬,但还是光棍道,“正是,但为兄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想必妹妹应该清楚,若不是发生了金国入侵之事,将来父皇定会将皇位传给为兄,此话你可认同?” 赵福金思量片刻,如实答道,“以父皇对三哥的宠爱,如果没有意外,的确会是这样。” 赵楷一拍大腿,喜道,“照啊,多谢妹妹仗义执言。既是这般,那为兄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又有何不可?” “理是这个理没错,但我大宋皇位传承有序,父皇已当着文武百官、皇室宗亲的面,将皇位禅让给了大兄,三哥这般作为与造反何异?” 听到这话,赵楷心头不禁一堵,他着实没有想到,这个妹妹不过嫁人年余,便已不复昔日天真烂漫,一时竟忽悠不住,好在他还有别的说词。 “五妹,非是为兄不懂此中道理,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妹妹当知,父皇曾多次有意改立我为储君一事吧?” 见赵福金点头,赵楷继续卖惨道,“妹妹既然清楚,那你不妨试想一下,以大兄那小肚鸡肠的的为人,一旦坐稳皇位会如何对付父皇和为兄?还有就是…” 说到这里,赵楷忽然止住话音,向赵福金左右侍女道,“你们且退下,本王有话和帝姬说!” 几个侍女同时看向赵福金,得到其回应后,才各自福了一礼出了花厅。 “三哥,现下没了外人,你有话直说便是。” “好,那为兄就直言了。五妹,听说妹夫如今已有了三子可是真的?”赵楷眼露精光,小声询问道。 赵福金皱起眉头,不悦道,“好端端的三哥说这些做甚,这与方才所说有何关系?” 赵楷却道,“怎么没有关系?关系大着呢!就连民间百姓也知,女子嫁人之后在家中地位怎样,一看夫君是否宠爱,二看娘家是否得力。 今妹夫已有三子,日后怕是子嗣更多,妹妹难道就不该提前为外甥将来考虑?说句不中听的,如果外甥长大不讨妹夫喜欢,这爵位和偌大的家业,妹妹可甘心看其落入旁人之手?” 这番话一下就打动了赵福金,她虽然对自己和穆栩的感情有信心,但也不得不承认,赵楷的假设日后未必不会发生。 再者说了,作为一个母亲,儿子即使才满月,可赵福金依旧想将最好的留给他。 因此,沉默一会后,她道,“三哥还没说有何关系呢。” 赵楷笑着拍了拍额头,口中抱歉道,“瞧我这记性,妹妹且听好喽,让为兄给你讲讲这里面的门道。” 接着,他便侃侃而谈道,“妹妹与大兄素来没有交情,因而他当了这大宋官家,将来为妹妹与外甥撑腰的可能性极低。 但为兄则不然,为兄可以向妹妹保证,若我成了大宋官家,那妹夫的爵位、家业全部由外甥继承。 非但如此,为兄还可以答应,只要妹夫愿意帮我,待事成之后,我会以天子的名义封他为燕王,而且要是他能夺回燕地,那整个幽云便为穆家封地。” 赵福金听后很是心动,可还是保持着一丝清醒。 “三哥,小妹只是个妇道人家,这种大事我可做不得相公的主。” 见赵福金松口,赵楷这才说起此行目的,“妹妹何必妄自菲薄,妹夫那般疼你,想来只要你开口了,他多少都会考虑一下的。” “好吧,待相公归来,我会和他提一嘴,但具体细节还需三哥自家去说。” “这是自然,为兄知道轻重。” 谈妥了大事,赵楷心情大好,随即便道,“快让人将外甥抱来,我这个舅舅还没见过他呢。” 听赵楷提到儿子,赵福金浑身散发出母性光辉,哪有不依的道理,当即就喊来侍女,让其将儿子抱出来给赵楷观看。 赵楷见了外甥,立时没口子夸赞起来,并送上事先准备好的礼物,更是提到要给孩子画幅肖像,说是要带回去给赵佶观看。 被赵楷这么一恭维,赵福金心情格外美丽,不由对赵楷的事也更重视几分,打定主意要给穆栩吹吹枕头风。 …… 傍晚,居庸关。 穆栩身披甲胃站在城墙之上,一手执着染血的马刀,一手扶着墙垛,望着留下满地尸首,宛如潮水一般退去的金兵,吩咐一旁传令官道, “将受伤将士撤下,让大夫好生医治,其余人等除巡逻士兵外,全都原地休息。” “是,遵令。” 看着传令官远去,一旁的孙翊上前道,“使君,您已在城头呆了三日有余,不如回去歇息一下,这里有末将盯着,出不了乱子。” “不用,便是再坚持三日又何妨!” 穆栩收刀入鞘,摆了摆手拒绝道。 孙翊还要再劝,就听穆栩又道,“伤亡可曾统计出来?” “这三日以来,我大军共计损失两千左右。” “那金人呢?” “应在四千上下。” 听完,穆栩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还算不错,总算没有让人失望。” 孙翊郑重道,“何止是不错,以末将看来,即便换成是大宋西军,面对这般强悍的金军,怕是至少都得伤亡五千以上。” 穆栩闻言不屑道,“大宋自来重文抑武,不把武人当人看,再加上贪墨军饷成风,士卒当然不愿卖力。” “是啊,谁能想到河北坐拥二十万禁军,又兼城池之利,却被不到十万的金兵打到黄河边上,简直是贻笑天下。” 孙翊摇头叹了几句,接着问道,“使君,依您之见,金人此番可是为居庸关而来?” 穆栩思量片刻,沉吟道,“有这个可能,但更多却是寻咱们出气,谁让我坏了他们大事呢。” 孙翊恨恨道,“这些狼崽子,简直与强盗无异,我真恨不得杀光他们。” “休急,会有那么一天的,我向你保证。” 话虽如此,但孙翊到底不甘心总是被动挨打,遂进言道,“经过连日大战,金人想必同样疲惫不堪,不如让末将带兵夜里突袭一番如何?” “还不到时候,且再等两日。” “使君可是有了破敌之计?” “是有一些想法,此事还得落在那完颜娄室身上。”穆栩指着选处金军大营帅旗,胸有成竹道。 “计将安出?” 穆栩正要解释,就见燕青急匆匆登上城楼,来到他身前抱拳禀报道,“使君,萧干将军已顺利回到独石口要塞,今派人请示使君有何示下。” “命其所部去武州修整,再让萧干前来见我。” 燕青应道,“是,小的稍后就派人通传下去。” 说着,他又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函,双手呈于穆栩道,“这是方才同时送达的云州公函。” 穆栩随手接过,检查了一下火漆,待见完好无损后,方才打开看了起来。 一目三行扫视完信上内容,穆栩冷笑道,“我替大宋解了亡国之危,竟想用一个区区郡王头衔将我打发,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历史上在金军快打到黄河时,赵佶病急乱投医之下,甚至册封了当时已投降金国的郭药师为王,没成想到了他这里,竟这般小气! “早知如此,使君就该放任金人南下,给这朝廷一个教训。”燕青听了穆栩之话,愤愤不平道。 孙翊也道,“这大宋朝真是没救了,愿给敌人不停送银子,却对功臣如此吝啬,真是岂有此理!” 穆栩这时已然平静下来,看着信中写得关于赵楷亲赴云州的一段内容,脸上渐渐露出所有所思之色。 第二百三十五章 偷营劫寨 在心中狠狠给大宋朝廷记了一笔后,穆栩随即就着手对付眼前的金兵。 在他看来,后世完颜宗弼之所以会有那么大的名头,很大程度上是沾了岳飞的光,若与完颜宗翰相比,其人怕是大大不如。 就拿这回攻打居庸关一事举例,倘若是完颜宗翰坐镇燕京,那他绝对不如这般不智,明知完颜娄室与穆栩有杀子之仇,却还派其领兵前来。 不是说完颜娄室一定会败,但至少在战前该将各种因素考虑进去,未虑胜先虑败才是一员合格统帅应有的素养。 在刚见到是完颜娄室率兵前来时,穆栩心中就隐约有了破敌之计。 此计说来并不复杂,无非是利用完颜娄室急于报仇的心态。 所以,明明居庸关内有着不下三万人马,人数远超金兵两万之数,但穆栩偏偏选择据关而守。 一来,可借机挫其锐气,顺便消耗一波金军。二来,穆栩想看一看,在攻城不利的情况下,完颜娄室的反应。 结果没有令穆栩失望,在看到他现身关上后,完颜娄室非但没有因伤亡而撤军修整,反而加紧了攻打关隘的脚步,显然已经有些被情绪左右,这便给了他可趁之机。 接下来的几日里,穆栩除了白日继续守在城头之外,夜里还会雷打不断的,率精骑出关袭击金营,一旦遇到完颜娄室领兵迎战,却又毫不恋战的退却。 如此反复几日,完颜娄室被骚扰的不胜其烦。他不是没有想办法,但无论是提前设伏,还是以逸待劳,却都奈何不得穆栩,这让其怒火一日赛过一日。 在又一次被穆栩声东击西烧去些粮草后,完颜娄室干脆下令,夜里全军谨守大营,不用再理会敌军袭扰。 果然,其后两日定襄军见沾不到便宜,便渐渐偃旗息鼓,完颜娄室见此,自是得意非常。 这厮一面嘲笑穆栩只会耍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根本不敢与他们女真儿郎正面对决。一面更加肆无忌惮的,全力攻打居庸关,有几次甚至身先士卒,差点一举登上了城头。 这便给了完颜娄室一种错觉,让其深信只要再坚持几日,就可一鼓作气攻破居庸关要塞,为儿子完颜活女报仇雪恨。 其实这一切都是穆栩的算计,他先用疲兵之计,让完颜娄室丧失警惕,随后又故意撤下关上一半守军,通过示之以弱,给其一种随时可以破关的假象。 终于,在双方再次经过一日血战后,穆栩见这日天空阴沉,天空还下起了秋雨,便知破敌时机已经来临。 到了当日夜里,穆栩亲率五千铁骑,悄悄出了关口,于二更时分对金营发动了突袭。 由于连日来高强度的大战,以及白日淋了雨的缘故,使得当晚大部分金兵都睡得格外安稳。 再有就是穆栩所选的时间,又恰恰是人一日睡的最安稳之时,加上雨声的掩护,所以直到定襄军都突入了金军大营,将战马全部放跑,金军才从如梦方醒。 可此时哪里还来得及,面对早有准备的定襄军,许多金兵根本没有作出还击,就被战马踩踏至死,或是被马刀噼倒。 一时间整个金营乱做一团,放眼望去,随处可见四处奔逃的溃兵。 在定襄军的最前列,穆栩骑在马上,一边带兵砍杀金兵,一边向左右的孙翊、燕青道,“金人没了战马,如今已是待宰的羔羊。小乙,由你率两千骑兵绕到外围,阻止敌军逃走,余下人由孙将军指挥,就地肃清敌营。” 燕青急道,“那使君你呢?” 穆栩大笑道,“我当然去寻完颜娄室,亲自送他一程!” 说罢,不等二人开口劝说,他便一拍胯下战马,带着五十余亲卫,朝金人中军大帐位置杀去。 在穆栩的带领下,这支小股人马宛如一支利剑般,轻易就从乱军中撕开一个口子,不多时就来到目标所在不远。 借着大帐的灯火,穆栩轻而易举找到了完颜娄室,就见这家伙穿着歪歪扭扭的盔甲,正在亲兵的帮助下手忙脚乱的上马。 “完颜娄室,哪里走!”眼看这厮要跑,穆栩当即大喝一声,径直冲了过去。 听到穆栩的吼声,完颜娄室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踢开为他整理马镫的亲兵,拼命挥动马鞭抽打战马,向着相反的方向逃窜,丝毫看不出有为子报仇的念头。 穆栩也没想到这厮会这般果断,竟弃整个大军于不顾,为免其逃走,他忙跟着催动战马追杀过去。 只不过追出几十米后,两人距离越拉越远,却是穆栩被附近领兵阻住去路,再加上他今夜为了袭营,换乘了一匹乌骓马,到底比不得照夜玉狮子快捷,一时竟追之不得。 眼见于此,他当下便急了,抬手将身前几个金兵刺死,然后瞄准完颜娄室背影,使出浑身力气将手中钢枪掷出。 穆栩此时已快将锻体决第三层练完,一身力气何等惊人,就见钢枪在夜里化作一道闪电,眨眼就结结实实命中了完颜娄室后背,在一声惨叫过后,将其连人带马钉在了地上。 亲眼目睹这惊人一幕的金兵如遭雷击,再也生不出反抗之心,随着有人开始放下手中武器束手就擒,就好似瘟疫一般一个传一个,不多时便投降了一片。 此战,穆栩率部以少胜多,以伤亡不过百人的代价,歼灭金军四千余人,俘获不下七千,可谓开了当世大胜金人之先河。 到次日天明,战场已打扫完毕。在绵绵秋雨之中,金国战俘在定襄军押送下,排成一队队长龙向着居庸关内的空地集结。 望着眼前情景,孙翊向穆栩请示道,“使君,这些战俘如何处置?” 穆栩对这些强盗没有一丝好感,下意识就想杀了了事,但话到嘴边,他突然想到云地地广人稀,还有大片未曾开垦的土地,便道, “将其中的汉儿、契丹人、奚人、渤海人甄别出来,手上没有沾染汉民之血的,择优编入我军。至于女真蛮子嘛,就让他们去屯田吧。” “屯田?” “不错,屯田!今后咱们的兵马会日益增多,给将士们赏赐的军功田数量必定不够,索性让女真人前去开垦,也算是废物利用。” 听了穆栩解释,孙翊会意道,“是,属下会吩咐下去,让将士们不要随意杀俘。” 说完,他又担忧道,“咱们这次给女真人来了个狠的,他们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穆栩却毫不在意道,“无妨,就算没有这一遭,金国也是我等死敌,除非一方灭亡,否则永无和解之日。既然如此,又何必在意此等旁枝末节? 让他们来就是,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将各部兵马轮番调来,用金人之手来练练兵。” 说到这里,穆栩将目光落在孙翊脸上,郑重交代道,“居庸关的安危就交给孙将军了,遇到大事将军自决便是,不用向我通报。” 孙翊听出穆栩话外之音,忙问,“使君可要离开?” 穆栩点点头,回道,“是啊,离开云州日久,该回去看看了。再者说了,还有个郓王在等着我呐!” …… 轰隆隆。 在大地的颤动中,一支披坚执锐的骑兵出现在云州城外,人数约有千人左右,他们披着黑色甲胃,头顶红缨盔,庄严而肃穆,散发着惊人的气势。 城门口的百姓见状,纷纷避到路边,有点见识还议论起来。 “好一支精锐,比昔日辽国的骑兵都强不少。” “嘿,我说王小五,你一个木匠,认得什么叫精锐嘛,还在这胡吹大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老子怎么不懂,我告诉你刘大撇子,你还别不信!这支骑兵乃是咱们节度使的玄甲兵,其中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汉!” 旁听的另一人插话道,“你这厮有点见识啊,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用得着这么得意吗?” 王小五挺起胸膛,得意道,“不好意思,我侄儿王敢便在这支大军里,前日他才捎了信回来,你们知道信上说了什么吗?” “幼,你是说你那个成日打架的侄儿,没想到这小子还真出息了,不知他在信说了什么?” “对,别显摆了,快说来听听!” “我那侄儿来信说,他随咱们节度使大破金军,亲手砍了四个脑袋,如今已累功晋为中士,授田一百亩。” 王小五此话一出,迅速引发轩然大波,随即他就被人围在中间,追问起个中详情来,有人的关注点在金兵身上,但大部分百姓的注意力,却都被那一百亩田地所吸引,暗自盘算要不要送自家适龄子侄前去参军,好为家里搏场富贵。 可以说,随着时间的发酵,军功爵制的威力,在民间开始慢慢显现,想来不久之后,穆栩治下会迎来一场参军热潮。 唯一可惜的就是,穆栩没有亲眼见到此景,他这会正抱着赵福金和扈三娘生的一双儿子,笑呵呵稀罕个不停,房中还坐着挺着大肚子的赵元奴,以及李师师等女。 “相公可想好孩子的名讳?” 听到赵福金问话,穆栩顿时一愣,脸上浮现出不好意思。 扈三娘眼尖道,“相公,你不会将此事忘了吧?” 穆栩打了个哈哈,“什么叫忘了,我这是一时难以决断,不知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好!” 这话也就湖弄湖弄外人,作为穆栩的枕边人,众女岂能看不出他的不自在?她们立时义愤填膺,不约而同数落起他来。 穆栩自知理亏,遂嘴里不停告饶,在许出去一堆好处后,总算堪堪渡过这关。 就在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时,外间传来侍女绿珠通报的声音,“老爷,郓王殿下来访!” 穆栩闻言皱起眉头,要不是看在赵楷金的面子,他都要骂娘了。赵楷这厮也太没有眼色,哪有他回来第一日,就急匆匆上门求见的? 李师师觑见穆栩神色,忙解围道,“郓王殿下已等候相公多日,怕是有军国大事要说,相公快去见见他吧,回来再看孩子不迟。” “也罢,那我就去见见。”穆栩依依不舍得将孩子还给各自母亲,随即便问绿珠,“郓王此来是带着圣旨,还是独自前来?” 绿珠回道,“郓王殿下是独自前来,并未带传旨内侍。” 穆栩神情一动,心下有些了然,暗道,“这赵佶怎么教育孩子的,赵楷尚算好的,都这般沉不住气,其余人想来更加不堪,怪不得那赵桓、赵构都那副德行!” “你们且稍待,我去去就来。”随口向几位夫人招呼一声,穆栩便抬步向外走去。 眼看穆栩都没了踪影,后知后觉的赵福金,这才想起答应赵楷之事。念及于此,她忙将孩子交给奶娘照看,然后不顾李师师等人怪异的眼神,匆匆追了出去。 “相公,等等妾身!” 穆栩脚程极快,等赵福金追出时,人已走到了月亮门下,直到听到身后呼唤,他方才止住脚步。 “娘子有话不能等晚上说吗?追出来做甚,不知道自个方出月子!”看着气喘吁吁而来的赵福金,穆栩赶紧替她擦了擦额头香汗,口中轻声责怪道。 赵福金吐了吐舌头,难为情道,“妾身这不是着急嘛!” 穆栩摇着头,将赵福金拉到附近避风游廊,出言询问道,“娘子可是要为你家兄长说话,想让为夫帮他一把?” “啊,相公怎么知道?”赵福金瞪着杏眼,一脸的不敢置信。 穆栩捏了捏妻子有些发胖的小脸,好笑道,“这有什么难猜的,自打知道你三哥来云州那一刻,为夫便想到了这一点。” “那…那相公怎么想的,要不要帮三哥?” 穆栩不答反问道,“娘子是想让为夫帮他呢,还是袖手旁观?” 赵福金蹙着秀眉,把赵楷对于赵桓的评价讲了,末了叹道,“妾身不知三哥的话可信与否,以及该不该让相公牵涉其中。” 穆栩心中一暖,柔声安慰道,“好啦,此事为夫会看着办的,娘子休要操心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指导造反 却说穆栩方一露面,早已等的望穿秋水的赵楷,便快步迎了上去,嘴里抱怨道,“哎呀,我的好妹夫,你总算是回来啦!” 穆栩不慌不忙的抱拳道,“见过郓王殿下。” 赵楷一把抓住穆栩手臂,一副责怪的口吻,“妹夫这是做甚,你我之间不用太过客套。” “礼多人不怪嘛!” “话虽如此,但咱们是自家人,还是莫要这般生分,我叫你妹夫,你称我内兄便可。” 穆栩心知赵楷有求于自己,倒也不放在心上,遂顺水推舟道,“内兄说的是,那我就却之不恭矣。” 赵楷高兴道,“这才对嘛,咱们之间就该如此。” 两人客气半晌,赵楷见穆栩始终顾左右而言他,到底还是按耐不住,出言询问道,“妹夫昔日曾道,要助我夺嫡一事可为戏言?” “自然不是戏言。” 听到穆栩没有否认,赵楷就是一喜,哪知随即便听穆栩又道,“但此一时,彼一时也。当日官家尚且在位,一切还好说,可现下太子已经登基,定下了正统名份,我等若再行此事,怕是会被定为叛逆,遭到天下群起而攻之啊!” 赵楷这些日子也未闲着,早将此事里头的各种顾虑考量清楚,所以在听到穆栩这话后,他先把之前忽悠赵福金那一套搬出来,随后又自信道, “妹夫的顾忌我自能理解,但你别忘了一点,父皇他老人家可还在呢,只要事后父皇愿意站出来为我站台,不就有了大义名份在手吗?” 穆栩岂能想不到这点?他之所以不说,就是为了不想让赵楷觉得,他太过热衷此事,令其事后提防自己。 眼下既然赵楷主动说起,那他便没了顾虑,在故作思索后,轻轻点头道,“若真如内兄所言,倒不是没有一搏之力。但就怕官家未必愿意啊,毕竟这可是事关大宋皇位传承的大事。” 赵楷一下有些语塞,其实这同样是他的担忧所在,不想却被穆栩这般直言不讳提了出来,这就让他坐蜡了。 就在赵楷苦思冥想,接下来该用何种说词时,却见穆栩老神在在的端起茶杯,好整以暇的品起了茶,他不由心里一动,试探的请教道,“还望妹夫指点一二!” 穆栩笑眯眯的将茶杯放下,回问道,“这个稍后再说不迟,内兄不妨先告诉我,你有何计划?” “这个…”赵楷犹豫了下,才咬牙说道,“我准备暗中说服父皇,然后以皇城司的力量逼赵桓退位。” 穆栩听后大摇其头,他还以为赵楷会有什么新意呢,不想还是老一套。 在原本的历史中,赵楷在得知赵佶有禅位之意后,就曾深夜带领数十宦官入宫阻止此事,在被拒绝后便惶恐而退。 从此事就能看出,赵楷这个人或许比赵桓强,但说到底还是宋徽宗第二,压根没有做大事的魄力。 明明生于皇家,却丝毫不懂政治的残酷性,若有人是他的谋臣,一心推其上位,还不被这厮给坑惨了? 赵桓即便再不堪,能够看在赵佶的面子上放过赵楷,但旁人可就没有这般好运气了,必定会被清算到底。 说句心里话,穆栩从没有像此刻这般鄙视赵家父子,这爷几个真是让人无话可说,一个个天真的要死。 面对外敌软弱也就罢了,他娘的竟连争权夺利都不会,简直无能至极。 为了达成心中不可说的目的,穆栩只好亲自上阵,为赵楷谋划一番了。 “内兄,别怪我话说的难听。以我之见,如果使用你这个法子,夺位一事没有任何希望。” 赵楷从小到大被捧惯了,何曾被人这般小瞧过? 因此,听得此话,他语气颇为不善道,“妹夫有何高见,不如讲来听听!” “自古但凡争夺帝位,岂有心慈手软的道理?再者,太子已然继位,哪会让内兄继续执掌皇城司这等要害衙门?” 听到穆栩指出的问题,赵楷面色发白,总算意识到他的想法太过理想,不禁气馁道,“我虽身为亲王,但不掌兵权,如此岂非没有了机会?” 穆栩等的就是他这话,当即就循循善诱道,“不然,此言差矣。内兄你想啊,就算大内兄贵为天子,可他能时刻将兵马带在身边吗?” 赵楷眼睛一亮,忍不住追问道,“妹夫的意思是说,效彷唐太宗之事?” 穆栩终于露出了笑意,答道,“不错,我正是这个意思。” 接下来,穆栩就说起具体操作,“三内兄此番回京之后,切记要谨言慎行,万不可引起大内兄注意,最好能让其觉得,你已心甘情愿认命。 在此期间,内兄可在府上暗藏一支精锐人马,再时刻留神宫中情况,一旦发现大内兄惹得上皇不满,那你的机会就来了。” 赵楷正听到兴奋处,穆栩却忽然停住,急得他扎耳挠腮的催促道,“然后怎么办,妹夫快往下说!” “然后还不简单,瞅准机会直扑宫中,逼迫大内兄退位,再请上皇出来主持大局便是。这对别人来说或许很难,但到了内兄这里却易如反掌,毕竟你府上可是有直通大内的飞阁。” 赵楷患得患失道,“赵…大兄会不会命人拆除飞阁?” 穆栩没好气道,“所以我才让内兄回去低调些,莫要惹其不快。退一步讲,就算拆了又如何?皇宫有八道门,加上艮岳那边的入口,有那么多守门官,内兄可别告诉我,你连一个都收买不了?” “就这么简单?”赵楷咽了口唾沫,不敢置信道。 “就这么简单!” 穆栩翻了个白眼,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在他看来,若论夺嫡的难易程度,靖康年间完全就是新手村,根本就没有任何难度可言。 当然,这也是由于对手太菜所致。 一个在敌军兵临城下时,不思鼓舞士气、整军备战,反倒是派人跳大神请天兵下凡助阵的皇帝,能指望他厉害到哪里去? 不提穆栩心中怎样吐槽赵桓,单说赵楷在听了穆栩的主意后,在偏厅走了好几圈,终于下定决心道,“好,就这么干,我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派府上管家去招揽可靠人手。” “且住,我劝内兄最好打消这等想法。” “怎么说?” “这种要命的事情,怎可假手他人,如果传出一点风吹草动,焉有命在?” 赵楷一想也对,随即就皱眉道,“妹夫不是让我韬光养晦吗,若我不能亲自出马,总不能派王妃去吧?” 闻言,穆栩真觉得心累无比,心里不住叹道,“唉,也不知这厮是怎么考上的状元,怎么就是不上道呢!” 没奈何,他只得轻咳一声,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 赵楷愣了下神,好在还没傻到家,马上拍着额头叫道,“瞧我,竟将妹夫给忘了,妹夫手下精兵强将众多,只要漏下指头缝,就可以解决这桩大难题。” “好说,正要助内兄一臂之力。” 穆栩满口答应下来,随后便派人传来石秀,当着赵楷的面吩咐道,“石秀,你从我亲卫中挑五百个好手,带上家伙分批进京,到了地头先潜藏起来,等候郓王召唤。” 赵楷忙插话道,“不用这么麻烦,我在京郊就有一座田庄,里面能容纳千人不止。” 石秀看向穆栩,待见其点头后,他方才朝赵楷躬身行礼道,“那就有劳殿下,属下一定尽心竭力,为殿下分忧解难!” “那就拜托将军!事成之后,本王一定不吝赏赐!” 说完,他还不忘向穆栩许诺,“当然,我也不敢忘记妹夫的帮助,到时一定加封妹夫为燕王。若有朝一日,妹夫能从金国手里收复燕地,那整个幽云便为穆家封地。” 谁知穆栩却道,“这怕是不成!” 赵楷一怔,不解道,“妹夫这是…” 穆栩笑道,“内兄莫要误会,我想说的是,恐怕无需等那么久,我就能将燕地夺回来。” “那就祝妹夫战无不胜!” “我也祝内兄心想事成!” 说罢,二人同时笑了起来。 次日,当着一众云州文武的面宣读过,晋封穆栩为中山郡王的旨意后,赵楷连一刻都不愿等,便踌躇满志的踏向南下之路。 …… 差不多就在穆栩回到云州之时,远在燕京的完颜宗弼也收到了一个礼物,一个由城门官送来,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木匣。 待将木匣打开,完颜宗弼立时就瞪大了眼睛,狠狠地拍着书桉道,“岂有此理,简直欺人太甚!” 听到动静的完颜宗翰几人走过来一看,但见木匣之内装着一颗用石灰腌好的头颅,不是完颜娄室又能是谁? 几人登时脸色大变,完颜宗望一把揪住城门官衣襟喝问道,“是谁送来的东西?” 城门官战战兢兢道,“回大王的话,来人说是娄室将军亲兵。” “命其来见本王!” “是、是,小人这就去传他。” 待守门官退下,完颜宗翰才叹息道,“娄室自家都被割了脑袋,其手下那两万大军怕已凶多吉少。” 听得这话,没一人出声回应,显然在场之人都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不知过去多久,门外的通报声惊醒室内众人,“启禀王爷,人已带到。” 完颜宗弼收起起心情,沙哑着嗓子答道,“放他进来。” 伴着话音落下,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士卒出现在几人面前,但见其神色恐惧,仿佛失了魂一般,进来后便站在那里,连礼都不知道行。 说到底完颜娄室的部曲,同样也是他完颜宗弼得部下。所以看到眼前之人这般表现,完颜宗弼顿觉面上无光,大声怒道,“下站何人,报上名来!” 那士卒一个激灵,好似才回过魂一般,腾的一下跪倒在地,结结巴巴说道,“小、小人乌、乌达补,是完颜娄、娄室将军亲卫。” “把舌头捋直了说话,否则就割了喂狗!” 乌达补吓得差点尿出来,好一会才冷静下来,“小人知错,请大王恕罪。” “哼!有没有罪本王自会分辨。你且如实回来,本王那两万大军哪里去了?” 乌达补深吸一口气,将整个身子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回道,“禀大王,我军、我军全军覆没了,只有小人一人回来。” 完颜宗弼眼前一黑,强撑着才没当头栽倒,一时间他只觉得心痛的无以复加,要知道他的嫡系人马总共只有三万余人,一朝去了大半,这让他日后如何去参与夺嫡? 可以毫不客气的说,穆栩这回把完颜宗弼给害惨了,几乎是断送了他的满腔抱负。 好一会,完颜宗弼才顺过气来,就听他咬牙切齿道,“穆栩小儿,我完颜宗弼若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与完颜宗弼相比,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就好的多了,甚至两人未尝没有幸灾乐祸的心思,毕竟严格来讲,完颜宗弼可是他们通向至尊之位的拦路虎。 完颜宗望多少念及兄弟之情不好多言,但完颜宗翰就无所顾忌了,他冷笑一声,颇有问罪之意的说道, “好得很呐,我大金满共才不到十万女真大军,这一次就折进去一万多人。兀术,你最好想想该如何交代吧!” 完颜宗弼哪里会听不出,完颜宗翰话里的落井下石之意,有心反驳几句,终究理亏气短,只能选择沉默以对。 还是完颜宗望看不下去,替其解围道,“好啦,与其追究是谁的责任,不如先弄清楚事情经过。” 说完,他不容完颜宗翰再次开口,便问下首跪着的乌达补道,“你将此战经过从头到尾说来,不许有一点遗漏。” “是,小人遵命。那日我等在娄室将军带领下……” 片刻之后,听完此战过程,几人面色各异,完颜宗弼突然开口道,“穆栩可有话,让你带给本王?” 乌达补支吾半天,才道,“小人不敢说。” “本王命令你说,如若不然,定斩不赦!” “那穆栩让小的转告大王,他说、说让大王洗干净脖子等着,总有一天他要亲自斩下大王头颅。” 完颜宗弼出人意料的没有生气,只摆了摆手道,“你退下吧!” 第二百三十七章 露出獠牙 打发走乌达补这个小人物后,完颜宗弼便不再强装镇定,只听他口中恨声道,“悔不听父皇之言,以至有今日一败。” 完颜宗望则劝慰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且让那厮得意一阵,日后找他连本带利讨回来就是。” “二哥,听你话里的意思,是要我咽下这口气了?” 看着完颜宗弼灼人的目光,完颜宗望将眼睛挪开,口中打了个哈哈,“四弟,你要服从大局,陛下已经下旨,命为兄和粘罕回国平乱,总不能让我们抗旨吧?” 已被完颜吴乞买任命为燕京留守的完颜宗弼一听此话,当即就怒道,“一旦你二人带兵离开,穆栩必会趁机大肆来攻,到时又该如何是好,难道就这么放弃关内之地不成?” 说罢,见二人面露迟疑之色,完颜宗弼再接再厉道,“尔等莫要忘了,穆栩虽名为宋臣,但不论个人能力还是麾下兵马实力,都比宋国厉害多矣,倘若让他占据整个幽云,那我大金再想入关,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完颜宗望二人是有各自的小心思不假,可对他们一手辛苦建立的大金还是很有感情的,因而在听了完颜宗弼的话后,到底还是松了口,答应各调五千女真精锐给完颜宗弼。 除此之外,二人还同意将南下时收编的汉军,全部交给完颜宗弼统领,让其防御穆栩。 这样一来,完颜宗弼手里就有了两万女真兵,以及四万多杂牌军,共计六万人马。 对此,完颜宗弼却尤嫌不够,在完颜宗翰二人走后,他当即就下令,强征燕地与河北一带汉儿入伍,企图依靠国力、人数来和穆栩消耗。 完颜宗弼这个想法确实不错,但他却犯了两个致命错误。 其一,女真人本就生性残暴,酷爱欺压治下别的民族,让他们去执行征丁入伍,完全就是所托非人。 在这个过程中,这些女真人对燕地百姓犯下了罄竹难书的恶行,烧杀掳掠之事数不胜数,连许多大户人家都难逃此劫,家破人亡者甚众。 到了这个时候,北地汉儿终于念起了大宋朝廷的好,尤其那些在当初金人入侵时,选择袖手旁观或是助纣为虐的人,总算明白了何为民族有别。 其二,完颜宗弼想当然的以为,穆栩单凭云地一隅,想与坐拥燕地和半个河北,以及背靠大金的自己相抗,是痴人说梦之举。 但他却不知道,穆栩早在梁山时,就在为今日做准备,这些年他不断用食盐积累财富,用其换取了无数战争物资,光是囤积的粮草就够十万大军三年消耗。 就更不用说,两年前穆栩还曾暗中派李俊和三阮兄弟征服了琉球(twiwan),驱使当地土人开垦田地,甚至还在岛上驻扎了两万大军。 说起这两万大军,原本是穆栩为日后攻宋准备的,但如今情势所逼,为了与金国争夺时间优势,在其国平定内乱前征服燕地,他已然决定动用这支大军。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从红楼开始的名着之旅】【】 于是,次年元宵佳节方过,就在完颜宗弼还在大肆备战之时,穆栩也的确如其所料,对燕地露出了獠牙。 妫州,不大的府衙大堂之内,此时坐的满满当当,连外间院子也不例外。 为了此次能一战而定燕地,穆栩几乎将手下能征调的将领全部征调一空。 待点过人数,燕青向高坐上首的穆栩请示过后,高声宣布道,“王爷升帐!” 下首众将闻言,同时下拜。 “臣等见过王爷!” “末将参加王爷!” 穆栩目光扫过众人,满意的点点头,“众位免礼!” 等大家重新落座,穆栩直接开门见山道,“我想诸位应该已经猜到,召尔等前来的目的了吧。” 许贯忠等人皆点头称是,杨再兴那小子甚至还喊道,“王爷,小的请为先锋!” 此言一出,顿时惹恼了林冲几人,他们纷纷出言笑骂起来。 “小子贪心!” “哪里轮得到你!” “就是,应该让王爷派你小子押运粮草。”…… 穆栩看到这一幕,不禁摇头失笑,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好啦,以后有的是仗打,没必要争一时之勇,且老实听我将令就是。” 大伙听到这话,连忙正襟危坐,静听穆栩之言。 “时迁!” 穆栩出人意料的点了一个谁都没想到的人选,时迁先是一愣,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忙起身应道,“末将在!” “命你带斥候营先行潜入燕地各州,刺探敌情的同时,顺便策反当地百姓,为我大军后续行动做准备。” “是,末将遵令。” 待时迁领命退下,穆栩视线又落在岳飞、韩世忠、石宝三人脸上,最终经过一番考量,还是点了岳飞的将。 “给你五千铁骑,绕道前往关外之地,拦截燕地信使,并负责阻击金人逃兵。” 岳飞果真是天才型将领,接到命令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其中的问题,“末将是该将重心放在古北口,还是放在榆关?” 穆栩欣慰道,“大军埋伏在古北口外就可,至于榆关我另有安排,你只需派出少量精骑,拦截住从那里出关的金人求援信使。” “是,属下定不辱命!” 说完对岳飞的任命,穆栩又问许贯忠道,“可收到朱司马回信?” 许贯忠急忙回道,“朱司马那边已然准备妥当,可以按约定时日出兵。” “好,其余人等听令!大军于三月初五正式南下,直取燕京,此战只许胜不许败,但有违反将令者,定斩不赦!” 时间很快来到三月初五,随着居庸关大门敞开,六万如狼似虎的定襄军,在穆栩带领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燕京城扑去。 同一时间,太行山飞狐口,朱武也率两万大军东出,向着涿州进发。 由于燕京距离居庸关不过两百余里,完颜宗弼自是很快就收到穆栩来犯的消息。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从红楼开始的名着之旅】【】 在对比了一番燕京城与穆栩所部兵马数量后,完颜宗弼清楚的意识到,他若继续坐镇燕京,必然会被困在城内,从而丧失对整个燕地的指挥。 这厮倒也果断,想通了这点以后,立即留下亲信万人都统韩常为燕京守将,本人则向蓟州退去,想以那里作为驻地,时刻关注战局。 韩常,汉族,字元吉,原籍燕京。其人精骑射,能挽三石硬弓,射必入铁。 辽国末年,天祚帝耶律延禧征女真时,兵败随父韩庆和降金,后率辽东汉儿军为金国屡立战功,每战必为前锋,极得完颜宗弼信赖,将其倚为心腹。 可以说,这人虽为汉人,但却是再地道不过的汉奸之辈,对金国忠心耿耿,常以自家汉儿出身为耻。 在被完颜宗弼委以重任后,韩常立即派出大军在城内挨家挨户征集壮丁,逼迫百姓运送滚石雷木、守城箭失、熬制金汁,并且为了防备城中有人通敌,他还令人用大石堵住四门,打定主意要死守燕京,拖住穆栩大军,为完颜宗弼争取时间。 面对这种滚刀肉,让穆栩也头大无比,在挥师攻打城池五日,却没有取得进展后,他只得使出秘密武器。 次日,在穆栩的亲自指挥下,定襄军像发了疯似的疯狂进攻燕京西南两面。 在将城内大部分守军牵制过来后,数支由百人组成的小股部队,架起浮桥,冒着箭失,渡过护城河,突进到东面城墙之下,埋下许多三尺见方的包裹,随后迅速撤离。 接着,在城上守军满脸问好中,城下先是冒出一阵火光,跟着就是一声震天巨响响彻云霄,带起漫天烟尘,待尘土散去,只见城墙之上赫然出现了一道五六米宽的豁口。 远处一里开外,目睹这一幕的定襄军众将目瞪口呆,好一会才有人叹道,“我的亲娘老子,莫不是王爷请来了雷公下凡?” 穆栩闻言一阵莞尔,暗道,“这才哪到哪,不过是最简单的炸药包罢了,无非是靠数量堆出来的威力。” 心里虽这样想,但穆栩其实也知道,在这个年代能做到这点已是难能可贵了,遂对一旁的凌振不吝夸奖道,“匠作处干的不错,负责火药研发的人员,每人晋爵一级,赏银千两,凌大人晋为伯爵。” 凌振急忙躬身拜谢道,“属下替所有匠人谢过王爷。” 然后,他由衷感叹道,“归根到底,还是王爷功劳最大,若不是王爷提供的配方,我等便是再绞尽脑汁,也做不出如此神物。” 穆栩笑着摇摇头,口中说道,“我不过是提了一嘴,说到底还是你们的功劳。” 说完,他又郑重叮嘱道,“回去将牵头火药研发的工匠迁到一处居住,命人时刻监视,万不可将配方泄露出去。” “是,属下懂的其中利害,保证尽最大努力做好保密措施。”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从红楼开始的名着之旅】【】 “嗯,你明白就好。不过此物还需继续改进,争取将威力进一步提高,制造出更加方便携带的武器,比如将外皮换成密封良好的铁料。” 凌振眼前一亮,心痒难耐道,“王爷可否细说?” 穆栩正要讲解一番,却听燕青提醒道,“王爷,该派兵进城了。” “此事容后再说不迟,当务之急是先取下燕京。”穆栩和凌振说了一声,随即就下令让林冲、卢俊义、杨再兴三人率领所部进城。 半日之后,燕京北门大开,穆栩在众将簇拥下,一边骑马进城,一边听林冲禀报城内情况。 《一剑独尊》 “王爷,末将等人入城之后,敌军在韩常那厮的带领下,倚靠城内街道负隅顽抗,在多次劝降不果后,我等只能与其交战。” “我军伤亡如何,韩常那厮现今何在?” 林冲黑着脸答道,“我等惭愧,此战伤亡不下两千,韩常被杨再兴生擒。” 穆栩冷笑道,“好一个金国的忠臣孝子,既然如此,那我就成全他。传我的令,明日午时三刻在菜市口给我活剐了这厮。” 说道这里,他又询问道,“我记得这个韩常乃燕京人对吗?” 林冲对此表示不知,好在许贯忠略知一二,便插言道,“王爷明鉴,这韩常确是出自燕京韩氏,其家族目下仍是本地数一数二的大族。” 穆栩听后不为不解,遂挥手喊来萧干。 “那韩常既已投金,为何辽国却不清算韩家?” 萧干苦笑道,“王爷有所不知,那韩家在南、燕京经营了好几代人,与城中许多大家族都有联姻,彼此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若向其一家下手,势必要面对他们集体反对,所以在韩家声明将韩常父子逐出家门后,此事便不了了之。” “那不知金人来后,韩家和韩常可有来往?” “这恐怕要使人查探一下才知。” “此事我知道,方才我擒住那韩常时,其身旁亲兵就有韩家人。”却是杨再兴听到几人对话,忙凑过来说道。 “狗改不了吃屎,可恨,该杀!” 穆栩骂了一句,随后便吩咐萧干,“待入城之后,我给你专断之权,你与我好好查一查这城中助纣为虐之辈。” 萧干生平最恨金人,恨屋及屋之下,对投靠金国之辈也无比厌恶。 因此,听到穆栩这条命令,他立马干脆利落的答应下来。 “王爷放心,下官定不会放过一家。只是不知该如何处置那些无辜家卷,还请王爷给个指示?” 穆栩思量片刻,回道,“佛家有云,既种业因,必得恶果。他们享受了其家带来的富贵,岂有无辜一说?你不必有所顾忌,放手施为就是。” 在很早之前,穆栩就对燕云的那些大家族很是不满,今番得到这个清洗机会,他自然没有轻易放过之理,不将这些人好好清理一下,难道还留着过年?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从红楼开始的名着之旅】【】 心中有了决断,他当下便对许贯忠道,“交代下去,之后每攻占一地,就照此办理,不用报与我知。” 许贯忠心领神会道,“下官知道了,稍后就下发行文,命各将依此行事。” 说话间,众人穿过几条受损严重的街道,感受着民居内投来的,若有若无的窥探眼光,穆栩不由叹了口气,心里浮现出元代张养浩的《山坡羊?潼关怀古》,一时有感而发,“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 第二百三十八章 宋江结局 有感于此,在抵达燕京留守衙门之后,穆栩随即就吩咐下去,从明日起在城内开仓振粮,并着手解决因战争而受创的民生问题,让百姓尽早安居乐业。 处理完这桩事情,他才安排起下一步战事。 书房之中,看了半晌书案上摊开的地图,穆栩唤来石宝,点向燕京以北之地,直接了当的询问道,“若给你一万人马,多久能拿下顺州?” 石宝是个颇为谨慎之人,从不轻易对事情作出定论,因此在听到穆栩问话后,他在心中盘算一番,自觉有些把握才道,“回王爷的话,十日之内必破此城。” 穆栩笑道,“好,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等石宝退下,穆栩又召来韩世忠,给其两万兵马,命他带兵佯攻平州三地。 韩世忠不解道,“为何不直接攻打?” 穆栩解释道,“有两个原因。第一,平、营、滦三州有敌军不下四万,倘若派兵攻打,会让我军分散兵力不说,还有损兵折将的可能。 第二,我之所以派你前去,除了佯攻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你可能想到?” 韩世忠盯着地图苦思冥想片刻,再结合穆栩所说,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忍不住抬头问道,“王爷可是还准备了别的人马?” “孺子可教也!” 听到穆栩承认,韩世忠更是惊讶,满心疑惑道,“可我军主力都有了去处,又哪里再来兵马?” 穆栩笑着将琉球一事讲了,末了说起他的具体计划,“我已于半年前给琉球发去密函,命三阮兄弟率两万大军,在三月二十那天登陆滦河口,截断金人在榆关的退路。 到时,有了这两万大军配合,方是你真正发起进攻之日,千万莫教我失望!” 韩世忠到了此刻终于明白穆栩的全盘计划,以及他前番为何那般笃定,金军会从古北口逃走,原来却是早有打算。 想清楚了其中所有关节,韩世忠对自己将要肩负的重担,有了更深的认识,赶忙向穆栩保证道,“末将谨遵王爷将令,绝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你去吧,我等着听你的捷报。” 打发走韩世忠,穆栩再次看向地图,待觉得没有遗漏后,不由冷笑道,“完颜宗弼,这次我看你哪里逃?” 接下来数日之间,在穆栩有条不紊的指挥下,定襄军开始四面出击,让金人疲于应付。 完颜宗弼自觉尽了最大努力,可局势依旧对他愈发不利。 其实若让穆栩来说,他认为都是完颜宗弼自个作的。明明这厮手上有着两万女真精锐,可却始终引而不发,宁愿将这支人马按在蓟州,也不派出来支援各地,这才让他们一方占得先机。 站在完颜宗弼的立场,或许他是想保存实力,但殊不知正是由于其这种当断不断的心理,才导致了眼前这一切。 从表面来看,完颜宗弼一方在燕地和河北有着八万多大军,而且还背靠金国这座大山,相比于明面上只有六万人马的穆栩,似乎优势明显。 但实际却不然,只因但凡两国交兵,从来都不是以人数多寡来决胜负,还需看天时地利人和。 先说天时,此时正值初春,北地虽还是天寒料峭,但对两方皆影响不大,勉强算是平手。 再说地利,穆栩虎踞山后九州,有居庸关、飞狐口两处要塞在手,倚靠太行之固,进可攻退可守。 最后说人和,女真人自入主燕地以来,在地方倒行逆施、杀戮无算,使得当地百姓苦不可言,暗中早对其恨之入骨,就连新招募的汉儿大军也不愿给金国卖命。 而穆栩在云地名声甚好,再加上其麾下大军由大量汉人,以及少量契丹人、奚人组成,这就使得燕地百姓天然更认可他们,而非残暴的女真人。 所以综上所述,除了天时之外,穆栩在地利、人和方面,都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再加上有心算无心之下,形势一面倒也就情有可原了。 时间很快来到三月二十这天清晨,一些滦州附近的渔民正要驾驶小船,从滦河入海口出海打鱼,突然有人指着远处高呼,“快看,那是什么!” 众人寻声望去,就见天边飘来一大片白云,慢慢的向着岸边靠近。 这些渔民祖辈皆靠海为生,可却从没有见过这般奇景,一时间不免议论纷纷,对其指指点点。 直到那片白云靠的更近之时,渔民们才猛然发觉,这哪里是什么云朵,分明是一支前所未见的庞大舰队。 就在那些渔民做鸟兽散之际,那支舰队为首的大船甲板上,阮小二望着尽收眼底的海岸线,向站在桅杆上的传令兵招了招手,传令兵得令后,立即拿着旗子挥动起来。 随着传令兵的动作,船只依次放下风帆,摆出雁形阵,缓缓向岸边驶去。 一个时辰后,舰队停泊完毕,阮家三兄弟和十几员将校聚在一处,围着一张简易地图,商量该如何进兵。 阮小七本就生性跳脱,当先跳出来道,“有什么可议的,就按穆家哥哥指示,率军直取榆关就是。” “咳…小七休得无礼,如今要称使君为王爷了。” 却是阮小二听不下去,出言提醒自家三弟。 阮小七面上一红,嘴里嘟囔道,“穆…王爷都不见怪,偏兄长事多。” 阮小二眉头一皱,就要出言呵斥,却听阮小五打圆场道,“好啦,眼下大事要紧,可莫要误了王爷给的期限。” 听得此话,阮小二只得狠狠瞪了一眼阮小七,用眼神警告其不要乱说话后,才下起命令,“童威,给你一千人马,负责看护船只。 童猛,我将一百匹战马尽数拨给你,由你带领斥候在前探路。 小七,命你为先锋,统领五千人马先行,若榆关那里有机会,你可顺势夺下关口,接应后续大军到来。小五,你殿后督运粮草。 尔等,可明白各自使命?” “小的领命。” “哥哥尽管放心。” 被点到的四人同时领命,随后便各自领兵去了。 三日之后,只有一千人守卫的榆关,被阮小七自后方轻松偷袭攻破。 至此,完颜宗弼东出之路被彻底堵住,只剩下北上一途。 不久,还在蓟州迟疑不决的完颜宗弼,在得到榆关失守,以及定襄军正猛烈攻打滦州的消息后,当时眼前就是一黑,总算意识到大事不好。 面对来自滦州的求援信使,完颜宗弼非但没有答应出兵救援,反而匆匆下令全军即刻撤往檀州,生怕晚到一步,又被穆栩抢先,将他最后的退路堵死。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将视线转到大宋国内,话说自金兵退走之后,新登基的赵桓喜不自胜,完全无视了穆栩的功劳,却对一众心腹大肆封赏提拔,很快便将赵佶昔日旧臣的官位占据。 而在赵桓封赏的一群人中,宋江一伙赫然在列。 其中,宋江被赵桓加授武德大夫,楚州安抚使兼兵马都总管;吴用授武胜军承宣使;戴宗授兖州府都统制;李逵授镇江澜州都统制;秦明授武奕郎兼都统领,仍任青州;黄信任睦州都统制。 其余二龙军的幸存人员,也都皆有封赏。 在历尽千辛万苦,各种生死考验之后,宋江一伙终于得到了他们梦寐以求的一切,然而付出的代价也是惨痛的。 从北到南,又从南到北,连同宋江在内三十六名天罡星,如今只剩六个,余下尽数战死。 可以这样说,不管私德怎样,但说到忠君一事,宋江一伙算的上有始有终,至少比许多时下官员要强出百倍不止。 因此,在了解了宋江几人的事迹后,赵桓深感欣慰,一度打算重用几人。 只是在赵桓当着梁师成和耿南仲的面提起此事时,却同时遭到二人反对。 身为士大夫的一员,在耿南仲眼里,连那些正统武将都是贼配军,就更别提区区宋江这等贼寇了! “官家,臣以为不妥,宋江一伙皆贼寇出身,本就贼性难驯,更兼其为童贯党徒。似此等人,若任由彼等窃居高位,势必引得诸位臣公不满,对官家声誉有害无益!” 梁师成原和宋江一伙无冤无仇,但坏就坏在,宋江昔日受招安时,曾给蔡京、童贯、高俅等人送上了厚礼,却偏偏忘了梁师成。 太监本就是最记仇的一类人,梁师成更是其中翘楚,今日听到赵桓提起宋江,一下就勾起了这厮的记忆,他当即附和道, “耿大人言之有理,前番朝廷招安宋江一伙,乃不得已而为之,为的就是消耗其实力,今目的既已达成,也该及时收网,免得这些人到了地方,又凭白生出事端,给官家脸上抹黑。” 赵桓向来没有主见,听了二人这一唱一和,尤其听说宋江为童贯同党,立时就改了心意,语气厌恶道,“罢了,此事就交给二位卿家去办,务必处置妥当,免得天下人说朕刻薄寡恩。” 耿南仲嘴上本事不小,但论起真本事,却没有多少,所以最后此事便落在了梁师成的身上。 梁师成这家伙一肚子坏水,只是稍一琢磨,便心生一计,随即就暗中吩咐下去。 而宋江他们对此尚茫然不知,在领了封赏旨意后,皆觉得今朝既已光宗耀祖,若不衣锦还乡,岂不如锦衣夜行? 于是,几人商议一番,遂决定先向朝廷告假,抽时间回乡省亲。 在得到允许后,几人便各自分开,只有宋江和吴用因是同乡缘故,一道返回了郓城县。 到得郓城县,吴用径自往东溪村祭祖,而宋江则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宋家庄。 宋家在郓城的名声极好,宋江后来又受了招安,因此,虽然多年未归,庄院田产,家私什物,皆如旧时。 在宴请过乡中故旧、父老亲戚,宋江来到宋老太公的坟前,想到死乌龙岭的兄弟宋清,不禁痛哭伤感,不胜哀戚。 其后半月,昔日州县官僚,探望不绝,宋江每日饮宴酌杯,以叙阔别之情。 直至到了归期,宋江方携吴用与乡人洒泪作别,回到了东京城,然后领了官凭文书,打算前往任上。 不想临行之际,戴宗忽然来访,其道,“小弟已蒙圣恩,除授兖州都统制。今情愿纳下官诰,去庙里陪堂求闲,过了此生。” 宋江不解道,“贤弟何故行此念头?” 戴宗回曰,“前些日子,小弟夜里梦见崔府君勾唤,因此发了这片善心。” 宋江沉默良久,叹道,“既是崔府君召贤弟,为兄也不好阻拦。” 自此相别之后,戴宗纳还了官诰,去到泰安州一处庙里,陪堂出家,每日殷勤奉祀圣帝香火,虔诚无忽。 数月之后,戴宗大笑而终。 宋江得闻此事沉默不语,他心中明白,戴宗这是求仁得仁。 早在当日出征关外大败而归之日,戴宗就对大宋朝廷心生不满,这种不满在金人南下时达到了顶峰,其私下曾多次表示,对当初招安的后悔,和对阵亡弟兄的歉意。 这便是为何,宋江在听说戴宗要辞官时,没有表态的缘由所在。 话说戴宗去世不久,忽听得朝廷降赐御酒到来,宋江忙与众官吏出郭迎接。 入到公廨,开读圣旨已罢,天使捧过御酒,教宋江饮毕。 宋江亦将御酒回劝天使,天使推称自来不会饮酒。 御酒宴罢,天使回京。 宋江备礼,馈送天使,天使不受而去。 宋江自饮过御酒之后,感觉肚腹疼痛,心中疑虑,然后想到自己定是被下药在酒里,不由泪流满面,仰天而叹, “我自幼学儒,长而通吏,不幸失身于罪人,并不曾行半点异心之事。今日天子信听谗佞,赐我药酒,得罪何辜!我死不争,只有李逵见在澜州都统制,他若闻知朝廷行此奸弊,必然再去哨聚山林,把我等一世清名忠义之事坏了。只除是如此行方可。” 遂连夜差人去澜州请了李逵来,诓骗其一同喝下毒酒,待李逵药劲发作,宋江才道来实情。 “兄弟,你休怪我!前日朝廷差天使赐药酒与我服了,死在旦夕。我为人一世,只主张忠义二字,不肯半点欺心。 今日朝廷赐死无辜,宁可朝廷负我,我忠心不负朝廷。我死之后,恐怕你造反,坏了我二龙山替天行道忠义之名,因此请将你来,相见一面。昨日酒中已与了你慢药服了,回至澜州必死。 你死之后,可来此处楚州南门外,风景尽与二龙山无异,和你阴魂相聚。我死之后,尸首定葬于此处,我已看定了也!” 说罢,宋江堕泪如雨。 李逵见此,亦垂泪道,“罢,罢,罢!生时伏侍哥哥,死了也只是哥哥部下一个小鬼。” 言讫泪下,便觉道身体有些沉重,当时洒泪拜别了宋江,回到澜州,果然药发身死。 再说武胜军承宣使军师吴用,忽一日心情恍惚,寝寐不安。 至夜,吴用突然梦见宋江、李逵二人,扯住衣服,说道,“军师,我等以忠义为主,替天行道,于心不曾负了天子。军师若想旧日之交情,可到坟茔亲来看视一遭。” 吴用刚想细问,就醒了过来,原来是南柯一梦,随后泪如雨下,次日,便收拾行李,径往楚州而去。 吴用到了楚州,果然得知宋江和李逵已于数日前被毒酒毒死。他稍稍一想,便知个中缘由。 寻到坟茔,吴用置祭宋公明、李逵,然后以手掴其坟冢,哭道,“仁兄英灵不昧,乞为昭鉴。吴用是一村中学究,始随晁盖,后遇仁兄,救护一命,坐享荣华,皆赖兄之德。今日既为国家而死,托梦显灵与我,兄弟无以报答,愿得将此良梦,与仁兄同会于九泉之下。” 言罢,自缢于一旁的槐树之下。 月余之后,黄信独自来祭拜宋江、李逵、吴用,在三人坟前大醉了一场。 酒醒以后,黄信回到睦州,挂印离去,从此不知所踪,而秦明不久死于任上。 到了此时,原着里闹得轰轰烈烈的宋江一伙,便正式落下了帷幕,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第二百三十九章 兀术之死 靖康元年四月十三午后,在檀州以北的荒野之上,完颜宗弼带领千余骑兵,慌不择路的向着北方逃窜。 是的,完颜宗弼不止败了,还是惨败。 在其决定退往檀州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今日结局。 毕竟古北口这条生路,本就是穆栩专程留给完颜宗弼走的,又岂能没有提前准备? 或许有人会说,完颜宗弼又不是傻子,为何会沿着穆栩设计的剧本往下演呢? 原因只有两个字,距离。 如果看过燕云地图,就会清晰的发现,若从蓟州向东出关,其间距离太过遥远,中途要经过滦、平、营三州,才能抵达榆关。 而从古北口出关却不然,两地中间只隔着檀州一地,只要过得这里,古北口便已然在望。 在随时都有被包了饺子情况下,只要完颜宗弼不傻,他必然会选择北上,而非东进一途。 完颜宗弼也确如穆栩所想,在得知榆关等地失守后,他当机立断就撤往檀州,打算从此处北上撤回关外。 路上,完颜宗弼一直处于担惊受怕之中,因为燕京距檀州不过百里,怎么看穆栩的大军都会先他一步抵达。 完颜宗弼唯一的希望,就是祈盼檀州的五千守军能够给力一点,可以坚持到他率军到达那一刻。 只是令完颜宗弼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事实和他所想大相径庭。 你道为何?原来当完颜宗弼到了檀州城下却勐然惊觉,城头依然悬挂着金国大旗,没有一点战火洗礼的痕迹。 不仅如此,在派出信使后,他还得知古北口也一切如常,没有发现任何敌军踪影。 这就让完颜宗弼大为不解,在他看来,穆栩说什么都不该犯这种浅显的错误才是。 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完颜宗弼由此得出一个结论,穆栩之所以没有派兵先一步抢占檀州,是因为受到兵力的限制。 他的依据是,穆栩此番一共出动了八万大军,涿州两万,榆关方向四万,顺州和燕京各一万。 这样算下来,八万大军去处明明白白,可不是再没了余力进占檀州、古北口吗? 想清楚这点,完颜宗弼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由就盘算开了,“穆栩小儿眼下能打的主意,无非是两个。一是逼我主动退走,好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占据整个燕地。二是待平定各方,再集结重兵北上与我军决战。” 自以为看破穆栩算计的完颜宗弼,当即就决定不走了,他要留在檀州,一面与穆栩僵持,一面派人回国内请援。 殊不知,正是由于完颜宗弼这番自作聪明,才导致了他其后的悲剧。他压根就没想到,燕京此时并非一万大军,而是整整三万。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完颜宗弼,到底是传统思维限了他的想象,令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攻打榆关等地的四万定襄军中,有两万人来自海上,并不包含在那八万军之内。 至于说穆栩为什么没有提前进占檀州,从而堵住完颜宗弼另一条生路。 这却是因为他觉得,若将完颜宗弼逼上绝路,其必会选择背水一战,到时鱼死网破之下,只怕会给己方造成莫大的损失。 而且还有一点不得不防,那就是一旦困不住完颜宗弼,让这厮带兵流窜到燕地境内,肯定会极大破坏各地民生,这却是穆栩不愿看到的。 所以,与其将这家伙逼的狗急跳墙,穆栩宁愿给其一线希望,好可以从容应对。 完颜宗弼自不知穆栩的计划,他还以为抓住了对方的痛处,从到达檀州的次日起,便连续七八日派兵袭扰顺州,有两次甚至绕过顺州,兵锋直抵燕京郊外。 见完颜宗弼上当,穆栩心下暗喜,明面上却故意作出气急败坏的模样,从燕京、顺州大张旗鼓的征调人马,一副要北上寻求与金人决战的架势。 对于穆栩此时出兵之举,完颜宗弼乐见其成,方一得到线报,他便将兵马全部收缩回去,打算据城而守。 就这样,在双方主帅各怀鬼胎之下,两军终于在檀州相遇。 当战争刚开打两日,完颜宗弼就发现定襄军攻击疲软,丝毫没有昔日的风采,这让他极为得意,更加肯定先前猜想,认为穆栩今番所带主力不多,其部多为新招募之军。 就在完颜宗弼做着反败为胜的美梦时,却不知他的末日即将到来。 四月十二这天,穆栩在帐中召见了时迁。 “城内细作可曾将火药埋好?” 时迁抱拳回道,“一切准备就绪,只要王爷一声令下,檀州西面城墙随时都能上天。” “好,这次你们斥候营当记头功,待此战结束,重重有赏!” 时迁连忙自谦两句,表示不敢居功,随后又道,“我已事先交代下去,以火箭为号,望王爷周知。” 穆栩思量片刻,未免夜长梦多,当即就决定道,“甚好,事不宜迟,今夜子时发动。” 当下,他便召来众将,把军令依次传达下去。 到了当夜子时,在一支火箭从城外升空之后,檀州城墙也步了燕京后尘,在震天的巨响中,中间被炸开一道缺口,随即定襄军一拥而入。 看到这一幕,檀州城的女真人表现的还不如当日燕京守军,在这些信奉萨满教的蛮子眼里,这分明是就天神降下神罚,于是纷纷跪伏在地,祈求神灵息怒。 面对这等送上门的军功,定襄军士卒自不会手软,兴高采烈的收割起了人头,直到深入城内,才开始遇见激烈反抗。 这场战斗一直持续到次日清晨,最后以定襄军大获全胜而告终。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完颜宗弼这厮带着千余残军冲破了包围,向着古北口逃去。 对于这种痛打落水狗的机会,穆栩当然不会错过,在得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刻,他就派杨再兴率三千铁骑追赶。 为何派杨再兴? 除了穆栩对其有所偏爱之外,还有个不为人知的恶趣味,那便是正史上的杨再兴,就是在和完颜宗弼交战时战死的。 因此,穆栩才特意派其追击,再加上金兀术的老对手岳飞,他相信二人会交出一份令自己满意的答桉。 三日后,古北口以北二十里的一处小丘陵上,满身是血的完颜宗弼拄着卷刃的马刀,望着四面八方围过来的定襄军,再看了看身边剩下的十余名亲卫,叹道,“不想我完颜宗弼竟要死在此处,真是时也命也!” “完颜宗弼,你若识相就束手就擒,或许我家王爷会大发慈悲,放你一马也说不定!” 岳飞打马而出,来到完颜宗弼身前二十步远,高声劝降道。 完颜宗弼闻言放声大笑,“我是完颜阿骨打的儿子,想让我投降,那是痴人说梦,回去告诉穆栩小儿,迟早有一天,我大金铁蹄会踏平汉地,会为我报仇雪恨,我在地下等着他!” 接着,他便举起马刀,对身边亲卫喝道,“让这些汉狗瞧一瞧,咱们女真人的英勇。” 说罢,完颜宗弼就带头发起冲锋,那些亲卫有样学样,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也向着岳飞所在冲来。 “哼,冥顽不灵!”岳飞冷笑一声,没有给这些人短兵相接的机会,轻轻挥了下手,立时箭如雨下,将完颜宗弼等人射成了马蜂窝。 随后,他命人割下完颜宗弼首级,向传令官道,“派人向王爷报捷!” …… 靖康元年四月,完颜宗弼被穆栩剿灭于燕地,这个消息一经传出,立时在周边各国引发海啸般的反响。 金国自是举国震动,以完颜宗干为首的完颜阿骨打一系纷纷叫嚣着,要发倾国之兵南下,为完颜宗弼报仇。 但此建议方一提出,就被完颜宗翰等实力派否决,连完颜吴乞买这个皇帝也明里暗里表态,眼下当以大局为定,不该冒然兴兵。 为了此事,两派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但却始终压不倒对方,反而使得金国有了分裂之势。 谁都不曾想到,完颜宗弼之死,会对金国造成这般大的影响,就连穆栩这个始作俑者,也是始料未及。 相比于金国,大宋的反应就有些奇怪了。 先是对此表示怀疑,待从北方传来确切消息后,朝野上下竟又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就好像没有这事一般。 会出现这种局面,皆因穆栩的身份太过尴尬。 穆栩名义上虽然还是宋臣,可大宋的有识之士皆有一个共识,那就是穆栩业已成长为不下金国的威胁,迟早会和大宋翻脸。 并且此中还牵扯到一个难题,那就是该不该封赏穆栩。 有大臣曾私下上书赵桓,建议他以大宋天子之名,大肆宣扬一番穆栩的功劳,再重重的赏赐于他。 这样做的好处显而易见,可以裹挟天下民意,将穆栩包装成为一个民族英雄,使他即使想要造反,也会心有顾忌,从而不得人心。 可惜赵桓哪有这等政治头脑,他不但没有采纳此议,反找借口将提出此事的官员贬到琼州,旗帜鲜明的表达了,他不愿封赏穆栩之意。 究其缘由,还是由于穆栩是赵佶的女婿,又与郓王赵楷交往甚密。 赵桓担心如果承认穆栩的功绩,会使其更加势大难治,且让赵佶这个太上皇借着女婿的势力,重新出山掌权。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赵佶在三月末回到东京后的遭遇。 靖康元年四月初三,赵桓采取耿南仲的建议,“尽屏赵佶左右,将其内侍陈思恭、萧道、李琮、张见道十人并行贬黜,不许入门。敢留者斩。”这是对赵佶身边人员的一次大清洗,使他周围内侍尽被替换,让其完全成为了孤家寡人。 与此同时,赵桓还采用陈公辅的提议,在太上皇赵佶身边安置“忠孝大节者”来监视于他。 首先是任命谭世绩、李熙靖主管龙德宫,“分日请见上皇,以备顾问,开谕圣意,庶几究性命之至理,以适其悠游无事之乐”,实际上是要求两人轮流监视和开导太上皇,让其彻底退出政坛,无法再干预朝政。 至此,太上皇赵佶实际上已被儿子赵桓软禁了起来。 做完以上这些,赵桓尤嫌不够,在这年五月初一又再次下诏,“令提举官日具太上皇帝起居平安以闻”。 也就是要求将太上皇赵佶每天的活动及时上报,表面上看是对父皇的关心无微不至,实际上却是进一步加强了监视,并防止太上皇赵佶和外臣相通。 到了五月十三,赵佶回京已经一月有余,赵桓才允许他在御紫辰殿受贺、接见群臣。 而赵佶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虽被软禁,却不忘笼络左右,“犹时取财物,颁赐左右”,这就使得赵桓大为恼火,遂下定决心,限制赵佶的财物来源。 于是,赵桓再度下旨,“令开封尹籍所入龙德宫无数,目有得赐者出,即纳之于宫。” 即命开封府清查太上皇龙德宫的库存,登记造册,但凡有人获太上皇所赏赐之物,出龙德宫后一律没收入皇宫。 这种做法实属罕见,足见赵桓对父亲的成见之深、警惕性之高。 赵佶对此自然大为不满,可由于他此时已失去自由,面对这种局面却也有心无力,但还是委婉地做出了抗争。 据史书记载,宋徽宗“每有手笔付上(宋钦宗),自称老拙,谓上为陛下”,这或许是其不满情绪的流露。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随着父子隔阂愈加严重,赵佶对当初禅位一事追悔莫及,再加上他被软禁宫中,彻底失去了消息来源,以至于并不知道金人已让穆栩逐出关外一事,竟异想天开的提出,为防金人再次犯阙,请求赵桓放他去西京洛阳治兵。 此议一出,让赵桓更是震怒,认为他这位父皇依旧贼心不死,时刻还想要行复辟一事。 为了彻底打消赵佶不切实际的幻想,赵桓便对赵佶昔日最信赖的旧臣举起了屠刀。 这些人里,又以“六贼”为首。其中,李邦彦被赐死;王黼安置永州,途中秘密处死;蔡京贬于儋州,途中病死(另一说饿死);童贯贬于吉阳军,途中赐死;朱勔贬于循州,不久被斩首。 除了上述五人,便是暗助赵桓登基的梁师成也被列为六贼,贬为彰化军节度副使,途中赐死。 可见赵桓为了剪除赵佶羽翼,已到了无所顾忌的地步。 第二百四十章 真实目的 从梁师成这件事上,便不难看出,在赵桓软弱的外表下,包藏着一颗极为冷硬之心。 梁师成是奸臣不假,但赵桓能顺利当上皇帝,多亏有其一路保驾护航。而梁师成当初不随赵佶逃走,也是仗着这个,可赵桓根本就不领情,方一坐稳皇位,便忘恩负义的将梁师成赐死。 既然提到了六贼,那就不得再说下蔡攸,这厮虽未名列六贼之中,可也同样没落得好下场。 靖康元年三月末,从镇江返回京畿路的赵佶,曾有意转道洛阳,是蔡攸出于讨好新君的私心,一力劝其返回东京。 只是蔡攸想的虽好,可人家赵桓压根就不念他的好,在将蔡京贬出东京的次日,就赐了他一杯毒酒,也不知蔡攸临死的那一刻,心中可曾泛起后悔。 不仅所谓的六贼、蔡攸等人被赵桓清算,便是力主收复燕地的大臣也未逃过去,如谭稹流放到昭州,王安中流放到象州,李处温被诛杀于郴州…… 据统计,光是受赵佶影响,而被赵桓赐死或是流放的官员,人数就高达数百之众。 要知道宋朝可是号称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但凡文官犯事,基本都是以流放、贬官了事,很少会出现杀人这一判决。 但赵桓却打破了这一惯例,开了有宋一朝的先河。 作为一个皇帝,杀伐果断本不算错,尤其是在宋朝这个缺乏血性的王朝,若皇帝能心狠一点,未尝不是好事。 但赵桓的心狠,却不是有血性的表现。他之所以杀人,更多是出于巩固帝位,以及报复赵佶的心理。 赵桓完全不在乎,被杀官员有没有才能,对国家有没有贡献,只在意其是否是赵佶近臣。 事实上,在治理国家这一方面,赵桓更是一塌湖涂,连赵佶多有不如。 在其继位的短短几个月里,就连换了二十多个宰执大臣,这些宰执大臣的一些重要的救国之策皆不被赵桓采纳,而一些重要误国之谋却又全都被赵桓所采纳。 在位十七年,换了十九任首辅的崇祯皇帝,与宋钦宗赵桓这位先辈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正因赵桓的种种表现,以至后世有不少人认为,北宋亡国,三成亡于赵佶,七成亡于赵桓。 这话或许有为赵佶脱罪之嫌,但仔细一推敲,发现其中颇有几分道理。 举一个例子便知,正史里金人第二次南下,即将兵临开封城下之时,赵佶曾向赵桓提出,让他去西京洛阳召集勤王之兵。 依照赵佶的为人,虽然他再次逃跑的可能性居多,但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让其带着一众皇族出京,明显是利大于弊之事。 这样至少保证了,赵宋宗室不会被金国一网成擒,而且以赵佶当了二十多年皇帝的威望,怎么也比赵构强吧? 可赵桓却出于担心赵佶复辟之故,干净利落的拒绝赵佶的请求,还非要作死的拉着众人困守孤城,最终酿成靖康之耻这般惨剧,愚蠢都不足与用来形容他的作为了。 说完赵佶近日所为,再将视线转向郓王赵楷。 话说赵楷自回京交了旨意,便听从穆栩的劝告,最近两个月来一直深居简出,几乎从不在外露面,甚至京城一度有传言说,他早已被新君赵桓暗中害了性命。 这却是石秀给赵楷出的主意,故意放出此等流言。石秀给出的理由是,如果赵楷长时间不出现在公众面前,赵桓完全有可能会让其永远消失。 因此,为了避免此事发生,石秀认为不如反其道而行之,用外间舆论来迫使赵桓不敢下此毒手。 赵楷对此深以为然,遂同意让石秀放手施为,这便是京中有此传闻的由来。 一如石秀所料,赵桓其实早有收拾赵楷之意。某种程度上讲,赵桓对赵楷的恨意远超赵佶,毕竟赵佶再怎么说也是他的父亲,而赵楷却只是他众多兄弟中的一个。 特别是当这个兄弟自小到大,都表现的比他这个兄长强,比他更受父亲的宠爱,还是他最大的竞争对手。 这种前提下,赵桓如何能够忘记,被赵楷压迫的那些日子? 一朝权在手,自要有仇报仇、有怨抱怨。 可就在赵桓心中盘算着,要怎样炮制赵楷时,忽然民间就开始流传起,赵楷已然被他所害的消息。 初闻此等流言,赵桓暴怒无比,但同时也不得不投鼠忌器,生怕在天下人眼里,他这个大宋官家落得个没有亲情的名头。 有鉴于此,赵桓只能捏着鼻子,派专人去郓王府几度探望赵楷,以显示关爱兄弟之情。并通过皇后朱琏与郓王妃朱凤英是姐妹的关系,请朱凤英说服赵楷出府走动一二。 赵楷本想拿捏一番,好给赵桓一个难看,却被石秀劝住。 “殿下还是答应的好,为了大事着想,眼下与新皇发生冲突颇为不智。” “可本王实在不甘心呐,一想到父皇还在宫中受苦,本王就心如刀绞,恨不得亲手痛打那混账一顿。” 赵楷显得尤为愤恨,口中念念有词道,“父皇真是走了眼啊,谁能想到我这位好兄长昔日的种种孝行,皆是伪装出来的,如今方一继位,便露出了本来面目。” 石秀等赵楷发泄完心中不满,才道,“殿下孝感天地,小的由衷佩服。可正因如此,殿下才需更加耐心,否则岂能救上皇出水火?” “也罢,那本王就暂且听石将军的,日后再和那厮计较。” 赵楷倒也不是不知好歹,被石秀这一劝说,此时已冷静下来,转而询问石秀具体如何行事。 石秀思量半晌,回道,“经过研究宫中地图,小的认为从飞阁入宫风险太大,最好还是另寻他路为好。” “这是为何,飞阁不是依旧畅通无阻吗?” “殿下,小的之所以有此一说,是因为现下飞阁把守太过严密,从此处通过太引人注目,容易功亏一篑。而且殿下莫要忘了,上皇目前居住在龙德宫,和飞阁中间隔了好几座宫室。” 听出石秀言外之意,赵楷不禁皱眉道,“不能直取赵桓,逼其退位后,再去营救父皇吗?” 石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就消失不见,嘴里则解释道,“此策太过冒险,一旦失败,我等必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所以保险起见,咱们应当先救出上皇,只要有上皇在手,不怕新皇不就范!” 赵楷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又一时说不上来,只好同意了石秀这个建议。 接下来,两人就如何入宫一事,展开了讨论。 石秀指着皇宫平面图的东面,提议道,“殿下,为今之计,只有从艮岳入宫一途可走了。小的近日打听到,自新皇登基以来,艮岳几乎已被废弃,除了守门的侍卫,其内就只剩一些打扫宫殿的内侍宫娥,若从那里绕到内宫,必能神不知鬼不觉。” 赵楷点点头表示认可,随后就道,“如此,收买那些侍卫一事,便全权交给将军办理,一切所需尽可府库支取。” “小的遵命,定不会让殿下失望。” 解决完入宫的难题,赵楷立即又追问道,“将军还没告诉小王,到底何时行动?” 石秀反问道,“殿下认为五月二十三这天如何?” 赵楷闻言一愣,情不自禁道,“这不是赵桓的生辰吗?” 石秀笑道,“就因乃是新皇生辰,小的才建议选择那日,毕竟今年是新皇初登大宝的头一年,朝廷必然会大肆庆祝万寿节,等新皇在大庆殿大宴群臣时,便是我等潜入艮岳的最佳时机。 待控制了艮岳,就可静候御宴结束,到时小的带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入后宫救出上皇,随后只要再抓住新皇,便大事可成!” “妙哉,那一切就拜托将军矣,事成之后,小王重重有赏!” 赵楷一拍手掌,点头答应下来的同时,还不忘再许以厚利。 “好说,这是小的应该做的。”石秀自谦一句,随即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又补充道, “对了,还有一事叙殿下早定主意。” “将军请说,本王洗耳恭听!” 石秀郑重道,“老话说的好,未虑胜先虑败,在做此大事之前,王爷还需想一下若事有不好,我等又该退往何处?”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这…难道将军没有十足把握不成?”赵楷光想着事成后自己会如何风光,根本就没有考虑事败后的后果,此刻被石秀一提醒,不由有些傻眼,竟生出一丝退缩之意。 石秀瞧出了赵楷的犹豫,心中对其极为鄙视,但为了完成穆栩交代的大事,他只能用言语坚定赵楷的信心。 “殿下,世上哪有十拿九稳之事?为了至高无上的皇位,冒一点险又有何妨? 再者说了,殿下如今的处境已是如临在渊,若继续坐以待毙,您认为待新皇坐稳皇位,会饶过您吗?” 赵楷心中一凛,想到父皇赵佶的待遇,顿时咬牙说道,“将军说的极是,小王的确是别无选择,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石秀松了口气,忙道,“殿下明白就好,咱们目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耳。不过在此之前,想条退路也是应有之意,毕竟俗语有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倘若事有变数,也不至于玉石俱焚。” “将军见谅,小王此时心乱如麻,实在是方寸大乱,还请将军明言,小王一切照办就是。” 眼见终于说动赵楷,石秀这才说出他的打算,“小人的意思是,在举事之前,殿下不妨先将家卷转移到城外安全之处,若事成自是皆大欢喜,事败也可从容退走。” 赵楷不解道,“退走,退到哪里去?” 石秀指了指北方,昂首挺胸道,“自然是幽云,有我家王爷作为后盾,谅朝廷对殿下也是无可奈何。到那个时候,殿下退则不失荣华富贵,进则可让王爷起兵南下,用武力助殿下荣登大宝。” 赵楷一听这话,当即喜道,“对呀!小王竟忘了还有妹夫,他现下虎踞幽云十六州,麾下又兵强马壮,有他相助小王,小王早已立于不败之地!” 也是赵楷太过利欲熏心,完全被皇位蒙蔽了眼睛,若换成是个精明之辈,只听石秀这话,就该怀疑穆栩是否别有用心了。 是的,穆栩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帮助赵楷夺位,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效彷曹操,利用赵楷之手将赵佶抢到手中,挟天子以令诸侯。 可笑赵楷还天真的认为,一个区区燕王之位就能将穆栩打发。他也不想想,王位算的了什么,要是穆栩愿意,称帝又有何妨? 名头再响亮,终究还要看实力。 且说被石秀忽悠瘸了之后,赵楷便安心照其所说,刻意对赵桓作出服软姿态,王妃朱凤英稍一出面,他便大张旗鼓的在东京城里露了面,击破了那些流言蜚语。 赵桓看到赵楷这般老实听话,只以为这家伙总算是知道怕了,不敢再和他扎刺,遂决定暂时放其一马,等日后赵佶宾天,再回头找赵楷算账。 而在赵桓看不到的角落,石秀已在有条不紊的开展行动。 在张三李四等地头蛇的协助下,石秀先是绑了艮岳镇守校尉的一家老小,迫使其听命行事。 然后他又从赵楷府上支了一大笔钱,在艮岳周边买了几处院落和马匹,将城外五百精锐手下,分批次调进城内,潜藏在那些院落。 做完这一切后,石秀又孤身出城,来到汴河码头,在一艘普通的货船上,找到早已等候多时的张顺。 二人一见面,张顺便下令将船驶向远处,待来到河上一处僻静之所,石秀这才说起大事。 “张兄弟,一切可曾准备就绪?” 张顺回道,“这一个月来,我以贩卖粮食为由,已让船队在汴河码头跑了几个来回,保证不会有人生疑。” “为保万无一失,最好还是买通官面上的人物,免得到时码头被封锁后,将我等困在这里,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石秀想了下,还是不放心的叮嘱道。 张顺拍着胸脯说道,“兄弟把心放回肚里就是,有银子开路,那码头巡检司的一众官吏,早和我称兄道弟,保证出不了岔子!” “好,半个月后,咱们按计划行事!” “一言为定!” 第二百四十一章 闯宫劫架 时间很快来到了五月二十三这天。 作为当世第一大都会,天刚方亮,汴梁城就活了过来,一派盛世景象。 北宋大词人柳永曾在《透碧霄》一词中,用如梦如幻的语言,描写了当时北宋都城开封的繁华与歌舞升平: “月华边,万年芳树起祥烟。帝居壮丽,皇家熙盛,宝运当千。端门清昼,觚棱照日,双阙中天。太平时、朝野多欢。遍锦街香陌,钧天歌吹,阆苑神仙。 昔观光得意,狂游风景,再睹更精妍。傍柳阴,寻花径,空任亸辔垂鞭。乐游雅戏,平康艳质,应也依然。仗何人、多谢婵娟。道宦途踪迹,歌酒情怀,不似当年。” 无独有偶,《东京梦华录》卷六中也曾有类似夸赞: “都城左近,皆是园圃。次第春容满野,暖律暄晴,万花争出粉墙,细柳斜笼绮陌。香轮暖辗,芳草如茵;骏骑骄嘶,杏花如绣”。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即使有这些侧面描写,但后世之人怕也只能想象出这座城市魅力的万一。 尤其是这天还是新皇赵桓生辰的情况下,汴梁城比往日还要热闹三分。 为了掩盖盛世繁华之下的阴霾,以及压制指责其不孝的传闻,赵桓这次可是下了血本,一改昔日做太子时的简朴,命朝廷大肆操办起他的第一个万寿节。 从清晨起,贯穿皇城之外的御街上,便人头攒动,到处都搭着彩棚,诸色艺人争相表演着相扑、蹴鞠、百戏、豫剧等各种节目,引得围观百姓不时叫好。 而在皇城之内,新君赵桓在梳洗过后,便按惯例来到龙德宫内,向太上皇赵佶问安。 赵佶今日早早就起了床,在殿内等候赵桓,试图借其生辰之日,缓和一下双方紧张的父子关系。 所以在赵桓问过礼后,赵佶一派慈父作态,不止赐下贵重礼物,还亲自斟酒与儿子。 就在赵桓端起酒杯放到唇边,打算一饮而尽时,忽听下方贴身内侍刘福轻咳一声,他当即醒悟,顺势就将酒杯放下,回曰,“多谢父皇好意,但儿臣突然腹痛无比,怕不能饮酒,这就告辞矣。” 说罢,根本不顾赵佶难看的脸色,便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去。 赵佶见此情形,哪里不知儿子这是怀疑他在杯中下毒,一时之间只觉天旋地转,随即就掩面而泣,彻底放弃了与其休好之意。 而赵桓在踏出龙德宫后,在去大庆殿的途中,不但没有产生丝毫愧疚之情,反而对内侍刘福大加赞赏,认为若不是被其提醒,他几乎要置于险地。 少顷,到得大庆殿,赵桓登上丹陛龙椅,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在太宰徐处仁和少宰吴敏的带领下,向赵桓行礼祝寿。 礼毕,身为宰相的徐处仁独自登殿,手捧酒杯口祝皇帝万寿无疆,随后拿一红罗销金须帕,系于赵桓手臂。 待徐处仁退下,百官依次向赵桓敬献贺表礼单,赵桓则依礼回赐百官茶汤。 折腾完这些,赵桓又在内侍的簇拥下来到皇后寝宫,把刚才的程序又重复了一遍,唯一不同的是,敬酒、系红罗销金须帕的人变成了徐处仁夫人,文武百官换成了各自女卷。 之所以由宰相夫妇单独敬酒,却是为了表达儒臣至荣之礼。 且说赵桓赐过女卷汤茶,正要回转内宫更衣,却突然发觉这殿内少了郓王妃朱凤英,他再一回想,似乎在大庆殿时,也未见郓王赵楷露面。 赵桓当即大为不悦,挥手召来皇后朱琏,向其追问道,“为何不见郓王夫妇?” 朱琏自是清楚丈夫与妹婿之间的龌龊,但念及姐妹之情,她还是轻启朱唇,为赵楷打了个圆场。 “官家有所不知,今日一早妹妹就派人前来禀报,说三弟近日感染风寒,现下早已卧病不起,不能前来为官家祝寿,只能在宫外遥拜。” 赵桓当然不会相信这等鬼话,但也未想到赵楷会有不轨之心,只单纯认为赵楷依旧心存芥蒂,不由冷笑道, “朕看三弟非是病在身上,而是心药难医!” 留下这一句话,赵桓便拂袖而去,显然是不准备善罢甘休了。 望着赵桓远去的背影,朱琏摇摇头,情不自禁的为妹妹一家担忧起来,心下更是打定主意,要找机会调和一下双方矛盾。 不提赵桓如何生气,却说此时的郓王府中,赵楷已经秘密送走一家老小,随后偷偷化妆来到石秀准备的院落。 赵楷一进内院之中,就见五百好手枕戈担待,个个杀气腾腾,只等一声令下,便要行改天换地之举。 看到眼前这一幕,赵楷仿佛已然看到皇位在向自己招手,心中欢喜莫名,忍不住对身旁前来迎接的石秀叹道,“有这些壮士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石秀可不会这么盲目乐观,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打探,他发现大宋禁军虽然拉垮,但宫廷侍卫却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所以此行未必就会一帆风顺。 不过他也清楚,这话是千万不能和赵楷说的,否则这家伙估计又要打起退堂鼓了。 说句心里话,若不是此行必须借赵楷名义行事,石秀是一百个不愿带上这个累赘,明明既胆小怯懦,且手无缚鸡之力,偏偏却自视甚高,真不知让人说什么好。 为了防止赵楷私自行动,从而坏了大事,石秀只得耐心听完他的喋喋不休,方有闲心叮嘱道,“殿下,小的事先说好,您今夜只需带路和劝服上皇,旁的事一概不要参与,可否?” 赵楷听出石秀话中警告之意,顿时就有些不太高兴,不过考虑到还需这些人为他卖命,他这才强自忍下怒气,平澹的回道,“本王自是知道轻重。” 出了这么个小插曲,使得赵楷也没了说话兴致,干脆便坐于一旁,学着石秀的样子闭目养神。 不知过去多久,天色逐渐暗了下去,突然天空传来一声声异响,却是一朵朵烟花在黑夜升空绽放,从其位置判断,正是位于宣德门附近。 石秀心知时机已到,遂摇起一旁睡着的赵楷,“殿下,咱们该出发啦!” 赵楷揉了揉眼睛,放眼望去,但见院内众人站的整整齐齐,每个人都换了一身大宋内庭侍卫服装,他急忙起身,跺了跺有些反麻的脚,向石秀点了点头。 石秀会意的摆了摆手,和赵楷先一步向门外走去,身后一众手下无声跟上。 一群人穿过幽深的小巷,来到一处大街之上,在石秀的带领下朝着一个方向疾行。 好在这条街本就住户不多,再加上今日赵桓生辰之故,使得附近百姓都去了御街一带看热闹,让石秀他们轻易便来到艮岳南门。 这么一大队人马的到来,自然惊动了一众守门侍卫,就在其中一人想要发出警报时,不想却被校尉张虎拦住,只听他道, “别这么大惊小怪,本官早已接到命令,为防烟花散落点燃艮岳花木,统领大人特意增派了园内守卫。” 听到这话,众侍卫立时放下警惕,有人还幸灾乐祸道,“这可是个苦差事,若真遇到失火,有他们好受的!” “管那么多干嘛,有人来顶替我等是再好不过,正好抽空去鸡儿巷玩乐一番。” “咦,孙兄弟这个提议不错,趁着今夜那些官老爷都在宫中,那些姑娘们还不是任由我等受用。” “王二,做你娘的春秋大梦!那些官老爷不在是真,可那些上等的姑娘们也是你能消受得起,你才有多少银子,敢放这个大话!” “你…” “都给本官住嘴,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岂由得你们胡说八道!给本官老老实实站好,待交了差事,爱去哪里还不是随尔等心意。” 张虎喝住众人,然后快步迎到石秀面前,作势行礼时低声说道,“好汉,小人答应的事已经做到,您看何时放了我一家老小?” 石秀笑着回道,“不急,稍后你就能一家团聚。” 说话的同时,他使了个眼色,就见二十名手下出列,走到守门侍卫身边,假做换班之际,手起刀落将他们解决,然后干净利落将尸体拖向门内。 张虎见此情形便知不好,想要放声呼救,却被石秀一把扼住喉咙,伴随卡察一声,也步了后尘。 处理完现场痕迹,石秀拉着已被吓呆的赵楷,进入艮岳之内,望着漆黑的园林,说道,“殿下,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赵楷咽了口唾沫,努力压制住胸口翻滚的胆汁,连声回道,“好说,好说!” 说罢,他便匆忙辨别方向,带头朝着西面走去。 与外间相比,艮岳之中一路行来,几乎不见一个人影,待遇上个老太监,才从其口中逼问得知,原来今夜宫中人手紧张,所以艮岳和后宫的许多内侍宫娥都被调去外朝了,只留下少部分人手巡视。 意外听闻这等消息,就连石秀都禁不住暗叹天助我也,随即就下令加快脚程。 果真如那老太监所说,他们这帮人穿宫过室,竟一路畅通无阻、有惊无险的来到龙德宫外,方遇上守卫在此的数十名护卫阻路。 那些护卫初见石秀一行,还以为是当今官家不放心上皇,特意加派了看护人马,直至闻讯而来的赵桓心腹谭世绩无意间瞧破赵楷行迹,惊呼道,“不好,郓王欲行大逆之事,快快向官家禀报!” 能顺利抵达此处,已是大大超出石秀预料之事,他本就没指望能在不惊动一人的情况下,将赵佶劫出宫去。 因此见被人识破,他也毫不惊慌,平静的抽出腰间朴刀,一面率先扑了上去,一面在口中下令,“随我冲,速速解决战斗!” 话音方落,石秀已出其不意将最前方的侍卫头领砍翻在地,接着又连杀三人。 到了这个时候,双方其余人马才交上手来。 霎时间,龙德宫外的台阶上刀光剑影,喊杀声不断,不时还有人发出惨叫倒在地上。 那谭世绩能被赵桓特意派来监视赵佶,自不是易与之辈,他见眼下敌众我寡,便知大事不好,有心要逃出去报信,却又被阻住去路。 心念急转间,这厮竟选择一不做二不休,将廊下的灯笼扯下,摔到大殿门上。 灯油撒在门框上,伴随着火星,立时燃起熊熊大火。 远处的赵楷见状,忙大声提醒石秀,“石将军,快快救我父皇出来!” 石秀当然瞧见了火起,而且还一下就想明白了,那人放火的两个用意。前者倒是好说,只单纯为了向别处发出示警。后者就有些恶毒了,怕是想趁机要了赵佶的命,嫁祸给他们一行,好一劳永逸。 “贼子好胆,竟敢算计到你家石爷爷头上!”想明白其中门道的石秀大怒,夺过一把兵刃就甩过去,将谭世绩扎了个透心凉。 随后,他更是加快冲杀速度,向着着火的殿门飞速靠近。 与此同时。 殿内的赵佶也被外间动静惊动,他先时只当是侍卫们在嬉闹,待见到火起,立时吓得魂飞天外,脑中只有一个想法,“那逆子到底还是忍不住,向朕下手了!” 一时间,赵佶心如死灰,正要闭目等死之时,恍忽却听见赵楷的声音传来,他登时觉得不敢置信,但还是赤脚来到殿中,隔着火焰向外试探的高呼道,“三郎,三郎,可是我儿前来救为父了?” “父皇,是儿臣前来救驾,您且稍待片刻!” 听到来的果真是三子赵楷,赵佶宛如孩童一般蹦了起来,口中兴奋的自语道,“朕就知道三郎孝顺,不会弃君父于不顾,待出去后朕一定要…” “砰”,一声巨响过后,起火的殿门被从外间撞开,将赵佶的话语打断,随后在他希翼的目光中,一个手持滴血刀刃的大汉闯将进来。 赵佶心中一惊,方欲开口询问,就见大汉身后露出赵楷身影。 接着,赵楷三两步来到近前跪下,“父皇,儿臣救驾来迟,让您受苦矣!” “好、好、好!” 赵佶连说三个好字,将赵楷从地上扶起,跟着就落泪道,“看到我儿前来,朕这心里终于安定下来。” 赵楷也流泪道,“自父皇归京以来,儿臣几次想要入宫探望,皆被大兄派人阻止,没奈何只能出此下策,还望父皇宽恕。” 第二百四十二章 赵桓怂了 看到赵佶父子竟不顾场合,旁若无人般叙起别后之情,石秀只好上前将二人打断,“上皇、殿下,咱们该走了,这间宫殿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二人听到这话,总算想到目前还身处险境,赶忙止住话头,相携逃至殿外。 看到台阶上下,横七竖八滚落一地的死尸,赵佶强忍心中不适,朝赵楷询问道,“三郎,事到如今,该如何是好?” 赵楷哪有主意,闻言便顺势看向石秀,就听其道,“当务之急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什么,那赵…大兄怎么办?”赵楷一听这话,当即就有些不乐意了,要知道他可是还等着当皇帝呢。 石秀担心这家伙节外生枝,只得耐心解释道,“殿下,此一时,彼一时也。从当今敢让人放火烧死上皇一事来看,其已完全不顾父子人伦,再想逼他就范,怕是可能性极低。 再者,咱们今夜之事想要成功,就离不开一个出其不意,可眼下龙德宫这把大火如此引人注目,当今又岂会不知,哪里还能给我等抓捕的机会?” 赵楷思前想后,终究还是觉得小命要紧,便顿足道,“罢了,听石将军之言就是。” 见说通了赵楷,石秀立时就命人架起赵佶父子,又指挥手下向着来路而去。 这回去的路上,自然不再一帆风顺,不时会遇到拦路之人,但好在赵佶在宫中积威多年,那些侍卫一见他露面,难免束手束脚,竟让他们一行顺利来到艮岳入口不远。 只是到得这里,却见一白发老将手执大刀,身着戎服挡住去路,最关键的是,其身后还站在步军司士卒,打眼望去不下二百之数。 这人不是旁人,却是侍卫步军都虞侯何灌。 原来一柱香前,天子赵桓本与一众公卿正自欣赏漫天烟火,不想却见龙德宫方向燃起熊熊大火。 见此情形,许多大臣心下第一反应就是,当今天子终于要向太上皇下手了,有些正直的官员甚至都有了冒死劝谏的想法。 赵桓初时确实在阴暗的想,若是赵佶就此死在这场意外大火之中,岂不是省去他许多麻烦? 直到耿南仲暗暗点了几句,赵桓方才如梦初醒,明白假如真发生此事,那自己恐怕就黄泥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为了避免背上这种黑锅,赵桓当时就下了严旨,命令皇城司、步军司的侍卫前去救火,务必救得太上皇出来。 而何灌今夜恰好奉命驻守宣德门,是以接到旨意后,他第一个就率兵抵达宫中,在路过紫辰殿时,却无意听到郓王闯宫一事。 何灌也是积年老将,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他只是稍一思量,便想到倘若真有此事,那赵楷必是从艮岳那边入宫。 于是,何灌当机立断,一面差人给赵桓报讯,一面领兵直扑艮岳入口,果真截住了赵桓一行,随即先声夺人道,“郓王殿下身为皇室宗亲,何故行此大逆不道之举?” 听到何灌指责之语,赵楷就要出言反驳,却被赵佶一把拉住,只见其朗声说道,“何将军可认得朕?” 何灌如何会不认得赵佶这位旧主,他不敢怠慢,连忙躬身行礼道,“见过官、上皇,请恕微臣甲胃在身,不能全礼!” 赵佶知道何灌颇具忠义,遂作出问罪之态反问,“将军无需多礼,只是朕有一事不解,你为何拦住朕的去路?” “这…”何灌迟疑了刹那,咬牙回道,“启禀上皇,微臣奉官家旨意,前往龙德宫灭火,顺便搭救上皇安危。” “既然如此,将军且去救火便是,至于朕的安危则不必挂怀,有郓王即可。对了,郓王是朕召进宫来的,难道有何不妥之处?” 何灌当然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但他也不能照实回答,总不能说上皇您老人家已被官家软禁,做不到此事,亦或是没有权利召见儿子吧? 何灌心下清楚的很,若将这话光明正大说出来,就算他今日能拦住太上皇与郓王,事后也难逃当今官家的清算。 见何灌不语,赵佶忙再接再厉,“若将军无话可说,那就速速让开去路,朕要前往郓王府小住几日!” 何灌推脱道,“上皇莫要为难微臣一介臣子,且待官家前来自有定夺。” 赵佶一听这话,顿时心急如焚。经过谭世绩放火之事后,在他此时心里,赵桓已是个要弑父的混账东西,哪里还愿落到其手里? 正一筹莫展之际,赵佶忽听身后传来石秀低语,“上皇可强闯去路,何灌必不敢动手,到时小的会趁机擒拿于他。” 虽不知石秀能不能说到做到,但为了逃出生天,赵佶只能行险一搏,只见他稍一犹豫,便硬起头皮,不管不顾向着何灌冲去。 何灌果然如石秀所料,让赵佶这番举动惊住,一时投鼠忌器之下,有些慌了手脚,待发现石秀欺进身前,想要反抗已是不能,被刀结结实实架在了脖子上。 喝退何灌手下之后,石秀警告道,“何将军切勿乱动,我这刀它可不长眼睛!” 何灌浑然不惧,面不改色道,“你想怎样?” 石秀笑着答道,“将军何故明知故问,让你的人让开一条出路。” 何灌沉默半晌,同时看了眼一旁的赵佶,终究念及旧主之情,遂轻轻点了下头。 石秀大喜,立即架着何灌走在前面,逼退其一众部下,带着赵佶一行,以极快的速度穿过园林,来到艮岳南门。 到了此处,他见依旧是自己人守门后,总算把心放下,一把推开何灌,口中说道,“多谢将军成全,就此别过!” 说罢,一伙人出了大门扬长而去,消失在深夜之中。 何灌望着赵佶他们消失的身影,过了好一会,才折身回去,行至半路,遇上急匆匆率众而来的赵桓。 方一见面,不等何灌行礼,赵桓就迫不及待的追问道,“太上皇人呢?” 何灌老老实实跪下请罪,“微臣无能,被郓王手下擒住,只能眼睁睁看太上皇出宫去了。” “你!” 赵桓闻言怒火中烧,当即就想降罪于何灌,却被徐处仁劝住,“官家,眼下不是计较这事的时候,先快点找到太上皇方是要紧。” “不错,眼下官家该派出追、使臣,将上皇请回宫中,免得让他老人家有个三长两短!” 耿南仲本想说派出追兵,可话一出口便察觉不妥,便连忙改口。 赵桓此时满脑子想的都是,一旦父皇赵佶重新夺权,自己会是何等下场,听到二人这话,顿时眼前一亮,连声说道,“对、对,二位卿家所言极是。” 说着,他便对皇城司侍卫都统制王鹏下令,命其带三千皇城司兵马前往郓王府。 “且慢,官家!臣认为当前第一件事,该是派人关闭东京城门。”却是李纲出言说道。 这话才是说到了点上,要知道北宋都城汴梁由于人口众多,所以宅地极为昂贵,以至连许多官员都因囊中羞涩,或是嫌弃城内太过狭小,将宅子建在城外。 像是大奸臣蔡京的府邸,便坐落于南门之外。 也正因如此,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东京汴梁是不实行宵禁,也不关闭城门的,可以说是当世名副其实的不夜城。 经李纲这一提醒,少宰吴敏最先反应过来,赶忙凑到赵桓身前,声若蚊蝇道,“官家,可还记得太上皇说要去洛阳治兵一事?” 赵桓双眼圆睁,露出惊骇之色,忍不住道,“卿家是说?” 吴敏轻轻颔首,“不得不防啊!” 赵桓越想越是害怕,忙更改旨意,命人快马加鞭前去关闭城门,然后又让枢密院向西京下达公文,更换当地守将以防万一。 可以说,赵桓这回的表现还算不错,在一干心腹的查缺补漏下,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可惜他们却漏算了一点,那就是没有想到此事乃是穆栩所为,导致从一开始就判断错了方向,只关闭了城门,却未封锁城外水路。 这就导致直到过去三天,不管是京城还是洛阳方向,全都一无所获,别说赵佶了,就连赵楷一家老小的毛都没找到。 到了这个时候,赵桓君臣终于意识到事有不对,毕竟赵楷说白了就是个文弱书生,让他作锦绣文章自是没有问题,可若说他可以在朝廷的眼皮底下,用如此缜密而又老辣的手段将赵佶劫出京去,那是万万没有可能。 在经过三日严密排查之后,赵桓和一众心腹近臣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赵佶等人多半逃出了京城。 如今摆在他们眼前的,除了防止赵佶借身份生事外,还得想一想,若赵佶真落入穆栩手里,朝廷该如何应对。 是的,猜到穆栩是幕后黑手并不算难,谁让赵楷常年呆在京城,与他有来往的不是朝中大臣,就是仕林文人。 如此一一排除下去,有能力又有实力的,可不就只剩下穆栩了吗? 可即便知道是穆栩所为,赵桓这个大宋皇帝还真拿人家没辙。 现下的大宋朝廷在经历过四大寇之乱,两次北伐,以及金国南下等变故后,早已是地方千疮百孔,中央财政困难,军队战力低下。 在这些问题的困扰下,面对能大败金国的穆栩,赵桓理所当然的怂了,他竟异想天开的盘算,要不要通过封穆栩为王,甚至是割地赔款等条件,来换得其不南下侵宋,和交出赵佶的承诺。 赵桓倒也不蠢,清楚这种事情不能拿到台面去说,要不然他的天子威仪,怕是要一朝尽丧。 是以,在某日大朝之后,赵桓特意召来耿南中、徐处仁、吴敏,向他们征询意见。 三人听了赵桓之话,当即面面相觑。半晌,徐处仁才道,“官家三思啊,那穆栩是臣您是君,岂有君向臣低头一说?这若是传扬出去,整个大宋都要跟着丢脸不可。” 吴敏本来也抱有同样看法,但他和徐处仁近日因政见不和,早闹得势成水火,因此一听对头这般说,他下意识就反对道, “徐大人此言大谬!满朝文武哪个不知,那穆栩名为宋臣,实为安禄山之辈,若因顾忌脸面得失,而对其放任自流,异日必酿成滔天大祸!” 徐处仁怒而回击道,“本官何时说过,要对穆栩放任自流,我只是不同意对其示弱?” 吴敏抓住徐处仁话中漏洞,变本加厉攻击道,“不对其暂时示弱,难道要兵戎相见不成?徐大人这个宰相有些不太称职啊,朝廷眼下是个什么境况,如何能够动兵,钱粮从哪里来,又当调何处之兵?” “哼,你这简直是强词夺理!”徐处仁被气得青烟直冒,只好转而寻求赵桓支持。 “官家,切莫听吴大人胡说,臣的意思是,此事最好从长计议。” 赵桓却仿佛没听到一般,反而是问耿南仲道,“耿爱卿如何说?” “臣觉得陛下的办法,未尝不可一试。” 耿南仲话音刚落,没等赵桓表态,徐处仁就忍不住道,“耿大人,你这是在害官家啊!” 听到这般不客气的话,耿南仲不悦道,“徐大人何必这般危言耸听,不妨先听听下官为什么赞成陛下的主意!”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说完,他向赵桓拱了拱手,郑重其事道,“目下太上皇行踪虽然成疑,但我等却都极为清楚,其十之八九落在穆栩手中。 试问在此种窘境之下,朝廷不去尝试安抚于穆栩,难不成还要逼他翻脸,让他祭出太上皇这张王牌,来要挟官家和朝廷吗? 就算退一步讲,即使要选择开战,也该考虑下朝廷困境,目下实在不宜与穆栩翻脸。所以臣才认为,陛下的提议正当其时。” 赵桓最信任的人,便非耿南仲莫属,自是对其所说大为认同,索性就直接拍板道,“耿爱卿之言,甚合朕意。不知依爱卿看来,该派谁去出使最为合适?” 耿南仲思考一番,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吴敏身上,回道,“正使臣推荐吴大人,至于副使嘛,臣有两个人选,却不知当不当讲。” 第二百四十三章 翁婿交锋 “卿家但说无妨。” “微臣提议副使由祁王和高求担任。” 听到耿南仲的副使人选,赵桓立时皱起眉头。 对于祁王赵模,赵桓自然能够理解派其出使的原因,谁让他这个十一弟还有一个重要的身份呢? 那就是茂德帝姬赵福金的同母弟,也就是说此人乃是穆栩再正经不过的小舅子。 想来穆栩即便对朝廷有再多不满,但不看僧面看佛面,有赵模在其中调和,说不得能让其作出让步。 但对高求这个人选,赵桓就有些想不通了。 其实前番清洗赵佶旧臣时,赵桓也曾想过,是否要将高求计算在内,但最后他考虑到,高求不曾追随赵佶前往镇江,反而是最早一批归来的南逃大臣。 再者,高求之后的表现,也比较识趣,回京后就主动辞去了太尉一职不说,还每日深居简出。 所以,赵桓在思量再三后,最终饶过了他。 可以这样说,高求能够逃过一劫,童贯可谓居功至伟,若不是这厮当初捣鬼,高求早屁颠屁颠随赵佶跑路了。 此事正应了《道德经》中的老话,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 言归正传,耿南仲一见赵桓表情,便明白他的疑惑所在,遂解释道,“官家,臣提议派遣高求出使,是考虑到他乃是上皇昔日近臣,官家若有话要带给上皇,便可由其代为转达。” 赵桓想了想,到底还是被耿南仲说服,当日就将赵模、高求召来,对二人一番软硬兼施后,命他们和吴敏秘密出京,往燕京去了。 …… 视线再转到石秀一行,且说那日石秀带着赵佶父子逃出东京后,便与赵楷家卷汇合,第一时间乘船离开汴河渡口,随后改道黄河,准备从海路返回北方。 路上,在得知要去燕京后,赵佶当即就表达了反对之意。 毕竟做了那么多年皇帝,即使再不称职,但论起政治眼光,赵佶可比儿子赵桓强出了几倍。 赵楷看不出前往燕京的风险,赵佶又岂能看不出来? 在赵佶的心里,他与赵桓之间的问题,只是内部矛盾,不管谁胜谁负,最后都不会危害他们赵家的江山。 可如果任由穆栩掺合进来则不然,这位便宜女婿势力不小,说不得会让这江山改了姓。 远的不说,隋文帝杨坚不就是以周宣帝岳父的身份,通过一系列手段,最终迫使外孙周静帝禅位,篡夺了北周的江山社稷吗? 当日之事与今日何其相似,无非是彼此身份对调了一番罢了。 有这前车之鉴不远,赵佶当然不愿行羊入虎口之事,他先以要往西京召集旧部为借口,试图说服石秀改道。 在被石秀用当今怕是早有防备为由婉拒后,赵佶尤不死心,又开始在言语中各种暗示石秀,许诺只要其愿意更换门庭,待他重登帝位后,一定不吝厚赏云云。 石秀那是什么人,这可是诨号拼命三郎的狠人,哪里会被赵佶轻易忽悠? 他先是对赵佶的招揽,进行了严词拒绝,接着见其有些不依不饶后,便于某日故意抓了一伙水盗,当着赵佶的面,将那些人拧断脖子,再沉了河底。 如此杀鸡儆猴一番,赵佶这位出了名的怂人,当下就偃旗息鼓,不敢再触石秀霉头,其后便老实的呆在船内。 他们这一行人,从五月二十三夜里离开东京,在六月初换乘海船,到了六月初九这日清晨抵达直沽口,然后再弃舟行路,于六月初十这日总算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燕京。 早在前一日得到通报的穆栩,为了将赵佶的消息扩散出去,遂大张旗鼓的召集了手下一众文武,燕京当地名流士绅,在城门口对赵佶的到来,表示了热烈欢迎,期间热闹自不必说。 当日接风洗尘宴上,赵佶面上笑意吟吟,可心下却愈发忧虑,尤其是一想到来燕京途中的见闻,就让他不寒而栗。 有些东西毕竟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往日不是没人向赵佶上书分说穆栩之事,但他想当然的以为,穆栩不过占据偏远的边塞一隅,就算势力再大,也不会对坐拥天下的大宋造成威胁。 可在经历了金国入侵一事后,赵佶终于明白,他的大宋朝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固若金汤,穆栩也非是毫无威胁。 光是这一路行来见到的冰山一角,如直沽口的庞大舰队,和燕京城内来来往往的精锐士卒,以及如今目光所及坐于堂内的文臣武将,便可看出穆栩所图甚大。 在贪图享乐半生,将皇位交出去后,赵佶这位荒唐天子,却突然留恋起权位,并变得忧心国事起来,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酒宴期间,赵佶几次三番流露出,想和穆栩深谈一番的意思,但穆栩却始终顾左右而言他,逼的急了就道,让他安生在燕京度日,但有所需找赵福金便是。 插句题外话,就在石秀南下的这一段时间,穆栩已将治所从云州迁到燕京,家卷自然也不例外。 当日宴罢,穆栩将赵佶父子安顿在了离他的居所不远的一座宅院,值得一提的是,与赵佶比邻而据的不是旁人,正是耶律延禧这位大辽末帝。 相比于赵佶的忧心忡忡,耶律延禧可就快活多了,这厮在得知赵佶的身份后,不知是出于看笑话,还是同病相怜的心理,日日都登门叨扰,还动不动以兄自居,可把赵佶恶心了个够呛。 最痛苦的是,赵佶还不能否认,因为自檀渊之盟以后,宋辽就以兄弟之国相称,辽为兄,宋为帝。 因而若从这里论起的话,耶律延禧还真可以算是赵佶之兄。 就在赵佶被耶律延禧骚扰的不胜其烦,几乎快要忍不住时,可算是传来了好消息,有下人来报,说是穆栩明日要携妻儿上门拜访。 翌日,提前听到风声的耶律延禧,果然识趣的没有再来,将空间留给了赵佶翁婿。 辰时方过,穆栩骑着高头大马,亲自带兵护送着妻儿乘坐的马车,停在了府邸之外,由赵楷将他们一家三口迎了进去。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话说穆栩在与赵楷寒暄之时,见其不见往昔热情,反而不时露出疏远和复杂之色,便知必是赵佶对他说了什么。 穆栩对此却似毫不在意,脸上自始至终挂着得体的笑容,一路谈笑风生的进入府上正堂,见到了等候多时的赵佶。 “小婿见过岳父。” “女儿携外孙拜见父皇,望父皇平安喜乐,龙体安泰!” 赵佶自己都没发现,在和耶律延禧来往的这些日子里,他已经潜移默化的开始接受现状,为将来做起了打算。 因此,此时见了女儿一家,赵佶心情颇佳,连连让二人免礼,还亲手接过穆栩嫡子仔细打量起来,甚至一边逗弄孩子,一边询问赵福金,“朕这外孙叫什么名字?” 赵福金闻言,眼含柔情的看了眼穆栩,笑着回道,“有相士言孩子五行缺火,所以相公为他取了个炯字。” “可是《抱朴子》中,向炯烛而白日里的炯字?” “父皇明鉴,正是这个字!” 赵佶点了点头,赞道,“炯者,光明、光亮也,不错,不错!” 说话的同时,他将孩子还给赵福金,然后意有所指的问穆栩,“贤婿今日前来,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赵佶本意是想刺穆栩一句,表达他这些日子被冷落的不满,谁想穆栩却道,“岳父果真料事如神,小婿的确有事要说,昨日从雄州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大内兄派了使臣前来出访。” 听到这话,赵佶脸色当即一黑,忍不住骂道,“这个逆子,朕当日就不该传位给他。” 说罢,他紧张的看向穆栩,不安的追问道,“贤婿可要将朕交给那混账?” 见赵佶一下就猜出赵桓派人来的目的,穆栩心中不由暗叹,“都说宋徽宗聪明绝顶,此言不虚也!可惜这份聪明才智,却没用对地方。” “岳父说笑了,小婿既然选择将岳父救出火海,又岂会再将您推回狼窝?” 赵佶心下稍微一松,转头吩咐赵福金道,“我儿可带外孙去后宅见你嫂子,朕有话要和女婿说。” 赵福金看了眼穆栩,见丈夫点头后,向几人福了一礼,迈着莲步款款而去。 待房内只剩自家父子和穆栩后,赵佶也不藏着掖着,直接了当问道,“这里没了外人,贤婿不妨直言相告,你是否意在天下?” 穆栩愣了下,委实没想到赵佶会这般开门见山,他思量片刻,不答反问道,“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岳父不如回我一问,可否?” “贤婿请讲?” “岳父可曾想过,若没有小婿,大宋会是何等未来?” “这…”说实话,赵佶还真被问住了,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倒是一旁的赵楷按耐不住,脱口而出道,“这有什么好说,我大宋自是会继续长盛久安下去。” “哈哈,内兄也是学贯古今之人,怎会说出这般天真之语?” 赵楷涨红着脸,争辩道,“凡事都有例外,谁能保证我大宋不能长存于世?” “自秦汉以降,这世上岂有三百年之王朝,大宋又怎会例外,岳父以为然否?” 赵佶则道,“照贤婿所说,那我大宋至少还有二百年国祚,不是吗?” 穆栩摇头失笑道,“岳父君临天下二十余载,难道真一点不知天下大势?倘若大宋国泰民安,您又何必匆匆传位?” 被穆栩这般光明正大的揭开心口疮疤,赵佶当即羞怒异常,差点就要拍桉而起,命左右拿下穆栩。 直到他反应过来,目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才压下怒气,不悦道,“那朕就听听贤婿有何高见!” “好,那小婿就说一说自己的看法,请岳父和内兄品鉴。” 穆栩一震衣袖,从历史上宋金结盟一直说到金国第二次南下才停住,问听得入神的二人道,“岳父、内兄觉得我说得怎样?” 赵楷答道,“这只是妹夫推测,当不得真!” 穆栩也不理他,只定定看着赵佶,等待听他的答桉。 赵佶此刻脑子一片混乱,有心想要反驳穆栩之言,可心底却清楚的知道,如果没有穆栩这个意外因素,只怕大宋真会走到这一步。 这个答桉令赵佶万分沮丧,好一会才沙哑着嗓子问穆栩,“贤婿还没说金人二次南下,我大宋会是怎样的结果?” “岳父既然想听,那小婿就接着说了。” 说着,穆栩就将靖康之变的经过娓娓道来。 而赵佶父子在听到大宋皇室被金人一网成擒时,脸色变得一片铁青,特别是赵楷,他低声嘶吼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即使我们敌不过金人,难道不会逃吗?” 穆栩却冷笑道,“怎么不可能,假如没有我横插一手,从岳父决定禅位那一刻起,大宋的命运便已然注定! 岳父和内兄应该比我更了解,现在端坐东京城龙椅的大内兄是何等样人,有他在位一天,你等除了陪其灭亡,还有别的路走吗? 至于说大宋皇室落入金人手中,会是怎样的下场,那我建议你等问问耶律延禧,他这个辽国末帝可是很有发言权的。 不过在此之前,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传闻,据说金国皇帝完颜吴乞买在辽东黄龙府以北,专门修建了一座五国城,准备用来关押宋、辽皇室男性成员。” 没等穆栩这番话讲完,赵佶早已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大汗淋漓。 他之所以会这样,并不是说穆栩嘴炮有多厉害,而是赵佶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就拿穆栩描绘的未来来说,已经有多半成为事实,而后面那一小半,也是基于现实推论,假如前番金人南下时,穆栩冷眼旁观,那之后的事情怕是多半会成真。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赵佶才调整过来,对穆栩叹道,“我承认若没有贤婿的存在,那些事极有可能成为现实,可这毕竟只是假设,难道贤婿就不能看在茂德的份上,与大宋和睦相处吗?” 第二百四十四章 赵佶妥协 听到赵佶这般示弱的话,穆栩却没有丝毫心软,还以宋太祖赵匡胤的名言回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赵佶听后脸色煞白,竟不知如何回话,还是赵楷突然插话道,“如此说来,妹夫昔日曾答应要助我为一国之君,也是开玩笑的喽?” 穆栩闻言一愣,待仔细回想了下,发现好像还真有此事,不过这也难不住他,便光棍的道,“不错,我是承诺过内兄,而且并未有赖账的打算。” 赵佶父子同时眼前一亮,赵楷更是忍不住道,“妹夫愿意放弃图谋大宋了?” “内兄怕是想差了,小弟是答应支持你成为一国之主不假,可却没说这个国家就是大宋。” 穆栩摊了摊手,出言提醒赵楷,千万不要想这种美事。 “啊,你!这…”赵楷不禁张口结舌,哪里不知中了穆栩的文字陷阱。 不提赵楷如何失落,反而是赵佶在听到二人对话后,却暗自思量道,“以赵桓那个逆子的本事,怕是十之八九敌不过穆栩。既然如此的话,那借穆栩之手在别处复国,也不是不能接受,这样至少延续了赵家香火,还保证了大宋国祚不灭。” 赵佶会如此想,一点不值得奇怪,这家伙本来就是个胆小懦弱,外加安于现状的性子,否则在原史中,他也不会在五国城那种屈辱环境里,苟延残喘十来年了。 是以,在想清楚其中得失后,他立刻就关心起穆栩承诺的封地,“贤婿可否细说一下,你打算在何处让三郎建国?” 见赵佶被自己说动,穆栩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摊开来摆在眼前的茶桌上,招手示意二人过来观看。 赵佶父子来到近前打眼看去,但见入目的是一张从未见过的舆图,山川平原、江河湖海,尽在其中,更难得的是,还详细标注着每一处的地名。 他们却不知道,这地图是穆栩根据前世记忆,再结合时下舆图,用时两年多而成的心血之作,其上囊括了后世亚洲的大部分版图。 只不过当二人看清楚代表大宋的疆域后,皆露出不敢置信之色,赵佶甚至吃惊道,“这怎么可能,我大宋竟只有这么大点?” 话虽这样说,但赵佶到底见多识广,待仔细辨认一番后,他不得不沮丧的承认,大宋朝的确只占了此图一隅之地。 穆栩可不管二人复杂的心情,他大手一划,将中原、西域、辽东、中南半岛圈起来后,便康他人而慨道,“岳父、内兄,这余下的地方你们尽管挑,看上哪里就定哪里,只要不超过大宋版图三分之一,都由得你们去!” 赵佶和儿子对视一眼,皆流露出无奈的神情,谁让他们这对父子平日只关注风花雪月,压根就没了解过大宋之外是何模样呢。 其实这点还真怪不得他们,在古时候汉人眼里,中原王朝自来都是天朝上国,除去那些跑海运的,谁有闲心关注外面的莽荒之地啊。 二人挑来挑去,始终难以决断,赵佶忽然瞥见老神在在的穆栩,不由心头一动,抱着万一问道,“贤婿既能拿出这等宝图,想必对其上之地的风土人情,多少有些了解吧?” 穆栩猜出了赵佶的想法,但却丝毫不以为意,笑着点头道,“虽不敢说全部了解,但七八分还是有的。” 赵佶一喜,连忙求助道,“那贤婿不如讲解一二,也好让我心里有数。” “这个好说,岳父、内兄请看!这里乃是爪哇,想必你们多少都有所耳闻吧?” “不错,政和元年彼处国王还曾派使节出使过大宋,朕记的他们敬献的香料不差,听其使者说,这在他们国家也是价值千金之物。” 穆栩也就随口一说,没想到赵佶还真知道,只不过听他这得意语气,怕是被骗的不浅。 说来也是醉了,由于古代交通不便,使得中原人对外间世界了解不多,再加上天朝上邦的思维作祟。 往往那些番邦小国只需进贡一点本地特产,便能换得价值数十倍、甚至上百倍的回赐,这就使得那些小国极爱来中原朝拜,有些国家干脆年年来朝,彻底将中原天子当成了冤大头。 可笑那些皇帝还不知情,反沉浸在万国来朝的美梦里。 所以在听了赵佶话后,穆栩就毫不留情的戳破了他的幻想,“请恕小婿直言,岳父怕是让那使节骗了。” “此话怎讲?” “据小婿所知,那些所谓价值千金的香料,在彼处根本就是寻常之物,不说随处可见吧,但也是唾手可得!” “妹夫有些言过其实了吧!我曾和东京那些外商打过交道,从他们口中得知,那些香料可是千金不换的。”却是赵楷生怕被再次忽悠,便提出异议试图驳倒穆栩。 谁料穆栩却懒得多做解释,当即手指换了个地方,说道,“也罢,如果两位看不上这里,那就换个地方,这里你们总该满意了吧?” 赵佶看着穆栩手指所落之地,嘴里试探道,“此处难道是昔日玄奘法师所到过的天竺?” “然也,天竺的富庶我想二位都有所耳闻,此处盛产黄金、象牙、粮食、美女,百姓又多温顺,乃是再好不过的建国之选。” 说到这里,穆栩遗憾道,“要不是有吐蕃高原所阻,这么块黄金之地,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的。” 听了穆栩这番充满诱惑的话,连一直心怀抵触的赵楷,都有些忍不住了。 要知道宋时虽然没有《西游记》一书,但唐玄奘远赴西天拜佛取经的事迹,却早已深入人心,以其为背景,创作的故事话本同样不在少数。 随之而来的,便是人们对天竺富庶的认知。 而赵佶这个老色痞,在听穆栩说那里美女众多后,更是眼露精光,一脸神往之色,恨不得眼下就能见识下那些异域美女。 就在他快要陷入美好畅想中时,却听赵楷问到了关键所在。 “就算我答应下来,但建国之事又岂是嘴上说说?头一个难题就不好解决,兵马从哪里来,又如何抵达那里?” 赵佶回过神来,也跟着道,“三郎所说,也是朕想问的,贤婿眼下说的就是再好听,谁知会不会是画大饼?” 穆栩在来时已经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因而直接了当回道,“我可对天起誓,倘若我日后食言而肥,让我不得好死,死后永坠阿鼻地狱!” 说完,他将视线投向赵楷,接着分说道,“内兄的问题,我也可以现在就回答。我的计划是,若我将来果真有幸一统天下,到时自会允许二位从大宋招揽一些旧部,并迁徙一些人口。 至于如何到达那里,就更不是问题了,想必两位来时,已见过我麾下的舰队了吧,不知觉得如何?我也不怕告诉你们,像是这样的舰队,我在琉球还有一支。” 赵佶父子听了这话,才知穆栩究竟有多么深谋远虑,更是在心里升起一阵阵寒意。 他们又不是傻子,岂能想不到,穆栩在琉球驻扎舰队的险恶用心? 与此同时,赵佶不知为何,还凭空生出一丝侥幸心理,暗自庆幸当日将赵福金嫁给穆栩的决定。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他清楚的很,就冲儿子赵桓的德行,即便让其生出三头六臂来,怕也不会是穆栩这便宜女婿的对手。 若真有这么一日,那穆栩今天的承诺,可就显得珍贵无比了。毕竟古往今来,但凡亡国之际,帝王之家都落不到好下场,即使不被斩尽杀绝,那后人注定也会泯然于众。 想到这里,赵佶终于放下最后一丝芥蒂,向穆栩询问道,“贤婿有何所求,还请直言相告?” 穆栩嘴角翘起,对这位岳父的识时务颇为满意,答道,“我想让岳父给天下人下道明旨,在其上力数一番大内兄的不孝之举,顺便再将皇位传于三内兄。” 没等赵佶答复,赵楷就没好气道,“如此岂非多此一举,索性禅位给你得了。” 穆栩笑而不语,只静静看着赵佶。 赵楷不懂这里面的门道,赵佶又怎会想不到? 穆栩这样做的目的显而易见,无非是想将大宋搅成一滩浑水,从法理上最大程度否认赵桓的正统性,好为他南下侵宋找一个最好的借口。 站在昔日大宋皇帝的角度而言,赵佶自不想答应,这个会让他无颜面见祖宗的要求。 可要是站在个人的立场考虑,赵佶却有不得不应的理由。 一来,他是个贪生怕死之人,所以担心一旦拒绝穆栩的要求,会让其翻脸无情,这点不得不防。 二来,就像前文所说,赵佶很有自知之明,他明白大宋在赵桓手里,被穆栩所灭是迟早的事。未来之事既不可避免,那还不如讨些好处,比如换取穆栩对赵楷更大的支持力度。 特别是一想到第二条理由,赵佶便在心中如是告诉自己,“列祖列宗在上,非是后人赵佶不孝,我今日行此无奈之事,实是为了保存我赵家香火不绝,大宋国祚不灭!” 自我催眠一番后,赵佶当即提出他的条件,“我可以答应此事,但贤婿必须将方才承诺落于纸上,并当着你一众手下的面宣读,让他们做个见证。 除此之外,我还希望在你南下之时,能善待我大宋宗室,保证他们的生命财产安全。” 穆栩没有急着答复,在思量片刻后,才给出了他的答桉,“第一条没有问题,小婿明日就召集众臣,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将此事落于实处。 这第二条嘛,我也可以答应,但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你们赵家的人不给我找麻烦。只要他们在此期间老老实实,待日后三内兄海外建国之时,任由他们去留,如何?” “那就一言为定!” “好,一言为定,明日我会派专人来请岳父、内兄。” 谈完了正事,三人之间的气氛,随即便融洽起来,赵佶还借花献佛的要留穆栩一家用饭。 宴上,穆栩理所当然见到了郓王妃朱凤英,以及赵楷的一众子女。 提到赵楷的子女,就不得插一句题外话。 穆栩对赵佶父子的起名能力,那叫一个不敢恭维,明明两人都是有名的文采风流,可起的名字却土得掉渣。 像赵佶给女儿起的什么赵玉盘、赵金奴、赵福金、赵富金等等,还不如普通权贵之家呢! 而赵楷在这件事上,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听听他儿子的名字,就知道他的水平了,赵太郎、赵黑郎、赵金郎、赵玉郎、赵宝郎。 好家伙,这让后世之人听了,还以为赵楷下的崽,都是灰太狼的兄弟呢! 若论起名字,还是人家明太祖朱元章有格局,定下辈分排序不说,子孙后辈名字中最后一字,还要严格按照五行轮转来执行。 古人动不动就说十八代祖宗,可朱元章牛啊,他连二十代都考虑到了,比如太子朱标这一系的辈分就是,“允文遵祖训,钦武大君胜,顺道宜逢吉,师良善用成。” 两者这一比较,高下立判。 在回府的路上,穆栩难免在赵福金面前吐槽了几句。 赵福金听后,羞红着脸不依道,“相公这话何意,可是嫌弃妾身名字不雅?” 穆栩打了个哈哈道,“怎么会呢!大俗就是大雅,娘子这名字多接地气,叫着可亲切啦。” 接着,他又描补道,“我笑话的是三内兄,亏他还考过状元呢,你看他给几个侄儿起的什么破名字,让孩子以后长大怎么见人!” “哼,别以为我没瞧出来,你指不定在心里怎么笑话呢!” 经穆栩这么一说,连赵福金都不由“噗嗤”笑出声来,待意识到不妥之后,她立即回了穆栩个白眼,然后解释道, “你知道什么!我父皇和兄长他们这般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谁教我们皇家自真宗往后,个个子嗣艰难呢! 到了父皇这一代,好不容易摆脱了这个难题,自然格外珍惜孩子性命,因此才特意起一些贱名压压福气。等太郎他们长大了,再取个好听的名字也就是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先南后北 不想穆栩听了赵福金这番话,却摇头失笑道,“如此根本就是本末倒置,大宋前几代皇帝之所以子嗣艰难,并非是风水等问题,而是因为中毒所致。” 赵福金大惊,瞪大着杏眼问道,“这怎么可能,谁人敢如此胆大包天?” 穆栩见妻子误会,连忙出言安抚她道,“娘子莫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且听为夫仔细道来。” 说着,他便将自己的猜测娓娓道来,末了总结道,“正是由于长期饮用含铅的水,才使得大宋皇室少子或是子嗣稀薄,反而是居住在宫外的宗室,却极少遇到这个难题。” 赵福金仔细一想,发现还真是这样,除了她父皇赵佶因继位后扩建了皇城,从而子嗣颇丰之外,像仁宗、哲宗几人要么子嗣尽数夭折,要么就是无子,但宫外的那些皇家王爷却个个子孙满堂。 “没想到竟是这样,父皇还一直以为是风水问题呢!改日一定要告诉他实情,免得继续被那些道士所骗。” 穆栩见赵福金兴致勃勃,也懒得打击其积极性,在他看来,赵佶崇信道家已到了痴迷的程度,又岂会因这种小事改变? 次日,穆栩果真说到做到,他依照事先约定,将所有在燕京的文武请来,当着他们和赵佶父子的面,宣布了对日后赵楷的安排。 而赵佶也未反悔,在事后取出一份准备好的诏书交给穆栩。 检查完诏书上的内容,尤其是“道君教主皇帝”的私印落款后,穆栩满意的点点头,再次重申了自己一定会遵守承诺后,这才命人好生送走他们。 待大部分人退去,许贯忠笑呵呵的上前行礼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有了这道诏书,便可名正言顺出兵南下矣。” 相比于许贯忠单纯的高兴,闻焕章、马扩二人就有些滋味难明了。 尤其是马扩,他虽然按照赌约投靠了穆栩,但在心底里却依旧视大宋为正统。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但谁知世事这般变幻无常,先是大宋被金人长驱直入,转眼金国又败于穆栩之手。 这还不算完,最让马扩不敢置信的是,赵佶这位昔日的大宋皇帝,如今竟然站到了穆栩这边,还要对故国下手。 马扩在一开始还认为,赵佶可能是被穆栩强迫的,直到见其和穆栩谈笑风生,没有一点不情愿后,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丝执念,主动为穆栩出谋划策起来。 “王爷若想顺利入主中原,那就必须对金人做好防备,免得彼国在关键时刻出来捣乱。更有甚者,说不得…” 犹豫了片刻后,他咬牙说出了后面的话,“说不得会促使宋金二国再度联手。” 闻焕章皱眉道,“应该不至于吧,前番金人可是差点攻到了东京城下,且在北方造下了无边杀孽,有这般深仇大恨在,大宋朝廷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马扩面上露出苦笑,显然是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穆栩却无这种顾忌,只听他冷笑道,“旁人或许不敢,难道现在这位赵官家也不敢吗?他连自己父亲都能软禁,又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许贯忠也附和道,“王爷所言极是,真到了亡国之际,赵官家想来是不会在乎天下人非议的。” 马扩不想参与这个话题,遂转移视线道,“除了金国,西夏也不可不妨!” 穆栩赞许道,“英雄所见略同,西夏人经过这几年休养生息,已是缓过劲来,以党项人酷爱趁火打劫的性子,必会将手伸到关中或是云地。 有乐和与折可求二人在,我对云地倒不是太过担心,唯一可虑者,便是大宋朝廷在面对困境时,必会将西军调走。如此一来,西夏恐怕就彻底失去了制约。” 马扩听到这里,站出来主动请缨道,“王爷,属下昔日和大小种略相公均有过几面之缘,如今虽说大种略相公不幸病逝,但小种略相公却还健在。 有他在一日,种家依然还是西军将门的领头羊。所以,属下不才,请命前去出使,愿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小种略相公来投。” 穆栩暗自思量半晌,觉得未必不能一试,毕竟这几年来,西军已被大宋朝廷折腾的元气大伤,拖欠军饷抚恤之事更是家常便饭,想来上下人等早就怨气深重。 想到此处,穆栩郑重说道,“好,那就拜托子充了。我许你独断专行之权,遇事无需报给我知。对了,可让鲁达将军同行,他曾是小种略相公麾下效力,多少有些香火情在。” 马扩心头一热,对他这种外交人员来说,还有什么能比的上君主的信任呢?这种信赖是他在大宋那里可望而不可求的,一时之间不免五味杂陈,不由生出士为知己者死之感。 “是,属下定不辱命!” 穆栩却道,“不用给自己太多压力,你此行只要能说服西军按兵不动,对我等来说就是大功一件。” 马扩听后更是感动,暗暗发誓一定要做成此事,以报穆栩知遇之恩。 谈完西夏之事,穆栩接着又道,“我专程留下三位大人,主要还是想听听你等对金国的看法,咱们下一步是先北后南,还是先南后北?” 在这个问题上,三人难得达成了一致,皆认为应该先南后北。 许贯忠道,“王爷,大宋目下已是积重难返,不足为惧也。但金国则不然,眼下正是国势上升阶段,若与其爆发大规模冲突,短时间内分不出胜负不说,还会被彼国拖住大部分精力,影响后续大事,太过得不偿失。” 闻焕章跟着补充道,“如今我等所面临的局面,和宋初极为相似,当时宋太祖便是选择先易后难。 先攻占整个南方,整合全部力量后,再北上与辽国决战。虽说宋太祖后来天不假年,没有完成未尽之业,但也由此奠定了大宋百年江山。” 穆栩为难道,“我当然明白先南后北的好处,可金国与我等已结成死仇,我方大军一旦南下,其国必定大举来攻,到时若一个不好,多年心血岂不一朝化为泡影? 正是出于这点考虑,所以我才想效彷后周世宗柴荣,行先北后南之策,先北上将金国重创,再回头南下一举吞并大宋。” 许、闻二人听了穆栩的忧虑,也不禁迟疑起来,倒是旁听的马扩忽然道,“王爷,属下认为许大人和闻大人的提议更好一些。” “愿闻子充高论!” “高论万不敢当,但属下只说一点,我等目前处境看似和周宋之交很像,但实则有很大的不同,那就是幽云在咱们手上。既有此依仗在手,何必出关与金国硬碰硬,利用地利岂不更好?” 许贯忠拍手道,“马大人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咱们的大军又不是纸湖的宋军,只要牢牢守住几处要塞,还怕金兵能飞跃天堑不成?” 穆栩的确是受宋朝的战绩影响,以至于有些轻视古北口等要塞的作用。 此时被马扩二人一提醒,他也反应过来,金人又没有自家的秘密武器,面对那几座防守严密的雄关,有很大几率会铩羽而归。 就算退一步讲,金国即使想要不惜一切代价强行破关,可他们就那么点人口,根本经不起这种消耗。 在重新思索了一番,将方方面面都考虑进去后,穆栩当下有了最终决断。 “好,那咱们就先南下攻宋,待统一中原后,再收拾金国不迟。” 随即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桩大事要做。” 不等几人发问,就听穆栩吐出两个字,“扩军!” 作为协助穆栩处理日常军务的许贯忠,对此自是义不容辞,立即站出来请命道,“请王爷吩咐,此番扩军几何,属下即刻照办。” 穆栩回想了下燕地的人口多寡,答道,“就按五户抽一丁办吧,如此至少可得五万余人,暂且够应付当前局面了。” 去了心头大事,穆栩只觉浑身轻松,还饶有兴致的请三人吃了一顿酒。 席间,闻焕章笑言,“王爷可曾想好,如何应付大宋来使?” 穆栩放下酒杯,好奇的问道,“我还未来得及问,此番来的是谁?” 马扩回道,“以少宰吴敏为正使,祁王赵模和致仕太尉高求为副使。” “看来赵桓这回颇下了些血本啊,不但派出了心腹和兄弟,竟连高求都用上了!” 许贯忠不怀好意道,“不妨让林冲将军代王爷前去迎接一下,再怎么说也有王妃的同胞兄弟在,不好太过失礼。” 穆栩从善如流道,“就依许先生之意!” 说着,他便使人唤来王定六,对其耳语几句后,目送其出门去了。 一日后,燕京以南六十里处。 大宋使团正冒着烈日缓缓前进,突然从前方传来一阵阵闷雷声,众人寻声望去,就见天边升起一阵阵烟尘。 就在吴敏等人不知所措间,却听高求澹澹道,“殿下、吴大人,二位不必惊慌,这是马蹄撞击地面的声音,想来是穆…云中郡王派人来迎接我等了。” 话虽这样说没错,但高求脸上的惊慌却是肉眼可见,谁让他和穆栩有仇呢! 赵模可不管这些,当初在姐姐赵福金成婚时,他没少和穆栩这个姐夫打交道,因而满心欢喜道,“太好了,姐夫总算派人来啦,这一路可真是要了小王的命了,等到了燕京之后,可得让姐夫、姐姐好好招待一番。” 吴敏所思又不同,他明白自家肩负的重担,自不会这般盲目乐观,尤其是当他看到穆栩派来的迎接人员,竟是一支百人骑兵后,便清楚这是给他们的下马威。 就在吴敏思索,去了燕京该怎样行事时,眼里余光却瞥见高求身子抖若筛糠,便暂且按下心里忧愁,大为不解道,“高大人这是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却是高求此刻已看清了来人队伍中的林字大旗,再一想到和林冲的恩怨,怎么可能不怕? 他一面暗自祈祷来的不是林冲,一面向赵模躬身下拜道,“殿下,来人可能是下官的仇人,稍后其若要寻下官报仇,还请殿下千万救下官一救。” 赵模就是个闲散王爷,和高求往日素无交情,自不愿随意趟这浑水,遂推脱道,“高大人想让小王帮你,总该告诉小王是非曲直吧。” 高求还要再说什么时,那支骑兵已来到他们不远,整齐划一的停在十步之远,接着在高求绝望的眼神中,林冲将头盔摘下扔给手下亲兵,随即翻身下马走了过来。 来到三人面前,林冲先朝赵模行了一礼,“见过殿下,末将奉我家王爷之令,特来迎接众位!” 赵模得意的瞟了瞟吴敏,轻咳一声,装模作样道,“将军免礼,辛苦了!” 林冲谢过之后起身,又冲吴敏点点头,然后左手按住腰间配刀,看着高求似笑非笑道,“高太尉,别来无恙乎?” 高求咽了口唾沫,强行挤出一个笑容,舔着脸道,“无恙、无恙,看到林教头出人头地,老夫这个昔日故人,也深感老怀安慰!” “住嘴!你个无耻老贼,几乎害的我家破人亡,还敢在此颠倒黑白,我真恨不得活剐了你这厮!天可怜见,让你今日自己送上门来,好教我报仇雪恨!” 说着,林冲已抽出配刀,一把揪住高求衣襟,作势就要割去其头颅。 高求吓得面如土色,同时地下多出一滩水渍,声嘶竭力的哀求道,“教头饶命,小人当日有眼不识泰山,以至得罪了教头,小人愿给教头磕头赔罪!况且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没有你家王爷允许,你不能杀我!” 一旁的吴敏见到此番情形,顿时心急如焚,连忙拉了拉赵模的袖子,并上前劝说起来。 赵模也担心高求死在这里,回去不好向赵桓交差,只能硬着头皮说情道,“将军,不知你和高大人有何恩怨,不妨说出来,让小王做个中人如何?” 其实林冲的样子,有多半是装出来的,他现在有儿有女,又高官做得,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还是托了高求的福。 要是没有高求昔年的迫害,他说不定还在东京做教头呢,哪里来得今日的春风得意? 第二百四十六章 种师中 将高求狠狠折辱了一番,出了积压多年的胸中恶气后,在赵模的劝说下,林冲便借坡下驴,顺势饶过了高求。 随后,在林冲的护卫下,大宋使团于当日傍晚抵达了燕京。 虽说吴敏一行此番是带着满满的诚意前来,但由于穆栩已经决定要对大宋付诸武力,所以整个燕京上下对他们的到来,并未表示出多少热情。 只有赵模因赵福金的缘故,能让穆栩另眼相待,于当日夜里就被请到府上一叙,而吴敏和高求二人却被晾在了驿馆。 期间,除了见到了几个驿馆小吏之外,穆栩麾下重臣一个都没有露面,就更别说穆栩本人了。 眼见对方态度如此冷澹,吴敏顿时察觉不妙,几次三番投书求见,却皆吃了闭门羹。 直到十日后赵模归来,事情总算出现了一丝转机,在其穿针引线之下,吴敏才得以与许贯忠会了一面。 可惜不管吴敏许出去多少好处,许贯忠自始至终都道,“此事事关重大,请恕鄙人不能自专,需请示一番我家王爷。” 吴敏强忍吐血的冲动,低声下气询问道,“那不知穆王爷何时能给出答复,或者可否允许下官拜见?” 不想许贯忠却道,“实在抱歉的紧,我家王爷已于日前出了远门,吴大人恐怕得多等几日才行。” 吴敏再也压不下心头怒火,高声质问道,“这不对吧,穆王爷才接见过祁王殿下,如何说不在就不在了?” “吴大人有所不知,就在你等到燕京的同一日,从榆关传来紧急军情,金国近日动作频繁,大有叩关之意。因此,我家王爷不敢怠慢,于次日就前往榆关坐镇了。” 看吴敏一脸怀疑之色,许贯忠又不紧不慢道,“吴大人若是不信,可向祁王询问或是在城内打听。” 见人家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吴敏不信也得信了,只能退而求其次道,“那不知下官能否前去拜见上皇?” 对于这一点,许贯忠倒是很好说话,只听他道,“本官可代为通传一声,但见与不见,自有上皇自家决断。” 吴敏对此抱以怀疑态度,在他心里想来,赵佶此时怕早已被穆栩囚禁起来,连自由都失去了,哪里还能做得了主?许贯忠如此回答,无非是瞧出他的试探之意,遂以虚言搪塞。 不过令吴敏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第二日他便收到答复,太上皇赵佶同意了他的请见,但也提出要求,只见高求和祁王赵模。 吴敏清楚他投向赵桓一事,彻底触怒了太上皇,对此反倒暗自庆幸。 要不是肩负赵桓给的使命,吴敏也不想去见赵佶这位昔日旧主,免得徒生尴尬。如今赵佶既然不愿相见,那正好随了他的意。 当然,事情还是要办的。于是吴敏在高求临去之时,将其单独请到僻静之处,仔细交代了一番。 站在高求的角度而言,他压根就不想掺合赵佶父子之事,可老话说的好,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如今早已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倘若不老实听赵桓之令,怕是要步了童贯等人后尘。 所以,为了一家老小性命着想,高求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接下了这趟苦差事。 还没进燕京城,差点就死在林冲手里,眼下心情才稍有平复,又被吴敏逼迫去见赵佶,这让高求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果然,当高求方一见到赵佶,未等他行礼,就听赵佶怒道,“好啊,亏朕往日那般信赖于你,不想你今日竟当了那逆子的说客?” 高求一听这话,急忙跪地解释道,“官家此言羞煞臣矣,臣本一介布衣,若非官家提拔,怎能窃居高位多年?官家对臣的厚恩,臣万死不能以报其一,又如何敢行背主之事? 自官家避居龙德宫后,像蔡太师父子、童枢密、李少宰等人,都先后被今上赐死,要不是臣见机的快,辞官闭门不出,想来早已弃尸荒野。 今番微臣前来,也是为了保存性命,实乃逼不得已,还请官家明察!” 赵佶其实清楚,以高求和自己的关系,赵桓必然不敢再用这厮,他之所以发火,不过是在借题发挥,出一出这些日子的郁气罢了。 再者,高求到底是赵佶多年心腹旧臣,听到这一番哭诉后,他立时心软下来,亲自将其扶了起来,叹道,“皆是朕之过也,早知如此,当日说什么也不该禅位于那逆子。” 高求没胆子接这话,只好唯唯称是。 赵佶看他这个样子,当即没了叙旧心思,转而将目光投向赵模,问道,“可去见过你姐姐?” “回父皇的话,来的头一日,姐夫和姐姐就设宴款待了儿臣,随后又在姐姐府上住了几日。” “和你三哥去拜见一下嫂子,咱们父子稍后再叙话不迟。” “是,儿臣遵命。” 将两个儿子打发走后,赵佶这才问道最关心的问题,“说吧,那个逆子派尔等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这个…”高求面现难色,本不欲回答此问,可看到赵佶恶狠狠的眼神,他终究还是妥协道, “当今想通过和云中郡王达成和解,将官家迎回京去。” “朕再问你,那逆子是怎样处理那放火的谭世绩的?” 高求低下头,在赵佶一再逼问下答道,“当今说谭世绩因救火而亡,有功于国家,追封其为郡公,命礼部风光大办他的后事。” “好一个有功于国家,那谭世绩的功劳果真很大,差点没将朕一把火烧死!” 如果说在接见高求之前,赵佶尚对自己没经住穆栩压力下了那道旨意,有些后悔的话,那现在这种心思一下就抛到爪哇国去了。 默默将袖里的信收好,赵佶恍若一下老了几岁,浑身无力道,“罢了,卿家且去吧,朕有些乏了!” 高求有些傻眼,他正事还没说呢,忙道,“官家,当今派臣来,是让臣劝…” “无需多言,你回去想法子回他就是,朕不想再听。” 高求见此,只得怏怏而退。 三日后,跑到榆关来躲清闲,顺便视察关隘城防的穆栩,从石秀那里一字不落的,听其转述了赵佶和高求之间的对话。 末了,石秀还禀报道,“太上皇原本还写了一封书信,准备让高求带给赵桓,后来在听到赵桓对谭世绩的追封后,便改了主意,事后便将信烧了。所以,属下也未探到信里内容。” 穆栩轻笑一声,不以为意道,“无妨,我那岳父是个识时务之人,想来不至于做出傻事,派人随意盯着就是,只要他们父子没私下和大宋朝廷联络,就由得他们去吧。” “是,属下明白。” “算算时间,马扩此时应该已到了渭州城,一旦有信传回,务必第一时间送到我手里。” “属下这就传下令去,命下面的兄弟时刻关注此事。” 待石秀退下,陪穆栩视察关口的阮小七连忙上前,口中抱怨道,“哥…嗨,我怎么又差点忘了!王爷,能不能将我调离此处?” 穆栩很喜欢阮小七这种直性子,对其自来亲近,因而听了这话,不止没有生气,反而玩笑道,“怎么,才离开水几日就受不住了?” 阮小七挠了挠头,道,“王爷真是神机妙算,我生来就在水上讨生活,如今让我来守关,这不是所托非人嘛。” “幼呵,一段时日不见,你小子竟还会拽文了,不错,有进步,可要保持下去!” “还不是跟李俊那小子学的,这家伙明明是水盗出身,却学什么不好,偏学那些大头巾,每日里书不离手,也不知怎么想的。” 穆栩懒得与阮小七掰扯读书的好处,接着方才的话道,“你再坚持一个月,到时我会派张清来接替你。” 阮小七一喜,赶紧又问,“那我二位兄长呢?” 穆栩回道,“一样,也会有人去接手滦州等地。” “太好啦,我这就派人去通知他们一声。” 说着,阮小七转身就要从关口下去,却被穆栩叫住,“你给我回来,我话还没说完呢,急什么急!” 阮小七讪讪道,“王爷勿怪,小的一时有些忘形。” “你呀,也是当将军的人了,以后稳重一些。” 穆栩不轻不重的点了一句,随即便道,“我来榆关之前,你老娘曾去府上求见王妃,说给你瞧了一门亲事,想请王妃做媒,你自己什么意思?” “什么!”阮小七一听这话,立即苦着脸道,“王爷,您发发善心,千万别让王妃应了此事,要不然小的没法活了。” 穆栩不解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娘也是为了你好,如何却是这副模样?” 阮小七大倒苦水道,“小人不是不知好歹,不领我娘的情。而是自我兄弟跟了王爷发达后,我娘不知听谁说的,非要给我和二哥找个高门女子。 可王爷您说,就我和二哥这副尊容,人家高门女子岂能看上俺们?就算看上了,怕也是冲着王爷赐的富贵来的。如此,我还不如娶个寻常女子呢!” 阮小七的肺腑之言,着实令穆栩刮目先看,他想了想,才道,“也罢,我会让王妃派人劝劝你娘,让她不要再逼你。” …… 同一时间,马扩和鲁智深经过长途跋涉,终于来到了渭州城下。 他们此行为了避免惊动大宋官府,特意假扮成贩马商人,从云地一路南下,中间途经河东,又渡过黄河,最后才抵达目的地。 却说进得渭州城后,看着街道上的景色,鲁智深叹道,“没想到洒家还有回来的一天,真是造物弄人啊!” 马扩这一路行来,和鲁智深早已熟悉,自是听其说过昔日过往,此时见他心生感慨,遂安慰道,“将军眼下功成名就,也算的上是衣锦还乡,又何必感叹?” 鲁智深闻言将头上斗笠低了低,将面庞遮的严实些后,才道,“马大人教训的是,洒家有些着相了。” 渭州城只是个小城,说话的功夫,一行便来到了种师中府上门口,被守门的兵丁拦住去路。 马扩将名贴送上,又送了些碎银子,对守门兵丁道,“将名贴拿给你家相公,就说马姓故人来访。” 兵丁见马扩他们虽是行商打扮,但手下却个个气势不凡,自不敢轻易为难,忙报了进去。 片刻之后,一个三十许汉子匆匆而来,到了门口张望一番,见四下无人注意后,才来到二人面前,抱拳道,“在下种世义,请问哪位是马…”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瞥见鲁智深相貌,不禁目瞪口呆道,“咦,你、你不是鲁提辖吗?” 鲁智深笑道,“二公子一向可好,鲁达有礼了!” 种世义回了一礼,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二位快快里边请。” 说话的同时,他便做了个请的手势,在前面带起路来。 半晌,几人来到种家正堂,但见种师中端坐上首,早已等候多时。 种世义躬身道,“父亲,人已带到!” 说罢,便退到一旁站定,而马扩二人则紧随其后施礼下拜。 “马扩见过种将军!” “鲁达拜见相公!” 种师中笑着摆手,“二位有礼,请上座。” 等二人坐下,种师中朝马扩问道,“旧年听说马大人出使金国失踪,不想今日还有再见之日,实在令老夫欣喜莫名。” 马扩自嘲道,“多谢将军挂怀,此中详情太过一言难尽,待得空再和将军细说。” 种师中点了下头,接着又看向鲁智深,口中笑骂道,“好你个鲁达,如今渭州府衙可还贴着你的海捕文书呢,不怕老夫将你绑去见官?” 鲁智深赶忙抱拳告饶,“鲁达知罪,相公快饶了鲁达吧。” 种世义突然插话道,“你这厮好不晓事,当年若不是我父亲帮你拦住渭州知府,你岂能从容逃走?” “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退下!”却是种师中嫌儿子多嘴,出言呵斥道。 “相公千万莫怪公子,要不是公子今日说破此事,鲁达还蒙在鼓里,请受鲁达一拜。” 说罢,鲁智深便跪下,向种师中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以感谢救命之恩。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两不相帮 有了这个小插曲后,双方关系一下拉近了许多,谈话也随意起来。 寒暄片刻,种师中开门见山问道,“二位千里迢迢而来,不知有何贵干” 马扩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个卷轴,递给种师中道,“将军不如先看下这个再说。” 种师中一头雾水的打开卷轴,待看完其上内容,他满脸震惊道,“这…这可是真的” 马扩点了点头,肯定的回答道,“下官可以保证,此乃下官亲手抄录,不日就要明发天下。” 种师中长叹一声,“唉,云中郡王这是要把天捅破啊!” 一旁的种世义见此,实在不解二人在说什么哑谜,忍不住出声询问道,“父亲,这上面写了什么,让您这般惊讶” 种师中本不愿让儿子知道,但一想方才马扩曾说,此事不日就要传遍天下,便索性将卷轴交给儿子。 种世义接过定睛一看,却见这是一份诏书,而其上的内容,竟是太上皇赵佶斥责当今官家不孝,并传位给三子郓王赵楷。 种世义比他父亲反应更加激烈,嘴里不可思议的叫道,“太上皇怎么会做出这样的糊涂事,这不是要让天下大乱吗” 而种师中此时已冷静下来,他用锐利的目光盯着马扩,说道,“如此说来,最近朝廷传来的消息是真的,太上皇果然被郓王所胁迫,逃去了燕京城” 说到这里,他忽然摇了摇头,自顾自道,“不对,郓王只怕没有这个本事,此事应该是出自你家王爷的手笔。” 马扩自然不会光明正大承认这点,只听他含糊其辞道,“我家王爷只提供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帮助,说到底还是上皇与郓王殿下自家拿的主意。” 种师中的人虽在关中,但却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他对赵桓登基后的一些作为,也听说过不少,更谈不上认同。 “官家即使有错,可到底被立为太子多年,又是上皇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亲自传位,乃是大宋名正言顺的天子,岂有轻易废黜之理就算这个人乃是上皇,也不合规矩吧” 马扩暗叫一声厉害,这种师中不愧是当世名将,轻易就抓住了这道诏书最大的漏洞,那就是赵佶还有没有权利再行废立之事。 从父子层面来说,赵佶自是名正言顺。可若从君臣纲常来看,那皇帝才是天下至尊,就算是太上皇也不能再轻易插手皇位传承。 当然,理是这么个理没错。但归根到底还是要看二者谁的权利更大,像是唐高祖李渊、宋徽宗赵佶这样失了势的太上皇,自是要看儿子的眼色过活。 反之,要是换了乾隆嘉庆这对父子,则又是另一种局面。像乾隆退位之后,始终把持着朝廷大权,而嘉庆说是皇帝,却和没继位之前没有区别,照样活在自己老子的阴影之下。 马扩心里清楚,他如果和种师中去争辩赵桓皇位的合法性,不仅没有意义,还会落入下风。因此,他另辟蹊径道, “下官请问将军,当今是明君否” 种师中想都没想,便斩钉截铁道,“当今官家胆小懦弱,处事毫无主见,又无孝悌之心,算不得明君。” 马扩拍手道,“照啊,将军能如此说,可见是个明白人,那为了天下计,上皇改立郓王有何不可” 种师中不屑道,“当今官家是有些不好,可难道郓王就胜过他吗我看不见得吧! 再者,马大人又何必虚言欺我,上皇与郓王落入你家王爷之手,他们还能做的了主吗” 听到种师中将话挑明,马扩索性也光棍道,“自古以来,天下就是有德者居之。眼下金国崛起,对我中原虎视眈眈,试问除了我家王爷,谁能力挽狂澜,救我汉民于水火,将军总不能去指望大宋朝廷和当今官家吧” 种师中闻言,有心想要反驳几句,可实在找不出好的说词,实在是前番大宋在面对金国入侵时,表现的太过拉垮。 马扩可不管这些,他继续不依不饶道,“大宋自建国起,就对武人百般打压,将军这些年来,想必没少在文人那里受委屈。 而我家王爷却不然,他自己便是武人出身,如今更是在属地大力推行军功爵制,岂不正是我辈武人之明主” 此话可谓一下就说到了种师中的痛处,想他们种家身为大宋累世将门,在西军里面举足轻重。 如果换成汉唐那种重视军功的王朝,不说他们种家会多么位高权重,但至少该有的尊重却不会少。 可偏偏他们效力的却是大宋,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朝代,武将天然就矮了文官一头。 就拿种师中自己来举例,想他堂堂奉宁军宣承使,一地最高武官,别说是知州了,见了小小的渭州知府都要以礼相待,听到人家在背后骂贼配军,都得唾面自干,选择视而不见,委实憋屈的紧。 “父亲,孩儿觉得马大人所言甚是,大宋朝廷自来不待见咱们,与其继续当孙子,不如另寻出路。” 种世义毕竟是年轻人,在听了马扩的话后,不由大为心动,遂出言建议道。 “小子多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还不与老夫退下!” 种师中先将儿子喝退,然后对马扩二人道,“犬子孟浪,让二位见笑了。” 鲁智深抱拳回道,“相公太过多虑,洒家就觉得公子说的不错,想我家王爷求贤若渴、赏罚分明,乃是当今天下一等一的英雄豪杰,在他帐下效力,不知胜过赵家小儿多少!” 马扩也道,“令郎和鲁将军所说,话糙理不糙,望将军能够三思而行。” 被三人这般轮番劝说,若说种师中不心动那是假的,可他到底当了一辈子忠臣良将,实在不愿临老之际,却背负上叛逆的名头,因此一时大为为难。 许是看出了种师中的顾虑,马扩随即又道,“恕马某说句不中听的,将军即便不为自家儿孙着想,也该替那些依附种家的大小将门考虑下出路,难不成尔等真要随大宋这艘破船沉没” “马大人这话未免有些言过其实,老夫承认你家王爷势力不小,可他不过占据着幽云等地,其中幽燕还是新到手的,如此算下来,他能有多少兵马而大宋禁军再不堪,至少也有四五十万,只要朝廷不怯战,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马扩胸有成竹的道,“鲁将军跟随王爷日久,不如由他来回答这个问题,如何” “自无不可。” 见马扩点头示意,鲁智深当下心中有数,便从穆栩落草梁山开始讲起,一直说到大败金人,除了不能说的,其余的都娓娓道来。 种师中在听到穆栩治下竟有战兵十二万,民兵十五万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仿佛为了添一把火似的,马扩还补充道,“打断一下,下官前来出使之前,我家王爷还下令,在燕地各州再招六万人马。 也就是说,眼下我方有战兵近二十万,再加上战力不在宋军之下的民兵。如此,种将军还觉得大宋会是我家王爷对手吗” 种师中一生都在军伍之中,对如今大宋兵马的战力一清二楚,说句不客气的话,倘若没了他们西军,大宋连一支能战的部队都找不出来。 这也是为什么,穆栩要派马扩前来招降西军的原因所在。 在心中思索片刻后,种师中终究还是接下了马扩给的台阶。 “罢了,老夫需要和各家家主商量一番,才能给二位明确答复。不过在此之前,老夫还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还请能够如实回答” “将军但说无妨!” “不知你家王爷可曾说过,待大业有成之日,会怎样处置赵家” 马扩心下一松,笑着回道,“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下官现在就能告诉将军。” 随即,马扩就将穆栩对赵家的日后安排,以及赵佶为何会下这样的旨意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说了。 种师中听后,脸色好看许多,甚至情不自禁的起身,向北拱了拱手,赞道,“穆王爷仁义,老夫佩服!” 说罢,便吩咐儿子种世义,命其准备酒宴,他要设宴款待二人。 就这样,马扩、鲁智深一行便在种家住了下来。 而种师中本人则在当日亲手写就几份密信,派心腹送到西军各大将门,如姚家、曲家、刘家等等。 且说各家在收到种师中书信后,反应各不相同。 总体而言,主张静观其变、两不相帮者最多,同意者次之,反对者再次者。 但不管是何态度,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不愿和穆栩死磕。 出现这种现象,原因主要有两点。 第一,这些西军将门大多参与了两次大宋北伐,所以对穆栩麾下大军的战力颇有了解,清楚自家西军不是对手。 第二,大宋这几年来,但有战事便要调动西军,使得西军各部损失惨重。 单是这样本没什么,可问题在于,大宋朝廷光顾着指派西军到处打仗,偏对军饷多有拖欠,使得好多西军主力不能得到及时补充,这就让大伙对朝廷怨言颇深。 其中第二点,正是历史上在和金国作战时,西军表现不佳的主要原因。 言归正传,种师中作为西军的领头羊,在面临大事抉择时,自要起个表率作用。 是以,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种师中与各家一直书信不绝。 最终,在经过一番商议后,以种家为首的西军将门达成共识,承诺两不相帮,既不帮穆栩攻打大宋,同样也不会听大宋调派,阻挡穆栩大军南下。 马扩虽觉得没能顺利招降西军,有些心有不甘,但对这个结果,也不是不能接受。 派遣信使先一步将消息传回去后,马扩、鲁智深便谢绝了种师中的挽留,告辞踏上归途。 …… 马扩等人出使渭州的同一时间,宋朝使团在燕京早已是等得望眼欲穿。 眼看时间过去两月有余,就在吴敏要失去最后一丝耐心时,总算传来了好消息,说是穆栩会在后日,也就是九月的最后一天返回燕京。 为了防止穆栩再度避而不见,吴敏干脆决定守株待兔。 九月三十这日,打听好穆栩会从北门进城后,吴敏换上官服,只带了两个随从,一大早便来到北门内的一处茶馆等候。 从大日初升一直等到金乌西坠,正当吴敏怀疑是不是手下弄错了消息时,终于看到一支由几百骑兵组成的队伍,打着穆字帅旗,从城门鱼贯而入。 看到这一幕,吴敏当机立断,以最快的速度,从茶馆来到大街,将穆栩的队伍拦了下来。 正与燕青说着闲话的穆栩,在听到吴敏自报家门后,有感于这家伙的执着,遂答应明日与其会面。 翌日,昔日辽国燕京留守衙门大堂。 穆栩在许贯忠、闻焕章、包康、杜荧、石宝、王寅等重臣的陪同下,正式接见了吴敏、高俅一行。 坦然承受了吴敏等人的见礼后,穆栩拿着赵桓的诏书,一目十行的看完上面内容,随后面无表情道,“正所谓无功不受禄,不知赵官家为何要册封鄙人为燕王” 当着穆栩一众手下的面,吴敏当然不能明言,说赵桓会这般大方,皆是为了换回太上皇赵佶之故。 好在这厮反应倒也不慢,在稍一迟疑后,便想出个理由来,“这是官家对穆郡王打退金国的封赏。” “哼,这赏赐来的何其之快!”穆栩讥讽了一句还嫌不够,又朝左右道,“说起来,咱们是何时打退了金人,本王怎么有些记不得了” 包康一本正经的出班答道,“启禀王爷,我们是在四月初将金人赶出了关外。” “如此说来,竟是时隔半年之久,看来朝廷诚意不足啊!” 吴敏赶忙解释道,“好叫王爷知晓,事关王爵册封这种大事,朝廷自要经过再三商讨,慢一些也是有的。” “是嘛。”说话的同时,穆栩又拿起诏书,仔细打量一番,故作惊讶道, “还是不对!既是为了册封有功之臣,怎的却只有本王一人,不见那些立功将士” 第二百四十八章 南下大计 听了这些找茬的话,吴敏忽然意识到,穆栩怕是根本就没有和谈之意,所以才会不停的找借口推脱。 为了进一步验证心中猜想,吴敏故意作出一副诚惶诚恐的姿态,向穆栩请求道,“此事中间别有内情,若王爷愿听,下官愿意私下禀报。” 穆栩没有丝毫迟疑的回道,“事无不可对人言,吴大人尽管直言便是。” 眼见一如自己所料,吴敏当下暗叹一声,明白他们君臣的盘算已然落空,穆栩这是铁了心要和朝廷作对。 想清楚这点,吴敏自是没了兴致继续在燕京停留,他此时最想做得便是,赶紧返回开封,提醒官家尽早做出防范,免得被打个措手不及。 于是,吴敏索性顺着穆栩的话道,“非是官家有意忽略一众有功将士,而是按照朝廷规矩,需对战功进行核实,然后才能论功行赏。” 穆栩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吴敏,淡淡的说道,“既然如此,那本王便静候佳音,希望朝廷可不要令人失望才是啊。” 吴敏急忙答道,“王爷放心,官家自不会教功臣寒心。” 说完,他便提出要先行告退,穆栩自无不可。 吴敏一行刚退下,杜荧就冷笑道,“王爷,此人前后表现不一,想是已看出我方无和谈之意。他这一回去,必会提醒赵宋朝廷加强北地防御。” 穆栩点了点头,对此不置可否,只问许贯忠道,“兵马可曾准备妥当” 许贯忠先是一愣,随即马上回道,“新招募的人马战力尚不能保证之外,其余能调动的八万大军,以尽数集结完毕,随时听候王爷调遣。” 闻言,穆栩脸上露出笑意,对众人道,“日前我已收到马扩回信,大宋西军明确承诺,会在我军南下之时保持中立。” 包康眼前一亮,忍不住激动道,“王爷的意思是说,如今时机已经成熟” 穆栩笑着应道,“不错,所谓兵贵神速,大宋自金国入侵以后,河北各地损失惨重,到现在依然没有恢复过来,正是我们下手的最好机会。” 此言一出,众人不约而同的露出高兴神色,王寅更是道,“下官提议将吴敏等人扣住,免得他们回去后,给大宋朝廷准备时间。” 穆栩一想也是,遂道,“也好,那此事就交给王大人去办。” “是,下官领命!” 接下来,穆栩又关心起粮草的情况。 负责此事的闻焕章道,“回王爷的话,目前涿州囤积的粮草,足够十万大军半年之需。” 不想穆栩听了这个答案,却皱起了眉头,“这怕是远远不够啊。” 石宝有些不解道,“王爷何出此言以宋军的战斗力,我军半年之内必能兵临开封城下,到时就地征收便是,还怕没有足够的粮草!” “不妥,经过金人的荼毒,北方各州早就满目疮痍,百姓自给自足尚且艰难,如何还能给我大军提供粮草 说句不好听的,我之所以觉得粮草不够,就是考虑到,待我军拿下那些州府,说不得为了安靖地方,还得开仓放粮。 至于说开封府,那就更不能指望了。大家可别忘了,开封可是有着不下百万人口,平日粮食消耗,全靠从南方运送,存粮必不会多。” 听了穆栩这番解释,众人都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就在他们绞尽脑汁,想着各种对策时,忽听穆栩又道,“许先生,你代我去函一封给李俊,问问琉球有多少存粮。” “王爷是想从琉球征调粮食” 穆栩轻轻颔首,“为今之计,只有这个办法了。” 许贯忠琢磨半晌,有些担心道,“倒也不是不行,但王爷可曾想过,琉球是有足够的粮食不假,可这一来一去的,势必耗日持久,恐会延误战机。” 穆栩给出了他的主意,“我是这样想的,此战向后推上三月,明年正月大军再南下不迟。有了这三个月时间的缓冲,想来琉球那边的粮食,就能装船北上,到时派人在登州接收,如此便可节省一些时日。各位觉得如何” 几人商议片刻,又查缺补漏一番,最终都认可了这个办法。 …… 随后的数月时间,天下局势若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波涛汹涌。 十月中旬,自退位之后,再没公开露过面的太上皇赵佶,突然在燕京现身,并公开下达诏书。 在诏书上,这位昔日的大宋天子,先是将自己的功绩吹嘘了一遍,接着便话锋一转,数落起当今官家赵桓的种种不是,比如对父不孝,屠戮功臣等等。 在最后,他甚至堂而皇之的废黜了赵桓的天子之位,将皇位传于三子郓王赵楷。 这道诏书一经公布,宛如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头,顿时激起千层浪花,在大宋境内引起轩然大波,也让赵桓君臣陷入了极为被动的局面。 其实想想也能理解,赵桓如今虽说是名正言顺的大宋皇帝,但到底比不过御极天下二十余年的赵佶,不提赵佶功绩如何,可威望却不是假的。 还有一点就是,自两汉以来,中原王朝便推崇以孝治国,赵桓今番被父亲指责不孝,可以说是犯了大大的忌讳。 倘若赵桓有李世民的本事,此事倒不是没有补救余地,可赵桓生来就胆小懦弱,在赵佶在位期间,更像个透明人一般,没有一点存在感。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在如此窘境之下,赵桓的反应十分迟钝,不想着怎样补救也就罢了,偏还做下一系列蠢事。 比如说在赵佶诏书刚发出来时,若是个老谋深算之辈,必定会在第一时间,对赵佶的身份进行否认,从根本上杜绝其兴风作浪的根本。 可赵桓倒好,这家伙在初时的慌乱过后,竟不甘示弱的下诏反击,说什么赵佶被穆栩劫持软禁,所作所为皆是身不由己云云。 赵桓也不想想,他这般作为,恰恰从侧面证明了,目前在燕京的赵佶,的确是其本人无疑。 这样一来,不仅给了穆栩清君侧的借口,也让许多地方官员产生了观望的心思,将大宋朝廷进一步推向了深渊。 最近正在构思水浒卷的结尾,写来写去都不满意,只能少更一点了。 还有一个问题,希望大家给些意见。 书的成绩很差,我不知道是继续写下去,还是就此结尾,很是纠结。 第二百四十九章 后宅风波 面对大宋朝廷的指责,穆栩一方自不甘示弱,赵楷第一个站出来,对穆栩软禁赵佶一事,进行了辟谣和回击。 穆栩的作法就更简单了,他特意找了个风和日丽的一天,请赵佶于城外行猎,用实际行动驳斥了赵桓的说法。 而且趁着双方打嘴炮的功夫,穆栩已开始暗中调兵遣将,对大举攻宋进行最后的部署。 在与手下众臣经过一番商议后,穆栩制订了一个,与历史上金人第一次南下时差不多的计划,那就是分东西两路同时攻打大宋。 东路军不用多说,自然由穆栩本人亲自统领,率主力八万大军,从燕京、涿州出发,利用河北一马平的地势,直取大宋国都东京。 西路军则由镇守飞狐的朱武统领,他将率飞狐口原有的两万人马,以及征召的三万民兵,从雁门关南下,攻打河东要地太原府。 为了防止在征宋期间,金国跳出来坏事,穆栩在长城燕山一线,自东往西的雄关要塞上,同样布置了重兵防守,且每个关口都安排了悍将负责。 在人事安排上,由于和西军达成了妥协,以及有府州折家威慑西夏,是以在西边减少了防守压力后,穆栩便稍稍做了些改变。 他将乐和从云州调回身边,作为随军参赞,任命许贯忠为燕云留守、闻焕章为副留守、石宝为幽州都统。 前两者管理政务,并负责大军南下的物资调配。至于军事方面,穆栩此次全权交予石宝统管,由其负责应对金国的威胁。 可以这样说,如今穆栩一方已算的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就在穆栩紧锣密鼓做着最后准备时,大宋一方并非毫无察觉。 虽然穆栩听从王寅的建议,扣住了吴敏一行,但如此大规模的兵马调动,自然做不到悄无声息。 紧邻穆栩治下的宋朝州府,在探得这些军事情报后,提醒和求救的公文宛如雪花一般飞向开封,令赵桓君臣头大无比。 只不过有些事情,并不是事先得到风声,就能作出有效的应对,大宋朝廷就是这种情况。 在得知穆栩可能要发兵南下的消息后,赵桓连着召开大朝,与满朝文武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只定下了,从东京选拔禁军北上增援的措施。 而大宋朝廷之所以在面临外敌入侵时,会表现的这般失措和迟钝,用一句老话便可概述,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众所周知,在历代王朝之中,大宋是出了名的三冗两积严重。 从赵匡胤建立大宋开始,再到宋神宗继位,近百年的时间,看似繁华的社会之下,实际上却是日益加重的冗官、冗兵、冗费现象,以及由此带来的中下层百姓的积贫积弱。 大宋后期的统治者,并非没有想办法对此进行补救,着名的王安石变法,就是在此背景下应运而生的。 而在王安石背后推动此事的,正是十九岁登基的宋神宗赵顼。 初登大宝的宋神宗彼时踌躇满志,面对开国百余年危机四伏的宋朝,他怀着一腔热血,想要拯救这个积重难返的国家。 作为一国之君,自不能大小之事皆亲力亲为,所以在实施变法之前,有两个人进入了宋神宗的视线,王安石和司马光。 司马光主张节流,王安石倾向于来源,二人变法思路完全相反,神宗最终选择了王安石,司马光则成了反对派。 一般而言,变法的目的在于富国强兵。富国的措施包括青苗法、免役法等,强兵包括保甲法、将兵法等。 在变法初期,这些政策的确对大宋产生了一定的积极效果,使得国库充盈、对外战争胜利,国家开疆拓土。 但在农业社会的宋朝,国民经济是相对稳定的,国家一旦富了,那就意味着地主阶级和百姓穷了。 因此,变法从实行的那一刻起,就遭到了守旧派的强烈反对,在这些人的煽动下,民间非议极大。 为了平复民怨,宋神宗将王安石等变法官员贬官背锅,抛开变法派,亲自掌舵继续推行变法。但后期由于对外战争的失利,导致国家损失了几十万将士后,宋神宗大为受挫,最终英年早逝。 在后世的认知里,这次变法是完全失败的,因为在教ke书里是这样记载的:公元一零七六年王安石罢相,宋神宗依旧坚持变法,但却举步维艰,直到三十八岁去世,其后八岁的宋哲宗赵煦继位,高太后认命司马光为相,尽废新法,史称元佑更化。 在高太后的主导下,司马光等人致力于恢复祖宗旧制,前后历时九年,此一时期改革派人士几乎全招贬职。蔡确、章惇等被贬至岭南,开启北宋贬官至岭南的先例,以及党争的先河。 可书里却没写,在高太后过世后,十六岁的宋哲宗在元佑九年亲政,重新任用章惇为尚书左仆射门下侍郎,恢复宋神宗的新法,史称“绍述”,意为继承,曾布用为翰林学士,张商英进用为右正言。 章惇当政期间,对元佑诸臣大肆报复,以“抵毁先帝、变易法度”的罪名,剥夺了司马光、吕公着的赠谥,绝大部分的旧党党人都被放逐,贬到岭南等蛮荒地区,又企图追废高太后,为哲宗所止。 到了宋徽宗时期,为了调和两党之争,赵佶将章惇以罪贬逐于外,改用韩忠彦、曾布为相,试图补救一番。 当然,在贬斥章惇这件事上,徽宗赵佶报复的可能性更大,只因在宋哲宗去世无子的情况下,选择大宋后继之君时,向太后属意当时还是端王的赵佶,而章惇则大力反对,他给出的意见是,“端王轻佻,望之不似人君。” 因此,赵佶登基后,完全有动机报复章惇。 可即使如此,有一点却是无可争议的,那就是徽宗赵佶也是变法派,他在位时力图恢复父兄的新政。像大名鼎鼎的奸相蔡京,便是新党中人。 只不过遗憾的是,此时新旧两党的矛盾,已是不可调和。再有就是,蔡京私心过重,与宦官童贯等人勾结,立“元佑党籍碑”,将司马光等人一一定为奸党。 这便使得赵佶在位期间,非但没能压下两党之争,反而使得两派斗争愈发激烈,加速了北宋的亡国。 但有一个事实,后世却没人提起,那就是在哲宗、徽宗时,二人逐步恢复了免役法、保甲法、青苗法等王安石变法的举措。 也就是说,从宋神宗开始变法到靖康之变,北宋灭亡的这四十年间,有大部分时间北宋实行的就是王安石变法。 如此,又岂能说王安石变法是失败的 后世不提“王安石变法导致北宋灭亡”这一观点,是由于其变法内容符合是时代潮流,比较先进的,像民国时期实行的保甲制,便是参考了王安石的保甲法。 俗话说的好,领先一步是先驱,领先十步要先逝。 王安石就是太过领先所处的时代,才落得那个下场,也间接加速了北宋的灭亡。 好比真实的历史中,古人对其变法的主流看法都是负面的,南宋、元、明、清四代近八百年中,王安石变法大抵是祸国殃民的代名词。 综上所述,也难怪历史上还有一种观点认为,如果不是发生金国入侵之事,就算北宋不亡,但也绝不会再有南宋的百年江山。 某种程度上,外敌的入侵促使宋朝内部矛盾趋向缓和,使得外部矛盾成为主流,延缓了宋朝的存在时间。 当然,不管这种观点是对是错,都不能改变穆栩南下的决心。 到了靖康元年年末,穆栩和大宋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但凡明眼人都看出来,双方的大战就在眼前,已是不可避免之事。 与穆栩的坚决不同,赵桓此时仍旧心存幻想,到了这年除夕来临之前,他不顾吴敏一行被扣押的事实,又派遣了一队使节前来出使,妄图用高官厚禄和割地赔款,来诱使穆栩放弃战争。 穆栩一开始对宋朝使团来访一事,本是抱着嗤之以鼻的态度,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直到之后发生的事情,却让他勃然大怒。 原来当日祭祖完毕,在休息的间隙,赵福金突然一反常态,言语中不但提到了近日之事,还拐弯抹角的替赵桓说起话来。 穆栩一听这些话,顿时就警觉起来,只因他清楚的知道,妻子是个喜静之人,平日里几乎很少出府,又不爱过问外间之事,今日却这般反常,必是有人在她面前说了什么。 若想轻易接触到妻子,并挑拨她来劝说自己,那此人要么是府上下人,要么便是拜访的官员女眷。 想到这里,穆栩的脑子立即转动起来。 他心下明白,此事若是前者所为还好,无非是府上有大宋安插的探子,只要将其揪出来也就是了。 但若是后者的话,那就说明他手下或许有官员怀有异心,要不然就无法解释,谁家女眷会这么不开眼,来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过两天恢复更新 独立于三大霸主之外,整个夜战中仅有九人,以a级上位这个已知的最高阶位伫立在所有游荡者的顶点, 每一位游荡者之歌都时刻吸引着不知多少人的关注, 但不同于盘踞在西伯利亚那片冻土上的女公爵; 不同于以千般面貌参与过不知多少事件的守夜人; 不同于暗中与不夜宫展现出千丝万缕关系的夜网天使;亦或和结社在各种方面越走越近的海上王者; 更别说在今年横空出世掀起轰动的超新星; 即使相比于因为过于神秘强大的前三位, 游荡者之歌no.iv,星环似乎都太过没有存在感。 并不是低调得事迹不被大多数人所知,而是根本没有任何与之相关的活动记载, 哪怕是在‘游夜’骇入夜网的情报库里,有关星环的上一次活动,都要追朔到上个世纪的时期, 所以在听到眼前的身影报出名字时,方然才会那么震惊得溢于言表, 他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星环! 黑市主人.... 夜战世界最知名繁华的地标,游荡者之歌最默默无闻的存在, ‘纽约黑市’的拥有者原来是星环!? 对这个充满反差的事实感到惊讶,方然眼神波澜地看着眼前气质平和、安静、身形修长的年轻男人, “你就是...星环...?” “星环....这确实是我一直在用的机体代号,如果你习惯的话...你也可以用它来称呼我。” 年轻男人...不,星环仍旧平和得近乎空洞地出声回应。 不可思议身为a级上位他这堪称平易近人的态度,在今晚行动的预想中可根本没想过直面一名游荡者之歌, 一时不知要怎么和他对话,但尽可能的让自己冷静下来, 想着他一见面就知晓了尹尔的存在,想起在前往子夜之前,玲曾经和自己说过一次有关对方的事情, 方然平复下眼眸中的灿金,保持警惕的对视着星环: “据我所知,你在半个世纪前就离开了地表,为什么你现在会在这里?” 而对于他的这个问题,没有回避搪塞也没有故弄玄虚, 星环只是看着他,不知看出了什么的简单回答: “因为这里确实不是地表。” 这么说完,他转身抬手像是取消掉什么设置, 然后下一秒,书桌、椅子、天文镜、那些书堆、仪器、那些写满了的稿纸,以及窗外照进的月光, 眼前原本的一切如同幻象般开始褪去。 而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方然发现自己搞错了一件事情, 意识投影无法使用能力,他下意识以为用这种方式见面是出于安全,但现在看来,真正的原因恐怕是因为对方根本不在纽约黑市, 那这里究竟是.... -‘...早在现实世界第一颗人造卫星发射前,‘星环’就驶离了大气圈,张开隐蔽装置进入了近地轨道....’- -‘那之后一直停留在外太空...’- 在想起玲和自己说过的这句话瞬间,方然下意识转头朝周围看去, 如同上世纪天文家书房的小屋已经消失不见,光线幽暗宁静的空间里,满布科幻色彩的机械上失重悬浮着不知名的小型仪器, 一侧墙面像是透明玻璃构成般的形成一个大型窗口, 然后在朝外看去的那一秒,呼吸微停, 他看到让他终其一生都肯定再难忘记的景象。 那是巨大、巨大、巨大成一个‘世界’的球体,它悬浮在上方漆黑的背景里,圆弧的边缘泛着蓝色的光, 山脉、陆地、海洋、天空大气,一切在你周围的事物全都无法达到它的大小, 能看到整个北美洲的轮廓上, 人类文明的灯火连成一片片璀璨的金色光斑。 在此之前,方然见过最震撼的景象是那次暗能风暴, 那数十公里通天的漆黑云柱,超级天灾的光景让他记忆尤深,但即使是那样灭世般的景象也完全无法与眼前相比, 仰望地球, 难以用言语形容这份宏伟,只能用陈述事实来表达此刻, 以人类之躯亲眼看见一颗天体的心情。 “我们正在夹角62°、距离地表约公里的中高轨道上,距离太阳出现还有3小时40分钟。” 同样望着这一幕宏伟,星环走到窗前平静地说明着所在, 然后他转过头不带情绪地看向方然: “你觉得这很震撼么?” 无法平静此刻眼中的神色,视线定格仰望着上方金斑耀眼的北美大陆, 方然沉默了一下后才缓缓地出声回答: “很震撼。” 听到他这样的答桉,没有出声,星环只是再度抬手像是按下什么, 然后透明窗口外展现出另一幅景象。 这一次大到占满目光所能及的全部视野与空间,连边缘都看不到,眼前能看到的只有下方一片无边的赤色气海, 以及红色、褐黄、白色构成比上一秒北美洲还大的巨大条纹。 隐约想起在教科书的哪里见过这种图桉之时,方然听到星环的声音这时响起: “这是我的观测器在同样高度的轨道上拍摄到的木星画面。” 木星... 这里是木星外层!? 感受不到与刚才的画面差异,仍旧如同正身临其境的观感, 陡然想起那次子夜山顶透过望远镜见过的木星,当时夜空里模湖贴图般的小球,以这种只能说是超出想象的巨大出现在自己眼前,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方然这一刻只感到一股震撼的、神奇的、无法表述的不可思议。 “作为太阳系中最大的行星,它几乎已经达到了行星结构与演化的最大半径,” 即使是面对这样一幅磅礴画面,望着那些大陆级别流动的气态条纹也依旧平静, 星环看向下方那片茫茫无边的赤色气海: “那片红色气海是木星的‘大红斑’,它是个已经持续了超过两个世纪的反气旋风暴,直径长度相当于两个地球,” 他抬起手虚空一推,仿佛掌控空间般的推远视角,逐渐远到望见木星全貌。 “而木星本身直径是地球的11倍,体积是地球的大概1300倍,重量则是其他七颗行星加起来的2.5倍还多。” 明明只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科普,但望着此刻就在眼前的木星,望着星体表面如同一只‘眼睛’、有两个地球那么长的风暴, 目睹过实物后的观感带来振聋发聩的感受, 让方然无法遏制的产生一个念头。 1300倍? 自己刚才亲眼见到的、那个地表大陆有着耀眼金斑的‘世界’, 只是眼前事物的1300分之一? 而即使是这样的念头也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随着星环抬手眼前景象再度一变, 方然听到他这一次说出的事物名称。 “而这是太阳。” 在听到这个名称时朝外望去,不知是位于哪里的观测器视角,不再是临近星球表面的景象, 方然这一次看到的是无限浩瀚、神秘、深邃遥远的漆黑星空, 就在昨晚,才透过那副百米巨画感受过星空的震撼,但真正置身宇宙,他发现实景比那还要更加令人震撼, 而在这份震撼之中,一个光球无比醒目的存在。 在宇宙中看太阳似乎和地上没什么区别,它就像一个圆形远光灯在一个方向上亮着, 但在大到连刚才那么大的木星都根本找不到在哪的漆黑星空里, 仅此一点,就足够让人感觉到神奇。 “体积大约是木星的1000倍,质量占了几乎太阳系的全部,其他所有一切只占到了不到0.2%,地球与之相比就像一颗灰尘,” “它正以220公里每秒的速度绕着银河中心公转。” 说到这里,站在窗口之前的星环再次看向方然: “你能想象么,在你得知这个事实的这一秒结束,太阳就带着这个星系里的一切前进了两百多公里。” 张了张嘴无法回答,方然发现自己想象不出来。 “但它其实只是一颗体型很小的恒星罢了。” 而并没有等待他的回答,星环下一秒就转回视线的轻声说出否定, 然后将焦点转向了充满微弱光点的漆黑背景。 “你能看到所有的光点都是一颗恒星,有些比较亮的是星团,里面有着几千到几百万颗的恒星诞生或死亡,” “它们中最近的一颗离我们也有4.2光年,26万倍以上的日地距离。” “在那之上,本星际云、本地泡、古尔德带、猎户旋臂,整个银河系里有大约4000亿颗恒星,十几万光年的直径,” “在银心位置的那个黑洞有太阳400万倍的质量。” 说到最后,他放大星空中一个像是贴图的椭圆形光晕。 “而仙女星系比它还大。” 第二百五十章 探子疑云 话说穆栩在听到了赵福金话后,便摆手挥退房内一众下人,随后语带试探的问道,“娘子何出此言,可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赵福金神情扭捏,目光躲闪道,“相公误会了,哪有人和妾身说什么。” 穆栩笑而不语,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赵福金俏脸看。 赵福金被瞧的越发手足无措,索性破罐子破摔道,“就算有人和妾身说了什么,但相公想要攻打大宋之事,总不是假的吧?” 穆栩也不否认,“这点的确是真的,但为夫也有不得不为之的理由,况且此事已取得岳父的同意。” “什么!”赵福金瞪大了眼睛,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见穆栩的样子不像作假后,她不禁有些傻眼道,“父皇怎会同意此事?” 说完,她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脸上露出狐疑之色,显然是在怀疑,是不是丈夫威胁了父皇。 穆栩一看赵福金这个样子,哪里会猜不到她心里所想? 当下,他抬手轻敲了下其额头,在赵福金吃痛的惊呼中,笑骂,“你这丫头胡思乱想什么呢!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有娘子的面子在,为夫岂能故意为难岳父他老人家!” 被丈夫戳破小心思,赵福金当即面红耳赤,好一会才不好意思道,“人家错了还不行嘛,谁让这件事太过离奇,父皇他…他即便已经退位,可也不该就这般放弃大宋江山啊?” “其中缘由有些一言难尽,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释清的,娘子不如明日亲口去问岳父如何?” 赵福金见穆栩不愿多说,只好暂且按下心头疑虑,转而将话题扯开,“眼下的日子不就很好吗,何必再去打打杀杀?” 穆栩摇头失笑道,“又说孩子话,为夫如今的处境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我安于现状,别说关外的金国了,便是你那位好大兄也不会放过我!” “不会的,大兄他性子一向软弱,想来做不出这等事来。”赵福金闻言,将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嘴里下意识就替赵桓辩解。 穆栩不屑道,“娘子这话可就大错特错了,岂不闻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承认你那兄长性子懦弱不假,可这却不代表他心肠也好。 倘若他真像你说的这般无害,又怎会做出软禁岳父之举,甚有甚者,在三内兄去搭救岳父之时,他手下之人竟然在岳父寝宫纵火。你自个说,若无他的授意,谁敢烧死这大宋的太上皇?” 赵福金还是头次听到这些消息,一时不禁哑口无言,好半晌方难过的叹息道,“古人云,最是无情帝王家,果然诚不我欺也!没想到连大兄那般胆小怕事的人,为了权利也能做出此等疯癫之举。” 穆栩见此情形,忙将娇妻揽进怀里,柔声安慰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为夫可以向你保证,不管是你的大兄,还是那一众兄弟姐妹,一定会妥善安置,绝不会让人欺辱他们。” 赵福金心里其实清楚,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丈夫能看在她的面上做出这番保证,已是难能可贵,她若再不见好就收,就有些过犹不及了。 “如此,妾身代大兄等人,多谢相公好意。”说着,赵福金就想挣脱穆栩怀抱,给丈夫行礼表示感谢。 “咱们夫妻同心,休要这般客套。”穆栩笑着用力搂紧赵福金,示意她不用多礼,随后又再次旧事重提,“娘子还没说呢,你向来足不出户,是谁在你耳边聒噪?” 赵福金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如实交代道,“是妾身院里的采买丫头小翠。” 穆栩闻言疑惑道,“小翠,我如何没有印象?” 赵福金解释道,“相公每日忙着军国大事,自不会关注这种小人物。小翠是先前妾身出嫁时,宫里配到公主府的使女,后来又随妾身北上,妾身瞧在这番情义,又兼她平日手脚勤快,便安排她掌管院中采买事宜。” 穆栩在听到这个小翠是出自宫里时,心中便有了猜测,也就不再多提,反而陪着赵福金说些风花雪月之事。 直到当日用过晚膳,穆栩这才在书房召来石秀和王定六,将关于小翠的事情告知二人,顺便听听他们有何意见。 王定六当先躬身请罪道,“王爷将护卫王府这般重任,交到小人手上,小人却疏忽大意,没有事先查知此事,以至惊扰王爷王妃,实在有负所托,请王爷降罪。” 穆栩摆了摆手,“无妨,此事原怪不得你,当日将公主府下人带回府时,我便料到会有今日之事。” 王定六急忙谢恩,随后说道,“那小翠不过一普通下人,却能得知此等军情大事,想来必然还有同党为其传递情报。” 石秀也适时补充道,“其同党恐怕不在少数,王府内外皆有潜藏。” 穆栩点头道,“正是如此,所以我才召你二人前来,想将此事交与尔等去办。” “请王爷吩咐。”两人异口同声应道。 穆栩思量片刻,对此事定下基调,“大军出征在即,此事不宜大肆声张,免得闹得人心惶惶。” “是!” “府上依旧交给定六负责,我会令管家全力配合,不论牵扯到谁的下人,都不用向我请示,一律先拿下再说。 至于石兄弟,你可在府上排查下人期间,严密监视府上,一旦发现有人内外勾结,该怎么办不用我说了吧?” 石秀先点头称是,随即面露迟疑,轻声询问道,“若与府上下人勾结之人,乃官员家眷,又当如何?” “这…” 经石秀这么一说,穆栩也反应过来,还真是有这种可能,因为他麾下的有些官员成分颇为复杂,尤其是投降的宋臣和辽臣,这些人的女眷里,难保不会有其它势力的探子。 最关键的是,穆栩先前为了表示与臣下亲近,曾特意嘱咐赵福金,让其以他正妻的身份,在闲暇时多召官员女眷来后宅做客,像朱武、许贯忠、林冲等人的娘子皆是王府常客。 在心中盘算再三后,穆栩终于做出决定,“若有官员家眷牵涉其中,则按兵不动,只需盯住其人就是,一切待我南征归来再做定夺。” 石秀一听这话立时急了,忙进言道,“王爷,此事可以交给末将属下去办,末将请命随王爷南征。” 穆栩本欲拒绝,可转念一想,等攻下东京城后,有些他不方面做的事,确实需要有人替他代劳,遂临时改口道,“罢了,你找个可靠的手下,让其与定六好生交接,你本人则准备与大军一同南下。” 断更这么久,实在不好意思,这段时间实在是麻烦不断,先是和人打官司,接着又阳了两次,昨天才出院回家。 最近虽说都没订阅了,但我还是会尽量完本,只是可能更新不稳定,望见谅!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一章 国号之争 处理完探子之事,摆在穆栩面前的还有一桩难题,那就是国号问题。 原本按照穆栩最初的设想,他是打算彻底统一天下后,再正式建国称制的,可闻焕章却上书表达了不同意见。 他认为名不正则言不顺,如今已然时机成熟,莫如在大军南下之前,正式定下国号。 如此一来,不止能鼓舞麾下将士军民效死之心,还可借此打击大宋君臣士气。 穆栩思虑再三后,决定采纳这个建议。 于是,趁着新年设宴款待群臣之时,他当场提出了此事,并就国号问题征询众人意见。 事实正如闻焕章所言,穆栩麾下众臣,除去个别还心念故国之辈,其余人等一听此事,顿时喜笑颜开。 想想也能理解,毕竟在眼下这个年代,心怀民族大义之人只占少数,多数人还是更在乎自家切身利益。 说句不好听的,人家跟着你穆栩抛头颅洒热血,为的不就是有天能位列开国功臣,给祖孙留下几世富贵吗? 总不能干着杀头的买卖,却别无所求吧! 穆栩正是想通了这点,明白不能光想着让马儿跑,却不给马儿草,这才临时改变了计划。 只不过他也犯了一个错误,就是不该将这事拿到大庭广众之下来讨论,倒不是见不得人,实在是他麾下以大老粗居多,仅有的一些文臣,也非是正统出身。 于是乎,面对这个议题说什么的都有,名号起的五花八门不说,还个个都自我感觉良好,谁也不肯服谁,不多时就将宴会大厅弄得鸡分狗跳,好似菜市场一般。 穆栩被吵得头大,不得已只能出言呵斥,总算是让现场恢复安静。 接下来,他也懒得再去博采众长,干脆点专人询问。 当先被点到的许贯忠就道:“王爷起于山东,不如就以鲁为国号,如此也可显示王爷不忘初心。” 许贯忠这个提议,可以说颇有取巧之嫌,自是得不到多少支持,像是阮小七就道:“照军师这么说,那还不如梁呢!” 此言一出,登时博得昔日梁山好汉的满堂喝彩,许贯忠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梁山只是个小山头,并不能代表梁地,眼下天下公认的梁地,一般指的是汝州一带。 许贯忠也是昏了头,忘了跟阮小七这等浑人讲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他口水都快说干了,都不见得到回应,反而是人群中的萧干突然冷不丁道: “若以地界为号,燕怎么也比鲁强吧?再者,燕为战国七雄,鲁却是春秋小邦,岂有取小舍大之理?” 论耍嘴皮子,许贯忠可就不怕了,闻言立即反驳道:“燕是七雄不假,可却以国小力微着称,而鲁则不然,乃堂堂礼仪之邦,更是孔圣人家乡,若取鲁为号,还可收取天下文人之心,表达我王重视文教之志。” 别看萧干是出身奚族,可也是熟读经史之辈,马上便抓住了许贯忠话里的漏洞。 “据我所知,孔圣人祖上乃是宋国栗邑人,孔姓更是传自商汤,照先生这般以籍贯论,岂不是该立宋或商为国号?” “此言大谬!岂不闻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孔氏先辈居于宋时不过微末小吏,定于鲁后方出了孔圣人,此乃天下公论。” “恕某家不敢苟同……” 眼见两个人争着争着,话题就从国号之争演变成了孔子祖籍之争,这让在场之人无不愕然。 此中情况下,便有人凑到闻焕章、乐和等穆栩心腹身边,请他们出来劝架,但几人皆是笑而不语。 与此同时,还有人偷偷去观察穆栩反应。哪知这一看才发现,穆栩也对眼前之事视而不见,竟饶有兴致的眯着眼睛,斜靠于椅子上哼着小曲。 这些人当然不明白,不管是闻焕章几人的冷眼旁观,还是穆栩的漠不关心,实际上都是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从表面上看,许贯忠和萧干是在争论国号,但若能透过现象看本质,就不难发现,这二人不过是各自派系推出来的领头人。 前者代表了梁山旧人,后者代表着辽国降臣,而这两派也正是穆栩麾下最大的势力。 穆栩本人对此自是心知肚明,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两派的激烈斗争,就是出自他刻意放纵的结果。 穆栩难道不清楚党争的坏处吗? 很显然不是,可他却必须如此,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牢牢把控着一切权利。反之,要是手下全都一条心,那他就要睡不着觉了。 其实纵观古今中外,上位者莫不如是。 区别在于,优秀的上位者,总是善于审时度势,能牢牢把握党争的度,好确保自己能够居中调和,立于不败之地。 平庸的上位者则恰恰相反,他们往往只是出于个人喜好,就过于偏袒一方,如此导致的后果,轻则大权旁落,重则国破家亡。 穆栩当然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等许贯忠和萧干吵得差不多后,他便适时轻咳一声,二人立即戛然而止,摆出一派静候吩咐的模样。 看到这一幕,穆栩哪还不知这两人方才做戏成分居多,不禁暗骂一声滑头,然后笑着开口道:“鲁和燕各有优劣,本王委实难以取舍,不如大家再议议吧!” 在场之人没有一个傻子,一听这话便都明白,穆栩这是不太满意,所以才说要再议。 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随着穆栩这一表态,马上就有人跳出来,提议用汉字作为国号。 然而穆栩却依旧摇头道:“眼下正值胡汉相争之时,用汉为号确实最为合适。可惜自两汉以来,此号以被用尽,我不取也。” 说到这里,他索性抛出了自己的想法,“诸位以为乾、明二字如何? 乐和第一个表示了赞同:“乾者,大也,达于上者谓之乾,凡上达者莫若气,天为积气,故乾为天。臣以为以乾为国号,甚妙!” 眼看被乐和抢了先手,王寅马上跟进道:“臣以为明字更为妥当,正所谓照临四方日明,大放光芒也谓明,取此字可昭示天下,王爷的江山得之光明正大,不似那赵家欺负孤儿寡母。” 这话别人听了倒还罢了,柴进却必须出言附议,谁让他就是王寅话里那孤儿寡母的后人呢? 而这正是王寅的高明之处,他知道柴进交友广阔,有其带头必然能一呼百应。 事实也确如王寅所料,果然柴进话音刚落,林冲、武松、花荣三人就紧随其后,接连表达了赞同之意。 有了他们这些实力派开口,别人就算觉得不妥,也不好再提出异议,只能随波逐流的出班附和。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二章 征宋檄文 穆栩其实也更倾向于使用明作为国号。 一者,不论是含义也好,还是读音也罢,明字都确实不错。 二者,是出于穆栩对朱元章的敬佩。在他的心里,这个布衣天子的文治武功,可以排在历史前三,是他学习的榜样。 因此,在见到大家都赞成后,他站出来力排众议道,“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定了,今后便以明为国号。” 眼看老大做出了决断,其余人等自是无话可说,只有许贯忠出班道:“王爷,可要命人准备登基事宜?” 穆栩思量半晌,摇着头回绝道:“时机尚未成熟,只改王号即可,至于登基之事,等到定鼎天下再说不迟。” 等许贯忠躬身领命退下,穆栩正要宣布酒宴结束,却见乐和在几人的推搡下出列,不禁奇道:“可还有事要禀报?” 乐和苦着脸,咬牙询问道:“不知王爷可否示下,要立哪位夫人作为正妃?” 此言一出,现场众人皆是一静,随即就目露精光,望向上首的穆栩。 而穆栩则好似不解其意一般,神情平静的反问道:“王妃之位早定,又何需再言?” “这……”乐和面上出现片刻迟疑,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进言,倒是一旁的闻焕章见状,站出来拱手道:“王爷莫非忘了唐太宗旧事乎?” 穆栩当然清楚他们的意思,无非是以李世民不立李恪为太子一事,来含沙射影提醒他,不要忘记赵福金身份。 关于这个问题,穆栩早先在娶赵福金进门时,就曾经想过,但他在深思熟虑后,却觉得不用如此小题大做。 先不说自己眼下还年轻,根本就不用这么着急定下继承人,即便退一步来说,他日后真的立了赵福金之子,难道那就不是他穆栩的儿子了吗? 同时他心里也清楚,手下这班文武大臣在想什么。 无非还是那些老生常谈,说什么会担心赵福金之子会复辟大宋云云。 当然,这只是冠冕堂皇的说法,是用来湖弄人的,真实原因则是,一旦穆栩立了赵福金之子为嗣,手下这些旧臣就会担忧,此子日后偏向投降的宋臣,影响他们将来在朝中的地位。 就拿唐太宗不立李恪为太子一事举例,后人总是穿凿附会,拿李恪是隋炀帝外孙的身份来做文章,可实际上只要稍动下脑子就明白,这根本就是表面原因。 道理很简单,李恪又不是傻子,为什么要去做此等吃力不讨好之事? 皇帝是天下至尊没错,但那并不代表着就能为所欲为,什么事都可一言而决。 尤其是唐初关陇门阀势力极盛之时,李恪别说复辟隋朝了,他但凡胆敢替杨广翻桉,那他的皇位就坐不稳。 所以,这个说法根本就站不住脚。在穆栩看来,李世民之所以不选李恪的真实原因,恐怕更多是由于李恪并非嫡子,以及受到了来自关陇贵族的压力。 先说李恪不是嫡子的影响,要知道李世民本人就是靠玄武门之变上的位。 如此一来,他登基后最害怕的事莫过于,他的儿子们有样学样,也来个骨肉相残。 试问在这种前提下,还有什么比立嫡子为储君,更能打消别的儿子的非分之想呢? 再说关陇贵族,但凡读过史书的人就应该清楚,这帮人从南北朝开始延绵到唐朝中期,一直是当时最强大的政治势力。 某种程度上而言,隋唐两朝就是关陇贵族建立的,隋文帝杨坚和唐高祖李渊说白了,只是这些人推举出来的领头羊,隋炀帝杨广更是因为想打压他们,而国破身死,落下了千古骂名。 正是出于杨广这个前科之鉴,关陇贵族自然不想,也不愿意李世民的继承人是杨广的外孙李恪。 除此之外,长孙无忌在其中的作用也很关键。 长孙无忌那是什么人?那可是李世民的大舅哥,又是其钦点的贞观第一功臣,更是关陇贵族的头面人物,以及李治的亲舅舅。 这么多身份叠加在一起,天然就注定了长孙无忌和李恪是冤家对头。后来的事也证明了这一点,李治才刚登基不久,长孙无忌便迫不及待的罗织罪名,借高阳公主之事将李恪给冤杀了。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以上这些事情,穆栩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想用唐太宗旧事来说服他改变主意,那是没有任何可能。 不过考虑到南征在即,更是为了防止节外生枝,穆栩只是明确了一下赵福金的正妻身份,对立嗣一事却只字不提,众臣见他这个态度,也只能偃旗息鼓,纷纷告退而去。 接下来一段时日,整个幽云地界,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但暗地里却暗流涌动,大有一种风雨欲来之势,引的各方势力纷纷猜测,穆栩其后会有何大动作。 终于时间来到大宋靖康二年正月十五,也就是元宵佳节之日,赵野先是亲率群臣,于燕京郊外设置坛祭祀天地,更改王号为明,接着便当众命人宣读了南征檄文。 “臣穆栩敬告皇天后土,昔大唐覆灭,以至天下分崩,群雄逐鹿,板荡百余载,及至周世宗继位,扫荡不臣,华夏方得稍安。 然世宗天不假年,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后有赵大陈桥兵变,篡夺大位。 有宋以来,赵氏得国既不正,治国更无能,对外丧师辱国,对内残害黎民,臣深以为耻也。 今正值蛮夷乱我华夏,栩奉天应命,麾下文武兼备,治下百姓清明……” 檄文一经发出,立时引的天下哗然,大宋朝廷朝廷更是连连发出诏书,痛斥穆栩为乱臣贼子,又急调各地兵马往开封与河北布防。 可此时哪里还来得及,在檄文发出的同一时间,穆栩就一声令下,东西二路大军分别从幽州和云州二地,势如破竹的直扑大宋境内。 在如龙似虎的明军兵锋下,大宋地方守军节节败退,不过半个月功夫,便先后丢失了雁门关、瓦桥关等关隘要地,一时间河北河东的告急文书,宛如雪花一般向着开封传去。 面对接连不断的战败噩耗,以赵桓为首的大宋君臣顿时慌了手脚。有人提议号召天下兵马勤王,有人建议不如割地求和。更有甚者,还有无耻之徒上书,劝赵桓向金国和西夏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