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龙令》 楔子 京城之于全吉祥就像是另一个天地。 一个前所未见的花花世界。 京城的一切看得她目眩神迷、赞叹连连。 站在正阳门热闹的大街上,看著形形色色自身前走过的贩夫走卒、贵族富绅,她就像只不起眼、灰苍干瘦的小耗子,更显渺小平凡。 全吉祥与一道儿自乡下逃上京的全如意自小便相识,全吉祥是被卖身到“怡红院”的妓女,全如意则是整天在“怡红院”外徘徊乞讨的小乞丐,两人皆有著可怜的身世,是以情同姊妹。 被卖身到妓院的全吉祥打小担心在老鸨有心的照料下会发育良好,早早让老鸨给卖了,所以故意有一餐没一餐,将老鸨命人为她备的食物偷偷拿给总是吃不饱的全如意,令自己变成要皮相没皮相、要身段没身段的丑耗子,让人看了只会倒尽胃口,安然保全清白。 后来会自乡下逃离,是因为本以为这辈子可以安稳地待在“怡红院”,不惹人注意地当她的小桃红,孰料某天有位有钱的乡绅竟看上她,且和老鸨说好要买下她的初夜,这下子吓得她差点没屁滚尿流,当下决定逃离“怡红院”。 她将要离开“怡红院”一事偷偷透露给全如意知晓,全如意也因自小便受一群恶丐控制,早有叛逃之心,于是两人便相约改名易姓,抛弃过去所有的不愉快,掩人耳目女扮男装,扮成一老一小两祖孙带著些许盘缠,逃离控制她们人生的恶人。 离开家乡那年,全吉祥才十七岁,而全如意也才十六岁,广大的天下,两个小姑娘一时间也不晓得该上哪儿去,正好想到常听人说京城富庶,人人就像自画里走出的人儿,是个容易谋求生计的地方,这才选定京城为落脚之处,深信京城可以让她们俩过截然不同的日子。 初到京城,她们俩就被热腾腾、香气四溢的肉包所引诱,买了肉包子一块儿蹲在街角吃著,津津有味地听著全京城的人今日最关心的事,即是吏部尚书与兵部尚书两府联姻。 皇上赐婚让吏部尚书的独生爱女──慕淡幽嫁给兵部尚书的么子──项子尧,可是今年京城最大的喜事。 虽然皇上错点鸳鸯,使本与兵部尚书长子──项子熙有婚约的慕淡幽嫁给了项子尧,新郎官阵前换人。但总的来说,慕淡幽还是嫁入项家,成了项家的媳妇儿,与项子尧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算是好事一桩。 只是可怜了倒楣的项子熙,本该属于他的妻子,今日却成了弟妹,这教他情何以堪?所有人皆瞪大眼拉长耳,准备看等会儿迎亲队伍经过时,陪同么弟一块儿娶亲的项子熙会有怎样的表情?肯定是百感交集,毕竟慕淡幽如花似玉、国色天香,放眼京城,可没哪个姑娘长得比她更漂亮。 她们听著众人的惋惜与感叹,说项子熙有多英明优秀,以及新娘是如何地美貌和项子尧在大汉为皇上立下的功劳,觉得有趣极了。 很快地,迎亲队伍庞大的阵容及乐声让所有人纷纷立于正阳门大街两侧引颈盼望,从不愿错过热闹的全吉祥与全如意迅速将手中的肉包吞下,舔了舔犹带著面香的手指,火速跳起。 全吉祥利用娇小身形钻过人群来到最前头,等著看人人口中丢了妻子的项子熙是长了个怎样的衰样。 全如意让全吉祥在前头开道,紧跟在后,跟著抢到前头看热闹。 没一会儿功夫,即见迎亲队伍喜气洋洋、浩浩荡荡出现在眼前,新郎官意气风发坐在骏马背上,接受民众夹道恭贺,而在新郎官身后则是同样气宇非凡、长相俊逸的两位哥哥。 “哪一个是项子熙?”全吉祥问著身边的人,想知道当了王八乌龟、有苦说不出的项子熙长啥德行。 “老丈,新郎官身后右侧,长得较为温文儒雅的便是项子熙项大人,而左侧那位则是新郎宫的二哥项子麒项统领。”一旁的壮汉好心分神为她解释。 “原来右边那个就是项子熙啊!”全吉祥看了看,未见项子熙神色惨淡,黯然无光,莫非是故作坚强掩人耳目?其实早已暗地不知偷偷捶胸顿足多少回。 “我瞧他看起来不太像当了乌龟王八。”全如意看了良久,有感而发说出全吉祥的心声。吃了肉包,祭了腹中的馋虫,加上这迎亲队伍的大阵仗前所未见,使她忘了该谨言慎行控制音量。 身旁的人听她说项子熙成了乌龟王八,皆侧目看了她一眼,心想这少年未免太不懂得修饰言词,可知随便脱口而出的话有可能会惹来天大的麻烦。 “依我说,这乌龟王八也不是他乐意当的,皇上赐婚嘛!他能怎么著?”全吉祥看得目眩神驰之际,也忘了要全如意噤声。 “你的意思是,皇上害他成了乌龟王八?”全如意马上意会全吉祥言下之意,兴奋地扬高了声。 本来她们先前仅仅评论项子熙成了乌龟王八已是不妥,现下又扯进皇上,正巧迎亲队伍未再燃放鞭炮,吹奏的乐音也正好告一段落,准备吹奏下一曲,全如意说的话不大不小传进了四周的人耳中,站在她们周遭的人皆有志一同与她们保持距离,以免无辜受累。 瞬间,本是人潮拥挤的街道,在她们周围登时竟空出一大块地方。全如意当乞丐已久,迅速察觉情况不对,脑子尚未思考,双腿已随著众人往后退,表现出一切与她无关极力撇清的模样。 当全吉祥察觉苗头不对却为时已晚,她已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每个人都一副她将大祸临头的模样。她转身看向与她一道惹出事端的全如意,即见全如意满怀歉疚地看著她,却也没有与她有难同当的意思。 背信弃义!全吉祥在心里暗暗骂了声。唯今之计只好自个儿想办法脱身了,她硬著头皮、嘴角抖颤地看向心里暗暗嘲笑好几回的乌龟王八──项子熙。 所有人都听见她的话了,项子熙当然也不例外。他温文儒雅地端坐在马背上,炯炯有神的黑眸射向口不择言、衣着破旧的老头儿。如果目光可以杀人,老头儿早已死在项子熙那足以万箭穿心的目光之中。 听见旁人嘲笑大哥,项子尧率先沈不住气,顾不得今日是新郎官,就要跃下马背好好教训胆敢出言侮辱大哥的老头儿。 “子尧。”项子熙见么弟怒火高张,不想让子尧在大喜之日还与人发生冲突,便出声唤住子尧下马的身势。 “大哥!” 同样听见大哥受辱的项子麒也是一脸不善,若非对方是个糟老头,他早就下马教训对方了。 所有人屏气凝神等着看出言不逊的糟老头会有怎样的遭遇,是被项家家仆痛揍一顿呢?抑或是被带进大牢永不见天日?纵然项家三兄弟在京城名声好到不能再好,可是这口气任脾气再好的人也是无法吞忍下来。 “喝!这不是玉皇大帝下凡来吗连天兵天将、太上老君、观音菩萨都来了!坐在轿中的可是王母娘娘?大伙儿快瞧啊!我这糟老头儿活了一大把年纪,居然能见到神仙下凡尘,呜……呜……实在是太高兴了。玉皇大帝啊!可得保佑我这糟老头儿一家老小平安啊!”说时迟那时快,全吉祥马上一脸感动跪下来磕头膜拜,满口胡言乱语。 事实上,全吉祥已吓出一身冷汗,嘴里念念有词,心里则不断乞求能够骗过所有人安然脱身。 “啧!原来是个疯老头儿在胡言乱语。”四周的人一发现她是个疯子,便不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子尧,走吧,别为这点小事而误了拜堂的吉时。”项子熙不打算与疯老头计较,示意子尧继续前行。不管对方是真疯或是假疯,他都没闲功夫在这里耗。 “大哥说的对,咱们走吧。”项子麒见大哥不在意,便要子尧也别将此事放在心上,大喜之日合该欢欢喜喜,不该让莫名其妙的人打坏了好心情。 “是。”项子尧明白大哥与二哥的意思,这才不与胡言乱语的老头儿计较,命令迎亲队伍继续敲锣打鼓向前行。 全吉祥又跪又拜,嘴里不断嚷着恭送天上众神,直到长长的迎亲队伍热闹自身前走过离开。 呼!吉星高照!总算是捡回一条小命。 只是,全吉祥意想不到的是,这次她和项子熙的相遇不过是个开端,日后他们将会有更多牵扯…… 第一章 三年后 京城依旧是京城。 一贯地繁荣热闹、尽显风华。 座落于宣武门外大街上的“龙凤酒楼”人声鼎沸,街市充斥各式摊商、杂戏团叫卖吆喝声,各式各样的人齐聚在此嘻笑怒骂,上演人生百态。 坐在“龙凤酒楼”二楼雅座的项子熙状似悠闲品茗,看着下方活络街市,间或回应京城居民热情的招呼声,心底则正为该如何执行皇上的密令而苦恼。 前些日子皇上特地召他进宫,命他私下调查主掌国家财政的户部尚书——田正文是否暗地挪用侵吞。之所以未将此事交由刑部撤查,乃因田正文是皇上宠妃田贵妃之父,皇上宠爱田贵妃,若将此事摊开来交由刑部大动作撤查,恐怕会弄得朝野人心惶惶。 假如谣言并非属实,不仅削了田正文的面子,也明摆着皇上对田正文并非全然信任,届时田贵妃为此伤心难过,伤了身子,皇上不免心疼不舍,这才会要身在吏部的项子熙不动声色暗中调查。 但若真查出田正文侵吞国库,皇上自然不能顾及私人情感,得树立天子威信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项子熙明白皇上的顾虑,深知皇上将此事交由他调查,是相信他有能力查个水落石出,但此事难就难在他与户部各官员仅是泛泛之交,要私下调查田正文是否侵吞挪用国库一事,极可能需要潜入户部与户部尚书府,但要如何不引人注意潜地入就是个大问题。 他不可能随意出入户部与户部尚书府第而不启人疑窦,遑论要从中搜查田正文的犯罪证据,得想个好法子才行。为此,他已经苦恼多日,犹不得其法。 即使正为皇上交托的密令烦恼,他依旧一派悠闲地喝着西湖龙井,仿佛凡尘俗事到了他眼中一概云淡风轻。 状似悠然自得的眼眸见着对街贩售青白瓷碗的萧家铺前摆了一个算命小摊,算命的老人捋胡自称逍遥居士,专门帮人卜吉问凶。本来这类江湖术士在京城并不少见,且十之八九是招摇撞骗、满口胡言之士,有真才实学的屈指可数。 项子熙原本就不爱多管闲事,有人爱断吉凶祸福,向江湖术士求个心安理得与他无关,可当他看见逍遥居士以青竹悬挂的旗幡在风中飘扬时,脑中灵光乍现,已有了对策。 据闻,田正文的二夫人楚娴淑沉迷于卜筮,既然他无法顺利出入户部尚书府,不如就送一名江湖术士入府转移众人注意力,使他得以乘隙潜入一探究竟。 对街那名摇头晃脑、正对顾客说得煞有其事的逍遥居士或许是个好人选,且让他过去会一会逍遥居士。 “……这位大爷,请恕本居士有话直言,依你的生辰八字看来,虽然前半辈子过得较为不平顺,但所谓否极泰来,好运即将到来,前半辈子所有的困苦全是为了磨练你的心志,当你的心志坚硬如石后,呵呵,富贵荣华之于大爷是唾手可得啊!”逍遥居士先是装模作样地设卦观象,接着便以老迈的嗓音恭贺起面前身着布衣、求问运势的中年男子,滔滔不绝净说好话,等着白花花的银子进到她的口袋。 这逍遥居士正是全吉祥所扮。她到了京城后,想到要在此安身立命的好方法即是摆摊帮人相命。她从小就被卖到妓院,除了送往迎来她什么都没学到,甭提懂得看相论命,于是便到书铺买了本易经研究,随便研究个三天,便开始摆摊论命。 她并非特别聪慧,看个三天就能知天命,所有的事全是她胡诌的,管它准不准,她深知大伙儿爱听的就是好话,反正尽管说好话,自然就能赚得银两,加上从小生长在妓院,看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物,还有当过乞儿的全如意在一旁帮衬暗示,随随便便就能猜出对方的身分,说个八九不离十,果然简简单单就让她们俩赚得银两,得以在京城骗吃骗喝安住下来,转眼间已过了三年。 唉!早知京城的人这么好骗,她和全如意就早点逃上京来,哪用得着天天提心吊胆窝在“怡红院”讨老鸨金姨娘欢心。 “居士,你说的可全都是真的?我下辈子真不愁吃穿,且会大富大贵?”来算命的中年男子听她这么说,心下大喜。 “这是当然,本居士不打诳语,只要你的心够坚定,大富大贵指日可待。”全吉祥特意强调心要够坚定,倘若日后这名男子依旧落魄找上门来踢馆,她可以大声回说是他的心不够坚定,并非她算得不够准,哈哈哈! “这真是太好了!”来算命的中年男子见她一脸诚挚,语气坚定,加上她说的全是好事,中年男子便心情开阔,深信不疑,开心地自怀中掏出几枚铜钱来酬谢。 又成功骗了一个人了!全吉祥表面一本正经,实则内心正为自己的口才而欢欣鼓舞。 哟,下一个客人又到,今儿个她的生意可真好! 全吉祥佯装沉稳地接待下一位客人,可一见到对方俊逸的脸孔时,暗自在心里骇了跳。 乌龟王八怎么会出现在这 不!不对,乌龟王八出现在宣武门的大街上并不让人意外,意外的是他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摊子前,且要让她算命? 说实话,她这个逍遥居士在京城没半点名气,人人都说她有时准、有时不准,所以她的生意并不兴隆,但已足以糊口,也正是如此,项子熙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就让她摸不着头绪了。 看见项子熙,她心虚地低垂着头,深怕被他认出她是三年前在正阳门大街上以言语羞辱过他的人。虽然话不是她说的,但人人都认定是她,能怎么着?不晓得他是不是一个记仇的人,假如被认了出来,他会不会突然发狠砸烂她的摊子? 不!不会的!项子熙不像那些喜欢逞凶斗狠的富家子弟,他在京城的名声极好,人人谈论到他时总不免竖起大拇指称赞,尽管她一看到他就会不由自主想到乌龟王八这四个字,不过大家都说他是个好人,所以就算真认出她来,也应当不至于砸烂她的摊子,顶多就是狠瞪她一眼就算了。 千万不能自己吓自己,镇定点,况且事情过了那么久,他的记性恐怕没好到能认出她来。 “公子,您是要相命吗?”冷静!不怕、不怕!全吉祥扬着笑,不自觉地谄媚问。 “是,有劳居士了。”项子熙潇洒坐在她面前,掌中的扇子则搁放在案上。 “呵!好说,好说。”可恶的如意!说要去看人比赛蹴鞠,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留她一个人面对这乌龟王八。 项子熙感觉到她的踌躇不安,淡淡一笑。 “咳!劳烦公子在这张纸上写下您的生辰八字。”全吉祥略微紧张地递上一张纸与一枝笔,让项子熙写下生辰八字。 项子熙接过纸笔,字体端正地写下生辰八字,递给逍遥居士。 全吉祥接过先是故作沉思,跟着摇头晃脑开始卜卦、解卦,这唬人的动作可是半点马虎不得,做得愈逼真,就愈能取信于人。 在故作沉稳时,她已经快笑破肚皮了。这项子熙真够蠢的了,也不晓得全京城的人都认识他,对他的家世背景更是如数家珍,就算是街上一名小童也可以将他的事说得奇准无比,他找她算命,简直就是闲钱太多,自动送来孝敬她的,若不坑他,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不知公子所求为何?”全吉祥装模作样问道。 “关于运势方面,有劳居士指点一二。”项子熙英挺的脸庞满是期待,事实上正暗自打量着眼前的逍遥居士。这逍遥居士头戴巾帽,嘴上蓄着一撮白胡,嗓音低沉,状似老态,可一经细看,不难发现逍遥居士的眼瞳过于灵活清澈,不似上了年纪的老者,再者,逍遥居士露出衣袖的手背并未布满皱纹,脸上的皱纹看来也过于刻意,像是涂上一层胶做为伪装。 综合所有疑点,使他可以确信逍遥居士并不如外表所显现的年迈。 “公子客气了。”全吉祥故作姿态回了个礼。 逍遥居士的动作看在项子熙眼里全是惺惺作态,但他也不点破,陪着逍遥居士玩。 “好、好、好啊!”全吉祥看着完全看不出个所以然的卦象,不住点头,拍案连说三个好。 “居士口中的好所为何来?”项子熙表现出欣喜的模样,让逍遥居士放松警戒。 “公子,本居士为人相命数十载,你的命可是老夫看过最好的一个。”全吉祥竭尽所能将项子熙捧上天去。 “是吗?”项子熙微微一笑,状似正为自己的好命开心。 “没错,公子千万别怀疑,公子的命格运势非常之好,出身显赫,自小聪颖过人,于功业方面更是平步青云,公子您可是大富大贵之人哪!”全吉祥用赞叹的语气说着众所皆知之事,特意让项子熙乐昏头,不去深思她说的是全京的人都知道的身家背景。 项子熙的反应是微笑颔首,继续听逍遥居士说下去。 “但所谓人没有十全十美,命格也是当然,公子您相貌堂堂,在功业上也多有贵人相助,可是在姻缘路上就不如功业那般顺遂,本居士斗胆直言,依您的命格看来,您曾有过一名已婚配的妻子,怎奈苍天作弄,让您落了个煮熟的鸭子飞去的结果是吧?”既然要算命,又要唬得他一愣一愣,当然得重提当年往事。 项子熙的反应仍是微笑点头,由着逍遥居士说去。依他看,这逍遥居士说的全都是些废话,若要逍遥居士与他合作唬过田正文的二夫人,得多加强训练,使逍遥居士能说得头头是道才行。 “唉!您别难过,虽然在姻缘路上有过波折,但此乃天意,本居士也算出您的上辈子和那位与您有过婚约的姑娘是对夫妻,可是您上辈子负了她,所以这辈子得偿还。不过没关系,磨难已过,何况你又遇到本居士,本居士会助您一臂之力,让您已断的姻缘路再步上正轨。”嘿嘿,瞧她说得够活灵活现,就不信他不上。 租来的小屋门板快坏了,她得狠狠坑他一笔好修理修理,而且她已经想好所谓助他一臂之力的方法,就是要他回家去种桃花,让他亲手种上一百零八棵桃花,累得他直不起腰来,算是报三年前她被他吓得跪在地上满嘴胡言乱语之仇。 “你是在骗人的吧?”项子熙突然倾身向前,低语。 “什么”全吉祥被他的话吓了一大跳,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么说,难道她装得不够像?不会吧?她已经很卖力了呢!还是要多说几件他家中发生的事,取信于他? “我说你在招摇撞骗。”项子熙笑得好温柔,说出来的话却足以让人吓破胆。 “公子,方才本居士所言皆是照您的命盘算出来的,您可不能含血喷人。”冷静!他是在虚张声势,她千万不能被他给吓着。 “哦?真是按照我的命盘算出来的?”项子熙挑了挑剑眉。 “当然!公子您的生辰八字不就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吗?难道这八字是本居士假造不成?”全吉祥将白纸递还给他,要他看清楚,上头的八字可是他亲手所写。 “这八字的确是我亲手所写,而且被你说中了,是假造的。”项子熙笑得更加温柔,像只正在给鸡拜年的黄鼠狼。 “什……什么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全吉祥快被他吓死了,开始结巴。 她在宣武门外大街帮人相命已久,当然遇过拿着亲人的八字来算的,但往往没三两下就让她向对方套出话来,若套不出什么,她就说得含糊难懂,让对方在心里顺着自个儿的意去猜,可不曾遇过有人拿捏造的八字来算命,他是头一个,而她也结实栽了个大跟斗。 他实在是太阴险了!任谁说到他都会说他好到不行,但在她看来,他是狡猾的黄鼠狼! “我想你我都清楚,胡说八道的人是你不是我,你在这里招摇撞骗似乎很得意。”项子熙笑看逍遥居士吃瘪的表情,他已轻易精准踩着逍遥居士的尾巴,这下逍遥居士是逃不掉了。 “项大人,您就可怜可怜我年纪一大把,上有老父老母,下有子女儿孙,一家七口嗷嗷待哺,就盼我能多赚点银两回家填饱他们的肚皮,您好心饶了我这一回,下回我绝对不敢了。”卑鄙!哼,下回她改到朝阳门那儿去摆摊,就不信会倒楣再遇上他。 项子熙听着逍遥居士可怜兮兮的求饶,脑海中不期然浮现另一个画面。三年前,在正阳门大街上有一个老人家跪在地上膜拜,指称子尧是玉皇大帝,说他是太白星君,坐在花轿中的淡幽是王母娘娘,那个画面与眼前的人交叠,忽然间整个兜上了—— 三年前那位装疯卖傻的老人,就是眼前这位正卖可怜的逍遥居士! 三年前逍遥居士可以厚着脸皮装疯卖傻,三年后同样可以脸不红气不喘地撒谎,所以对于逍遥居士的说词,他一个字都不信。 “呜……我真的很可怜,如果我被抓进大牢,项大人,您说我那一家老小要谁来养?”全吉祥努力扮可怜,甚至流下两滴泪来博取同情,就不信项子熙是铁石心肠,何况跟她计较这点小事,不免显得他没有器量。 “你的话倒是提醒了我,依你的罪行,的确是该抓进大牢严办,以儆效尤。”项子熙感谢她的提醒。 “……”当场,全吉祥恨不得咬断多事的舌头。她什么不好说,非得提到大牢不可?竟然提醒项子熙将她抓到大牢去。 救命啊——她不要被抓到大牢去,究竟谁能来救救她啊—— 阴暗潮湿、不见天日的大牢里,干瘦的十指用力抓着困住人的铁栏,龇牙咧嘴地大声咆哮。 “放我出去——”全吉祥气坏了。项子熙真不是个好东西,说要抓她进大牢,还真抓她进大牢。放眼京城,多的是到处招摇撞骗的骗子,他谁不抓,偏偏来抓她这个没身家背景的小骗子,怎么?是看她好欺负是不? “坏人!”啊——可恶的项子熙!全吉祥抱头无声呐喊,双脚将地上的稻草当成是项子熙用力踢踏,发泄心中的怨气。 起初以为项子熙同她开玩笑,随便吓唬她当作警告,哪想得到他是玩真的,竟然以温柔的微笑问她,是要乖乖束手就擒呢?还是要难看地一路被他揪进府衙大牢,她一听便知苗头不对,当然是脚底抹油转身就跑。 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笨到乖乖跟在他屁股后头进大牢?结果才跑了三步,就像只小耗子被他逮住,也不晓得项子熙的动作怎么会那么快,她自认滑溜得很,竟三两下被他钳抓住手腕,亲自将她拖进大牢。 她使尽了全身气力想摆脱他的钳制,弄得右腕疼痛不堪,他依然不动如山。若非是打算往后在京城继续顺利混下去,早不顾一切又踢又抓又咬,弄得项子熙一身狼狈、脱手放她逃离。 所幸项子熙逮着她没大肆声张,她自然也不会蠢到大声嚷嚷承认她是个骗子,求项子熙放她一马,是以到大牢的路途上,她努力保持镇定,微笑以对,仿佛与项子熙是知交多年的好友,不愿惹人生疑。 可她的忍气吞声换来的是无情地被扔进大牢。她沮丧地看着又小又臭的牢房,一想到不晓得得在这里待上多久,就更加沮丧了,小小的头颅咚地垂下,已是无计可施。 “亏我还特地改名叫全吉祥,结果呢?没迎来吉祥如意,反而遇上瘟神。”她气愤地喃喃自语。项子熙铁定是她命中的瘟神,遇上他,她就倒大楣!头一回遇到他,她在正阳门大街上装疯卖傻,捡回一条命;第二次遇到他,她在宣武门大街上招摇撞骗,被他逮个正着。这一回,她能否像头一回那般幸运? “全京城的人眼睛是都瞎了吗?竟然说他温文儒雅、彬彬有礼、正直谦和,我呸!他们全都被那瘟神给骗了!事实上他冷酷无情、缺心少肺、不通人情、欺善怕恶!”全吉祥一恼,开始诋毁他。 “竟然有脸说我是骗子,也不想想自己骗了全京城的人,依我说,他才是真正的大骗子!”反正也不晓得会被关多久,全吉祥干脆连珠炮地一次骂个痛快。 “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是啦!他是长得比其他人好看一些,可他就是利用这一点来欺骗世人,这种人才更可恶!”唉,跑去看蹴鞠比赛的如意一定不知道她被抓进大牢,就算知道,也没救她的本事。 命中注定她该有这一劫,罢了、罢了! “若让我再见到他,我非得给他一个狠狠的教训不可。”全吉祥气得咬牙切齿,下回见面,她会让项子熙知道她不是软弱好欺的软脚虾,可是长了满嘴利牙,发起狠来会咬得他皮开肉绽、哭爹喊娘。 全吉祥于心中幻想要施予项子熙的各种招式,该如何以一拳顺利击倒项子熙,然后要怎么扑到他身上,化身为一头猛兽将他撕咬成碎片,光是想象可以听他哀号痛哭流涕,她就得意地哈哈大笑。 “哼,我会让你知道,惹上我可是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全吉祥双手插腰,神气地撂着狠话,可惜在此没人拍手叫好。这大牢是怎么搞的?就关她一个,难道京城都没恶人了吗?难道她是万恶之首吗?呿! “不知居士要让谁付出惨痛的代价?”项子熙扇着扇子,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富家公子哥儿,一派英俊潇洒。 “啊,公子爷,您来了啊!我指的是住在我家隔壁的邻居——王屠夫,他那个人卑鄙无耻、无情无义,像他那种缺心少肺的人跟公子爷一比,哇——根本就是天差地别,像公子如此玉树临风、英伟不凡的人,王屠夫压根儿就不配和公子爷相提并论。”项子熙一出现,全吉祥马上变换表情,谄媚地吹捧项子熙,最好能将他哄得飘飘然,无条件放她出来。 先前放过的狠话当然不可能真的付诸行动,她不是笨蛋,不会蠢得以卵击石。她在“怡红院”学最多的,就是如何以裹上蜜糖的言语达成目的。若非她从前常常吹捧老鸨金姨娘,金姨娘岂容得了她在“怡红院”当闲人吃闲饭?老早将她随便推给自身前走过的赌徒狂人,让她过着生不如死、出卖肉体的日子了。 “我瞧居士似乎在此过得轻松惬意,是否认为这里很适合清修?”项子熙讽刺挑眉问。 “公子爷,您真爱说笑,小老儿所玩的小把戏都让您看穿了,您怎么还叫小老儿居士呢?”笑!努力地笑!尽管恨得牙痒痒,还是要笑给项子熙看。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要她努力挤出真诚的笑容,相信项子熙不会狠到哪儿去,毕竟她不过是个小小的骗子,他可是高高在上、官拜吏部员外郎,哪会有闲功夫和她耗。 “你无须太过谦虚,我瞧你能言善道、口蜜腹剑,说谎骗人对你而言,应该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对不?”他的故作真诚项子熙一一看在眼里,在官场上打滚,多的是他这种能言善道、口蜜腹剑的人,项子熙岂会被几句甜言蜜语给冲昏头。 “不是的,公子爷您误会了,小老儿之所以会这么做,全是为生活所逼,其实小老儿并不是很爱撒谎骗人。”不过是谎言会自然而然脱口而出罢了。 “得了,你心里打着什么主意,我再清楚不过。想出去吗?”项子熙懒得跟他耗,直接切入正题。 “对,我很想出去,公子爷,您就看在我没骗到您银两的分上放我一马,我保证以后绝对做正当营生,不会再骗人。”要她起再恶毒的誓都可以,只要放她走。 “随随便便就放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为了避免要和他谈的事泄漏出去,他特意私下让府衙中与他有交情的捕头安排,将全吉祥关在目前暂时没关钦命要犯的大牢之中。 “公子爷,您千万别这么说,您大人有大量,跟我这个卑鄙小人计较,岂不是污了您高贵的身分吗?”全吉祥拚命陪笑,事实上,她恨不得双手掐上他的脖子!早该料想到阴险狡诈的项子熙不会好心放了她,他究竟想做什么?不会是想对她用刑严惩,再放了她吧? “我是想让你帮我办成一件事,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马上放了你。”项子熙扔下诱饵,诱他上。 “不知项大人您究竟要我做什么?只要是小老儿能做的,小老儿愿效犬马之劳。”对!她就是贪生怕死!管不了项子熙要她做什么,目前最重要的是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哦?你真的愿意?”鱼儿乖乖上了,很好。 “愿意、愿意!”全吉祥点头如捣蒜,再次挤出真诚的笑容来赢取他的信任。 “不后悔?”项子熙挑了挑眉。 “不后悔,我怎么可能会后悔?不过公子爷,咱们丑话说在前头,您可不能叫我去做杀人放火、伤天害理的勾当啊!我虽然是个骗子,可也是很守职业分际,绝对不会抢别人的饭碗,您明白吧?”如果项子熙要她去杀人,恐怕她会是先被杀的那一个,要她放火,她还怕火苗会不小心将她烧成焦炭,总之,她能做、会做的不多,项子熙得自己看着办。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去做伤天害理的事,不过是要你继续到处招摇撞骗罢了,这对你而言是再简单不过的,不是吗?”项子熙笑了笑。看来他找的人不算太糟,起码还有点良知。 “什么”全吉祥惊讶地瞪着他。他抓她,因为她是个骗子,而今他要放她,也因为她是个骗子照她说,他是早就计划好,挖了个坑骗她跳进去,而她,真如他所愿傻呼呼跳进这大坑中,只要她再聪明点,不要被眼前的近利迷惑,仔细想想就会发现其中破绽,项子熙是何等人物,真要算命也不会在大街上随便找个人,肯定是找京城最有名的神算子嘛! 笨蛋!笨蛋!为何她要这么蠢现下后悔已晚,只能可怜兮兮地任由恶人摆布。 唉,悔不当初啊! “总之,你只消照我的指示去做,待事成之后,我保证重金酬谢。”项子熙对他微微一笑,威逼之后,再祭出重利,来引诱他乖乖听话。 他的笑容温柔依旧,不知情的人见着会觉得如沐春风,可看在知情的全吉祥眼中,那是奸邪的笑容、是算计的笑容、是得逞的笑容! 日后若有人再说“青龙帮”聚集了全京城恶贯满盈的恶人,她肯定头一个跳出来反驳,因为和项子熙一比,“青龙帮”的坏根本算不了什么,往后项子熙若被摘了官帽,绝对可以当上“青龙帮”帮主,使“青龙帮”从此在京城更加横行无阻。 “好吧,我会照你的话去做,不过你得说话算话,事成之后,一定要重金酬谢才行。”话得先说清楚,免得他到时赖帐,那她岂不是要吃了大亏。 “君子一诺。”项子熙对他承诺,绝不食言。 全吉祥对他的话不以为然。笑死人,如果他是君子,那她就不是到处招摇撞骗的逍遥居士! 可尽管心里很不以为然,她还是表现出非常欣赏崇拜他的模样。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瞧,她的头垂得有多低啊! 第二章 和项子熙达成协议后,全吉祥马上被释放,但她却笑不出来,忐忑不安地回到住了三年、位在泉水井胡同的大杂院中。 这里虽然龙蛇混杂,但大伙儿皆出身贫苦,想在富饶的京城求得三餐温饱。她心情复杂地看着这座破旧吵闹的大杂院,如果要离开,真会有点舍不得,毕竟她已经将这里当成是她的家。 可是天晓得项子熙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尽管他承诺不会让她做杀人放火、伤天害理的事,不过她还是不敢全盘相信他。项子熙是个表里不一的人,谁晓得他会不会说是一套,做又是另一套?说不定到了最后,拿了把刀子命她去捅人,那她岂不成了杀人犯?说不得还因此成为替死鬼,再次被押入大牢、砍了脑袋,项子熙给再多的银两可是买不回她的脑袋瓜子。 不成!不成!愈想心愈惊,她非得想个法子脱身不可。 全吉祥脸色沉重,一一闪开在大杂院跑跳追逐的小娃儿,迅速开门躲回家中。一回到家,不见全如意归来,没人可以商量,使她焦虑地在斗室中走来走去。 “项子熙要我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在街上摆摊算命,他心里到底在盘算些什么?”没能知道项子熙的计划,总会让她起疑不安。 “他不是个好东西,为人阴险狡诈,我已经看穿他的真面目,说不得他最后想来个一石二鸟,既让我顺利办妥他交代的事,又可以除掉我,来个杀人灭口……喝!怎么办?”她虽爱财却更怕死,不想早早向阎王爷报到啊! “你在嘀咕什么?走来走去的,鞋底都快被你给磨破了。”甫从外头回来,一脸满足的全如意开门即见她嘴里念念有词来回走动,疑惑地看着她。莫非是今儿个生意不好,所以吉祥以为随便念几句自创的咒语就能让明天生意好些? “如意,你回来得正好,我问你,你觉得我怎样?”全吉祥见全如意归来,拉着她没头没脑劈头就问。 “什么怎样?”全如意被问得满头雾水。 “你说我是不是好人?”全吉祥紧张兮兮地问。 “哈!好人?你怎么可能是好人?好人是乐善好施、造桥铺路的才叫好人,你到处骗人,尤其见到大肥羊更是宰起来从不手软,说你是坏人还差不多,你为何这样问?难不成有人说你是好人?”全如意先是大笑三声,她们连袂在京城骗人,没被抓到大牢里关个一年半载就要偷笑了,哪称得上是好人。 “对吧!连你也说我不是好人,呼!那我就放心了。”听全如意说她不是好人,她仿佛吃了颗定心丸,不再感到害怕。 “怎么?你想当好人?”全如意还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呸呸呸!谁说的?我才不想当好人,我要当坏人!你没听人家说过,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只有当坏人才能活得长长久久,我当然要当坏人。”全吉祥连忙纠正全如意的错误,免得遭上天误会,以为她转性当起好人来,她可不想因此莫名其妙丢了一条小命。 她是坏人,坏人可以活很久,所以她不会莫名其妙被项子熙给害死,很好!她要继续坏下去! “你说的对,我们都要当坏人,活得长长久久,哈哈哈!不过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说一些奇怪的话,是今天遇到什么事吗?” “没有,哪会有什么事啊!哈哈!你今天去看人踢蹴鞠有趣吗?”全吉祥不想如意也被扯进事端,干笑两声否认到底,连忙转移话题。 “当然是有趣得紧,书院里的学生分成两队比赛,然后……”一提起蹴鞠比赛,全如意便一脸兴奋,口沫横飞地说起当时的情景,暂时忘了全吉祥先前怪异的言词。 吉祥在心里盘算着是否要和如意提离开京城的事,依她前思后想,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管她和项子熙达成了什么协议,只要她跑了,项子熙找不到人也是莫可奈何啊!不过离开好不容易落地生根的京城,能上哪儿去呢? 再想到要放弃白花花的银两谢金,吉祥的心不免揪痛不舍。 “……最后啊,长得方头大耳的学生被蹴鞠砸个正着,四周围观的人见了全都哈哈大笑,我也是快笑破肚皮了。” “哈哈,真的很好笑。如意,你喜欢京城对吧?”全吉祥压根儿没注意如意在说什么,配合地笑了两声。 “喜欢!这里和咱们乡下不同,有许多新奇有趣的事物。我忘了跟你说,在我看蹴鞠比赛的时候,隔壁正好站着『欢喜楼’的老板,他说我的嗓门够大,手脚看起来挺俐落的,问我愿不愿意到‘欢喜楼’当小二。嘿嘿,有差事做,岂有往外推的道理,我马上答应他,明天就能上工。吉祥,我想算命摊你一个人就够了是吧?我到‘欢喜楼’多挣点银子,等咱们将钱存够,就可以拥有属于我们的房子,而且我到‘欢喜楼’当小二,说不准能将客人没吃完的剩菜剩饭带回来呢!”全如意打着如意算盘,早已打定主意,要在京城安身立命。 “那真是太好了。”见全如意笑得一脸灿烂,已完全将过去的不愉快抛在脑后,吉祥就说不出要离开京城的话。 她与如意好不容易在京城稳定下来,也心下认定京城是她们重生之地,虽然过着女扮男装的日子,可总还是感受到无穷希望,若是贸然离开,谁晓得在下一个地方能否像待在京城这般顺利。 不过项子熙那个人是眼前最大的问题,她该怎么解决与项子熙之间的承诺? 全如意不懂全吉祥的烦恼,开心期待明天到“欢喜楼”上工,过着吃香喝辣又有银子赚的日子。 见全如意高兴得手舞足蹈,全吉祥灵机一动,想到了回复项子熙的方法——那就是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反正她与项子熙又没白纸黑字写下,她想赖,项子熙能拿她怎么着? 哇哈哈哈!当坏人就是有这个好处,不必学好人一言九鼎,如果项子熙以为她会任人宰割,那他就大错特错了,她会让项子熙知道他虽是狡猾的黄鼠狼,她全吉祥可也是手脚俐落的小耗子,并非等闲之辈! 接下来,全吉祥皆是惴惴不安过日,心里是打定主意要赖帐,可仍担心项子熙会突然出现,要她屡行承诺。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她连跟项子熙赖帐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他压根儿就没出现。 连续多日未见项子熙的踪影,他也没派人传话,全吉祥心想许是当时项子熙是随口说说,并不是真的要她为他效命,或许连他自个儿都忘了有这么回事,想到前些日子总是提心吊胆,甚至想过要离开京城,便觉得可笑,看来她可以高枕无忧了。 于是全吉祥继续在宣武门外的大街上摆摊相命,以三寸不烂之舌诱使他人乖乖掏出银两。 只是奇怪的是,近日多子许多客人找她相命,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一等她相完之后,所有人都说她相得奇准无比,更甚者有人大声嚷嚷称她是活神仙,使她开始自我怀疑,难道她真成了铁口直断的相士?随便脱口而出的谎言都成了事实。 顾客的深信不疑与崇拜让她感到一丝畏惧,实在是太害怕自己在一夕之间真成了众人口中的活神仙,随便预测编造的过去与未来都是事实,如此神准简直不可思议。 最教她无法理解的是,一堆人都说她具有天眼通,能看得见过去与未来,可实际上她怎么努力看,皆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看到,而且她连自己和如意的未来都看不见,又怎么可能看得到其他人的? “是那些人疯了,还是我疯了?”全吉祥愈想愈觉奇怪诡异。 晚上她收好相命摊子,独自一人穿越大大小小胡同,准备回位于泉水井胡同的大杂院去。 “是京城的人都太笨、太好骗了吗?”她双手环胸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大家就不会用脑子想想,如果她真有天眼通,真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会落魄地缩在大街上摆摊吗?她早被人当成活菩萨供在庙里了,哪用得着为了填饱肚子,到处舌粲莲花地骗人。 “搞不懂大家在想什么。”她耸了耸肩。据如意说,她在“欢喜楼”工作时,常常听人谈论起逍遥居士,说逍遥居士算得很准,那些话听在如意耳中,让她笑到快打跌倒地。如意想的和她一样,住了三年,直到最近才知道这京城的人是一个比一个还要好骗,如果再继续下去,她们就可以存够钱买间大房子了。 白花花的银子送上门来,没道理往外推,管他整个京城的人是不是傻了、疯了,她尽管将荷包装满就是。 一定是老天爷觉得从前太亏待她了,为了弥补,才让她转好运。 全吉祥、全如意,嘿!真是取对名字了。 想到白花花的银子不断涌进荷包里,她便抛去所有不安,笑得合不拢嘴。 登时全吉祥心情飞扬、步伐轻盈,嘴里哼着从“怡红院”学来的低俗小曲儿,作着变成大富翁的美梦。可美梦并未作太久,一道阴影忽地无声无息出现在身侧,使她骇了一大跳。 有人拦路打劫?!全吉祥第一个念头即是揣紧荷包,以青竹旗幡当武器,不让恶徒有觊觎的机会。 “怎么?作贼心虚?”项子熙好笑地看着他防备的动作。 “哇,谁作贼心虚了?”一见是项子熙,她马上放心,不再揣紧荷包,待一想到自己原先是打算见到他时装作不认识,怎知经他一吓就忘了此事,竟和他说起话来,教她恨不得自掌嘴巴。不过为时不晚,她还是可以当作与他素不相识。 全吉祥马上板着脸,当他是陌生人,特意绕过他,继续向前行。 见他将自己当成隐形人,项子熙挑了挑眉,当下明了他想玩翻脸不认人的戏码,项子熙早料到可能会有这样的情形发生,不以为意地笑了。 全吉祥加快脚步往前走,一方面偷偷留意项子熙会有什么反应。由眼角瞧见他依然一派温文儒雅,并未对她的视而不见动怒,令她头皮发麻,心下惴惴不安,猜想他是否另有阴谋,不然为何不生气发火?一般人遇上这种情形都会发火才是。 “逍遥居士,你替人算命的功力是愈来愈差了。”项子熙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进全吉祥耳中。 “你说什么?谁说我愈来愈差?难不成项大人近来都没在外头走动?你可知道大家叫我什么?活神仙哪!”算命的功力遭受质疑,加上近日受到的肯定,哪让全吉祥咽得下这口气,当场将视项子熙为陌生人的事抛到九霄云外,怒火奔腾地旋身瞪着项子熙。 “活神仙?嗤!你有没有那本事,你我心知肚明。”项子熙微笑嘲讽。 “姓项的,我告诉你,不要狗眼看人低,是你太孤陋寡闻,我可是在这短短数日内突然开了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说这话很是心虚,但为了不让项子熙瞧不起她,她可以脸不红、气不喘地说服项子熙相信她真在一夕之间成了厉害的相士。 闻言,项子熙的反应是低低嗤笑,仿佛他说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你……你笑什么?我说的全都是事实,有什么好笑的?”项子熙不以为然的笑容引来全吉祥更多不满,生气地质问项子熙。 “我在笑你没有自知之明。”项子熙不客气地对他说道。 “什么?” “你以为你真能在一夕之间成了活神仙?别逗了。”项子熙尽情嘲笑他。 “你别瞧不起人,如果不信的话,尽管到大街上问一问,现下京城哪个相士算得最准?十个有八个会告诉你是逍遥居上。”他的嘲笑让全吉祥咽不下这口气,尽管他说的是事实,但她就是没法对他低头承认。 “我相信十个人中的确会有八个说是你逍遥居士最会看相论命,而那正是我所要的。”是该和他说清楚了,免得他真以为自己成了活神仙。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项子熙的话令她起疑。难不成她成为人人口中的活神仙,早在他意料之中? “还记得我在大牢跟你达成的协议吧?”如果不记得,他倒是很乐意唤起他的记忆。 “……记得。”全吉祥僵硬颔首,本是要逃避,当作没这回事,可刚才她太生气,为了和项子熙辩自己成了活神仙,说了一大堆,现下再不承认就显得太可笑。 “我让你继续在宣武门大街上摆摊算命,为了使你迅速广为人知,所以动了点手脚。” “你的意思不会是说,那些来让我算命、又说我算得奇准无比的人,全都是你派来的吧?”听他这么说,全吉祥当场脸色很难看,心里暗地祈祷这不是真的,可项子熙的确有那本事。 “看来你比我想的要机灵,不错。”项于熙满意颔首。 “你竟然——不对!我怎么会这么蠢?!居然都没想到是你从中动了手脚。”他的承认犹如一桶冷水往她身上浇下,使她面对他时,再也无法自鸣得意、自吹自擂。 笨啊!早该想到的,若非有人从中动手脚,怎会有一大堆人都对她的胡言乱语赞不绝口,甚至后来随口胡编的改运方式,对方也照单全收,原来是项子熙在背后主导。 亏她先前还对项子熙志得意满,难怪他会狠狠嘲笑她,当真相被揭穿后,她整个人便泄了气,再也嚣张不起来了。 “我的人说你太会打混了,虽然说得天花乱坠却很难使人信服,所以你得想办法改进。”项子熙直指他的缺点。 “我说项大人,咱们不如就当没在大牢里有过什么协议,您的重金酬谢我也不要了,您还是另请高明吧。”全吉祥想了想,不晓得项子熙想做什么,但他在事前已大费周章,安排人马来打响她的名号,说不定事成之后,真如先前所料,被项子熙杀人灭口,愈想愈觉不妙,还是及早抽身的好。 “你想反悔?”项子熙挑了挑眉,黑眸瞬间黯沈不明。 “不能说是反悔,您要做的是大事,就像您先前所说的,我连骗人这种小事都做不好,怎能帮您做大事呢?您不如找个比我更精明利索的人来为您效劳,岂不是更好?”快点点头答应吧!从此他俩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相干。 “你说的不无道理,好吧!就取消我们的约定。”项子熙出乎全吉祥意料之外地好说话。 “那太好了,项大人,我祝您马到功成,您慢走啊!”她真该早点提出来,也犯不着过了一段提心吊胆的日子。 全吉祥快乐地对他拱手道别,转身往前走没几步便被人从后拎起,往反方向走。 “咳、咳!项大人,您拎着我做什么?我家是往这头走啊!”衣襟突然被揪紧,全吉祥难受地用力咳着,不解项子熙的用意,哑着声问。 “你家不会跑,等你出狱后,再回家即可。”项子熙不理会他的挣扎,将他往府衙的方向拖。 “出狱?!”全吉祥当场晴天霹雳,事情应该照她的计划顺利解决才对,项子熙怎能又把她往大牢拖。 “既然你我的协议已经破裂,你无须再帮我,一切重来,自然得回大牢。”项子熙说得理所当然,让全吉祥无从反驳起。 “唉,别别别,项大人,其实经我仔细一想,虽然我的外表看起来是个糟老头,但必要的时候,我的手脚可是很利索的,而我的脑袋您更是无须怀疑,它精明得很,至于您先前说我太会打混,我保证马上回家努力看书,绝对会说得头头是道,让人信服,不会被人看出我是个骗子的。”怕被抓回大牢蹲,全吉祥转动脑子,竭尽所能说服项子熙改变心意。 “这样你不是太辛苦了?”全吉祥的贪生怕死,正如项子熙所料。 “不辛苦,怎么会辛苦?而且看书能长知识,是您给我能变得更聪明的机会,我该感谢您才是。”全吉祥陪着笑脸,说着连自己都觉得恶心想吐的话,谄媚极了。 “你当真这么想?”小骗子想翻出他的手掌心,还有得学。 “当然!能为您效命,是我祖上三代积德呢!”嗯!她要吐了,忍住!千万得忍住。 “不觉得委屈想逃?”项子熙再问。 “不会,怎么会委屈,我压根儿就没有想逃的想法,真的,先前我是觉得能力不足,但仔细想过后,又觉得我太小看自己了,其实我真的有能耐为您办妥您所交代的事,真的。”不要抓她回大牢,她再也不想回到那个阴暗潮湿不见天日的地方了。 “你不会过了今日之后,见到我时又像是见到陌生人吧?”项子熙故意讥讽她。 “怎么可能?!先前是我眼拙没认出您来,因为刚看到大人您时,您实在是太英明神武,我还以为是见到天神下凡,一时闪了神才没马上反应过来,我保证下回再见着您英挺伟岸的身影时,绝不再忘形沉浸在您过人的样貌之中。” 老天爷!她撒谎的功力真的是愈来愈强了,说了这么一长串违心之论,竟然有办法不吐出来,天晓得她有多不情愿见到他,更甭提会觉得他英明神武。 全吉祥所说的话,项子熙一个字都不信,却逗乐了他。全吉祥本就灵活的双眸在阿谀奉承时会变得更加闪亮,再伴随着生动的动作,整个人就像只可爱的小耗子,虽然他身边说违心之论的人未曾少过,却没有一个能像全吉祥这般使他觉得有趣。 “既然你说得如此诚恳,我不可能会不相信你。”项子熙轻松松开他的衣领,还他自由。 获得自由后,全吉祥开心地在心里欢呼,多亏她能言善道,又表现得无比真挚,才有办法说服项子熙,她不禁越来越佩服自己。 松开全吉祥后,令项子熙感到讶异的是全吉祥的重量,先前抓着全吉祥时没细想,待一放开,才想到全吉祥轻得像根羽毛,原来全吉祥的瘦小平时都掩藏在宽大的衣袍内。 先前已知全吉祥并非老头子,可全吉祥的实际年龄他并不清楚,究竟全吉祥是中年男子呢?抑或是少年郎?之前他并不在意,也不觉得有知道的必要,现下可不,他已对全吉祥产生了好奇心。 “项大人,您直盯着我瞧,是怎么了吗?”全吉祥被他看得心里七上八下,直觉告诉她事情有异,偏偏却又说不出哪儿不对劲,莫非她先前所说的违心之论让他看穿了?她不安地想自他精明锐利的目光中逃开。 “你该好好练习怎么在脸上上胶,还有你的手背也要上胶,不然怎么伪装成上了年纪的老人家。”项子熙暂且按下心中的好奇,再挑出他无法使人信服的缺点。 “喝!”遭他轻易道破她扮老的事实,使她心下大惊,双手不自觉地抚上双颊,想要掩饰。 “还有,你的胡子快掉了,得黏牢,否则会让人看穿。”项子熙继续挑着。 糟糕!她的胡子要掉了?全吉祥摸上胡子,果然发现胡子已掉了一半下来,她竟然都没察觉,该死! “嘿、嘿!我明天一定会弄得妥当,绝不会让大人您失望。”已被看穿扮老,她尴尬得对项子熙干笑两声,也不再装出老沉的嗓音。早说项子熙是她命中的煞星,果然被她说中,之前她不都扮得好好的,一碰上他马上就破功了,他若不是煞星、瘟神会是啥? “全吉祥,你究竟多大了?不会是毛头小子吧?”他怀疑地上下打量全吉祥,在决定藉由全吉祥混入户部尚书府中后,他便命手下调查全吉祥,查出来的消息并不多,仅晓得三年前全吉祥与全如意来到京城,便落脚于泉水井胡同里的大杂院中,两人对外一律以祖孙相称,行事向来低调,与大杂院里其他住户交情并不深。 是以他们上京之前的事根本就查不出什么,至于全吉祥与全如意之间的关系,更是不得而知,因为全吉祥不是糟老头,与全如意怎可能是祖孙关系,除非全吉祥不再说谎,不然很难知道全吉祥与全如意的过往与关系。 而且,项子熙更怀疑,全吉祥与全如意这两个名字也是捏造出来的,毕竟都扮老装祖孙欺骗人了,捏造个名字又算得了什么。 全吉祥之于项子熙就像个谜,一个有趣、能逗他笑开怀的谜。 “我二十了,下是毛头小子!”她是个姑娘家,怎么可能是毛头小子?当然她是女儿身的事不能让他知道,扮成男人比较好在京城闯荡,她可不想回复女儿身让人瞧扁欺负。 “才二十,还说不是毛头小子。”全吉祥比他预料的要年轻太多,看全吉祥在外闯荡的熟练模样,会以为全吉祥年纪不会太小才有办法在京城混,没想到才二十。 “那你又多大?”全吉祥原先是一直奉承他,可是一听到他对她的年纪似乎很有意见,说话的口气就忍不住冲了起来。 “三十一,够老了。”整整大全吉祥十一岁,不想称老也不行。 “难怪你老爱教训人。”全吉祥不满地嘀咕。 她心下暗自想着,原来项子熙已经三十一岁,如果他不说,她真看不出他的年纪有那么大,还以为他不过长她几岁而已呢! 可是项子熙都三十一岁了,竟然还没成亲,难不成是前尘旧事带给他的伤痛太大,或者是他太爱慕淡幽,以至于无法再敞开心扉接受其他女人。 可怜哪!就是因为得不到心中所爱,他才会变成心胸狭窄、喜欢暗箭伤人的小人,不如她就好人做到底,帮他洗心革面好了。 “许是我在家中排行老大,常教训底下顽劣的弟弟们,才会让你觉得我爱教训人吧。”全吉祥还是头一个说他爱教训人的人,莫非其他人不敢说? “你不用说了,我全都明白。”全吉祥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可怜哪!当乌龟王八也不是他愿意的,她发誓从今以后,不会在背地里偷偷嘲笑他,叫他乌龟王八。 “你能明白就好。”想来全吉祥也和他一样身为家中的老大,得背负起照顾弟弟的责任,不知不觉便会变得比较爱教训人。 “你放心,凭我们的交情,我会帮你出这口恶气的,不要再伤心难过了。”她是没见过慕淡幽,不过倒是听过不少有关慕淡幽的好话,项子熙对慕淡幽难以忘情,她完全可以理解。 “什么?”项子熙一愣,完全不懂全吉祥在说什么。 “我是无法了解失去心中所爱的痛苦,但是我可以帮你。我明白这三年里你的内心必定累积不少怨气与恨意,虽然他是你的亲弟弟,虽然那门亲事是皇上下旨赐婚,可是众所皆知慕淡幽是你的未婚妻,你弟弟怎能夺你所爱?他就算是要被皇上砍头也得违抗圣旨,你说是不是?”她特意表现出同仇敌忾的模样,为项子熙大抱不平,等着看项子熙大受感动。 “……我和我弟弟的感情很好,我对他并没有怨气与恨意,当然更不希望他的脑袋瓜子被摘下来。”项子熙总算恍然大悟,原来他和全吉祥一直在各说各话、鸡同鸭讲,根本就没交集。 “你不用解释了,我知道这种事很难启齿,你我心知肚明就好,不用害羞。”全吉祥当他是羞于承认,用力拍着他的肩头,要他当个敢做敢当的男子汉大丈夫。 “我不晓得你怎么会想到那一方面,但是你真的误会了。” “都说了不用害羞啊!告诉你,遇到我算你好运,我来教你摆个桃花阵,包准你不用多久就可以忘了过去种种,娶得美娇娘。”全吉祥压低声音,说得极为神秘,不自觉摆出平日骗人上当的嘴脸来。 “桃花阵?那不是你自己胡编的吗?哪来的效用?”项子熙被他弄得又好气又好笑,干脆不费心澄清了。 “……心诚则灵。”项子熙一言道醒梦中人,对哦,她都忘了自己连半仙都称不上,怎么帮他娶得美娇娘。 实在是天天摆摊算命,骗人骗到一时忘了项子熙早知道她的真面目,也骗到忘了自己没半点本事。 “……你还是好好回家再读书,记得读熟一点,别让人瞧出端倪来。”项子熙叹了口气,叮咛。 “知道了。”全吉祥觉得闷极了,心想说不定会被她说的桃花阵误打误撞,助他觅得良缘呢! “你真的不试试我说的桃花阵,那个很简单的,只要你亲自在房前种上一百零八棵桃花树就行了。”全吉祥不死心追问。 “要回家还是进大牢?”项子熙挑了挑眉,让他自己选择。全吉祥杜撰出来的桃花阵竟然是在自个儿房前种上一百零八棵桃花树,他是真的没用脑袋随便编出来的。首先,有谁房前的地会大到能种上一百零八棵桃花树?第二,他没时间也没心情驼着腰种那一百零八棵可笑又愚蠢的桃花树! “当然是回家,项大人,刚刚我说的全是玩笑话,您千万别放在心上啊!”糟糕!有人要翻脸了,是受创太深?还是她的方法不够好?没关系,她回家再研究研究,看能不能找出新的桃花阵来助他一臂之力。 “那就快点回家去。”项子熙状似笑得温柔,事实上,内心正渴望一脚将全吉祥踢回大杂院去。 “是、是,我马上走,马上就走。”全吉祥看出他内心的渴望,脚底抹油赶快溜回大杂院去,再也不敢说废话了。 全吉祥走后,一道微风徐徐拂面而来,蓦地,项子熙笑了,是发自内心的微笑。这种又好气、又好笑的情绪,自两个弟弟子麒和子尧长大成家立业后,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今日,因全吉祥的胡思乱想、自以为是,再次出现相同的情绪,倒是挺有意思的。 全吉祥,比他所想的要更有意思,看来在他与全吉祥合作的这段时间,他是不会觉得枯燥乏味的,他很期待,接下来全吉祥会再带来什么样的惊奇。 第三章 夜里的兵部尚书府显得格外清幽,自最会惹是生非的么子子尧带着妻子受命到大漠当骠骑将军后,兵部尚书府已经很久不再出现项安邦中气十足、怒斥么子的声音。虽然多了贴心的儿媳妇,尚书夫人曲秀荷仍会不时怀念起府中热闹吵杂的情景。 曲秀荷与项安邦生了四个儿子,老三少年早逝,老二与老么先后成家,无须她再为最容易出事的两个孩儿担忧,许是太过清闲,现下她竟担心起打小到大都无须操心的长子——子熙。 严格说来,子熙什么都好,从小就会帮她看着弟弟,不让弟弟们闯出大祸来。就算真出了事,若能解决,子熙便会眉也不皱地私下解决;若无法解决,也会一肩揽下,让弟弟们少受点丈夫的怒火。对弟弟们来说,他是个好大哥,而弟弟们也非常尊敬他。 对父母而言,他更是不可多得的好儿子,只要他们有什么烦恼,尚未说出口,子熙已能事先猜测到,并代为解决,让父母不再忧心。他的贴心,曲秀荷与丈夫都能感受得到,能拥有他这么个好儿子,使他们夫妻俩甚感欣慰。 而在仕途上的子熙简直是如鱼得水,在官场中怡然自得,他的能力不仅受到上司与同僚的肯定,连皇上都对他很是赏识,所有人都说他会平步青云,将来的成就绝对不会亚于他爹。 总的来说,真的很难挑出子熙的缺点来,可是子熙是曲秀荷怀胎十月所生下的儿子,她了解他甚深,自然知道他欠缺了什么。 子熙太过专注于功业与家人亲情上,以至于在儿女情感上没有寄托。自淡幽被皇上赐婚嫁给子尧后,她就未曾听闻子熙的名字和哪家的姑娘串在一块儿,子熙简直就成了庙里的老和尚,无心于情爱,仿佛孤老过一生也无所谓。 眼看着子尧跟子麒都要当爹了,身为大哥的子熙竟然还不动如山,这教曲秀荷如何不着急? 曲秀荷决定不能再任由事情这样发展下去,她得先探探子熙的口风,然后投其所好,找出让子熙倾心的好姑娘,成就一桩好姻缘。 是夜,曲秀荷端着亲手做的百味羹给在书房夜读的子熙当宵夜。 “子熙,读了这么久的书,你一定累了,吃一下夜宵,缓口气吧。”曲秀荷慈爱地看着益发一表人才的长子。 “娘,孩儿一点都不累,倒是累了您特地为孩儿准备夜宵。”项子熙放下手中的书册,迎接母亲。 “不过是煮一道宵夜,累不了我。”曲秀荷坐在一旁要儿子趁热吃,免得凉了会失去原有风味。 项子熙淡淡一笑,顺着母亲的意吃着香味扑鼻的百味羹,曲秀荷见他吃得津津有味,便感到心满意足。 “子熙,你近来还是很忙吗?我瞧你下了朝还是忙进忙出的,都没时间好好歇歇、喘口气。”等儿子吃完了百味羹,曲秀荷这才起了个头。 “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忙完了,请娘不用为孩儿担心。”项子熙搁下汤匙,笑道。 “希望如此,你若再这样下去,娘真怕你到了七老八十还不得清闲。功业虽然重要,但娘并不想要你名扬天下或是加官晋爵,娘希望的是你能过得平安喜乐。” 天下父母心,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平安健康,她曾经失去一个儿子,所以对余下三个儿子的要求就是一定要平安,千万别再有人出事,让她肝肠寸断,至于能否成为高官名将,她可是一点儿都不在乎。 “孩儿明白。”爹娘的心思,他岂会不明白? “你呢,什么都好,也几乎事事无须我和你爹担心,但仅是几乎。你晓得我现下心里最担心的是什么吗?眼看子麒与子尧都要当爹了,而你却仍是孤家寡人,难道你不想象子麒、子尧一样有人陪着、爱着?”曲秀荷希望子熙能像两个弟弟一样,有桩幸福美满的婚姻。 “娘,姻缘这种事是急不得的。”项子熙四两拨千斤。 “的确是急不得,可也不能老是无关紧要,不是吗?子熙,你曾说过,你对淡幽就像对亲妹妹一样,并无男女之情,那么你究竟是喜欢怎样的姑娘家?你总该说出来,好让娘合计合计啊!”曲秀荷直捣核心问个明白,以免问题老是悬在心中。 “娘,您突然这么问我,我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我并没有特别喜欢哪个类型的姑娘,或许哪天遇上才会知道我喜欢的是怎样的姑娘。” 说实话,他真的不晓得自己喜欢怎样的姑娘,他不曾像两个弟弟般,撕心扯肺地爱过一个女人,他甚至不曾对女人动过心,所以很难体会两个弟弟当年对爱情渴望又不可得的心情。 “你这么说不是给我出难题吗?” “娘,您就别为我的婚事操心,假如我的姻缘到了,您自然会知晓。”项子熙不想在无意义的事上打转,办妥皇上交代的事比较重要。 “你什么时候学会打马虎眼了?”曲秀荷佯怒白了他一眼,拿他没辙。 项子熙笑着哄母亲,要母亲别动怒,曲秀荷心知婚姻大事急不得亦不可勉强,因此要自己冷静下来,暂缓脚步,别急着请媒人帮忙介绍未出阁的闺女,以免弄巧成拙。 眼见母亲被自己说服,不再急着要他娶妻生子,项子熙这才松了口气。他并非如外界所传,因失去了淡幽而决意终生独身,而是还没遇到让他兴起成家念头的姑娘,如此罢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累!累!累! 全吉祥觉得她快死掉了,她全身虚软得想直接趴在摊子上呼呼大睡。 为了达到项子熙严苛的要求,为了不被他再抓回大牢,她每天努力看着有如无字天书的《易经》,但看是看了,不懂的依旧是不懂,亏她先前还对项子熙信誓旦旦地拍胸膛保证,说自己可以达到他的要求,现下她可不敢这么笃定了。 疲累的眼角瞥见上了胶、佯装是皱纹的手背,为了不使项子熙再挑出毛病,这些天她努力在脸与手上胶扮老,就怕他又突然出现,轻蔑地指责她做得不够好。 真不晓得她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遇上项子熙这个大瘟神,使她想轻松骗点小钱度日都不成。 “姑娘,本居士刚帮你卜出的卦象乃雷地豫,你要问的是姻缘吧?你的姻缘吉顺,将会与未来夫婿一路平顺、不兴波澜,恭喜姑娘!”全吉祥涎着笑脸恭贺身前满脸福气的姑娘,尽管快累死了,还是得强打起精神来。 天晓得她刚胡乱弄一通,弄出了什么卦来,反正她一如以往,净挑些好话。不知眼前的人是不是项子熙派来测试她的?总之,她就是很认真地背出昨天好不容易记下的封象与语意,若对方是项子熙派来的,项子熙便会知道她很认真读书了;若不是,也可让这姑娘相信她真是铁口直断,到外头去宣扬她的名声。 “逍遥居士,您说的可都是真的?”年轻姑娘一听在婚姻方面平顺,便开心极了。 “当然是真的,本居士不打诳语,时间可以证明一切!日后姑娘成亲生子,若觉得本居士算得不准,尽管来砸了本居上的摊子。”全吉祥说着大话,五年后、十年后,或许她早改做其他营生了,当然不怕人家来砸摊。 女子见他夸下海口,似乎不假,喜孜孜付了银两,开开心心地回家去。 又骗到一个了!全吉祥疲累但毫不愧疚地收下银两,刚离开的年轻姑娘是今天的第十位客人,才摆了大半天的摊子,她已说得口沫横飞,还来不及歇会儿气、喝口茶呢! 她渴望地看着对面的“龙凤酒楼”,到“龙凤酒楼”吃饭一直是她的梦想,她常常告诉自己,等存够了钱,就要到“龙凤酒楼”叫一桌好酒好菜来吃,不过现下她最想做的是到“龙凤酒楼”点壶茶来喝,好渴啊! 强烈的渴望涌上心头,她的目光往上移,正巧看见项子熙端坐在二楼雅座看着下方的一切。 “啧!这个人……”他是正经事不干,特地跑到“龙凤酒楼”监视她来着?尽管很不愿意屈就在他的淫威之下,还是很孬地摸摸鼻子,继续扮演京城刚窜起的神算——逍遥居士。 “想偷懒都不行,真是小心眼!”全吉祥不满地嘀咕着。 坐在“龙凤酒楼”的项子熙和全吉祥目光对上,见全吉祥怏怏不快地低下头,嘴里似念念有词,即可猜到全吉祥正心存不满在偷骂他。 想来这个全吉祥也够有趣的,尽管对他有诸多不满,恨不得痛打他一顿,可是到了他面前,就能马上转换出另一张讨好的脸孔,说着言不由衷、百般谄媚的话来讨他欢心,依全吉祥那熟练的程度看来,想必他对外向来如此,从不轻易说出真心话。 在街头闯荡都会有像全吉祥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特质吧?为了求生存,为了三餐温饱,能有个遮风蔽雨的地方,就算是违心之论,也能轻易脱口而出。 不知怎地,项子熙居然为全吉祥感到一阵心酸,他诧异地发现这情绪来得突然、莫名其妙。 他,项子熙竟然会对不是家人、不是知交好友的陌生人感到心酸?且对象不是稚龄小童,而是年已二十的年轻小伙子,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还在看啊,啧!”全吉祥抬眼偷瞄,见项子熙目不转睛地直盯着她看,她就表现出更认真的模样,心下则暗自揣测项子熙会突然出现,可能是想出什么新的法子要来考验她,看她是否真的有用功读书,她得小心沉着应付才行。 就在全吉祥聚精会神地扮演逍遥居士时,又有顾客上门了,这回是个做丫鬟打扮的年轻姑娘。 “您是逍遥居士是吗?”年轻的丫鬟小菊问着眼前垂垂老矣的老人家。 “正是本居士。”全吉祥捋胡颔首,不动声色地打量身前的丫鬟。这丫鬟的衣着看起来比一般富贵人家丫鬟要好,想来这丫鬟所服侍的主子来头不小。 在二搂雅座打量全吉祥的项子熙见到小丫鬟出现,立即由小丫鬟身上的衣衫认出是户部尚书家的丫鬟。看来他派人散播的流言已然奏效,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全吉祥可有办法应付? 项子熙为免让人起疑,朝他安插在邻桌的亲信眼线——张勇使了个眼色,让张勇下去探听全吉祥与户部尚书府丫鬟的谈话内容,张勇收到他的指令,立即下楼打探消息,而项子熙则留在原处,不动声色地喝着茶,密切注意他们的一举一动。 “听闻居士于看相论命奇准无比,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我家夫人得知居士异能,想请居士到府卜测吉凶,不知居士是否愿意移步?”在吵杂的大街上,小菊刻意压低声音问。 项子熙派出的张勇已悄然凑到他们身后,佯装对青白瓷碗很有兴趣,拿起端详,若是有突发事件,即可马上向项于熙示意。 “到府?不知是……”这还是全吉祥头一回被请回家,想必丫鬟口中的夫人不方便到大街上让她算命,才会特地命丫鬟前来请人,不过到底是哪户人家的夫人? “尚书府。”小菊怕被旁人听见,低道。 “尚书府?!原来是尚书府啊!”全吉祥一听见“尚书府”三个字,马上就意会,笑逐颜开。她总算明白项子熙为何会出现在“龙凤酒楼”了,为了考验她是否有勇气接受挑战,他居然特地派出自家的丫鬟来请她上门!为了不让项子熙再有瞧不起她、嘲笑她的机会,她当然是欣然前往,让项子熙知道她虽然贪生怕死,不过偶尔也是很有勇气的。 “是的,还请居士小声点儿,别让旁人听见。”小菊赶忙提醒,紧张地左右张望。她家老爷总会教训二夫人太沉迷于卜筮一事,二夫人怕会惹得老爷不高兴,所以都是趁老爷不在府时私下进行。 “是老夫太大意了。”全吉祥跟着放低声音。项子熙这人真够无聊的,喜欢考验她,又怕被人知道,真不晓得他背地里究竟在进行着什么阴谋诡计? “居士,我家夫人非常想见您一面,事后也一定会重金酬谢,请您别拒绝。”小菊尚未得到逍遥居士首肯前往,连忙补充绝不虚此行。 “既得夫人抬爱,老夫自是欣然前往。”听见“重金酬谢”四个字,全吉祥更加可以确信这是项子熙派来的丫鬟。她摆出仙风道骨的模样,让在“龙凤酒楼”的项子熙看清楚。为了骗人,她里里外外可是做足了功夫,她想待会儿在兵部尚书府见面后,项子熙定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她等着看项子熙哑口无言的窘相。哇哈哈哈…… 张勇听闻全吉祥要跟着小丫鬟到户部尚书府走一遭,马上向项子熙比了个手势示意,项子熙得知,以扇柄敲击桌面两下,要张勇立即拦下全吉祥,全吉祥对户部尚书府一无所知,贸然前往马上就会被拆穿轰出去,他得先将户部尚书府的事透露给全吉祥知晓,才有办法让事情继续顺利进行。 张勇收到他留下人的指示,颔首。 “那真是太好了,请居士和我一道前去。”小菊听他肯一道前去,立即开心地领路。 不知死活的全吉祥拿起家当,便准备和丫鬟一块儿走。 “居士请留步!”张勇放下手中的青白瓷碗,抢先一步拦人。 “什么事?”全吉祥纳闷地看着突然杀出的中年男子,小菊也一脸疑惑。 “居士,您先前已经和我说好,要到我家帮我看风水,怎么突然要跟这小姑娘一道离开?”张勇随即编谎留人。 “我?看风水?”目前她只有帮人卜卦论命,哪有做风水营生?这人是认错人了吧? “居士也会看风水?”小菊讶异地扬高声儿。 “我?”全吉祥要否认时,话已被打断。 “当然,逍遥居士是什么人?不论是卜卦算命、看风水或是通神术,没有一样他不会的。”张勇立即搭腔,不让全吉祥有否认的机会,同时祈祷全吉祥够聪明,能懂得他的暗示,别傻呼呼地跟着丫鬟走。 “……一全吉祥满头雾水地看着一脸热切的中年男子,这男子既说得出她的名号,就不是认错人,但他怎么会说她会看风水,又说她会通神术,她什么时候对外这样说过了? 疑惑再疑惑,她不期然地抬头望向“龙凤酒楼”二楼雅座,即见项子熙脸色沉重地对她摇头,似乎是在对她说“留下来”、“别走”。她再看看拦在她与丫鬟中间的中年男子,又抬头看看项子熙,脑子有点混乱,却又有点明白。 直觉告诉她,她得小心处理眼前发生的事,若没弄好,倒大楣的人一定是她。 “逍遥居士懂这么多,我怎么没听人说过?”小菊感到讶异。 “那是居士他老人家为人谦虚,不愿声张,我也是好不容易才由居士口中得知他老人家会看风水宝地。小姑娘,我家祖坟风水不好,祸延子孙,我是好不容易才说服居士帮忙看风水改运,你可千万不能跟我抢呀!”张勇说得很是诚恳。 “但是居士已经同意随我回府啦!” 全吉祥听着他们两人的交谈,发现小姑娘要带她走,中年男子则是不让她走,加上先前项子熙对她摇头,难不成这中年男子才是项子熙派来的?那眼前的小姑娘是谁? 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再看向项子熙,只见项子熙望着她,以扇柄点击桌面两下,有要她留下之意,让她确定了中年男子真是项子熙派来的,她脑子立即灵活地转了转。 “咳咳!小姑娘,是老夫记性不好,一时间忘了与这位爷儿的约定……” “居士,您不会是反悔了,不随我回府吧?”小菊若没带逍遥居士回府,二夫人可是会不高兴的。 “怎么会?老夫既然已经答应你了,自然要做到,不过老夫是先答应这位爷的,当然要先帮他看风水。这么吧,改天老夫亲自登门,小姑娘你说可好?” “居士这方法好。”算他聪明!张勇马上附和。 “这……居士,不如您跟我订下确切的时间。您可不能骗我,您若没来,我可是会被夫人责罚的!”小菊很是苦恼,但也无法可想。 “这是当然!不如咱们就订在三天之后。不知姑娘口中的尚书府是?”全吉祥表面镇定,一颗心却紧张得快跳出心口。她尚存一丝怀疑,如果小姑娘说的是兵部尚书府,那就能确定她被项子熙耍了,若不是,那她算是托项子熙的福,逃过一劫。 “户部尚书府。”小菊附在他耳边轻道,不想被人听见。“居士,三天之后,您到府时让人通报一声,我自会带您入府,您千万不能忘了我们的约定喔!”小菊再三叮咛,就怕他会忘记。 “呵呵!这是当然!”全吉祥笑得很镇定,事实上,当她听见“户部尚书府”五个大字时,已经吓得快屁滚尿流了。 该死!差一点就跑错地方了!本以为是到兵部尚书府,哪想得到会冒出个户部尚书府!她只想着要防备项子熙的测试,却忘了京城共有六座尚书府,不是仅有兵部尚书府而已。 幸好她够机灵,也幸好项子熙有派人看着,不然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是不太想感谢项子熙啦,不过在这件事上,她不得不感谢他。 “居士,我会回去告诉我家夫人,您在三天之后会到府里来。您可千万要来啊!”小菊不放心,千叮万嘱。 “小姑娘放心,老夫一定到。”送走小丫鬟后,全吉祥已吓出一身冷汗。 位于高处的项子熙见户部尚书府的丫鬟离去,明了事情已暂时解决,今天算是有惊无险,差点就得全盘重新来过。他睨看下方的全吉祥,心想是交代下一步的时候了。 项子熙对张勇示意,要张勇带全吉祥到他隐密租下的小屋舍去,张勇接收到他的指示后颔首,表示明白。 “差点就让你坏了事!”张勇对他的表现不是很满意,冷冷道。 “是,大哥您说的都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全吉祥努力陪笑脸。 “大人要见你,跟我来。”张勇对这些在江湖上骗吃骗喝、不思进取的人,从未有过好感,是以对全吉祥说话的口气就好不到哪儿去。 “大人要我上‘龙凤酒楼’去?”又要被训了,不过一想到能踏进“龙凤酒楼”,她的精神便为之一振。说不定能敲项子熙竹杠,吃一顿好的呢!若可以在“龙凤酒楼”白吃白喝,被项子熙骂得再惨,她也甘之如饴啊! 她快乐地仰高头看向项子熙,结果他看都不看她一眼,仿佛看她会污了他的眼似的,迳自喝起茶来。这是在给她下马威吗? “当然不是,大人岂能跟你在大庭广众之下碰头?”张勇轻蔑地哼了哼。项子熙所接的密旨,除了身边的亲信知晓,其他人是一无所知,对于上头交代下来要办的事一律办好便是,并不会过问,像“使逍遥居士的名声迅速传散开来”这事儿,就是底下的人努力办成的。 “是、是,大人可是千金之躯,岂能跟我这种粗鄙小人在大庭广众下碰面啊! 全吉祥忍不住语带讥讽。 “注意你的嘴,别逞口舌之快。”张勇可不许有人用不敬的口吻说项子熙。 “是,我知道了。”全吉祥强忍着不在他背后偷扮鬼脸。这人不知是真心护着项子熙,或是想拍项子熙马屁,居然教训起她了。依她说,这京城还真多人爱教训人。 张勇领着她穿过大街,走过大大小小的胡同,绕得她头晕眼花,终于把她带到一间种植一排绿竹的清幽屋舍前。此时,全吉祥已分不清身处在哪条胡同里了。 “你先进去,大人稍后就到。”张勇命道。 “我自个儿开门进去?”全吉祥感到些许不安,这中年男子把她带到这里,会不会在屋内暗藏机关谋害她? “我也可以一脚踹你进去,自个儿选!”张勇不客气地说道。 “哈哈!不劳大哥动用您的腿,我可以自己走进去。”不管了!进去就进去,如果对方真有心谋害她,她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既然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就放大胆走进去,免得被人瞧扁了。 全吉祥很想表现出勇敢果断的模样,可她前进的动作看在张勇眼里却是缩头缩尾,随时都有可能会溜掉似的。他摇了摇头,想不透项子熙怎么会找上全吉祥?他真的是想不透啊! 全吉祥畏畏缩缩地推开未上锁的门板,转头看了看正监视她的张勇,她轻咳两声,装模作样地挺起腰杆,佯装大方地踏入屋内。事实上,她很怕屋内会突然窜出一个人,劈头就给她一顿好打。 从前她刚被卖到“怡红院”时,若不肯学金姨娘交代的琴棋书画,龟奴总会冲过来给她一顿好打,她被打怕了,可是骨子里又不肯乖乖顺了金姨娘的意,所以她的琴棋书画是学得零零散散,反正教导她的也不是多高明的师傅,只要在金姨娘那儿过得了关就成。 她已经许久不曾被打过了,怎么现下又回想起想要遗忘的过去呢?难不成项子熙给她的感觉就像金姨娘?难不成她觉得今天差点坏了事,项子熙就会和金姨娘一样狠狠地惩罚她? 她心下很明白他和金姨娘是不同的,金姨娘是底下的妓女若不顺她的意,马上就会用尽各种阴毒的方法狠狠惩罚不听话的妓女;而项子熙不一样,他会淡淡一笑,以极其温柔的口吻说着可怕的惩罚,可是他也仅是口头说说,并没真的动手打过她,也没用恶毒的手段惩罚过她。 但,她却觉得如果他真的发怒,绝对会比金姨娘更可怕。 真的很奇怪,像他那种彬彬有礼的富家公子哥儿,发起火来能可怕到哪儿呢?一定是她又在胡思乱想了。 算了,管他发起火来是不是很可怕,她只要尽力将他交代的事办好,他的火气就不会发到她身上来了,呵! 结果,她的恐惧全是庸人自扰,屋内除了洁净的竹编桌椅,根本就没有藏人准备好好教训她一顿,为此,她松了口气,自觉对项子熙过意不去,因为她居然将堂堂的吏部员外郎和“怡红院”的老鸨相提并论,这算是严重污辱他的人格啊! 幸好他不知道,否则一定会想狠狠掐死她的,呼! 第四章 项子熙随后来到小屋,进门即见全吉祥正无聊地托着腮帮子、晃着腿,坐在竹椅上。 “项大人,您可来了。”全吉祥见项子熙出现,立即跳起身,热络地问候他,正因为知道待会儿要挨骂了,她才会如此热情地讨好他。 “坐。”项子熙并没有责骂全吉祥的意思,是他没料到户部尚书的二夫人会这么快派人来找全吉祥,且全吉祥并不认得户部尚书的家仆穿着,是他思虑不周,怪不得全吉祥。 全吉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色,见他没有生气的迹象,总算松了口气,照他的意思乖乖坐下。 “据我所知,你已经答应要到户部尚书府了是吧?”项子熙已从张勇口中得知全吉祥与户部尚书二夫人三天后的约定。 “答应是答应了,不过那是唯一脱身的办法,户部尚书府我不会去的。”全吉祥太清楚自己有几两重,骗骗升斗小民还可以,加上先前欺骗项子熙不成反而与他定下协议的经验来看,她骗户部尚书夫人的事要是一个弄不好被发现了,说不定会掉脑袋,她可不想重蹈覆辙。 “不,你要去。”项子熙的目的就是送全吉祥进户部尚书府,可容不得全吉祥说不。 “什么?项大人,您在跟我开玩笑是吧?那可是户部尚书府啊,不是寻常人家,我什么都不懂,去那里马上就会被拆穿,我这条小命对您来说是不重要,但对我而言,可是宝贵得很,我不去。”全吉祥头摇得如博浪鼓,坚持不肯去。 “你放心,在送你进户部尚书府前,该知道的,我全都会告诉你。” “等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早就料到户部尚书的夫人会请我入府?”全吉祥听出他话中端倪,惊讶得扬高声调,她明白了,他之所以要她继续在街上摆摊骗人,等的就是今天。 “是又如何?”项子熙挑了挑眉睨问。 全吉祥被他的反问弄得哑口无言。是啊!他说得没错,他早料准户部尚书的夫人会请她入府算命,被她知道又如何?她不过是个无举足轻重的小人物,他根本就不会在乎她的感受,为此,她感到有些气闷。 “你只要照我的吩咐去做就不会有事。”项子熙未将他的不悦放在心上,续道。 “你话说得倒好听,如果真出了事,也是我出事,到时你撇得一干二净,我能奈你何?”她刻意将嘀咕音量放大,这可是攸关生死大事,她当然不会等闲视之。 “你放心,如果真出了事,我会想办法救你。”项子熙向全吉祥保证,不会随便让他牺牲的。 “场面话谁都会说,早知道你是要我去骗户部尚书的夫人,我就不会答应你了。”全吉祥再一次认为自己很蠢。 “你的意思是想再回大牢去?”项子熙语带威胁。 “鬼才想回到那个鬼地方!”她恨恨道,她不想回大牢,也不想去骗户部尚书的夫人,她只想当街头小骗子,可不想当人人喊杀喊打的大骗子,可是现下该怎办?骗与不骗已是骑虎难下,她怎么会这么倒楣啊! “你已经和户部尚书府里的丫鬟约好了,你若不去,就再也无法在街上摆摊算命当逍遥居士,或许当逍遥居士对你来说并不重要,你还有其他谋生能力,我何必多事管你三餐是否能继续温饱,会不会被房东赶出大杂院,你说是吗?”话说得好听,像是让全吉祥自由选择,实际上是在逼全吉祥照他的安排去做。 “……”全吉祥岂会听不出他言下之意,而他说得没错,如果她运气好,没让他抓回大牢再关起来,不当逍遥居士后她能做什么营生?所能想到的不外乎是一堆骗人的把戏,难道要靠如意在“欢喜楼”跑堂养她吗?如意赚的那一点银两可不够养活她们两人,更甭提继续住在大杂院中。 “你这个坏人!”全吉祥骂着,百般不愿踏上他早安排好的路子。 “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好人。”项子熙知道这样对全吉祥很无情,但他一定得办好皇上交代的密旨,因此才会逼迫全吉祥妥协。 “慕淡幽没嫁给你,算她运气好。”一股火正在胸腹间窜烧,她恨恨地踩上他的痛脚,等着看他脸色铁青、勃然大怒的模样。 “你说得没错。”项子熙非但没发火,还很认同她的话。 “如果我死了,我一定会化成厉鬼天天缠着你,让你哭爹喊娘,而且这辈子甭想娶到老婆。”没踩着他的痛脚,只好说出最恶毒的恐吓来吓唬他。 “你可以多带点朋友一起来,会热闹点。”项子熙没被她吓着,反而提出更好的建议。 可恶啊!他怎么会这么滑头?!全吉祥气得直跳脚,双手抓扒头发,恨不得伸出十指抓花他那张俊逸的验孔,看他还能不能这么悠哉。 气死她了!她快被他给气死了!不管她说什么,他还是一派的云淡风轻,而她却已经被他气得得了严重的内伤。 他果然是她命中的煞星,终有一天,她会被他气得吐血身亡。 全吉祥被他气得直跳脚的模样,令他觉得很有趣,尽管全吉祥脸上上了胶,表情依旧变化丰富,那样变幻无穷的表情令他百看不厌,也让他更想看全吉祥的真面目了。 “你直盯着我看,是不是又想说什么气死人不偿命的话来?告诉你,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她和项子熙算是撕破脸了,项子熙摆明了不顾她的死活,她还有什么话不敢说。 “你想太多,我不过是在想你真实的模样长得如何罢了。” “我没你长得好看,没什么好看的。”没想到项子熙竟会是想知道她的长相,教她不小心被口水呛到,论长相比她好看的人太多,项子熙没事干么好奇?况且在他眼中,她可是个小伙子,不是姑娘家,他对一个年轻小伙子的长相有兴趣,是不是脑袋有问题? “是吗?”项子熙淡淡一笑,并不认同全吉祥的话,许是因为他觉得全吉祥挺有趣的,加上全吉祥有一双灵活大眼,他便自动认定全吉祥应该长得活泼机灵,褪下逍遥居士外袍的全吉祥应该会是个调皮的少年郎。 “总之,你别管我的长相,只要我办妥你交代的事,咱们俩就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相欠,日后若在大街上碰头,我会装作与你素不相识,绝不会借故攀谈污了您项大人的好名声,所以你尽管放心。”她是什么身分自个儿清楚得很,方才领她来的中年男子可是暗示得再清楚不过,项子熙出身名门世家,哪能和她这种在烂泥里打滚的人扯上关系。 只是知道归知道,心里仍会很不是滋味,其实她也没多差不是吗? “原来你这小子私下想了这么多,我不与你在‘龙凤酒楼’碰头,是因为目前不适合让外面的人知道你我熟识,那会妨碍到接下来要进行的事,待事情都处理好,就不会有这层顾虑了。”项子熙好笑地揉了揉全吉祥的发,把全吉祥当成是可爱的弟弟看待。 “哎!我的头发都被你弄乱了。”全吉祥没想到他会突然揉她的发顶,这疼爱的动作让她先是一愣,心头有股暖流流过,紧接着想到她和项子熙非亲非故,他突然待她好,不是很奇怪吗? “你一个大男人居然像个小姑娘一样扭扭捏捏,不过是弄乱了头发不是吗?”项子熙觉得全吉祥的反应太过可笑。 “谁是小姑娘?!我只是特别爱惜我的头发,不跟你说这些,你到底要不要告诉我户部尚书家的事?还有我进去该做些什么?”怕会露馅,全吉祥佯装发火转移话题。 项子熙见全吉祥气得鼓起腮帮子,忍不住笑了出来,全吉祥以老迈的逍遥居士外表做出稚气的动作,实在是很可爱。 不过可爱归可爱,正经事还是要做,他仔细地对全吉祥说明有关户部尚书府所有重要成员,以及曾经发生过、仅有少数人知晓的事件。 全吉祥瞪大眼听他细述官家秘辛,听闻田正文娇美的二姨太为了争宠而害死三姨太,她就吓得全身起鸡皮疙瘩,项子熙又说找她入府的是害死了人,心里有鬼的二姨太,她一听更是怕得不得了,牙齿不住打颤。 “那二姨太那么狠毒,我去了,她会不会看我不顺眼,顺便也把我给害死?”杀一个人是杀人,杀两个人也是杀人,谁晓得那位二姨太会不会杀人成瘾啊! “有我在旁边护着,你怕什么?” “你的意思是说,你会陪我一块儿到户部尚书府?!”本以为要孤身一人独闯龙潭虎穴,听他这么说,她登时减轻了不少内心的恐惧。 “不错。”项子熙承诺。 有了他的保证,全吉祥果然不再担心害怕。她的想法很简单,如果真要死,起码有项子熙陪她一块儿死,黄泉路上就不寂寞了。 于是她努力记住项子熙要她进户部尚书府,面对二姨太时该有怎样的表现,及说什么样的话,摆出什么架势,她一一牢记,就怕一个不小心出了岔子会大祸临头。 三日后,全吉祥依照约定来到户部尚书府,户部尚书府内的雕梁画栋、假山流水全让她看傻了眼,长到二十岁,她从未到过如此富丽堂皇官宦人家,这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她竭尽所能不让自己表现得像个未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可是愈深入户部尚书府,看见一座座精致的亭台楼阁,她实在没办法控制对户部尚书府的惊叹。 “咳!”跟随在他身后,已易容改装成徒弟的项子熙轻咳了声,要他快快回神,别沉醉于眼前的美景。 项子熙的咳声总算让全吉祥回过神来,她连忙收敛心神,表现出应有的仙风道骨,仿佛周遭的一切是凡尘俗物,入不了她的眼。 小菊领着他们师徒二人前去二姨太居住的“承花居”,为了潜入户部尚书府,项子熙特意将脸抹黑黏上大胡子,且为了改变身形,他于胸腹绑了一条小被,使身形看起来较为臃肿,不让人轻易将逍遥居士的徒弟与他联想在一块儿。 “居士,您这徒儿先前我怎么没见过?”小菊疑惑地看向后头的项子熙。 “唉!小菊姑娘有所不知,我这徒儿生性贪懒爱吃,常跑得不见踪影,甭说是你,许多人也不晓得本居士还有他这么个懒徒儿。”全吉祥藉机损项子熙一番。 全吉祥所玩的小花招,看在项子熙眼里只觉有趣,并不以为意。 “原来如此。”小菊身在户部尚书府里见过太多贪懒爱吃的仆役,于是便没将全吉祥的徒儿放在心上。 成功骗过小菊,全吉祥偷偷朝项子熙丢了个得意的眼神,项子熙挑了挑眉,忍着笑。 “二夫人,奴婢将逍遥居士带来了。”小菊很快地将他们带到,在厢房门前通报。 “还不快请居士进来。”二夫人楚娴淑娇声道。 “是,居士,请。”小菊马上将他们请入内奉茶。 全吉祥道貌岸然进到花厅中见楚娴淑,但见楚娴淑面容姣好、风情万种,嗓音柔媚蚀骨销魂,莫怪会成为户部尚书田正文最宠爱的夫人,只可惜楚娴淑的心并不如外表美丽。 项子熙站在全吉祥身后,低垂着头像是个没见过大场面的乡下人。 “逍遥居士,我盼了您许多天,您总算是来了。”楚娴淑扬唇娇笑,卖弄风情。 “老朽失礼,请夫人勿怪。”全吉祥朝楚娴淑打揖赔罪,见到楚娴淑后,她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地遵照项子熙先前所教授的去做。 “呵呵!居士肯来,小女子高兴都来不及了,怎可能会责怪居士呢?”楚娴淑再次掩唇娇笑,媚眼儿瞟啊瞟,打量眼前的老头儿,外头传言逍遥居士相命奇准无比,小菊也说有人说逍遥居士不只会算命,连看风水、通鬼神都难不倒他,经她仔细一瞧,这逍遥居士看起来仙风道骨,似真有点本事,不管逍遥居士是否真如外传那么厉害,待会儿就知道。 全吉祥淡笑不语,一派轻松地任由楚娴淑打量个够,其实心里紧张得很,怕楚娴淑会认出背后的项子熙;怕楚娴淑发现他们进府另怀目的;怕楚娴淑看穿她是个骗子,一气之下将她和项子熙都给杀了……唉!这儿令她感到害怕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项子熙心知自己的存在一点都不惹人注意,目前最重要的是全吉祥能否顺利骗过楚娴淑,使接下来的计划顺利进行。 “居士请坐,是这样的,小女子听闻居士相命奇准无比,所以想请居士来替我算一算。”楚娴淑道出请他们来的用意。 “是,请夫人在纸上写下您的生辰八字,让老朽为夫人卜卦。”全吉祥落坐在楚娴淑对面,身后的项子熙自提箱中取出八卦与纸笔,八卦摆放在全吉祥身边,笔沾上墨连同纸一并交给楚娴淑。 楚娴淑接过,迅速写下她的生辰八字,再交还给全吉祥,全吉祥接过马上有模有样做出卜卦的模样。 “不知夫人想要问什么?”嗯,上头的八字和项子熙先前告诉她的一样,没有错。 “嗯……就问问我近来的运势好了。” “我卜出的卦象乃泽水困,夫人,请恕老朽直言,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夫人见谅。”全吉祥打揖沉重说道,为了今天,项子熙可是教了又教,她知道他正站在身后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看她有没有做错,不想让他嘲笑她连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她以再三演练过的口吻说出他教导过的话。 “居士直言无妨。”楚娴淑见他一脸沉重,心下感到紧张,偏又不愿表现出来,故作镇定。 “卦象显现出的泽水困乃为困卦,在运势方面为凶,夫人,您是否正身处于困境?” “呵呵!居士可真爱吓唬人,我乃堂堂户部尚书的二夫人,岂会身处困境?”楚娴淑干干一笑,嘴硬不承认她当真是身处困境,原以为暗中除去三姨太,老爷就会将全副心神放在她身上,怎知老爷的心回到她身上一段日时后,又往外飞驰,听说近来老爷相中了一名年轻貌美的姑娘,且有意纳对方进府,要她如何不担心新的三姨太会威胁到她在府内的地位?但此事只能暗地里担心,还是不方便对外人摊开来讲。 “既然夫人这么说,那么是老朽算错了,老朽带着徒儿就此离去。”全吉祥马上起身告退。 项子熙跟着全吉祥做出收拾东西离开的动作,全吉祥的表现比他预期的要好,看来全吉祥的确下过一番功夫。 “居士请留步,您才刚来,怎么说走就走呢?我还没请教完呢!”楚娴淑见全吉祥要离开,心慌地立即留人。 “夫人不是认为老朽算得不准?如此老朽再留下不过是耽误夫人的时间,还是就此别过。”喝!这项子熙挺厉害的,居然能料到楚娴淑会说他算不准,且也料到当她说要离开时,楚娴淑会马上留人,什么事都被项子熙算到了,这项子熙根本就比她适合扮演招摇撞骗的逍遥居士。 “居士莫气,小女子绝无瞧轻居士本事的意思,方才是小女子思绪不周,没能想到一些细微小事,才会对居士不敬,还望居士见谅。”既然逍遥居士已算出她正处于困境之中,她当然想要藉逍遥居上之力除去心头的烦忧。 “既然夫人这么说,老朽自然不会将此事搁在心上。”全吉祥一笑,坐回原位。 项子熙再将已收起的八卦纸笔放回原位,在他低头摆放时,悄悄对全吉祥抛去一记赞赏的眼神,要全吉祥继续保持下去,原先在来户部尚书府之前,他还有点担心,但见过全吉祥的表现后,即知接下来他可以放心了。 全吉祥接收到他赞赏的眼神,得意一笑,嘿!嘿!项子熙可是清楚瞧见她骗人的本事,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认为她骗人的功夫不到火候。 “居士不愧是修行之人,宽宏大度着实令小女子佩服。”楚娴淑吹捧着全吉祥,就怕他又不高兴掉头离开,她可是有许多事想要求助呢! “夫人过奖。”呼!多亏了项子熙料事如神,才让她应付得了楚娴淑,如果拿她在宣武门大街上耍弄尽说好话的那一套,绝对骗不了楚娴淑。 “我听丫鬟小菊说,居士也精通于看风水、通鬼神是吗?” “说精通倒是不敢,只能说略知一二。”全吉祥故作谦虚。 “居士,您就别再谦虚了,小女子对通鬼神这方面有些好奇心,不知居士能否略说一二?” “既然夫人有兴趣,老朽就说些山中奇遇让夫人听听。”项子熙曾说楚娴淑会对通鬼神一事特别有兴趣,这也被他料中了,全吉祥不得不再次佩服项子熙。 “师父,弟子腹痛如绞,想上茅房。”项子熙见全吉祥应付自如,心想无须为全吉祥担心,他不能老待在这里干耗时间,得去勘查户部尚书府的地形,于是弯腰佯装痛苦抱着腹部。 “哎!你这混小子,为师的不是要你别贪嘴吗?”全吉祥听见他要离开,心下有些慌,项子熙约略对她提过,要她进户部尚书府是因为他想入内找一样东西,他没表明是什么东西,她也没多问,仅了解他会随时自她身边离开,前去寻找他所要的东西,这时,她就得自求多福。 为了小惩他丢下她一人,她故意小骂他几句。 “小菊,你还不快带这位小哥去茅房那儿。”楚娴淑一听见逍遥居士的徒弟腹痛,以绣帕掩住口鼻,不掩脸上厌恶之情,若非有求于逍遥居士,她真不愿意让这些下等人进入她的“承花居”。 “快去!快去!若不小心拉在裤子上,岂不是熏臭了夫人娇贵的鼻子。”能光明正大臭骂项子熙的感觉真不错,嘻! “这位大哥,请随我来。”小菊深怕他真会拉在裤子上,与他保持一段距离,带着他速速到茅房,免得碍了二夫人的眼,惹得二夫人不高兴。 “谢谢姑娘。”项子熙装作很急切,提着裤子跟在小菊身后匆匆离去,对于全吉祥那点报复的小心思,看在他眼里就像是街头顽童玩的小把戏,并未放在心上。 “呵呵!我那徒儿生性又蠢又懒,让夫人见笑了。”再补上一句,爽快! “呵,居士,您刚不是提到曾在山中遇到神仙降临一事吗?能跟小女子再多说一点吗?”楚娴淑懒得管逍遥居士的徒儿是否好吃懒做,她只关心她想关心的。 “这是当然,那一日晴空万里……”全吉祥为了绊住楚娴淑,让项子熙有更多时间找他所要寻找的东西,开始滔滔不绝说着编造出来的故事,取信于热衷旁门左道的楚娴淑。 项子熙假意上茅房,与怕脏污恶臭的丫鬟小菊约好等他上好之后,就在茅房附近相见,免得让她闻尽恶臭。而顺利摆脱掉小菊后,他避开往来家仆,以主屋为中心点往四周勘查,将所有建筑、空间与造景能让人藏身的地方一一在脑海中绘制成图。 此举是为了以防万一,倘若不小心被人发现他与全吉祥另怀目的进入户部尚书府,对户部尚书府先有充分的了解,他和全吉祥才有办法全身而退。 且依他估计,田正文不会随便将侵吞的金银财宝放置在容易让人发觉之处,定是隐密藏起。在无法得知藏放处之下,他断然不可能在今日少许的时间寻到,是以今日才会以勘查户部尚书府的地形为主。 他足不沾地掠过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使人无从察觉他的潜入,顶多以为是一阵风掠过。 很快地,项子熙来到仆人居住的屋舍外,正巧迎面走来两名中年家丁与仆妇,项子熙立即藏身到一棵大树之后,不让两人发现。 “老子碰上你这娘儿们就倒楣透顶。”吴富贵气急败坏骂着妻子。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不过是要你别再赌钱,你瞧咱们都有一把年纪了,甭说享清福,竟然还要到尚书府来为奴为婢,看人脸色过日,你以为咱们会过这样的日子,是谁害的?”想到愈活愈贫苦,万金珠不免感到委屈而哭了起来。 “你这臭娘儿们哭个什么劲?!如果不是你一直在旁边唠叨,老子会每赌必输吗?你以为老子喜欢当奴才啊!假如不是你生的好女儿,咱们根本就不必"从乡下逃到京城来。”吴富贵愈说火气愈大。 “我唠叨也是为你好啊!你自己爱赌卖了田地,最后连亲生女儿也给卖了,要不是我帮人洗衣带孩子,你早就饿死在路边了。”万金珠对吴富贵有一肚子的埋怨,她这一辈子可说全葬送在吴富贵手中。 “你还敢说,当初我把湘湘卖到‘怡红院’去,你不也没反对?老子把她卖给金姨娘也是想她在‘怡红院’可以吃香喝辣,总好过跟着咱们三餐不继,而且卖了她,就可以偿还赌债,你说养儿育女为的是啥?不就是让他们好好回报亲恩吗?结果湘湘她是怎么回报咱们的?三年前居然敢从‘怡红院’偷跑,那金姨娘可不是好惹的人物,湘湘跑了,金姨娘上门讨不到人,咱们俩被打得半死,这些事难道你都忘了?幸好老子身子骨强健,能带着你连夜逃跑,否则咱们真会被湘湘那不知好歹的臭丫头给害死!”讲起亲生女儿自“怡红院”逃跑一事,就像是火上加油,让吴富贵气得横眉竖目。 “哎哟!要死了,你小声点,让别人听见是会笑话咱们连亲生女儿都给卖到妓院去的。”万金珠怕被旁人听见,忙捂住丈夫的嘴。 躲在大树后的项子熙无意间听到私密的家务事,没想到这两人将亲生女儿推入火坑,竟无一点悔意,他不禁同情起他们口中那个叫湘湘的姑娘。 “怕什么?!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没人会听见。”吴富贵拉开妻子的手,嘴里念念有词咒骂他那不知好歹的女儿。 “总之卖掉湘湘是你的主意,我没反对是因为你是一家之主,你可别老是将我拖下水。”万金珠不愿担起责任,推给丈夫。 “真是好笑,谁不知你也怕那些债主凶神恶煞找上门,我卖了湘湘解决掉那些债主,你心里不知有多开心。”妻子心里想什么,吴富贵可是清楚得很,他们俩夫妻是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谁。 “好了,别再说了,总之咱们好不容易在这里稳当过日子,你就别再赌了,你再这么赌下去,债主若找上门,咱们可是会被赶出去的。”万金珠可不想再过被人逼债的生活。 “少啰嗦!老子总有一天会赢回大把银子。”吴富贵根本就没把妻子的话放在心上,两人边说边走,渐渐远离项子熙的视线。 待他们俩走了一会儿之后,项子熙自隐身处走出,鄙视两夫妻卑劣的行为。 那个叫湘湘的姑娘倘若知晓她的爹娘对她逃跑一事,非但不感到开心,反而还气她拖累父母,她一定会很伤心。 项子熙感叹之余想到他离开太久,得赶紧回去以免惹人怀疑,立即施展轻功左躲右闪,火速赶回他与小菊所约定的茅房旁的见面地方,两人一同回“承花居”。 一路上小菊不住嘀咕抱怨他去太久,让她等上许久,项子熙则畏畏缩缩、小心翼翼向她赔罪,兼说明他的肚子有多疼,使小菊对他更加厌恶,更不愿听他在茅房待上许久的理由。 当他们回到“承花居”时,全吉祥早已说得天花乱坠,唬得楚娴淑一愣一愣。 “师父,徒儿回来了。”项子熙扮演着老实可欺的徒弟。 “既然肚子舒坦了,就站在一旁吧。”呼!总算是回来了,她还以为得再撑一阵子。 “是。”项子熙乖乖听从她的吩咐。 “居士,您在这数十年间遇上这许多神奇的事,是不是老天爷特别安排来助你修行?”楚娴淑看都不看他一眼,问着全吉祥。 “呵呵!这世间万物皆讲求缘分,老朽能够有那些奇遇乃机缘巧合,一如老朽和夫人相识也起于一个缘字。” “咳!咳!”项子熙轻咳,要全吉祥长话短说,该收尾退场了。 “居士说得真好,咱们能够相识,的确是难得的缘分。”楚娴淑认同全吉祥的说法。 “既是有缘,有件事在老朽刚踏入夫人的厢房时就想告诉夫人,却又担心会吓着夫人……”收到了项子熙的暗示,全吉祥祭出今日的重点来收尾。 “居士有话直说无妨,小女子虽然外表娇柔,但也不是容易被吓着之人。” “那就好。是这样的,老朽见到夫人时,并不仅仅见到夫人一人。”全吉祥以神秘的口吻说道。 “什么意思?”楚娴淑一愣。 “在夫人身后还站了一名口吐白沫枉死的年轻女子,她一直以含恨的目光望着夫人。”全吉祥等着看楚娴淑吓得屁滚尿流的模样。 丫鬟小菊一听全吉祥这么说,已吓得全身不住颤抖,下意识站离楚娴淑远一点,不想死不瞑目的三夫人认为自己和三夫人的死有关。 “居士真爱说笑,小女子平日不与人结怨,怎么会有枉死的年轻女子含恨跟在我身后。”楚娴淑听全吉祥这么说,脸色登时呈现死白,却又故作镇定,心下不住揣想是枉死的三夫人心有不甘,想要讨回公道是吗? 可恶!还没想出办法让老爷不将新的三姨太迎进门,就又得知死不瞑目的三姨太跟在她身后,事情如此不顺,是老天爷存心和她作对? “夫人不信也好,老朽仅是说出来让夫人参考,时候不早,老朽也该告辞了。”全吉祥起身告退。 “居士,您能不能把那年轻女子的模样再说得清楚些?”楚娴淑害怕至极,倘若被她害死的三姨太有意向她报仇,她得及早想出对策啊。 “她的高度不及夫人,双目圆瞠,穿着一袭秋香绿的衣衫,至于体态则是比夫人丰盈。”全吉祥照本宣科说着三姨太死后被人发现的穿著打扮。 楚娴淑听全吉祥将三姨太死后的模样说得无比准确,娇容已面如死灰,整个人软坐在椅中,至于小菊则是吓得哭了出来。 项子熙丝毫不同情地冷眼看着楚娴淑的反应,明白全吉祥说的话已然奏效,想要既惊且怕的楚娴淑不求助于全吉祥都难。 “呵!不过夫人不信老朽所言,所以这些话听听就算,老朽告辞。徒儿,咱们走吧。”全吉祥也一点都不同情吓傻的楚娴淑,这女人为了争宠害死了另一个女人,没被抓入官府严惩已经是太便宜她了,区区一吓,算得了什么。 “是,师父。” “居士,请留步,请你一定要帮我。”楚娴淑终究是抵抗不了内心的恐惧,哭着向全吉祥求助。 “是啊!居士,您一定要帮帮我家夫人。”小菊跟着哭花了脸,她所侍候的二夫人身旁有着三夫人的冤魂,不就表示她成天和死去的三夫人在一块儿?她不要和女鬼同处一室,她不要! 目的达成!项子熙与全吉祥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全吉祥拿出先前在家中仿照着书所画出来的符咒交给楚娴淑,要她天天带在身上,待他回去斋戒沐浴,三日后即登门为楚娴淑驱鬼。 楚娴淑抖颤着手接下黄符,一再跟全吉祥确定三日之约,最后才百般不愿地放人离去。 顺利达成任务,全吉祥暗自开心,所有项子熙交代的话她全说了,也得到项子熙所要的结果,哼哼!经过今天,项子熙一定会对她刮目相看。 项子熙与全吉祥在户部尚书府的家丁带领下准备出府,他们行走于回廊,穿过花园,吴富贵与万金珠夫妻俩正巧迎面而来,两个人不时拌嘴,见有来客,夫妻俩这才悻幸然住了口。 全吉祥与他们两夫妻擦肩而过,浑身尽冒冷汗,她作梦都想不到会再见到他们——她的亲生爹娘! 本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面,怎料想得到他们也来到京城,且就待在户部尚书府里。 擦肩而过后,她竟会依恋地回头望,看见他们两人又开始低语拌嘴,那画面熟悉得令她双眼顿时蒙上一层薄雾,随即又倔强地转回头,不再看他们。 项子熙没有察觉他的异样,见他回头,以为他是好奇两夫妻的争吵内容,看见那对夫妻,项子熙再次忆起不小心听见的谈话,他无法理解那对夫妻是以怎样的心情将亲生女儿推入火坑,他们可曾感到后悔? 项子熙与全吉祥两人心情各异地离开了户部尚书府,全吉祥因受到太大的震撼,心情久久无法平复。 第五章 项子熙与全吉祥两人一路无言,并肩回到项子熙租在翠竹胡同的屋舍去,一进到里头,全吉祥便找了最近的一张竹椅坐下,一副很疲累的模样,事实上在她心头挥之不去的,始终是父母的身影。 她以为就算再见到无情地将她卖掉的爹娘,也不会有任何感觉,不会心痛,不会难受,会将他们当成陌生人一样看待,结果她的心依旧会痛、会难受,原来她并不如自己所想的坚强。 “辛苦你了。”项子熙见全吉祥累瘫在椅子上的模样,轻笑。 “你的确是让我很辛苦,要知道应付楚娴淑可不是件简单的事,若不是我够聪明机灵,唬得她一愣一愣,早就被她给看穿了。”全吉祥故意说得特别夸张,不让项子熙看出她的异样。 “如果你不够聪明机灵,我就不会找你了,不是吗?”对于全吉祥将功劳全揽在自个儿身上,项子熙一点也不在意,没费事与全吉祥争论若非他料事如神,全吉祥如何事先与他套好招骗过楚娴淑。 “算你会说话。”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过去的就让它全都过去,不要再想了,今天她在户部尚书府里什么人都没见到,没有! “我们认识也好一段时间,我除了知道你叫全吉祥,和全如意住在泉水井胡同的大杂院里以外,对你的过去是一无所知,你在家乡也扮成江湖术士吗?”会问起全吉祥的过去与身世,皆因今日听闻了一个姑娘悲惨的遭遇,教他想起全吉祥之所以到处招摇撞骗,应该也是有可怜的身世,才会使全吉祥不得不以欺骗他人银两的方法来谋求生存。 “我的过去无聊得很,有什么好知道的,而且家乡里的人都知道我有几两重,扮江湖术士骗得了谁?你以为我有那么傻吗?”项子熙突然问起她的过去,教她浑身不自在,不过她尽力表现出轻松自若的模样,不让项子熙瞧出端倪。 “那你在家乡都做些什么?”项子熙想象不出全吉祥在家乡不油腔滑调的模样。 “我就这里走走,那里坐坐,没做什么啦。”全吉祥对他摆了摆手,语气满是不在乎。她在家乡是被困在“怡红院”的小桃红,整天待在“怡红院”里,哪里也去不了,不过最后还是让她偷跑成功,想来便感到得意。 “你爹娘呢?他们是做什么的?你有几个兄弟姊妹?”全吉祥有透露等于没透露,项子熙察觉全吉祥不愿吐实,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 “我爹娘他们是种庄稼的,我家中除了我以外,没有其他兄弟姊妹,奇怪,你问我这么多做啥?我告诉你,你瞧我在京城一副怕事的模样,就知道我在家乡也是只软脚虾,我没犯了事或杀了人逃到京城来,你不用急着想把我抓回大牢去。”项子熙一个接一个深入的问题,让她极不舒服,她不想让项子熙知道她的过去,她的过去一点都不光彩,假如项子熙得知她有不堪的过去,他还能这么跟她说说笑笑吗?他难道不会瞧不起她吗? “我会问自然是想多了解你,我的事你知道得清清楚楚,你的事我却是寥寥可数,我们算是朋友不是吗?没有朋友会不知道彼此的事不是吗?”项子熙自动将两人归类为朋友,说得理所当然。 “谁跟你是朋友了?!有朋友会开口闭口就说要抓朋友进大牢蹲吗?朋友应该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这算哪门子的朋友啊?!”全吉祥大声抗议,他们什么时候成了朋友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哪是他说了就算的。 “懂得明辨是非的人见到朋友误入歧途,为免朋友一错再错酿成大祸,毅然决然将朋友关进大牢是正确的做法,至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一点,来日方长,咱们可以慢慢体会。” “你的脑袋一定有问题,谁说我要跟你做朋友了?”她被他说的一长串朋友给弄得头晕脑胀。 “你为什么不跟我做朋友?”项子熙满脸疑问,平时想和他做朋友的有一大堆,全吉祥居然说不要跟他做朋友,这倒是奇了。 “谁要跟你做朋友?更何况,你是堂堂兵部尚书的长子,又是吏部员外郎,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而我是在宣武门外大街上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我们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怎么可能当朋友?”全吉祥不知他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气呼呼地解释给他听。 “我小弟跟一群马贼是朋友,我跟江湖术士又怎么不能当朋友?”项子熙举例。 “你是说那个抢了你老婆的小弟有一群马贼朋友?”难怪!就是误交匪类才会连大哥的老婆都抢,虽然是皇上赐婚,也是不该,谁晓得他是不是在背后动了什么手脚,才让皇上下旨赐婚。 “嗯。” “难怪你会抢输他。”人家有马贼献计,而他奸诈归奸诈,可也敌不过一帮马贼献出的阴谋诡计啊! “现下我结交了你这个朋友,就不用怕我小弟那帮马贼朋友了。”项子熙明白全吉祥又在心里暗暗同情他被抢了老婆,同他打趣。 “怎么说?” “我小弟的那帮马贼朋友若是乱来,你可以开坛作法制住他们不是吗?” “你当他们是鬼吗?还要我开坛作法,你明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还跟我开玩笑,你爹知道你小弟交了马贼朋友难道没说什么?”假如一张黄纸加上几句咒语能制住一帮人,那她就真是活菩萨了,不过想到他所说的她以黄纸镇住一帮马贼,她还是觉得很有趣的笑了。 “我爹觉得子尧的那帮马贼朋友很有意思。” “难道都没人说什么?他的妻子呢?也由着他胡来?”全吉祥简直不敢相信,项家可是有头有脸的官宦人家,听说皇上非常器重他们,他们私下这么胡来行吗? “皇上说做得好,淡幽和他们也处得很好,没啥问题。”子尧成功成为一帮马贼的头头,且编入麾下,让镇守大汉的军队阵容更加庞大,皇上高兴都来不及了,岂会责罪。 “什么?!我发现你们这些富贵人家想的真的和平常人不一样。”连皇上都这样,这是不是人家所说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每个人的想法都一致,岂不是太无趣了,朋友,你想不想告诉我,你为何会离开家乡。”绕了一圈,又绕回正题。 “就跟你说我家乡的事没啥好提,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说了,我爹我娘他们是老实的村夫村妇,我家祖上留有一块地,我爹娘平日时耕地种田,至于我呢,因为他们非常疼爱我,舍不得我下田,所以我就当个不肖子整天吃喝玩乐,后来我爹娘因病相继去世,我生活没了着落依靠,就把祖传的田地卖了,钱也很快被我花光,我心想与其留在家乡干耗,不如来京城闯一闯,就上京城来了。”全吉祥俐落地编造假的身世背景。 “那你和全如意是怎么认识的?” “如意啊,他和我住同一个村子,也是生活没着落,我们就决定结伴上京。”她简略带过如意的事,没让项子熙知道如意曾是乞丐。 “原来你和全如意是同村的朋友,你的本名叫什么?”项子熙盯着全吉祥的眼睛问,刚才全吉祥说的,他一个字都不信,因为全吉祥说得太轻快、太流利了,就像先前他教他说谎欺骗楚娴淑一样,仿佛全吉祥早就预料有人会问及他的身世背景,也早就想好一套说词。 “……全吉祥就是我的本名。”全吉祥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一怔。 “你的朋友叫全如意,你叫全吉祥,这两个名字看来就像是刻意取的,你们俩仅是朋友,并非亲人,却名为吉祥如意,实在很难教人相信这是本名。”项子熙指出不容忽视的疑点。 “对我而言,全吉祥就是我的本名。”全吉祥不管他看穿她说了多少谎,无畏地直视着他的眼说道。 “你说得对,我所认识的朋友就是全吉祥这个江湖术士,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既然全吉祥不想提过去的事,想必全吉祥的过去一定让他非常痛苦,项子熙不想全吉祥因他的好奇追究而再陷于痛苦之中,就此打住了。 与全吉祥相识有好一段时间,之前会觉得对全吉祥再了解不过,全吉祥就和其他在京城骗吃骗喝的小混混无多大差别,求的不过是无忧无虑、三餐温饱,但一经长期相处后,就会发现全吉祥的笑容与谎言背后,暗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苦楚。 思及全吉祥隐瞒过去的动机,竟会让他的心口发闷,喘不过气来,他究竟是怎么了? 项子熙不再追问使全吉祥松了口气,原以为他会死缠烂打,非问出个结果不可,但他并没有,他选择尊重她,这让她对他有了更新的认识。 她一直不愿承认项子熙的确是个好看的男人,举手投足间具有浑然天成的贵气,她想人家常说从画里走出的人指的就是他这样的人吧,教她每次见到他,总会不自觉地自惭形秽,常常很自卑,偏又想再多看他几眼,与他再多说上几句话,真的很奇妙…… “咳,现在最重要的是三天后我该做什么。”全吉祥转移话题,要自己别再沈浸于他过人的相貌与气质中,也别将他说的话当真,以免她真误以为他们真成了朋友了,实际上,他们并不是朋友不是吗? 原本在户部尚书府中见到许久不见的爹娘后,她告诉自己不要再回到户部尚书府,不要再见到伤透她心的爹娘,打算告诉项子熙说她不玩了,他要装神弄鬼找别人去,可随即又冷静仔细想过,项子熙不是傻子,倘若她突然又直嚷着不到户部尚书府帮他欺骗楚娴淑,他一定会晓得事出必有因。 她不要他知道自己见到了不再想见的爹娘,她不要他知道自己不堪的过去,那会显得他们俩更是相差千万里远,所以就算再不情愿,她也要咬紧牙关佯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进户部尚书府助他一臂之力。 “开坛作法,降妖伏魔。” “你会不会突然有一天要我祈雨解旱?”她故意同他说笑,转换心情。 “不无可能。”项子熙不排除任何可能性。 “本以为可以捞一笔,谁知麻烦随之而来,当初我真不该在街上骗你。”全吉祥故意夸张地表现出悔不当初的模样,不让项子熙察觉到自己对他的感觉有了变化。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项子熙感觉得出全吉祥刻意表现出情绪不曾低落的模样,他对全吉祥极力掩饰装出开朗的姿态,感到一丝心疼与不舍,但他并未表现出来,而是装作被蒙骗过去了。 “啧!”全吉祥对他扮了个鬼脸,以为自己顺利蒙混过关,心想这项子熙精明归精明,终究还是比不上在街头打滚的她啊! 全吉祥的鬼脸与笑容看在项子熙眼里,有种道不出的苦涩与痛苦,在这一瞬间,他想为全吉祥抚平所有伤痛,无关乎全吉祥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他就是想分担全吉祥所有的不愉快。 他想要见全吉祥真正开心度过每一天,不要再以虚假的笑容与谎言粉饰太平,他真心希望全吉祥能过得好,不会再遇上伤心痛苦的事。 下意识展开双臂,项子熙将全吉祥揽入怀中,大脑不再思考,此时此刻,他只想好好抱着全吉祥。 全吉祥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给吓傻了,一瞬间不知该如何反应,他的怀抱宽广厚实,鼻间嗅闻到他身上清新好闻的气味,他的体温温暖熨烫她那早已伤痕累累的心,究竟有多久不曾如此被人怜惜拥抱过?或者该说她从来不曾有过被珍视的感觉。 在遥远的记忆中,她爹和她娘不曾像项子熙这样抱过她,当她哭着跪求爹娘别将她卖掉时,他们冷漠地告诉她,那是她最好的去处;当她自“怡红院”偷跑回家时,他们非但没有开心迎接她,反而是无情地再将她送回“怡红院”,一次又一次狠狠伤害她,直到她认清爹娘不可能给予她任何帮助为止。 她爹娘不愿给的,在这一刻,项子熙无所求地,给了。 豆粒般大的泪水再也关拦不住,细瘦双臂悄悄攀上他的腰际,紧紧抱住。 然后,放声大哭。 全吉祥用力哭出藏放于心底所有的委屈与渴望,在他怀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与温暖,不用想过去与未来,此刻有他在一旁扶持才是最重要的。 项子熙紧紧拥着全吉祥,由他哭得颤抖的身躯,感受他的痛苦与悲伤,觉得自己的心因此掀起万丈波涛汹涌来袭,再也无法招架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三日后—— 户部尚书府,楚娴淑居住的“承花居”中,摆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摆有香烛、黄符与鲜果。 服侍楚娴淑的仆佣们,皆知今日逍遥居士将在此开坛作法驱逐恶鬼,逍遥居士特别言明,今日开坛所要驱逐的女鬼怨气太重,为免在驱鬼的仪式中,女鬼心有未甘找上其他人做替死鬼,所以在场除了逍遥居士与其弟子在场协助外,其余人等最好能避则避。 大伙儿听见死去的三姨太恐怕会找人当替死鬼,个个吓得心惊肉跳,躲得不见人影,不想成了无辜的代罪羔羊,至于始作俑者楚娴淑则避入佛堂,寻求佛祖庇佑。 整个院落登时冷冷清清,仅剩身穿道袍的全吉祥在装神弄鬼。 “天灵灵……地灵灵……为什么会这样?”全吉祥一手持桃心木剑,一手摇铃念自创的咒语。 她满脑子乱哄哄地回想那天她怎会抱着项子熙放声大哭,像是想要哭出所有委屈不满?她哭得声嘶力竭,不晓得自己究竟哭了多久,仅晓得到了最后,双眼红肿,声音哑了,而项子熙的前襟已被她的泪水与鼻水弄得湿糊成一片。 那天,他抱着她,任她尽情哭泣,在她哭完之后,他爱怜地揉揉她的发顶,对于她将他的衣服弄脏,是只字未提也不追问为何痛哭,他什么都不问,让她对他的体贴非常感激。 接下来再见面,他皆未再提起她曾大哭一场的事,一如往常教导她要怎么在今天装模作样开坛作法,以免有不信邪的人突然出现撞见识破,他表现得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可是她看他的感觉却不同了,他不再是讨厌鬼、瘟神与煞星,他让她觉得很温暖,宛如是个可以依靠的人。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我一定是疯了。”全吉祥胡乱跳着,被自己觉得项子熙可以让她依靠的念头给吓了一大跳。 项子熙怎么可能让她依靠,那天一定是她哭得太惨了,他心肠好,不忍心推开她,才使她产生错觉。 等等!心肠好?!项子熙?! 老天爷啊!她果然是疯了,一向被她诋毁臭骂的项子熙,居然也有让她认为心肠好的一天,她究竟是怎么了? “天兵天将……我为何要一直想着他?”她喃喃自问,项子熙趁她开坛作法四下无人,已到别处去寻找他所要的东西,他一走,她就感到空虚寂寞,且不断地想着他,这种状况还是头一次发生。 之前她想他,是在偷骂他;现在她想他,却变得复杂许多,她会想念他温暖宽广的怀抱,想念他沉默的体贴,想念他爱怜地揉她的发顶,连他揪着她威胁要抓她进大牢的模样,她都想念。 她一定是犯糊涂了,否则怎么会净是想他,而且还愈想脸愈红?她想,现下她的脸一定红得像颗成熟的柿子,幸好项子熙不在,不然真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自己为何会脸红。 心里净是他的身影,她笑了。 终于明白为何京城里的人一谈起项子熙总要竖起大拇指赞声好,以及为什么有许多未出阁的姑娘一提到他就会羞红了脸,想嫁给他的姑娘一定多不可数。 “不知他将来会娶怎样的姑娘为妻……”全吉祥未察觉自己的语气带着一股酸意。 “反正一定是与他门当户对,官宦人家或是富贵人家的闺女。”也只有出身高贵的姑娘才配得上他,全吉祥非常明白这个道理。 “天灵灵,地灵灵……我永远也改变不了我的出身……”她的心情变沉重了,抓起桌上的黄纸符咒往天空抛去,想象抛去所有烦恼。 黄纸符咒张张兜头撒下,忧愁依旧笼罩全身,不曾散去。 “奇怪,我那么在意做什么?出身低微又如何?我又没想要怎样。”是啊!她跟项子熙顶多算是招摇撞骗的合伙人,项子熙要娶多高贵出身的姑娘与她何干?等他东西到手,他们就会分道扬镳,她想这么多是太闲了吗? 不管了!不要再想他,她只要做好分内的事即可,其余的皆不是她所要关心的。 全吉祥烦躁地命自己什么都别想,小脸严肃跳着驱鬼舞步,不愿再浪费心思在不该想的事情上。 可是人的心又岂能轻易掌控,她愈是不愿去想,脑子愈是充满他的身影,她根本就没办法轻易将他自脑海中抹去。 项子熙离开全吉祥后,以轻功穿梭于户部尚书府,今日皇上特地邀六部尚书与其他朝中重臣一道到城外西郊游园赏景,趁着田正文不在府内,他可以有更充裕的时间寻找田正文侵占国库的证据。 他首先找的就是田正文的书房——“畅书阁”。他无声无息潜入书房,即见书房内墙上挂着多幅古董字画,一旁的黄花梨木书柜中摆满书册,他翻阅书册,掀开字画,四下寻找有无密室暗格。 在寻找的同时,他分神想到了在另一边装神弄鬼的全吉祥,想到此,他的表情不禁放柔,隐隐的微笑浮现于唇角。 那天,他冲动地抱了全吉祥,原以为全吉祥会推开他、臭骂他,结果竟没有,全吉祥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放声大哭,听到全吉祥大哭,他先是怔了下,随即明白全吉祥是悲从中来,再也忍不住,才会不顾一切地抱着他痛哭失声。 他不知道全吉祥受过多少苦,可听着那撕心扯肺的哭声,可以明确感受到全吉祥心中积压许多痛楚,而那些痛苦肯定是全吉祥一辈子都不愿说出口,一辈子都不愿再回想起的。 听着全吉祥令人心疼的哭声,他很想分担那些痛苦,不想让全吉祥再独自一人忍受着痛苦煎熬。 他对全吉祥的感情似乎变得很奇怪,全吉祥伤心,他跟着难受;全吉祥流泪,他感到心疼;全吉祥开心,他会跟着微笑。 他的情绪随时都受全吉祥牵动,他的冷静自持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变得不再像他自己。 “项子熙啊项子熙,你究竟是怎么了?”他打开黄花梨木亮格柜柜门与抽屉搜着,自问。 “为何会对一个不知真实面目的人牵肠挂肚?”简直是疯了,他虽没见过全吉祥的真实相貌,但起码知道全吉祥是个男人,能让他牵肠挂肚的男人除了父亲便是弟弟们。 今日,他为一个不是家人的男人而牵肠挂肚就算了,糟的是他对全吉祥的牵肠挂肚非兄弟般的牵肠挂肚,很清楚不该这样也不能这样,可是他却控制不了自己。 这种感觉是否如子麒对丹雅、子尧对淡幽一样? 他是否在不自觉中走上不该走的路? 倘若全吉祥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不再单纯,肯定会吓得敬而远之,他摇头苦笑,他不能不顾及全吉祥的感受,不能再放任情感飞驰。 “是该适可而止了。”他如是告诫自己,将找不到证据的黄花梨木亮格柜柜门掩上,抽屉推回。 “项子熙,你不会想让全吉祥觉得人心险恶,再添一桩不开心的事吧?”他希望全吉祥能够开开心心地过每一天。 “清醒点,项子熙。”头一个让他心动的人竟是个少年,他再次摇头苦笑,莫非他有断袖之癖,才会虚长至三十一岁不曾对姑娘家动过心,但若说他有断袖之癖也说不过,因为除了全吉祥外,他未曾对其他少年男子有过异样情愫,难道他的怪异因全吉祥而起? 项子熙放下手中的青花梅瓶,将心思再次转回到正事上,环顾四周,“畅书阁”并不大,摆置不少珍贵的古董,虽每一样都价高珍稀,却不能单单凭此就指称田正文侵占国库,需要找出其他更多更有力的证据来才行。 他在书房里四下找过,除了古董珍玩与书籍外,并无发现有密室暗藏其中,田正文若不是清白,便是将侵吞的钱财另置他处,项子熙相信皇上会得到田正文侵吞国库的消息定非空穴来风,否则皇上早就一笑置之,不会私下命他调查。 除了书房是田正文最有可能藏放侵吞的钱财之外,另一个可能的地方就是田正文的卧房——“携春居”。他不认为田正文会将大笔金银财宝放离自己太远,一定是放在随时都看得到、拿得到的地方。 只是要潜入“携春居”会比潜入书房困难,因为“携春居”为主卧房,戒备比“畅书阁”要森严,看来他得让全吉祥继续装神弄鬼,好让他拥有更多时间在“携春居”找出证据。 在“畅书阁”一无斩获,项子熙并不感到气馁,他深信只要沉着有耐性,终究会让他查个水落石出。 忽地,外头传来震天响雷,紧接着便下起了滂沱大雨,他想到了还在外头开坛作法的全吉祥,火速扫视书房一遍,确定所有事物都归于原位,让人瞧不出有遭人翻动过的迹象,即足不沾地离开“畅书阁”。 全吉祥无言地站在大雨中,原本就瘦小的身躯经大雨一淋,显得更加干瘦。 “……有没有搞错?我又没祈雨,怎么会打雷下雨?”她喃喃自语,这雨下得之大,打在身上都会觉得像被小石子打中,不如暂且先到回廊避雨好了。 雨水将她全身上下都给打湿了,一张小脸也湿得难受,未加细想,便以衣袖拭净脸上的雨滴。 “这场雨不知会下多久……”不晓得项子熙得手了没,他这么久没回来,不会是出事了吧? 项子熙身上没沾到多少雨水,一回到“承花居”,他马上搜寻全吉祥瘦小的身影,见全吉祥没傻呼呼的站在大雨中继续淋雨,他放心地笑了。 “你可回来了。”全吉祥察觉到他出现,忙转身看他。 全吉祥猛然回头,项子熙吓了一跳,这场雨不仅让全吉祥成了落汤鸡,也洗去了全吉祥脸上的胶,项子熙所看见的是一双灵灿的大眼,衬着挺俏的鼻子与樱桃小口,他的视线不动声色往下移,她的身形虽然干瘦,但宽大的衣袍经大雨淋湿,隐约还是可以看出女孩子家身段。 原来她是女儿身!项子熙如释重负地合上眼。 “你怎么了?被发现了?”全吉祥不晓得这场大雨泄漏了她的秘密,见他合上眼,误以为东窗事发,准备脚底抹油开溜。 “没有,没人发现。”是她的秘密被他发现了,这个说谎成精的小姑娘。 “幸好,如果被人发现,我一定会撇清关系。喂,你干么老盯着我瞧?有什么不对劲吗?”项子熙瞧她的表情好奇怪,她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仿佛有不知道的事正在发生。 “没有,没有什么不对劲,一切都很好。”简直是好得不得了,项子熙从此无须再怀疑自己的癖好,他高兴得将她揽入怀中。 “你怎么突然对我动手动脚?别忘了我是你师父,徒儿抱着师父成何体统?当心我拿桃心木剑打你。”全吉祥虚张声势地吓唬他,再次被他拥在怀中,还是很害羞,不过也夹带着喜悦,只是这项子熙是不是哪里有毛病,怎么老爱抱人? “以后我就叫你吉祥。” “什么?你没头没脑的在说什么?”全吉祥被他弄糊涂了,她说要打他呢!他怎么扯到她的名字上头来? 项子熙笑着将她抱得紧紧的,他怀疑如果他没提及已知她是女儿身,她恐怕是不会主动告诉他了,他等着看,待她发现他知道她是女儿身时会有怎样的表情。 “咳!咳!轻点,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全吉祥咳着,这项子熙的动作愈来愈诡异,他该不会是中邪了吧,不然怎么会突然抱着她直笑?刚才她胡乱跳一通就下雨打雷来,要不要晚点再胡乱跳一通替项子熙驱邪?或许她真有术士开坛作法的天分,随便跳就能祈雨驱邪什么的。 项子熙不晓得全吉祥心里的盘算,否则一定会觉得她太有趣而捧腹大笑。 “全吉祥,你是个可爱的……谁?!”项子熙本来要拆穿她的真面目,猛地感觉到有人出现,忙将全吉祥的小脸压进怀中,低喝。 “我……我是府里的仆妇,二夫人见突然下起大雨,要我过来看居士有什么需要。”万金珠畏畏缩缩自暗处走出,忐忑不安地看着抱在一起的师徒俩,心里尽是鄙夷,这两人师不师、徒不徒的抱在一块儿成何体统?而且还两个都是大男人,事情若传了出去,能听吗? 万金珠不知道的是,楚娴淑之所以派她过来,是因为服侍楚娴淑的仆佣皆知逍遥居上正在开坛作法驱除恶鬼,若有人不小心过来,恐怕会被恶鬼缠身,但现下突然下起大雨,楚娴淑担心这场大雨会坏了逍遥居士的法力,几番考虑下,决定派个倒楣鬼来一探究竟,而万金珠就是那个倒楣被挑中的人。 倚在项子熙怀中的全吉祥听见万金珠的声音,全身一僵,光听声音就知道是她娘,那天她们俩擦肩而过,什么话都没话,今天因缘际会下,她娘又出现,她想过不再见她爹娘,可是真碰面,还是会想再看一眼,她知道这样的想法很矛盾,可她也没办法。 项子熙尚来不及要万金珠离开,全吉祥已推开项子熙看着万金珠。 “我们什么都不需要,你走吧。”全吉祥看着她娘,淡然道,这些年,她娘老了许多,想来他们的日子并不是太好过。 项子熙没料到全吉祥会突然挣脱他的怀抱,根本就来不及阻止,便让全吉祥的模样曝露在仆妇面前,他挫败地呻吟了声,是他太大意了,目前最要紧的是怎么让仆妇不将此事泄漏出去。 万金珠震惊的看着二夫人口中的逍遥居士竟成了年轻小姑娘,而这张年轻的脸孔她从来都不曾忘记,那眉、那眼、那鼻、那唇,和湘湘小时候是一模一样,只是眼前的人干瘦了些,但不会错的,这是湘湘。 万金珠难以置信地步上前,想要确认逍遥居士是否就是自“怡红院”逃跑的女儿湘湘。 项子熙见她上前,不明白她有何意图,马上将全吉祥推至身后。 “忘了你现在所看到的一切,否则我不会让你好过。”项子熙语气森冷警告,如果立即杀人灭口反而会引人起疑,万不得已,唯有暂且留下仆妇的性命。 全吉祥不明所以地听着项子熙的警告,误以为项子熙是不想让她娘将他们师徒二人拥抱的事给传出去。 “湘湘,你是湘湘对吧?”万金珠惧怕项子熙的警告,可又觉得对方很像湘湘,当下想确认。 全吉祥听见母亲认出她来,全身立即僵硬如石,娘是怎么认出她的?她已经易容成老头子,娘怎么可能轻易认出她来,难道是母女连心? 万金珠一句湘湘使项子熙回忆起在哪听过这个名字,他忆起了前些天在大树后听见万金珠与丈夫的谈话,忆起了他们曾有个被残忍推入火坑的女儿,而那个被父母残酷对待的女孩就叫湘湘。 万金珠唤全吉祥为湘湘使他震惊不信,他万般不愿相信全吉祥就是那个可怜的小姑娘,他祈求是万金珠认错了人。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这里哪来的湘湘?”全吉祥马上低头否认,当她的眼儿垂下时,赫然发现涂在手上充当皱纹的胶全没了,焦急地抚上脸,触感细滑柔嫩,脸上的胶已经被雨水洗涤得一干二净了,难怪娘会认出她,根本就不是母女连心,亏她先前还有一点期待,真是傻瓜一个。 “湘湘,我是娘啊!你的模样娘可记得清清楚楚,不可能会记错。”明明就是湘湘,为何湘湘不肯承认?当年她与丈夫将湘湘卖给“怡红院”,也是迫于无奈,湘湘应当明白事理,怎么能心存怨怼呢? “你认错人了,我不叫湘湘。”全吉祥否认到底。 “如果你还想要活命的话,别将今天的事泄漏给第二人知道,回去告诉你家二夫人,今日逍遥居士开坛作法因大雨受阻,居士会择日再来。”全吉祥的反应告诉了项子熙,她就是可怜的湘湘,项子熙明白她不愿意再待下去,得马上带她离开。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其他人,只是湘湘,你真的不要娘了吗?”万金珠见女儿始终不肯认她,加上湘湘身旁有这么个彪形大汉护卫,她自然是好言好语示好以免湘湘翻脸,要是请彪形大汉出手代为报仇,那她可就惨了。 “我不是吴湘湘,吴湘湘早就死了。”全吉祥背对着母亲,试着以最冷淡的口吻说道,吴湘湘早在一而再、再而三逃出“怡红院”,又再被亲生父母推入火坑后,就死于心碎之中了。 “湘湘,你这么说,娘好伤心。”万金珠刻意表现得很伤心难过。 项子熙神色不善地回头看了万金珠一眼,警告万金珠不许再伤害全吉祥,否则不管她是不是全吉祥的母亲,他都不会善罢干休。 万金珠被项子熙狠厉的目光震慑住,吓得不敢上前,就怕会惹得他一个不高兴,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于是万金珠留在原地目送他们两人离开,盘算在心头已久的是,湘湘是众人口中厉害的逍遥居士,一定挣了不少银两,也许她和丈夫可以不用再在户部尚书府为奴为婢,可以过上好日子了,她得赶紧跟丈夫说遇见湘湘才行。 至于项子熙对万金珠不许对旁人提及的警告,早让贪婪的万金珠抛到九霄云外去。 第六章 匆匆离开户部尚书府,全吉祥一路低头疾走,任由大雨狂打在身上,项子熙陪她一道淋雨,她抿唇不说话,他也不开口,他明白此刻她最需要的是安静。 大雨将两人全身打湿,滂沱的雨势使路上没多少行人,即使有也是撑伞匆匆自他们身边走过。 全吉祥将所有的不开心重重踩踏在脚下,当年是爹和娘不要她,亲自将她卖掉,且要她将“怡红院”的金姨娘视为娘亲,今天突然又说要认她,这算什么? 愤怒地踩过一个又一个水洼,水花四溅,仍消不了满心的埋怨。 项子熙静看她发泄的动作,心中充满不舍与怜惜,他怎么都没想到全吉祥会有如此可怜的过去,莫怪她不愿再提起,莫怪她要舍弃本名。 因为过去的命运太过坎坷,想要拥有更顺遂的人生,才会取名为全吉祥,项子熙猜出她改名易姓的原因后,一颗心不住地为她疼拧着。 全吉祥发泄怒火好一阵后,发现项子熙一直默默陪在她身边,猛地停下疾走的步伐,眼神迷蒙地望着他,雨水泼打在她脸上,让人分不清是雨是泪。 “你说这世间的怪人是不是愈来愈多了,我根本就不认识她,她居然自称是我娘,你说好不好笑?”全吉祥抖颤着唇,试着咧嘴大笑,可是实在太难过,以至于笑咧的唇变形扭曲比哭还难看。 项子熙会相信她和她娘素不相识吗?他会不会私下怀疑她娘说的才是事实? “你全身都湿透了,我送你回家去换衣服。”看着她拚命想对他笑,颊上却满是湿意,像是流不尽的泪,或许她的泪水早已偷偷与雨水混和没让人发现,她的故作坚强使他心如刀割,他宁可见她大哭大闹,也不愿见她佯装刚刚发生的不过是一桩趣事。 “淋了点雨,算不了什么。你说,刚刚那名妇人是不是太好笑了?怎么会有人认不出自己的孩子?”全吉祥倔强看着项子熙再问一次,非要他点头认同刚刚所发生的事再好笑不过才行。 “的确是满好笑的。”项子熙心疼地附和她。 “既然觉得好笑,你为何不笑?”他应该和她一样哈哈大笑啊!瞧,她笑得多灿烂啊。 “雨了得这么大,我想躲雨都来不及了,怎么会有心思跟你一檬咧嘴大笑,我送你回家去,再淋下去,恐怕我们都会染上风寒。”项子熙牵着她的手,半强迫地拉她回家。 “项子熙,你知道了什么吗?”全吉祥不晓得是自己多疑还是什么,总觉得项子熙的表情太过平静正常。 “我知道你是个姑娘家,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是我必须要知道的吗?”项子熙笑着指出。 “原来你只知道我是姑娘家……”得知他仅知道她是女儿身让她松了口气,怪了,她在紧张什么,只要她不提,他不可能会知道她的过去,她不以为她爹娘会有脸对人提起将她卖到“怡红院”的事。 “难道你还有其他事瞒着我?”为了让她安心,项子熙故意问道。 “哈哈!除了这以外,我哪会有什么事瞒你,都怪这场雨让我泄了底,哈哈哈——”全吉祥故作开朗大笑。 “别再笑了,当心吃了满口雨水闹肚疼。”别再笑了,可知她的笑容刺痛了他的心? “我心情好嘛!”太好了,项子熙什么都不知道,那么她就不用担心他知道后会瞧不起她。 “我知道你心情好,不过我不想陪你染上风寒,走快点。”项子熙催促着,她心情不好又淋一身湿,他担心她会生病倒下。 “啧!你真不够意思,之前不是口口声声说我们是朋友,朋友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下我想淋雨,你该义不容辞陪我,这才叫朋友。”她嘟唇佯装抱怨,豆粒大的雨滴打在身上,可以让她感到些许的平静。 “我年纪比你大,所以该是你听我的,我不想淋雨,你就不能淋雨。”项子熙牵着她飞快走过大小胡同,回泉水井胡同。 “你这人还真霸道,哪有你年纪比较大,我就得听你的这种道理。”他的牵引带给她一丝温暖,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再一次感受到他的好。 “我这人就是这么霸道。”项子熙借用她的话。 全吉祥没想到向来一本正经的项子熙会突然耍起赖来,原先笼罩在心头密布的乌云,因他的陪伴而慢慢散去,在她最伤心痛苦的时刻,她很感激有他的陪伴。 项子熙很快地便护送她回到位于泉水井胡同的大杂院。 “吉祥,你辛苦了—天,快进屋里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上一觉。”项子熙没说出口的是,希望她睡醒后,能将所有的不愉快全都忘却。 “好。”她乖乖点头颔首。 “吉祥——”在她转身走到屋内前,他唤住了她。 “什么?” “你是个可爱的小姑娘。”项子熙认真称赞她的可爱。 “啊?”项子熙突然说她可爱,让她双颊倏地飞上两道红霞,从来都没人说她可爱,她也一直都觉得自己长得难看不起眼,没想到项子熙会说她可爱,不管是不是出自真心,她都觉得开心。 “我说你是个可爱得让人想好好珍视的小姑娘。”这就是他此刻的心情。 “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全吉祥小脸飞红,讲话结巴,不好意思看他,他说这话是不是另有涵义?或者其实只是随便说说,是她多心了,他根本就没有想珍视她的意思。 哎!项子熙什么话不好说,干么说这些会让人误会的话,害得她心头小鹿乱撞。 “有没有胡说八道,以后你就会知道了,快点进屋里去吧。”他终于能体会弟弟们口中的情爱滋味。 “那……那你也快点回去换下湿衣袍。”全吉祥的眼儿、眉儿因他的称赞暗示而带着一丝娇羞。 项子熙对她温柔一笑,摆摆手便转身离去,全吉祥倚在门边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心头甜滋滋,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这才恋恋不舍地关上家门。 项子熙离开大杂院后并未急着赶回家,而是独自走在大雨中,任由大雨将他淋得更湿,眉眼、唇角已不再噙着笑意,再多的雨水泼洒下来都无法使他的心停止疼痛。 仰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想着,是否全吉祥的世界一直都是像现在这样一片灰蒙蒙且滂沱大雨连绵不休? 方才她得用尽多少力气忍住,才有办法以轻松谈笑的口吻对他否认遇见了亲生母亲。 当她痛苦哭泣时,可有人陪在她身边? 为何没能在更早之前就与她相识? 只要一想到她曾经历过的事,他的心便像被撕成了碎片,鲜血汩汩直流。 他强烈渴望能为全吉祥挡风遮雨,让她的世界不再充满悲伤与痛楚。 大雨中,项子熙站得直挺,俊逸的脸庞呈现坚定的表情,向上苍誓愿,全吉祥的下半辈子由他来守护,他不许再有人无情伤害她。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全吉祥快速洗好澡换上干净的衣袍,心头一再回想项子熙所说的话,在他眼里她真的可爱吗?难道他不会觉得她太过干扁,不像个女人? 她不仅一次猜想他说她可爱的用意,不仅一次猜想他会不会只是随口说说,又或者被她是女儿身的事实给骇着,以至于脑袋混乱,根本就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 愈想愈觉有那可能性,京城里多的是比她更可爱美丽的姑娘,项子熙身为吏部员外郎一定看过更多,更重要的是,他的前未婚妻就是众所皆知国色天香的大美人,这样的他如何会觉得她可爱? 她不知慕淡幽究竟是怎么个美法,但一想到要把干瘦如耗子的自己和倾城如仙的慕淡幽摆在一块儿,不免会感到自卑沮丧。 “唉!全吉祥,你永远都是在阴沟里打滚的小耗子,哪能跟真的凤凰相比拟,简直是不自量力。”她要自己别想太多,想愈多就会有愈多不该有的渴求。 “你和项子熙连当朋友都是高攀了,还想怎么着?”人该有自知之明,癞虾蟆如何吃天鹅肉? “全吉祥,清醒点。”全吉祥用力拍着双颊,要自己振作。 “项子熙之所以会称赞你,不过是因为你对他有极大助益,接下来他还需要你协助,才会说你可爱,难道你傻到不明白?”再多打几下,才能幡然醒悟。 用力将双颊打红,总算因疼痛而让自己清醒过来,不再傻笑沉醉在项子熙没有任何涵义的赞美中。 在她决定上床睡一觉,忘了项子熙的赞美时,门板突然传来拍打声,她猜想是大杂院里的邻居来借油或盐,没细想也忘了脸上的胶全让雨水给冲洗掉,便直接开门。 门板一打开,她整个人宛如遭受雷击僵立原地,好不容易忘了见到娘的事,怎么也想不到爹和娘竟会连袂找上门来。 “老头儿,你瞧我没骗你吧,我真的遇到咱们湘湘了。”万金珠以手肘推着原本不相信她的丈夫,为了找出湘湘,她特地向逍遥居士在宣武门大街承租摊位的萧家铺打探其住所,这才晓得湘湘一直住在泉水井胡同的大杂院里。 “哈!果然是湘湘这死丫头。”吴富贵自她的眉宇间认出女儿来,拍手大笑。 两夫妻不等全吉祥请他们入内,便自顾将她推开进到屋内。 “啧!这屋子真不怎么样。”吴富贵本想如果女儿真是逍遥居土,一定赚了不少银两,住在好房子里,岂知一路寻到泉水井胡同的大杂院,已看得他不住摇头叹气,再进到屋内,里头握设更是贫乏得让他蹙紧了眉头。 “可不是。”万金珠的反应和丈夫如出一辙,他们期待的是湘湘赚了一堆钱,让他们不必再待在户部尚书府里为奴为婢,甚至下半辈子的吃穿也都可以依靠湘湘,孰料湘湘似乎不如他们想的有钱,会不会是湘湘将大把钱财藏起掩人耳目? “我不认识你们,你们怎么可以闯进我家?”全吉祥想到要拦人时,已经来不及。 “我们一个是你爹,一个是你娘,你打算不认亲爹亲娘,胆子也未免太大了,想当个不肖女是吗?”吴富贵不满朝地上吐了口痰,和妻子有相同的想法,猜测湘湘应该是将骗来的钱全藏起来不让人瞧见。 湘湘有几两重他们两夫妻可是再清楚不过,若说湘湘在外执壶卖笑,他们会深信不疑,但说湘湘成了神准的算命师,他们可是半点都不信,试问在“怡红院”待了十多年的小姑娘上哪儿学会算命?他们一听就知道是湘湘在欺骗世人。 “在来之前我不也跟你说了,湘湘她啊翅膀长硬了,打算不认生养她的亲爹娘呢!”万金珠可没忘先前在户部尚书府中,湘湘是如何冷着脸否认与她相识,害得她被护着湘湘的男子恐吓。 “真的是浪费米粮白养她了。”吴富贵大言不惭,明明卖了女儿,还兀自认定女儿是他亲手养大的。 “老头儿,你别动怒,女儿不懂事,咱们可以慢慢教不是吗?”万全珠对丈夫挤眉弄眼,要他卖力点,最好能说得湘湘心生歉意,取出银两来孝敬他们两夫妻。 “唉!你这么说也不无道理。”吴富贵状似感慨地长长叹了口气。 “天下父母心,终有一天湘湘会明白咱们的苦心。” 全吉祥冷眼看着爹娘一搭一唱,当年他们要将她卖到“怡红院”时,也像现在这样在她面前扮演疼爱女儿的父母,今天他们找上门来,定是有所求,她不想知道也不愿知道他们究竟要做啥,只知道她不想再和他们有过多牵扯。 “你们走吧。”全吉祥不愿与他们多说什么,直接请人离开。 “什么?!你听听这是身为女儿该说的话吗?你这么对待生养你的爹娘,难道不怕天打雷劈?”吴富贵见她不客气命他们出去,气得破口大骂。 “湘湘,你是怎么了?咱们一家好不容易团圆,你该高兴才是,怎么能赶我们出去?”万金珠一脸大受打击。 “一家团圆?你们早就把我给卖了,我们怎能算是一家人。”全吉祥觉得他们的话可笑极了。 为何要在以为她的人生得以在京城重新开始、就此截然不同时,爹娘要再出现在她面前?为何想狠狠抛弃的过去要再回头紧掐着她不放?究竟她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如此待她? 不!合该说,究竟她做错了什么,爹娘要如此待她? “咳!从前的事过去都过去了,你还提它做啥?” “你爹说的对啊!你老是斤斤计较这怎成?” “如果你们说够了,就请离开,我要休息了。” “湘湘!”见湘湘硬要赶人,万金珠要她别太过分。 “好,要老子走也可以,我听说你最近发了财,老子手头正紧,身为女儿拿钱给老子花用是人之常情,你拿些出来吧。”吴富贵干脆开门见山要她花钱消灾。 “湘湘,你瞧爹和娘年纪都一大把了,还在户部尚书府为奴为仆,你真忍心见爹娘那么辛苦?你也晓得你爹的脾性,他在外头又欠了不少赌债,那些债主逼得可紧了,你不想见爹娘被债主打死吧?”万金珠对她动之以情。 原来是为钱来着,全吉祥在心里冷冷自嘲,她早就知道爹娘找上门必事出有因,既没有期待,又何必感到失望。 “你们听到的不过是虚名,我没有钱。”她说的是事实,至于信不信就由他们了。 “什么叫没有钱?!老子看你是舍不得拿出来吧!”吴富贵压根儿就不信她会没钱,她在外头骗了许多人,岂会没钱。 “湘湘,你真这么狠心?”万金珠与丈夫一同逼迫女儿。 “真正狠心的人是我吗?”全吉祥讽刺反问。 “你别以一副是老子对不起你的嘴脸来看老子,一句话,你到底给是不给?”吴富贵今日非得拿到钱不可。 万金珠一脸期待地看着女儿,希冀她会屈服。 “我没钱。”她的钱花在房租及三餐上,所剩不多,哪有多余的钱去偿还父亲的赌债。 “好!你有胆这么说就别后悔,咱们走着瞧!”吴富贵恨恨撂下狠话,拉着妻子离开。 两夫妻在盛怒中离开,全吉祥马上将门关上,门甫一关上,便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一张小脸痛苦的埋进双掌间,呜呜啜泣。 这个时候,她好希望项子熙能陪在她身边,假如他在,她一定能够拥有更多勇气面对父母,根本就不会伤心落泪,如果项子熙在她身边就好了…… 不!不对! 他不在这里是对的,如此他就不会看见丑陋不堪的事实,他最好什么都不知道,在他面前,她希望自己是个到处招摇撞骗的小骗子,而非爹不疼、娘不爱的吴湘湘…… 项子熙在雨中站立良久才缓步走回兵部尚书府,淋了一身湿的他让府内的家仆和丫鬟都吓了一跳,谁也没想到他既没躲雨也没买把伞,就这么走回府,曲秀荷见状马上指挥家丁备好热水,丫鬟备好热姜汤送进他房里,让他暖暖身子祛祛寒。 曲秀荷不住叨念他不懂得照顾自己的身体,经项子熙呵哄认错,并再三保证绝不再犯,曲秀荷这才放心回房。 项子熙于梳洗打理过后,步出房门站在廊下望着不断遭大雨击打却又努力挺直的花草树木,园中的花草树木让他想起全吉祥,无情的风雨就是加诸在她身上的苦难。 项子麒经过时正巧撞见他想事情想出了神,连他出现在背后都未察觉,这种事前所未有,他心下生疑,究竟是什么事使大哥如此失神? “大哥,你一个人在这里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项子麒来到项子熙身旁关心问道。 “没什么。”经由二弟呼唤,项子熙这才回过神来,今日他所思所想全是全吉祥,她的身影再也无法轻易自脑海中消除。 “不对,我瞧大哥分明有事。”项子麒摇头,没轻易让他骗过去。 “真的没什么,只是我已能体会你和子尧的心情了。”项子熙轻笑。 “什么意思?”他和子尧的心情?什么心情? “就是心头牵挂着一个人的百般滋味。”是甜是苦皆因对方而起。 “大哥,你说的可是真的?!”项子麒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受到不小惊吓。 “你认为我有说谎的必要吗?”项子熙反问。 “她是哪家的姑娘?叫什么?”项子麒急着想知道是何方神圣竟能让大哥动心,大哥的红鸾星终于动了。 “她叫全吉祥,是个有趣的小姑娘。”谈起全吉祥,项子熙的唇角便浮现温柔的微笑。 “有趣的小姑娘是吗?听大哥这么一说,我倒想见见她。”见到大哥的微笑,使他对那位名叫全吉祥的小姑娘更加好奇。 “其实你见过她。” “什么?何时?我怎么会完全没印象。”项子麒可不记得自己曾认识一名叫全吉祥的姑娘,莫非是他记性不好,明明见过对方却将对方给忘了。 “你可还记得三年前子尧迎娶淡幽当天,咱们经过正阳门时所发生的事。”项子熙提醒子麒回复记忆。 “大哥指的可是当日有个疯老头对着咱们胡说八道?”除了这件让他和子尧非常不满的突发事件外,便无其他。 “不错,吉祥就是那个疯老头。”项子熙笑着等着看子麒惊愕的表情。 “什么?!全吉祥是那个疯老头?大哥,你会不会认错人了?”项子麒果然大感意外,他怎么也没办法将疯老头与有趣的小姑娘联想在一块儿。 “没有认错,那个疯老头的确就是吉祥所装扮。”项子熙肯定的对子麒颔首。 “子尧若知道疯老头成了小姑娘,一定会急吼吼,恨不得拆了小姑娘的骨头。”项家的小豹子素来脾气火爆,成亲当日若非大哥不许子尧节外生枝,子尧早把胆敢羞辱大哥的疯老头给撕了,岂容得了疯老头继续胡言乱语。 “子尧的确很有可能那么做。”项子熙低笑,弟弟们护卫他名声的心,他如何不知。 “不过大哥你有了意中人是好事,为何我会见你似乎不太高兴,是和全姑娘吵架了?”项子麒没忘方才看见大哥似乎全身紧绷,正处于不开心中。 “我们并没有吵架,只是发生了点小事。”项子熙轻轻带过,没对子麒提及吉祥的过去,并非不信任子麒,怕子麒会到处说嘴,亦非担心子麒知情后会瞧不起吉祥,而是这是吉祥的私事,除非她想让人知道,不然他不会对旁人提起。 “既是小事,很快便能解决,大哥你就别想太多了。”项子麒明白大哥不愿多谈细节,也不追问,仅以过来人的经验给予建议指导。 “你说的没错,既是小事,自然能迎刃而解。”只要他守在吉祥身边,给予她力量,相信再多的风雨都屈折不了她的精神。 呵,大哥,爹娘要是知道你终于对姑娘家动了心,一定会很高兴。“这简直是天大的喜事,原以为大哥要成亲得再拖上三年五载,哪想得到在他们未察觉时,已经有位姑娘悄悄进驻到大哥心房。 “爹娘认识她后一定会喜欢她的。”项子熙对吉祥非常有信心,她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家里的人绝不会不喜欢她。 “这是当然,只要是大哥你喜欢的,我们都会喜欢。”项子麒夸口保证。 项子熙笑着拍了拍子麒的肩头,趁着风雨,兄弟俩天南地北闲聊着。 第七章 七天之后,项子熙与全吉祥再次改装易容来到户部尚书府,在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七天内,全吉祥的双亲一再上门要钱,每次被她赶出去,便语带威胁恐吓,再三扬一言若她不肯乖乖拿出钱来,他们不会给她好日子过。 全吉祥被他们吵得不堪其扰,全如意见状也为她大抱不平,无奈吴富贵与万金珠两夫妻脸皮厚到令人咋舌,全吉祥的冷言冷语根本就对他们起不了作用。 在这七天之中,唯一能让全吉祥感到平静快乐的,即是与项子熙见面的时候。他一如以往,教她该怎么在户部尚书府内继续欺骗楚娴淑,偶尔与她说说笑笑,使她暂时忘却烦忧。 在与项子熙频繁的接触中,她发现自己好像喜欢上他了,这是最不应该发生的事,她早就知道他们两人是天差地别,所有不该有的想望得立即收回才行,但想是这么想,做不做得到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还有一点更令她在意,就是这些天项子熙总会有意无意地问她过得如何,有没有碰上问题? 他是否知道了些什么?或者仅是随口问问?她怕得不敢追问他这么问是否另有涵义? 就让她当只缩头乌龟,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爹娘没找上门来要钱,项子熙也什么都不知道,不开心的都将过去,她的未来会比现在更无忧无虑、一帆风顺。 这回的开坛作法和先前一样,屏退所有闲杂人等,不让人发现全吉祥仅是虚晃几招。项子熙确定她可以应付后,便离开“承花居”,潜入“携春居”寻找蛛丝马迹。 全吉祥一个人无聊地留在“承花居”打着哈欠,有一搭、没一搭地挥着手中的桃心木剑,边撒黄纸符咒。 “天灵灵……地灵灵……天上地下我最灵……”她摇铃喃念,忽然想起爹娘一定已得到她人来到了户部尚书府的消息,他们会不会不死心地再来找她?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全吉祥就情绪低落。 爹的赌债就像个无底洞,好不容易填平之后,下一个洞就又马上出现,她根本就没有能力偿还。 她心情沉重地来回踱步,对于弃她于不顾的爹娘,说实话,她真不知该怎么办,是既想接近又想逃避,矛盾得很。 如果她的爹娘如其他人的爹娘一样,对子女充满慈爱关怀,此刻她的心情就不会这么难受复杂了。 “唉!”烦哪! 正想着,爹和娘就出现了。 吴富贵与万金珠两人始终不放弃从全吉祥的身上捞取钱财,外头的债主愈逼愈紧,已放话要吴富贵在三日内还钱,否则将要砍断他的一手一脚。吴富贵与万金珠明白事情的严重,无论如何,三日内他们非得凑足钱才行。 所以,两人偷偷摸摸趁所有人都不敢靠近“承花居”时,悄悄跑进来,非要从全吉祥那儿挖出钱来不可。 “湘湘啊!跳了这么久,你辛苦了,娘煮了碗莲子汤给你解渴,快来喝啊!”万金珠漾着笑脸,端着从厨房偷来的莲子汤,想要讨好女儿。 “对,快点过去休息,爹帮你摇铃给外头的人听就行。”吴富贵走过去抢下全吉祥手中的摇铃,扮演着慈父的角色。 全吉祥冷眼看着又突然出现的两人,他们极力对她好的模样看在她眼里,不过是另怀目的的掩饰手法罢了。 “湘湘,你一定很热吧?娘帮你擦擦汗!”万全珠拉起衣袖,慈爱地想要帮全吉祥擦汗。 全吉祥往后退,一脸警戒,拒绝爹娘示好的举动。 “呵!不想擦汗啊?那没关系,喝莲子汤吧!这莲子汤里头可是加了冰块,很难喝得到呢!”全吉祥拒绝的动作让万金珠干笑两声,改劝她快快喝下冰镇的莲子汤。 “你娘说得对,你快点喝,否则冰块要融了。”吴富贵边摇铃边道。 “我以为在这几天里,已经和你们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你们再来找我到底想做什么?”全吉祥开门见山地问,不想喝不知从何而来的冰镇莲子汤,也不想陶醉在他们虚假、专门用来欺骗她的温情攻势里。 “湘湘,做人不能这么无情,好歹我们也是你的爹娘啊!你这样对我们,不是太不讲道理了?”碰了一鼻子灰的万金珠不快地叨念着。 “可不是,不过是发生过一些小事,你何必耿耿于怀呢?”吴富贵憎恶湘湘摆脸色给他看,再怎么说他也是她老子,老子要她做啥,她就得做啥,这可是天经地义的事! “对我来说,那并不是小事。”全吉祥不明白为伺爹娘会一再认为将她卖到“怡红院”不值得一提,可知她的人生差点就毁在他们手上? “湘湘,我们不是跟你说了,过去的就都让它过去吗?何况现下你不是过得很好,还有啥好埋怨的?”万金珠为丈夫帮腔。 “我就说她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完全不懂得感激!” “你们说得再多,我也没办法变出银两来给你们。”无能为力就是无能为力,她名气响亮不过是最近的事,并没有如他们所想,骗到了许多银两。 “湘湘,你是真要置身事外了是不?就算赌坊的人说要砍了你爹一手一脚,你也完全不放在心上?” 全吉祥沉默不语。 “他奶奶的!你这死丫头,真打算见死不救?或者你是巴不得老子马上死掉?你可知道你从‘怡红院’逃跑害惨了我们?金姨娘带人到家里把我们打得半死,害得我们连夜收拾行囊逃到京城,我们会变得这么凄惨,全都是你害的!”吴富贵见她无动于衷,气得破口大骂,新仇旧恨一并笼上心头,索性将手中的摇铃往她身上用力扔。 全吉祥不闪不躲,让摇铃狠狠砸在身上。 “湘湘,你爹说得没错,我们会变成这样,你该负责!但你瞧瞧你现在对我们的态度,实在是枉费我和你爹白疼你一场!”万金珠沉重地指责她的不是。 “我这里只有这些银子,你们自己看着办。”全吉祥将仅有的银两取出,爹娘的话一字字鞭笞她的心,她并非铁石心肠,只是真的没办法偿还爹所积欠下的赌债。 “才这么点?你当我是乞丐吗?这些根本就不够塞牙缝!”吴富贵眼明手快地取过碎银,很是不满地抱怨。 “湘湘,这么点压根儿就还不了你爹欠下的赌债啊!”万金珠见她拿出碎银子,心想果真被她猜中,湘湘是有钱的,因此贪婪地想要更多。 “我能给的就这么多了,如果你们不要,可以还我。还有,以后别再来找我,就当我们不曾重逢。”全吉祥希望双方就此打住,不想疲于应付爹在外头欠下的赌债。 “好,你够本事,胆敢这么说!不曾重逢是吗?不在乎老子是不是会被砍断手脚是吗?老子会让你为刚刚说的话后悔的!”才拿到一点碎银子,让吴富贵认定她死抱着钱不放,既然她都不管他的死活了,他又何必在乎她的死活呢?眼前最重要的是——他一定要弄到银子! 万金珠对全吉祥也有诸多不满,两夫妻满肚子怨气地离开“承花居”,这回吴富贵放的狠话不再是随口说说,他心中已另有盘算,既然湘湘怎么也不肯给他足够的银两,那么他找别人给也是一样,哼! 全吉祥目送着爹娘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无言地弯下腰拾起地上的摇铃摇响,继续挥舞桃心木剑,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然而,泪水却悄悄浮上了眼眶。她用力仰头看向天际,硬是不肯让泪水滑落。 是!她是无情!她是无义!她愧为子女!可是她真的没办法带着微笑,以理解的表情面对爹娘,然后快乐地告诉爹娘——不用担心,所有赌债我可以一肩扛下! 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此时她不禁庆幸项子熙不在这儿,没让他瞧见如此难堪的场面,这算是老天爷对她的一丝悲悯吧…… 项子熙离开“承花居”,往“携春居”走时,发现田正文在“携春居”附近布了不少护卫来往巡逻,如此说明他没猜错,田正文极有可能将侵占的银两藏放于“携春居”里。 他小心谨慎地躲过护卫的视线,飞身窜进“携春居”内,不发出半点声响,掩上门扉,使巡逻的护卫无从察觉他的潜入。 进到“携春居”后,即见里头装饰华贵,紫檀多宝格内摆放着珍奇古玩,他小心翼翼地拿起观看,每一件皆价值非凡。田正文虽贵为户部尚书,但以田正文的俸禄与身家,不太可能有足够的财力买下这么多奇珍异品,这已说明其中大有文章。 项子熙沉着脸,每拿起一件,便暗暗记在心中,当他要拿起绘有桃园三结义图案的青花壶时,青花壶仿佛在紫檀多宝格上生了根般,怎么也拿不起。 他灵机一动,改转动青花壶。 果然,青花壶一转,一旁的墙壁便被转了开来,显现暗藏其中的狭长密道! 他取出火折子点上蜡烛,转身踏入密道,方踩踏进一步,里头便银光闪烁,飞射出一排染上毒液的暗器。项子熙眼明手快,身手俐落地旋身闪避,使暗器全扑空落地。 暗器射完再往里走约莫五步,窄小的通道猛然出现两把利刃剌向胸腹方位,项子熙惊险地往上跃,双脚腾空地踩在利刃上方,才不致血溅五步。 层出不穷的暗器与利刃让项子熙暂时按兵不动,他回头看向先前走过的一小段路,回想曾在哪个方位出现过暗器利刃,仔细在大脑中绘出一张完整的图。 他发现,通往密室的通道似乎是布下五行八卦阵,使人无法轻易进入,窥见暗藏其中的秘密。 心下既有怀疑,便决定试上一试,他步伐轻飘地走着应对的方位,果然让他顺利通过窄道,一举成功进入密室。 一进到里面,即见一箱箱的木箱成堆地堆放着,他神色一凛,上前打开一看,便见到成堆耀眼的黄金白银置于其间。 他再在一旁的红木镶花小柜中找到数本帐册,上头清楚记载着黄金白银出入的时间、数目及来处。 项子熙目光炯炯有神,将帐册谨慎地收入怀中。 证据在此,田正文想赖也赖不掉了! 不满被全吉祥打发掉的吴富贵,满怀怨慰地往佛堂的方向快步走去。 “老头儿,你想做什么?”万金珠不明所以地在背后追问。 “那个臭丫头真以为不给老子钱,老子就拿她没办法吗?我呸!老子非给她点颜色瞧瞧不可!”吴富贵怒骂。 “你要给她颜色瞧,不会是想揭穿她吧?”万金珠瞧他是往佛堂的方向走去,压低声猜测。 “没错!你以为她这么待我之后,我还会对她客气吗?”吴富贵眼里向来只瞧得见金钱,至于父女亲情对他而言,根本就不值一提。 “你疯了不成?湘湘是咱们的女儿啊!你向二夫人揭穿她,会把她害惨的!”万金珠觉得不妥,不许他去。 “她都不在乎老子会不会被砍断手脚,老子又何必管她是不是会被我给害惨?还是你也想看老子被人断手断脚?”吴富贵怒问。 “天地良心!我怎么会呢?”万金珠赶忙摇头否认。 “你知道,赌坊的人限我在三天之内拿出一百两来,若拿不出,倒楣的人不仅是我,连你也会遭殃!你想,他们会怎么对付你?”吴富贵语带威胁,要她想清楚。 “那该如何是好?”赌坊的人个个像凶神恶煞,万金珠可不想有悲惨遭遇,紧张地问着丈夫。 “现下咱们是坐在同一艘船上,只要你照我的话去做就不会有事,我在赌坊欠下的债也能轻易解决。”吴富贵以外头庞大的赌债诱哄妻子与他合谋,如此就算有人指责他没良心,妻子也得一块儿受到责骂批评,才不至于显得他太过冷血无情。 “你啊!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再赌了,你总是不听!我告诉你,这次是最后一次,你若再欠下赌债,我可不会再帮你了!”万金珠埋怨地捶打着丈夫。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不会再赌了。”吴富贵向妻子保证,但他总是反省没多久,便又旧事重演。 “湘湘会怨咱们,都是你害的!”万金珠停下捶打丈夫的动作,嘴上叨念,却也认同丈夫想出的法子是唯一解决的办法。反正他们和湘湘之间本来就没多少感情,再牺牲湘湘一回也没啥大不了。 “她啊,只顾自己发财,不顾咱们死活,哪有资格怨咱们?”如果湘湘是儿子,他还不会这么对她,但谁让她是一无是处的女儿呢!湘湘要怪,就怪自个儿命苦吧! “也对,想到她才给咱们那么点碎银子,我就满肚子气!”湘湘这孩子,实在是太不懂事,也太不会做人了! 两人对她有太多不满,而且这一次赌坊的人逼得可紧了,于是心一横,再次昧着良心出卖女儿。 两人一同来到佛堂,小菊见他们俩突然出现,立即驱逐。 “二夫人正在里头念经,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是这样的,我们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二夫人,请小菊姑娘代为通报。”吴富贵陪着笑脸讨好小菊。 “你们会有什么重要的事?若是吵到二夫人,可有你们好受的!还不快走?”小菊理都不理他们。 “小菊姑娘,我们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必须告诉二夫人,这件事和逍遥居士有关,你不想二夫人被逍遥居士骗吧?”吴富贵续道。 “是啊!我们可是为了夫人着想才会来这儿的。”万金珠帮着丈夫。 “你们在说什么?”小菊不懂,逍遥居士怎么会是骗子? 在佛堂内念经的楚娴淑听见外头的谈话声,马上要小菊将人带进佛堂,她要亲自问个明白。 吴富贵与万金珠两人抛弃亲情进入佛堂,面对楚娴淑。 “我刚才听见你们俩在外头嚷嚷,说逍遥居士是个骗子,这是怎么回事?”楚娴淑厉声问道,不许他们有所欺骗隐瞒。 “回夫人的话,小的不晓得逍遥居士是怎么骗过夫人的,但事实上,她根本就不懂得算命!”为了保住一手一脚,吴富贵豁出去了。 “你有什么证据说逍遥居士在骗我?你根本是在胡说八道对吧?”楚娴淑压根儿就不信。 “夫人,我家相公没说谎,他说的可全都是事实。” “证据在哪儿?” “夫人,我实话跟您说了吧,这逍遥居士除了不会算命、不会开坛作法外,也不是老头子。实际上,她是二十岁的年轻小姑娘!不信的话,您可以抓来检查!”吴富贵全摊开来讲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楚娴淑闻言立即跳起,怎么也不愿相信逍遥居士会是个年轻小姑娘所假扮的。 “夫人,我们是不忍心见您被骗,这才说出卖情。”万金珠一脸诚恳。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楚娴淑仍处于震惊之中,脑子乱烘烘的。老爷本来就很反对她沉迷于这些旁门左道,倘若逍遥居士真是个骗子,事后又被好事之徒泄漏,传到老爷耳中,老爷铁定会气上加气,狠狠地责骂她,说不定会更加不喜欢她,马上迎三姨太进门,这还得了?她非得问清楚才行。 “夫人,因为您对我们这些下人一直很宽厚,身为奴才的我说什么也得大义灭亲才行。”吴富贵刻意表现出一脸沉痛之色。 “大义灭亲?”楚娴淑瞪着吴富贵。 “是的,原先我们夫妻俩不知情,后来才发现逍遥居士竟是我那失踪已久的不肖女所假扮的,我们见夫人受她所欺,心里很是难过,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吴富贵先声明此事与他们无关,再悲痛地抹着根本就不存在的泪水。 “可不是。”万金珠陪着吴富贵演戏。 “她真的是你们的女儿?”她真被骗了? “千真万确!”吴富贵与万金珠异口同声地承认。 “既然是你们的女儿,为何你们要帮我不帮她?”楚娴淑心下怀疑他们的动机。 “正因为她是我们的女儿,所以她犯了错,我们夫妻俩更是无法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们这都是为了她好,才会向夫人您揭穿她。”吴富贵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夫人,只要你仔细想想就会知道,假如她真会开坛作法,何必要所有人都不能靠近?她这不是怕被人发现她什么都不会吗?”万金珠帮忙举出疑点。 “是真是假,待会儿就见真章,你们全都跟我来!”楚娴淑怒火攻心,马上要去看逍遥居士是否真是二十岁的年轻小姑娘。 “夫人,等等,小的还有话想说。”吴富贵涎着笑脸唤住楚娴淑。 “什么事?”盛怒中的楚娴淑皱着眉睨看吴富贵。 “这个……那个……小的在外头出了点小问题,还希望夫人能够伸出援手,帮忙解决。” “什么问题?” “就是小的在外头欠了一些债,数目不是很多……就……一百两。”吴富贵厚着脸皮说出数目,提出要求。 “我明白了,如果证明逍遥居士是女儿身,你外头的债我会帮你解决。”楚娴淑冷哼一声,总算明白吴富贵与万金珠为何肯出卖自个儿的女儿,原来全是为了钱。 听闻楚娴淑愿意代为偿还,得逞的吴富贵与万金珠两人相视一笑,至于湘湘被拆穿后会有怎样的遭遇,就不是他们会在意的。 楚娴淑怒气冲冲地带着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回到“承花居”,即见全吉祥有一搭没一搭地摇铃撒黄符,一看便知她果真是在敷衍了事。 全吉祥没想到他们会突然出现,骇了跳,手中的摇铃不小心便往地上掉。 “我说逍遥居士你这也叫开坛作法?”楚娴淑心头的火烧得更旺了,怒声质问。 “呵,夫人,我……每个人开坛作法的方式不同……”全吉祥被吓了一大跳,讲话支支吾吾,见楚娴淑身后领着一群家仆,爹娘置身其中,已了解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这就是她爹让她后悔的方法,她再一次尝到被至亲抛弃、背叛的苦涩滋味。 “是吗?方才我听到一件和居士有关的事,很是好奇,所以特地来向居士求证。”自对她有了怀疑,楚娴淑和她说话的口吻就充满寒意。 “原来如此。”全吉祥害怕地往后退,拉开彼我双方距离,再傻也知道楚娴淑要和她算总帐了。 怎么办?对方人多势众,她该往哪儿跑? “你的徒儿呢?”楚娴淑对身后的家仆们比了个手势,健壮的家仆便将全吉祥包围住,让她没有逃跑的机会。 “夫人,你也晓得我那徒儿贪嘴好吃,他又闹肚疼,到茅房去了。”全吉祥被包围在中心,已怕得汗流浃背,犹故作镇定。 看来,今天她交上恶运,得死在这里了,不过心下还是希望项子熙能平安无事,不被她拖累,所以便撒谎欺骗楚娴淑。 “是吗?小菊,派人去找出她的徒儿躲在哪个角落,把他给我揪出来!”楚娴淑脸色阴骇,厉声命道。 “是,夫人。”小菊马上照她的吩咐去办。 “你们不是说她是女的吗?证明给我看。”楚娴淑再命身后的吴富贵与万金珠。 “是,夫人。”万金珠早就备好一盆清水,与丈夫一同走向全吉祥。 全吉祥被包围住后便放弃逃跑的念头,她静静看着爹娘无情走向她,一步步将她逼上死亡的道路,早已伤痕累累的心再次淌出鲜血来,却固执得不愿表现出受伤的模样。 吴富贵与万金珠愈接近女儿,就愈觉得她看他们的眼神教人心虚,女儿的眼神像是在做最沉痛的指控,本来觉得揭穿她并无不对,可是看见湘湘清澈的眼瞳时,他们竟会心生愧疚。 不过再多的愧疚与外头逼得紧的赌债相比,就显得太微不足道,反正他们早就豁出去,也回不丫头了,她要怨就怨自己为何不会讨爹娘欢心,总不肯照他们的话去做。 两人很快来到全吉祥面前,万金珠将手巾沾上清水,用力抹向全吉祥那布满皱纹的小脸。 全吉祥定定注视着母亲擦拭的动作,对爹娘曾有的期盼与渴望一点一滴消逝在母亲擦拭的动作中,原来这就是她爹娘想要的,她再天真再傻气也该明了在爹娘心中,她永远比不上银两重要。 当全吉祥脸上的胶一一洗净,呈现在楚娴淑眼前的果真是张年轻脸孔,证明了吴富贵与万金珠果然没骗她。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骗我?!”楚娴淑大发雷霆,尖声怒骂。 全吉祥倔强抿唇,沉默不语。 “在你眼里,我是好骗的傻子是吗?!”楚娴淑发火冲上前扬手就赏了她一巴掌,尖锐的指甲当场划破她的脸,沁出艳红的血来。 全吉祥的脸被打歪一边,仍旧抿唇不搭腔,一旁的吴富贵与万金珠见到楚娴淑发火的模样,吓得大气不敢喘一下,更甭提要为全吉祥求情。 “你和你的徒儿在这段时间将我要得团团转,觉得很好玩是吗?”楚涧淑反手又是一巴掌。“你给我老实说,你的徒儿上哪儿去了?” “他肚子疼到茅房去了。”全吉祥忍着颊上的疼痛,坚持不肯吐实。 “还敢说谎!你们进来除了骗我的钱外还想做什么?想偷东西是吗?”楚娴淑不晓得全吉祥从哪里知道她的事,可一想到先前在全吉祥面前流露出的恐惧模样,就让她非常不满。 “户部尚书府这么多值钱的东西,给我们一些又算得了什么。”全吉祥顺了楚娴淑的猜测如是说,她不清楚项子熙要在户部尚书府里找什么,不过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绝不能让人知晓,为了守住项子熙背后的秘密,她谎称自己是骗子小偷。 “你还真敢说,来人,给我往死里打!”楚娴淑恨恨道,全吉祥居然敢编出三姨太的鬼魂跟在她身边,害她整天提心吊胆吓得半死,就怕三姨太真会出现,现下知道这一切全是谎话,她怎可能轻饶全吉祥。 “是。”孔武有力的家仆听从她的吩咐,马上对全吉祥饱以拳打脚踢。 吴富贵与万金珠见女儿被打,两人心下不忍别过脸去,当作什么都没看到。 “你的亲生爹娘为了钱可以出卖你,你真以为能瞒天过海吗?”楚娴淑见全吉祥被打得像只虾米缩在地上,总算稍稍平息心头高涨的怒火。 全吉祥拚命忍着痛硬是不肯叫出声,楚娴淑的话刺中了她的心,她的亲生爹娘为了钱可以出卖她,她何必没尊严哀叫出声,就算她痛叫出声,她的爹娘也会无动于衷不是吗? 既然命中注定要死在这里,她宁可选择有尊严的死去,也不愿哭着乞求爹娘对她能有一丝怜悯同情。 “夫人……那个……”吴富贵搓着手犹豫不决。 “怎么?想替你女儿求情?”楚娴淑挑了挑眉,怒看着吴富贵。 “不是的,我们没那个意思。”她这一眼吓着吴富贵与万金珠,两人忙不迭摇头不口认。 “是啊!女儿做错了事,的确是该受点教训。”万金珠连忙补充,以免楚娴淑误会,连着他们夫妻俩一块儿打。 “不是要替女儿求情,那是要什么?”楚娴淑挑眉睨问。 “方才夫人答应我们的事……”吴富贵怕她会忽然改变主意,要跟她做最后的确认。 “等揪出她的徒儿来,那一百两我自会让帐房拿给你。” “谢谢夫人。”金钱可以使吴富贵与万金珠的脸皮更厚,可以买下他们的良知与歉疚。 倒在地上受到猛烈攻击,口吐鲜血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全吉祥,清楚地听见他们的对话。一百两,原来这回爹娘为了一百两将她的命给卖了,呵!比起十二年前以五十两将她卖给金姨娘要多多了,她是否该为此高兴? 她自嘲一笑,五脏六腑仿佛都被打碎了,鲜血不断自口中溢出。 当项子熙查到田正文侵吞国库的证据,离开“携春居”时,见到护卫行色匆匆到处搜查,心知出了事,飞快赶回到“承花居”,见到的画面即是全吉祥浑身是血、遭受拳打脚踢倒卧在地,已不知是生是死。 他的心口狠狠遭到重击,痛得他喘不过气来,愤怒哀痛的怒吼自口中狂啸出,他宛如一条龙,飞窜至全吉祥身边,双掌迅速击出,将所有胆敢伤害她的人全数打飞跌开。 项子熙的突然出现以及利落的身手,让楚娴淑心下大骇,吴富贵与万金珠也没想到女儿的徒儿会有这么好的身手,他们亲眼看见他发狂地将健壮的家丁全数打飞,吓得连忙躲到一根廊柱后头,免得下一个被打飞的人就是他们。 “快来人啊!有刺客!快来人啊!”楚娴淑扬声惊叫。 项子熙迅速抱起倒在地上的全吉祥,惊慌地以指探向她的鼻息,发现还有呼吸,让他怀抱希望。 “你来了……”全吉祥感受到他温暖的怀抱,张开眼看,试着对他微笑,不争气的泪水却先跌了出来,满腹委屈如潮水瞬间涌上。 “对不起,我来晚了。”看见她满脸都是血,却还想对他微笑,令他心如刀割。 “我还活着,不算太晚……”她试着同他打趣,可一开口说话,更多的鲜血更不受控制自口中溢出。 “别说傻话,你不会有事的。”他眼眶发热安慰她。 “呵……”她忍着痛淡淡一笑,说服自己相信他所说的,她真不会有事,可是她好痛,真的好痛,全身上下仿佛被拆卸般产生剧痛。 “吉祥,你不会有事的……”明明已经立誓要好好守护她,为何还是让她出事了? 全吉祥听他一遍又一遍说她不会有事,唇上挂着幸福的微笑,有他在身边,她觉得好安心,也觉得好安全,她知道,他不会再让人伤害她,倘若上天真的要她死,能死在他怀中,算是最好的下场,于是她放心让剧痛掳获意识,遁入黑暗之中。 “还不快来人啊!有刺客!”楚娴淑可容不得他们逃脱,继续尖声唤人。 被项子熙打飞的家丁们捂着心口爬起,全身酸疼,又惊又惧地想再包围住项子熙,却又裹足不前。 楚娴淑的呼叫声引起护卫的注意,项子熙耳尖听见杂沓的步伐声传来,他并不怕这些人,可是全吉祥伤势严重,他不能只想着要报仇,而不顾她的伤势,目前救她才是最重要的事。 项子熙恨恨瞪了楚娴淑一眼,没忽略躲在廊柱后头的吴富贵与万金珠,直觉告诉他,吉祥被发现还被打伤,必定和他们有关。 “今日的事我记下了,改日定当加倍奉还。”项子熙保证,这件事绝不会轻了。 “你好大的胆!你是什么身分?居然敢这么对我说话?!”楚娴淑恼极了,心里想着为何护卫还不快来?对方都和她撂下狠话来了,护卫们一个个却像饭桶,动作缓慢如牛,这算什么?! 项子熙一双黑眸布满怒焰,扫视过在场所有人的脸孔牢记后,即抱着全吉祥施以轻功飞驰离去。 他的身手快得让在场所有人心惊胆颤,更可怕的是他临走之前所说的话,楚娴淑仗着自己是户部尚书最宠爱的夫人,自认项子熙动不了她一根寒毛。 没靠山庇护的吴富贵与万金珠则面面相觑,心下惴惴不安,暗自猜测项子熙是否知道这件事和他们脱不了关系,不知道还好,倘若知道,那他们岂不是完了?他们不禁开始祈祷女儿的伤势会严重到没法将这件事泄漏出去,如此对他们才是最好。 当护卫赶到时,项子熙与全吉祥早已失去踪影,楚娴淑气得爆跳如雷,娇颜扭曲又咒又骂,所有人皆受到波及,无一幸免。 第八章 项子熙在亲信张勇的掩护下,抱着浑身满是血污的全吉祥狂奔回府,全吉祥脸上未干的血渍吓坏了所有人。 “快去请大夫来!”项子熙一路抱着全吉祥狂奔回房,朝紧紧跟随在身后的人吼道。 总管张叔马上回头命脚程最快的家丁去请大夫,张妈紧张地跟在他身后团团转,曲秀荷听到婢女通报,连忙赶过来一探究竟,当她看见子熙怀中染血的娇小人儿时,惊得掩唇倒抽口气。 “水。”项子熙小心翼翼地将全吉祥放到床上,对后头唤道。 “来了。”张妈立即端来一旁盆架上的清水,将手巾拧湿递给他。 项子熙接过,动作轻柔地为她拭净脸上的血污。污血一寸寸被洗净,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张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小脸蛋,项子熙看着她布满青紫伤痕的小脸,低声咒骂。 “是谁这么狠心?竟然下这么重的手。”虽然曲秀荷与受伤的人素不相识,可见到对方伤成这样,激起了她的同情心。 “吉祥,你已经安全了,不会再有人能够伤害你。”项子熙压根儿没法留心母亲说了什么,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只看得见伤痕累累的全吉祥。 他的痛苦、他的自责与他的悲伤全显现在脸庞与细微的小动作上,曲秀荷见状大吃一惊,这样为情伤心难过的子熙可是前所末见,由此可知,床上的人儿对子熙非常重要。 “老张,再派人去看看大夫怎么还没来。”曲秀荷不忍见儿子痛苦难受,忙对张总管吩咐。 “是,夫人。”总管张叔马上遵照吩咐。 “吉祥……你醒醒好吗?”项子熙担心她会永久沉睡,不断深情呼唤。 “大少爷,我瞧这位姑娘的衣裳都脏了,不如让我趁着大夫来之前,先帮她换上干净的衣裳,这样她躺着也会比较舒服。”张妈轻声建议。 “是啊!子熙,先让我和张妈帮忙换下她这身衣裳,我们也好在大夫来之前先检查她是否有伤到其他地方。”曲秀荷附和。 “吉祥她伤得严重,还是由我来帮她吧。”项子熙担心她的肋骨可能被打断,若由母亲和张妈帮忙吉祥换衣裳,怕会不小心加重她的伤势,不如由他来,他较为放心。 “什么?!”曲秀荷听见他要亲手帮姑娘家换衣裳,觉得不妥。 “夫人,我认为由大少爷来也好。”张妈以眼神暗示曲秀荷别反对,太少爷那双曾经冷静自持的眼瞳已因全吉祥受伤而陷入迷乱疯狂,若不顺着他,谁晓得会不会出乱子,还是顺着他好。 “好吧,那就由你来,记得小心点。”曲秀荷接收到张妈的暗示,明白颔首,心知子熙不是会随便占姑娘便宜的孟浪之徒,他既然表明要为对方换衣衫,想是对对方早有打算,虽然她不晓得眼前的姑娘来自何方,但她相信子熙的眼光,对方绝对是个好姑娘。 “我会的。”尽管项子熙因痛苦而全身紧绷,可是他还知道怎么做对她才是最好,绝不会伤害到她。 曲秀荷命守在外头的丫鬟去跟二媳妇——宋丹雅商借年轻姑娘的衣衫过来让全吉祥换上。 很快地,丫鬟便由宋丹雅那儿拿来多套单衣外衫,交给房内的张妈,然后退至外头听候吩咐。 “太少爷,干净的单衣拿来了。”张妈将干净的单衣拿着,和曲秀荷退到一旁。倘若他有需要,她们可以马上提供协助。 “谢谢。”项子熙轻轻扶起全吉祥,解开她的衣衫。 意识不清、陷入昏迷的全吉祥忽然睁开眼,迷蒙中看见项子熙的双手拉开她的衣襟。 “……我听见……你在叫我醒来……”幽暗中,唯一听见的是他热切的呼唤声,使她奋力拨开层层迷雾迈向光明。 “吉祥,你终于醒了,现下觉得如何?”项子熙见她悠然转醒跟他说话,喜出望外。 曲秀荷与张妈站在一旁,见她清醒过来,两人也为她感到高兴。 “……现下觉得……你……为何……要脱我的……衣服……”他的双手摆在不该摆的地方,虽然她被打得半死,全身上下痛得又快昏过去,仍是会感到害羞。 她的问话,让一旁的曲秀荷与张妈胀红了脸,感到无比尴尬,张嘴想替子熙解释,澄清他绝非登徒子,随即又想,不如先静观其变,看子熙如何回应。 “我要帮你换衣袍。”项子熙回答得无比正经,眼中不带轻佻孟浪之色。 “……这……这么快就要帮我……穿上寿衣……是不是太无情了?”她试着同他说笑化解尴尬,心想她的身段又不玲珑有致,他眼光应当没差到要占她便宜才是。 “不许你胡说八道,你要活到七老八十,哪会这么快穿上寿衣。”项子熙不悦地瞪了她一眼,不许她随便咒自己。 “……也对……祸害遗千年嘛……不过这里是哪儿?”她自嘲一笑,只是目前她人身在何方? 无力地转动头部,四下看了看,只见一旁有位高贵优雅的夫人,在美丽夫人身后则站了名和蔼可亲的仆妇,再见房内摆设朴实中带着一丝贵气,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他在翠竹胡同承租的小屋,这里究竟是哪儿? “这里是我的卧房。” “什么?!”全吉祥万万没想到他会将她带回家,那站在他身后的人应该是他的母亲吧?一想到自己一身狼狈地进入高贵的兵部尚书府,她便感到羞惭得无地自容,连忙想起身离开。 “怎么了?”项子熙见她起身,忙阻止。 “千万别起来,你受了伤,大夫就快来了。”曲秀荷料想她在害羞,柔声制止。 “我……我不碍事,回家……休息就行了。”全吉祥虚弱地喘着气,试图表现出并无大碍的模样。 “你明明就伤得很重,在胡说什么。”项子熙不许她走。 “可是……”全吉祥仍觉不妥,他们非亲非故,她死皮赖脸留在这里,他的家人会怎么想? “别再可是了,子熙说的对,你该留下来好好养伤。”曲秀荷不放心让她走,她受了伤,该要有人在一旁小心照顾才行。 “……如……如意,放她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楚娴淑已得知她是个骗子,依楚娴淑发现后高张的怒火看来,说不定会派人到她家里想揪她出来。如意不晓得她出了事,倘若回家遇上楚娴淑的人马,肯定会受累,她得尽快赶回去带如意暂时躲避才行。 “是了,你不说我倒忘了,如意现下人在哪?”经她的提醒,项子熙这才想起全如意可能也会因此陷入危险之中。 “现……现在是什么时辰?”她昏迷了多久,自己都弄不清了。 “申时。” “这……这个时候,如意人在‘欢喜楼’……跑……堂……”还好,才申时,如意还没回到家,不会碰上楚娴淑的人。她放心地松了口气。 “张妈,劳烦你派人到‘欢喜楼’将全如意接过来。”项子熙转身吩咐。 “是,我这就马上派人去。”张妈立即出去派人。 “这……怎么成?”全吉祥震惊得看着他,他连如意都要接过来,他的家人难道不会觉得她和如意太过厚脸皮了? “你就放心把事情交给子熙去处理,安心留下来养伤。”曲秀荷要她别担心,尽管将这里当成是自个儿家。 “可……可是……夫……夫人……”曲秀荷的善意让全吉祥受宠若惊,她没想到曲秀荷不仅高贵美丽,人也很善良,和楚娴淑相较,简直是天壤之别。 “子熙,你好好照顾这位姑娘,我去吩咐厨娘做几道滋养又容易下咽的菜肴,等会儿让人送过来。”曲秀荷决定让他们俩独处,便找了借口离开。 “是,娘。” “姑娘,你好好休息。”曲秀荷对全吉祥微微一笑,便离开。 “那……个……我……夫人……”全吉祥傻眼看着曲秀荷离开,不懂曲秀荷怎么放心让她和项子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如果她存心赖上项子熙,硬要他负责怎么办?怎么都没人担心?是他们将她想得太善良,还是觉得她没当蛇蝎美人的本事? 好吧,她承认,她与美人构不上边,但至少她可以变得很蛇蝎。 母亲离开后,项子熙继续褪下她的衣裳。 “项……子熙……你算是个好人,还回头救我……你放心,我不会做出忘恩负义的事来。”唉,严格说来,是她对不起他,不仅差点坏了他的事,还让他得忍受看她平板的身材,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反咬他一口。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忘恩负义?”项子熙不解,双手温柔但迅速地剥掉她的外袍。 “……我……我不会要你负责的,我保证。”如果他不放心,她可以对天立誓。 “原来你是在说这个,我倒是很欢迎你要我负责。”项子熙朝她抛来一记坏坏的笑容。 “……你在户部尚书府有被打到头吗?不然怎么在说傻话?还有……你们家应该有许多丫鬟吧?不然刚刚的仆妇也可以帮忙,为何是由你来帮我换衣裳?”她为时已晚地想起,他这算是在欺负她吗? “因为我坚持。” “……”唉,可能过去她太常诋毁、偷骂他,所以他想乘机回敬,狠狠嘲笑她的身材,惨啊! “别愁眉苦脸,放心,我会负责的。”项子熙揉揉她的发。 他的一句会负责吓坏了她,也让她的头更昏了。是不是她伤得太重,以至于听错了,其实他并没有说要负责的话,其实他真正说的是:我只是倒楣不小心碰上罢了,你千万别想赖上我,否则我会一脚将你踹到天边。 管他是不是想一脚将她踹到天涯海角,管他要不要负责,刚才强打起精神与他说了许多话,她已经累了,反正现下她人在他家安全得很,况且他也派人将如意接过来,就没啥好担心的,她放心将自己交给项子熙,再次遁入黑暗之中。 不管他看了她的身材会想狂笑、大笑、窃笑还是笑跌倒地都行,总之她没听见,就当没那一回事了。 她再次陷入昏睡中,项子熙这才发现原来他不如外表表现得冷静自在,他毕竟是健康的男人,要亲手解开心上人的衣襟也会感到一丝羞赧,尤其是她以清澄无辜的眼神凝望着他,令他自觉像是正在辣手摧花的采花大盗。 现下她睡了,不再以澄澈无辜的眼神看他,他的心便恢复正常跳动,不再急促得宛如要跳出心口,等她睡下,房中仅剩他们两人,他的耳根便难以克制地发红发热。 项子熙敛下心神,连做几次深呼吸,这才扶着她,快速将她身上脏污的衣衫尽数褪下,手掌不带情欲但充满怜惜地仔细检查她的骨头是否被打断,她的身躯布满青青紫紫的瘀伤令人触目惊心,不幸中的大幸是并无发现断骨。亲自确定后,积郁于胸臆之间的阴郁之气这才释然吐出。 项子熙替她将单衣穿好后,耳根更加火烫,仿佛有盆火正在窜烧,好不容易才恢复。 过了会儿,张叔便领着大夫进房为全吉祥诊断,亲耳听大夫说全吉祥虽受到颇重的内伤,但只消好好调养即能痊愈,至于其他的皮肉伤更是不成问题。 听大夫如是保证,项子熙总算放心将全吉祥暂时托付给张妈照顾,他则换下一身布衣,穿上朝服,带着自户部尚书府取得的帐册进宫面圣。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皇上于东暖阁接见项子熙,得知项子熙已掌握户部尚书田正文侵吞国库的证据,想到要查办宠妃的父亲,皇上的心情颇为沉重。 “朕听闻项爱卿已找到户部尚书侵吞国库的证据,辛苦你了。”项子熙顺利办妥皇上所交代的事,使皇上能拔除朝中毒瘤,是好事一桩,皇上不吝于夸赞项子熙的努力。 “微臣不敢当,此乃微臣于田尚书所居‘携春居’密室中所找到的数本账册。”项子熙将帐册呈交上来。 “百福。”皇上命一旁的黄公公拿上来。 “是,万岁爷。”黄百福立即取过项子熙呈上的帐册,交给皇上过目。 皇上沉着脸翻阅帐册,愈看脸色愈是铁青难看,里头清楚记载国库何年何月何日收到多少纳贡、税赋,而田正文暗中窃取多少。 “简直是混帐!”皇上龙颜大怒。 项子熙沉稳立于下方,未被皇上的震怒骇着。 “百福,马上宣刑部尚书宋大人进宫。”皇上怒道。既有证据,得马上派人到户部尚书府中取出证物来,免得田正文察觉事情有异,将私自侵吞的黄金白银全数移走。 “是,奴才马上去。”黄百福明白此事的严重,皇上正在气头上,可怠慢不得,立即派人宣宋德生进宫面圣。 “项爱卿,你这回可是帮了朕一个大忙。”皇上没想到田正文会如此贪婪,侵吞这么多黄金白银,田正文真以为能欺上瞒下骗过所有人? “为皇上效犬马之劳,是微臣分内之事。”项子熙不敢居功。 “项家一门四杰,总是为朕尽心尽力、分忧解劳,朕遇上棘手的问题,只消交由你们去办,朕便能高枕无忧,能有你们在旁协助,乃是朕与黎民百姓之福。” “微臣愧不敢当。” “呵,项爱卿,你就别再谦虚了,你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才能替朕揪出藏身暗处的蠹虫,朕得想想该赏你什么。”皇上沉吟。这回项子熙立下大功,是该让项子熙升官。 “微臣斗胆启奏皇上。” “哦?项爱卿有什么想法尽管说。” “微臣不要皇上的赏赐,但求一事。”项子熙心中只挂念着全吉祥,他深知皇上终有一天会知道吉祥的存在,进而知晓吉祥曾在京城招摇撞骗,与其日后让皇上从旁人口中得知吉祥的事,认定他有心欺瞒因而龙颜大怒,不如先由他主动提及,说明吉祥在此次搜查户部尚书一案中所扮演的角色,取得皇上的谅解,原谅她从前所犯下的过错。他更希望的是吉祥能得到皇上的认可,只消皇上认可吉祥,皇上将成为他和吉祥最大的助力,使他们能够顺利携手迈向将来。 “什么事,说来听听。”这倒有趣了,不要加官晋爵,却另有所求。照道理说项子熙什么都有,什么也不欠缺了,皇上着实想不出来项子熙想求什么。 “这回微臣之所以能够顺利出入户部尚书府取得相关证据,是因为有位知交好友从旁协助,只是微臣的那位朋友之前在京城是到处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可微臣能向皇上保证,她虽自称相士,骗了许多人银两,却不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也未害人散尽家财、妻离子散,希望皇上能看在她这回助臣立下功劳的分上,饶恕她的罪行。”项子熙诚挚地代全吉祥向皇上求情。 “原来是有人从旁协助项爱卿立下功劳,但不知项爱卿口中的知交好友是有着怎样的身家背景?不然为何要做招摇撞骗之事。”皇上听项子熙叙述,得知那名骗人的江湖术士骗的不过是些小钱,罪行不严重,不过听项子熙为那人求情,倒是引起皇上的好奇心,使皇上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人,能让项子熙挂怀于心。 对于皇上,项子熙不敢有所欺瞒,也不能犯下欺君之罪,于是原原本本将全吉祥的身世与遭受过的苦难说给皇上知晓。 “想不到全吉祥会有如此可怜的身世……”皇上蹙眉听完项子熙的叙述,没想过在太平盛世,人民丰衣足食之际,还是会发生有人将亲生女儿推入火坑的惨事。 “是,这一回她也因为我而受了伤。”项子熙再向皇上叙述她如何帮助他进入户部尚书府,以及被楚娴淑发现、伤害一事,至于楚娴淑是如何发现,目前尚且不知,便末交代。 “她的伤势现下如何?”皇上听闻可怜的全吉祥因此受了伤,心下不忍。 “已请过大夫过府诊断,大夫说虽然她受的内伤颇重,但只要细心调理,便会好转,并无大碍。”谈及全吉祥的伤,他的心即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疼。 “待会儿朕会再派卢御医过去看过,她可也是为朕立下功劳,朕希望她能早日好转,还有,她先前所犯下的罪行,朕也全都赦免。”皇上觉得不妥,还是让卢御医看过,开出更好的药方,另外再从宫中取些珍贵的药材,让全吉祥早日痊愈才行。 “谢主隆恩。”项子熙心下大喜,代全吉祥谢过皇上的悲悯与恩泽。 “项爱卿,朕见你似乎对全吉祥充满关爱之情,是吗?”由项子熙的言行举止,皇上敏锐地瞧出端倪。 “是。”项子熙坦承不讳。 “朕记得,当年朕下旨将慕淡幽赐给项子尧后,曾召你进宫,问及你对慕淡幽的感情,当时你回朕说是兄妹之情,所以朕一直认为赐婚的圣旨,朕下得没错。今日,朕再问你,你对全吉祥是否也是兄妹之情?”皇上认为项子熙对全吉祥的关怀并不单纯。 “回皇上,微臣对全吉祥并非兄妹之情,而是男女之情。”项子熙不怕皇上知道他对全吉祥的渴望,不管她有怎样的出身与经历,不管世人会如何看待他与吉祥,他要她要定了。 “哈哈哈!好,回答得好!”皇上非常满意项子熙的坦白,朗声大笑,乐见项子熙能遇到喜欢的姑娘。 项子熙微微一笑,由皇上的笑声得知皇上并不在意他和全吉祥相差悬殊的身分地位,皇上既能认同吉祥,那他也无须担心日后他与吉祥成亲会有阻力了。 “先前朕总觉得欠了你一名妻子,现下你有了心上人,朕总算放心了。”算是了却皇上一桩心事。 “微臣至今仍旧认为皇上当初为舍弟下旨赐婚,对所有人都是最好的安排。”如果由他来娶淡幽,恐怕他、子尧与淡幽这辈子都会活在痛苦当中。 “呵、呵,你能这么说,朕甚感欣慰。”能让喜爱的臣子们得到幸福快乐,皇上自然也感到高兴。 项子熙与皇上相视一笑,感觉他和吉祥的未来将是一片光明,他便觉无比轻松。 “待会儿朕让宋尚书领人到户部尚书府去找你发现的黄金白银,你就从旁协助宋尚书。”皇上给项子熙报仇的机会。 “谢皇上。”项子熙明白皇上是想让他一道进户部尚书府,替吉祥出口恶气,且位于“携春居”的密室也暗藏机关暗器,由先前闯过一回的他带众人前去,才不至于造成人员伤亡。 “记住,别太过分就成。”对于项家人,皇上就是会情不自禁多宠爱些。 “微臣谨记于心。” 不一会儿功夫,刑部尚书宋德生来到东暖阁面圣,皇上颁下圣旨,命他由项子熙从旁协助,即刻带人到户部尚书府中搜查所有田正文侵吞国库的物证。 宋德生与项子熙领命,两人立即出宫,领着刑部大队人马直捣户部尚书府。 户部尚书府“承花居”内,楚娴淑对护卫大发雷霆。 “饭桶!连两个人都抓不到,你们全都是一群饭桶!老爷养你们有什么用?!”楚娴淑一听护卫们没能抓到逃走的逍遥居士与她的徒儿,使她气得面目狰狞。 护卫们被她骂得哑口无言,他们不仅找上逍遥居士居住的大杂院,连京城所有大大小小医馆都询问过,就是没逍遥居士与其徒儿的踪影,他们怎么也想不透对方会有本事躲过他们的追捕。 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上医馆查不到全吉祥的下落,是因为兵部尚书府请的大夫素来和项家人有良好交情,不会随便泄漏有关项家的事,他们才会一无所获。 “贼都闯入门了,你们却—点本事都没有,简直是丢尽老爷的脸!”楚娴淑十分不安,目前尚不知逍遥居士和她的徒儿进府偷了什么,如果没丢啥东西,就能瞒得过老爷,但若是丢了贵重物品,那就瞒不过老爷了,她该怎么办? “属下无能。”护卫自承能力不足。 “知道自己无能就好!老爷就要回府,给我记住,在老爷跟前一个字都不许提,否则我要你们好看!全都滚吧!”楚娴淑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先让仆佣暗中清点府内贵重物品有无遗失比较重要。 “是,夫人。”楚娴淑嚣张且目中无人的态度让一干护卫敢怒不敢言,忿恨退下。 “小菊,你马上派人去清点府内的贵重物品,看有无遗失,记得别大肆声张。”楚娴淑回头命着小菊,心下惴惴不安,倘若大夫人知道她迎盗匪进门,肯定会在老爷跟前大作文章,她得小心行事才行。 “是,夫人。”小菊马上遵照她的吩咐去办。 护卫们与小菊陆续退下,楚娴淑心火窜燃无处可发,逍遥居士与她的徒儿让她在仆佣面前丢尽颜面,使她恨不得将两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方能消心头之恨。 “夫人,那个……”一直躲在一旁的吴富贵心头想的是尚未到手的一百两,二夫人不会反悔不给吧? 万金珠拉着他的衣袖,不认为在二夫人怒火中烧时向她要银子是好主意,可吴富贵管不了这么多,外头债主逼得紧,说什么都得拿到钱不可。 “都是你的错!”吴富贵出现得正好,楚娴淑马上将怒火发到他身上,扬手就是甩他一巴掌。 吴富贵被打得眼冒金星,却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你养的好女儿啊!你最好祈求我能在哪条阴沟里揪出你女儿来,否则有你好看的!”楚娴淑撂狠话。 “不是,夫人,那个一百两你不是说要给我?”吴富贵被甩了一巴掌仍不怕死,执意要拿到一百两。 “你女儿都跑了,你还敢跟我要一百两?你若有本事就将她带到我面前,再来跟我谈一百两!” “好,夫人,咱们一言为定,如果我将人带来,你绝不能反悔。”吴富贵自认有本事找出湘湘来。 “外头那么吵是怎么回事?”正当楚娴淑要与吴富贵达成协议时,忽然听闻外头传来吵闹声,本来就心情不好的她,此时情绪更加恶劣。 吵闹声,惊叫声,阻止声此起彼落由前头传来,楚娴淑犹摸不着头绪。 “夫人、夫人,不好了!出事了!”小菊匆匆来报。 “出了什么事?” “咱们府里府外被官兵给团团包围,他们还进府搜查!”如此阵仗从未见过,小菊吓坏了。 “你说什么?!官兵将咱们堂堂户部尚书府给包围住?还登堂入室搜查?他们以这里是哪里?!这里可是皇上的宠妃田贵妃的娘家啊!我非得去看看是谁向天借了胆,胆敢搜府!”楚娴淑声儿拔尖,气坏了,怒气冲冲地到前厅去看究竟发生何事。 吴富贵与万金珠两人不清楚发生何事,因好奇心驱使,跟在楚娴淑身后前去一探究竟。 到了前厅,只见户部尚书府里所有的主子、护卫及仆佣全被限制行动,任何人皆不许轻举妄动。 身受皇命前来搜查的宋德生冷眼看着被制住的田夫人与护卫家仆,这次他们兵分二路,由他与项子熙带人直捣户部尚书府邸,部属曹谋成则另带人马到户部去逮捕所有和田正文共谋侵吞国库的官员。 来到户部尚书府后,项子熙已另带人马到“携春居”取出暗藏于密室的黄金白银,大厅留宋德生坐镇。 “是谁这么大胆,敢到户部尚书府来闹事?!”楚娴淑人未到声先到,她人还没踏进大厅,就被宋德生的人马揪入厅中。 “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这么对我,你们可知道我是谁?”受到无礼对待,楚娴淑气疯了怒斥,直到被揪进门才发现带人包围府里的竟是刑部尚书宋德生。 “你是谁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宋尚书与本官身受皇命前来撤查田尚书侵吞国库一案,若有人干扰阻止,不论庶民百姓或是皇亲国戚,一律押入大牢受审。”项子熙带着已查扣到的黄金白银自楚娴淑身后出现,冷然道。 项子熙突然在背后出声,吓了楚娴淑一大跳,她惊魂未定地瞪着俊美昂挺的项子熙。 “项大人,已经找到证物了?”宋德生见手下跟随在项子熙身后,拾着一箱箱沉重的黄金白银出现,脸色变得很难看。在来之前已听皇上交代,得知田正文侵吞国库,但没想到会这么多。 “是,宋大人,暗藏于密室中的黄金白银皆在此。”成堆的黄金白银被抬入厅中查封,已结为亲家的项宋两家早化干戈为玉帛,这回双方一同为皇上效命,更是合作无间。 田夫人与楚娴淑脸色惨澹地看着被搜出的黄金白银,早巳吓得不敢多发一言,而后陆续有被搜查出的奇珍异宝出现,在宋德生身后有名官员执笔翔实记录搜查出的黄金白银与奇珍异品种类及数量。 甫回府的田正文见府里出事,焦虑地冲进大厅,见厅中堆满黄金白银、珍贵古董,再见宋德生与项子熙刚正不阿、绝不留情的神情,即知大势已去,田正文双腿发软,浑身尽冒冷汗,软坐在红木官帽椅中。 “田二夫人,这次多亏有你从旁协助,宋尚书与本官才能如此顺利找出被侵吞的财物。”项子熙以清朗、所有人都听得见的音量对脸色惨白的楚娴淑说道。 “什……什么?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被点了名的楚娴淑浑身一颤,不明所以。她什么都没做,这年轻的宫员怎么会说是她协助他? 户部尚书府中所有人听闻项子熙如是说,皆以带着怒火及怀疑的目光瞪着楚娴淑。 “二夫人实在是太谦虚了,若非二夫人从中协助,让我们进府暗中搜查证据,我们又怎么找得到这批为数众多的黄金白银。”项子熙皮笑肉不笑道。 “什么?!娴淑,我对你是宠爱有加,连你害死贞瑛的事都没追究,你却出卖我,你良心何在?!”闻言,田正文大怒,无法相信竟会被最宠爱的二姨太所出卖。 “老爷,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并没有……”楚娴淑慌忙否认。 “你害死贞瑛还不够,现下连老爷也要害死吗?你这个死狐狸精!”田正文的元配跟着破口大骂。 “不是的,我真的没有!”楚娴淑百口莫辩。 “二夫人,你先前明明很欢迎本官及逍遥居士入府不是吗?你的丫鬟小菊就是最好的证人。”项子熙要她别再否认了。 楚娴淑听见逍遥居士四个字浑身一颤,惊慌地看着项子熙。他那句话分明自承是逍遥居士的徒儿,她仔细一看,虽然穿着打扮不同,但由项子熙的眉宇间仍可发现细微的相似之处。 她被骗了,逍遥居士与她的徒儿进府不是要骗钱,不是要偷东西,而是要找证据,此刻她终于明白为何派出的护卫会找不到逍遥居士,原来逍遥居士背后有高官掩护,她完了,真的完了…… “不错!我听丫鬟提及你最近让一名江湖术士进入府里,老爷果真被你害惨了!你这个死狐狸精!”田正文的元配夫人恼怒地捶打楚娴淑。 小菊与府中护卫对逍遥居士一事再清楚不过,默认项子熙所言,真是楚娴淑敞开大门高高兴兴请人入府,使得老爷大祸临头。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老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楚娴淑的头发被田正文的元配扯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变化如此之大。 “总之,二夫人,谢谢你了。”项子熙语带嘲讽。 “方才本官及在场所有人都听见田大人与田夫人说到二夫人谋害了一名女子,看来此案也要重新查办,来人,将田尚书与田二夫人一并押走。”宋德生可没忽略刚才田正文与田夫人说的话。 “是!”在宋德生一声令下,属下们带走查扣的金银财宝与田正文、楚娴淑。 楚娴淑惊叫,她回头看向冷眼旁观的项子熙,不期然回想起,今日项子熙离开前曾对她放话,说会加倍奉还她加诸在全吉祥身上的苦痛,这就是他加倍奉还的方式? 不!她不要进大牢,她不要! 在一旁偷看的吴富贵与万金珠两个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蹑手蹑脚打算悄然离开,他们作梦都想不到湘湘会有当高官的朋友,且这名高官显然想为湘湘出口怨气,他们不想成为下一个遭殃的人。 吴富贵与万金珠的小动作全看在项子熙眼里,他很想象教训楚娴淑一样回敬吴富贵与万金珠,但是考量他们是吉祥的亲生父母,吉祥会因为父母的冷血无情而伤心,可是不会希望他施予痛苦于她的父母身上,为了吉祥,他隐忍下所有对吴富贵与万金珠的不满。 “你们的所作所为,我全都知悉。”冰冷的口吻,冻结住吴富贵与万金珠偷跑的步伐,两个人浑身僵住,动都不敢动一下。 “这次的事我暂时不与你们计较,多行不义必自毙,望你们好自为之。”项子熙丢下话,自他们夫妻俩身边定过,不再理会,回宫向皇上交差。 本以为下场会和楚娴淑一样凄惨,没想到项子熙这么简单就放过他们,吴富贵与万金珠面面相觑,仍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待所有官兵都离去后,他们俩还处于震惊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他们渴望的一百两始终没进到口袋里,现下楚娴淑被抓了,湘湘背后有高官撑腰,他们也不敢再打湘湘的主意,所以即使项子熙不追究,赌坊的人也不会放过他们,这下该如何是好?想到这儿,吴富贵与万金珠一筹莫展,心都凉了。 第九章 全吉祥自从住进兵部尚书府休养后,便有一堆人在她房里进进出出——不,严格来说是在项子熙的房里进进出出。 先是一位卢御医来仔细看过她的伤,开出药方,宫里同时送了些滋补的药材来给她,紧接着先前曾出现过、叫张妈的仆妇过来照料她,然后该喝的汤汤水水陆续出现,喝得她都不晓得是在吃药还是喝汤,她被服侍得服服贴贴,就像个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 而后全如意兴奋地来过,穿了一身漂亮衣裳,回复到姑娘家的模样,吱吱喳喳快乐地跟她说兵部尚书府的人全都待她很好,兴奋得嘴都笑咧了,简直是乐不思蜀。 这一切在全吉祥看来一点都不真实,她太了解自己是啥身分,兵部尚书府的人待她与如意好,可以说是看在项子熙的面子上,她能了解,但皇上派出御医来为她诊治,还派公公送来滋补的药材让她补身子,这件事无论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从来没见过皇上,皇上也不晓得世间有她全吉祥这等小人物,为何要派御医来看她的伤势?为何要送珍贵的药材给她?她着实想不透。 后来经由照料她的张妈听宫中派来的公公转述,才明了皇上之所以得知并关心她的伤势,皆因项子熙跟皇上提起她会受伤因是他而起。项子熙会潜入户部尚书府乃身受皇命,暗中撤查户部尚书田正文侵吞国库一事,因此皇上认定她同样有功在身,才会特别派出御医来看她的伤势。 张妈说这几日不仅是项子熙,朝中许多大臣因囚正文侵吞国库一事,又是撤查又是审理,看有无其他人牵涉其中,或是被皇上召进宫商议,个个忙得昏天暗地、焦头烂额,项子熙不是唯一无法回家休息的人。 张妈要她放宽心安心休养,也许再过几天事情了结,项子熙就能回府了。 全吉祥何尝不知项子熙很忙,或许正因他忙得整天不见踪影,她才会对他更加思念,成天满脑子都是他的身影,使她变得不再像她自己了。 连日经由众人细心呵护照料,全吉祥已能自行坐起身,只是体力不足以让她走出房间,不然她真想看看兵部尚书府是啥模样,应该也是又大又美,好不容易能住在这么好的地方,却不能到处走走看看,实在可惜。 她无聊地坐在床上打哈欠发呆。夜已深,大黟儿都睡了,张妈也回房休息,而她因睡了一整个下午,现下精神好得很,一点睡意也没,也不想看曲秀荷特别拿来给她解闷的书,看来是要无聊至天明了。 当她无聊地翻弄书页时,房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她愣愣看着项子熙一脸疲累地走进来。项子熙显然没想到月上中天她竟还未睡,同时一愣。 他的下巴带有青髭胡渣,看起来像是几天几夜都没能好好睡上一觉,使她见了忍不住心疼。 “你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不过怎么这么晚还没睡?”这段日子以来,张叔都会派人到吏部向他报告全吉祥的近况,免得他担心,他知道她的内伤一天天转好,但没亲眼见到总是无法全然放心。 直到今夜,总算将所有事情处理好能够回家,他便马上赶回来看她,见房内掌灯,心想是张妈特意留下,以免她半夜解手看不到路会不小心跌伤,哪想得到她竟还没睡。 “我白天睡太多,现下睡不着,你看起来很累,这些天都没好好睡吗?”全吉祥看着他迈步走过来,坐在床畔,明明已经累得随时都能躺下睡着,却还特地过来看她,他待她的好,点滴在心头。 “这些天忙于公务,把你丢在这没能来看你,你一定觉得很无聊吧。”他很高兴张妈将她照顾得很好,她的脸蛋不再消瘦。 “虽然是有点无聊,不过托你的福,让我能过过吃香喝辣的日子。”全吉祥不想他对她感到内疚,打趣道。 “我看是吃药喝汤过日子,而非吃香喝辣。”项子熙叹了口气。她值得更好,但是目前她受了伤,根本就没办法开开心心吃香喝辣。 “就算是吃药喝汤,也有人在旁照料啊!”全吉祥反驳,就是不要他自责,非要他认为她在这里过得再好不过。其实她真的过得很好,兵部尚书府里的人与她非亲非故,却尽心尽力照顾她,反观与她血浓于水的至亲却弃她不顾,两相比较,让她更珍惜此刻暂时拥有的关怀。 “瞧你,净说些傻话。”项子熙不舍地轻揉她的发心。她的一句就算是吃药喝汤也有人在旁照料,道尽所有心酸,让他心疼。 “傻里傻气好过日嘛!”全吉祥故意笑得特别傻气来娱乐他。 “你不打算告诉我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项子熙不希望她再逃避下去,就算再痛苦,也不要自己闷在心里,说出来是最好的宣泄。 “……不就是倒楣被发现了,哪会有什么事。”全吉祥不愿谈,撇开脸不看他。 “真的没什么事?”她究竟还想瞒多久?以为能瞒多久? “当然,不然你希望有什么事?”全吉祥不喜欢他质疑她的口气,彷佛在说他知道她说谎,她忿然地回头瞪他。 “楚娴淑是怎么发现的?”项子熙要自己狠下心肠,对她的愤怒视而不见。她不能再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他要她知道,不管是开心或痛苦、流泪或大笑,他都会陪在她身边。 “她没说,我怎么会知道。”不管他知不知情,谎话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吉祥,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他长叹了口气,为她的固执。 “你好好笑,我要逃避什么?又有何好逃避的?你一定是太无聊,闲着没事找事做。你走吧,我累了,要睡了。”全吉祥烦躁地躺下来,拉上被子闭上眼不看他。 在她尚未坦白面对时,他坚持不肯离去。 全吉祥躺了会儿,感觉到他依然坐在身畔,没因她的恶声恶气离开,他固执不肯离开,让她气得想打他,想狠狠咬他几口。 “是我告诉楚娴淑,我什么都不会,这下你高兴了吧?”她猛地坐起,朝着他低咆。 “原因?” “因为我高兴、我喜欢、我无聊、我想出卖你,怎样?!”为了隐瞒实情,她开始胡说八道,就算他因此赶她出去,她也不要他知道那令人难以启齿的原因。 “我宁可你真是因为高兴、喜欢、无聊及想出卖我才告诉楚娴淑,但你我心里都很清楚你并不是,你甚至为了保护我,没让楚娴淑知道我进入户部尚书府另有目的,不是吗?”正因为她不顾自己的安危也要保护他,使他对她更加不舍,更想解开她的心结,好将她捧在手掌心上呵护怜惜。 “你这乌龟王八!到底想说什么?!”她恼恨地以粗话骂他,双手握拳用力捶打他的胸口。 他全都知道了吧?早就都知道了吧? 在这世间,她最不愿他知道她不堪的过去,偏偏老天爷不肯应允她小小的心愿,硬是要让他知道,这算什么?!欺负她很好玩是吗?看她在他面前丢脸很好笑是吗? 项子熙任凭她将心中的委屈及怒火发泄在他身上,不要再见她痛苦悲伤时还撑起笑容,告诉所有人她很快乐,他希望当她痛苦时就痛痛快快大哭一场,开心就开朗大笑,无须再欺骗他人、欺骗自己,她没有受伤,一点也不伤心难过。 “你这乌龟王八,试探我很好玩吗?!”不争气的泪水夺眶而出。 可恶!全都是他害的!他害她哭了,也害她打破誓言,她说过不再骂他乌龟王八……呜……呜…… 全吉祥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呜……她真正想说的是,爹娘为何要这样待她?究竟她做错了什么?抑或她真那么不讨人喜欢? 晶莹的泪水、愤怒的拳头,一滴接一滴,一拳接一拳,炙烫火热地烙印在他心口。 “你觉得我很好笑吗?”可恶!可恶!可恶! 她愈打愈用力,泪水更加泛滥地宣泄。 “对!就像你知道的那样,我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讨厌鬼,有没有我他们从来就不在意,他们唯一在意的是能不能过好日子。”她不顾一切地对他吼着,他一定早就知道了,才会有意无意地问她好不好,有没有遇上问题,她为何要傻得自我欺瞒,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呢! “你不是讨厌鬼,我很喜欢你,你应当很清楚。”项子熙不许她厌恶自己,她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是她爹娘不懂得珍惜她,而非她不够好。 她泪眼迷蒙听他柔声安慰,他的脸庞不见一丝嘲笑之意,有的是怜惜与不舍,他说喜欢她,口吻认真不带戏谑。 是的,她知道他喜欢她,否则他的家人不会待她百般呵护,张妈不会总是有意无意暗示她是头一个让项子熙这般对待的姑娘,正因为太清楚他待她的好,使她自惭形秽,自知配不上他,才会欺骗自己他待她就像待朋友,并无特别之处。 “你不能喜欢我……”她哽咽对他说道。 “为什么?” “不要明知故问。”她将鼻涕与泪水抹在他的衣襟,要自己努力控制,不要太过于喜欢他。 “对我而言,能喜欢上你是世间最美好的事,不管你有怎样的出身,有过怎样的经历,我从不认为需要收回对你的情感。”对她的感情,他诚实面对,希望她也能坦诚以对。 “你傻了不成?!莫非你忘了自己的身分?我们这辈子根本就不可能,你真的了解我的过去?真的能不介意吗?”她要他睁大眼睛看清楚,别把野菇错认为灵芝。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的过去我也全都能接受。”当他爱上她时,就已经接纳她的所有。 “骗人,一定是你对我的过去还不够清楚,你不晓得我八岁时就被爹娘卖到妓院,你不晓得我在妓院里所学的就是怎样成为一名妓女,你不晓得我在妓院看过各种肮脏下流、对付男人的方法,你什么都不晓得!”她对他吼着,负气地以手背拭去颊上的泪水,他为何要逼她说出如此不堪的过去?为何要逼她当他的面承认,她就是在烂泥中打滚过的小泥块,永远都洗不净满身脏污。 “你的过去的确很不光彩。”项子熙无比心痛,听她用力嘶吼出过去种种,沉重地道。 “你现在总算知道了吧?哈!你还有胆说喜欢我吗?”全吉祥冷冷一嘲,项子熙是个聪明人,他该做的就是转身离开,当作不曾认识她,如此对他们两人都好。 “尽管很不堪,但从地狱深渊逃脱的你,在我眼中却是无比美丽耀眼,你的勇气折服了我的心。”项子熙以拇指温柔抹去她的泪珠。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可是我很清楚我是怎样的人,所以你不用安慰我。” 她拚了命要自己别沉醉在他的温柔中,就算他能接受她的过去又如何?他的家人能接受吗?他的朋友又会怎么看待此事?他是皇上宠爱的臣子,前途光明灿烂,她连当他的小妾都是辱没他的身分,皇上怎么可能容许她站在他身畔。 最可怕的是,比世间最锐利的兵器都要锋利骇人的流言蜚语,他们不过是凡夫俗子,哪抵挡得了排山倒海、汹涌而至的批评耳语,终有一天他会受不了,他会嫌弃她,抛下她的。 反正终究是会受到伤害,不如现在就选择快刀斩乱麻,总好过日后痛不欲生。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假如皇上、我爹娘及家人都能接受,你是否能不再逃避接受我?”他很清楚她也喜欢他,否则不会不顾自身安危也要护他周全,既然他们两心相属,他便不认为有不能在一起的理由。 “对!”正因为知道不可能,她才敢放胆说,他的家人的确都是好人,也对她很好,可是他毕竟出身官宦世家,他的两个弟弟所娶的一个是刑部尚书的女儿,一个是吏部尚书的女儿,他身为项家长子,若娶农户出身、又在妓院待过的她为妻,岂不是贻笑天下?所以没有人会同意的,他娶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才是正确又皆大欢喜的选择。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只要没有人反对,咱们就成亲。”对她,他势在必得。 “好。”抹抹泪,她坚定颔首,心底却涌现小小悲哀。天知道她有多渴望与他在一起,但命运安排,使她只能强忍渴望站在一旁望着他,不敢太过靠近。 “以吻为缄。”项子熙忽然倾身吻上她的唇。 全吉祥万万想不到项子熙会吻她,她完全傻了,愣愣瞪大眼,望进项子熙深邃、足以让人陷溺其间的眼瞳。他的吻让她全身酥软,脑中一片空白,在他的眼中,她清楚看见自己的变化,他将她变得更加柔和,更有女人味。 她沉醉在他那结实有力的怀抱中,任由他的唇与舌带领她体验濡沫交缠的美好滋味。 喜欢上他,使她的世界变得美丽绚烂,她渴望时光能就此停留在这一刻,让她永远享有此刻的幸福。 项子熙吻得恣意且缠绵,她的唇瓣柔软芳馨,教他一尝再尝,疯狂着迷,浑身上下皆强烈渴望呼唤想要拥有她。 她是头一个让他感到心疼不舍,想要紧紧拥在怀中呵护的姑娘,在不知道她是女儿身之前,他的心就为她动摇了,得知她是女儿身之后,对她的喜爱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她是他打算用尽一辈子去爱的女人,确定她也喜欢他时,他说什么也不容许她退却。 项子熙吻得狂放且火辣,他要她深切记住这一吻,就算没见到他时,也要想念这一吻。 炙烫的吻点燃了早已存在两人心间的火苗,且迅速扩大,终至燎原。 隔天,全吉祥一整日都陶醉在前夜项子熙给予的热吻当中,她被他吻得飘飘然,只知当他离开时,她的脑子已成了一片浆糊,躺在床上兀自害羞傻笑。 正当她还在再三回味项子熙的热吻时,张妈带着两名丫鬟进房来。突然出现两名丫鬟,手上还捧着漂亮的衣衫与珠宝首饰,让她不明所以。 “全姑娘,你今儿个看起来精神很好呢!”张妈先是问候全吉祥,大少爷昨儿个深夜回府,张妈猜想,太少爷必定已先来探望过全吉祥,不然她怎么会满脸喜悦,像是发生过什么不为人知的喜事般。 “对,我昨夜睡得挺好。”全吉祥担心被张妈瞧出端倪,故作无事状。 “全姑娘,待会儿有贵客要来,你得起床好生打扮才行。”张妈扶起全吉祥让丫鬟侍候她梳洗。 “贵客?是谁?”原来是有贵客上门,张妈才会带两名丫鬟协助她梳妆打扮,不过贵客来关她什么事?除了项子熙一家,以及被抓的楚娴淑,她可不认识什么达官贵人,听张妈的意思,好像她要与对方见面一样。 “是吏部尚书。”张妈指挥丫鬟手脚俐落地为全吉祥梳妆打扮,不得马虎。 “什——什么?!吏部尚书?!他要见我?”全吉祥吓了好大一跳。吏部尚书不就是项子熙前未婚妻的爹嘛!她与吏部尚书素不相识,吏部尚书要见她做什么? “是。” “可是……可是我与他不相识,他为何突然要见我?” “这我就不清楚了,夫人仅说慕尚书要见全姑娘一面,待会儿全姑娘与慕尚书见面,就会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了。” “张妈,大少爷呢?他人在府里吗?”全吉祥怕得想搬救兵,不知道吏部尚书慕云山见她的目的之前,不免将事情往坏的方面想。 慕云山见她的原因着实令她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说慕云山想为女儿讨公道也不对,毕竟他的女儿已经嫁给项子熙的么弟为妻,慕云山怎么也没见她的理由啊!慕云山究竟想干么?又从哪里知道有她这个人?任她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在,全姑娘你放心,大少爷待会儿就过来。”张妈笑着要她放轻松,别紧张兮兮。 “他在就好。”听见项子熙在府里不会撇下她一人,总算能稍稍放心。 很快地,丫鬟为她穿戴好漂亮的衣衫首饰,一左一右扶着她到花厅等候慕云山来访。 全吉祥忐忑不安地坐在榆木镂背离花椅中,她穿戴上一辈子都买不起华贵的衣衫与珠宝首饰,如坐针毡,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就怕会不小弄脏弄坏衣衫与珠宝首饰。 方才打扮好时,张妈与两名丫鬟都称赞她十分娇俏可爱,但她想那是她们的客套话,世间哪有猴子穿上人的衣服就会变成人的道理,她们是好心安慰她,她并不会当真,不过当她打扮好,看到镜中的自己时,不免还是觉得欢喜,不免还是觉得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难看。 不晓得项子熙看到打扮后的她会有什么感觉,是觉得勉强可以入眼呢?还是觉得她在耍猴戏,希望他不会觉得她难看得会刺伤他的眼才好。 经过一夜好眠的项子熙已除去满身疲累,恢复清爽俊逸的面貌,出现在全吉祥面前。 全吉祥明明早已看惯他的翩翩风采、俊逸非凡,今儿个不知怎地在见到他时竟会满脸红潮,莫非是昨夜那一吻使她更加抗拒不了他的男性魅力? 她羞怯低下头,不好意思直盯着他瞧。 项子熙头一回见到全吉祥如此女性化的妆扮,眸底有着毫不掩饰的惊艳,一旁的张妈与丫鬟见状,纷纷掩唇窃笑。 “我这样打扮很奇怪吗?”他老是盯着她瞧,害她被他看得很不自在。 “不奇怪,你很漂亮。”项子熙笑着称赞她的美丽。 “真的?”她无法相信,想再确认。她自己觉得别扭极了,可是大家都说好看,或许真的是好看也说不定。 “当然是真的。”以前她打扮成老头儿,他觉得她像个顽皮的少年,得知她是女儿身之后,亦曾在心里幻想过她回复女装会是啥模样,但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比他所能想象的更娇俏可人。 全吉祥相信他的话,又喜又羞地笑扬了唇,张妈与两名丫鬟见他们感情好,心下为他们高兴。 “等会儿慕尚书过来,他所说的话、提的事,同意与否由你自个儿决定。”项子熙先跟她提了个头。 “慕尚书要跟我说什么?”项子熙这么说,让她又紧张了,不会是不好的事吧? “先让我卖个关子,待会儿你就知道了。”项子熙笑着要她放轻松,有他陪着,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会顶着,绝对压不着她。 “你这么神秘,要我不紧张都难。”全吉祥不满地嘀咕。 嘀咕未完,家仆来报慕云山已到,项子熙执起全吉祥的手,拉她起身迎接慕云山。 慕云山进到花厅,要他们无须多礼,精明锐利的眼眸则善意地打量着全吉祥。 他们依序坐下,丫鬟奉上君山银针后,即退出花厅,让他们可以隐密交谈。 “老夫听闻前阵子全姑娘受了内伤,今日看来全姑娘气色不错,应是好多了吧?” “是,谢谢慕伯父关心。”项子熙代为答谢慕云山的关心。 全吉祥紧张地跟着喃谢慕云山的关心,乖乖坐着不敢稍加妄动。 “先前听闻全姑娘对贤侄的协助后,老夫便想她定是慧黠伶俐的好姑娘,今日一见,果真如老夫所料,贤侄好眼光。”慕云山是从皇上那儿听到全吉祥的事,对全吉祥的身家背景了然于心,也深感同情。 听见慕云山赞赏他的眼光,项子熙笑扬了唇。全吉祥受到称赞,比他被称赞更令他高兴。 慕云山的赞赏令全吉祥摸不着头绪。慕云山特地来见她就是为了称赞她? “全姑娘,你我见面相识算是机缘巧合,你我双方虽不熟识,但是子熙我从小看到大,他是个怎样的人我很清楚,我也相信他的眼光,能让他全心全意喜欢上的全姑娘定是讨人喜爱的好姑娘。”慕云山转头对全吉祥说道。 “谢谢慕尚书。”慕云山说了一长串赞美的话,全吉祥从中得知,慕云山非常欣赏项子熙,更猜想失了项子熙这乘龙快婿,他一定觉得很可惜。她是不知道项子尧是否比项子熙更为优秀,不过依她看应该不可能,因舄项子熙已经够优秀、够好了,这世间哪会有人比他更优秀、更好。 全吉祥因为喜欢项子熙,一颗心自然偏向他,私心认定再也没有人能比他更好。 “全姑娘,老夫的独生爱女曾与子熙订亲,但因缘际会下,小女嫁给了子尧,严格说来,算是老夫一家亏欠了子熙。” 全吉祥听慕云山如是说,心想慕云山难道是来赔罪?只是这件事他私下同项子熙说便是,何必要她作陪?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见了全姑娘,老夫心下顿时有了个主意,即是老夫想收全姑娘为义女,不知全姑娘意下如何?”慕云山摆明了要实践当初两家的婚约,将女儿嫁给项子熙为妻,虽然换了人,但若能是他的义女嫁给项子熙也算是好事一桩。 其实这事是皇上在他们进宫时,私下对他与项子熙提及的,既然皇上与慕云山皆欠项子熙一名妻子,且项子熙对全吉祥心有所属,为了不使天下人议论纷纷,非议全吉祥的出身,最好的方法就是给她坚不可摧的身家背景。 由慕云山出面收全吉祥当义女,既可让项子熙顺利娶得美娇娘,又能屡行当年项慕两家的婚约,成就一桩美事,何乐不为?当然前提是,皇上并不勉强慕云山一定要收全吉祥当义女,希望慕云山见过全吉祥后再做决定。 当慕云山一看到全吉祥无辜的小脸蛋,想到她曾遭遇的苦难,再见项子熙对她呵护备至、疼爱有加的模样,便决定无论如何他都要助这对有情人一臂之力。 “什……什么?!”全吉祥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她怎么也想不到慕云山是要收她当义女来着。 项子熙笑着看她无法置信的表情,她转头看向项子熙,见他一点也不惊奇,才发现原来他早就知道慕云山来的目的。 “我不敢说自己是这世间最好的父亲,但是全姑娘若愿意当我的义女,我与我的妻子必定视全姑娘为亲生女儿一般照顾,希望全姑娘能考虑我的提议。”慕云山诚意十足。 项子熙轻握全吉祥激动抖颤的小手,给予她无声的支持,要她自己决定愿不愿意成为慕云山的义女。 全吉祥用力吸吸鼻子,努力不流下泪来。她完全明白慕云山的用意,为了让她和项子熙能顺利在一起,不受天下人非议,这是最好的方法,可是她真的能这么做吗?她真的能嫁他吗? “你决定吧。”不管她做出怎样的决定,他都接受。 “全姑娘,人生在世,要遇到心意相通的有情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我认为当幸福出现在眼前时,就该探出手紧紧抓取,莫再迟疑,谁晓得这一迟疑会不会成为终生的遗憾,你说是不是?”慕云山推她一把。 全吉祥看着项子熙,瞧出他的渴望,也听见自己内心的渴望,她想要和项子熙在一块儿,想得快疯了,慕云山说得对,机会就在眼前,为何她不敢伸出手紧紧抓住?是对这段感情没有信心吗?抑或是对自己或对项子熙没信心? 项子熙屏气凝神等她下决定。虽说不干涉她的决定,但他还是怕她会不肯同意成为慕云山的义女,如果她不愿意,他也不会强迫她,管天下人会如何嘲笑她的出身,他都会坚定地牵着她的手,与她走到人生的尽头。 “义父。”全吉祥想了想,心念已定,微微一笑,走到慕云山身前轻唤,拜他为义父。 全吉祥明白,倘若她和项子熙的未来要走得更平顺,拜慕云山为义父是最快的捷径,经过这一回父母带给她的伤痛,使她深刻体认,她不想要再独自伤心难过,她希望当她伤心痛苦时有他陪伴在身边,让她知道有他扶持她可以坚强走下去,让她知道她再也不会孤单。 他们要在一起,永远都在一起! 全吉祥一声“义父”,让慕云山笑逐颜开,亲手扶起她,自袖中取出一枚润如凝脂、通体白透、雕工精致的凤形玉佩,送她当礼物。 项子熙高兴地看着吉祥奉茶拜慕云山为义父,至于吉祥担心他的爹娘与家人不愿意接受她,那压根儿就不成问题,他已和爹娘、弟弟谈过,他们乐见他与吉祥共结连理,并不会因为吉祥的出身与经历而看轻排斥她。 幸福就在眼前,等候他们伸出手来牢牢抓住。 第十章 自全吉祥拜慕云山为义父后,为了不让人说长道短,于是她搬入吏部尚书府里养伤,全如意也跟着她一块儿住进去,慕云山与魏心如夫妇见全如意活泼可爱,心下喜欢得很,索性也收全如意当义女,让吏部尚书府增添更多欢乐。 在吏部尚书府里,全吉祥得到了渴望已久的亲情,并不是因为慕云山身为吏部尚书,使她的身分地位因此提升而觉得截然不同,而是慕云山与他的妻子魏心如是真正待她好,不像她的亲爹娘想利用她时才会假意对她好,然后再趁她不备狠狠伤害她。 住在吏部尚书府的另一个好处是,吏部尚书府与兵部尚书府比邻而居,虽然她不再住在兵部尚书府,不过项子熙还是天天过来看她,与她聊天散步,她的日子过得非常惬意,只是不免还是会想起亲爹娘。 她一再告诉自己,爹娘早就不顾她的生死,双方恩断情绝,她何必在意户部尚书田正文被抄了家,爹娘会无处可去而流落街头,事实上他们机灵得很,向来不肯吃亏,就算离开了户部尚书府也不会出事,她何必担心? 心下虽是这么想,可要真正做到,根本就不可能,父母的安危依然牵挂于心。 这日,项子熙来找她,看到她的内伤已经痊愈,打算带她出去走走,全吉祥听见可以到街上闲逛,忙不迭地点头答应。虽然吏部尚书府很漂亮,她也被照顾得十分妥贴,但长时间待在里头实在是闷坏了,有机会能到街上走走,她说什么都要去。 她开开心心地和项子熙走在崇文门大街上,和他并肩走在一块儿,觉得连呼吸到的空气也变得很不一样,好像更加清新让人感到舒服。 项子熙望着身畔的全吉祥,经过慕云山夫妇的细心调养,她出落得更加标致可人,虽然身子仍然纤细,但已不再干瘦毫无血色,她娇俏的模样让他的视线忍不住定在她身上,久久无法移开。 皇上先前老开玩笑说欠他一名妻子,总有一天会还,他爱上全吉祥,正好让皇上有偿还的机会,于是立即下旨赐婚,让他和全吉祥择一良辰吉曰结为夫妻。 京城的人们听闻皇上下旨赐婚,且这回是将吏部尚书新收的义女嫁给项子熙为妻,吏部尚书府和兵部尚书府因皇上接连赐婚而亲上加亲,人人津津乐道,大伙儿都说这是肓欠有还。 关于全吉祥的身世背景众说纷纭,有人说她是江南名门世家的千金闺女,也有人说她出身书香门第,更有人说她祖上曾在朝为官,许多种不同的版本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流传,众人一致认定她出身良好,是以被慕云山收为义女,成就了这一桩良缘,众人皆衷心恭贺他们两人。 他们俩走在崇文门大街上,许多人前来恭贺他们,全吉祥此时更加感受到他的好人缘,因为大家都喜欢他才会真心恭喜他们,她的唇角因此而扬起与有荣焉的笑容。 项子熙牵着她的手接受众人的恭贺,缓步拐进一旁宁静的胡同中。 “你要带我上哪儿去?”左拐右转走在胡同里,她搞不清楚他想带她上哪儿去,今日不是说要带她上街游玩吗?怎么走进胡同里? “吉祥,我要带你去见两个人。”走在无人的小胡同中,项子熙终于停下脚步,眼她说清楚今天出来的目的。 “两个人?”全吉祥仰头看着他,立即知道他口中的两个人是谁。 “你若不想见他们,我们马上回大街去。”毕竟她受伤颇深,所以项子熙让她自己决定。 “我不知道……”见与不见皆让她犹豫不决,她不仅一次想过爹娘此刻在做什么,可当要真正见面,她却又裹足不前,曾受过那么大的伤害,实在没办法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开开心心地和他们见面。 “那么我们走吧。”项子熙见她似乎还没准备好,牵着她往大街的方向走。 “等……等等,我想,我还是去看他们一下好了,反正有你在我身边,他们也伤害不了我,不是吗?”与他往大街的方向走了几步,她反悔拉住他,假如今天掉头离去,恐怕接下来的日子她会一直挂念着爹娘的事,不如今日鼓起勇气先见上一面再说。 “没错,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你。”他喜欢她对他的信任。 项子熙带着她来到位于盆儿胡同里的一间小屋前,敲了敲门,即见万金珠前来开门。 万金珠打开门,没想到出现的人竟会是湘湘,她吃了一惊,羞愧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是谁来了?”吴富贵在屋内问道。 “是项大人与……全姑娘。”万金珠说到湘湘时迟疑了下,改称为全姑娘,这几日京城最热门的话题即是皇上下旨赐婚,让项子熙迎娶吏部尚书的义女全吉祥为妻,万金珠听到这消息即知女儿已非昔日不起眼的湘湘,她的背后有着皇上、吏部尚书及项子熙当靠山,就算她胆子再大也不敢继续打湘湘的主意,况且她已经痛改前非,不会再有伤害湘湘的想法。 “原来是项大人和……全姑娘。”屋内的吴富贵同样迟疑了下,也称湘湘为全姑娘。 全吉祥讶异地看着项子熙,听爹娘的口气似乎和项子熙挺熟的,而且爹娘怎么会改叫她全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项子熙微笑鼓励她,以眼神告知等会儿她就会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项大人,请进。”万金珠不好让他们在门口站着,连忙请他们入内。 项子熙给了全吉祥一记温柔的眼神,牵着她的手走到屋内,全吉祥进到屋内后即见屋内摆设非常俭朴,而她爹因手脚都受了伤,半卧在一旁的床榻上休息。 “你的伤好些了吗?”项子熙进门便询问吴富贵的伤势。 “好多了,谢谢项大人关心。”吴富贵没法起身,只好躺在床上向项子熙道谢。 “项大人、全姑娘,请用茶。”万金珠倒了杯茶给他们,惭愧地不敢让视线与全吉祥对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全吉祥不解地问道,怎么她爹娘好似变了人一样,连眼神都没了贪婪之气,变得和善许多。 “这个……”万金珠羞于启齿,推了推丈夫要他说。 “以前我们做了许多对不住你的事,现下我们已经知道错了。”吴富贵深吸口气,真心向全吉祥认错。 “没错,你是我们的亲生女儿,我们不该只想到自己,做了许多伤害你的事,犯下不可弥补的错误。”丈夫都认错了,万金珠也鼓起勇气向全吉祥认错。 他们的认错让全吉祥傻眼,她怎么也想不到爹娘会有觉得愧对她的一天,到底是什么原因使他们有所改变? 她看着项子熙,知道问题肯定出在他身上,她等着项子熙给她答案。 “我想这件事由你爹娘亲口告诉你会比较好。”项子熙明白她满腹疑问,要她耐着性子听她爹娘说。 “事情是这样的,先前跟楚娴淑揭穿你的身分,我们也不觉得有何不对,但是在发现你认识项大人之后,心里害怕项大人会帮你出气,一并把我们抓到大牢关起来,不过项大人并没有那么仿。楚娴淑被官兵带走后,项大人只告诉我们要好自为之。”吴富贵将事情的始末说给全吉祥知晓。 “项大人不追究正中我们下怀,可是我们高兴不了多久,赌坊的人就找上我们,我欠了赌坊一百两,虽然将你出卖,但楚娴淑也没把一百两给我们,我没钱还债,被赌坊的人打得半死,你娘也同样受我拖累。钱还不出来,赌坊的人不肯放过我们,户部尚书府被抄了,我们又被打到差点连命都没了,当时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想到赌坊的打手出手之狠毒,吴富贵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回想起赌坊的凶神恶煞,万金珠同样心有余悸。 全吉祥静静听父亲说着当时发生的事,项子熙也静静陪在一旁,交握的大掌不断地传递勇气给她。 “赌坊的人见我们还不出钱,要把你娘卖到妓院,可是她年纪大了,没妓院想要,所以便要把我们两人断手断脚,让我们上街乞讨,还足那一百两。他们一个比一个都要狠,说到做到,拿刀就要砍断我们的手脚,正好项大人派另一名张大人来找我们,千钧一发之际救了我们,帮我还了那一百两。”吴富贵口中的张大人即是张勇,若非张勇及时出现,他们早成了缺手断脚沿路乞讨的乞丐了。 “原来是你救了他们。”难怪她爹手脚会受伤包扎,娘的身上也有些伤。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项子熙没说张勇早就在暗处盯着吴富贵与万金珠,之所以没马上出手救他们,无非是想要他们多吃点苦头,让他们尝尝无人伸出援手的苦楚,看他们是否能从中学得教训,彻底悔悟。 “项大人,您太谦虚了,我们能够四肢健全地活下来,全是您的帮忙,如果不是您,我们不是死了就是成了路边的乞丐。” 缓口气后,吴富贵看着全吉祥继续说道:“经过这一次的事后,我们终于明白自己对你有多过分,是我们对不起你。”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吴富贵与万金珠认真反省过,赌博不只害惨他们,更重重伤害全吉祥,现下吴贵富光是听到个赌字就吓得屁滚尿流,哪还敢再赌。 “没错,我们不敢求你原谅,那天你说的没错,吴湘湘的确是死了,在我们不顾亲情将她推入火坑时,她就已经死了。现下的你是全吉祥,是备受疼爱的吏部尚书义女全吉祥。”万金珠附和,他们不配为人父母,哪敢求全吉祥原谅?如今的全吉祥能有新的开始、好的身家背景掩盖不堪的过去,他们很为她感到高兴。 全吉祥脑子乱烘烘的,与项子熙交握的小手将他握得更紧,她的爹娘之所以会有改变,全是因为他,他成功地让她爹娘变得更好,使他们发自内心真心诚意向她道歉,他的付出让她感动。 尽管没办法马上就说出原谅爹娘的话,但她的心因他而获得平静,不再对过去的事耿耿于怀,她想,终有一天她能真正放下,敞开心胸接受父母的道歉。 “你们现下靠什么维生?”她轻问,激动的情绪隐藏在与他交握的抖颤小手中。 察觉到她的激动,项子熙不动声色地将她握得更紧,给她更多的勇气。 “目前我们还没法工作,不过项大人说了。等我们的伤痊愈之后,他会找差事让我们做,绝对能让我们三餐温饱。”吴富贵对项子熙是既尊敬又畏惧,尊敬的是他们的命是项子熙救的,畏惧的是他看过项子熙如何对付楚娴淑,只要项子熙愿意,要除掉一个人是易如反掌,更何况是要除掉他们这等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是啊!项大人是个好人,不计前嫌救了我们,还让我们住在这屋子里。”万金珠对项子熙亦是崇敬兼畏惧。 “那……你们好好休养。”全吉祥实在不知要跟爹娘再说什么,于是拿出身上所有的银两轻轻放在桌上。 “湘……全姑娘……”吴富贵与万金珠两人没想到全吉祥会再拿钱给他们,且是出于主动,而非他们死皮赖脸硬要来的,想起过去种种,忍不住热泪盈眶。 “虽然我成了吏部尚书的义女,但吃住都在吏部尚书府里,已是很叨扰人家,所以我的手头并不宽裕,能给的就只有这些。”全吉祥委婉告诉父母,她待在吏部尚书府里已花费他们太多银两,怎么可能会再厚着脸皮跟他们要银子花用,现下给的是之前存下来的,希望他们能明白,妥善运用。 “你把银子都给了我们,那你怎么办?”吴富贵关心问道,他已省悟,明白湘湘之前过得挺清苦的,他不该以为湘湘有挖不完的银两可以供他们花用。 “是啊,我和你爹的生活目前有项大人打点,等我们能赚钱后,会慢慢还给项大人,你不用担心。”万金珠附和道,项子熙救了他们之后,和他们言明目前所有花费暂时记下,待他们日后有了工作再慢慢摊还。 “就像我刚刚说的,我是吏部尚书的义女,吃住都不成问题,也用不上银子,你们就留着花用吧!以后……就叫我吉祥,别再叫全姑娘了。”全吉祥坚持要他们收下。 “那……好吧!吉祥。”吴富贵收了下来,听见她愿意让他们叫吉祥,就知道她已没先前那么埋怨他们了,他心里很是欣喜,也更加反省。 “我走了,你们多多保重。”全吉祥起身道别。 “吉祥,谢谢你今天肯过来看我们。”万金珠发自内心感谢她。 “我们真的觉得很对不起你,吉祥。”吴富贵看她打扮得漂漂亮亮,活脱脱像是好人家的闺女,感谢老天有眼没让他铸下难以挽回的大错。 “如果有机会,我……会再回来看你们。”待她的心情更加平复后,或许她就能心无芥蒂再回来探望两老。 “好,项大人,吉祥就拜托您照顾了。”万金珠听出她的语气似有原谅之意,高兴地流下泪来。 “项大人,吉祥她从前命苦,现下她的幸福就交到您手中了。”吴富贵厚着脸皮将吉祥的幸福交托到项子熙手上。 “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吉祥。”项子熙感受到他们的诚意,笑着向他们保证。 吴富贵与万金珠能够幡然悔悟证明他们还有救,不过还得持续观察,倘若吴富贵与万金珠真能痛改前非,他将给予更多的协助,当然,先前与他们言明好要他们在有工作之后慢慢摊还的银两,也只是说出来唬他们,不让他们以为能成日赖在屋里,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地继续过着堕落的生活。 反之,若吴富贵与万金珠死性不改,他将收手不再提供任何协助,任其自生自灭。 “谢谢你,项大人。”吴富贵与万金珠不住向项子熙道谢,万金珠则送他们离开。 全吉祥与项子熙一道离开盆儿胡同,内心百感交集,对项子熙充满了感激,许多事他都比她想得更周全也更细心,在她还没想到要怎么面对爹娘时,他早已妥善将她爹娘安置好,且还让她爹娘洗心革面,他的做法让她知道她没爱错人,他的确是个值得依靠的好男人。 “谢谢你。”她牵着他的手,心中满是喜悦。 啊!见过爹娘之后,她的心情更加开阔,原本沉重的肩头也在瞬间变得无比轻松,有他真好! “谢我把你爹娘安置妥当?”项子熙笑问,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嗯,如果不是你,我想他们不会这么快顿悟,而且你做得比我好,如果是我,恐怕没办法平心静气请大夫来为他们疗伤,还安排屋子让他们住,我肯定会心中充满怨怼与不平。这所有的一切,我都该好好谢谢你。”她再一次觉得她没爱错人,像他这种不计较她的过去,连她的父母也愿意照顾的好男人,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所以她要好好珍惜他、爱他。 “你有感谢我的最好方式。”项于熙以轻松的口吻对她说道,他所为她做的一切都是要让她过得更好、更无牵挂,只要她开心,他就会开心,就这么简单。 “什么方式?”她好奇。 “就是认真与我共度未来的每一天,我希望你开心时就大笑,不开心时就大哭,真实坦白表现出所有感受,不再有谎言与欺瞒。”他不想再看她明明心里在哭泣,却还要强撑起笑容欺骗他,那会令他心如刀割。 “你的要求有点困难,你晓得的,我太习惯说谎,不过为了你我会努力学着做一个真实坦白的人。”她先是皱了皱鼻子,接着告诉他,她愿意为他改变。 “我拭目以待。”对她,项子熙深具信心。 “说到真实坦白,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没告诉你,现下是对你坦白的时候了。”猛然想起他们头一回见面的情景,他应当是忘了,不过为了实践对他的承诺,她愿意坦承相告口。 “什么事?”项子熙停下脚步看着她。 “你可还记得三年前你么弟迎亲时,在正阳门的大街上有个疯老头对着你胡言乱语吗?”全吉祥深吸口气,提醒他那一段记忆。 “记得。”项子熙忍住笑,原来她指的是这件事,原本以为她还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秘密,使他的心悬了下。 “其实那个疯老头是我,吓到了吧?”全吉祥等着看他震惊的表情。 “我知道。”项子熙一脸抱歉,没办法做出震惊的表情来满足她。 “什么?!你怎么会知道?!”全吉祥大吃一惊,本以为他不知情,没想到他竟知道了。 “我的记性不错,在遇到你没多久后,便想起来了。”项子熙笑着要她别太难过。 “可恶,我一直以为你忘了!其实我要说的是,那天说是皇上害你成了乌龟王八的人根本就不是我,我是无辜惨遭陷害的。”她可怜兮兮地对他喊冤。 “不是你会是谁?”他记得当日她成了众所瞩目的焦点,人人担心被她所累,在她周围可是空出了一大圈。 “不就是比我更机灵的如意!话是她说的,结果却是我背黑锅。”交友不慎哪! “虽然是背了黑锅,不过你的反应也不慢,马上就装疯卖傻,现在回想起来真的很逗。”经她说明,项子熙这才知道原来她是无辜的,想到她在大街上装疯卖傻,他忍不住低笑出声。 “你别笑,当时我们初上京城,人生地不熟、土里土气的,啥也不懂,只晓得你们是达官贵人,既然闯了祸我当然得想办法脱身,免得被你痛打一顿或是砍了头,那岂不是很倒楣?”他的笑声让她不满地嘟着嘴跳脚,要他别再嘲笑她了,她也是万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 “我应该更早与你再次相遇,如此我便能更早尝到爱情的滋味与快乐。”项子熙忍着笑,深情地对她说道。 “你是在说谎吧!你怎么会是与我相遇后才尝到爱情的滋味与快乐。”她压根儿就不信他,慕淡幽曾是他未婚妻的事就像根刺一直埋在她心上,常扎得她难受。 “我就知道你一直对淡幽的事耿耿于怀,我就跟你老实说了,我对淡幽从头到尾根本就不是男女之情,我对她是兄妹之情,她对我也一样,而且我一直都知道她和子尧情投意合、两心相属,既然如此我又怎么会介入呢?所以我一直拖延时间不与她成亲,就是想让她和子尧能够有情人成眷属,而子尧也成功让皇上下旨赐婚,一切皆大欢喜,正中我的下怀,这样不是很好吗?”项子熙向她说明与慕淡幽之间的事,让她从今以后别再将此事放在心上,不过她大吃飞醋的模样真的好可爱,可爱得让他想将她一口吞下肚,让其他人瞧不见她的可爱模样。 “什么?!你们竟是这么回事?!我一直以为你是倒楣的受害者,没想到你根本就不是,害我一直觉得自己与她是天差地别,一直感到很自卑,也担心你会拿我和她比较。”全吉祥可没想到事实的真相竟是如此,哇啦哇啦叫着,那她从前捧醋狂饮岂不是白饮了?! “傻瓜,你是你,淡幽是淡幽,你们各有各的优点,你何必要跟她比较。”他笑着要她别再多心了,在他眼里,她和淡幽一样好,不!应该说她比淡幽更好才对。 “真的吗?那你说我有什么慕淡幽所没有的优点?”全吉祥很是期待,双眸熠熠发亮。 “嗯……这个容我仔细想想。”项子熙故作深思沉吟。 全吉祥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他说出她的优点来,不禁感到心烦气躁。 “你想好了没?为什么要想这么久?有那么难想吗?”她皱着眉,口气不佳,要他快点说。 “是有那么点困难。”项子熙一脸为难,故意逗她。 “算了!算了!我就知道你只是随便说说,不用再勉强自己要想我的优点了。”他那为难的表情惹恼了她,男人真是夸不得,亏她先前还暗暗在心里觉得选对了男人,现在她要收回前言,哼! “生气了?”项子熙见她快快不快掉头就走,跟在她身畔忍着笑问。 “没有。”全吉祥臭着脸看也不看他一眼。 “真的生气了?”脸都臭成这样,还说没有。 “你是吏部员外郎,我哪敢跟大人您生气。”火大! “你是吏部尚书的千金,是我顶头上司的闺女,当然可以跟我发脾气。”他继续逗着她玩。 “可恶!好,你既然说我是你顶头上司的闺女,可以跟你发脾气,那我就好好地来跟你发脾气,刚才你为何要想那么久?你随便编几个优点来骗我也成啊!难道编个谎言对你来说就那么困难?”既然他说她可以对他发脾气,那她还跟他客气做啥? 她气唬唬的模样实在可爱至极,项子熙的笑眸中盈满春光,心动情动,轻松地一把抱起她,低头便给她一记足以勾魂摄魄的热吻,制住她满腔的不满与火气。 突然间被他抱满怀,接着又被密密实实地吻着,当下全吉祥什么火气都没了,她融化在他怀中,双臂情不自禁地勾着他的颈项加深这一吻,心头再次盈满喜悦。 算了,管她在他心中是否有优点,就算她是泼妇、小偷或是骗子,他都一样喜欢她、爱她,不是吗?这才是最重要的! 春意浓浓,两人顾不得身在随时都会有人走过的小胡同,只管放纵情感,热情地拥吻。 项子熙不愧是项家的男人,一旦认定了一个女人,就算前头有刀山火海阻隔着,也会不顾一切勇往直冲,直到顺利抱得美人归啊…… 【全书完】 编注: 1关于项家老么项子尧和慕淡幽的爱情故事,请见花蝶1128【英雄愁一】《凤凰行》。 2关于项家老二项子麒和宋丹雅的爱情故事,请见花蝶1141【英雄愁二】《奔虎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