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明末:我从陕西闹革命》 第1章 我叫王三,差点被吃了 【上推了,客官们!走过不要错过,既然进来了就蛮看看先,若不合意,点我主页还有另两本百万字的完结书!】 天启六年,年冬。 西安府同州白水县边鄙的一座小村子里。 凄厉的惨叫,让王三下意识跳下土炕,躲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 仔细看地面,有几寸深的下坠痕迹,这显然是有一段时间的跳跃历练了。 外边又杀起来了。 为了一口吃的,已经没有了人性,现在已经开始砍死老弱,然后熬汤喝了。 自打醒来之后,王三就懵圈了三天,他原本以为自己是摆脱了该死的零零七压榨,以为能安心种地,然后一点点发展起来。 但网文小说里的滤镜,在眼前前三天被彻底打破。 他醒来第一天,就在他家的屋外,王三亲眼看到了女人捅死了重病的丈夫,然后跟着情人吃掉了这个男人。 第二天,他看到昨天还称呼他为三叔的小子,被他亲爹换给隔壁自己的表哥阿旺,他们换走了孩子,回家之后,肉香一起,很多人冲进去抢走他们的陶瓮。 王三趴在院头,看着他们争抢的时候打碎了瓮。 掉出了一个煮烂脑袋,吓得他一整晚没睡好。 一直到现在,穿越足七天了,王三已经习惯了屋外的癫狂。 他忍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听到了喊杀停歇,这才爬出来。 爬出来到土炕边,伸手摸了摸里头,拿出一小袋草饼,冻得梆硬,很难吃,但不能不吃。 因为这是最后的粮食,是最好的粮食。 如果自己不能坚持到记忆里的二哥回来,那么自己就完了! 印象里,二哥说,这两天就会到。 二哥是个好汉,很能打,三教九流都有交集。 要不然他这个院子,早就被不知道多少人闯了。 但,二哥也不是万能的。 此时的王三才十三,还未成年, 因为从小体弱多病,所以身体瘦弱,完全符合外边已经饿疯的人腹中食物的需求。 因此,王三不知道,不敢肯定,还能坚持多久的威慑。 二哥要是再不回来,他就得想办法自救。 穿越七天了,再可怕,再混乱,也要清醒起来,他穿越了明末,穿越了陕西。 这里,即将爆发燎原的农民起义,更混乱,更残酷的时代,要来了! 二哥只是他活下去的希望,或许二哥也可能只是这个时代的一粒沙。 所以,他更要想办法活下来! 含了一块草饼在嘴里。 苦涩混杂着泥土,含在嘴里就跟吃树根一样,忍着呕吐欲望,王三润了一会儿,这才吞下肚子。 再看看草饼的多寡,最多只能坚持一天了。 啪嗒! 王三脸色骤变,心在剧烈跳动。 有人翻墙进来了! 他探出半截身体,伸手抓住床头的一把柴刀。 这把柴刀已经磨亮,那天看着两个互换了各自的儿子,开始吃人肉的那一刻,王三就知道有备无患。 “三表弟,是我啊,阿旺!在不在?” 听到这个声音,王三牙齿打颤。 阿旺!自己那个吃人的表哥。 “许是死了。”又有第二个人的声音传来,王三心下更是咯噔一声,是自己那个从兄,王大田。 这两人…… “死了好啊!死了倒是省了咱们下手的气力。”阿旺低声嗤嗤笑了起来,然后来到了门边,伸手一推。 “卡——” “嗯?居然堵上了?难道,活着?” “打进去。”王大田在门口,抬脚就踹。 砰! 这一声很大。 王三咯噔一下,自己杵的立柱,快被踹断了,就算不断,边上的门框也快扛不住了。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气力!难道…… 王三不敢往下想,除了吃了肉,他不敢肯定饿了这么多天的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力气! “窗也封着,有便溺的气息,估计还活着。”阿旺看着窗口,探进来鼻子嗅了嗅,冷,也多了几分臭气。 “活着也不错,新鲜点。” 王大田桀桀两声,更加难耐了,抬脚再踹。 砰!砰砰! 没一下,都跟踹在他心脏一样,王三知道,不能再躲了,因为没有地方可以让他躲。 屋内就一张桌子,三条凳子,一窝炕,两件破棉絮被子,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摸到床上,王三将棉被撑开,站在炕上,将柴刀放在脚边,然后站起来做出撒网的姿势。 三、二、一。 轰的一声,连门带框被彻底踹开,尘土混着冷风吹进来,令人窒息。 好在,王三拿着被子挡了一下。 在光暗冥冥之间,一道人影摆着手进来:“王三——哥哥来找你……什么!!!” 冲进来的阿旺猛地感觉眼前一黑,紧接着手舞足蹈,胡乱摆臂。 王三蹲下,抄起了自己的柴刀,然后举起来,举高,纵身一跃。 他体弱,没有力气,只能借势而为! 虽然他是被吓懵了几天,但好歹是穿越过来的灵魂和大脑,知识还在,意识还在,生死攸关,顾不得狗屁亲戚了。 活下来!王三拼上了全部气力,脑子一瞬间白了,他没有吃多少东西,已经没精力法思考了。 所以,柴刀劈下,连带着被子一起被他劈开。 “啊!!!” 惨叫惊到了准备进来的王大田,他才抬起头,就看到一道瘦削身影抄起了柴刀,双臂拿着,毫不犹豫举起来再抡,再砍。 “救命!救命……啊!” 阿旺又被砍了数刀,王三喘着粗气。 眼前很黑,有点看不清。 只能机械的动手,机械的下手。 又是两刀,惨叫戛然而止。 王大田吞咽了一下口水,他感到恐惧的后退半步。 他没想到平日里瘦削弱小的王三,居然一个照面,就把阿旺给弄死了。 这……这还是他平日里看到的王三吗? 还是说,这个王二? “不对!王二回不来了!对!王二回不来!”王大田梗着脖子,低吼着给自己打气,“王三,你杀了阿旺,你……你拿命来……” 王大田顾不得其他了。 不杀王三,他得饿死,不杀王三,他凑不够干粮,逃不出白水县。 王二去了隔壁澄城县,一定是回不来了。 一定是的! 王大田再也不管了,疯魔般嗷嗷叫冲上来,一刀朝着迷瞪的王三盖头就要劈下。 猎起的风声,刮到了王三脸上,让他微微清醒了几分。 可是……可是寒光猎猎的柴刀,已经照应了他的死期。 结束了吗?也好吧,至少不至于生活在地狱里…… “王大田!你找死!” 王三只听得一声咆哮,紧接着整个人被扑过来的王大田撞开,重重砸在了地上,浑身像是散架了,只感觉一阵窒息。 王三撑着身体,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王大田扑在地上,血在流,人指定是不行了。 “我安全了?”王三喃喃着,松了一口气,倒头就睡。 第2章 随流民向东 白水县边鄙的一座村子。 王二咬着牙,捏紧了拳头,不时看了看屋子。 他在院子里,脚边横着两具尸体,五六个庄稼汉站在边上篝火里烤着,仔细一看能看出来这是他家的门框和门,这会儿被当做柴禾了。 “如何?”王二看到一个老头儿被带来,拉着赶紧走到门边,看了看床榻上的小子,心里紧张几分。 老头儿只是摸了摸王三的脉,接着沉默片刻说:“按理说自小体弱,亏空严重,但现在脉象来看,平滑了不少。” 稍稍用力按了按王三的手腕,突然,王三惊叫坐起来:“痛!啊!” “啊……啊……”老头儿被王三突然吓了一跳,接着捂着心口,摔在地上抽搐,就在王二还在懵逼的时候,这个老头脑袋一歪,背过气了。 “喂……喂,老癞头……”王二赶紧来拍了拍老头的脸,探了一下鼻息和脉搏。 人……没了。 站起来,王二神情复杂的看着捂着手腕喊痛,然后突然翻了个身后就摸自己尾椎骨叫痛的王三,也不知道该说啥? “哥哥,咱弟弟好了?”一个壮汉探头进来,看到了扭着身体,捂着前后,颇有中气叫疼的王三,十分好奇。 “一命换一命,老癞头吹自己是神医,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带走吧,回头寻个地儿立坟。” 王二摆了摆手,这个小弟啧啧两声,上前拖走了老癞头。 至于抢救?王二也没这个心思,他也不懂这个,只觉得是老三命不该绝,老癞头救的,也不白瞎自己给的十个大馒头。 王三叫唤了一阵,终于感觉痛感减弱了,然后才惊慌失措的摸自己身体:“我莫不是被剐了?” “剐个屁,你这个瓜皮!”王二上来就是一脚,踹在王三大腿上,不算重也不算轻,一下把王三拉回了现实,“哥……” 王二看着这小子哭鼻子的模样,摇了摇头:“行了行了,命还在就好。你就不知道躲一下,我都到村口了……万一把自己赔进去了怎么办?” “我哪知道这些。”王三抽泣,想想灵魂都在战栗,“对了,最后那个王大田。” “死了,一把投枪就弄死了。”王二走过来,“我去了他家看了,全让他给吃光了,畜生一个,咱们王家没有这种崽种。” 王二说完又叹息一声。 他还是回来晚了,村里已经快成人间炼狱了。 到处都是人吃人,死的死,逃的逃,只有少数几个活下来了。 “醒了就走吧,去澄城县。”王二摸了摸胸口,拿出了一个油纸,里头有两个馒头,“边走边吃吧。” 王三看到了白馒头,惊讶之余,也不管其他,赶紧塞一个在嘴里。 他得吃,再不吃,他会死! 狼吞虎咽着。 王二还递给他一个葫芦,王三闷了一口,微甜,米酒! “二哥,外边这些,怎么处理?” “尸体就不管了,人都集中来了吗?” “只来了十五个,剩下的都不愿走。” “那就不管了。”王二懒得废话,“走,跟种兄弟去会和。” 王三被拉起了床榻,看着地上的鲜血和门外两具尸体,却没有了恶心感觉,反而平静的吃着自己的馒头。 王二走到院子里,看到了十五个同族的人说:“跟我去东面的澄城县讨口子,那边我已经打出了片地盘,暂时能安置咱们一些族人。既然你们愿意跟我走,那么就该知道,舍了身后事。不在外边混出个名堂,绝不会来。” “二叔!我们都听你的!” “没错!只要能吃口馍,不饿死就成!” 众人情绪有点激动,尤其是看到了王三在后边大口大口的吃白馍,那种冲击更让他们相信,跟着王二走,能吃馍! “好!一人一个,到了澄城县,我会再给你们准备一些。保证能吃饱!” “谢二叔(二叔公)!”众人兴奋了。 王三看着他们抢着啃自己手里的馒头,有个甚至咬到了自己的虎口,都渗出血来了,也不见任何疼痛感,反而更加兴奋的吃,越吃越香。 就跟,没吃过饭的饿死鬼似的。 “走吧。” 王二没说什么,这世道,人不人鬼不鬼,今年雪还下得这么稀薄,不知道明年会不会春旱。 要是连着春旱,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一路向东。 忽的一场雪飞,覆盖了整个道路。 寒冷的天气让人们无处可逃,只能在这片银白的世界中寻找生存之路。 流民们四处流浪,他们的身影在雪地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许多人穿着破旧的衣服,裹着破布,顶着风雪前行。 王三看着他们面容憔悴,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无助。 三三两两倒在寒风中颤抖,路过的人,却不敢停下脚步帮助,就算有人停下,也是拿出了刀,蹲下来,切开了肉块,然后引发一场场抢夺。 与人的,与野兽的,嘶吼咆哮,无穷无尽。 流民们在这片风雪中不断前进,他们的步伐缓慢而沉重。 但他们不能停歇,因为停下来,几乎就是在等死。 王三很少能听到流民说话的声音,哭声更是停止了。 连婴儿也会因为恸哭,而被抛弃在树下,然后静静死去。 王三好几次想要张嘴,问问自己这个兄长救不救,但他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这个世道的残酷。 一个倒毙在他们面前的妇女,压着怀中的婴孩,婴孩在哭,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风雪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然后,王二跨过了这个女人,跨过了这个婴儿。 王三感到了一种无法言喻的绝望,但他也只能顾得了自己。 于是他狠狠心,掐断了心中的圣母情感。 这几天的经历,也在冲刷他,让他知道,这个世道的规则。 王二他们渐渐接上了流民大部队行动的路线。 路上,没人敢对他们不怀好意,毕竟王二他们全是青壮,还有刀剑、长枪。 不怀好意的就只能是他们。 不过,王三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看到了什么叫做——王朝末年。 流民遍地,饿殍盈野,易子而食,析骨为柴。 就连野狗也变得富有攻击性。 不攻击人,人就会攻击它们。 这种画面,对于一个穿越之前还只是发牢骚的毕业生来说,无异于世界观的重塑。 原来在这个时代,活着都能成为他们梦寐以求的渴望。 更不要提温饱了。 “怎么了?累了?”王二看到自己正在发呆的兄弟一脸倦怠,便出言问了一句。 王三微微摇头,他这几天吃得不多,还要赶路,时不时泛滥了思绪在思考中,能量消耗过头了,所以才会一脸倦怠。 要是再早几天,他是连思考都不敢思考的,因为大脑思考是极其消耗能量的。 现在,吃了两个白馍,又走了一段路,思绪混沌,他的三观在崩解和重组,所以才会这么疲倦。 “喏,喝两口。”王二递给他酒葫芦,这一路馍能不拿出来就不拿出来,否则他们再多人,也架不住晚上会被敲闷棍。 因此,甜甜的米酒,能提供一定的能量,也能抵御寒冬的侵袭。 王二看他闷了两口,就停了,然后递给自己酒葫芦,也不多说其他,继续捂在胸口。 然后往前走。 从村里出发到澄城县,得走五十里地上下,现在已经快到结冰的北洛河了。 王二的一个兄弟回来说:“哥哥,河还没冻上,明天咱们再走吧。” 看了一眼天色,王二只能点了点头,带着兄弟们寻了个背风的山坡,弄了一团篝火。 第3章 艰难的冬天 “哥哥,附近有不少人靠过来了。” 一个壮汉从边上走来,神情凝重了几分。 正在烤火的王三,闻言抬头,看向西边,一些人正在探头探脑。 看着烤火的他们,以及正在火边烤着的馍馍,一个两个露出了贪婪的神情和吞咽口水的模样。 只是稍微一看性别和年岁,全部是正值壮年的男人。 “先不管。”王二随意的将挂在身上的长枪取下来,左右也都点了点头,然后将带着的兵器是挂在腰间。 陕西的民风一直很彪悍,哪怕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谁也不敢保证没有武艺傍身。 所以,王二将自己的兵器取下来,也是在威慑那些不怀好意的人。 现在粮食不足,大家日子都很难过,没人敢保证他们不会动手。 似乎是发现了王二他们一行人都是练家子,还有大量的武器,这群人才在附近徘徊。 也不敢靠近。 当然,也有饿得实在难受的,几个女人颤颤巍巍来,带着一个两个半大姑娘,想要弄来换吃的。 “求求几位老爷,行行好!我家女儿送予你们做仆。求求老爷们赏口吃的就行。”这些女人看王二他们冷漠的模样,心下焦躁,原本麻木的神情,终于有了悸动,她们按着瘦如竹竿似的干瘪女孩,按着她们的脑袋,声色俱厉,“快!磕头!求老爷看赏啊!” 女孩们呆滞的磕着,没有哭声,眼神是死的。 但却没有换来王二的怜悯。 王三呆呆看着王二他们将这些人赶走,并不交易和买卖。 他也没说什么。 因为他不是之前的王三,之前的王三体弱多病,王二出去打拼,想要谋个生路,双方也是有约定的。 但王三的记忆深处,此间世界的王三很清楚他活不下去了。 这个时代,大旱、天灾、蒙古入侵、辽饷加派,都是导致陕西日子越发难过的原因。 现在,家家户户都除了当家做主的长子、长孙外,老人、次子、妯娌、女儿都出来了。 他们出来讨口子,搏一线生机。 不能全部留在村里,不然连来年的谷种,都可能被一大家子吃掉。 吃掉了,就完了。 要跟地主借,这是高利贷,日子是没法过的。 王二、王三一家以前都是自耕农,有自己的土地,可惜连年灾荒,地都没办法种了。 王二卖了所有的地给本地的举人蔡老爷,打了一副兵器,问城里的医生给王三买药调理身体,王二就想着做个生意,结果赔了本钱,差点被骗下高利贷,王二也在这一连串打击之中,渐渐变得心如铁石,出去外边闯荡。 是个好汉,但王二只能护着与自己相熟的人。 现在的王三,也渐渐对眼前的画面,有了免疫。 他躺在树根边,侧过头,只能看到这棵树已经没有皮了。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他之前还能吃草饼,这里连皮都给吃完了。 “习惯就好。”王二似乎察觉了王三的触动,伸手揉了揉他脑袋,“这世道,咱也顾不得谁了。指不定哪天,我没了,你也得靠自己想办法才能活下来。” 王三顿首一下,不知为何,莫名心酸。 “官衙没有赈灾吗?”王三脱口而出,或许是他心中对于明王朝的好感在作祟吧。 “赈灾?”王二像是听到了笑话,失笑揉着王三的头发,也用力了几分,“官衙里的老爷不抢你种子粮,都谢天谢地了。好了,好好休息,还得走两日。” “嗯。”王三不再说话,闭上了眼。 心中对于明王朝滤镜更是消解了几分。 …… 砰! 一声铳响,打破了后半夜的死寂。 王三惊得坐起来,边上的王二他们已经警戒。 “快跑!是逃军!” 有三五个穿着破袄的军户,冲进了人群,抢掠这些人手中那些保命的粮草,有些则是抓人,似乎准备往山里走。 不过这三五个军户掠夺了些食物和人之后,就跑了。 然后死掉的人,很快被一哄而上,三五个就跟鬣狗一样,大卸八块,鲜血淋漓。 血腥气很容易让快要麻木的人躁动,但更多的人是仅存最后一点理智的光。 “快压不住了。”王三远远的看着现场画面,他已经没有作呕感了。 之前那几个还喊他叔的小子,被交换去当肉的那一刻,亲眼所见那一刻,他已经吐干了这辈子所有胆汁了。 喧闹,拂晓时结束,阳光洒在身上没有一丝暖意,只有露重凉寒的彻骨。 王二喊醒其他人,大家草草抹了雪,激灵清醒后,带上行李武器,继续上路。 路边,沟中,焦骨,齿痕。 一条野狗对着王二他们呲牙,然后不时往沟里探首,叼走这焦骨,舔舐骨头上残存的肉。 至于什么肉。 无他。 吃人的在此时稀松平常。 毫无道德谴责。 晌午。 洛河中游,白水县段。 过了洛河,就是隔壁澄城县,王二跟着澄城县的好友种光道,联手控制了整个白水河的渡口、码头。 在王二他们这些兄弟的嘴里,种光道也不是小人物,他自称老种经略相公庶子之后,然后把寻了个卜者,把自己的名字改了过去,原本不叫这个。 但他靠着这个名头,加之义气、大方,这才在白水河东西两岸,混出了名头。 不过,就算混出了名头,不过早些时候,跟着来讨口子的王二交手,败在王二手中。 后来得知王二是为了给弟弟王三筹措药费,这才导致双方起了冲突,所以效仿那《水浒传》里的义气兄弟,拜了哥哥弟弟。 王二告诉他,过去要喊种光道为种家哥哥。 王三点了点头。 来到了码头边,一处粥篷,就看到一个彪形大汉扯着嗓子吼道:“都给我排好!韦家大官仁义,领了粥,谢恩才能走。” 王二看到了大汉在吼,微微皱眉。 “怎么了?”王三察觉了哥哥王二的愠怒,颇为好奇。 “则个韦家大官不是好东西。他在邀买人心。”王二低声与王三解释道,“领了他的粥,他就会挑挑拣拣选人做家丁。 尽是选些身强体健的大汉,然后奴役附近一些流民去加固庄堡。经常欺压这些流民,忙了一天,吃都吃不饱。 我刚到这附近的时候,就看到咱们同乡的被骗进去干活,活生生干到呕血,被当死狗一样丢出来。” 王三闻言一愣,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开始加固庄堡,看来整个陕西境内很多大家族,只怕已经开始嗅到起义爆发的风险了,进行预期管理了。 “或许,这些人看来,陕西快压不住了。” 王三突然冒出这话,让王二一愣,他多看了两眼自己这个弟弟,沉思片刻才说:“行了,直接踩着冰过河就行。韦家庄的渡口被他们捏着,咱们过河之后往北,不要进寺庙,那边也是武僧不少,往北再走个一天,到了长润里,就是咱们的地盘了。” 第4章 暖床 过了河,向东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山寺,山脚下全是依附于寺庙的农夫。 大明朝对于寺庙的管理,也不算差,但还是能看到经营得当的寺庙,重新发展出控制周遭大片土地的模样。 跟王三他们村子不一样的是,这边因为临近洛河两岸,水资源丰富,并没有受到旱情的严重影响。 但很可惜,这里已经成为举人、寺庙等人控制的土地,在这里根本征不到税。 不过现在土地对于王二来说,并不怎么重要,因为他现在是长润里的寄庄户。 他跟种光道靠着一身棒头武艺,抢下了附近的码头,干起了结社勾当,将长润里本地的窑业垄断了,所以在长润里买了土地。 上好的水田,不过数量有限,因此收成大部分都是种光道和王二自家的亲戚下地干活获取,基本上只能满足自用和上税。 但买完了地,也就没钱了,这就是为什么王二要徒步回来接他。 终于,抵达了长润里。 要说长润里现在的模样,更像是一座小镇。 虽然南边流民饿殍遍地,但这里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站住。”王二他们刚准备踏足,突然有差人拿着水火棍过来,“你们哪里……哟!这不是王二哥吗?” 为首之人腰圆膀粗,满脸横肉,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他身着皂色官服,胸前的补子却是污秽不堪。 左右与之一道走路,趾高气扬,对路上的行人吆三喝四。 多是眼神凶狠,言语刻薄咒骂着什么。 看到他们,街道上的人们都变得畏首畏尾,生怕招惹注意。遇到他,仿佛遇到了噩梦,使得原本安静的街道变得人人自危。 为首的差人一看王二,笑了起来,一口大黄牙与皱成一团的脸,令人在冬天都感到更多恶寒。 “张班头。”王二打了个招呼,摸了摸口袋,丢出一个荷包:“请诸位喝茶。” 张班头眼前一亮,接过了荷包掂量一二,然后看了一眼王三他们:“数差不多,不过这些你作保?” “都是自家弟弟。”王二笑着,然后摸了摸,又递出一两碎银。 这一下,张班头才满意的收了:“听种光道说你去接自家弟弟了?哪个?” 王二脸色微僵,但很快恢复平静的拍了拍王三说:“就这小子。” “嗯哼,瘦巴巴的,跟竹竿似的。行了,记下了,有什么事情,随时说。”张班头真的很认真记下了王三的模样,转身欲走,突然驻足,扭过头:“对了,上边要辽饷加银三分,听人说你买了地啊,不该这个时候买的。要是付不起,我可以帮你问问谁愿意接手。” 说完,张班头招呼手下走了。 王二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倒是王三皱眉说:“不是说万历皇帝加辽饷九厘吗?怎么到了他这里,三分银子了。” 边上一个汉子挑眉说:“三子,朝廷真的只要九厘饷?” 王三点了点头,边上的王二则是平静说:“能是为什么?当官的、世吏的、举人的,他们的地谁敢征?摊下来,不就落在平头百姓头上了?” 众人不言。 这世道,再折腾下去,只会没活路的。 入了长润里,能看到街边摊位三三俩俩洒了一地,一个穿着黑袄子的壮汉,正在安抚这些人,并且承诺他会免这些商客一定租金,这才罢休。 王二走到了壮汉这边。 看到王二,他开心的走来,一下遮住了太阳,如同黑塔。 王三多看了两眼。 这人身段结实如铁,仿佛用坚韧的岩石雕刻而成。 肩膀宽阔且结实,走起路来沉稳有力,衣服质量似乎有问题,居然能看到腰腹位置薄薄一片,凸显线条分明,但却诠释出他强壮的体格。 “总算是等你回来了!二哥,咱弟弟在哪呢?”壮汉兴奋的说着,然后看到了王三。 很明显,王三最符合王二曾经说的,体弱多病,骨瘦如柴的形象。 “见过种家哥哥。”王三按照王二的交代,见礼了。 这汉子一下笑开怀,刚毅脸庞上的皮肤被阳光晒得黝黑,皱纹深刻,看上去就像经历过风雨洗礼的古老山峰,在此刻犹如暖阳映耀。 “好好好!看你安然归来,二哥这算是安了心。以后有什么事情,随时与额说道。” 种光道拍了拍胸口,眼睛犹如深邃的湖泊,明亮而坚定。 “方才张班头来讨茶?”王二说了黑话,什么讨茶,分明就是来收保护费的。 种光道脸色不怎么好看说:“也不全是,除了来长润里收茶水钱,更是要额们盯着,不让灾民靠近。最好是全部赶回去。” “这一路走下来,全都是讨口子的灾民,赶得了多少?”王二无奈,上边当官的不当人,澄城县去年虽然也糟了灾,但问题没有隔壁白水县重,隔壁白水县是真的快活不下去了,人到处跑。 连带着澄城县治安也受到了阻碍。 而长润里,就是白水县到澄城县最近的水陆要冲,要不是灾民一般是沿着洛河往南去同州城,只有三三俩俩一些会来澄城县的话,长润里早就爆满了。 但现在能看到不少灾民,正在附近游荡,估摸得有百十号,再多人来,非得出事不可。 所以张班头带着县太爷张斗耀来警告王二、种光道,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别让灾民害了澄城县,祸祸老爷的政绩,不然没你好果子吃。 毕竟他们两人能稳住长润里,也是因为给了张斗耀上贡,这才算是站稳脚跟结社。 “算了,不提这个,既然来了,走,给你们接风洗尘!” 种光道哈哈一笑,虽然四周都是灾民,但长润里他控制在手中,稳得很,因此他们这些人生活虽然不至于奢侈,但隔三差五吃顿肉还是可以的。 来了种光道的屋,几个女人在忙碌,看模样还是面有菜色。 年岁都不大,基本上能确定,这些都是灾民之女。 似乎察觉了王三的目光,种光道过来拍了拍他肩膀:“怎地,瞧上哪个?哥哥送你。” “啊?”王三一愣,明显反应过来。 “不必了,他体弱,养养最关键。”王二适时开口,种光道嘿嘿两声,“体弱确实得将养,但左右每个伺候的,你能安心?你左右也没女人,现在要照顾咱弟弟,可不能没有照料起居的。 这些丫头,也不算贵,去年一两银子一个,今年只需要八钱。直接斩了一半的价,便宜得很。选两个,二哥要是不要,都给三子,年岁也到了,有个暖床的,你也安心不是?” 王二停了一下,然后看过去:“那两个。” 王三还没说啥,王二就给他挑了俩,看得种光道龇牙咧嘴:“还真不跟我客气,最好的俩。都是生过儿子的寡妇……算了,你俩往后伺候三子。” 这两个正在擦桌子的寡妇一愣,随后看向王三,认了下来。 王三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多了两个女仆伺候。 王二对呆愣的王三说:“还不谢过你种家哥哥。” “谢过种家哥哥。”王三从善如流。 “嗐,客气啥。好好将养,有了余力,抓紧点。万一有个好歹,二哥也能有个念想。”种光道拍了拍王三肩膀,也不忌讳。 因为,王三看起来真的体弱。 王二也是存了这个心思,他就这么个兄弟了,之前还有个大哥,在王二十六岁,王三八岁那年被征了徭役,再也没有回来。 当然,王三之前还有两个姐姐,都没成年,全都夭折。 后来父母也病死了,王二就成了一家之主。 但现在,王三身体……王二也不敢保证王三能活多久,要是留个一子半女,他也算是对得起父母临终前的交代。 王三懵懵懂懂的,他以为古人还算矜持,没想到这么粗放。 但仔细一想,礼不下庶人,他们就是一些吃着社会边角资源的人,能不挨饿就是最大的幸运,还想咋样? 这些女人被种光道选中,何尝不是看中生育能力,在这个医疗技术不算发达的时代,多生才能延续家族不灭。 规矩,自然就不会太多。 晚上,吃了顿饭,七八道菜,十几个人,王三多贪了两口米酒,有点在暖洋洋的屋内,在三五人笑声之中,有点微醺。 王二唤来了那两个女人,带王三去自家的房间休息。 他们都住这里。 不过王二和种光道一人一厢,王二是西厢,种光道是东厢,至于里头的规矩,他们也不懂,就是单纯的分开住。 王三迷迷糊糊的被脱了衣裳,略显不满的说:“洗澡,洗澡。” 伺候的两个女人一愣,但很快其中一个去忙碌,弄来热水,然后另一个脱了王三脏衣服,搂着光溜溜的王三一并缩被窝里,既给王三暖床,也等着弄来水。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三只觉得周身一冷一热,等睁开眼,就看到了两个丰腴的女人正在帮他洗澡。 其中一个肚兜都解了,袒露一切,帮他洗澡,也不怕被水沾湿。 “喂这……” “三爷别乱动,灯油贵呢!”一人举着灯说着,一个人赶紧给王三搓泥。 然后等王三反应过来,已经擦干净了,然后被其中一个抱着,就上了床铺。 “你们……”王三还没说完,另一个吹灭了灯,然后窸窸窣窣的褪了衣裳,也缩进了被窝,他就被夹了,但能感觉到这样会暖和很多。 迷迷糊糊中,王三也睡着了。 穿越至今十天,他的神经紧绷了十天,突然一松懈,自然很快扛不住了。 这一下,睡了过去 ,暖暖的,软软的,感觉像是在棉花上撞来撞去,梦里还是很开心的。 第5章 王二察觉异样 等到王三听到左右焦躁的声音,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醒了!醒了!二爷,三爷醒了!” 王三撑着床爬起来,榻边,之前给他搓澡的那个女人赶紧搀扶他,另一个已经跑出去喊人了。 王三这才算是看清了这个女人的模样,她身穿黑色的布衣,长发用一根粗布条简单地束起,几缕细发垂在额头前,透露出一种淳朴的美丽。 面容倒是清秀,她的鼻梁挺直,微笑时露出一排牙齿。 但磨损严重的牙齿,有点发黄,面有菜色,可见她之前求生并不如意,十分艰难。 当然,扶起王三的时候,衣服约束得她体态丰腴,身材匀称,手臂圆润有力,显然是因为经常劳动的缘故。 不算美艳,只是多了几分自然、朴实的感觉,真正吸睛的地方还是身段,能生养。 “我睡多久了?”王三看了一眼天色,还是黑的,他就有计较了。 “两天一夜。”女人说。 “嗯……叫什么?” “娟娘。”女人低声说。 “姓呢?” “许。” 王三点了点头,门外传来了急促脚步声。 接着王二跨过门槛,边上提着一个少年,正在嚷嚷:“喂喂!都说了别拽了!别拽了!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我没事,哥。”王三看王二这么焦躁,摆了摆手,“十天没睡好了,突然一下松了,多睡了一会儿。” 王二这才停下,将提来的少年放下来。 “你看!你这弟弟多明事理!倒是你,要不是你当初救我一命,我铁是不想来!”少年絮絮叨叨着,“愣着干啥?掌灯,我看看!” 少年说着,来到了王三这边,伸手撑开王三的眼睑,眼屎很多,都糊脸了。 “灯。”王二递来了灯,又多看了两眼王三模样,神情复杂。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自己这个弟弟,似乎不是自己的弟弟了? “奇怪……你这脉象来看,有中气滑股,不似假脉,没有回光返照,反而隐隐蓬勃。”少年狐疑看着王三片刻,然后对王二说,“你莫不是消遣咱?你这弟弟明明身体康泰,只是缺衣少食,哪来的病症?就他这身体,多吃个把月肉,必然健硕。” “有没有可能,是借了别人的命数?”王二突然开口,他顿了一下,将老癞头给王三看病,结果把自己看死的事情说了出来。 借命? 少年拍了拍王三的脸颊:“吐舌。” “啊?”王三吐了舌头,少年捂着口鼻探前看了两眼,接着低头看了一下王三光溜溜的大腿中所有擎天,后撤之后到边上松了一口气说:“无碍无碍,依我所学。 方才他所言,此前十日不曾安寝,突然松懈,尸狗倦怠封闭,他嗜睡两日一夜,乃是吞贼自养,养好了自然就醒了。 睡起有意,必然是颠倒所至,雀阴当是无碍。 至于你所言之前应有邪毒入体,他早时多餐草粟,并无他物入体滋身,那日归来之后你们不是又吃又喝,吞贼得天地之精,于是便有了除秽之力。 所以之前的病症,自然被身体自我修复,非毒之证。 不过得让他抓紧排泄,换肉糜养胃,先把草粟、污秽排出,然后佐药膳养身,等到他什么时候口无臭气,阴秽渐减,自然身体康泰。” 少年一口气说完,王二听得茫然,倒是王三听得一愣:“你是道医?” “不是。”少年直接摇头,“但学了点皮毛,至于能不能救你,我也不晓得,只能看出来,你的吞贼正在助你吞食天地精华,你若是想要快点养好身体,也得学一点伏矢之法,边吃边练,将养身体,最多三月就可痊愈。” 王二沉吟一二,拉着少年说:“走,与我出去。” “干甚!干甚!你就不能道一句请吗?” 少年被拉走了,王三想起来,另一个跟来的女人赶紧过来。 她倒是和许娟娘不一样,右眼眸下有泪痣,瓜子脸,身高更是达到了一米七多,衣服并不是她的号,所以短了很多,能看到露出的脚下袜套与草鞋。 相较于许娟娘束发,她就绑了麻花辫,随意的垂在身后,长长一绺,看得王三有种揪的冲动。 而外边。 王二拉着少年到了一处角落,低声道:“真的没问题吗?三子不一样了!” “嗐,有什么不一样的?无非就是开天灵了呗!多少人没得开窍机会,你就庆幸吧。”少年随口诌了一句,他也懒得管其他,王三没事,他人情也还了,以后就自由了。 “果真只是开窍那么简单?” “嚯!简单!多少人求了一辈子,都不见得能开一次窍,你就偷着乐吧!开窍了,必然是有大机缘的人。总之,你也别在意他是不是被什么邪毒附体了。至少,如果他跟你之前说的那样,命不久矣,那至少现在开窍了,得了天慧,命魂就硬了!好好养着,指不定哪天就有大作为。” 少年随性说着,摆了摆手:“要知道,国之将亡,妖孽丛生。大明这个气数,也就三五十年光景。如果你家这个弟弟是开窍之人,指不定就是星君魔神转世。 瞧你们不都乐呵看《一百单八将》的故事? 指不定他就是其中一个哩!到时候你命就好了,如果遇到改朝换代,他命好,你以后子孙也跟着一起得道升天,多美不是?” 少年说完,从药箱里取出自己的八卦帽子,又取出一副黑色的“叆叇”挂在鼻梁上:“那成,没事我就走了。 哦对了,我准备去青城山,若是还有以后需要助拳,去信青城山,说我张志和的名字,我要是没有去云游,能帮就会来。 走了。” 少年张志和摆了摆手,潇洒离去。 只留下王二沉默片刻,折返回到了厢房。 他看着正在洗漱的王三一愣,自己这个弟弟,只怕真的不算原来那个弟弟了。 因为这些动作,他都不曾看弟弟做过。 才分别多久? 就跟变了一个人,曾经熟悉的一切举止,现在都变得陌生。 难道真的跟张志和说的那样,被天慧开窍了? “三子。”王二推门进来。 “哥。”王三看了一眼王二后边,“医生走了?” “嗯,走了。”王二点了点头,“不过,人一道士,医生是什么?医者?” “啊这个……差不多。”王三没有遮掩住说漏词的尴尬,而气氛反而诡异了几分。 不过王二顿了一下说:“好好养着身体,那个小道士的医术还是了得的。既然说你很快就能康泰,那就好。 养好了,抓紧跟她俩要个孩子,我也好安心,也好全了爹娘的嘱托。” 王三点了点头,也不好拒绝。 王二便不再多言,不管眼前王三是开窍,还是得了天慧,至少血脉是老王家的,也不算外人。 不过隔阂多少还是有点。 等王二走了,王三落座吃点煮好的粥,两个女人在边上伺候,王三看着后边来的女人问:“对了,忘了问,你姓啥?叫啥?” “路青禾。” 第6章 又是半个月 王三并没有察觉王二的变化,因为王二自打将王三安排留驻之后就出去外边忙事情了。 也就在王三吃了两天饭之后,突然回来了一下,交给他一两银子,说是这个月的伙费,让他看着花,要是不够,再问种光道借,他回来就会补上。 他要出一趟远门。 王三也没说啥,他还在养着身体。 之前吃草饼,最近几天吃多了饭菜,又是呕吐,又是窜稀。 他只能想办法给自己调节饮食。 至于他为什么懂这个,小时候他有段时间喜欢啃树皮,导致吃什么吐什么,很长一段时间只能靠葡萄糖维持生命,那个时候在医院里,母亲会给他弄小米粥,养着胃。 现在他的状态差不多,吃太多了粗纤维的东西,现在突然换了食物,消化不了,自然得闹事。 至于做饭,有许娟娘和路青禾两人照料,莫名的王三都感觉自己像个地主老财。 后来有空的时候闲聊,才从许娟娘和路青禾嘴里弄明白,自家这个哥哥究竟是干啥的。 明代,从万历之后,因为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对地方委派知县、知府,导致了权力空缺被地方士绅、豪强所控制。 于是明代吏治彻底走入崩坏,一些商业发达的县、河道口岸,会有会社出没。 或者说,会社才是这些口岸的实际控制人,相当于本地豪强的黑手套。 种光道就是本地一个新会社的头目,是最近五年内崛起的。 至于为啥种光道能崛起,路青禾说,种光道其实是知县张斗耀跟本地长润里杜家平衡博弈的结果。 种光道在路青禾眼底,就是一个讲点义气的泼皮,在没有遇到王二之前,其实他也是鱼肉乡里的主儿。 王二好点,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他多少认点字,加上能打,也给会社立了不少规矩。 总之,种光道不算好人,王二更谈不上,毕竟他们说实话算黑社会。 只是因为张斗耀需要有人控制长润里,不想被杜家这些豪绅架空,加之张斗耀是山西蒲州人,有家人可以从蒲州过来,所以他来到这里,算是帮着晋商开道的主儿。 所以,控制长润里,等于控制洛河口岸,能让晋商的货,更好经过水道,集散去更多地方。 但张斗耀不敢直接跟本地豪绅开撕,所以双方博弈之后,选择了提拔本地人,种光道就在一群地痞之中脱颖而出。 因为他没有家人了。 至于王二,他来这里混,是为了谋生路,跟种光道结合,是因为能打,是种光道需要的战斗力。 “三爷,你怕也只是二爷带来的投名状,您留在了这里,县里的班头,才能更安心。” 路青禾帮着王三洗澡,她发现王三十真的爱洗澡,这三分之一的银子,都花在柴火上,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不过王三听得她语气里的鄙薄,想了一会儿说:“话说你姓路,跟宁夏镇虏卫的路氏有啥关系没?” 路青禾给王三搓背的手僵了一下,王三察觉道:“也没别的意思,只觉得你的谈吐很清晰,不像寻常农家姑娘。” “路氏高门大户,我们这些逃军家的女子,又有几个能扯上关系?” 路青禾继续给王三搓澡,力气用大了几分。 显然,怨气十足。 “陕北宁夏,真的赤地千里了吗?” “差不几何。”一直没有说话的许娟娘开口了,“到处都是逃民、逃军,不出陕北,都得被饿死。到了这里,委身社里,多少能有口吃的。 离了这里,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有什么光景。” 王三点了点头,天启七年三月,澄城民变。 翌年崇祯元年,府谷起义各路豪杰起势,陕西农民开启了大明最后的倒计时。 他,就在澄城。 整理了一段时间的思绪,王三知道他已经在漩涡中心,但他现在并没有逆天改命的资本。 只能暂时随波逐流。 自己那个哥哥,既然是张斗耀的黑手套,估计不会直接站出来反抗张斗耀。 还得问问王二的想法,如果实在不成,自己得想办法逃离,入蜀或者往海外去,总比留在陕西这地界,被碾过来碾过去。 乱世,人命真的如同草芥。 就比如眼前这两女,她俩一个用三十斤面,就换来了。 一个,自己卖了自己,不要钱,只要给口吃的就行。 然后自己一来,种光道直接当赠品送来了。 至于人权?活着比什么都好。 王三站起来被擦了擦身体,然后换了衣服,他也跟地主老爷似的,很快习惯了伺候。 随便裹了一身棉衣,王三走出屋子,看着薄薄一层雪,微微皱眉。 难怪天启七年三月春耕的时候,会春旱。 就眼前这点雪,陕西不旱才有鬼呢! “活不下去了。”王三嘟囔着。 路青禾和许娟娘将王三的洗澡水倾倒在排水沟里,听到王三这嘟囔的话,不多说啥,因为王三神神叨叨也不是一两天了。 不过,就在她们收拾得差不多,准备喊王三回来休息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一道人影走向王三,吓得赶紧上去。 “二爷。” 王三听到这个称呼,从蹲着的地上站起来,看向面色不怎么好的王二说:“哥。” “嗯……”王二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把自己照顾得不错的王三,再看看路青禾和许娟娘,“你俩做的不错,下去吧。” “是。”路青禾和许娟娘赶紧离开。 她们也能看出来,王二似乎有话跟王三说。 “怎么了?”王三也察觉了气氛诡异。 “听种兄说,你请人买书了?”王二盯着王三,他这个弟弟,可不识字。 王三点了点头:“买了,但是看不懂。我就都抄下来,然后取出去卖掉,一卷能卖三钱银子。” “看不懂?你还能抄?”王二语气不善了几分。 “哥,抄书要看懂吗?”王三反而奇怪道,“不就是照着描几笔,对照不出错,这不就行了?” “……” 王二一顿,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一卷能卖三钱银子哩。我都算是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 王三随意的说,抄书算是养病的时候一种练习,但其实现在抄书已经养不活了,因为没啥市场。 到处都是流民,秀才们的地也都枯了,最近听给他弄来书的会社小弟说,都是从逃难来的秀才手里弄到的书,便宜得很。 可见,就算是秀才这个级别的自耕农,在陕西地界,都快混成贫民了。 自耕农已经没有活路了,大明朝不亡才有鬼哩。 所以王三挑挑拣拣了半天,终于在一堆杂书中,找到了自己最需要的“农书”、“药典”。 倒也不是王三准备考学,而是为了准备之后的应对。 作为红旗下长大的人,他从小就是看军事、农业频道,很清楚兵在乱世只要有口吃的,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真正难的,是如何组织、建设。 大明现阶段根子还在,还没完全破碎,不想被人吃,就得想办法吃人。 这就是现实,王三比这个时代的人唯一的优势,只怕是知道更多的历史梗概,知道怎么走能少转弯路。 所以,他必须用自己有限的资源,弄出自己最大的底牌。 澄城民变就在明年三月,他只剩下最后三个月的准备期了。 过几天年冬一过,倒计时就开始了。 “对了哥,马上十五了,祭祖告知爹娘他们,我们外迁吗?” 王三一句话,让王二一愣,片刻之后说:“好。明日你与我去买点贡品。” 说完,王二就走了。 王三看着王二的背影,微微摇头。 他察觉了,王二也察觉了,但只要不点破,就还是兄弟。 可惜,这个兄弟羁绊,很…… 希望不会有这种危险吧。 第7章 或许,是我想多了 第二日一早,王三被路青禾拖起来。 “三爷,赶紧起来,二爷在等你。” 王三无语的看了一眼天色,这不还没出日头,这会儿去,不怕冷吗? 但他没办法不起来。 换了身衣裳,裹着棉,就出来了。 路青禾和许娟娘躲着,她俩一般不出厢房,只在需要做饭的时候,去厨房支用买回来的菜,自己开灶。 王三来到了院子,王二炯炯有神的看着无精打采的王三说:“虽说催你早点生育,但你也别太过火了。” “哥,虽说她俩天天陪我睡,但只是因为三个人两床被子盖起来会更暖和。”王三无语的说,现在他身体多虚啊,有心无力,“这天气,动弹都懒,指望不盖被子瞎耍,不冷吗?” 王二点了点头:“有道理。走吧,去买点贡品。” 王三跟着王二上街。 结果没走多远,就看到了好几个乞丐蜷缩在雪地,边角,挤成一团团,一个个眉毛都是霜雪。 又走了几步,就听到有人喊:“这里发现了两个死的,送去义庄火化了。” 王三驻足侧过头,循声看去。 两个王二、王三他们村的人,正嚷嚷着收尸。 他们也成了长润里窑头这边的会社成员。 “呀,二叔,三叔。”看到了王二、王三,一个谄媚的王家人赶紧过来见礼,“这一大早的,要去哪?可是买菜?若是买菜,使唤俺去就是,何必大冷天的走一遭?” “买点贡品。”王二也没遮掩,“阿信,你们还习惯吗?” 王信嘿嘿笑道:“托福,托福,没有二叔,我们哪有现在的活路。不过二叔买什么 贡品……哦,对,对,马上十五,拜个神佛,我差点忘了。” “要祭祖,咱们都出来混了,得给祖宗们说道一二,求个保佑,你们也一起来吧。”王三突然开口,让王信一愣。 王二点了点头:“应该都到,既然已经在这里安顿下来了,确实该告祖一二。十五那天都到,你可别忘了知会。” “诶!我们这就去……” “你们贡品就不用备了,二哥宽裕他先来,来年谁宽裕就先谁来,一年一个轮着来。”王三嘱咐着。 王二点了点头:“都不宽裕,现在我这里宽裕点,确实我替你们备这点。” “二叔!”王信这家伙一下子潸然泪下,“谢二叔、三叔。” “都是一家人。”王三随口说,“不管以前村里啥样,现在咱们毕竟离开了村。以后也不见得能衣锦还乡,但不管如何,能帮就帮。咱们相亲相爱,才有活路。日子才能红火。” “嗯嗯!”王信泪眼婆娑,左右过来的其他村里人也听了,各个感恩戴德。 “那我们走了,你们忙。”王二被这群人簇拥着,有点尴尬。 毕竟王二其实跟村里的人感情不深。 村里的势力主要是蔡老爷的佃户和自耕农一脉。 王二、王三家之前是自耕农,为了水源没少跟蔡老爷家的佃户们打起来。 虽然都是一个姓,但拥有土地的自耕农,基本上都是王家的主脉,所以王二、王三的辈分才这么高,这些中年模样的,多是得喊他们俩叔。 总之,王二抽身之后,王三也没说啥,只是再一次叮嘱他们得来,都到,然后才跟着王二走了。 亦步亦趋穿过拐角,王三看王二停下来等他,踏着雪快了两步。 “说实话咱们和他们都不见得是一房的,你打算拜哪个祖宗?”王二没好气的问王三。 “哥,要乱了。”王三指着左右街道上,插着草标,跪在石板路上,哀戚得一言不发的男男女女说,“多些亲人,多条活路。出门在外,只有乡里乡亲才多少会帮衬一二。” 王二神情一滞,他当初确实也是存了这个心思,才将村里愿意跟来的小子带来一些,此外就是增强自己在会社里的力量。 毕竟他是单枪匹马出来打的,种光道抬举他,但也不会一直无缘无故抬举他,多少要有自己的人。 现在,王三却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倒是让他一下回到了现实:“往常你可不会这么说。” “我不识字,但我看得懂。都没活路了,要饿死了,那么都是死,怎么死,就是自己的选择了。” 王三岔开了话题,王二心下一紧。 “哥呀,早做准备。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想办法吃最大块的肉。”王三语气冷了几分,“不然,咱们会被吃掉的,乱世,命最不值钱了。 那天,如果我爬不起来,就在炕上,只能变成肉干。 就算反抗了,你没赶回来了,我也得死。 但至少,我带走了一个,不亏。” 王三说着,忽然一架华丽车马路过,激起一群乞丐的恳求:“老爷们行行好,一钱银子,一个小仆,求求您收走吧! ” 随行侍者们,挥舞着棍棒,怒吼道:“不长眼的东西,杜家的车驾也敢拦!打出去!” 人群骚动一二,很快有人踩断了一个乞求买走自己孩子的男人手臂。 突然,车帘子掀开,王三看着一个穿着华丽的小屁孩,看着下边闹做一团,哈哈大笑,结果没拿住一个白馍馍,掉在车厢内,不由得皱眉。 然后他厌弃的丢下一个馍馍,就这么走了。 但这个馍馍,就跟投入狼堆里的肉,引来了一群饿狼的争夺,打得头破血流了。 王三看着,王二也看着,直到被吃完了,抢完了,留下头破血流的三五个人,会社的人才嘻嘻哈哈的出来,拿着棍子敲打他们,维持秩序。 至于那辆车,挂着“杜”字旗帜,不用想,就是本地长润里杜家的车。 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做: 别人富贵自有处,血汗尸骨层层累。 路尽草标卖儿翁,自顾不暇奈何咧? 王三已经接受了现状,环境就是这样,他也没能力改变环境,但他不想被吃掉,那么就只能适应环境。 当他亲眼看过村里的“亲戚”吃人,当他差点被村里的“亲戚”当做肉给杀了吃。 这段时间,他的三观被重塑了,心硬了,人也麻木了。 都是为了活着,都是不择手段的活着。 一口吃的,比什么都重要。 更何况,王三还知道,他没得选了! 他就在澄城县,明年三月,就会爆发民变。 后年陕北第一轮大起义就会爆发,紧接着陕西、山西、河南这些地方全会被波及,并且接下来二十年内,陕西基本上十年九旱涝,处处有灾荒。 他王三也没别的可以去处。 王二沉默不语片刻,他伸出手揉了揉王三的脑袋,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两兄弟还在玩耍的时候:“你说的对。或许,是我想多了。” 王二一直以为弟弟是被夺了舍,成了山魈野鬼。 但现在看来,是开窍了。那个小道士说得对,开窍难得,难得开窍,或许自己这个弟弟有干大事的潜力。 第8章 王三劝王二早做准备 王二带着王三去买点贡品。 提了半扇猪,一只羊,三条鱼,一些蜜饯瓜果,还有五十斤左右的白面。 接着雇了辆车运走。 结果走到了镇口,穿着皂袍的张班头出现了。 “哟!这不是王二?一大早的……这是猪羊鱼都有,要弄啥呢?不会是提亲吧?”张班头伸手一提,直接拽走了一条鱼。 王三微微皱眉,王二也没说什么平静的说:“家中祖辈的生辰忌日,就最近些许日子,备点,算是一个安慰。” 张班头一听,咧开嘴讪讪,又把鱼放下去:“你这一说,倒是了了。不过,你这奢侈了些。” 既然是给人祭祖的玩意儿,可不能瞎碰,万一有个好歹,被人寻了梦,那心也亏得慌。 “十几个族兄弟一起凑得份子。”王二随口回答。 “哦对,差些忘了,你带来了一些兄弟。不过,没有文书,你这些兄弟,怕不是久留不得。” 张班头提醒道。 他来就是打秋风的。 既然现在猪鱼羊碰不得,那就用户籍说话。 王三看着王二有点犯难,便故作疑惑的说:“哥,不是说春耕之后就回去种地?不回去了?” 张班头一愣,王二则是对张班头微微颔首:“还得问问其他兄弟们的意思。若是不愿归的,我会尽快弄来卷宗,到时候还得麻烦张班头。” 说着,王二上前半步,塞给张班头一钱银子和一些铜币:“有劳张班头到时候劳心。” 张班头一看,也不好说啥,随手塞了荷包:“行,我也只是个劳碌的命。不过,我还是建议你最近多买点粮食,自家兄弟要吃,朝廷的辽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下来了。提前备粮,总归有好处。” “诶,诶!”王二又摸了摸口袋,递给他一钱银子。 张班头这才满意含笑,招呼左右的人去打秋风了。 “走吧。”王二招呼一声,王三没说话跟着他一直回到了厢房。 院子里,路青禾和许娟娘已经起来,正在给王三洗衣服。 “你俩将这些搬去小灶附近。”王三嘱咐一声,让这两女搬走了东西后,王三又看了看外边,确定没有人来说,“知县准备春荒逼税。” 王二一愣,接着看向王三:“你想说什么?” “看咱们厢房上边的雪,这么薄,明年开春种地有活路吗?” 王二脸色微变:“不种地能干啥?” 王三语气凝重了几分,“明年开春一旦知县真的开始逼税,你觉得会有什么后果?秦人都是出了名的彪悍,附近很多人都是狠茬子。 今天这个班头提醒你,要给我们这些人办户籍,为什么是现在?你考虑过没有?” 王二被点了一下,一下全部穿起来了。 “我跟青禾和娟娘问过了,知县张斗耀,是山西蒲州人,从山西过来任官没几年,但捞到的银子不多。 不仅是因为澄城县问题,而是因为陕北大旱数年,附近还都是秦王府、郡王府的土地,真正能给他征税的,就那么点。 既然地钱征不到,那么他就会考虑征丁税。 现在家家户户,只剩下种粮,他再逼佃户出税,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王三一再引导,王二只是默默思考之后盯着他:“你就这么肯定,下边会乱来?” “逃军逃民,都在民间窝着。”王三叹了一声,“你说,这些逃军真的能耐着性子,一直饿到死?你一个汉子都耐不住,这些敢逃军的家伙,能引颈受戮?只要人够多,杀出来,反正有人冲了,夺了仓,你觉得乱世一来,谁管你是谁?” “这里可是同州!距离西安府没多远。”王二摇了摇头,觉得自家这个兄弟,心太野了。 “是啊,同州,但是往东走,可就是山西了。”王三指着东面,“到了山西,陕西的兵,能去山西?怎么也得跟北京的兵部报告,一来一回,没有一个月,不可能下来。 就算觉得山西危险,那可以去河南。 陕西大旱,河南能逃得了? 到时候遍地都是饿死鬼,给他们一口馍,他们就敢拿命跟你去干。 不是我心狠,而是再不准备,我们就是第一批被吃掉的肉。 你看看张班头,话里话外什么意思?让我们筹粮是为了应付上税?不,他在点咱们,放高利贷,好去跟着压榨更多人。 到时候咱们赚了点,他过来抽大头,我们要是没赚,到时候他也不会说啥,因为这些消息,本不该泄露出来。 但他贪心,他想要更多。所以他点了咱们,就看咱们的眼力劲。横竖他都不亏,就算最后因为我们不小心泄密了,也是我们的事,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上边的县老爷怒了,也只会找我们。” 王二感觉脑袋有点疼,被王三这么一说,确实还是很有道理的。 “可要是明年没有旱呢?” “那也不亏啊。”王三叹了一口气,“张班头说得对,粮食值钱,马上春了,地就算种了粮食又如何?咱们够吃吗?不如将地,转给大户,从大户手里换来粮。 借口人家张班头都给你想好了,我们十几号族亲来了,你总不能让我们饿肚子吧? 张班头来说了,那就寻他帮忙,然后再跟他说咱们打算拿粮去放高利贷,但粮不够,请他帮衬,到时候许他重利,他肯定乐意帮忙。” 王三看王二皱眉,有点不乐意,叹了一声道:“这会儿,十里八乡的粮行估计快没粮了,就算有,也是贵上天。 整个会社里,就二哥你和种家哥哥手里还有小五十亩亩的地,这是会社来年能吃饱的根基,但明年眼瞅着会有大旱,知县准备压榨逃民,准备榨出最后一点油水。 越是这个时候,咱们越是要小心。现在的澄城县,流民只会越来越多,马上过几日,如果知县那边跟本地的各个家族谈妥了,只怕这些流民,就会开始分散到各个镇。 如果发生暴动,我们在长润里压不住本地的流民,你觉得他们是拿你和种家哥哥的脑袋消民愤,还是自己提着脑袋给流民?” 王二静默,再看看王三,眼神里更多了几分不悦。 “二哥,你不会真的对这些胥吏和官老爷有好感吧?”王三直截了当的嗤笑一声,“别忘了爹娘怎么死的。” 王二一顿,胸口也郁结了一口气:“那你说,要是明年没旱呢?” “粮够了,用来招人,现在遍地都是逃民,总有三两个逃军,专挑他们。”王三眸中冷彻,“先练几个月,不管有没有旱,明年都搏一把。要是觉得搏命不好,这两日你跟种家哥哥多通气,想来他的消息比咱们多,只要你确定知县准备春荒逼税,咱们就招人马。 到时候逼税一旦起了乱,知县把班头全部派出城了,找个机会袭击县城,开了仓,随便都能拉个几千人。 有之前养的这些逃军好手带着,咱们也能快速武装一批人出来。 到时候陕西怕待不住,那就去山西,再不济去河南,实在不行上山里。 等天又旱了,就下山,想要多少人,就有多少人,你怕啥?” 王二被说得呼吸急促了几分,但很快他冷静下来:“不许跟旁人说。” “这里就咱俩还有她俩。”王三看向躲在厨房的两女,“照着这世道,她俩离了咱,活不了多久。马上知县逼税,凑不上就得卖儿卖女,山西那边估计会有晋商过来买卖。 听说晋商跟蒙古、鞑子搞走私,那边天寒地冻,女人死得太多了,一个女人卖过去,能赚一两银子,还得伺候爹,爹死了还得伺候儿子,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 她俩不会乱来的。” 厨房里的两女哆嗦了一下,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你的娘们,自己看好。我去探听情况。”王二决定观望一下,起身离开。 王三没阻止,只是走到了厨房,看她俩磨洋工一会儿。 “三……三爷。”路青禾憋着脸,看王三靠着柱子边,“您想干啥?” “求生。”王三叹了一口气,“来早了,我今个出去转了一圈,外边流民越来越多,逃军也越来越多,陕北估摸一点雪都没有,明后年只要来一场春旱,整个陕北军户都得炸。 他们可都是把式,一旦吃饱了,放开了,几千军都不见得能压住他们。 既然我们已经没办法改变环境,那就只能死中求活,先练支军队,闯出去再说。 这些日子,你教娟娘练武和骑马,不然接下来我不敢保证能带着你们,毕竟我也得靠我哥求生。” “诶……诶……”两女面面相觑。 王三也不好多说啥,只是拍了拍她俩腰肢:“要是真反了,老子就娶了你俩,生死搏一搏。要是闯出去了,这辈子至少混个将军,你俩也能当个将军夫人。只要闯下名头,咱们还可以受招安。” 王三从来不会把话说死,至于受招安,看过水浒传的都知道,没有好下场。 不过现在他要稳住这两女,身边多一个信得过的,多一分好。 饼画了,也不管其他。 “要是真跟三爷说的那样,横竖都是死,咱也跟三爷走一遭。”许娟娘突然语气坚定的说。 路青禾则是点了点头,其实她见识比许娟娘多些,也知道现在陕北、宁夏啥情况,同州雪这么薄,指不定陕西多数遭灾了。 外边知县要是真的开始逼税,那真的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了。 第9章 各种消息 王二不敢肯定自家弟弟的说法。 所以想了半天,来到了会社聚会的地方,刚想进去,就听到里头传来一些声音。 “果真?” “县里都传开了!我跟你说,张班头最近接触了四五个里的里长,让他们弄点户头出来,招揽流民,好从他们头上上税。” 王二驻足,脸色微变。 王三说的全中?! “里长敢掺和这事?他们难道不怕被弄死?” “所以啊!只招有妻儿子嗣的,有把柄,好捏!至于那些没把柄的,就丢在各个里、镇,让咱们去放高利贷。等明年开春,上边还是起税,咱们出借。咱们的地,能卖的还是卖哩。” “嗤,到头来,还不是盯着咱们这些人的地?” “老爷们只想要地,但地拿走了,总得有人耕种不是?多些投户,多些佃户,正好他们准备榨干那些还有点地的小老百姓。反正是知县开的头,老爷们乐意跟着吃。” 王二终于忍不住,踏足而来。 正在说话的种光道先是不悦,但看清是王二之后,笑了起来:“哥哥,什么风将你吹来了?” 王二看了一眼角落里说话的小子,满脸麻子,谄媚,叫做张麻子,跟张班头沾亲带故。 “我准备卖地换些粮食。”王二直接开口。 让种光道愣住了:“这……好端端的,怎么卖地哩?二哥,莫不是你也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不是。”王二顿了一下说,“我以前种庄稼的,今年这雪,太薄了,要是越春前没有来瑞雪,地里别说麦苗了,就是来年能下地抽芽,也得长虫。 我这一次带来了不少兄弟,总不能让他们一直吃社里的粮,所以想着卖些。” “嗐!我当啥事,这还不简单,我匀哥哥你些,也就不用担心旁的了。”种光道摆了摆手,“再说了,地最重要。” 王二点了点头:“你要是粮多,我先卖你些,别明年真的旱了,害了收成,反而还不起你利钱。” “这……哥哥是敞亮汉子。”种光道赶紧摆了摆手说,“不过都是自家兄弟,甭客气。” “也不是客气。”王二顿了一下说,“其实咱还有一点别的想法,既然眼瞅着明年见旱,我想赌一把,先弄粮,趁着现在粮价还低点。 先收起来,等来年高价卖出去些,或者贷给旁的佃户,赚些银子。” “诶……各个你这话说的,倒是好哩。”种光道眼前一亮。 对啊!差点忘了,粮食现在便宜,不多存些,来年怎么赚? “两位哥哥,俺说一句不好听的,地就这么多,卖出去可就没哩。”张麻子有点爪麻,赶紧说。 “可以典,杜家老爷不就有典当行?不行可以典给县里的几个老爷?要是不行,咱可以问张班头帮衬一下。等来年咱们粮荒,咱们拿着粮食去跟那些自耕农买卖,地和银子不就来了?”王二也没废话,点了张班头,张麻子张了张嘴不好多说话。 要是坏了张班头的买卖,他可就要没靠山了。 种光道想了一下,还真是别说。 “可要是明年丰收嘞?”张麻子还是泼了冷水。 “所以,我就赌我这里的地。”王二平静的说,“我家口子多,多少也需要粮食,到时候银子留些,横竖都有出路。就算廉价出了地,等真的遇到了灾荒,他们人一跑,咱们寻些荒地,自己耕些,不就有了?” 种光道一听,在理嘞。 这年头不是旱就是涝,除了水边的好地,能连年挨过灾荒,其他地方的土地不见得值钱。 粮食确实更重要些。 “这样,哥哥,咱们会社里人也多,一块典些。不如我去办?”种光道笑着。 “成啊,与你去安排。弄些好价,弄些好粮,咱们多存些,万一明年真的大旱,咱们多存一年的,一切就不成问题了。” “妥帖!” 种光道笑吟吟的跟王二寒暄一二,又听说王二准备祭拜祖先,邀请弟兄来,他也没拒绝。 等王二走了,张麻子才说:“哥哥你也打算卖地?” “卖甚?典才妥帖。”种光道微微摇头,“张班头让你来,估计也点了王二,你那个张班头,心眼多得很!乔来王二,就是废了镇我。岂不知我早就跟王二亲如兄弟,一起同享祸福便是。就是张班头心黑,非得抽这水,我趁着些,王二哥才不至于折了本钱。” “仁义!哥哥仁义!”张麻子一听咧开嘴,竖起大拇指。 种光道倒是很满意这夸耀。 事实上,他也察觉了问题,那就是今年雪确实薄,谁知道明年会不会遭旱。 他们家的地,多是旱地,水田就几亩。 存水田,卖旱田,也不用全去走典当行或者牙行,他是澄城县地头蛇,附近各家自耕农、秀才谁缺地,谁有需求,他都门清。 “与你十亩,你帮我卖给隔壁里的杨家人。” “嗐!好说!我这就去,不过您要银子还是粮食?” “粮食。”种光道想都没想就定下来。 澄城县现在一亩水浇地在六两银子,如今这里流民虽然不少,但粮价还算平稳,毕竟大部分北方来的流民,都去关中,澄城县这边更多是路过。 澄城县最近的一石麦在二两银子,差不多就是一亩地只有三倍粮食产出这么贵。 这还是因为海外银子大批流入中国和此时天旱人多粮价走高有关。 已经算是很廉价了。 这也和明代赋税基本崩溃有关,毕竟朝廷收税都奔着自耕农来,秀才只能保证自己和家人免税,举人则可以庇护乡里乡亲免税,所以一般情况下自耕农都是跟着诡寄给地主,甘愿充当“佃户”。 简而言之,卖地给并不是什么好收入。 但一些品质比较好的土地,还是会得到追捧的。 安抚好张麻子和他背后的张班头后,种光道去找其他地头蛇,左右支绌,将会社名下的四十五亩地连带着王二手里的十五亩,合计六十亩,配平了一下卖出去。 大体七天之后,种光道趁着王二他们祭祀快结束的时候,来寻王二。 第10章 长润里联宗谊 王二主持了这场祭祀。 顺道应王三的意思,寻来一个童生,给大家重新编修了谱系和辈分。 毕竟已经离开了村里,王三只想到了这个办法,将大家串在一起,给他们一点归属感,不至于一下子举目无亲。 效果还是不错的,因为王三顺道请童生帮他们取名了。 “哥,改个名?或者立个字也成。”王三笑吟吟的说。 “你说叫啥?”王二挑眉看着自己这个兄弟,从那个小道士说,他开窍了,但现在王二还是狐疑几分,这算哪门子开窍?自己不是有大名,“咱是有大名的。” “诶呀,晓得。哥的大号叫王驴,我叫王蛋。又是驴又是蛋,感觉像骂人。” 王三搓了搓鼻子,他当然知道他俩的名号,还有一个早死的大哥,就叫王大,三人合起来,大驴蛋,还真别说,很有民间起名的风范。 “但这不就出来了?出来混,总要有点好名头!别到时候别人看你,喊你一声驴,那你应了,隔壁驴子也应了,多膈应。” 王三嘿嘿一笑,边上的那个童生也莞尔。 有意思。 只有王二黑着脸说:“那你说,叫啥?” “简单!哥你排老二,就叫王尔后边寻个字加上。 我排老三,就叫山什么。 这样一来,有点气势,名头也敞亮。” 王三说着,寻童生给他们找一个字辈的字。 最后,王二改叫王尔宸,王三叫王山宁。 “行,以后就叫王尔宸。”王二颇为满意,不过童生脸上多了几分揶揄。 这个宸字,可不一般,虽然标为屋檐之意,但却是帝王宫殿的屋檐。 至于王三的王山宁,“宁”的本字,是一种祭祀器皿,也是宫门顶梁的柱子,也可以引申为守门的卫官。 只属于什么地方需要守门的卫官,自然是祭祀的庙宇或者宫殿。 这两字,还是王三取的,看来这小子对自己兄弟多为看好。 不过,也没说宸字不准民用,反正他们也写在自己的族谱上,不见得能拿出来用。 于是,便把十七人都登录在书册上。 这样一来,除了王二、王三之外,其他的同宗子弟,也都有了名录和身份。 “二叔、三叔,额带兄弟侄子侄孙,跟您二老磕头了。” 王信一看族谱造完,立刻带着十五人给王二王三磕头。 其中王二、王三的侄子辈有三个:王信、王僧、王伊。 孙子辈的八个:王溪、王江、王湖、王海、王河、王池、王滩、王洲。 曾孙辈的有四个:王渠、王梁、王柱、王楷。 一共十五人,是他们长润里登记造册一脉的王家子弟,年岁都不大,最大的王信二十八,最小的王洲十二,其他的都在这里头浮动。 立好了族谱,设好名头,王二被王三催促一下。 王二这才反应够来,轻咳一声:“好好好,都起来。以后都是一家人,有我王二一口吃的,肯不会饿到大家。” “谢二叔、三叔。”王信朗声,带着众人起来。 接着王三取来刀,让王二分祭肉,“削一条猪腿给贺先生,这是规矩。” 王二点了点头,童生虽然在大明不值钱,但好歹是读书人,得给面子,毕竟童生再不济也有同学,在县里还是有几分能耐的。 削了腿,王三恭敬提着果篮、猪腿,然后放了三百钱,压在了果篮边,送到贺童生这里:“贺先生,多谢今日的主持。” “只是登录一二,何足挂齿。”贺童生看王三这么爽快,也开心,收了肉与篮子说,“若是下次有什么文书摘录,随时可以来问询,依旧是老巷子边。” “诶!若是有需要,定然叨扰。”王三也不客气,如果真的要起事,这个老童生,非得带走不可。 王三可不是普通农民,他可是很清楚人才梯度建设的重要性。 贺童生这些居于澄城县周围的读书人,他也已经开始安排人去寻找,准备到时候一锅端了。 送走了贺童生,正好种光道来了。 “哎呀,种家哥哥,来得正好,分好了胙肉正打算待会儿送到厢里。” 王三赶紧来应付,种光道哈哈一笑,揉着穿得倒是不算差的王三脑袋瓜说:“许久不见,倒是身体健硕了不少。你也不必麻烦,我来寻哥哥,也是打着借借喜气的心思来。” “怎叫借?该给,该给,祖宗也会庇佑种家哥哥。若不是种家哥哥收留,我与兄长,只怕也是居无定所。” “哈哈,好小子,当时怎么看出来你这嘴这么会说话。” 种光道被抬举着,乐呵进来。 然后看王二分了胙肉,也给他弄来一块大份的,更是开心:“哥哥,小弟不请自来,叨扰一二。不过,你给自家子侄弄来的粮食,我也匀好了,一共是三十四石五斗。典了不少地,利钱也不低,你可得紧着花才是。” “这……”王信他们面面相觑。 王二一顿,旋即笑道:“你也是,怎的还委你亲自来?知会一声,粮食晚些时候我们再运来便是。” “嗐,也没什么。我也整了些,一块放着呢。”种光道笑吟吟着,“对了,我盘算着再给会社里找些好手,您瞧怎么样?” 王三一听,赶紧给王二使眼色,让他答应下来。 这还真是瞌睡也有人送枕头。 “自当如此,流民多了,确实得从流民中寻点人来帮衬。”王二不会反对,长润里这些日子确实越来越多人来,这都是隐患,“不过,还有办法弄来更多粮食吗?若是招人了,三十石恐是不足。” “这个嘛……倒是还有别的办法,得把活典,换成死当。”种光道笑道,“可以加绝三次,差不多每亩还能再多弄来两石许。也就是三十石上下。” 加绝,算是一种活当转死当的方法。也可以称之为议价和定价之间可以存在价差,议价可以增加三次,然后定绝。 基本上在潜规则里,就是你确定你无力偿还,以抵押物充抵所以才要价这么高。 至于加绝的抽成中,牙行得抽一半,所以牙行也乐得帮着加绝。 这样一来,如果你就算告官,说这是诡计,官府也会看加绝三次了,然后判你一个足额赔偿给买走你土地的人。 要是赔不起,那你就算诬告,要挨打,而地就是人家的了。 王二想了一下,再看看下边认下来的亲族,点了点头:“加。” “好说。”递了票贴和单据,种光道提了王二分给他的胙肉,说去处理后续加绝,就走了。 “待会儿每人提一斗回去自用,不够了再来问你们三叔要。”王二送走了种光道,然后才回来嘱咐了他们。 “这……二叔、三叔,您这……为了我们居然……” 王信泪眼汪汪,没想到为了他们的口粮,居然自掏腰包给他们…… “都是一家人,别说两家话。”王三直接开口,吓唬道,“可别生分了。” “是!三叔!”王信众人尽皆心悦诚服,泪眼婆娑,感觉到了——温暖。 收买了人心,给了一石半的米粮,虽然肉疼,但还是要给,毕竟要人卖命,用这种远到姥姥家的亲眷名义,还是不够的。 “回头支两石给我。”王二来到王三身边,“我去给当初接你回来的弟兄们分分。” 王三一顿,摇了摇头说:“不能直接提给他们。请他们来咱们这里吃饭,这么多肉,不能白放着。到时候吃吃喝喝了,再私底下送给他们。也省得种家哥哥那边的弟兄觉得种家哥哥不给,小气。” 王二一听,也在理。 人都是有亲疏远近的,自己大方的当面给了,种光道那边的没给,或许不会找他事,但肯定免不了嘀咕,到时候恶的是种光道的面子,还得让他破财,容易起嫌隙。 “你是越懂越多,希望一切能如你所料吧。” 王三一听,撇嘴道:“岂不如我所料?这些天,县里在招揽垦荒百姓的由头都出来了,垦的是荒吗?分明就是招待宰的羔羊。不用几天,就算不用辽饷的名头,也会用提前征夏税补流民用度作为借口,对有土地的人和咱们这些落户的家伙征税。” 王二点了点头没说话,因为事情的真相很可能就是如此。 第11章 招揽流民入会社 接下来几日,王二开始招待当初跟着他一起返回老家接人的兄弟。 按照王三的意思,该给的斗米都给了,这群人一个个感激涕零。 谁都知道,这年头,粮食最重要。 王二收买了一波人心之后,又去跟种光道招揽人手。 王三本来想着王二能招揽来一些逃军汉,好提前准备一支军队。 结果左等右等,并没有等到想要的。 他就请路青禾招来王渠。 “见过三曾叔公。”王渠今岁十五,比王三还小,不过因为分房比较早的缘故,王渠算是他和王二的曾孙辈,身体看起来也不是很好,所以也就没有让他出去外边一直干活。 一得空,他就会休息。 “问你个事,外头不是听说招人手了?都是招来些什么人?” “这个……”王渠想了一下说,“都是些逃来的庄稼汉,老实本分的。” 王三微微皱眉,看来是王二没有跟听自己的决断? 还是说,另有打算? 总不能现在还考虑种地吧? 今年雪薄,来年一旦起旱,就得跟着飞蝗累田,颗粒无收不说,还得被县里敲诈勒索,这摆明了就是不让人活的世道,不提前做好准备,你想活下来? “行,晌午了,留着吃顿饭,然后你去寻我二哥,让他今晚早点回来休息,也别那么辛苦。” 辛屈让路青禾送来一碟红烧肉,就三五块,但却让王渠馋得啊! 见到是给他单独的一份,更是感恩戴德。 吃饱喝足,王渠领着王三给的差使,去寻王二。 …… 此时,忠义堂内。 刚刚定了字辈,入了堂口的三五个汉子,正在关公牌位前发誓。 关帝的尊号,经过嘉靖和万历两朝的加封,已经彻底成为会社兄弟的保护神。 入会得祭祀发誓。 虽然山西、陕西这边的不如福建广东拜得勤,但入会仪式,是一定会有这种举措的。 王二看着这些庄稼汉感激涕零的模样,神情不变。 逃军不好找,对方也不会轻易的暴露身份。 毕竟明代户籍制度限制,逃军也是没有任何人权的,如果被抓到,还可能重新被流放边关。 毕竟,缺人啊! 九边糜烂多年,将门无算,也就是家丁海勉强能打。 这些逃军说到底,只是将门、家丁们的农奴。 这个时代的官老爷们,可不会嫌弃自家的奴仆少,毕竟奴隶制还是耕种效率最快的制度之一。 大明的南方和北方不管是经济形态还是政治制度,都已经严重脱节。 南方正在进行资本主义进化,天启即将驾崩,崇祯马上上线,然后紧随其后的就是各党与东林党的党争,开始折腾舆论,折腾整个国家。 而北方,尤其是陕西、河南这些地盘,即将引起农民起义,进而开始给大明倒计时。 所以,王三很着急。 王二也能感觉得出来自家这个弟弟很着急,但他还是狐疑,真的会跟王三说的那样,大明要不行了? 他虽然也想自保,但更多也不是当出头鸟,所以王二还是支持种光筛选一些老实巴交的庄稼汉。 虽然会社里也没多少钱,但至少这些老实巴交的农民,之后还能干活,比军护更安全。 等到这边宣誓入社结束,王二作为头头之一,自然是受到了这些农民的阿谀奉承。 虽然不怎么会说话,但小农民的狡黠与谄媚,他们还是展现得淋漓尽致。 攀谈结束,王二终于可以休息一下,结果看到了王渠。 “二曾叔公,三曾叔公……”王渠跟王二说了一下王三的交代。 王二微微皱眉,但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道了一句辛苦,然后就跟种光道告别。 种光道一听王二要走,先拦了一下,然后带着王二去偏房低声说:“上次那些死当的粮食我已经盘来。不过,我今天提粮的时候,听掌柜的说,粮食马上要值钱了,他想要借来贷出去,我推说帮衬,所以粮食我扣着。 对方给了三成利,只要借给他周转到开春,这粮食立刻就能涨起来。 你考虑一下,若是不愿意,明天就来提。” 王二听罢神情一滞,接着看向种光道说:“你呢?莫不是都贷出去了?” “没有。”种光道嘿嘿一笑,“我得衬会社里的兄弟,所以这粮食先囤着,以防万一。” “好,我考虑一下。”王二没有废话。 立刻就离开了。 种光道继续招呼新招揽来的弟兄们说话,嘘寒问暖。 而王二匆匆赶回来时,也没客气,就来到了王三的屋内。 “二爷。”许娟娘看到王二一惊,赶紧起身。 “没事,你坐。”王二随口一句,就进了屋内。 一张简单的书桌上,王三正拿着毛笔在写着字,听到撞门进来的声音,还以为是那两女便怪道:“一惊一乍的,是怎么了……哥,你回来了。” 王二扫了一眼王三,字他是认得几个,不过王三写得很丑,估计才开始练,也就没多废话:“你说的全中,真的有人要做粮价。” 王三点了点头:“必然的,我昨天去寻了一趟贺童生那本想拜师学习,就听贺童生家里吵起来了,说是年冬粮食暴涨严重,各个粮行虽然还有买卖,但陈粮价格,已经是去年陈粮价格的两倍多,这个价格明显不对劲。” “所以,你着急寻我回来是为了这个?” “不是。”王三微微摇头,“我听人说,你招揽的都是庄稼汉?” “逃军是不会承认自己是逃军的。”王二叹了一口气。 “但可以筛选嘛!真的杀过人,还是一眼能洞悉的。”王三顿了一下说,“如果真的粮价在明年暴涨了,辽饷摊派又下来,就是官逼民反的节奏。多一些军户,我们的自保能力就更多几分。” “只怕种老弟不跟你想的一样。”王二微微摇头,“这些军户哪怕是逃军,也是一群人一起走,招揽太多进来,有可能会颠覆会社。” 王三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这确实是个问题。 “那招揽一两个,先将让他们个中的好手作为教头,先训练一下,有备无患。”王三说到这里,一拍脑袋,“对了,后续的粮食,能尽快运回来就尽快,千万不要贪财拿出去放贷,不然很容易万劫不复。” 王二点了点头。 “行,那就这样,我得多学写字,算数,不然真的到了那一天,我这小身板,万一上不了场,也可以做后方的书记,将粮食算好。” 王三不再多言,他在努力的应对危机,不管王二怎么想,危机即将来临,预则立,不预则废,古今莫如是。 王二也倦了,微微颔首后离开。 两兄弟都有重重心事。 第12章 趁势养望 “喝!” 会社的演武场,二三十人正在顶着冬天的寒冷,正在练拳。 王二接受了王三的建议,问种光道提了粮食,然后开始召集王家十五人和愿意操练的其他弟兄,开始锻炼拳脚功夫。 这个粮食消耗很大,但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乱世随时可能降临,一切能强壮自己的方法,绝对不能放弃。 王三溜达过来,也想练,但转念一想,自己的身体素质,还是先跑跑,把身体吃壮实了再说其他的。 于是他逛了一圈,熟悉了会社的地形和周围情况就回去了。 路上,失魂落魄,插标贱卖的人越来越多,白水县乃至更北方的府谷、延绥,逃荒的人越来越多了。 在这么下去,大乱不可避免。 但王三现在啥也做不了,只能乖乖猫回去。 时间一晃,就是过年。 天启七年元旦,街道上只有稀稀拉拉半挂鞭炮。 本来是个欢喜节日,王三和王二蹲在火塘,烤火守夜,其他的十几个王家子弟,也跟着喝了一些小酒,然后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村里曾经的趣事,王三时不时插嘴两句,好不自在。 不过,一堆男人聊着,伺候的事情,就到了许娟娘和路青禾这里。 她俩进进出出,忙忙碌碌,身段也算是姣好,所以也难免被捎上话题,有人就耐不住说荤话,好在其他年纪大的沉稳,摁住了他们。 这才没让气氛失控。 不过,也冷了几分。 就在后半夜,忽然有人惨叫。 就在会社附近。 王二立刻站起来,接着能听到求饶:“别杀我……快……快跑!” “嘎嘎……”似乎是杀人的强盗发出的声音,王三头皮发麻,这种声音和当初村里饿急发疯的人,看到肉的时候一个叫声。 “走,你们几个跟我出去。”王二虽然喝了点酒,但还是清醒,抄上短棒,左右哗啦一起离开。 王三也跟着走,来到门口,看到了路青禾和许娟娘紧张的模样说:“回屋去,插上闩,我没回来别开门。” “嗯……” 她俩赶紧回去,王三则是跟在队伍的最后边,看着所有人都出去了,这才跟着出去。 而此时的会社外围的街巷处,有一个披头散发的野人,正扑在雪地里,啃着什么。 王溪举着灯靠前一些,王三看到了灯光下的一只断臂,鲜血淋漓。 “疯了……都疯了!你怎么能吃人!” 王溪有点颤抖,他们这些人之所以能跟着王二出来,就是因为没有吃人。 当初在村里都下不去手,可见心底还是有最后一点道德在的。 但平静了个把月,再一次看到这种场景,他们也是打心里发寒。 “打死他。”王三走到了王二这边出声道,“规矩得立,不然压不住,咱们这里第一时间就会出事。” 王二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长润里靠谁维系平和?”王三不疾不徐的反问,“这个人如果不处理掉,接下来遍地流民只会更加发狂。就跟你弄死表哥的时候,他死了,才没人敢惦记你我的肉。 如果让流民彻底意识到,这里拳头大就能吃饱,长润里就会彻底失去控制。 之后派人走一趟长润里的杜家,让他们过年施粥,不然今天流民开始吃人,明天如果有人趁机挑反,杜家就得被附近七八百人的流民强攻。 虽说不见得能打进去,但能将附近的佃户家里全部祸祸干净。 到时候杜家开春就甭想有人给他们耕地了。 总之,先压下来。” 王二点了点头,跟左右说了一声,亲自上去,将短棒砸下,毫不犹豫就把吃人的家伙当场敲晕。 “绑起来,拉去游街。谁敢吃人,就这么杀。” 王二没有废话,左右王家子弟跟着上,沿途呦呵,恐吓这些流民。 王三跟着走了半路,看到了打更人的家,就敲门。 “咋?”一个老汉隔着门缝看王三。 王三摸了摸口袋,取出一钱银子说:“我家二爷说了,让你打个更,沿着杜家附近喊,食人者,杀无赦! 近来夜路少走,流民一千二,有粮的藏好,有枪的架好,防火防盗。 如果有群盗作乱,可以来会社求助。 另外还要请各家有丁余的出来一起巡逻一趟,不然不安全。” 打更人一听,再看看王三的银子,咧开嘴:“好说!好说!” 收了银子,打更人进去很快取出了打更器,然后跟着王三他们大部队去一边走一边喊。 果然,原本还有点躁动不安的流民,显得老实很多。 毕竟会社是本地的码头,远近都有目共睹,更重要的是本地各家丁余确实出来了。 有王二带头,左右很快汇聚了三百多人,长润里其实已经有小镇规模,本地户下总人口在四千多,比流民还多不少。 丁余随便凑一下,也有好几百。 不过这么一闹,杜家老爷脸色不怎么好看,仿佛蒙上了一层阴霾。 杜老爷也在守夜,打更人在按照王三的要求喊那段词,外来流民一千二,本地人要藏粮架枪,这其实已经是在公开喊话杜家,赶紧想办法来组织本地秩序,不然到时候饿得闹起来,还不得找吃的? 谁家有? 杜家嘛! “这个种光道,倒是好本事。”杜老爷闷哼着。 等到外边远了,也没啥好脸色。 消息很快被送到了会社内,种光道在昏昏沉沉里听完了手下的交代,脸色微变。 暗道不妙,赶紧来到了门口。 正巧,王二带着王三以及三四百本地长润里本地人绕了一圈回来,然后王二在训话道:“王某不才,虽然是隔壁白水人,初来乍到不过半载。但也在咱这买地落户,往后也是乡人。 现在,遍地都是流民,大家日子也紧巴巴,我们也不可能要大家出粮赈济。 不过,夜巡还是要的,总归也是为了自家妻儿老小不受害。 咱也不求其他,愿意跟着来的,每晚自愿来。 等春耕开始,这些逃荒乞讨的也就会归去,咱们也就能再继续过日子。 接下来我会带着咱会社的兄弟,分班来巡,尽可能帮着大家一二。 多谢诸位今日结伴!” 第13章 只能是走哪算哪 “王二哥客气了!” “是啊!是啊!这长润里也是咱一份嘛!” 能来的丁余,多是少年,本来就斗狠争勇的年岁,又羡慕“义薄云天”的会社,现在看到王二真的如寻常人所言的义气,自然会有憧憬,所以好话也就更多。 种光道一过来,王三也看到了,走过来:“咱种家哥哥来了!” 王二一听,也立刻接上话:“对,明个白辰,就是我们种家兄弟巡逻,有啥问题,大可问他。来,一块见个熟。” “哈哈,阿哥这就熟了!咱自家邻里嘛!” 种光道刚想说话,就被王三推到了前头。 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下边寒暄。 三言两语之后,就把他们打发回去休息。 关上会社的门,种光道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单独拉着王二去边上谈话。 “三叔,这会不会有事?”王信有点紧张的问。 王三淡淡的看着那边的交谈说:“事急从权,惶惶不安的长润里,得有人站出来。 衙门没空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往常不是里长办事,就是会社帮忙清理。 所以,咱们也不是坏了规矩,明天照常办事就行。 忙了半夜,你们都早点回去歇息。” “诶。”王信小心的回答,然后招呼众人离开。 王僧单独拉了一下王信:“我怎么感觉三叔心眼这么多?” “嘘!少说两句!三叔这是帮二叔在长润里内树立威信。这些日子咱们在里内都不怎么受到待见,但今晚之后,跟着左右本地少年攀谈这么多,也算是有了名头,未来咱们也能跟着受益。” 王信到底是年纪大,一眼洞穿了王三的所作所为。 也知道了未来的好处颇多,自然不会破坏。 事实上所有王家内外的人,都是靠着王二生活,王二在本地越有威信,他们融入本地的速度就越快。 只是王僧有点古怪的看着王三,要不是知道这一切都是随机应变的结果,他都以为是王三指使的呢。 年纪不大,心眼真多,哈人。 等人差不多散去,王二才跟种光道出来。 “走。”王二面无表情。 王三也没说啥,跟着穿过自己那厢的月门,才开口:“被警告了?” “嗯。”王二不奇怪自家弟弟能看透,因为他觉得这小子或许跟那个小道士说的那样,开窍了。 “替杜家警告的吧。”王三再问。 王二微微驻足,然后看向后方,确定没有人跟着才说:“为何这么想?” “杜家才是长润里的天,就跟蔡家一样。”王三不以为然拿出了自家村头的蔡举人类比。 王二平静道:“那你有什么计较?” “照常巡逻就是。”王三神情平静道,“瞧外边,吃人都开始了,大过年连一口都套不到,你不觉得很危险吗? 本地的杜家,按理是个大户,也是出了名的会邀名。 这个时候拿不出一点粥水赈济,你觉得是为何?” 王二垂眸片刻,视线落在王三脸蛋上:“你又想劝我造反?” “是本地的士绅联合知县,搞官逼民反。诸此种种的迹象,不就是粮食都被收起来,准备在开春的时候,征辽饷,加税,逼迫本地人有土地的百姓高价花银子买,或者贷。 本地的士绅已经站在了知县这边,必然是整个澄城县内的动荡。 你说,自我被哥你接来这里,粮价涨了多少? 本地的百姓除了口粮和种粮外,其他的粮食应该都趁着高价卖给本地粮行了吧? 长润里的本地百姓家家户户储蓄都快见底了,这个时候知县一推二五六说朝廷征辽饷,赚来的银子,出去了还不够,还得再赔利钱。 你都不用打旗帜,下边自然会有人斩木为兵。 所以,先把威信立起来,别到时候别人造反了,先拿会社开刀。” 王二听罢,不再多说。 造反,其实对于他们这些农民、流民来说,跟落草为寇没差。 王二也去混过土匪、马匪,对于官府,并没有多少敬畏之心。 他只想在乱世活着而已。 走到哪算哪。 但王三不一样,他终究是多少知道点未来的走向,接下来整个北方,就没有一寸安然之地,那么不想被吃掉,就得壮大自己去吃人。 这就是现实。 王三独自站了一会儿,冷静了一下,才回到了自己的屋头敲了敲门。 “谁?”路青禾问。 “我。” 咔嚓。 路青禾开了门,看了一眼王三背后,确定没有其他人,才在王三进来之后关门拉闩。 许娟娘则燃了油灯,来到王三这边帮他褪掉衣服,掸了掸雪,接着路青禾过来帮坐到床榻上的王三脱鞋,搁到边上磕了磕雪泥。 而王三顺势盘腿坐在炕上,靠在木头上思索着。 “三爷,洗洗?” “不了。没走多少路。”王三微微摇头。许娟娘和路青禾这才褪了衣服,上了榻整理被子,伺候王三往床上躺。 许娟娘吹了灯回来,依旧是一左一右,王三则呆呆盯着天花板。 “三爷在想什么呢?”看王三在思考,许娟娘一边替王三整理被子,一边好奇的问。 体温是温暖的,靠近的时候渐渐压散这一路走下来的霜寒,王三烘得微微眯眼道:“我在想之后我应该做什么。” “三爷你不想说,就别说了呗。”路青禾听了个寂寞,转过身来,手在王三肚子上揉了揉,“还是抓紧完成二爷交代的事情吧。” 王三搬开路青禾的手,翻了个白眼说:“你才多久没行房?憋不住了?也不瞅瞅我才多大,都没成年,乱搞亏了身体咋办?” 路青禾一听,反撑着下巴戳了戳王三的脸蛋说:“二爷有交代,世道不太平,最好是能给你留个一儿半女,未来他也好帮衬一二,也对得起列祖列宗。” “他就爱瞎操心这些。”王三翻了个白眼,他现在身子骨才康健了些。 “二爷也是关心三爷。”许娟娘低声在边上说,“近来三爷有晨起昂扬,二爷听说了,也就多提了两嘴。三爷不喜,那再晚些便是。” 王三轻哼一声,也不继续接这茬,她俩是流民,沿途都是什么光景? 饿殍、凌虐、易子而食。 女人在这种时候不存在安全感,她们只知道跟着有实力的人能活下来。 王三也得依靠王二才能活下来,王二才是整个王家的顶梁柱。 她俩自然不敢违抗王二,得罪了王二,她俩下场不会好过。 所以当王二说只要她俩给王三生了娃,未来王二必然会保王家血脉,那么母凭子贵,不管王三未来如何,至少王二还能给她们遮蔽风雨。 儒家的驯化,导致了华夏的男人还是很自然会选择承担家族、家庭延续与传承的。 王三生的孩子,王二也会照看,因为他俩感情还算不错,并且还有父母的嘱托,王二还是顾念亲情的。 再说了,王二万一生不出孩子来,王三的孩子也可以过继成继承人。 在这个经常绝嗣的时代,都是寻常。 但王三才多大?还未成年呢!这个时候可万万不能泄了元阳,还得顾着身体。 “睡吧。”王三拍了拍她俩的腰,“现在我们都是走一步看一步,时局不明朗,强身健体最重要。你俩也得努努力,多多锻炼。” “哦。” 第14章 买点铁片 天启七年,注定不是一个安分的年。 王三带着两女上街,来到了长润里唯一的铁匠铺。 铁匠谢阿金,看到了王三,原本还有点愁苦的脸,一下绽放了笑容:“三爷来了?是来取铁片的?” “嗯。对。”王三微微颔首。 这个年头,没人敢囤甲,但陕西这个地界,因为靠近九边战场,本地军户需要自费甲胄维护,原本军户制度还未完全崩溃的时候,军户下属会有铁匠承接。 但崩溃之后,就只能让民间铁匠会承接一些铁片的打制。 买铁片和买铁甲,完全是两个概念。 至于铁片买来干啥,其实大家心知肚明。 鉴于现在世道越来越乱,只要你有钱,铁匠也会将你当爷一样供着。 王三给路青禾使了个眼色,路青禾上前,将一袋十来斤的米递给谢阿金。 提到米,谢阿金神情一肃,又掂量一下说:“只能给八成市价。” “可以。”王三没有拒绝。 谢阿金这才更加谄媚的说:“三爷可算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啊!” 最近粮价太贵了,谢阿金家和学徒都快断粮了,要是再不想办法弄到粮食,他手中这点银子储蓄,都不见得能支撑多久。 王三用了粮食,换到了他需要的铁片后离开。 他并没有久留。 “哟,这不是王三?” 离开了铁匠铺还未走远,王三看到了一班皂吏,张班头赫然在首。 看到了王三,张班头咧嘴过来。 他边上,站着种光道。 “张班头。”王三老老实实行礼。 张班头只是看了一眼王三身后的路青禾手里袋子,再看看他从铁匠铺出来,古怪问道,“你这小身板不好好将养,来谢阿金这里买啥?” “也没啥子。最近阿兄要巡夜,我打算给阿兄缝点铁片在衣裳里,以防万一。” 王三如实回答,他买的铁片就几斤重,造一套甲是肯定够呛,但防身,还是可以的。 “哦,这样啊。”张班头不疑有他,只觉得这个小子多有孝心,“你俩兄弟倒是感情深厚,行了,没事早点回去休息,最近不太平。昨儿个县里有流民暴起杀人,逃了出来,咱这些兄弟大过年不太平,还得跑来缉捕凶盗,麻烦得很。” “多是辛苦张班头了!要不然,咱怎么能安心住着呢?”王三赶紧吹了一波彩虹屁。 倒是让张班头开心了些。 摆了摆手让王三离开。 种光道则跟王三颔首,就继续跟着缉捕盗匪。 “三爷,我怎么看不像是缉捕盗匪。”路青禾撇嘴,看着张班头他们在种光道带领之下 ,连吃带拿,本地刚刚恢复开业的小摊贩,还得笑脸赔着,如果不给,难免被踹摊子。 “家里没粮了,只能出来外边吃。” 王三看了一会儿,发现这群人专门挑果子、果干、以及各种食物去。 布匹、茶叶什么的,也拿,但转头他们就给某个看顺眼的,强买强卖。 “全都等着吃顿饱的。”王三嗤笑一声,不再多言。 路青禾没说啥,跟着回家。 晌午,王二睡醒,正在那厢里吃饭,看到王三走来寻他,两女都拿着量尺和布,皱眉道:“你要寻死?” 王二眼睛可尖了,一下就看出来路青禾手中的布,是布面甲常用的布。 “鸳鸯袄遍地都是,我可没见到有人说藏个鸳鸯袄就得死的。再说了,布面甲要上铆钉,那样才牢靠,咱们有这个条件吗?” 王三翻了个白眼,招呼许娟娘给王二量了一下身高体长才说:“你现在是咱老王家的顶梁柱,谁都可以死在你前头。所以,就算你不惜命,也得先做好防护。 甲片逢在你的要害处,先用个一两年,等之后有条件了再换。” 王二被量好了,随意的拿起一个馍馍咬着:“那你不如弄点兵器。” “兵器没有甲好用,哪怕现在火铳厉害,甲胄不如往昔,但真要狭路相逢,还得靠甲胄肉搏。”王三靠在门边,看着院外,阳光洒落,“这雪都快化完了,春旱基本跑不了了。 冬天冻不死的蝗虫卵,怕是都得孵化。 今年春旱就算侥幸过去了,也还有蝗灾的可能性。 总之,没有活路了。” 王二没说啥,他也是庄稼把式,现在所有情况都跟王三说的那样,充满了不安与风险。 所以,王三只是应对可能发生的灾祸做准备,王二也不会坏了兄弟的危机意识。 吃完了馍馍,看着两女已经开始剪裁样板,他才说:“不管接下来有什么风险,你小子还是抓紧点。我也好对得起爹娘。” “再养养。”王三闷哼一声,“我的身体还虚呢,真要写了元阳,我怕早夭。” “随你。”王二起身,碗筷丢着,提着兵器走出消食。 顺道看看外边的情况。 …… 一个下午很快过去,黄昏再回来吃饭时,王三看了一眼神情不怎么好的王二说:“怎的?” “粮价又涨了。一石居然涨到了六两银子。” “青黄不接嘛,正常。”王三哧溜喝了稠粥,左右两女就是稀很多。 而王二碗里的则是干饭。 毕竟他晚上还得巡逻,这是个体力活。 夹起一块腊肉,王二咀嚼着就饭后继续说:“你说会有多少人卖了手中的储粮?” “只多不少。”王三呵呵两声,“年前涨价就是忽悠民户出粮。 最后这波尝试,是看看各家粮食出完没。 过两天,粮价就会跌,剩下那些人肯定会想法子高位丢出去,彻底没了余粮,就是挨宰的时候。 自那万历年格税之后,下边征多少,怎么征,就全看县官怎么折腾。 反正朝廷只收顶额的银子,至于银子怎么来的,没人管。 所以,你就看着吧,粮价一跌,咱们依旧买不到粮食。 然后县官就会来征粮抵税,拿出来粮食也没用,粮价跌了,税款高了,等于你得多给粮食,多给了粮食还得多给折兑银子的火耗。 火耗就得实打实的给银子,否则就得多给一笔粮食。 人家两头吃,本地自耕农要遭殃。” 王二叹了一声,闷闷吃完所有饭,然后走了。 “三爷,你怎么总是说这些话?”路青禾都有点看不下去了,“虽然官府不是个东西,但也没必要在饭桌上说官府的事情来倒胃口。” “我对大明朝,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王三微微摇头,“但二哥一门心思想安稳,可却忘了,陕西什么时候有安稳的时候? 只要没有办法将敌人推到西域或者漠南,那么陕西就不可能安稳。 因为陕西永远会沦为战场和后勤,注定了本地百姓得受到压榨。 唯有将边疆推出去了,陕西才能作为转运枢纽,才能富裕起来。 所以,得打破他这层小富即安的思想,才有活路。 毕竟,我们都靠他活着,他思想不变,我们就没有活路,这就是现实。” 路青禾不再说话,而王三继续道:“我在村里的时候,差点被堂兄和表兄宰了当肉干,那种状况,我不想再经历了。” 屋外,王二折返回来准备拿东西,就听到了王三后续的话,他眼瞳微动。 或许,自己这个兄弟不是开窍了,而是吓到了。 自己当初再晚回去一步,他就没了,真的会被当做肉干。 不安感一直萦绕王三四周,他也在努力让自己变得有安全的感觉,可惜不安感难抑,只能想办法越做越多。 只希望,能安然开春吧。 第15章 三月就旱了 天启七年,三月。 种光道带着王二出门,王三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他们去帮杜老爷放贷了。 放贷生意古来已久,会社也会帮忙,一来这样有抽成,二来可以趁机卖卖名头,毕竟会社在明面上,还是不做卖儿鬻女的勾当。 就算要做,也是让下边的弟子去做,当然都是弟子们单独去对接县里的牙行。 所谓: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而会社下边的营生之中,除了牙这行当,车、船和店、脚就是涉及最多的。 往往王二他这样的高手带着一帮子人在附近乡里探路,过段日子,就会有会社下属的车夫、脚夫、货郎出动,开始垄断一地的运输、贸易。 而店主要是在长润里的码头附近,南来北往的客商来了这里,总要打尖住店,所以靠近码头的店铺,要么给会社交保护费,要么就被会社垄断。 这些往往都算是暴利行当,尤其是处在交通要冲的长润里。 往来车船脚夫不少,随便抽点水头,都够养活百十号人。 因此,开春的时候,会社里的人,都是很积极出外勤的。 到了地方,砍头息一拿,九出十三归一算,王三也才能有了现在打造兵器的资本。 之前常常带着的柴刀,已经变成了长枪。 他最近勤快炼枪。 路青禾是宁夏那边的逃军,算是家学渊源,从小也练武过。 虽然不及王二,但帮着王三打基础还是可以的。 王三也认真,他知道保命很重要,所以练枪多是基础动作,也不耍滑,更多时间用来跑步、拉练、俯卧撑这些锻炼身体的事情上。 积极准备,积极应对。 一晃又是半个月。 王二才着家。 然后,带来了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知县老爷张斗耀下令征辽饷。 之前开春的时候粮价下跌,很多农户都把口粮算好,剩下的余粮都卖给了各里的举人老爷。 结果现在才几天?因为老爷要征辽饷,不算银子,要粮食,于是又猛地涨了几成,之前亏输的百姓,现在亏更多。 但你就算想要买粮,没有亲戚和门路,粮行会告诉你,没有粮食哩。 于是,想要粮食,只能去借高利贷。 这都在王三意料之中,因为辽饷征完,接着就是夏税,夏税完还有秋税,反正当知县的张老爷,肯定得榨干了油水才肯罢休。 但出乎王三意料的是:“咱们也得交?!” 王二微微点头:“我是典了地,但牙行来人跟我说,杜老爷说等秋后才有空理财,地契要秋后才死当过户。 在这时间里,该咱们给的,咱得给。” “妈了个巴子!”王三直接气到爆粗口,“这姓杜的,找机会一定弄死!” 王二手指敲了敲桌面说:“旱情严重很多。你一个月前说可能会冒蝗灾,我之前还不确定,但这次下地走了一遭,遍地蚂蚱,确实有这个可能。至于辽饷,我已经补上了,会社里有人,一般没事。” “这帮地主老财,更是祸害。”王三才不是生气亏钱,现在钱没用,粮食才有用。 真正让王三气愤的是,他杜举人家都这么有财了,还盯着拿点税薅,也是没谁了,难怪明朝后期那么腐朽,那么废物。 好日子过惯了,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了。 不死到临头,他们不见得会害怕。 王二没说啥,其实他比王三清楚,这杜家在干啥,无非就是在膈应他王二。 正月王三帮他立了点威信,已经影响到了长润里的杜家声望,毕竟长润里杜家是大户,结果这种因为没有粮食而食人的事件,虽然只是小事,但不能大张旗鼓的弄出来。 杜家可以不在,但不能被引导成杜家见死不救。 王三撺掇王二和会社,就是这么做的。 长润里的自耕农们,只能当散沙,不能团结起来。 现在会社团结了他们,就等于变成了会社作为知县、张班头的手套,有能力在长润里跟杜家分庭抗礼了。 这就是不对的! 基层权利,永远不会真空,但也是存在多股博弈的。 现在王二典当土地,算是有求于杜家,这就容易被当把柄敲打。 王二多看了两眼气呼呼的王三。 王三也察觉了王二的眼神,平静下来说:“那咱们夏税还够吗?” “不够。”王二手中的碗筷放下,叹了一声,“夏税里头还有丁税,我们已经落户了。十几号人,不便宜。” 王三沉吟一二:“准备好鱼死网破,如果旱情延续,澄城县周围的田土只怕会焦了。到时候就不是青黄不接,而是跟白水县一样的状态了。 还有,最近在码头打听一下西安府的态度,我担心西安府那边也会遭灾。如果连西安都遭了灾,那白水、陕北的灾民,极有可能沿着洛河汇聚在长润里。 澄城县周遭也会跟着受到影响。 你明白吧。” 王二点了点头。 他已经彻底信了王三的话。 灾难当头,肉食者依旧在算计着怎么吃饱。 尤其是知县张斗耀,他的家人从山西蒲州过来了。 朝廷党争也影响过来了,东林六君子彻底丧权,阉党大胜,张斗耀需要银子打点阉党,以保证未来的发展。 这一次能不能获得升迁的资金,全靠自己接下来的操作。 澄城县总人口不少,去年开放落户了一批人,就等着接下来吃肉的。 夏税之后,还可以再放一波高利贷,张斗耀升迁需要的银钱,也就榨出来了。 王二作为会社头目,也自然跟县衙内有不少通气,算得上更加容易获得百姓不知道的信息源。 “对了,晚上我请咱们王家的儿郎来吃饭,你记得回来。” 王三叮嘱准备离开的王二,王二驻足,回头看王三:“一定得今晚吗?” “往后每七日邀请他们一起来吃一顿,他们手头没多少钱能应对接下来的花销,咱们还有几十石粮,算上他们的消耗,还能撑到今年八月。”王三叹了一声道:“出门在外,联宗联谊之后,他们喊我们一声叔,咱们就得管他们的饭,这样才能扶持着活下来。 并且,你既然也看出来了混乱即将发生,那就做好领路人,我好推动后续的自保方案。 哥,我体弱多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 能多帮你一天,是一天。 哪怕将来真的乱了,靠着他们,立好功勋,总能受到招安。 到时候,你混个世袭百户、千户,咱们王家也算是出大官了。” 王二眼神微动,片刻点了点头:“听你的。” 王二走了,王三继续吃饭。 过了一会儿,许娟娘来收拾碗筷时,轻声说:“三爷,这么做真的没问题吗?” “嗯。”王三眼神微动:“入夏还有一段时间,得给他们养壮实了,才堪大用。乱世,自家人也得谈利益,没好处,早晚会被卖掉。” 第16章 逼税 接下来几日,王二全然在走动,也想办法拖延交钱的时间。 张班头虽然说了他两句,但现在需要人手去压榨小民的银钱、放贷,张班头就替王二作保了,让衙门里缓缓。 这样一来,时间就拖延下来了。 然后晃晃悠悠三月末,春旱了。 知县张斗耀皱眉听着师爷的汇总,这一次收上来的银钱,只有区区五百两,上缴完辽饷和夏税就没剩下了。 “让下边去催促一二。” 张斗耀十分不满,现在他缺银子得很,再不凑来银子,靠什么赚钱?他为了当这个官,入京述职的时候,也是花了大钱买来的。 张斗耀一动,下边就遭殃了。 之前还说好帮着王二作保的张班头,扛不住师爷的压力,只能来寻他。 王二只能搪塞,他手里也没银子。 于是思前想后,来寻王三。 恰巧,此时的王三,正在跟王渠、王梁两人在研究地图。 “东面,房河,这里是一片山沟沟,山水都有。” “我们俩去附近打探一下消息,里头有六个姓:田、蒋、房、雷、虎、张,各自结庄,都是自耕农。总有五百户,四千余口。” “三曾叔爷,其实有很多流民……这六个姓在山里猫着,守着祠堂里的粮食,不肯接济流民,听说已经爆发了几次冲突,您若是要人,这里最合适,而且就在咱们西北方向,溯源而上,基本一天就能通达。” 王三微微颔首,这时听到了脚步声,抬起看去,发现是王二,才示意两人停下来。 王二进来之后,王三就关上了门。 王二看了一眼王三桌上的简易地图,像是松了一口气说:“知县逼咱们上银。” “连你都要?”王三一惊,接着盘算后说:“这么看来,是银子没凑够!夏税提前开征,不可避免了。” 王二端起茶杯,自己喝了两口后,看向王渠和王梁:“咱们现在银子没了,只剩下粮食,如果提粮食去缴税,秋后只怕没有食物。 照着现在的局势来看,如果被强征,我担心隔壁的……” 王二还未说完,就听得外头骚动,很快王信跑进来:“三叔,不妙!三叔!张班头带着人去隔壁里拷打,拿人逼饷了!听说现在要作典型……呃,二叔您也在。” 王信看到王二,赶紧行礼。 王三彻底黑了脸色:“不能拖了,咱们连夜就得走,不然连最后这点粮食都保不住。” 王二神情微动,但他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王三不是旁人,是自己兄弟,他不会害自己。 “要跟种兄弟说吗?” “少他也没事,我们推说去收贷也好,借款也好,先把自家人带走。” 王三也不避着旁人:“我们还有三十多石,现在县里开始出来拷打百姓要税,接下来只怕会激起民愤。 哥你还有会社身份,估计没有别的事情,但我们这些人,跟在你左右,只怕会成累赘。 我之前囤了一批火药,必须带出去,先去山里猫几天,二哥你想办法应付,如果实在是看到真的要炸窝,你来通个气,我带人下山来。 至少,我们不能死在这里,澄城知县这么折腾,本地杜老爷他们,只怕会乐意看到闹一波民变,好趁机多收一些水田。” “三叔是打算……”王信一边做了抹脖子的动作,一边脸色凝重。 “自保。”王三摇头,“谁都不想生活在混乱的地界。但如果真的扛不住,那除了这么做,还有旁的办法吗?” “明白!我这就去叫人出发。” “等等,晚上再行动。”王三叫住了王信,接着看向王渠和王梁,“你们仨一人叫四个,告诉他们说,我和二哥各有安排。 王渠你先走一步,到房河村外选个可以安歇的地方。 王梁你走一趟贺童生家,说我在房河村想买了一屋子,听说他与房河村有亲戚干系,所以想要请他帮我物色作保,顺道画一幅画,润笔写个诗。 希望他能帮忙。” 王三丢给王梁一两银子,看得王梁眼皮子狂跳,眼底闪烁些许贪念,但很快平抑下来,毕竟银子现在带出去也没用,不如粮食可以果腹活命:“这个贺童生,需要带走?” “自然,若是真的是不可为,有一个能写会算的童生,也能节省很多时间 。” 王三这几个月也不是白呆,他早就物色了一批用得上的人。 其中这个贺童生,就是重中之重。 能写会算的读书人,难找! “王信,你带四个,剩下十个,交给二哥来安排。记住,不要随便走漏风声,只说我和二哥的意思,准备在靠山的水道口,寻一块风水宝地,以后可以置业安歇。所以提前去看看有没有漏可以捡,毕竟上边开始逼税,下边就得想办法买地买房来补缺的银子。” 王三借口都找好了,让他们去安排。 他们一走,王二才出言道:“你就这么信他们?” “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情,我们要趁势捡漏,他们如果想要诬告,反而是整顿他们的机会。” 王三闻言转身,“哥,你去寻种光道,跟他说一下房河山里那片区域很多流民,这会儿估计地价很便宜,邀请他一块过去试试水。 不管他答应与否,都算是埋下最后的保险,这样一来,王信他们就算有心思,也曝光了,咱们抵死不认,推说他们诬告基本没事。 毕竟,种家哥哥,还是很厌恶背信弃义的。” “好。不过你既然说,种兄弟厌恶背信弃义,我不说,他只怕会生气。” “无碍。”王三挑眉,“真要是确定澄城县必乱,那么到时候他也逃不了,毕竟张斗耀缺银子要偿还当初述职买官的高利贷,种光道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不然张班头扶你做什么? 而且,种光道背后,是本地士绅。 与张斗耀不是一路人,到时候张班头如果跟你说要弄死种光道让你上位,你再跟种光道说这事,他就上了咱们的船。” 王二觑了王三一眼,旋即不再多言起身,意味深长道:“照顾好自己。” “会的。我可不想这么早死。”王三微笑,送走了王二。 藏在屏风后边的两女人才走来,一脸紧张的看着王三。 “你俩收拾一下,金银细软和准备一架车,将米全部装上去,准备离开会社。至于火药……带一些,剩下的埋在地窖里。” 路青禾一愣:“不全带走?” “不必,带些火药寻地方是为了威慑,放在长润里省得到时候还得搬回来,直接带着人手来提,反而更快。” 王三微微摇头,火药不需要带太多,这也是为了防备真的有人想要卖他们。 十几斤黑火药还能说做爆竹用,一堆那可是要出事的。 “诶。”路青禾和许娟娘没有旁的话,赶紧走了。 王三收回视线,看了一眼天色,倒计时开始了。 第17章 不怕死的跟上来 夜色深厚。 王三也带着四个王家子,外加两个王二后来安排来的兄弟。 一个叫席禾、一个叫弓二。 他俩也是这片山里的人,不过都是小姓,其中弓二是北方黄龙县人。 席禾则是澄城县王官乡中部的人。 因为这一次要去山里,王二想了想,就把他俩安排来跟着王三去,名义自然是去看捡漏的。 不过,这一路走下来,能看到很多林子口倒毙的饿殍。 还有一些麻着腿,往南或者往北走,状若枯槁游魂的人。 他们不停的走着,忍饥挨饿,不敢停下来。 因为害怕停下来,就会感觉饿,然后会痛。 啪嗒! 王三看着一个靠近的人,突然摔在地上,直挺挺一下,然后没了气息。 “要……要救吗?” 王柱有点紧张的看着王三。 “朝前走,我们没有空。”王三神情冷漠。 马车从之前的一架,增加到三架,装了很多“家具”,但其实在家具里的,都是粮食。 这也是伪装,王三担心会被人抢,因此宁愿花费更多力气。 左右都拿着长矛,路青禾和许娟娘,手里都有上弦的弓,王三虽然没有走,坐在车上,但眼神也是冷的。 如此,才能不被惦记上。 “三子,房河村到了。” 大体走了一夜,天蒙蒙亮,席禾才开口。 王三应了一声,左右看了看,很快找到了标记,带着人过去。 一处林子,王渠听到动静抄起兵器起身,发现是王三他们,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三曾叔公,可算等来您嘞。” “前面的路探查了吗?情况如何?” “情况不乐观。”王渠苦笑着,“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县里有差役过来,见人就打,提人上税,听说现在本地房河村的里长,都被摁着去征税,明天日头一起,他们就会开始上税。 咱们只怕很难往里走了。” 王三点了点头,接着爬上树。 “三叔公……” 不少人吓了一跳,不过王三没有理会他们,站到一根相对粗的树枝停下来,左右环视了一圈。 趁着现在树木都是光秃秃的,趁着拂晓,一下就能看透附近山形,确定了方向说:“往西北走,那座山上,没人。” 顺着王三所指的方向,众人看向了东北方向的圪垯山。 “随便吃点,然后立刻上去。” 王三让路青禾和许娟娘分了点干粮,接着吃了两口,发现附近有偷窥的目光。 便往林子里丢一块饼子。 很快,林子里立刻打了起来。 王三这么做,吓得其他人冷汗都出来了。 尤其是席禾,握紧柴刀的手都冒汗了。 王三不言。 看吃饱了,就招呼出发。 然后每隔百十步,丢一小块,立刻引起哄抢。 “三……三叔公,好多人跟着啊!”王柱往后一看,身后跟了百十号人,他生怕有人起了歹心,然后…… 总之,他们才十来个人,真要打起来,很容易出事。 王三却显得平静:“继续往圪垯山走。现在我们只需要一块饼子,一百号人就能一路跟着,至于起了歹心的,射死就好。” 王三转头对路青禾说:“看他们近前来三十步,就射死。不必留情,你射死一个,我今晚给你加餐。” “嗯。”路青禾一听加餐,眼神立刻锐利几分。 走到圪垯山下,想要往上走,就不那么容易。 而看到王三他们缓了下来,原本还跟着的人,立刻就有了动作。 “他们有吃的!抢啊!” 也不知谁喊了一声,突然有人冲了,立刻就有人被带动。 接着,路青禾和许娟娘立刻弯弓射击。 射死了两个,吓得他们不敢靠太近。 但还是有人按捺不住继续吼道:“冲过去!吃都是咱们的!” “三叔公,他们……他们冲了!”王柱咯噔一跳,一哄而上十几个,难打啊! 好在席禾和弓二面对流民冲击的情况比较多,很快就动用武器阻拦。 不过王三看了一下其他方向,发现王家的几个年轻人,都不怎么敢动手,忍不住叹息一声。 难怪他们在村里都不曾杀人吃肉,胆子就箍住他们了。 王三摸了摸身后的一个柜子,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陶罐,陶罐上头装了火绳。 没错,这就是一个简易的黑火药掌心雷。 陶罐里头,装了很多碎石子和铅子,威力不大,但足够骇人。 王三吹了吹火折子,点燃了陶罐捏在手里五六秒,才猛地朝着人多的地方甩了出去。 “这是……有轰天雷!” 有人尖叫着逃窜,下一秒,陶罐爆炸,飞沙走石,所有图谋不轨的全都满头是血,尖叫摔在地上。 王三面无表情的掂了掂新取出来的一个,下了车,然后举着火折子,来到了撤回来的席禾、弓二身边,看着地上惨叫和后方踌躇不敢前进的人说:“老子要立寨,名额有限,逃军优先。 等之后立了棍,咱们大秤分金,大口吃肉,管够。 我这一车,半数都是轰天雷,我的实力如何,你们也能看出来。” 躲在人群之后的一些逃军,面面相觑。 “怎的,刚才嚷嚷要抢,现在我有一车轰天雷,你们就不敢跟我去干票大的?北洛河南北各地都有仓,随便抢来一座,或者拦路设卡,够你们吃多久? 干不干,一句话的事情,不干就滚下去,反正饿死的是你们这些撮鸟的!” 王三啐了一口,又点了一个轰天雷,等到快冒青烟了,才甩下人群。 “跑啊!” 胆小的都被吓跑了。 然后轰隆一声,王三叉腰哈哈大笑骂道:“怂蛋!饿死活该!这世道,不想被饿死只能当好汉,想通了自己上山。” 说完,王三回去,招呼上山。 众人也有点缩脖子,席禾和弓二则是微微皱眉。 似乎,没想到王三居然打算…… “放心,两位哥哥,都是自家兄弟,我不会对你们的乡邻作甚的。”王三一边走,一边对席禾和弓二安抚道,“知县现在到处要人去拷打百姓,掠夺银两,你们觉得这些流民和农人被逼急了会做什么?” 席禾与弓二面面相觑。 王三随手拍了拍柜子说:“我才来多久?轻而易举弄到这么多火药,百姓手里,只怕也有不少吧。 只要有一个被逼急了,火气收不住,县衙就得炸。 知县死了,朝廷就得来剿匪,但在剿匪之前,这些流民难保不会趁乱劫掠,二哥让我来提前准备,如果真的县里不保,我们在圪垯山还有一条退路,不至于彻底被困死在县中。” “原来如此!倒是我们多虑了。” 席禾和弓二一听是王二的意思,也就没有多想。 王二,那是响当当的好汉,说一不二。 既然是谋划后路,那先立个寨也是可以的。 “后续,也要仰仗二位哥哥帮衬,毕竟我年纪还小,许多时候做事偏颇。”王三继续说好话,抬举他们。 席禾与弓二连连道:“哪里哪里,二哥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情!” “没错!只要能用得上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 “好,我就先行谢过。”王三赶紧说,“不过,后边跟着的那些胆大的,就需要两位哥哥先震慑住了。” “妥!” 席禾与弓二同时看向身后,确实有十来号人跟着,显然都是不怕死的。 第18章 一块饼一条命(上) 圪垯山,一块平地上。 王三看了一眼泛着绿光的水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样一来,这里就具备立寨的条件。 “来两个人,将这里掘开。” 王三从车上,扯下一块绑在麻绳上的烧饼,硬邦邦。 掰断,对着跟在车后的人招摇示意。 立刻就有人撞开左右的人,冲上来想要吃的。 “退开!不得靠太近!”王柱举着兵器,厉喝,将这些人吓得止步。 “行了,就你俩了。” 王三指了一下两个看起来就很壮硕的汉子,模样上很相似,应该是一对兄弟:“将这里掘开,让潭水可以流出来到那边的溪口,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这两汉子吞咽了一下口水,相视一眼,赶紧跑到水潭口,也不管有没有趁手的工具,立刻张开双手扒拉水潭口。 水潭口有淤积的泥沙,还有不少碎石,他俩忙着忙着,手都流血了,也没停下来的意思。 因为他们知道,吃的就在眼前。 等到他们忙了一半,王三直接丢了半块过去:“你俩继续干。” 两份也不管落在地上满是灰尘,赶紧扑上去,然后扯开,塞进嘴里,都是沙子也干巴,噎得直翻白眼,只能一边捶打自己的脖子喉头,一边扑在水潭边,咕嘟灌着水。 噎着,喉咙都痛得很!泪腺止不住分泌涌下,但他们却宁愿被呛死、噎死,也不愿意吐出来一些。 最后,囫囵下肚,才算是喘了气。 王三看向了其他虎视眈眈的人:“你们也别起歪心思,有活给你们干。” 原本还动心的人立刻严肃,看向王三。 王三没着急搭理他们,而是在林子和坡地附近走了一圈,接着拿起自己的长枪,在地上画了一下。 接着,拿出两把锄头、两把铁锨,两把铁斧,招呼来六个人。 这六个,大体是三伙人,并且彼此之间都有警惕,应该是这一路上没少交手。 王三将他们拆成三组,每两个人配一把铁器,一组负责松土、一组负责掘土,一组负责伐木。 同时扯下三张饼,再把三张饼对半,给给他们每人四分之一:“剩下半张,是你们晚上的份。完成我定下来的目标,晚上才有得吃。 当然,如果你们中有一个人准备逃,杀了他,并且把铁器带回来 ,我会给他额外一张饼以及,一些盐。” 王三手指捏了捏,些许盐花洒在了每个人手中的饼上。 咕噜—— 更是吞咽口水的声音不断传来,这几些个汉子眼巴巴看着王三,生怕他不给一样。 “可以吃了。” 一声令下,这六个人就跟饿死鬼一样,慌忙塞进嘴里,然后警惕的看着左右,死死护着。 “大……大王,水……水通了!” 之前那对兄弟赶紧过来,一脸渴望的看着王三。 王三看了一眼,绿水开始流淌,泄出去,很快澈绿有了几分清亮。 王三这才满意一点,这样流动的水,才不至于会有太多寄生虫。 不过,还是要烧开为佳。 “和点泥来。”王三对两人嘱咐道,他准备临时打造一个无烟灶。 这些几个月他琢磨了很多事情,毕竟身体太虚,只能养着。 无烟灶也不是真的没有烟,只是将烟雾的排烟口拉长,将烟尽可能减少排放,这样就能做到更加隐蔽。 现在王三是猫着,不想太过有动静。 这俩兄弟赶紧去忙。 王三则是亲自打造无烟灶,很快挖掘好了,他俩弄来了泥巴,王三则是将泥巴抹在灶壁上,接着弄来木柴,让路青禾去许娟娘两人将带来的两口锅覆盖上去。 锅不是大锅,盖好锅之后,就点燃木柴,开始煮开水。 席禾与弓二靠在树荫下,看着王三这边轻轻松松搬出一堆的器皿,不由得面面相觑。 原来王三说,他带来了不少家具,感情也是真的。 “你俩叫什么?” 王三看无烟灶生火情况还不错,烟也没太密集,较为满意的看向这两兄弟。 “我叫曹牛。” “我叫曹马。” 两兄弟小心回答着王三。 看到他俩小心翼翼的模样,王三从怀里扯出半块饼,掰断后递给他俩。 “谢……谢大王!” “别用戏文里的叫法,什么大王……扯犊子不是?我叫王三,有个哥哥,就下山下,长润里。人称好汉王二,十里八乡也是有点诨名在。” 王三一开口,曹氏兄弟古怪看着王三:“您真是好汉王二的弟弟?” 王三听得直乐:“你们听过我哥大名?” “自然是听过。早些时候,我们从府谷县过来,附近讨口子的时候,就听过好汉王二入了长润里的会社,那是打出来的名头 。” “哦……看来你们来这里混了有一段时间,但怎么混成这挫样?” 王三不由得古怪几分。 他俩干笑,也不敢顶嘴。 “算了,不管什么挫样,有没有想过将日子过好?瞧这圪垯山,靠近北洛河,山下就是好地,山上虽然种不得太好的粮食,但努努力,还是能养人的。” 王三拍了拍最近的树木,这圪垯山有一片树林,这里都能长树,可见这里的降雨量也是够的,稍微改改,还是能暂时充作噱头,安抚人众的。 “您该不会是想要占山不上税吧?” 曹马嘀咕着,眼底多了几分热切。 “我二哥在十里八乡混着,我需要什么盐、铁都能弄到,不趁着这边有荒山开辟一座庄园,对得起他混出来的名堂吗?”王三拍了拍胸口,豪气干云的夸耀王二本事,兀的,话锋一转问,“还有,你们俩,会种地吗?” “会!会!”曹牛连连点头,“三爷是准备买仆?只要管咱俩兄弟一天两张饼,咱的命都卖给三爷了!” 王三看他俩激动的模样,也不由得暗叹这个世道。 招佃这两个字他俩都不敢说了,宁愿去当奴仆,也只要一张饼糊口。 “自是要的,庄园得有庄户武备不是?你俩认识的乡人在附近不?暂时得全是汉子的,我只要六个,招来一个给你们一张饼。我收家仆,一天管一张饼,干活麻利的,自会看赏。” “诶!外头就有六个咱同乡。” “山上这些的他们不算,我自然会招,但剩下的,得靠你们去。” “这……要下山会不会……” 曹马紧张兮兮,生怕王三忽悠他们离开后不要他们。 王三也没客气,随手甩了一张饼给他俩:“订钱。” “三爷慷慨!我下山去,曹马你留下来服侍三爷。”曹牛没有半分犹豫,扯了饼子就冲出去了。 第19章 一块饼一条命(下) “我……”曹马张了张嘴,没想到曹牛就这么卖了自己?也不算是卖,“好歹给我留半张啊!” 有了吃的,就有力气说话,王三才发现这两兄弟,还真是有点逗。 不过能扶持至今活下来,也算难得。 “对了,你们方才说,你们是哪里人?”王三突然想到了什么问。 “回三爷的话,咱是府谷县人。” “府谷……”王三一愣,“你是军户?” “这……”曹马低眉耷拉,有点紧张道:“咱不是……就是……” “那会拳脚吗?” “会!”曹马激动一下,接着有点尴尬。 王三也笑了笑,不在意的站起来:“军户的日子确实难过,但现在需要有人会点拳脚,好护着咱这里的存粮,等山上这里建完,山下的几百石才会运上来。” 曹马听得眼底尽是羡慕,没想到王三他居然有这么多家私。 但其实没有,王三已经运来了大部分存粮,如果有上百人规模的,这些存粮最多只能吃半个月。 不过还是需要忽悠住这群人,才能为我所用! 王三又跟曹马聊了一会儿,突然寻了个话茬道:“你家地什么时候被军官收走的?” 曹马闻言微微摇头:“打我记事起,爷奶还活着的时候,地就是百户家的,我们只是丁余。” “原来如此。”王三算了一下时间,差不多隆庆万历初这小三十年,也就是隆庆开海和万历新政这个时间点,银子大规模进入大明,接着一条鞭法下来。 进而造成了大明的白银通缩,银子全在不需要银子的士绅地主和东南工坊空转。 真正需要交税的百姓,因为银子的通缩,导致了地主可以轻易用少量银子买到大量粮食。 农民的粮食卖不出那么多银子,又要用银子来交税,于是只能借高利贷和卖土地来上税,于是土地兼并速度加剧,彻底不可收拾。 大明烂了,得重新推倒重开,否则就是满清南下,重蹈覆辙三百年。 王三舒了一口气:“去,跟外边你的乡人说,咱收庄仆,一天两块饼,不是白面,会掺杂锯末糠敷,愿意跟这混的,就来。” “他们肯定愿意!能活着,都愿意的!” 曹马激动几分,连连保证的走出去。 “曹马,刚才你哥他冲下山了作甚?” 看到曹马过来,之前没拦住他兄长的人,就围上来问他了。 “里头的,是王三爷。”曹马压了压众人的聒噪,“他有一个兄弟,长润里的好汉王二。” “呀!是那个王二?” 十里八乡,基本上都听过会社的名头,王二作为名义首领,种光道拜的哥哥,这半年都在外头给人放高利贷,虽然这也是会社的生存方式之一,不过王二之所以能成为名义首领,其实也是被会社背后的存在算计的。 王二是隔壁白水县来的,能在澄城县混出名头来。 那推己及人,他可以,我能不能? 那么这就可以作为广告。 本地士绅也喜欢用外地人给他们当手套,因为这样可以降低名声影响。 毕竟高利贷始终是高利贷,给起来是爽利了,可收债上门,那可就不是爽利,而要命。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王二走了十里八乡,也越发确信王三所言的澄城县要乱的端倪,于是他给钱爽快,救急也救穷,基本上是你有需求他手里有额度,就大方的给了。 因此,王二不得不经常搪塞背后的金主们。 但总归是赢下了一定名声,毕竟有些人的“信誉”是几乎没有的。 别说这个时代没有信用贷款,实际上这套手续,从宋代就开始玩。 一般都会弄担保,联保。 而王二基本不审担保对象是否给很多人担保,反正是慷他人之慨。 因为他也决定,趁乱搞一波大的了。 不然作为手套,县里随便一句话,他就得被扔掉。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王三爷要开庄立棍,没有之前说的那么玄乎。但现在下边什么世道,你们也瞧得见。 因此,需要在这里先打一座寨子。 得有人力,一天两块加了锯末糠敷的饼子,就刚才吃的那些大小,你们谁来?” “我我我……” 一群人立刻就争抢了起来,也没人有旁的心思。 毕竟王三这里有粮食,下边有兄弟,还有火药。 并且王三的性格可没看起来那么无所谓。 疯起来,谁都怕。 轰天雷随便丢,谁敢招惹? 于是,王三在曹马的帮衬下,先给曹马认识的乡人甄别出来。 五个姓马、三个姓把。 没错,就是把手的把,来自庄浪卫的逃军。 是蒙古后裔,但现在已经看不出来了,就跟寻常汉人一样。 “给,你的饼,吃完去那边刨土。” “谢三爷!”先拿到饼的人,点头哈腰,吃得刺嗓子止不住干呕也吞下去,然后赶紧麻利的去边上接过弓二给的木头做的简易耜。 就是一根硬木,削成耜头,然后横木一段,绑一些麻绳,相当简陋。 但就地取材,十分好用。 这也是王三思考再三弄出来的方案。 席禾看这群人忙碌,王三坐在马车边上,马匹在边上打响鼻吃草,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总觉得,不对劲。 虽说王三言,不会对附近的乡里做什么事情,但王三总是问这些人是不是逃军,会不会拳脚,甚至有没有杀过人,这是在干什么? “弓二,你觉得……王三想干什么?” 晚饭的时候,席禾和弓二一起出外警戒,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弓二靠在树干上,听到这话嗤了一声:“这不明摆的,二爷准备占山为王,让三爷来开寨了嘛。” “……” 席禾微微皱眉:“王二哥不至于这么做,就算要这么做,也应该跟会社里商量一下吧。” “商量?商量甚?你还看不出来山下的知县想干啥?你见过地里的青苗刚起来,就来逼税的吗?三爷之所以提前溜出来,不就是担心山下拷饷吗?张班头跟疯狗一样,到处拿人,这还不能说明问题? 山下,要乱。” 弓二倒是能看出点端倪来,席禾张了张嘴,细思恐极,刚想动,弓二却抬手按住他肩膀:“怎?想去通风报信?” “我……没有这种事情!”席禾微微摇头,月色下,他的脸色有点慌。 不过弓二却平和道:“二爷有自己的打算,三爷也不会害了二爷。如果山下真的乱了,三爷在这里立寨一座,咱们会社的兄弟还有落脚点。 如果没有乱,这里营缮好了,可以当庄子用,附近山林都可以做田沟,明年就是五六十亩坡地。 种玉蜀黍,再不济每亩也能收个百十斤,能养活多少人? 至于结寨会不会下山抢劫,你就不用担心了,三爷寻了圪垯山,就根本不是在准备抢劫,只是落脚,这里距离北洛河和房河村,还得走一整天,下山也不容易,明显就是自保准备的。 跟我弓氏祖屋一个地段,守着也只是抗税用,并不是要当劫匪。” 弓二知道圪垯山的地形是什么模样,因为他的家族村落,也是在类似的地盘上,开发起来也就容纳百十人口,再多就只能去更深的山,或者出去外边盘地。 说到底,只是为了守,为了抗税而已。 席禾一听,也渐渐放下心来。 “二爷是好汉,不会随意的折腾。你宽心。”弓二拍了拍席禾肩膀,“行了,回去跟王信他们换班。” “嗯。” 第20章 有逃军夜袭营地 “三爷,你就不担心他们抢劫吗?” 路青禾搂着王三休息,虽然有帐篷,但还是冷。 王三此时还未休息,他其实也是心有惴惴不安,可是他必须这么做。 带来的人只有十几个,有一战之力不假,但未来肯定需要这些人配合自己扩张,不论结局如何,这场背刺随时可能发生,只能寄希望于他们会慑于自己还有山下的靠山,以及未来可能运进来的“几百石粮食”的面子上,选择安安静静做自己的“庄仆”给自己卖命。 虽然有点紧张,但王三还是呵呵笑道:“怕啥?一顿饱和顿顿饱,他们比谁都清楚怎么选。我们吃我们的白面馍,他们吃他们的锯末大饼。 只要接着吃几天,他们就什么都懂了。 不必担心。” “哦。”路青禾轻轻颔首,接着凑近王三的脖子处,轻呼吸道,“不过,三爷说话的时候,能不抖,我就信了。” “……” 王三脸颊有点泛红,接着没好气的掐了一下她的手:“废话少说,往后咱们命都是拴一块的,睡觉,天亮之后还得习武。” “嗯。” 路青禾轻声应着,弓二和席禾回来,跟王信、王渠去换班巡夜。 而之前那个曹马,也被喊醒,叫了三个,跟着王信、王渠去巡逻。 曹马心存跟王信他们攀交情的心思,王信也乐呵呵的跟他们交流一些山下的事情,也说了一些王三王二他们的事情。 大体就是聊会社。 “二叔是好汉,三叔脑子灵光,咱会社里二叔近来做的事情,都是听三叔的。” 王信可劲的吹王三,花花轿子人人抬,拍马屁的最高境界就是通过别人的嘴,落到你领导而耳里,让领导每次都能想起有你的一部分功劳。 “是吗,三爷那也是好汉!”曹马他们嘿嘿配合。 王渠也在边上咧嘴道:“三叔公也是能人,才几个月,就能写几百字。还能跟秀才聊得欢喜!秀才都夸要不是三叔公读书晚了,未来肯定也是文曲星下凡,能当举人老爷的命!”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王信相较于王二,其实更喜欢跟王三说话,也更习惯给王三办事。 因为王二性格比较硬,武力一绝,所以很多时候我行我素,王信他们其实跟王二打小关系就不咋地。 而王三不一样,自小在村里体弱多病,较少出门。 这就让王三没有怎么出现在众人视野里。 所以,王三是什么的样,他们没有以前的印象拖累,只会觉得现在的王三就是以前的王三,天资聪颖,料事如神,就跟传说中的军师一样的角色。 当然,王三也确实在充实自己,想办法让自己变成军师。 总之,趁着现在有点空闲,几个人聊了一多,就没有发现,已经有人开始靠近他们的地盘。 活活饿死,远比杀人夺粮可怕。 王三的营地,里外是三层。 靠近水潭树林的位置,是第一层。 这里主要是今天跟着上山的家伙们居住地,也就是足足二十九人。 第二层是王家十二个兄弟,以及席禾、弓二。 第三层就是帐篷、车子、物资。 王三和路青禾在帐篷内睡觉,许娟娘则睡在车里,守卫这里,以防万一。 不过,圪垯山并不是简单只有一座坡。 西边还有一处比较难走的陡坡,但附近的村落有猎人常来陡坡顺道采摘一些山间野果,或者摸鹰仔,因此这里有世世代代不知多少岁月,刀劈斧凿出来的坎。 许娟娘听到了铃铛声音,此时并没有感觉到风。 一下子就把她惊醒。 然后警惕的拉开车蓬的小窗,警惕的看着铃铛声音传来的方向。 有几道人影,正在靠近。 不由得,让许娟娘赶紧敲车板。 靠着车,有三个王家人。 分别是王江、王湖、王海。 他们仨听到动静,睁开眼,结果就看到了人影靠近,不由得大吼起来:“谁!” “不好!杀过去!抢吃的!” “敌袭!!!” 王江一下子头皮发麻。 刚抄起长矛,远处最后方的一个人,突然抬起双臂,张弓就射。 王江吓得下蹲,箭矢擦过他的脸颊,射在车板上。 让车内的许娟娘激灵,以为是被射穿了。 不过好在,没穿,但这群人快速跑到拒马边,用绳索拉扯拒马到边上。 王海嗷嗷叫的举着长枪刺击,但都被一个举着木牌的男人挡住,对方显然是老把式,王海的进攻都被木牌轻易拨开。 这一来,边上举刀的王湖有点慌了,他刚想靠近,前方的一个枪兵就刺他,逼得他只能招架。 就这样,拒马被轻易的拉远。 有一个举着刀和木牌的男人,已经朝着重新站起来的王江进攻,弓箭手在最后方也在寻找机会射杀。 而就在弓箭手准备射击王海的时候,他突然看到车篷里探出来一横着的弩,大惊失色吼道:“对方有弩!小心……” 咻! 许娟娘扣动了扳机,弩射出一箭,将一个刀牌手的木牌直接射穿,射中他的肩膀,惨叫声起。 许娟娘赶紧趴下。 木板又传来了咄声,又有一支箭射来,可惜还是没洞穿。 毕竟这车子,也是王三特别增厚的木板车,专门用来给人爬着装填弩矢的防御型战车,想要车里的人,只能抛射车篷,射穿车篷才行。 此时帐篷内,王三也听到了动静。 刚想起来,路青禾伸手按住他的胸膛,翻身下榻,拿起短刀,走到帐篷口,撩开一角观察说:“五个人,看起来都是逃军。一个射手,一个长枪,三个刀牌。” “陕西还真是遍地逃军……” 王三也下了榻,摸出了一套木甲,囫囵挂在身上,抄起长枪,以及一个哨子。 “哔——” 嘹亮的哨声从帐篷里传出来,哪怕睡得蒙圈的人,也都一下子惊起,王信他们听到了动静,匆匆赶回来。 王三掀开了帐篷冲出来,大吼一声,手里拿了一个火折子,以及一个陶罐,接着点燃了火绳,“敢在老子头上动手,不想活了?!食我轰天雷!” 第21章 接二连三 嚷嚷声整个战场都能听到,之前那些逃军吓得眼皮子狂跳,也不管王三是不是丢轰天雷,一击未成,立刻选择撤退。 “三叔……” “三叔公……” 王信等人赶来,发现王三突然掐断了火绳,而之前试图袭击的五个逃军,现在已经闪进了林里。 “先去救人,对林子射几箭。” 王三脸色阴沉:“看来这座山的西边,还有路……” “我们去拿人。”曹马心头一凛,赶紧出言。 王三却摇了摇头说:“所有人轮流休息,不要靠近林子。天亮之后再行动,不然你们现在进去,对方有弓手,还是陕西来的逃军,配合紧密,一看就是上过战场的,贸然进去,只会丢了性命。” “可是……” “够了!听我的命令。”王三厉喝,“你们既然都选择跟我王三混,我就不能白白让你们丢了性命。就算要丢,也要丢得有意义。” “三爷……仁义!”曹马他们脸色一红,一个个激动万分。 若是跟着别的老爷、大佬,只怕会让他们追杀到底都不见得罢休的,谁会将他们的性命放在心上? 两个饼子,一条命而已! 王三没说什么。他不是圣母,而是敌暗我明,王三不敢保证这是不是调虎离山之计。 所以,一动不如一静,他有粮食,有轰天雷,再有小五十人,一旦都醒来,对方也不敢乱来。 他们现在还有能耐配合进攻他,可见还没到彻底山穷水尽。 真正饿的时候,让你动都没力气,怎么可能配合着来打这一仗? 肯定就是直愣愣的冲,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 所以,消耗对王三更有利。 不过,就在曹马他们自我感动的时候,王三看着天色,启明星过,黎明前的黑暗。 看来老天还是站在他这边的。 “三叔,王江受伤了。” 去救人的王信走回来,王江的左腰被划伤了。 王三闻言走去,伸手按了一下王江腰,疼得他龇牙咧嘴:“没有大出血。” 王三松了一口气,让王滩过来,将王江搀扶到车后边。 “娟娘,车里那卷纱布取来。” 许娟娘撩开了车帘,从里头探出来,这才让曹马这些围在四周警戒的人发现,原来车里一直有人。 王三接过来之后,让帐篷里的路青禾弄来昨晚烧的一个竹筒水,拿来简单的冲洗之后,帮着王江包扎。 “先休息,不要有太多动作,先让伤口自然粘合。” 王三叮嘱王江。 王江连连点头,倒是边上的王信看着纱布,有点可惜的嘀咕:“这可是上好的帛,就这么给用了,会不会太浪费了。” “少废话。” 王三听到了,站起来直接呵斥道:“自家子侄,命最重要,区区一两尺的帛花得起。下次别说这种混账话!” “是!三叔,教训得是!”王信有点尴尬,不过其他“王家人”,也感觉心里暖暖的。 “行了,去警戒,不要随便的进林子。” 王三让王信去盯着,然后转头对曹马喊了一声。 “三爷。”曹马走来,一脸严肃,“是要进去搜人吗?” “不急。你们谁有去过西边?那里面是不是有路?” 王三一边问,一边暗怪自己不够缜密。 明明知道山里有一堆的妖魔鬼怪,却还不提前做好对情况的摸底,就着急忙慌上来。 圪垯山虽然是好地方,但陕西关中开发了几千年,只怕小道多得令人发指。 今天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以后立寨,还得提前探测才成。 “这个……我倒是不清楚。”曹马挠了挠头,他就是一个外乡人,怎么可能知道本地情况。 不过,听到两人交流,弓二走来:“三爷,这圪垯山确实有一条难走的鹰道,往常是采药人和摸鹰仔才会走的地方。 但说是道,其实就是刀劈斧凿弄出来的坎。 想要截断和容易,丢些火药,炸掉岩壁,下边也就上不来了。” “好。”王三微微颔首,“炸药我不缺。等天亮了咱们再去看看情况。” 弓二点了点头,便不再说什么。 王三招呼众人轮流休息,不过又看了一下天色,就让曹马带着三个人打下手,帮着他们做早饭。 早饭是当初王三准备的干粮,梆硬,所以上锅在蒸一下,重新软化。 一下子,面粉的香气飘远,曹马他们吞咽着口水,眼睛直勾勾看王三的锅。 “沙沙沙……” 席禾眼睛抬起看向传来声音的林子,手中的猎弓挽上,眼神冷彻对准了林子。 下一秒,一根箭矢先从林中射来,席禾脸色微变,快速松箭同时朝前扑。 咄! 箭矢落在席禾的身后几步,正在附近警戒的王信大惊:“又来!准备防御!” “杀!” 吼声迭起,这一次从五个人,变成了九个人,速度飞快,目标明确。 弓手也从一个,变成三个,席禾根本不敢继续待在这里,只能连滚带爬跑到后方。 席禾一退,前方就彻底空出来,上百米没有人阻拦,就这么让对方冲到了拒马位置。 许娟娘举着弩射击,可对方太散了,根本就是想着夺食就跑,根本不给王三他们反应的时间,有一个家伙甚至一个跨越,就跳过了拒马,跟着王家人乱战一团。 “草!”王三看着现场的混乱,脸色难看,“曹马,一个脑袋,老子包他三十斤大白面!” “嘶!”曹马倒抽了一口冷气,然后对着外围观战的乡人吼道,“三爷发话了!一个脑袋!三十斤白面!还愣着干啥?拿出看家本事,杀光他姥姥的!” “吼吼吼!” 要说这些逃军自小还是有锻炼的,这也是为什么王三一定要王二搜罗逃军的原因。 赏钱一下,他们个顶个的狠厉。 将王三今天准备的木耜一提,嗷嗷冲上去,三下就把两个阻击王信、席书的匪兵砸翻。 “格老子的!你他娘……” “死!三十斤大白面!”曹马一个飞膝,将这个爆粗口的家伙直接踢翻在地,接着张口就咬在他的喉咙上,瞬息,咸腥鲜血涌入喉头,但曹马死死按着他脑袋,不让他挣扎。 完全就是不要命的打法! “王信,护着王家的人撤回来。” “席书、弓二,你俩也撤回来。” 王三吹哨,让多人思绪一凛,然后开始下达命令:“将人头交给曹马他们,三十斤白面,够他们吃一个月的。” 第22章 偷袭者的来历 王三再喊一声,看曹马死死咬着一个的其他人,也再也不管其他,吼了一声冲上去:“额的!都是额的!” 这群逃军一听这群人说话的声音,立刻意识到什么,大吼道:“都是延绥来的弟兄,一起抢了这个大户不好吗?” 王三听到这声嚷嚷,也忍不住捏紧手中的轰天雷。 生怕曹马他们反水。 曹马听到这话,也不管下边捂着脖子的家伙,站起来,啐了一口血沫,朝着前头冲的人吼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你当我傻?三爷手里,有轰天雷!再说了,三爷仁义!山下还有二爷作保,抢一车够吃多久?” “就是!”曹马的同乡架住这喊话家伙的刀,接着反缴,左侧一个小个子手中一翻,半破的袖子里闪出一把匕首,狠狠割在这个家伙的后腰,疼得这个家伙惨叫。 随后,这个同乡捡起缴下来的刀,抓起来就往下劈! 此人就被掀翻在地。 这般配合,极其紧密,刀刀致命。 “嘶……这就是军户吗?”王信看得龇牙咧嘴的恐惧。 这群人要是齐心找他们麻烦,十几号人,只怕扛不住他们的进攻。 “三爷有轰天雷,大不了鱼死网破。”弓二随手按了一下王信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 “我……我明白。三叔胆儿大,比二叔胆儿更大。真要发狠,三叔天不怕地不怕。”王信暗暗擦了冷汗。 虽说军户配合得很凌厉,下手也狠辣,但没有王三狠。 毕竟王三是敢动不动就要拿轰天雷招呼的人。 “啊!风紧,扯呼!” 终于,天近亮,这群人扛不住伤亡,很快就跑了。 曹马他们也拖着四人回来。 但同时看向彼此的眼神中,更多了几分警惕,十分护食。 “去,弄一石来,分给他们。”王三摆了摆手:“多出来的那几十斤,做成馍,今天所有人都有一斤馍。” “谢三爷!” 没有抢到人头的汉子,也一下散了惦记神色,一个两个,都对王三多了几分恭维。 “好了,有活的吗?” “有一个。”曹马边上一个壮汉,拎着一个小个子就上前来,将这人丢在地上。 小个子看到了王三,居然还想着冲他,妄图控制王三好逃出生天。 不过下一秒,就被这个铁塔一样的壮汉按在地上,骨头像是碎掉了一样,疼得嗷嗷叫。 “好了,游醋,按住就行,别弄死了。”王三喊了一下这个汉子。 游醋才稍微松了一点力气,让这个小个子不至于那么疼。 “叫什么?” “呸!你爷爷我大名,你也配知晓?” 这个小子显然不是好说话的,对着问话的王三就啐。 王三一愣,接着冷漠的看了这个家伙两眼,将手中的就轰天雷掂了掂:“把这孙贼的嘴掰开,老子赏你一个轰天雷,让你那些贼兄弟知道,敢惹老子,会有几百斤轰天雷等着你!” “啊?” 所有人都是一愣。 “三爷,不值当不值当!”游醋也吓了一跳,赶紧连连摆手,“这小子贱命一条,比不上三爷手里的轰天雷金贵!” 地上这孙贼也狂笑起来:“有本事就来,老子眼皮子皱一下,就是你孙子!” “捆起来。交给我来审。”弓二这个时候走来,“三爷消消气,没必要气坏自己的身体。” 王三顿了一下,点了点头:“那就劳烦弓二哥。” “放心,我之前跟二爷入过地牢,官差怎么审,我全学了一个遍,三爷想要问什么,我都给您拷问出来 。” 弓二也是有点本事傍身的,他的手艺也是不错,足够这小子喝一壶。 让人帮着提走,弓二那边很快就开始审讯,惨叫不断,但很快惨叫就化作呜呜声,王信只是看了几眼就回来王三这边,帮着王三给受伤的这些逃军包扎说:“这个弓二太狠了,拿着浸了盐水的树枝,往人皮上刮,嫌吵就塞了布团在人嘴里,让人喊都喊不出来,估计得弄完一套,才开始审。” “嗯。”王三闻言眼皮子都懒得抬,“其实咱刚才就不想浪费时间,直接塞个轰天雷,点着之后挂树林里炸碎,让林子里的那群混蛋知道,只要被活着抓住,老子就用炸药炸死他们,让他们死都不能得个全尸,连超生的机会都没有! 地府鬼差,可不会收尸身不完整的鬼魂。 敢打我王三的主意,死都不给他安宁!” “三叔消消气!消消气!”王信擦了擦冷汗,自己这个三叔,啥都好,就是一旦认真起来,脾气压不住,下手又狠,旁人都不敢招惹。 别说王信了,就是边上给王三包扎的逃军,也都感到脊柱发凉。 见过一刀痛快的,就没见过连死都不给安宁的,妥妥活阎王。 “好了,下一个。” 王三呦呵一声,这人赶紧道谢滚蛋,然后去帮忙砍柴。 这一次伤了五个,毕竟他们武器不比林子里的逃军多,最严重的是箭伤。 不过取下来的箭头,王三洗净之后眉头紧锁:“骨簇……” 没错,是一块肩胛骨打磨成的箭头。 看来,林子里的逃军,装备并不咋样。 幸亏对方没有做倒钩,不然伤口只怕会更严重。 “三爷,问出来了。” 就在王三给这些伤员清创完,在他们千恩万谢的时候,弓二提着几乎晕厥的小子走来:“他叫李盾,延安府安塞人,逃军。 林子里头的头头,是一个总旗,叫做李傕。 他们是一个总旗一起逃的,现在林子里还剩下五个人。” “一个总旗?其他人呢?”王三脸色凝重了。 “其实也没那么多人了。”曹马看到了王三神情凝重,在边上说,“三爷,延绥两镇的总旗,多数只有二十户许。而且很多都是绝户,就一个汉子,也没娶亲。所以,连着总旗一块逃,估摸就近二十人,从安塞跑到澄城,这一路估计得死七八个人,能到这里的,可能就剩下林子里那些了。” “曹兄弟说的对,这个李盾是李傕还没出五服的兄弟。林子里的全是姓李的。”弓二也点了点头。 要说最懂军户的还得是军户。 “既然是都姓李,那为什么刚才进攻的时候,要分散?” 王三挑眉,古怪着。 弓二继续解释道:“林子里头虽然有总旗,但还有俩小旗,两个小旗各有想法,总旗也管不了。” “所以,林子里其实算起来,是三股势力?这才几个人……” 第23章 计杀偷袭者 王三说到这里吞下后边的话:“算了,既然已经确定林子里还剩下五个人,那不管他们是几股,也不用管了。 安排俩个,去里头喊:一个脑袋三十斤白面。 他们谁弄来一个,我给他三十斤。” “呃……” 曹马冷汗滴落的看着王三。 弓二也感觉冷意:“三爷,这……” “能用计,就不要用人命去填。”王三知道自己的计策不见的有效,但确实会给人不好的感念,所以郑重其事的说,“还是那句话,既然你们选择跟我王三混,我王三就得尽可能保证你们不死在无用的消耗上。 他们既然三个势力,还分了五个人,那么必然有一个人或者两个人是单独的势力。 不想被吃掉,就得跑或者逃。 喊两句,他们要是真的将脑袋提来了,我也给!不提来,他们也必然生了嫌隙!这样一来,他们一溃,你们也不用都去涉险。 总之,命重要,别光盯着白面,就算没有赏的,跟我混,一天一个果腹的馍,我还是能给得起的。” “三爷仁义!”曹马率先五体投地。 弓二则也不住颔首,要说王三和王二最大的区别,或许就在这里。 王三不如王二勇武,但他能说会道,有理有据,还十分坦荡的说出因由始末,让人心悦诚服。 很快,林子外,王三的计策就被宣传出去。 一些在南部山脚爬上来的人,也听到了这些喊声,开始将锁定在林子里。 一个敌人拖回来,三十斤白面! 干! …… 林子里。 “三爷有令,这个李盾已经投降,谁抓到总旗李傕和小旗李川、李安,一个脑袋,三十个白面。 里头的逃军兄弟也可以动手!小旗拿总旗脑袋兑可以活命,或者总旗拿一个小旗脑袋兑也一样! 只要脑袋提来,三十斤白面,说给就给! 甚至愿意投诚的,我们也欢迎!额外再给一个一斤的大白馍! 名额有限,至多两个,先到先得!” 王三让王信、曹马他们去到处嚷嚷。 林子里的气氛,一下就森冷了下来。 躲在靠近山崖上下山的鹰道边,总旗李傕听到这喊声暗骂这狗大户的心狠,居然挑拨离间。 “都别信!咱们下山离开。” 李傕第一时间对身后的人说。 “可是……阿盾不救了吗?”边侧,一个中年男人神情凝重,李盾是他兄弟唯一的儿子,不救说不过去啊。 “怎么救?”李傕脸色难看,“没听到李盾那混蛋投降了吗?跟人家狗大户混了,还卖了咱们!咱们连续打了他们两次,结仇了!过去了,肯定会被杀掉! 李盾局势勾引我们过去给他活命做投名状的! 赶紧走!不然都得被困在这里!” “这……行吧。”这人也觉得在理。 李傕转过头,催促道:“你俩愣着干啥?赶紧走。” 小旗李安、李川相视一眼,并没有跟上。 “怎么?你们想干啥?” 李傕的一个兄弟立刻拿起了弓。 李川弯弓,李安则是笑了笑说:“没有旁的,只是三十斤白面,你难道不想要吗?” “他说给你就信?”李傕脸色难看。 “试试,总是不亏的。”李川看向同样弯弓的家伙,“要是弄来三十斤白面,到时候我们三个分。” “你说什么?”李傕话音未落,突然李安动了,一枪刺出,吓得李傕后撤,结果全程看戏的李盾阿叔,不可思议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口。 “你!这可是……”李傕刚想骂 “咋?三十斤白面不要?”李川嗤笑一声,立刻打断了李傕的话语。 现在这个世道,一个白馍就能换来数人的争夺斗殴,更不要说三十斤白面了。 至于食人,他们的道德还未完全崩溃,而且食人是真的没有退路的时候,才会这般做的。 眼下,他们还是有退路的,毕竟是逃军,不管是当匪,还是偷盗,这些青壮还是有把子力气折腾的。 但亲戚关系,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用了。 只要能活着,他们三个头子,会毫不犹豫卖掉不能带来利益,且有潜在隐患的人。 不管李盾投降了没,这个李盾的阿叔,就随时可能成为三个中通风报信的家伙。 “谁去?”李傕深呼吸,忍下来愤怒。 “除了阿曲,能是谁?” 李川咧开嘴,对着同样张弓的李曲示意。 李曲看向李傕。 李傕又看向两人,现场气氛一下凝滞。 李傕在想,如果真的让李曲去了,白面弄来了,李曲真的能送来吗? 就算送来了,怎么分? 三股势力均分?那凭什么?这两人能答应,他也不能答应。 而且,李曲去这段时间内,保不齐这两人就把自己控制了呢? 到时候,真的就人财两失了! “算盘打得真好!”李傕冷冷盯着他俩,“你觉得我能信你俩吗?” 四个人对峙时,外边脚步声越发嘈杂:“这里!这里有人!” “发现了!” “该死!”李傕他们四个听到了脚步声,立刻下意识转身攻击。 很快,好几个追缉他们来的家伙,立刻投入战斗。 现场又杀成一片。 声音大到,王三他们在吃馍的时候,都能听到。 “看来,计策是奏效了。”王三呵呵一笑,阴恻恻的。 席禾都感觉到遍体生寒。 不过,正捧着馍大口旋的曹马却不怎么在意的说:“估计有刚刚上山准备纳投名状的那几个逃军。不过没想到,他们居然宜川的逃军。跑这么远来这里。” “嗯,宜川。”王三提到这个县的时候,语气多了几分沉重。 又是一个明末农民起义的地。 不过整个陕北、关中,都是逃军最严重的地方,毕竟这里并不是东北主战场,延绥北面需要面对的蒙古人,并没有万全、宣大、蓟镇需要面对的强势。 所以本地的将门、军官、地主的剥削那可是几乎没有下限的。 逃军自然越来越多了。 “啊!!!” 又是惨叫席卷,王三眉头微挑,赶紧吩咐王信他们去盯着,维持好秩序,可能林子里很快就有人出来了。 果不其然,等到王信吃了馍馍,就到最外头盯着,里头好几个宜川来的逃军,扛着一个尸体跑到王信他们面前被拦下。 “阿叔!”被绑在门口木桩上的李盾,看到被扛来的尸体,爆发悲鸣。 “这是我们抢到的,赶过去,他们自己就杀了起来。” 抬来尸体的宜川逃军也没藏着掖着:“虽然不是我们杀的,但这个肯定是大王点名要的……您看……” “等着。”王信让人问王三,很快王三走来。 林子里又冲出来一个拿弓的人,怀里夹着一个脑袋,身后还有四五个人如同疯狗一样咬着他:“我!我李川,我投诚!投诚!” 李川一个滑跪,直接在王三面前递上人头:“这是李傕的脑袋!李傕的脑袋!” “三叔,确实是昨晚见过的。”王信只是一眼,就确定了这个脑袋,绝对是昨天那几个中的一个。 “其他的呢?” “他们跳崖了。生死不知。”李川连连摇头。 身后那些追咬他的疯狗,被弓二喝止,只能郁闷、不甘心的看着李川。 “认一下。”王三让弓二拉着李盾认人。 李盾很快确定,脑袋确实是李傕的,而李川确实是小旗之一。 “这人怎么死的?”王三指了一下李盾的阿叔尸体。 李川赶紧说:“他是被李安杀的。” “什么!安叔……不!”李盾悲怆万分,感觉自己的世界崩溃了。 “送他一程。”王三指了指李盾,这人留着没用。 弓二毫不犹豫挥刀,李盾就在悲怆中被斩。 “咕噜……” 李川吞咽着口水,不敢有异动。 “你们宜川来的兄弟,也不必急,三十斤白面肯定会给你们,不过愿意留下在跟我王三混的,我能保你们一天一个馍,不过肯定不是大白面,至少一半的锯末甚至糠敷。 但只要有跟今儿个一样拿头看赏的,绝对不会少你们的好处,愿意留下的,锅里的馍,就当安身费! 愿意的,去问王信报名。”王三让王信去一边安排。 没有抢到脑袋的,还饿的人,立刻就跟着王信去了。 至少,跟着王三,不至于饿死。 他们一走,王三对抬来尸体的宜川人说:“六十斤,提来。” 王滩拉来两个罐子,里头各三十斤白面,肉疼得龇牙咧嘴。 就今儿个,王三一口气给了一石三斗,这粮多贵? 完全不当回事! “王三爷大气!”这群人一看王三这么爽利,纷纷拱手。 “好说。你们自己分了,愿意留下来的,我欢迎。同样可以去跟王信那边报名。” 王三招呼完他们,终于将目光挪回来:“你,李川。” “诶诶诶……”李川小心翼翼的看着王三。 “我王三说话算话,三十斤你的。”王三将一个罐子用脚背推了一下,李川赶紧想抱走,却被王三踩住。 “这……王三爷这是什么意思?”李川抬起头来,有点尴尬,也有点不满。 “想问个问题。拿到了这玩意儿,打算去哪里?” “这个……与王三爷无关吧。”李川干笑。 “嗯,确实无关。不过,你们带着人抢我的粮,这件事总是要冤有头,债有主的不是?”王三冷漠扫过他,接着抬起脚,“算了,你只管记住,你欠老子一条命就行。不然,你难下山。” 李川拱了拱手,抱起白面,打开看了一眼,不由得神情复杂。 真的是麸皮含量不超过三成的白面! “王三爷仁义!咱李川记下了!下次再遇上,若是王三爷有用得上的地方,咱一定回报!” 李川说完,赶紧闯进林子里,然后从那边溜下山。 王三喊来了王家的三个小子,跟着李川进林子,找到那个坎道,准备待会儿炸掉。 第24章 陷阱?(上) 李川下山了。 看了一眼崖壁上出没的王家人,很快这里就被王家守着。 大约半个小时后,李川匆匆跑远,然后身后传来了剧烈的轰鸣。 显然,圪垯山最后的坎,被王三炸断了。 “倒是令人意外的果断……” 李川被剧烈爆炸吓了一跳,不过神情也平静了很多。 逃出来了就好。 “不过……去哪里?” 李川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罐子,白面里掺一些草木灰和锯末,能做成将近五十张饼子。 五十……能让自己一路跑到汉中去。 想到这里,李川毫不犹豫走进林子。 赶紧支了一个土坑,开始烧草木灰,准备烤硬饼子。 而此时的山上,王三一个个递给愿意投奔他的人饼子,开始分发任务:“都听好,每五人一个伍,我给你们单独画了任务目标。 一共是三个。 个人段干得最好的,多分一个饼。 集体段干得最好的,多分三个饼。 要是能在七天内完成我设定的目标,并且验收合格,接下来半个月内,每天多半张。” “三爷大气!”曹马第一个拿着铁锨吆喝。 现在大家伙心思也简单,就是干活换吃的,王三这里明码标价,目标明确,如此众人力气也就知道往哪里去使。 “那行,开干!” 王三丢了一串炮仗,噼里啪啦之后,开始搞所谓的“奠基”,乍一看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众人开始忙,王三这里的灶,却也是日夜不停歇。 王家人多是帮着路青禾和徐娟娘做饼子。 不过王三他们吃白馍,这些忙碌的“庄仆”,就只能吃掺杂了锯末烤出来的东西了。 每天下午,干得好的多分一点,他们也不会全吃完,而是藏着,又冷又硬。 王三看着,没说什么。 因为他们都饿过,知道藏着的半块饼,是活下来的希望。 …… 就在王三这里忙碌的时候,长润里。 王二在王三安定下来后的第三天,接到了王三写来的信,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写了他平安。 “二叔,三叔让咱给您带句话。” 王信小心看着王二说:“山上现在光是逃军就凑了八十二,加上咱们自己人,得小一百。 所以,三叔让您刺探一下,杜家的粮仓都在哪边,到点了,可以……” 说到这里,王信还小心的往后看,生怕有人突然闯进来。 “好。我知道了。”王二点了点头,倒也不是他一门心思想造反,而是世道没活路了。 今年春旱至此,禾苗都焦黄了,北洛河肉眼可见的窄了,马上跟着就夏旱。 到时候…… 可就是这种时候,县里居然还在催缴夏税。 开始到处拿人拷打,知县张斗耀明显就看出来了,今年旱情澄城县完蛋了,但他毫不犹豫趁着现在百姓手里还有银子、还有一些最后有压仓粮食的时候,大肆搜刮。 要说没意识到官逼民反他肯定不信。 只是张斗耀的家人从山西蒲州过来了,一水的大汉,充了张班头的衙役,拿着水火棍到处欺压百姓,整个澄城县,其实已经到了最后积聚状态。 包括杜家在内的士绅,也察觉了这一点,正在大规模的招揽庄客。 显然,乱局已定,都在想尽办法,各自求活。 王二要不是有王三一再催促,只怕以他自己的能耐,真的很有可能突然某一天,成了被杀鸡儆猴的对象,用来平息农民的怒火。 毕竟,会社最近,也开始不干人事。 种光道也不愿意去干,毕竟坏名声,可是背后的士绅施压,他没办法。 那些人是老爷,他们会社只是老爷们的手套,仅此而已。 “行了,三子不是缺粮吗?最近韦家庄的一个公子,见粮价高,准备偷摸弄一批去卖,我让人应下,将这批粮食拉走,到时候我拖延个把月给这个公子银钱就是。先让山上的三子多多筹备。” 王二对王信说了一句,王信有点紧张的说:“可是,会不会出事?” “怕什么?现在世道这么乱,谁都想发财。既然想发财,那得小心亏输。韦家的公子不敢在南方做买卖,只能运到长润里来。 但他也不敢走杜家的道,毕竟杜家跟韦家联姻频频,他可怕走漏了风声,所以寻到了我头上。” 王二起身:“我去赴宴,你先去休息,晚些再把粮运走。” “诶。” 王信看王二离去,笑容也灿烂了些。 这样一来,山上积聚个几百人,也就不成问题了。 王二很快来到了长润里唯一的酒楼。 “哟,二爷来了!”看到王二,店小二兴奋的行礼。 “雅间。” “得嘞!二爷请!”店小二做个了请,王二上了二楼。 有几个壮汉看到他,鄙夷、轻蔑不言而喻:“五公子可在?” “等着,公子办事。” 王二闻言眉头微挑,现场一静下来,他立刻就听到了最近的房间内,传来了女子哭喊的声音,大体过了半个小时,一个穿着华丽的青年才走出来,心满意足的对身后挥了挥手说:“爷我花了五两银子包她一天,爽完了,轮你们去,别浪费了。” “谢五爷赏。”这些童仆、壮汉一个个谄媚。 五两银子,现在也不过一石陈麦的价格。 王二面无表情看着,青年看到了王二,嘿嘿两声:“我说,你也要去?” “不,需要乔路找人,所以没空。”王二微微摇头,“五公子的货,最好是寻个好时段出,不然韦老爷怪罪下来,小的怕是担待不起。” “那确实得瞧一瞧。”青年落座,自己给自己斟茶,接着听到里屋的惨叫、哭嚎,他却是心满意足的模样。 王二暗叹这个五公子,生母是个家妓,虽然喊嫡母叫娘,但却经常看自己的生母在生完他之后,被韦家主母拿去送人狭玩。 也就是说,这算是报复,嫡母虽然对他也不错,但嫡母终究有自己的儿子,时间久了,照顾倾向还是自己的儿子,这个五公子渐渐性格也扭曲了。 最喜欢就是弄来娼妓,包一天,自己爽完再让下边的也爽。 以至于县里各地的青楼娼馆,都不怎么待见这位爷。 “行了,既然你要瞧路,那就去瞧。不过,想要粮可以,先送定钱,给我保个底。” “爷,您晓得,我只是杜家的一条狗。杜老爷如果知道要这笔……您看……” “笨!借个过钱,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风险也大,万一您的粮被扣了,我……” 王二佯装无奈,五公子皱眉片刻,嫌弃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十两银子弄来,我给你弄十石,这个价作为兜底。我手里三百石,弄好了,全给你。” “这……行吧。” 十石如果不是陈粮,那就是六七十两银子,确实很大的手笔。 王二摸了摸口袋,取出了十两银子。 “市银啊?”五少爷手下赶紧来称,结果是市银,让他龇牙咧嘴。 “暂时只有这个了。”王二无奈的说。 “行了,你身上也榨不出几两油,提十石给他。” “诶!”手下招呼王二去提。 结果,王二看着眼前八石粮,脸都黑了几度。 “赶着!运走!”这人呦呵着,十分不屑。 王二忍了,没说啥,笑道:“多谢。” 第25章 陷阱?(中) 会社。 种光道找到了刚刚回来的王二:“哥哥,你……你真的接了五少爷的活?不怕死吗?” 王二狐疑的看了一眼种光道。 种光道拉着王二进了里屋,急得团团转:“你难道不知道韦家的粮、杜家的炭,这两样是不能碰的吗?” “所以,是谁走了消息?” “还需要走?客栈里里外外,都是咱们的人,我能不知道?”种光道无奈的说:“这个韦家,最喜欢干的就是秋后算账的事。 一旦回头他们查账,发现了粮没了,追到你头上,你这一次赚了多少,都得赔进去。 而且据我所知,每次这个五少爷,都不会给足粮。 到时候,折腾来折腾去,还不是你得赔。” 王二听了个大概,原来五少爷最喜欢就是趁价高的时候,兜粮出去,然后每次给别人都不足,就跟今日一样。 说好十石,但过手下边就扒拉两石。 结果到了快秋了,韦家就派人来拿人,甚至会坑害外地来的粮商。 要你足额赔偿,还得给利息。 比如,今年是丰年,那你就得连本带利,将赚来的银子给韦家。 要是今年是灾年,那你惨了,韦家要粮,那你只能花钱去买粮,或者从别的地方运来。 但往往韦家催促你紧,还会跟知县以及本地士绅联手做局。 你要是本地人,要你借贷,本地士绅的,短期利率能到百分之八十,再加上砍头息、各种费用,基本是将你榨干净了。 你要是外地人,直接抓你进牢里,要你去跟家人要钱,钱弄来了,还得加。 牢里还得给孝敬,不给,就可劲折腾你,严刑拷打都是轻的。 破家知县,灭门府尹,就是他们这号人的。 总之,种光道已经确定,王二是肯定落陷阱了。 “最近张斗耀做了一堆破事,士绅不满了。”种光道关上门,转过头对王二警告道,“哥哥,你素来重情重义,做兄弟的也不能真的看你往火坑里跳啊!” “他们怎么又斗起来了?”王二愣了一下,呵呵两声。 “能是啥?张斗耀的家人,是山西人。勾搭的是晋商的商道,最近他的家人来县里,大肆抬粮价……” “这不是好事吗?” “好个屁!自耕农的粮,都去了张家的粮行,就连着各家老爷的佃户,也在偷偷卖粮给他们。你晓得的,很多老爷的佃户,那都是自家还没出五服的亲族。老爷们为了名声,多少会给自家的佃户一点救急。 而这些救急的粮,大多佃户没吃,转手就给了张家的粮行。 佃户也没吃,地里就没人干活,最近旱了,该挑水的时候没人挑,老爷们的水田又需要跟上游下游的各家争水。 老爷们最近出血太多了,到处都是佃户不给粮不帮着争水。 这都是知县张斗耀他们设计的。目的就是为了迫使本地的粮价更高,还让本地人打起来。晓得吧,山西靠近关外的那片区域,很多跟着蒙古人合作的牧场,缺牧奴。 关外的牛羊,都是通过晋商,运来的。 关外的人口越多,牛羊就越多。 山西来的老梆子,个顶个都是吸血鬼,已经准备好凑从咱们这里掠人口了!” 王二听得种光道这般解释,脸色更是凝重几分。 因为,晋商真的会这么做! 陕西山西两地的蒙古人之所以不跟察哈尔那边的林丹汗一样,跟着南方打生打死,就是因为有人在九边和蒙古之间做生意。 晋商就是垄断了这批生意的人。 有大量的人口,在关内活不下去了,被迫去关外自愿给蒙古人贵族当奴隶。 当然,仅限于贵族,底层的牧民,日子也不见得好过,一旦白灾,一样得南下掠夺。 只是贵族一般不怎么动手了,因为没必要,有人给他们做中间人,源源不断填补人力缺口,还能帮他们将牛羊换成物资,换做是你还会选择刀口舔血吗? 都说蒙古和大明都很废,在草原上菜鸡互啄,最后被满人一勺烩。 但其实,从嘉靖封贡之后,大明和蒙古就跟当初的宋辽一样,活生生一起养废的。 之所以林丹汗最后一直折腾大明,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林丹汗在宣府附近生产生活,太靠近北京,北京又是党争中心,晋商体系扶持的张四维他们这些山西人,还没进入朝堂成为代表,而是大量齐浙楚党跟东林党互撕。 全是远离边塞的势力在撕逼,指望他们给晋商一条路? 别逗了!不打你已经是仁慈了! 所以北方只能走山西走私,因为这里山多、谷多,一出门就是大草原,但一般是直接对应在河套地区的蒙古人。 而这里,不是林丹汗的势力范围,得等天启年后,林丹汗开始发力,重新完成对蒙古的征讨与统一。 但偏生林丹汗最折腾的几年,是晋商最痛苦的几年。 毕竟你为了自己的雄心壮志,干趴了所有蒙古部落,掠夺走大量属于晋商的牛羊,你指望晋商能支持你林丹汗? 更何况,林丹汗对汉人的态度,不好。 所以,晋商只能找新的活路,以及寻找新的草原代言人。 恰巧满洲崛起,大明的龙虎将军,也是大明的臣属,你说不支持他? 可能吗?大明的香火情多少还有点,更不要说背后还牵扯了李成粱这些将门,还有人保,都是好生意。 于是林丹汗的发财梦碎,被满洲一直折腾,赚不到养家糊口的物资,最后更是一路被打到青海去。 不过,这都是后话,现在晋商对陕西的士绅开始了分化与拉拢也是不争的事实。 本地士绅,也要反制。 而王二主动跳进来了,看得种光道冷汗直冒。 不过,王二听罢之后,只是轻笑一声:“放心,我自有计较。” “这……这些可都是老爷,咱们谁都得罪不起的。” “兄弟,信我吗?”王二眼神锐利了几分,盯着种光道。 种光道微微一愣,旋即多了几分紧张。 “好了,最后肯定不会牵扯会社的。”王二给他斟茶说,“相信我,就算想要折腾我,这些粮食,难道不能成为咱们会社逃难的储备吗?” “逃难……储备?” 种光道一惊,赶紧坐下:“哥哥你打算做什么?” 第26章 陷阱?(下) “天旱了遍地都是蚂蟥,你说今年秋了,粮价几何?灾民几何?咱买得起这些粮来安抚会社兄弟吗?”王二一句话,噎住了种光道。 “兄弟你也是庄稼把式。”王二手指划过杯子的边缘,“该不会看不出来只要再半个月不下雨,今年夏收除了临水的好地,剩下都得绝收吧? 而且,再有一个月,蝗虫如果成群飞起来,那是什么?” “蝗……蝗灾……”种光道骨碌吞了一下口水,“可是如果下雨了呢?” “那也要看下多大的雨,如果只是一点,那地里的蝗虫可就要更多的爬出来了。总之,我拿自己去赌一把。 这批粮食我不会卖,而是拖在手里。如果真到了蝗灾肆虐的那一天,大家分一分,带着粮食跑了。要是没有蝗灾,也得有旱灾,减产是一定的,有这些粮食,大家能活更久。 到时候我一个人跑路就是。 总之,会社往后就交给兄弟你了!” 王二抱拳,种光道看他神情坚毅肃穆,颤抖着身体:“哥哥!你……仁义啊!” “嘿,除了仁义,不能说点别的?” 种光道被揶揄得涨红了脸,有点尴尬:“哥哥也晓得,咱不识几个大字,就这……” “好了,没有怪你的意思,总之到时候能多活一个人是一个人,这年头,遍地灾荒,到处人吃人,不想被吃掉,就得学会藏一手。” 种光道闻言肃穆,不住颔首,没错,没错! “哥哥放心,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我一定尽力配合。” “多谢兄弟了!” 王二和种光道达成了共识。 所以会社里的银钱,就被王二弄来,先送去了五公子那边,弄到了一百石粟。 但实际上签的契,是保一百二十石。 种光道看着一百石的粟,然后再看看手中的契,破口大骂这韦家人,都是一群坑货。 但没办法,这粮肯定得转移走。 “这粮要弄去哪里?”种光道看着王二在弄,前后都过了半个月了,如今都进入了五月中旬。 天气越来越干,地里基本确定绝收了。 流民也开始越来越多,这批粮食运出去,只怕要引起疯抢。 “房河村。”王二对种光道说,“王三在山里,立了寨,招了好汉三百多。” “啊?!” 种光道都懵了,然后左思右想片刻,这才想起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有出没在街头巷尾的王三:“可是王三不在厢里?” “是王洲他们在。”王二随口说。 王洲等几个年岁小的,都被王三留在会社里,所以他们会轮流在厢里居住,伪造王三还在的假象。 但其实王三已经带着人上了山,开了个寨,干的有声有色。 “嘶……还真是,令人意外啊!” “要去吗?这粮得有人去运,你去吧,我留在这里,让人安心。” “如此……也好!”种光道没有拒绝,叫上几个心腹,跟着王信带着王洲他们,配备了武器从码头直接用小船运到房河村。 此时的房河村南滩附近,能看到一座比较奇怪的栈道。 上边挂了会社的旌旗,栈道后边,是一座草棚。 草棚坐着一个读书人。 种光道下了船,看到了读书人的时候,也惊了一下:“贺生?你怎么在这里?” 读书人闻言抬头,看到种光道后,也不无古怪的说:“不是你们会社请我来的吗?” “王三请你的吧。” “对。” 种光道忍不住点了点头:“那寻你来作甚?” “登录一些物资往来、然后教人习字、算术。”贺童生捏着手指算了一下。 “给您开多少束修?” “一个月一石粮。”贺童生说到这里,看到了船上搬下来的粮食,眼睛一亮,“是增补新粮?仓库在山上,跟我来。” 贺童生赶紧引路。 种光道没说什么,跟着上山,走到半路,能看到一处泼洒飞溅的水池,正泛着青绿,四周有顽强长出来的草。而水池边上,一字排开,泛着臭气…… “这是什么……”种光道忍不住捂鼻子 “旱厕啊。上边写了字。” 顺着贺童生所指位置看去,旱厕前有一排木桩,削尖了,看起来还真像是一处寨子,但旱厕传来的气味,那可真是冲人。 但没办法,因为山上人太多了,之前在山顶准备的旱厕,基本上是王三和王家人自己用的,山腰上这些都是给投奔来的汉子们的。 连带着,南滩那边很多土地、林子都被占了。 不过南滩那边房河村不敢乱来,毕竟山上都是壮汉,对方只要不来偷鸡摸狗,胡乱折腾,两方也选择相安无事。 又过了一会儿,终于上了开阔地。 大片土木结构的联排茅草屋,里里外外走出很多人。 他们有的挖土,有的填沟,还有的则是在操训。 能看到席禾与曹马各带十人操练,耍的是陕西军户常用的枪棒手段。 此外后边还有弓二他们,则是带着十个人练习射箭。 “哥哥,都是年长的汉子,估计都是逃军中上过战场的。” 种光道身边跟着一个种氏兄弟,是延绥的逃军表亲,也是自小在北地长大。 上过战场的逃军和丁余比起来,更多几分杀气。 “他们每天都操训。”贺童生听到了后边的话笑道,“所以看起来很精锐。” “蛤?每天?这得消耗多少粮食啊!” 种光道冷汗都下来了。 军中五日一操,十日一操,那都是精锐了了。 王三在山上,居然……每日都操练?这是要干啥?自保? 我可不信! “三叔!!!” 王三在草棚下画着图,就听到有人喊。 不由得抬头看了过去:“怎?” “种……种爷来了,还带来了一百石粟!” “好!来得正是时候!”王三兴奋的笑了笑,终于等到了粮食。 半个月前,王二说他会搞到至少七八十石粮,于是王三就彻底甩开膀子,将原本可以坚持三个月的粮食,变成一个月半月的分量,整理出一个总旗,也就是五十多人的兵力,专司每天的操练。 这可是很消耗粮食和肉的,要不是山下现在也闹荒了,王三派人带着粮食去换肉,告诉他们一斤肉能多换粮食,就能多活几天,山下的农人多数还是咬着牙将鸡鸭换了,不然王三也供应不起这么大量的训练消耗。 所以他就一直在等王二的消息,不想终于等来了。 一百石!约合现代一万八千斤,山上三百口人,每个人均合一天六两,就差不多吃六十天。 还能再坚持两个月。 如今五月末,而七月初,张斗耀夏税要是没收够,只怕会要下边缴秋税,到了那个时候起义正当时! “呀,种家哥哥来了?!我哥也真是,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好让我有所准备!” 王三忙不迭跑来,拉着种光道,笑容灿烂无比,十分热忱。 种光道则是跟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听贺生说,这都是你折腾出来的?” “嗐,也没什么,只是借了会社的名头,不然岂能如此顺遂?还是种家哥哥是英雄好汉,十里八乡才卖小弟一点颜面。” “嗯……话虽如此……罢了,我走了一路,有水吗?” “有的!有的!洛阳的牡丹花茶,我让人去泡来。” 第27章 交心(上) 种光道并没有着急跟王三喝茶,而是稍微逛了一圈。 接着回来看王三的眼神中,多了几分不明就里的意味。 “很厉害,要不是知道你跟王二一块都是农人,我都以为进了军营呢。” 种光道这话里有话,不过王三不以为意,招呼种光道上桌,然后指着正在操练的那些男人说:“遍地都是逃军,许多上过战场的,问他们教我,他们也乐意。” “也是……” 种光道微微颔首:“延绥都乱了,逃人越来越多。不过这么下来,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从一开始,就起了造反的心思。” “种家哥哥怎么会这么想我?”王三添了开水,边上伺候的王信帮着奉茶,然后站在后边,小心看着两人的交流。 “不是我想这么想,而是你这半年做的事情串起来,让我不得不这么想,你仿佛从来到了会社休息好之后,就开始筹划这些事情。” 种光道看了一眼西边的营垒,这座突然拔地而起的营地,已经算是军寨了,正在操练和忙碌打造工具的人,都说明了他们可不是简单当庄户的模样。 所有人其实都心照不宣的忙着。 真当大家傻吗? 不过看出来又如何?这世道,不想办法跟着好头目吃肉分金,你指望他们还有别的路数吗? 早晚都是落草为寇,现在有人组织,有人带头,还看起来那么爽利、仁义,你不跟?脑袋坏掉了? “王二做不到你这么有心机。但最近他也开始变得胆大包天,居然连上韦家老爷的粮,都敢吞了。” 种光道喝了一杯茶,微微挑眉,“不错,正宗的洛阳牡丹花,你倒是连我的喜好,都摸得一清二楚。我道上次为什么你哥哥会突然送我花茶,原来是你在背后怂恿的。” 王三点了点头,大大方方承认下来:“会社都是一家人,不过有些事情风险太大,容易走漏风声。 我死过一次的人了,身体也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二哥和王信他们,都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尤其是二哥。 在明知道村里已经成炼狱的时候,他还是选择涉险寻我。 我虽然体弱多病,但也正是因为体弱多病,不用下地干活,所以我拥有比旁人更多的时间胡思乱想。 若是我的隐瞒,让种家哥哥感到不快,我道歉。 但贺童生跟我说过,谋事当密,不密则有失。 眼下,所有的情况,都在朝着我所预见的未来迈进。 山下烈火烹油,只要最后一勺水。 然后,爆开。” 种光道放下手中的茶杯,笑嘻嘻说:“王三,这是其实你跟哥哥与我早点说,我也会助你一臂之力。毕竟最近会社的名头,已经被毁了。说到底,那些老爷们,只把我们当做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但咱也是爷们,不是狗。之前是形势比人强,但现在嘛……也是形势比人强!” “哈哈,种哥这话说的,都是自家兄弟,二哥也是信你,不然也不能将押粮的活,交给哥哥你不是?”王三爽朗一笑。 两人心眼斗完了,话也揉完了,那就是一起干,别将种光道抛弃了。 事实上,种光道亲自来押粮,也是送了投名状。 之后韦家查下来,他也逃脱不了干系。 总之,作为本地会社头目之一,地头蛇,种光道要是脑袋不聪明,早就被干掉不知多少次了。 “对了,哥哥,咱要自保,但手中的家伙事,不够多和利,这是个问题。” “这个简单,县衙武库里,每年都会从本地服役的工匠手中,盘来些许‘腾退’的铁器,质量是不够,但勉强够用。” 种光道点了点头:“我可以想办法弄过来。” “这……不是我瞧不起武库,澄城县的武库里的兵器,那是重新熔铸都嫌弃的货,真的能用?” 王三不信,他这半年也是摸底了一下澄城县,武库的消息也探听了,澄城县的武库早就在张斗耀之前的几个知县任上,全部盘给晋商,由晋商带着去了草原卖掉了。 所以,澄城县武库基本是空的,只有每年三千件左右的轮换腾退,腾出来的武器,也没按照往常的规矩,发到九边去填补军户空缺,而是被本地知县卖掉,跟着接洽的军官一起,大发其财。 总而言之,封建王朝末年该有的病灶,这会儿全在。 武器横流,要是有钱,盔甲也能弄到。 种光道一听王三连武库都让人去调查了,不由得深深看了他两眼。 还说自保? 你丫都准备去抢武库了,你跟我说你做这一切都是自保? 鬼信! 不过,有王三在背后缜密谋划,想来王二这边成事的概率大幅提高,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放心,今秋应该入库的储备,我会弄出来,不过最多四百多件。” “够了。”王三眼前一亮,“那就有劳哥哥了。不过哥哥也要尽快准备,会社里的兄弟,愿意跟着从事的,就交给哥哥你带着。” “我带?二哥那边不用吗?” “二哥是头目,不一直都是吗?”王三意有所指,种光道也干笑两声。 这话里的额意思是什么? 王二这个头目不够真,因为这是县衙和地方士绅博弈的产物,种光道背后是士绅,王二背后只有一个虚无缥缈的知县,其实可能连知县都算不上,因为帮着王二撑腰的,一直都是知县的亲眷,衙门里的张班头。 说到底,会社明面上的事情,王二去办,真正背后交涉,走本地关系的,还是掌握在种光道手中。 但现在,局势上变了。 王二有王三的帮衬,不声不响,谋了一个寨子,数百号逃军力士,真要闹起来,几百号人滚雪球似的壮大,附近盘亘的上万流民跟本地百姓,可就全靠这几百号逃军的组织,到时候可就是几千上万人。 所以,王三与王二一道,足够压住种光道的。 “还是跟你小子聊天顺遂。”种光道心中那点紧张和不安,消失了。 若是王二说话,他可能觉得王二可能脑袋一热,准备起事。 但王三不一样,他是有自己完整行为逻辑的,并且一直给人展露出来的模样,更加类似于“读书人”,但跟寻常读书人不同的是,王三不会太拘泥所谓的忠君爱国。 他只在乎自己的利益和活命的希望。 “对了,给你带来一个新消息,夏税还没征完,秋税也开始了。” 王三张大嘴巴,呆呆看着种光道:“这是真的将百姓往死里逼啊?” “当官的,可不管这个。只要百姓饿不死,那就往死里逼,听说隔壁合阳县,已经准备好了银两,准备来收买人口,开始卖儿鬻女了。 山西那边,很多大户,正在藏人口。 这已经是商事上常见的事情了。” 种光道神情凝重,王三则是沉默片刻。 “总之,有劳哥哥忙前忙后了。” “都是自己兄弟,都是为了不被弄死。” 第28章 交心(中) 种光道跟王三说开了。 当晚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在哨声中,起来看着王三他们的操练。 原本以为那些干活的人,是不用操练的,没想到他们也是要操练的。 只不过是走正常的三日一操,轮流操训。 至于乐不乐意? 当然,他们很乐意,因为操训的时候,吃的食物,会增加一定量的油水和干的,填饱肚子,比之前忙碌的时候半饿要好太多了。 不过鉴于现在情况逐渐复杂,王三规划了一下最近的粮食储备后,决定增加训练量。 等到早上十点多,正常操训结束之后,王三才登台说:“都听好了,从明天开始,为进行为期七日的集训。 也就是说,接下来七日,我要求你们做什么,你们应该都清楚。 也不难,队列、军姿以及转向。 我年岁小,不懂什么行军打仗的大道理,我只知道,行军列阵古往今来为首。 你们很多都是老军户,也上过战场。 能活下来的,都是老把式,不稀罕我的做法。 但别急,练兵从来需要磨合,站队列与军姿本质,就是在磨合你们的配合。” 王三说到这里,接着深呼吸道:“最近大家忙了个把月,山上山下都看了一遍。” 说着,王三抬起手,将一串蚂蚱和干瘪的蚂蟥给众人看:“这蚂蚱,是山下农田里抓的,随随便便就绑了一串。 这蚂蟥,河滩干涸的地方捞的。瞧瞧,这可是大夏天,天都他娘的旱了! 青苗枯黄,今年收成没了。 也就是说,粮价要涨,你们三爷我和二爷本来盘算着,操持立庄的机会没了! 今天你们看到的粟,是倒数第二批,最后一批粮,只够咱们几百人撑到今年冬天。” 人群一下骚动了。 “站好!”弓二他们挥舞着鞭子,呵斥着有点骚动的人群。 人群被这群人弹压,很快静下来。 其实大家心中都有底,就算王三再有粮食,可是山下的情况,大家都是轮流下去看的,真的只有一些地方有活头,剩下的旱地,基本全完蛋。 因此,他们也知道王二接下来想说什么。 “还有一个消息,那就是山下的知县,年冬逼辽饷,开春青苗刚起来就征夏税,昨天一看青苗不成了,就开始逼着本地百姓借贷、 卖儿卖女,上缴秋税。 不给,不从,那就开始抽打。 如今距离夏收,只剩下半个月,距离秋收,也只有三个半月。 山下的百姓快扛不住了,近来咱们山脚下的房河村,流亡来了本地澄城县人?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知县不给活路,朝廷不给活路,皇帝不给活路! 大明朝,他娘的完了!” 王三砸了手中的蚂蚱与干瘪的蚂蟥,指着天破口大骂道:“读书人都他娘的说,皇帝无德,苍天示警,但其实这他娘的都是忽悠人的! 大家都知道,天高皇帝远,真正在田间地头管咱们的是谁? 不就是那些老爷吗? 现在,就连这些老爷,也不给活路了! 知道长润里年冬发生了什么事?人吃人了!是谁压下来的?是我哥,王二,带着会社的兄弟,给本地管咱们的里长、举人杜老爷,压下来的! 结果年冬光景,不论哪里都讨不来一口吃的,知道为啥吗?” “因为杜老爷想要发财!他家光是储粮就上万石,宁愿自己藏着高价搜刮百姓,就跟那些军官一样,高价卖你,你买不起就甭活。 想活着,就得借贷,还得典地,还得对他们磕头道谢,谢他们赏你们一口吃的。 然后你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断子绝孙! 就为了活着?不觉得可悲吗?”王三掷地有声:“所以,今天我把话告诉你们。大道理,咱不知道,去他娘的。 今天,我王家的粮,只能够保证大家吃到年冬。吃完,没了,大家都得散。 但现在,还有机会! 山下逼税开始了! 机会就来了!山下流民遍地,大家都知道要乱,但谁都不敢出头。 为什么?因为其实大家都怕死,都怕被报复! 毕竟老爷们的家丁很多,北方还有将军们,他们很能打,他们会杀人。 但现在我要说的是,你们都是孤身一人了。 对的,左右都是孤身一人的汉子,儿女也没有了,就他娘的剩下一条命了。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都是一个脑袋两个肩膀,不想被即将到来的饥荒饿死,就他娘的将脑袋别裤腰带上。 听着!我王三旁的不说,我待人如何,你们都看在眼底。 我真诚待你们,真实情况全都告诉你们个清澈。 是去是留,今晚自行决断。 如果要走,我给你一斤大饼,如果不愿意走,那就做好准备。 我这里最多一个月,就能准备妥帖。 时间一到,下山,夺粮。 我只告诉你们!现在我们没空想什么皇帝、大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们只想乞活求生! 如果将来挨过了这一劫难,诸位还跟在我王家左右,我一定想尽办法,带大家走出一条活路!” “现在,继续操练。” 王三说完,也不等他们出声,直接下来,找到了种光道。 “你小子……不怕死吗?”种光道额头冷汗都下来了,站在王三边上抱怨道,“昨天你才说行事要缜密,怎么今天就嚷嚷这一通?” 王三驻足,手跨在腰刀上笑着对种光道说:“种哥,有些时候,真心最能留下人来。我王三这些日子什么模样,他们都清楚。 跟着我们混,至少我王三会将他们当人看,旁的人他们可不见得能赌这一把。 种哥抬举我们兄弟的时候,不也是将我们当做自家人吗? 既然都是自家人,那把真正的困难说了就是,他们去留,他们自己决断。 如果真的心不成,强留也没用,反而会留下祸端。 但如果他们选择留下来了。 接下来,他们就会全力训练,因为这是保命的训练。 主观能动性很重要。人都要有信念支撑,不然就算最后活下来了,也是行尸走肉。 大家都是粗人,大道理没有一口吃的重要。 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来! 等咱们拿下了澄城县,再谈其他的。” “……” 种光道深呼吸,疲惫之中带着些许赞许道:“好,你有计较,最好不过!我先下山了,到时候好好配合你搞这般大事!” “多谢。” 第29章 交心(下) 种光道下山。 而众人结束了早上的操训,晌午开始吃饭。 但王三没有跟往常一样出现。 只是今天的粟饭很厚实,上边淋了不少的猪油,还有一瓣蒜,一些姜末。 搅拌一下,吃进嘴里。 众人的情绪,更多了几分沉寂。 “有点吓人。”王信嘀咕着,他边上的席禾皱眉之后抬起头说,“太静了。” “嗯。”弓二、曹牛、曹马也都露出了赞同神情。 没人说说笑笑,只有吃饭的沉默。 “不过,王信哥,二爷手里的粮食,真的只能……”曹牛有点好奇。 结果还没说完,就被曹马拉了一下。 他也只能悻悻不言。 王信听到这话,叹息一声:“差不多吧。别看三叔心眼多,但其实三叔历来实诚,他从来说一不二。粮只剩下这么多,就一定是只剩下这么多。 想要活命,除了下山抢,真的没别的路了。” 曹牛干笑一声:“我没旁的意思,只是再确认一下。” “没事,三叔也说了,如果决定走的,今晚就能走,拿上两张饼就是。”王信微微摇头,“接下来可能真的要去打粮仓,甚至可能得打县城……这是真的要命。怕死的……” “谁怕死!没人怕!”边上坐着的一个青年人突然拍了桌,然后恶狠狠的盯着王信,“我们这些日子能活下来,全靠三爷赏,知恩图报我们晓得!不就是打县城?要知县的脑袋,现在我就去提回来!” “站住!”弓二也起身,按住了这个准备动身家伙肩膀,“把炭,你给我坐下!现在吃饭,吃完!浪费食物,你想挨鞭子吗?” “……” 把炭被这话弄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但也确实重新坐下,大口大口的将粟饭吃下肚子。 不过他这么一拍,下边也都冷静下来。 知恩图报,是汉人写在骨子里的温良准则。 王三从来没有给他们一点不容选择的强迫,只要不愿意,就能选择离开。 不管是会不会被人鄙视,但最后愿意留下来冒风险的,都是在短期内可以相信的人。 这些逃军是没有身份的,离开了这里,也还是颠沛流离。 王三要干啥,他们早就有底,但今天王三的一番话,给出的选择,加之王三这段时间展露出来的行为,至少是真的将他们当人看,也会说笑,也会帮着治疗伤口,甚至跟着童生一起,教他们读书。 老实说,很少有人见识过这种方式,也有人认为王三是邀买人心。 可如果一直被这么邀买人心,他们也愿意啊! 好日子,都不容易。 美梦一样的日子,现在要散了,谁都惋惜。 但也不见得谁都能放弃这样的日子。 总会有人选择将这样的日子坚持下去。 见过黑暗的人,再见美好,那只会跟扑火的飞蛾一样,去追逐光明。 为了追逐美好而做出的种发自内心信念的举动,就叫主观能动性! 也叫致良知。 没错,这玩意儿,也属于心学范畴。 …… 帐篷里,王三正在擦拭自己的枪头,边上的路青禾急得团团转。 转过身,又看到王三慢条斯理的模样,忍不住上前来吐槽道:“三爷,外边静得可怕!你就不怕……不怕出事吗?” “?”王三疑惑的抬起头。 “三爷!”路青禾赶紧上前将王三的枪头夺下来,丢在桌上。 “哎哟哟,小心点,我刚写的演讲稿!”王三赶紧将演讲稿拿起来。 明天还有一场收尾演讲呢! “这都心提嗓子眼了,你还关心这个?”路青禾想吵,但憋住了,“你就不怕外边有人跟山下官府举报你?” “举报?呵呵。山下的知县一门心思的捞钱,我都在这里闹得声势浩大,三四百人杵着,张班头经常在这附近路过,见他们说过一句没?”王三不屑一笑,“当官的,都希望治下安稳。至于造反?他们关着自己在县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我们怎么闹,只要不打进县城,也是地方士绅老爷们着急,干他张知县啥事? 记住,咱们的敌人,从来不是张知县,或者说他不够格。 我们的敌人,是掌握土地的人。” “谁?”路青禾有点不可思议的看着王三。 这话要是传出去,就算王三要起事,第一时间,也会被这些老爷们想尽一切办法按死。 “谁有土地,谁就是敌人啊!”王三收好了演讲稿,然后语气冷漠的说,“土地是安身立命的根本,但不能集中在一两个人的手中。 如果掌握了,那就要出事。 因此,谁有阡陌连横的土地,谁就是敌人。 不过我现在不会这么说,因为我们不成气候。 要分得清楚主次矛盾。 眼下,我们没有粮食,先弄到粮食,才是最关键的事情。 而掌握粮食的士绅完全可以在混乱之中弄死。 农民聚义的首要任务,从来不是占山为王,而是掠粮强己,以及摧毁本地的原生统治力量。 尤其是黄河两翼的平原之地,这里的百姓连年水旱,流离失所,宗族势力不够强,士绅、官府、卫所、王府的力量过于强大。 在这片区域内造反,只能想办法先把粮食和人力梯队建好,用人命磨出一支能打仗的军队,然后立刻转进。 要么进入陕北山沟,要么出武关商洛转入川渝、湖北。 要么就一直在河南晃荡,最后通过义军内部的内卷,或者强占一块临山河谷之地,充作根据地,四处出击。 总之,接下来是为了乞活,而想要活下来,就不能彻底失败,必须有完整的指导纲领,才有胜算。 不然,咱们起事之后,也会在很短时间,沦为其他义军和地方士绅、将门、诸侯的养料,成为他们争霸天下的垫脚石。 你跟娟娘一直跟着我,也都摸清楚了我的性格。 不得性格,不适合乱世,因为我有自己的道德观,虽然被击碎了一次,但我已经在想办法重新弥合。 所以,我只能以真心换真心,这是现在我唯一的筹码。 面对一群道德观还未被彻底击碎的人,我这些天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将他们的道德观重新弥合,让他们见识到美好与希望。 希望,是无价的。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们希望,并且带着他们想办法付诸实现。 这是屠龙术,也是王道之法。” 路青禾有点茫然,这些道理单独拎出来她一知半解,但组合到一块,一窍不通。 倒是此时的帐外,贺童生停下了掀开帐篷的手,本来他是来告辞下山的,毕竟王三都说出了准备起事的话了。 他得顾着家人,不敢乱来。 可是,方才王三的一席话,虽然只是跟路青禾两人的交流,却给他一凛。 清醒!清醒至极! 主次矛盾、未来目标、真心换真心、希望无价、王道之法。 能说出这些话来,能是寻常人? 他花了一辈子,都不见得能悟透这些啊! 下山,不知未来,而此时的山上,已经有人会设立未来目标了。 “此子不王?也为枭雄!乱世,终有一席之地!王二有他襄助,只要不早夭,未来不可限量!” 第30章 仁义在心,王道在行 是夜。 路青禾帮着王三弄了木桌,就在寨门口,摆着饼子,跟着王渠、王梁他们几个。 静静等待着人来。 结果前半夜没等到人,看了一眼月亮的位置,王三就让人路青禾将饼分成一斤一份,放在桌上,然后回去休息了。 “不找人看着?” “不必。”王三微微摇头,“相信他们会自己做出决断,真正贪生怕死的,终究只是少数。” 道德这玩意儿,不见得谁都有,但羞耻心多少会有点。 当然,也有贪便宜的,不过终究只是少数。 再说了,这群人都是逃军,一路上生离死别早就不知道经历多少,尊严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存在了。 低谷的时候,那是真的被踩在地上的。 但在这里的一段时间,王三与他们“交心”,是真的给他们重燃了尊严。 试问,重新长出来的尊严,能容易毁弃吗? 要是能毁掉,那只能说,你对现在的生活不满意,想要更有尊严,想活得更好。 而这样的人,绝对不会为了一斤饼和怕死,而选择离开。 因为山下,事实上找不到比眼前更好的地方了。 没有人是傻子。 王三展露出来的一切美好,已经是他们肉眼可见的最好了。 就跟大家闲来无事会想,皇帝种地是用金锄头一样。 每个人的眼界就那么宽,能入目的,不过就是这点东西罢了。 再好能好哪里去?他们唾手可得吗? 所以,愿意走的,也不会全部将饼子拿走,最多就是考虑自己要去哪里投奔,带走自己需要的食物。 全带走,甚至不用王三说话,躲在角落里观察这一切的热忱汉子,就会教他们做人。 王三一走,原本潜藏着的人,缓缓出现,自发的坐在了桌边,等待想要离开的人。 人换了几茬,天都亮了,集训的哨声响起了,也没人走。 王三只睡了一会儿,有点倦怠,不过下边报数之后,总共四百零七人,没有人走。 听到这个消息,王三微微一笑:“诸位,不管你们是怎么想,大家都有思考的时间。接下来七日,愿意离开的,自行离开。门口的桌案上的饼自取就是。 七日之后,登记造册,歃血为盟,真正的立誓于天地,共赴未来。 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就真的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 “三爷……” “好了。”王三抬手压住想说话的曹马,接着说,“我知道,还是有人担忧,未来会是什么样的。那么就着昨天没说完的,我再展开说一说。 昨天说到,咱们粮不够,山下一旦开始逼得流民四起,咱们就会下山,去想办法活下来。 但怎么活下来,那是有讲究的。 跟寻常流民、官军一样,过境就跟匪徒、草寇一样掠地,毁坏村庄,导致与我们一样困顿的普通老百姓,也难有活路,更是可耻的。 大家都是受过苦难的人,更要有这点意识。 虽然破坏很爽,能发泄你们心中郁结,但我的看法从来是,将刀往欺负我们的混蛋头上砍去! 谁压迫我们!我们就宰了谁!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至于那些百姓,跟他们说,让他们跟着我们干,不愿意也不逼迫他们。 记住,想要活出个人样,首先你们得是个人,不能变成盲目的野兽。 如果变成了野兽,你们就不可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就不能稳住心神,迎取未来。 而我能做的就是,帮你们了却身后的一切困惑,将你们的后背死死守护。 大道理就说这么多。 你们只需要记住一句话,你把人当人,人就将你当人。如果对方趁你之危害了你,那么之后咱们就报复回去。 他害你受伤,你就杀了他,他害你残疾,你就弄死他全家,他要是背叛了弟兄导致伤亡,那就拿他三族、六族来偿命! 记住,我们杀人,但不滥杀。 我们要理解百姓,大家都当过流民,一路上在各地讨口子,总有心地善良,总有积德行善的人。 但也有为非作歹,害人性命的。 那么,记住三句话: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伤人抵罪。 我们只是为了求活,不是为了害人。 将真正害人的混蛋杀光了!世道也就安稳了!” 王三朗朗言尽,众人皆肃穆。 “仁义在心!王道在行!”王三捶了捶自己的胸口,“我等乞活求生,日后有机会,当为天地立命,为苍生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不管你们听不听得懂,都尝试去理解你们希望看到的未来。 老婆孩子热炕头,吃饱穿暖不挨饿。 这是所有人心中所想,很简单,但有人不给我们这种理想的实现,该怎么做?” 众人胸口似乎堵着,突然之前那个把炭,声嘶力竭的喊:“杀!!!” “杀!!!” 整个寨子,一瞬间喷涌而出的怒啸,如猛虎、似苍龙,搅得周天寒彻! 看得人热血澎湃。 “好。”王三终于满意的笑了。 教员说的对,动员很重要。 动员起来的士兵,比雇佣与强征,更有动力,更有气魄。 “那么,素心素位,推己及人。我的要求不高,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一切缴获归公分配。 当然,为了能让你们参与进来分配,接下来,我需要你们推选出参与辑录分配的观察员。 每个小旗,一个观察员。 观察员每三个月进行一次推选,采用不记名投票,之后我会给你们方案。 选好各自的职能,将自己置于合适的位置上。 记住,我们虽然沿用了明朝的卫所军职称呼,但军职只能用在战争中。 在休息的时候,大家伙要各司其职,要给自己找到更多的任务方向。 我们,要活得像人,首先就得把自己当人! 观察员只是负责辑录小旗内的缴获和及时制止侵害无辜民众的人。 你们可以理解为,观察员类似于军中的军法官,但不同的是,观察员及时制止和上报,你们做出的出格事情,会降低惩罚。 如果被军法官发现,那就是要命的。 我们现在只有四条军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伤人抵罪以及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一切缴获归公分配。 犯了以上任意一条,观察员制止并上报:初犯鞭十、再犯脊杖二十、三犯斩首示众。 否则,一旦被军法官发现,立斩不饶。 好,丑话说完了。大家训练,如果自诩做不到这些的,今晚可以自行离开。 我不拦着。” 王三转身下台,召集王梁他们,让他们去将观察员的不记名推选方法教下去。 结果他才说完,就看到了等待了一阵的贺童生。 “先生可是有事?”王三笑吟吟的看着贺童生,这可是现在唯一能写会算的人,他尊重得紧。 “王三爷。”贺童生行礼之后才说,“此来,是建议。名不正,则言不顺。乞活只是一时的,因此得早做打算。” 王三看他来建议了,先是一愣,接着大喜过望:“好好好!贺先生胸有韬略,愿意为了区区在下查缺补漏,实在太好了!正好,咱有点想法不知可行与否,拜望指点一二。” “不敢,不敢!”贺童生看王三这么给面,也开心笑着,谦虚过后,便随王三交谈。 第31章 书生气的做法 走入王三的帐篷。 贺童生已经不是第一次进来了,但每次看一下,还是能感觉到王三究竟在干什么。 “坐。”王三看了一眼挂满地图的屏风,将他推到后方,然后坐上主位。 贺童生落座王三面前,等王三坐好,茶水都上来了,这才清了清嗓子说:“昨日在下本来寻三爷,结果听到了您与路娘子的对话。虽于礼而言,不妥。但还是恳请三爷宽恕。” “性命攸关,人之常情。”王三并不在意,被听到就被听到了。 “三爷仁德,心若鸿鹄,自有壮志。但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 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贺童生神情严肃的看着王三,“三爷曾言,谁有地,那就收谁的粮。 此言,暂不可言称,而应收敛。 先行替天行道之言,于外,于内,皆有转圜余地,方可安成。” 贺童生知道王三肯定会造反,因为山下已经快爆了也是事实。 但贺童生希望王三能先“替天行道”,而不是直截了当的对外宣布,推翻大明跟对付地主。 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十里八乡,极大可能出重兵先把他弄死。 须知,历代的规矩就是,有些看起来威胁统治的力量可以不打,但你称帝我就会先弄死你。 这就是为什么朱元璋在明末的时候,都可以选择接受元朝的吴王册封,而不轻易自己称帝。 反而是北方的韩宋势力,优先被元朝疯狂打击。 就是因为韩宋势力称帝了,成为十里八乡所有义军的核心,打掉韩宋政权,就等于打掉蛇头,剩下的地方,也可以通过招安收买来解决问题。 所以,贺童生作为本地的文人,他虽然不迂腐,但还是更习惯在这套规则做事。 王三含笑:“这是自然,先生与我所想,不谋而合。如今朝堂混沌,阉党篡权,地方百姓流离,无不惨惨戚戚,替天行道正当时。” “三爷有计较,也最好不过。 但同州非善地,临近西安,北接延安,有秦王等诸藩卫队,跟延绥将门家丁,再不济,也不是寻常义军可以接洽。 若欲成事,须去他地。 而商洛道难,需要走渭南之地渡河,容易直面西安府兵马。 因此,三爷需要盟友。” 贺童生并没有遮遮掩掩给出一堆的计谋来,在他看来,现在他跟王三已经拴上了。 家人的安全,尽在接下来的王三举止之中,因此他必须思考出有利的走向。 “这盟友何处?”王三好奇的问贺童生,其实他也想知道这时代的人怎么想的。 贺童生胡须微微颤抖一下,嘴唇蠕动道:“三处。宜川、洛川、安塞。” 王三眼瞳一抖,然后看向贺童生:“何解?” “往年同州旱,此三地也难逃旱情。并且洛川与澄城都在北洛河上,若是有需要,北上可直抵城下。 拿下洛川,可逼延安,控宜川。 延安城北的安塞,拥有海量的军户,如果我们在延安鼓噪,安塞军户只怕也会群起响应。 届时,延绥诸塞要,迭起逃军万余,绝对不是问题。 等有了安塞等要略之地的军户响应,我们再往东,汇合控制宜川,届时再往东,就是山西地界。 进入山西之后,只要不是进入太原地界,基本上就不成问题,山西官军,也不会太过追击。 到时候,借由山西转道,或者躲入汾州府群山,均可寻一生路。” “怎么只有躲?”王三难得露出了不满的神情。 贺童生只是笑笑不说话,之所以一直说躲的问题,就是因为王三表现出来的模样,并没有一个太过进取的表现。 更多则是瞻前顾后。 如果王三真的铁了心要搞造反,那么进入吕梁山只是转进,如果准备受招安或者当山大王,那么进入吕梁山就别出来好了。 反正太原府下属诸卫也懒得对吕梁山里的土匪下手,你安心混你的山大王,别胡乱劫掠就成。 这都是默契。 总之,看到了王三的不满,贺童生这才说道:“如今三爷虽有心,却没力,山西乃九边之一,战力凛然,此时并不是对手。 最好还是借由汾、黄转进,但吕梁的山里,不能两眼一抹黑。 若三爷起事了,最好还是开始暗中派遣人手,去打探吕梁山里里外外的情况,以备不时之需。” 王三笑笑不说话。 显然,眼前这个贺童生和自己一样,想得多,做得少。 跟真正的谋士比起来,还是有所欠缺。 他才多少人,下边这群人是为了吃的才跟他混的,除了王家十五人勉强算是心腹之外,剩下更多是合作关系。 要是自己接下来弄不到食物,这群人立刻就会背弃他。 根本不用想的事情,贺童生居然以为现在下边嚷嚷着仁义,就能真的跟王三推心置腹一样。 他们是农民,不是士,没有士为知己者死的那种壮烈感。 不过没事,现在王三是主导者,拥有更多后世的历史走向,算是外挂。 接下来让贺童生在建议中学习就是,实在不行,让他去当二线的后勤书吏,这也是自己一开始找他来的目的。 “先生所言极是,但眼下还是保民为先。澄城县灾荒愈演愈烈,知县张斗耀纵容催征的同时,还派人奏报西安府蠲免夏秋赋税,可真实情况却是遭灾的还被催征,这已经不是天灾了,而是人祸。 那么,当斩张斗耀,替天行道,以儆效尤。” 王三很轻易的就判处了张斗耀死刑。 他必须死,不然下边不会彻底被调动起来。 “然也!”贺童生也赞许。 他虽然是读书人,但并没有功名,别看王三很尊敬他,但其实童生的社会地位并不高。 所谓童生不过秀才门,连自称读书人的资格都没有。 见到知县该跪还得跪,张斗耀也不是他的“老师”,所以更没有任何师生之情在。 因此,张斗耀做了这么多,连平日里最听县衙话的人都忍不住愤怒,认可王三的话,可见张斗耀这个知县多废物! “替天行道正是此时!”贺童生拱手道,“但正名号仍然需要探讨,必须响当当。” 王三一听,便跟贺童生探讨起来。 边上的路青禾看着两个书卷气浓厚的家伙,居然扯了这么多,只为了探讨旗号,也是不由得无语。 真的能成吗?就靠他们这两个还有道德感的家伙? 这一路流亡,路青禾可不信道德能当饭吃。 不过还好,王三不成,还有王二这个好汉,他比王三的更符合大明末年的社会形态。 而且王三还得听王二的话,那么有王二把着方向,问题应该不大。 第32章 军号:大同 王三跟贺童生之间的交流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之后王三为了让自己有更多的时间腾出来,于是开始让贺童生帮忙调整后勤的方方面面。 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穿着。 整军是个技术活,一样的装束,最能快速拉近彼此的关系。 而王三的动员,只是开始,之后还需要不断的深化迭代,最好是能做到充分调动人的主观能动性。 这个就是需要各种因素的叠加。 不论物质还是信仰。 这方面王三是有的,学了屠龙术十几年了,他再不懂,也会背。 否则,他怎么可能高考的时候,靠着文科考上一本呢? 至于穿越前能带给王三的最大优势,应该只是外来务工子女的颠沛流离了吧。 以至于,王三对于土地并没有太多留恋,但对于这个时代的情况来说,这反而是劣势。 所以他需要本地人来帮忙补充。 贺童生就是这个支点。 通过跟贺童生的在衣装设计的交流中,王三充分了解了贺童生对于土地和清廉官员的渴望。 不管贺童生读了多久的书,但他透露给王三的感觉,还是希望能成为特权阶级。 只是,多年浮沉与打击,让贺童生只能醉心于家产的运营。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贺童生并没有强势的父母或者亲戚。 童生,几乎是他最后的节点,他在府试的时候,死活过不去最后一关。 而与他同年的那些士绅子弟,却轻轻松松就过去了,成为了秀才。 至于怎么过去的,不就是银子吗? 钱给够,你就有机会成为世宦。 整个大明的人才选拔机制,早就变了。 所以,贺童生更多几分怨懑,也只能认命。 在他父母去世之后,他只能充当顶梁柱,开始顾着家里。 但生意做不成,他只会读书,和搞人情世故。 最后只能呆在长润里,帮着本地或明或暗的层级,充当里长和各地士绅之间的掮客。 赚点糊口钱。 但王三就是看中了他本地地头蛇的身份,以及在本地长时间的阅历。 这都是初期发展的宝贵福利。 总之,就在王三和贺童生初步完成旗号的商讨跟设计的时候。 约定好的登记造册时间好了。 王三再一次站在台上。 众人尽皆肃穆神情。 这数日的操练、小旗内部的商讨,也渐渐让大家都明晰了处境跟心思。 下山逃离? 灾荒盈野,饿殍遍地,根本找不到吃的了。 下山,也是死。 那么,既然造反也是死,好歹得跟对人不是? 王三至少能保证他们数个月的安歇。 几个月后,卖命与否,都无所谓,只要能吃饱就行。 于是,无一人离开。 四百多人全在,王三巡视一圈,终于满意道:“很好!既然都愿意留下,那么我希望大家都记住接下来的事情。 军规依旧是那么四条。 不记名投票的方式这几日也已经给你们了。 登记完小旗的数量之后,我会跟贺生一起,去做投选的登记,到时候你们将票统一交给我,我将观察员选出来。 那么,全军划成八个总旗。 一个总旗,叫做警卫总旗,由王信统帅,曹马作为副手,叫做副总旗。” 王三跟贺童生讨论了一下,由于现在人数有限,但鉴于接下来马上要趁乱举事,到时候肯定得想办法收编、扩编。 那么到时候怎么解决扩编的新老关系整顿,来确保义军都会面临的如臂指使问题不会轻易爆发在军中,王三和贺童生还是决定,通过安排副职的方法,在必要的时候,将副官调半级的方式,快速完成新老衔接。 而观察员的设计,能作为小旗的制约,形成第二条沟通渠道,方便王三未来通过设立百户所的观察使,来帮助百户完成对总旗内部的山头问题进行针对。 只能说文人治军,最欢搞这些弯弯道道。 至于效果如何,再说吧。 现在王三将席禾、弓二以及几个王家人算上,整编了八个总旗,再把一些乡党、以及提前加入王三左右的。 比如曹马、曹牛、把炭,以及后续带着二十多号人投奔他剧老根,全部设为副总旗。 这么操作,大家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王三是老板,给粮食的,创业初期先给自家人安排正职用来让王三安心,大家都能接受。 “接下来,我们就叫大同军!” 王三颇为得意的说道:“咱们是替天行道的大同军,跟大同府的那个大同军不一样,咱们大同军是遵循圣贤教诲的!如今民不聊生,官逼民反,士绅横行,鱼肉乡里。 这种混账的贪官污吏,衣冠禽兽,都要灭个干干净净!这样,才有大同!才能让咱们每个人都吃饱,都穿衣,让子孙都能有更好的生活! 不管你们信不信!嚯出命!我都要实现! 当然,最先要做的,就是解决咱们饿肚子的问题! 我这个人,口号会喊,但从来不会不切实际! 接下来,按照之前的给的旗号,编入各个总旗麾下。 编号方式为:第1总旗、第101小旗的叫法。 比如第101小旗的意思,就是第一总旗下属第一小旗。 第203小旗的意思,就是第二总旗下属第三小旗的意思。 总之,在咱们大同军,不搞那些乌七八糟的名号,那玩意儿对咱们没用! 咱们来自天南地北,都是逃难的人,越是这种的时候,越是要万众一心,不能搞山头,不能胡乱搞乡党包庇。 我说过,我们的缴获,必须统一归公再分配! 既然是再分配,就必须杜绝小团队!大家都是逃难的人,很难相信身边的其他村、其他乡的弟兄,更不要说相信其他县。 所以,从现在开始!咱们要解决这个问题!要让大家伙都能安心将后背,交给自家其他兄弟! 未来,我会对所有旗号下属的旗兵进行一轮大规模的抽签调整! 大家,都好好熟悉彼此。 趁着现在我们还有时间!” 王三是个喜欢将丑话说前头的人,当然也是因为现在的时间足够。 所以,大家也没多少抵触。 毕竟王三是头,他给粮保大家性命安危,他就是对的! “那么,解散,我会前往第101小旗开始登记造册,和宣布小旗内的观察员。” 第33章 思想工作 第101小旗。 小旗是陈耳朵,白水县人,跟王三算是同乡。 “三爷。”看到王三,陈耳朵他们小旗上下所有人,都露出了笑容。 他们是今年开春逃亡来的白水县农民,都是王三的乡人。 这也是这个时代的必然,毕竟农民们其实一辈子就待在县内晃悠,要不是天灾人祸,谁也不愿意背井离乡。 “好,都坐。”王三示意了一下,拿着笔开始登记造册,一共是三本册。 一本是王三这里的花名册,会写上模样,家乡,可能活着的亲眷。 一本是总旗王信的花名册,会留下大片空白,未来随时可以补充新的兵员号。 最后一本则是交给陈耳朵的更详细的册子,会有单独的兵号编码 。 比如“”就是陈耳朵的兵号编码。 101是小旗编号,001是陈耳朵作为这个小旗第一个兵。 其他人顺序排下,未来如果有人战死,直接在这个旗号下属的花名册上增补,一直到999号满。 当然,这种编号,未来随时可能废止,但王三还是对他们说:“记住你们的兵号。未来我们有钱了,我给你们安排好新军服,然后再把兵号绣上去。这样,我这里、总旗、小旗各有一本花名册。 总有一天,只要咱还有一个袍泽活着,一定将你们送回乡里,落叶归根! 这是我的宣誓与承诺。” 王三捶了捶胸口,眼神坚毅。 一诺千金,信诺然矣,大丈夫哉! 贺童生十分感慨王三,有些人,总是能无时无刻不展露自己的人格魅力。 不管王三是装也好,是戏也罢,只要能在最后兑现承诺,一辈子被骂伪君子又如何? 此时,就是众人心中,最好的追随对象! 陈耳朵他们握着王三的手,重重应着:“三爷仁义无双,我们信!” “对!我们信!” 到底还是乡人,王三三言两句,加之这段时间王三的举止,征服他们迅速无比。 王三也笑了笑,然后帮着他们选出了观察员,为号,一个十三岁的小子——白沉水。 当然,王三看着他瘦弱的身材,也不无感慨陈耳朵他们还是顾念乡亲的。 选这小子当观察员,也是为了让这个小子接下来的生活,能更加顺遂:“接下来,观察员会单独在晚上开课,教会给你们一些简单的记账,以及承接生活费的分配。 至于生活费是什么,你们可以简单理解为,军饷的一部分,但不是军饷。 因为现在,我开不起军饷。但能想办法多给你们弄来些米面和一些补贴,让你们也可以出去花花钱,不至于彻底穷困潦倒到去抢小老百姓。 所以记账观察员得会。毕竟这些补贴,是分给旗的,可能多,可能少,怎么分你们商量着来。 均分或者其他,主动权交给你们。 原则上,我不会干涉。” 王三说完,再看陈耳朵说:“你是小旗,是领头的。大家一路颠沛,也饱受了那些天杀的贪官污吏,地主劣绅的欺压。 越是这样,越不能变成那样的人! 我们得反复去说,反复跟弟兄们做工作,尤其是思想上。 我们起兵,除了乞活,更要帮助更多与我们一样遭受苦难的人! 我们的任务是神圣的!我们是替老天爷行道! 皇帝不敢杀的恶臣,我们来!官吏不敢灭的老爷,我们来!地痞混账为非作歹,我们更要处理他们! 记住,我们是正义的!在剿灭他们的过程中,我们或许会死,但想想,想想未来。子孙后代替我们收容尸身,县里写下我们的名字。 然后告诉万世后人说。看,这是我们的先人。 没有他们的牺牲,就没有我们的美好生活。” 王三语气激昂,热情高涨:“如果,我们还再跟以前一样,击败劣绅,最后跟劣绅合流,成为劣绅,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哪怕将来成为新的王侯!也要时刻记住不能同流合污,否则胜利的果实早晚会被旧党窃取。 万一某一天,你们的子孙犯事被贬了,又活在这些劣绅治下,那不就又跟现在一样,被逼得走投无路,跑得慢的饿死,跑得快的只能提着脑袋当匪徒? 咱们早晚会被官府打成匪徒,早晚会被盯上脑袋,因为对于那些募兵来说,咱们的脑袋,都是军功!都是赏银! 但他们也跟咱们一样,都是走投无路的人。 自宋后,就有好男不当兵的说法,不就是被这些将门、军官、士绅霍霍成这样? 但凡有活路,就不会去当募兵,更不会当反贼。 不过,苦命归苦命,我们可以不随意杀降,但也不会随意的放任他们。 兵过如篦,祸害千里的印象,必须从我们开始瓦解。 这就是为什么,我一定要纠正军纪的原因。 正义之师,从来是相对的! 当他们掠夺百姓,造成更大流亡的时候了,我们不拿百姓一针一线与之对比,那么百姓就会自发站在我们这边。 你们想一下,闭上眼想一下,当我们在第二次被劫掠的村落,击败了朝廷的募兵。 他们对比我们和他们发现,原来我们才是正义的,那么他们会怎么做? 会不会箪食壶浆,会不会有家中被霍霍得仅剩一人的壮丁投奔,扛上武器,帮着我们去打敌人。 甚至我们需要运输粮草的时候,他们都会出动自己的力量,帮我们运输呢?” 王三一边引导着他们,一边说着美好的景象。 就连贺童生都忍不住感慨道:“如此王师,今世可见?” “怎么没有?我们就能做到!”王三理想的昂首,声音高涨,澎湃万分,“我相信你们。陈耳朵、白沉水……我相信你们!或许这个过程会很痛苦,但再痛苦,能跟我们沿街乞讨,饿得肚子刮刮疼那么痛苦吗? 会跟我们跟行尸走肉一样痛苦吗? 会吗?” “不会!!!”陈耳朵他们几乎齐声,真正的苦是什么样的,他们已经经历过了! 再苦,能有现在苦? “对!就是这样的!再苦!也不如饿肚子苦!再苦,也不如走投无路苦!”王三渐渐沉下声音,显得沙哑道:“现在已经这么苦了!未来再差能差到哪里去?所以,将这个扯淡的大明朝扭转!变成我们理想的世界! 都是乡人,我也不骗你们。 我如果有朝一日能成功,我一定摊丁入亩,谁他娘的有地,老子收谁的税!丁税什么的,不收了!” “三爷说得对!谁他娘的有地!就收谁的税!” 兀的,身后一片雷动欢腾。 王三这才发现,身后已经站了很多人,刚才王三跟陈耳朵的思想工作,他们其实都听到了。 “好!不仅是谁他娘的有地收谁的税!老子还要将该死的户籍制度推翻!往后,什么狗屁军户的儿子只能当军、什么乐户的儿子只当妓,乱七八糟的下九流分化,统统推翻! 只要父祖三代没有犯罪,统统能读书!统统能经商!统统能当官! 吏员也他娘不是世袭的!咱们来个官吏一体化!往后考中秀才了,就能从吏员开始当!管他什么举人、进士,全部打成学历,有没有都一样,都从吏员开始当! 想当官,得干事! 当官不为民做主的,都他娘的赶去卖屁股!” “哈哈哈!”人群笑飞了,“没错!当官不为民主,都他娘的回去卖屁股!” 贺童生也忍不住想象这样的世界了! 如果,官吏一体化了,那他是不是也能侥幸中个秀才,靠着自己的努力成为委任一方的好官? 王三继续做着工作,继续忙着登记,嘴唇都说秃噜皮了,他是更加满意了几分。 未来能做到什么程度?他也不知道。 但理想的种子,总得播种下去。 现在已经够惨了,未来再怎么样,也是上扬的! 这就是基于现实的话。 第34章 山下持续发酵中 王三正在给每个军小旗反复去说,反复去做思想工作,在他们的脑海深处,先种下种子。 至于他们信多少,就是看王三接下来能弄到多少粮食了。 只要后勤足够稳定,他们自然而然就能渐渐有更多的理想主义色彩。 或许,大家心里都想当老爷。 不过,老爷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因为你前面的其他老爷们,是不会容许这么多泥腿子翻身的。 要是你们都翻身了,他们去压榨谁?他们怎么当老爷? 因此,王三更进一步将士绅老爷们,打成败类,百姓无辜,士绅该杀,这就是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政治工作。 而山下,王二与种光道弄了几天,接着种光道用会社的名义,借来了一笔银子,先搪塞一下韦家公子。 有种光道出面,韦家公子又看了一下银子,本钱是肯定收回来了。 那么后续的利钱,就给他们拖,毕竟王二与种光道给的理由也很充分。 那些老爷们准备折腾一波大的,粮价还能再涨,所以他们想捂一段时间。如此粮食一时半刻肯定不会卖出去,到时候银子就算弄不回来,粮食也跑不了,甚至种光道还准备多筹一些。 韦家公子盘算好了,笑吟吟的说:“我再给你们一百石,不过是陈麦。” 权当五公子冒着风险,给我们担待的恩钱!” 这个五公子一听,眼中滴溜溜转了两圈,旋即露出轻蔑道:“怎么才三成?” “这……”种光道一看这人嘴脸,面色一紧,然后故作为难的说,“咱小本生意,得给您兜底的钱,所以再给利……” “五成,我可以少收你们的保钱。” 韦五公子一声出,顿时让种光道肉疼得龇牙咧嘴:“那还是算了……” “咳咳。”王二适时轻咳打断,然后神情严肃的看向韦五公子,“公子何不再大胆些,反正粮食就放在会社,咱们各出一批人看管。 这样一来,会社给您乔路,不管卖多少,都给您刚才谈下来的溢价底钱,多出来的收益,还是三七分,但五公子您拿七成,我们会社三成,但打点路上的人,还是我们出。 不过,粮可能得多些,三五百石,我们东面来的张老爷,还是轻易能吃下的。” “这……”韦五公子觑了一眼王二的信誓旦旦,主要是他听到了王二嘴里说的张老爷。 能是哪个张老爷? 必然是张斗耀和他的家人。 如果自己能再更进一步的坑他们知县一笔,想来自己在家中也能更受到重用。 最最重要的就是,粮食也会放在眼皮子底下,自己也出人看顾,王二他们,也不可能翻起浪来。 一念及此,韦五公子这才笑道:“我回去看看,你们抓紧瞧好。” “诶!那等您将粮送来,咱再定后续……” “去!五爷我没这个空闲!现在签押,粮肯定运来,这点你放心。” 韦五公子跟种光道弄了一个三百石的契约,然后回去筹备了。 等送走了韦五公子,种光道回来寻王二,看到王二在看契书,呵呵笑道:“这就上当了,咱们可以不用那么担心粮食的问题了。王三那个小子,摊子扯太大了,四百号人,都快赶得上一个千户了。” 明末因为空饷的缘故,四百多人,基本就是一个千户的真实数据。 所以说王三手中捏着一个千户,也不为过。 王二听罢放下契约说:“接下来,怎么挑起民愤?咱们必须提前准备,不然光是手中这张契约,足够咱们全部一起下地狱了。” “这简单,记得郑彦夫吗?” 种光道意有所指的努努嘴。 王二颔首,郑彦夫,居于澄城县内东南方向,是一个自耕农。 他家的地,靠近县城的水田,家宅也在城内。 可以说,家财绝对不少。 不过他脾气暴躁,表面上看很爽利,但其实跟他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他并不是爽快的人,相反是个喜欢被吹捧的家伙。 只要你吹捧他,他一高兴,吃吃喝喝就拿来。 原本家中二十几亩的水田,愣是被他败得只剩下三亩多。 这种人,说白了脑袋缺根筋,但狐朋狗友一堆,只需推一把,他就能为他们所用。 “我安排了张麻子,去郑彦夫家附近踩点了,他家储的银钱不多了,前几日居然还拿了不少救他的狐朋狗友,却没有考虑自己的。 不过他家的地,可是水田。去年种下的宿麦,马上就可以收了。 今年普遍遭灾,他却没有事,地里的粮食他正守着。 接下来,只需要让张麻子推一把张班头,这三亩水田如果能入张班头的口袋,我想张班头也会乐意去逼税。 你要知道,光是现在的粮价,如果不用点手段,郑彦夫肯定不会离开田。 只要将他支走,让那些流民去收掉他地里的麦子,张班头听到消息,必然去抓郑彦夫要地。 到时候咱们再安排几个人去鼓噪,郑彦夫必然第一个躁动起来。 他一动,城内一乱,咱们机会就来了!” 种光道说着,王二并没有太多表情,他不是王三,没有那么多理想,那么多规矩。 而且,郑彦夫跟会社,并不是一路人,甚至是会社进入县城发展势力的拦路虎。 毕竟郑彦夫之前有家私,累积了一伙人,他们就全靠城内的保护费生活,根本不可能让王二、种光道的会社进入县里发展。 而且郑彦夫还有一层身份,那就是县里黄老爷的外甥。 黄老爷虽然不如杜老爷、韦老爷他们凌厉,但祖上还是出过进士的。 杜老爷、韦老爷只是举人,比黄老爷那就差点意思了。 说白了,县城内,三分之一的势力,是人家黄老爷的。 外甥郑彦夫虽然不当用,败家,但至少在澄城县的地头上,还能控制一定量的地痞,也是地头蛇呢! 黄老爷不好干的脏事,也都是郑彦夫去做。 “那就这么办。张麻子得好好利用。”王二神情一肃,张麻子跟张班头以及张斗耀都是山西人,说白了他们是一系的。 大家都想在灾荒的澄城县里大肆搜刮,然后瓦解敌对的旧势力,换上自己的新势力。 张班头可不想回去山西蒲州老家,因为那边大族更多,还有晋商这一层关系在,日子更难过,不如趁着张斗耀还在这里当知县,尽快筹集到银钱、人手、弄到田地来当一个新老爷。 这种腾笼换鸟的操作,最适合灾荒年景运作了。 但打击的对象,也得有选择,郑彦夫抗税,那一动手,黄老爷能不帮衬一下自己的外甥吗? 到时候,张知县还能趁机敲打一下黄老爷,彻底将澄城县控制下来。 这就是基于各方错综复杂的关系,被种光道发现的破局之法。 至于效果嘛!不能说是没有效果,而是大大的有效果! 因为当天下午,张班头来找王二,让他探听一下郑彦夫的消息。 这都不用王二、种光道去推波助澜了,局中的棋子,自己就跳来了。 可见,水田,令人眼馋。 于是,王二出面,跟张班头出了这个主意,祸祸掉郑彦夫的粮,让他交不起税,还能顺道安抚一下靠近东南角的流民。 如果郑彦夫带着兄弟去打流民,那闹大了,也是郑彦夫挨打,他张班头横竖都不亏。 “好好好!”张班头一听,计划不错,可行性极高,赞许一句就走了。 “所以,他也上当了?” 种光道得知了张班头离开时的嘴脸,也不由得呵呵两声:“得,都上当了!” 第35章 张班头的妙计 种光道的安排紧锣密鼓。 时间一点点推移。 六月中旬。 朝堂波云诡谲,天启皇帝病重的消息,还是传到了陕西。 看完了塘报,知县张斗耀也有点紧张。 现在皇帝病重,天下大权尽在阉党独揽之中,他们的权势日益炽热,越发不能得罪。 还是得赶紧打点。 想到这里,张斗耀让人招来了张班头。 “十二叔,您找我?”张班头小心翼翼的给张斗耀行礼。 “嗯,催缴得怎么样了?” 张班头一听这茬,冷汗一唰的一下就下来了,嗫嚅的说:“出了城,唯一能上来税地方,也就只剩下长润里,北方的王官乡、东面的其他地方,都是士绅的地盘,咱……” 张斗耀垂眸,张班头察言观色时,瞬间意识到了危机,只能低着头,颤颤巍巍:“其实还有一个地方可以收。十二叔也知道,城里的黄家。他们在临近城口的水田,马上丰收……如果能从他们手中弄到税来,想来也不会刺激到其他举人。” 张斗耀手指敲击着桌面:“你可知,这黄家人,非比寻常。” “十二叔宽心,黄家人再非比寻常,现在都天启年了。他家是永乐年的贴榜进士,直到现在都混不出名堂来,家中只有一个秀才撑着,明显就是家道中落,还自鸣得意,得罪他,也比得罪那些控制着乡土的人,更加安稳。 不过,咱们肯定不能直接去。 这个黄老爷家有个外甥,叫做郑彦夫,为人混账,祸乱一地,并且还控制了城内数条街巷的保钱。 一来一去,三百两银子都进了黄家手中。” “三百!”张斗耀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可有主意了?” “有的!城外流民不少,只需要引导得当,祸祸郑彦夫那几亩水田,咱就能直接拿他上税。黄老爷为了颜面,多少也得替郑彦夫收尾。 不过,郑彦夫是个顽劣的,只需要再安排人刺激郑彦夫一下,只要郑彦夫嚷嚷抗税,这个黄老爷再有能耐,也得割肉!” “嗯……不错!不错!”张斗耀一听,乐了! 端得是好计。 直到现在,张斗耀还不觉得抗税搞事,能闹多大。 毕竟城内差役、班头,都是张家的人。 大明朝的名头还能用的,只要郑彦夫抗税,那后续就轻松了。 “去吧,尽快把事情办下来。” “诶!”张班头施施然告退。 很快出了后衙,来到前堂。 “阿兄。”张麻子过来见张班头,看他劫后余生的模样,不由得好奇道,“可是老爷交代了什么任务?” 张班头一听,满意的拍了拍这小子的肩膀道:“还好刚才你小子刚才提的建议不错,不然刚才铁定少不了一顿批。” “哪里哪里,全是仰赖阿兄机智。”张麻子不敢居功。 “行了,你的想法不错,就按照你的方法来,我去催税,你暗中安排一二,千万别被发现端倪。事成之后,水田给你划一亩。” “诶!”张麻子兴奋万分,水田诶!稳当的财富! 张班头看他飘飘然走了,招呼手下,直接去郑彦夫的家门。 郑彦夫家里好些汉子,听到梆子声和水火棍敲击地面声音,就跟老鼠见到了猫似,惊得慌,乱了跑,想要躲藏。 正笑嘻嘻的郑彦夫兴致被搅,怒不可遏的走出来:“嚯!我当是谁,这不是张大履?你一个大脚穿鞋的,在我这里闹甚?” “好你个郑彦夫,怎么说话的?” “就是!当心叉你下牢里!” 郑彦夫看着张班头身边的哼哈二将,也不恼,只是不屑的看向张班头:“少废话!有事说事!没事滚蛋!穿着皂袍就把自己当老爷了?鸟你?” “少废话,我今儿个来给你最后提个醒,税七月之前必须上齐,不然你知道后果!” 张班头冷冷盯着他:“可别抬什么黄老爷出来,朝廷要的税,黄老爷来了,也保不住你!要么,你将地卖了,要么就上税!敢逃了税,爷爷抓你枷锁游街,就是黄老爷来了,也保不住你!” 郑彦夫微微皱眉,看张班头这么认真态度,他也意识到了什么。 接着呵呵笑道:“那成啊,反正还有时间,等老子收了粮,到时候再赏你点!行了,滚!别杵着,令人厌烦。” “哼!”张班头让人丢给他一张文书,让他签押,约定好七月前上税,不然到时候肯定来拿人。 “麻烦!”郑彦夫签押之后,赶走了人。 “这个姓郑的!早晚要他好看!” “就是!” 张班头看着手下人打抱不平,呵呵轻笑。 就这几天而已,弄死了郑彦夫,他这座宅子和水田,也都是咱的了! 而郑彦夫这里,众人看他这模样,也没不知道说啥。 但郑彦夫却不以为然,上税本身就是博弈,张班头代表了知县,现在知县不管什么原因,都这么直截了当的要求自己交税,必然是出了大事。 自己不缴也不成了,就算跟舅舅说了也没用,因为自己才几亩地,只需要几个钱而已,这点钱都不给只会显得黄老爷小题大做。 权当花钱消灾了。 郑彦夫并不知道,其实他已经被盯上了。 就这么几日,他们开始往地里去。 开始守着地,防止被流民偷了谷子。 毕竟流民都快饿疯了,要不是太靠近城门,他们早就动手了。 于是,又过了几天,七月初。 靠着河道的水田,这会儿基本上泛黄了。 虽然不如往昔穗满,哪怕是水田,也减产了两三成之多。 不过,郑彦夫就开心了很多。 因为今天他去问了一下黄家的粮行,今岁一石八两白银! 区区一两左右的税,他完全可以给得起,还能因为这一次的涨价,轻轻松松从附近买来不少水浇地。 毕竟水浇地现在不值钱了,张知县逼税,闹得下下边百姓都上税不了,只能跑路,或者自愿买地给老爷当佃户。 自己想要发家,就靠这一次了! 郑彦夫今天又巡视了一下田地,突然有人匆匆跑来:“阿兄,姓张的闯了你的屋,拿了马二,真要提他出去游街,说他拒缴赋税……” 第36章 推手(上) “走!”郑彦夫一听,脸色都变了,心骂张班头是疯了不成? 居然敢闯他家直接拿人?疯了?! 左右几个跟着他混的兄弟,也跟着一哄而起。 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一双眼睛盯着他们的动向。 趁着郑彦夫走了,这人才慢慢悠悠的走出林子,提着烧鸡和酒,对着看守郑彦夫水田的朋友叫到:“阿七。” 郑阿七一看来人,顿时眼前一亮:“李涛?你怎么来了?” “还能是怎么?我听人说,郑大哥就在这里……诶,人呢?” 李涛故作疑惑的问。 郑阿七本想如实交代,结果一看李涛提着的东西,顿时心动道:“谁忽悠你的?没在没在!不过,你要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衬,我们可以帮你通气嘛!” 几人一看郑阿七的眼色,立刻意会,这烤鸡和酒水的香气,那是老远就嗅到了。 他们赶紧热切拉着李涛坐下。 “行吧,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应该知道,我最近在给韦家五少爷做事,人五少爷想发财,正在到处收散户的粮。这不,我也自告奋勇了一把,想着郑大哥这里有粮,左右哪里不是去?”李涛随口说着,寻了一地落座,再把烤鸡和酒放在脚边。 “嗨呀!我当什么事!正好,咱大哥确实有出售的想法,还没找好下家,你要是真心想要,咱……”郑阿七搓了搓手指。 李涛却不上当,依旧绕着圈道:“那感情好,到时候事成,我肯定好好的请你搓一顿。” “你这……” 郑阿七看他不上当,刚想搪塞,怎料李涛看他着急得抓耳挠腮,暗笑愚蠢。 便假意再道:“不过,既然郑大哥没在,我这烧鸡和好酒可别浪费了,咱吃吧。” “哎呀呀!哈哈!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郑阿七这货一接过烧鸡和酒,毫不客气就开始撕扯和抢酒。 李涛都还没伸手,东西都给他们造得七七八八。 “好酒……就是喝得醉人……嗝——” 郑阿七眼睛眼瞳一缩,整个人打嗝之后,哗的摔在地上。 旁的其他跟着吃吃喝喝的家伙也是如此。 看他们晕死。 李涛嗤笑一声,转到后方,不一会儿,四五十人拿着镰刀,开始在地里抢苗收割。 李涛更是拉着晕死的人,到附近收割完的田间地头。 就在他忙完要走的时候,突然一道人影提着柴刀,将郑阿七捅死。 “嘶……你……”李涛惊骇得额头冷汗直冒。 “是流民杀的。”这人神情淡漠,“与咱们无关。” 李涛只能吞咽下口水,转身欲跑,下一秒被拉住:“上了船,就下不去了,跟我们走吧。” “……” 面对死亡威胁,李涛只能赔笑着跟着离开。 等到城头上的守备发现异样,都是换班的时候,突然看到郑彦夫那几亩地空了。 接着有大量流民跑进来捡麦子,然后有胆大的家伙,浑水摸鱼,破坏起了隔壁黄家以及其他大家族的水田的时候。 这才感觉到不妙,守备带着士兵跑出来驱赶流民。 以至于爆发了一场冲突。 喊杀折腾到黄昏,这才发现郑阿七他们被弄死了。 而城内,对峙了数个小时的张班头。 跟郑彦夫谈好了,这个银钱最后由郑彦夫代还,这才放人走了。 “哥哥!仁义啊!”马二哭得声泪俱下,跪在郑彦夫面前磕头道谢。 “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兄弟!别扯这个!”郑彦夫赶紧搀扶起来,要说左右都是兄弟,玩得到一起,“现在这个姓张的就是个疯狗,早晚弄死他!再忍忍!” “谢哥哥!”马二刚抹了眼泪。 突然,外边一个小兵跑来路过郑彦夫家喊道:“郑哥,不好了!你家和黄老爷家的水田,都被流民祸祸了!” “什么!”屋内众人面面相觑。 “不可能,我让阿七他们守了啊!” “他们五六个,都让流民给攮死了!” “啊?”郑彦夫眉心一蹙,寒毛倒竖。 “快!快出去看看!” 郑彦夫冲了出来,赶到了田头,发现了大量流民正在跟官军厮杀。 显然,有人看到有人抢到粮食,流民们坐不住了。 他们也冲了。 就就想着哪怕薅一绺走也好! 但,郑彦夫却懵了。 “我的收成!我的收成啊!!!” 郑彦夫在尖叫。 “哥哥,阿七他们……” 郑彦夫目光投去,郑阿七他们已经死了。 都被杀了! “都怪那个天杀的张大履,要不是他要抓马二,咱们也不可能没有人来守卫!” “可是咱们欠的税,可都单挂在哥哥身上了,这要是还不起,张大履一定会拿哥哥枷锁游街的!”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吓得众人心慌意乱。 这个时候,一群人出现,为首的赫然是种光道,左侧跟着一个人,赫然是李涛。 “啧,真惨。”种光道露出可惜神情。 而李涛则是惊呼一声:“阿七!” 旋即惊恐、悲戚的跑到棚子下,抱着已经僵硬的尸体,哀嚎道:“怎么回事?这……这是怎么回事?我前几天才见过他啊!” “是……是李涛啊。”有人认出了李涛,“阿七他们被流民害了。” “害了?怎么会?” “就是阿七帮着郑家哥哥守田,可谁料流民跑来就抢……” 种光道走到现场一看,啧啧两声:“抢?不对吧!这地上的分明就是用镰刀收割的,还从容不迫,不紧不慢的。怎么可能是抢呢?” 原本还在压抑暴怒的郑彦夫,瞪大了眼睛蹲下来,伸手一拉麦茬,立刻想到什么。 种光道微微摇头:“我们长润里那边也有流民,他们过境的时候,都是拉扯,连麦根都不可能给你留下,毕竟麦秆再差,收拾一下,也能填充破袄子保暖。实在不行,也能做揉了做草鞋。 指不定他们跑到旁的地方,还能用草鞋换口吃的。 只有真的是来收割的,才会留下麦茬,而不是拔走。” “……” 郑彦夫站起来,神思晃荡,立刻就想到了什么。 现在,所有的证据链,都指向了阴谋! 有人要害他! 第37章 推手(下) 种光道走到他边上幸灾乐祸笑道:“难不成,你是得罪了谁?或者,有人想要折腾你背后的人?” 被这么一点,有人想到了什么:“郑阿七出事前,我们被扯在城内处理马二的事情。姓张的混蛋要拿马二枷锁游街。” “难道……”众人脑瓜子一转,立刻想到了什么。 种光道听着他们的交流,故作恍然:“张班头? 那就难怪了,我近来跟杜二管家喝过酒,倒是听说了一些风声:县太爷手头的银钱不够打点升迁,还缺个几百两银子,但城外的几个老爷,都有自己的坞堡,不好打这个主意。” 郑彦夫看了一眼种光道,再看看他的人,风尘仆仆,跟赶路过来一样,并没有太多麦皮、麦叶缠身,显然不可能下地大规模收割的,所以不是他们。 只有一个可能。 姓张的搞鬼! “走!进城!” “诶!”种光道赶紧站出来,拦阻道,“县衙姓张。你去质问也不见得有结果,甚至可能因此被冲撞下狱。 看在咱们这几年没少交流的份上,我得提醒你一句,可别傻乎乎的去找张知县,他现在钱不够打点上峰,升官受阻,绝对不可能放弃任何压榨银子的机会。 可别到时候你舅家就算想要帮你,被他用你给打成逆党。 所以还是先去问你舅家借点银子,先把这场渡过了再说。 当然,你要是能帮我问问附近还有没有散户的地中有收成,我给杜二管家办事,二管家也是给杜老爷忙,也想多盘点粮回去,到时候我多给你一些跑腿费,让你不至于彻底被困死,如何?” 郑彦夫捏紧了拳头,不得不说,眼前这个家伙说得对,前方明摆着就是陷阱! 张大履这个王八蛋诓他入城对峙,害得郑阿七他们都死了。 这些什么的,都是问题! 种光道也跟他早几年盘过几次道,毕竟会社早些时候也想入城发展,但都被他挡回来了。 两人虽然有冲突,但后来种光道就专心在西边发展,也许久不曾跟他冒犯过,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因此,更没有理由,现在这个节骨眼闹他。 反而是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扯向了张班头和张知县。 “多谢。不过,有些事情,得我们自己解决。劝你也别再来东面了,我都城根下的水田都能被抢,你指望其他村头的?他们都跟着各家老爷混,没散的给你买了。” 郑彦夫也是知道好歹,随口一提,算是还了刚才种光道多提一嘴拦他,让他冷静下来了的恩义。 种光道一看,只能啧啧两声道:“那成吧。李涛走吧,这尸体交给郑老大来收拾,回头你代表会社多送点祭品便是。咱们还有其他活得干,再走几个村,要是真不成,就真的没了。” “是。”李涛终于擦了眼泪,叹息着站起来说,“不过我这阿七兄弟,也不算白死,至少吃了酒。” 郑彦夫看着李涛他们走了。 这才走到了棚下,一下就嗅到了浓浓酒气:“他娘的!” 郑彦夫一拳砸在棚上,难怪郑阿七他们这些拳脚不错的兄弟会被一下攮死,原来是有人下了蒙汗药放倒了他们,才动的手! 可恨! “哥哥,你快看,是桂韵坊的酒坛!” 一听到郑彦夫愤怒,众人立刻就搜罗了一下四周,还真别说,找到了破碎的酒坛底。 拿起来一看,还有印。 郑彦夫二话没说:“进城!去问问看,最近有谁买了他们酒!” 桂韵坊,是韩家的产业,也是个举人老爷的产业,不过不在东城,而是在西城。 郑彦夫只带了三个人,就跟正常逛街一样,趁着即将闭店的时候,找到了桂韵坊的人。 一看是郑彦夫,掌柜的笑道:“这不是郑老大?要什么酒?” “看看这个……” 郑彦夫递过去陶罐底,掌柜一看,啧啧称奇道:“莫不是郑老大想喝雄黄酒了?” “雄黄酒?” “对,这就是咱坊里,今年给明年制备的新雄黄酒坛。毕竟端午都过了,旧的酒坛都用完了。” “那是谁买的雄黄酒,你晓得吗?” “我看看……哟。”掌柜翻了一下账册说,“用新酒坛的买卖,就昨儿个,张班头直接提走的,没给钱的那种。也不算买卖,说是提回去驱蛇。我也没在意,是怎么了?” “好……好……” 郑彦夫压抑着怒火,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接着拍出三钱银子:“给我弄半缸酒,不必太好,送我那。” “嘿嘿,那就多谢郑老大光顾了。”掌柜的兴奋送走了他。 夜色越发深厚,所有人都隐没在阴冷之中,神情中多了几分冷彻。 一张阴谋网兜,笼罩着他们。 日落,酒送来,郑彦夫将自己所有的弟兄都招来一起,一起喝酒,同时也要他们想办法找到更多的证据,顺道去踩点。 随时监督张班头的动作。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必须彻查到底! 众人喝了二两马尿,立刻拍着胸脯表示铁定办到。 然后,第三天。 郑彦夫听到了手下回来的报告说:“路上遇到了衙役葛石,他叫咱们赶紧准备银钱,马上就七月了,拿不出钱,到时候可就要枷锁哥哥你游街了!” 郑彦夫已经麻木了,他一连喝了三天酒,烦心事太多了! 但也恰如种光道所言,这分明就是陷阱,他就算闹起来,自己那个舅舅,也不可能舍了全部家业,然后逼他…… “哥哥!哥哥!不好了!” 又有人冲进来了,还带着李涛过来。 “李涛?” “对!是我!”李涛看了一眼左右,赶紧说,“张麻子去找我们会社,要王二哥哥带着会社的五六十号人,配合张班头来东城! 种家哥哥一出来就让我跑来告诉你,要早做应对,最好是跑去黄家躲起来,不然这事要闹起来,郑老大你就完了!” “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来告诉我?”郑彦夫脸色难看,但更多了几分狐疑。 “还能为啥!拿您三班衙役就够了!还需要我们会社和一百多号差役吗?”李涛焦躁的说,“这分明就是针对黄老爷去的!三四百号人一围黄家,双方一打起来,我们会社肯定首当其冲。 越是这个时候,越混乱!到时候会社兄弟要死很多人的,您能不打这仗,咱们也就能心安!” 李涛这话一出,郑彦夫信了七成,接着呼出一口浊气:“娘希匹的!还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 “哥哥!我刚刚看到,张班头带着衙役差役绕着黄老爷家走了一圈,浩浩荡荡的。”有人这个时候来报。 第38章 乱起 郑彦夫彻底信了,一点活路都不给他了啊! “哥哥!弄死那个张大履!” “没错!敢害了咱们的弟兄……” “走!”郑彦夫根本没有犹豫,抄起院中的棍棒,十几号人呼朋引伴,从街头巷尾摇来不少不明就里的人。 郑彦夫终究是东城一霸,淫威之下,除了附羽之人,还有一些乡亲少年,他们只觉得斗殴热血,可不会有太多善恶观念。 于是,就在这群人的呼喝之中,人群一下多了,足有百十人。 黄宅外,张班头刚刚郁闷的跟门子交涉完:“不是说有窃贼闯宅吗?怎的现在又熄了?” “说不定,坏了黄家小姐的身,这才……” 有人嘀咕,四五个坏笑起来。 张班头也听到了,也觉得在理,但其实黄家门子也懵,谁报的案?他怎么不知道? “嗯?郑彦夫,来得正好,咱们谈一下税什么时候交?你也卖了你的麦子了吧?该给了吧。” 张班头又看到了郑彦夫,看他这么多人跟着,也没觉得有问题,毕竟黄家遭了贼,他郑彦夫说不定也收到了消息,准备回来帮衬。 结果这话一出来,郑彦夫的眼睛就红了! 讽刺啊!这损色害了他颗粒无收,居然还敢恶心他! “要银子是吧?来!正好!爷爷我今天高兴,赏你十两银子,把咱附近乡邻欠的税,都给补了!” “好!大气!”张班头一听乐颠颠的上前,“银子呢?” “这!”郑彦夫怒吼,棍子一杵,接着一挑,直击张班头的下颌。 “班头!这群家伙要抗税!杀啊!”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吼声。 此言,如同催化剂,瞬息现场彻底乱了。 衙役拔刀,水火棍齐齐挥出。 “老子今天带你们把税清了!”郑彦夫咆哮,“跟我上!打死这些穿狗皮的混账!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有人带头,还是东城一霸先带头。 这一下,原本就深受烦扰的人们,瞬间亮了眼神,大吼着跟着冲上去。 彻彻底底乱了! 大家真的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很快,各城的百十个兵丁,也赶赴于此。 角落的某处,一道身影赶紧脱离混乱的人群,朝着城外赶去。 此时的城外,一伙穿着流民装束的家伙,已经摸到了会社在西城的一个据点里。 “二叔,三叔回来了!” 王伊看到走进来的王三,以及身后跟着的十几号人,神情那叫一个激动。 “哥。”王三喊了一声王二。 正在擦枪的王二则是看了一眼王三身后的汉子,养了几个月,一个两个都壮实了不少,并且因为长时间训练,所以他们的举止,就显得十分的有规矩。 一看就是精锐。 “干得不错。”王二微微颔首,自己这个兄弟,越发的厉害了。 “都是为了活下去。”王三叹了一声,“城内情况如何?我带了四百人,两百人在北城,另外两百人就在附近游荡。 只要城内一乱,咱们就能攻城夺仓。” “种兄弟已经去安排了。在进城夺仓之前,咱们先去办一件事。” 王二起身:“韦家五公子准备了三百石粮食,就放在不远处的城根仓库里,韦家的人在守,马上晌午,我让人给他们送吃食。等他们开造的时候,冲进去,控制下来这三百石粮食。不管接下来拿下澄城县与否,咱们都不算亏。” “好。”王三转身,“曹马,招呼出发。” “是!”曹马应了一声,赶紧招呼。 当初去接王三的其他弟兄中的另外两个——左贵、常台也跟着走去引路。 走出了会社的据点,曹马吹哨,之前还散落的流民,立刻哗哗冲出人堆,然后快速列队,按照身小旗规格,快速汇拢。 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个总旗规模,现场不少人冷汗都下来了。 光是这样的令行禁止,足以说明王三这几个月没白干。 “报告,警卫总旗应到五十人,实到三十八人,还有十二人正在执行潜伏任务。” “报告,第三总旗应到五十人,实到四十人,还有十人正在执行后勤任务。” “报告,第四总旗应到五十人,实到二十二人,还有二十八人正在执行其他任务。” 人数有多有少,但确实一口气来了一百人。 正正好好。 “不是说有两百人?”王二有点疑惑。 “两百人一起出没,太惹眼。而且这里遍地都是流民,如果我们攻城失败,总是需要有人去给流民动员,让我们能更快获得更多力量和兵源。 所以,其他小旗正在寻找同乡之人,招揽入自己的旗下做扈从队。 以方便后续的应对。” 王三没有隐瞒,其他人也都露出了思索神情。 这么一来,他们这些会社的其他兄弟,是不是也可以找自己同乡? “走吧。” 王二看了一下已经准备发兵的队列,立刻指挥。 王三对各个小旗打旗令,小旗们大声发令,接着一群人浩浩荡荡跑向韦家五公子的仓库。 虽然城内乱了,但还没传导过来。 王三他们来到了仓外的时候,门口都是会社自家兄弟。 他们看到王二以及王二身后跟着的百十号人,立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赶紧推开门,将人放进来。 “嗯?王二?你想干啥?!” 正在吃东西的韦家仆从都惊了,乌泱泱的一下冲进来一群人,还将刀架在他们脖子上,这是想干啥? “没干啥。”王二刚说完,边上传来了欣喜声音,“三叔,粮食足三百石。” “嗯,好,将这里的仆人都控制起来,将他们的武器收走。” 王三走了进来。 看王二在跟地上的人说话:“哥,三百石都在。不过,武器去哪里弄?” “武器都在武库里放着,还没运出来。”王二有点无奈的看着王三。 王三也是无语了:“这衙门里的,怎么都是只拿钱不干活的。” “谁知道呢。” “你们……你们要造反!!!”地上的韦家仆人终于反应过来了,神色激动吼道,“你们怎么敢!你们不怕死吗?” “死?外头都是快饿死的人了,他们都憋着一口气,知县还在催逼苛税,你们后边那些老爷,有一个算一个,不都是再把我们往死里逼? 反正都是死,不如搏一搏。” 王三言语即此,外头传来了通报声,接着一个王家小子被带进来。 王洲:“二叔公,呀三叔公也在。” “什么事?”王二看了一眼跑来通报的王洲,“可是得手了?” “对,城内乱起来了,现在整个城内,所有守备,全部调去了东城。” “好!”王二眼瞳中闪过几分激动。 万事俱备! “召集众人,准备进攻。” 王三转身吩咐,很快越来越多人聚集在城根下的仓库空地里。 第39章 谁敢杀知县?我敢杀! 临时的木台上。 王二看了一眼王三亮的“大同”旗号,有点恍惚。 该说不说,王三的能干,给他节省了大量的时间,甚至有些时候,都不需要他亲自梳理,自己手中就握了几百人。 甚至之后攻下武库和粮仓,王二都不敢想自己能弄到多少兵马。 “哥,哥!” “啊哈……”王二反应了过来,看着下边数百人的灼灼目光,他深呼吸,接着振臂咆哮道:“谁敢杀知县!” “……” 现场都愣了,这不对吧。 王三也不由得扶额,他都忘了,自己这个二哥,就是个草莽大汉,动员的时候他从来不会讲什么大道理。 看现场气氛有点尴尬,王二也有点挠头,就在这时王三在他身后小声提醒道:“三呼,气势提起来!” 王二陡然眼前一亮,继续大吼:“谁敢杀知县!” “谁敢杀知县!!!” “我敢!”王信在下边,听到三呼,立刻举起自己的武器大吼。 顷刻,众人心气一起,齐齐咆哮:“我敢杀!!!” “我敢杀!!!” “我敢杀!!!” 三声一轮接一轮,响遏行云,士气盈满! “入城!” 王二激动得大手一挥,跳上一匹驽马,纵马越过众人朝着城内冲了。 王三颇为羡慕的看着王二的骑术,饶是他这些日子努力训练自己骑马,但还是很差劲。 “三爷,上马。”路青禾对王三说了一句。 王三叹了一声,被搂着翻身上马,然后路青禾也骑上马,两人共乘一匹。 “哔——” 哨声起,众皆出,越来越多的大同军好汉出现,列上队就跟着冲进西城门。 此时的西城,只有六七个老头看着,其他人都东城弹压抗税队,或者去看热闹了。 而这些老头们依靠在城门洞,跟种光道聊着。 没错,种光道他们脱离了东城门,就跑来西城这里跟老头们说话,顺道在必要的时候,阻止他们关闭城门洞。 作为本地老人,种光道跟他们接触颇多,有些时候城内的军户也得靠给会社干活赚钱养家糊口,所以彼此关系不错。 “呀,这不是王二爷吗?怎么身后跟着这么多人?” 一个老头儿眼尖,看到了骑着马冲上来的王二,以及跟在后边若隐若现的队伍。 突然,篆文“大同”军旗兀自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这……这……” “咳咳。”种光道轻咳一声说,“诸位,看在往日相识一场的份上,不如帮我会社一程?事成之后,开仓放粮时,我允你们一份如何?” “种……” 这些老头儿哆嗦了一下,跟在种光道身后的手下,已经拔出了刀,并且开始控制城门,驱赶他们往边上靠,防止被堵门。 接着,拒马被拉开。 “李头儿,多谢了。” 种光道笑了笑,西城现在就是一个李姓的小旗看着,等王二骑马进来,身后队伍踏着几乎相同的跑步步伐,四人一排,快速通过。 这个李头儿吞咽着口水道:“会社养得起这样的兵?该不会你们是哪家藩王的府兵吧?” 别看李头儿好像很懦弱,但人能活了几十年,南北兵马的实力,哪里没见过? 还是被眼前的“大同军”的队列唬到了。 有一种从未见过的精气神。 不稀稀拉拉。 种光道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行军的模样,也不由得感到震撼。 这就是军队吗? 难怪王三一定要上山,单独整军,原来整理出来几个旗,展露出来的态势,真的能抵得上千军万马。 终于,众皆过,王三和路青禾出现,王三对身后呼喝,接着后方跟着两个小旗停下来。 “带着人,挂上拒马,守好西城。”王三在马上吩咐,“种哥,将这些老兵带走,或让他们返回家中,或者带去衙门配合作战。总之,不能留在这里,也不能祸害乡亲。 我已经安排了一个总旗负责弹压,等拿下了武库,他们就会尽快控制西城。 本地的老兵也尽快去宣传,让下边的乡邻都知道,咱大同义军是来诛杀狗县令的!让他们不要助纣为虐,安心呆着! 要不然刀剑无眼,生死难料。 如果有流民趁机作乱,抢掠他们的家财、玷污他们的妇女,让他们尽管杀死。 大同军进来,是要打倒贪官污吏,土豪劣绅,替天行道的。 不是来抢掠他们这些升斗小民的。 另外,再告诉他们,大同军治下,不收丁税,只收地税。谁家有地,就收谁的税!没地的,咱不收税。” 王三吩咐完,种光道微微一愣:“你打算长久留在这里?” “早晚要留下,但有些事情,必须做!都是乡邻亲戚,不能害了他们也跟着受苦!咱要懂得感恩。” 王三随口说,他其实只是为了尽快稳定局势而已。 县里现在已经被榨干了,所有钱粮都在知县张斗耀和他的家人手中。 他们必然还在城内没有离开,只要让城内的人相信大同军是好的,就能快速用替天行道作为借口,将张斗耀和本地士绅的钱粮榨取出来。 小民手里才几个钱? 要吃就吃大户! 但如何调动小民行动,就看接下来自己的宣传攻势了。 “好。我知道了。”种光道深呼吸,看向李头儿,“走吧,咱们也帮着乡亲们做点事情。” 老李沉吟一下,也点了点头。 不管现在情况如何,澄城县终究是老李头的家,保证各家利益不受伤害,也是必然的。 有种光道、李头儿他们去维系各个乡里之间的安定,王三也能尽快赶去衙门。 …… “老爷!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张斗耀正在县堂处焦急转圈,又听到了有人跑来嚷嚷,顿时心烦意乱吼道:“怎的事!怎的事!” “老爷!张大履被打死了!郑彦夫已经挑了人头,准备打出西城了!” “什么!” 张斗耀哆嗦了一下,一种恐慌感,油然而生。 就在此时,兀的在门口传来惨叫。 接着又有人跑进来:“打来了!打来了?!” 张斗耀吓得找桌子躲,身上的青色袍子都挂了一层灰:“师爷!师爷在哪里!” 他喊着。 可惜,师爷转身躲在柱子后,绕过前堂,准备从边侧跑。 结果还没走两步,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面前:“哟,这不是辛师爷吗?” 第40章 王三的冷静号令 “王……王二!哎哟!” 辛师爷还没说完话,王二的拳头就砸在了他的眼眶上,直接将他打倒:“你俩控制住他。待会儿一两银子都别放过!” 说完,王二跨进了衙门的大堂,然后看着趴在地上哆哆嗦嗦装死的张斗耀:“嘿,这不是咱们张知县吗?怎的?当起了绿毛龟?” 王二看乐了,原来这些狗屁当官的,都是这个鸟怂样! “你……你想要造反?你不能造反……我可是大明的朝廷命官!” 张斗耀被拉了出来,还在抖,但嘴也是硬的。 “好一句朝廷命官!”王二难得有了怒意,一脚踹在这个家伙的肚子上,接着拽着他盘起来的发髻,扯到到院中:“看看这天,再看看外边的人。都他娘的要饿死了!你居然还在逼税!这大明都是你这样的狗官!灭了也好!今儿个,咱就来一个替天行道!” “你……你……好汉饶命——” 王三赶到了门口,结果就看到了王二一刀砍下知县的脑袋,不由得无语扶额:“来晚了。” “三叔,不晚,知县死了!” 王信握紧了拳头,激动万分的看着百里父母官的知县,他们许多农人乡亲一辈子只能接触一次的知县,居然这么废柴!居然……轻轻松松就能被杀死! 一种,对于权威的蔑视由此而兴,所有人都难掩兴奋。 “哔——”王三拿出了哨子一吹。 所有人都是心头一颤。 “第101,102小旗立刻赶赴后院,将知县家眷全部控制下来。 不得侮辱妇女,哪怕他们是罪人,也要接受了审判,才能处理! 强暴算伤人!伤人抵罪,怎么处理视情况而定!别为了一个娘们,害了自己的前途。 第203、204小旗去武库,将里头的全部可以用的武器带出来列装。 第301、302小旗,赶去粮仓,控制里头的存粮。 第305、402小旗,赶去主簿宅邸,将本地主簿全部拿下。 第502、503小旗,立刻控制文书库房,将里头的全部档案给我控制下来!” 王三发号施令,然后快步走到王二身边,无视了地上的尸体:“哥,将知县的脑袋提出去。 王信,你带着警卫总旗,跟着你二叔去镇压西城的郑彦夫。 尽快将他们瓦解收编。” “那你呢?”王二听到了王三的命令,一时间反应了过来。 “坐镇县衙。”王三神情严肃道,“等我抓来那些主簿,让他们将户册都整理出来,咱们好立刻出去征召士兵,尽快壮大自己。 澄城县算是咱们第一阶段的据点,无论如何,城内不能有第二股其他势力。 郑彦夫如果不能听你的话,杀掉为先! 一切,以维稳为上!” “好!”王二提着脑袋准备要走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说,“不一定要主簿,那边有张斗耀的师爷,你可以问他。” 王三顺着王二所指方向看去,师爷此时已经惊呆了。 王三点了点头,王二立刻就带着王信的警卫总旗走了。 现场只剩下第205、401小旗两个小旗。 还有路青禾,以及年纪小的会社兄弟。 王二带走了一百多号人呢! 王三看人走了,立刻让人将尸体拉到边上,然后快速来到县衙,将大印取走。 不管将来如何,这枚大印不能随便丢了。 现在虽然是明末,但不是所有百姓彻底对大明失去信心的。 毕竟大家内心还是向往和平的。 等做完这一切,王三才让人将师爷拉进来。 “师爷如何称呼?”王三坐在堂上主座,上下打量着师爷。 “学生辛璩。”辛师爷赔笑着,“尊驾的旗号,倒是别致。” 王三身后站着几个人,按照王三的意思,将两杆大同军旗帜绑在了柱子边,彰显气势,以及控制了县衙的态势。 所以看到这个旗号,辛师爷都有点头皮发麻了。 莫不是眼前的家伙,已经称帝建制了? 从他冲进来之后,立刻对下边发号施令的条理来看,绝对的理智,也知道什么对义军来说最重要。 在秦朝之后,府库的库藏、粮食、武器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写在卷宗上的户籍、地图、物产概况。 总之,在辛璩看来,眼前这个人,应该是最理智的家伙。 “大同军,取替天行道,天下大同之愿景。” 王三淡淡的看着辛璩:“行了,废话就不多说。我问你,你想活还是想死?” “自……自然是想活!”辛璩哆嗦了一下,赶紧大声开口。 “好,既然想活,那么接下来你要配合我做事。我跟哥哥王二不一样,他对读书人不屑一顾,我还是蛮尊重你们的。” 王三先立好人设,然后露出和善的笑容,“所以,如果你不能用你的本事帮助我们大同军在县里稳定下来。 张斗耀命好,被我二哥激愤之下直接斩了。但等他缓过神来,发现你忽悠我弱者,他应该会将你上剐刑。” “啊!啊……我配合!配合!”辛璩吞咽着口水,“大人,我有一个计策,能让咱们义军稳定下来。” “什么?如果是开仓放粮就不用了,就算你不说,外边那么多流民,我肯定也会放。” “这……这……有了!有一个办法!”辛璩急了一下,猛地起了急智道,“县里现在混乱,整个澄城县各家老爷的店铺、仓库,都在临街的几个位置,我可以带大人去,先把这些店铺都扣下来。 里头东西很多。 布匹、粮食、盐、茶、还有很多很多! 还有还有!在北城的张知县别墅,别墅里有铁锭一万斤!是刚刚从陕北运来的,准备运到山西。” “铁锭?陕北?”王三挑眉,“陕北哪来的这么多铁?” “大人!这些,大部分是从庆王府过来的!” 王三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庆王?好家伙!不都说庆王很穷吗?” “庆阳府下煤铁都有,庆王府只是缺少耕地,因此不得不将铁矿卖给晋商,换取粮食。总之,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要不是这一次因为流民太多了,导致了南路无法通行,晋商也不会分一部分,走北道,经北洛河南下。 但现在大旱,水量不足,无法运输,于是铁锭运抵澄城县暂留。 就在城北的知县别墅,我有钥匙!” “算你有用,拉下去关了。” 王三终于松口,辛师爷如蒙大赦,瘫坐在地上。 “三爷,后院控制下来了。”白沉水跑来,一脸兴奋的手舞足蹈,“好多!好多银子!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还有知县的婆娘,比银子还白!” “没乱来吧?” “没有!这娘们都是留给三爷的,我们可不敢乱来。”白沉水嘿嘿笑。 王三脸黑了几度:“胡扯!男子汉大丈夫,只要顶天立地,把这些贪官污吏、土豪劣绅都弄死,就不怕没有婆娘跟着!我不让你们祸害人后院,也是为了甄别。 有些人是被牙子卖来的丫头,是苦命人,大家都是苦命人,要拯救对方,而不是欺凌对方! 如果也是地主婆子,祸害了人命,也要清算他们! 记住!咱们是来替天行道,拯救天下苍生的!不是地痞恶棍!” “是!”白沉水年岁小,还可以进行教育,越是一张白纸,越好用自己的三观塑造他。 千万别长歪了才是。 “走吧。去看看这个张斗耀,究竟贪了多少!” 王三起身,跟着白沉水去后院。 第41章 打大户,分银子 王三来到了后院。 七八个女子缩成一团,不老少的汉子对她们露出垂涎之色。 尤其是几个身段不错的大丫头,都是张斗耀从老家蒲州带来的女仆,自小在张家生活。 张斗耀再差,也是颇有家资,女仆除了几个粗使丫头模样一般,但凡需要登堂,入室的,模样都说得过去。 更重要的是,跟着大户混,虽然不见得都顿顿吃肉,但吃点米面,刮点油水,还是有的。 因此这些大丫头没有农人该有的菜色,更没有农人该有的粗壮黝黑,但却比人群之中团团围住的张斗耀妻女更显几分粗壮,也比农妇白皙几分,一看就是好生养的。 不过他们看到了王三,一个两个赶紧正色:“三爷!” “嗯,好。” 王三微微颔首,然后颇为满意的说:“你们做的不错,没有发生暴乱之事。不过……你们身上的抢来的银子,现在放那堆里,我可以当做没看到。” “啊?” 众人面面相觑,白沉水更是疑惑道:“三爷,这银子,咱都没动啊。” “我不瞎。”王三叹息一声,对着一个同乡姓徐的小个子呶呶嘴。 众人看过去。 这个徐小子脸色煞白:“三爷我……” “拿出来!”101小旗的小旗长陈耳朵厉喝,眼中多了几分恨铁不成钢。 他们都没拿!他这个混小子,居然敢拿! 徐小子脸色哆嗦了一下,赶紧掏内里,不一会儿,拿出了一对珍珠耳环。 “好小子!你居然敢拿!” 陈耳朵气急上去就是一脚,然后扯开他的衣服,直接抖了个干净。 啪嗒,地上掉了两块玉佩,一些碎银,还有一扯绢布。 “三爷,不能光说我啊!还有!他们肯定也有拿!”徐小子一看情况不对,立刻指了其他几个。 “你……血口喷人!” 被指着的家伙脸色一变,徐小子却怒道:“你哪里来的靴子?不就是抢来的吗?!” “我……我只是看靴子……” “脱!”陈耳朵可不惯着,转身就扬起大耳刮。 这人被吓得哆嗦:“脱脱脱!陈老大,别动手!” 王三叹了一口气,他其实也没指望他们真的能遵守军纪,但现在…… “行了,就不用脱了,白沉水,你记下来,这小子的靴子,从你们这个月的生活补贴里扣下来。这些银子,留一半作为军费,三成作为补贴,两成作为奖金。 三成补贴,按照所有小旗的份,全部均分。 待会儿等大家伙回来,通知每个小旗长来领。” 王三神情严肃,盯着众人喝道:“都听清楚了!从今往后,所有的缴获是归公的,凡是参与了本次战役的所有部队所有人,都会跟你们一起分缴获。 如果你们藏了私,旁的人有样学样也藏了私,那么你们的收获也会跟着少了! 但如果大家一起都念着其他兄弟,每个人多缴获一点,大家也都多分一点! 咱们,是大同军,是给天下百姓替天行道的好汉! 好汉爱财,要怎么做?” “取之有道!”陈耳朵他们脸色一肃,振臂高呼。 “没错!取之有道!老子还是那句话!谁家是大户,谁家为富不仁!咱们就替天行道!就吃谁家的!咱们的目标是什么?!” “人人有地种!人人能吃饱!人人有衣穿!打倒劣绅!打倒贪官!打倒恶霸!” 这种口号,每天都要喊,渐渐地时间一长,就跟拥有肌肉记忆一样,声带一颤,脱口而出。 王三神情严肃:“很好!我告诉你们!不要怕死!不要贪财!将来咱打赢了,就给你们立庙,死了也不怕! 如果最后咱们都得死,那也要将这该死的世道打碎了! 到时候,老子跟你们一起,挂上旗,下地狱,旌旗十万斩阎罗。 叫那阎王知晓,他们成天搞尘世贪污那一套不对!咱们就算是死了!也要做那厉鬼,扭转地府规矩! 当然,现在咱们要提高自己的觉悟,要奋斗,不能被区区白银所拖累! 见过钱吗?就咱们眼前这些,才几个钱? 打进北京,光是北京大户手里的银子你们知道多少吗?七千万两知道吧?就咱们眼前这些区区五百两!算个屁! 现在,明白了?” “明白!!!” “打进北京!打大户,分银子!” 人嘛,总喜欢豪情壮志的咆哮,王三勉勉强强压住了这番心思。 终于腾出心思,看向女眷。 “你们放心,只要你们手中没有沾染人命,我不会杀人。”王三露出了和善的微笑,但这群人却瑟瑟发抖。 显然,刚才的一番话,她们还是吓得够呛。 这世界,怎的会有这样的人? “大……大人,还请放过小女一命。”张斗耀的正妻林氏,哀求着。 义军攻城破寨,那都是奔着摧毁去的,人性在这个时代的压抑,都会被彻头彻尾的释放,没人会在意女人怎么样。 基本上,不是被强暴死,就是充作营妓,尤其是大户的女子,更是珍奇亵玩。 首领玩腻了,赏下去,或者在某些时候,沦为食粮。 这都是正常不过的。 王三微微摇头:“我不能给你这样的保证,任何人都需要经过审判。知县张斗耀,为本县父母官,治理一方,本该善待百姓。但逼科甚重,明明知道治下灾情严重,却还是逼得农人们走投无路。 他死了,但按照历朝历代的处理方法,尔等作为妻女,与其一同享受民脂民膏,那么就得一起受罚。 别扯什么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话。 既然你们享受了,那么就该偿还! 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现在,时候到了!” “两人被这番话吓得哭了起来。”王三皱眉,心烦,对身后路青禾说,“将她俩搜身,不要让他们藏了可以了断的东西。 然后将短衣给她们换上。 接下来……陈耳朵,你去审问其他人,看看他们都做了哪些恶事,或者知道张斗耀他们做了多少恶事,只要他们说出三件,那么他们就可以不用被严惩。 之后如果查证属实,我们会给他们发放路费,让他们离开。” “是!”陈耳朵赶紧拉着人去审问,白沉水负责分配。 王三逛了一圈,就去张斗耀的书房。 第42章 控制澄城县城 王三控制了后院。 王二将知县人头挂在马匹上,然后催动战马朝前,神情严肃。 王信带着警卫总旗跟着,杀气腾腾。 而郑彦夫在打死了张班头之后,立刻意识到了不妙。 他现在可是打死了衙役,跟造反了有什么区别? 于是,没有多想,这家伙也提了张班头的脑袋,准备冲击县衙,将知县弄死。 不然等知县反应过来,他肯定也得完蛋。 结果没走两步,有人跑来:“郑爷,有贼军冲进县衙,将知县杀了!” “哈?”郑彦夫一惊,“谁领的头?” “好像是长润里的王二!”这个人大声说,“我刚才看到了王二乌泱泱几千人冲了县衙,那架势,就跟遮天蔽日一样,太可怕了!” “王二……种光道……会社的人?他们怎么敢杀知县?”郑彦夫不可思议的说,“他们不就是帮着知县干事的吗?” “俺也不晓得,反正都是这么说,我刚进走了,要是这群人杀进来,到处抢劫,那就完了。” 这人跑了。 一听这话,有些跟着聒噪的家伙,也悄默咪的散了。 等到郑彦夫反应过来:“喂,你们去哪里……” 离散的人,呼呼跑,拔腿跑,速度更快了! “草!撮鸟贼!跑得真快!” 郑彦夫的小弟马二第一个破口大骂。 其他人也都骂了起来。 “王二!王二来了!” 有人突然高喊, 郑彦夫回过神来,迎头就看到了骑着大马,扛着“大同”大旗的王二靠近。 “马脖子上有人头!带乌纱的!” “该不会就是知县的脑袋吧!” 顷刻,众人侧目,无不露出惊骇和钦佩。 居然真的将知县干掉了! “大同军替天行道!”王信看到郑彦夫,想起了王三的教诲,立刻大吼。 警卫总旗随之而动。 郑彦夫他们哆嗦了一下,一个两个下意识的露出畏惧。 这就是军队的气魄。 “我是王二,知县已死,你们就不必冲击县衙了。从现在开始,接受我的整编。”王二勒住马,淡淡的看着郑彦夫他们一伙人。 “喂!你这话不对!澄城县是我们澄城人的,你一个外来的家伙,凭啥说这话!” “就是!我们要尊,也是尊郑哥!” 马二又是跳出来最欢的,毕竟他被郑彦夫救了几次,得报答。 “没错!外乡人滚出去!” “滚啊!你们这些撮鸟贼,乞丐,怎敢这么叫喊!” 王信看着他们这模样,不由得露出轻蔑神情。 若不是他们多少接受了王三几个月的训练,或许也会跟以前一样,喊出相同的话,露出一样的神情。 但现在,他们更多了几分鄙视。 “不能接受整编,那就是敌人。二叔,三叔交代过,能收就收,不能收……” 王信走上来,小声对王二说。 王二微微颔首,手中的旗杆一抬。 “小心!”郑彦夫脸色大变,刚想上去救人,就看到王二已经将大同军旗投出,跳出来嚷嚷的马二立刻就被旗杆戳死。 “哔哔——警卫总旗,出阵!” 王信拔刀,吐出口中哨子:“郑彦夫是地痞恶霸,大同军替天行道,绝不姑息!” “你们他娘不也是!”郑彦夫气得咆哮,可惜没有机会了。 王信身后的警卫总旗,是王三搜罗来的军户好手,是真正上过延绥战场跟蒙古人厮杀过的厮杀汉,大场面见过不少。 就眼前百十号地痞,在他们眼底根本不够看! 都不用王信和王二后续指挥,这群人就跟饿狼入羊群,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王二瞅准机会,弯弓搭箭,将郑彦夫直接射倒。 很快地痞们逃散。 叫他们顺风打架还成,一旦上升到了逆风战局,那是真的没有多余的勇气。 他们一哄而散,王二这才招呼他们去控制西城,彻底将整个城池控制下来。 城头,王二看着夕阳,莫名带着一丝畅快。 回过神,整个澄城县,被彻底控制了,之前那些差役、衙役,在王三和种光道的配合之下,调动起来,快速镇压整个澄城县内部的秩序,虽然还是之前的秩序。 不过已经好太多了。 而之后,这座城池,就是他在领导了! 想想都刺激。 “二叔,三叔派人来催您回去。” “好。”王二回过神来是,赶紧下城,然后返回县衙。 此时的县衙一箱箱银两、米粮被搬出来,师爷辛璩正赔笑着造册,边上有县丞、主簿、以及各级文书官差,他们都被大同军盯着,正在登记物资。 王三则是在翻书,《奇器图说》。 没想到知县张斗耀的书房里,居然有这个宝贝。 但转念一想也释然了,王徵,这会儿应该还呆在西安府泾阳县给继母服丧。 这本书,是他抽空印刷发行的。 听师爷辛璩所言,这本是王徵亲自送来的。 还说王徵曾经拉着张斗耀,帮着西洋和尚传教,不过被张斗耀鄙薄,之后也就不了了之。 这本图书,就被丢在了角落。 王三进去书房翻看这才找到。 当然,王三也得到了一个最关键的信息,王徵,在泾阳县,人就在陕西。 本来今年就该为继母丁忧满,然后返京,但其父亲病重,随时可能离世。 若是不出意外,崇祯元年九月,其父病逝,继续丁忧,要一直到崇祯四年二月,才会被孙元化起复。 算算时间,他有机会。 王三看着手中的图册,越发坚定。 想要打赢大明朝,就必须要根据地和足够先进的武器。 而陕西十年九旱,接下来整个陕西都会成为大明最大的兵源地。 西安府不好打,那就绕道北方,走宁夏、庄浪、躲进陇南。 只要抓住这个王徵,想办法弄到足够的武器…… “三叔,二叔回来了。”王伊跑来,叫起了王三。 “哦,好。”王三放下书,看向王二说:“哥,情况如何?” “放心,已经控制好了!”王二大马金刀的寻个位置坐下,随手拿起水壶灌了两口,爽冽道:“倒是你,怎么把这么多银子和粮食摆出来了?作甚?” 第43章 急中生智,咬破舌头 “自然是论功行赏。”王三闻言起身,“接下来两天,轮流给弟兄们奖赏,也轮流邀请附近的百姓来观看,先把咱们大同军的名头立起来。 这一次,会社的兄弟也尽快整编,全部换上咱们大同军的牌头。 当然,也可以选择不参加,毕竟到了军队,用的就是军队的规矩,咱的军法简单——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伤人即盗抵罪,以及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缴获充公再分配。 这一次除了论功行赏,还有生活补贴的发放。 生活补贴的发放,也是缴获充公再分配的一环。 所有人,都必须按照这个规矩办事,不管当总旗还是将军,都是一个数字的补贴。 至于俸禄,等之后咱们打下一个省的地盘,再说。” “哈?一个省……”王二被王三这话吓了一跳。 边上的其他官员也都惊呆了。 王三这么大野心的吗? “没错!咱们的目标,是替天行道。哪里有贪官,咱们就到哪里!哪有欺负,咱们就去哪里主持公道!我们的事业是伟大的!是死后可以封为城隍,死后能位列仙班的!活着不容易,比死了还难!坚定信念,不要怀疑!我们可以做到!” 王三情绪高涨,不少弟兄也都应着呼喝。 其实,他们也不是想,而是这三个月,习惯了。 只要王三一喊口号,一阵输出,他们不管听不听得懂,都会这般配合。 一下子,所有人都被策动。 “别光说这么多,咱们这么些人,今晚住哪?” “喏,这几位不是已经腾屋子了?种哥也已经去了几个举人老爷府邸、店铺,那边全都腾出来了。 几个老爷的府邸、店铺,正好在城内各处要略之地,我已经分成一个个小旗过去接管。 接下来陆续安排他们返回接受领赏,我这边已经安排好了户册,开始招募。” 王三一连串的说完,王二松了一口气:“你小子,越来越厉害了,要是没你,我都不敢想这摊子事,我能撑得起来。” 王二多看了王三两眼,实话实说,这小子跟之前真的不一样了。 不过,现在已经走到了这条路上,造反了,就没有任何退路了,他俩就不能存有太多猜忌。 而且王二很清醒,他并没有王三这副富有条理的脑袋。 若是给他做事,这会儿应该是放纵好汉们肆虐,完全没有管下边死活的态势。 “怎么会。”王三微微摇头,“哥,你才是最重要的。你要是不够英雄好汉,咱也不会弄来这么多兄弟。他们可不是追随我,而是追随你。所以哥,接下来你要做好榜样作用!要好好的读书认字……” “啊?可别,我这脑子……” “哥!他大明开国皇帝朱重八,就是一个泥腿子,靠什么爬上来的?不就是靠一边领兵打仗,一边规规矩矩读书,才从元末的豪杰之中脱颖而出吗?他朱重八,当过和尚,当过乞丐,都能一路当了皇帝! 你就不能了?心气,足起来!别他娘的磨磨唧唧。” 王三一点都不客气,直接变了脸色开骂。 王二脸色也尴尬几分,也有点难看。 王三这才想到了不对劲,没收住脾性,立刻转身剧烈咳嗽。 “老三!”王二吓了一跳,自己这个弟弟,身体不好。 “三爷,你吐血了!”路青禾过来扶着,结果看到了王三的手中流了血。 “没事,别咋呼……”王三也看到了自己的血,赶紧说。 王二赶紧跑来,一下就看到了王三的手心,血不少。 不由得担心问道:“怎么回事……” “没事!我有多少活头,我自己晓得!”王三心下一动,推开了王二的搀扶,“反正我到时候眼睛一闭,没了也就没了。倒是你,还有这么多兄弟,你不学文,不知道规矩,怎么带着他们去闯关? 走到了这一条路,除了赢,别无选择。 哥啊……我倦了,先回去了。” 王三摇了摇头,转身就走。 路青禾担心的搀扶。 王二也察觉了左右弟兄们的眼色:“放心,我一定好好学!” “那是你的事。”王三驻足,微微摇头,“读书从来都是自己的事情。不求你一门心思读四书五经,但兵法、战策以及大明律最好通读,熟悉一下。 这些都是未来打天下的宝贝。 我能做的就是尽快稳定局势,然后等待机会。 如今天大旱,咱们这里都活不下来,隔壁白水、北上洛川、宜川,更北的安塞等地,只怕更是一片狼藉。 都活不了了,就得会有人举事。 咱们是首义,有了这个榜样一举,其他的这两年都会爆发。 怎么平衡这些义军引为用,就得靠脑子,而不是傻愣愣的横冲直闯。” 王三说完,继续往内走,跨过门槛的时候,路青禾才绝对的不对劲,低声问道:“三爷,您刚才说话的时候,舌头有点大?” “咳嗽劲大了,不小心咬到的。”王三也没瞒着,“所以我说没事,就你大呼小叫的。” “呃……”路青禾侧过头觑了一眼,有点自责的王二。 好在王二还沉浸在兄弟体弱多病,做这么多都是为了给他铺路的感动之中。 还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不然这样多伤兄弟感情啊。 “二叔,咱们也好好的读书!三叔在山上的时候,天天逼着咱们读书,咱也是懂三叔是为咱们好的,但……没想到三叔是在帮着我们谋未来!” “一起!一起读书!”王二沉沉点头。 王家十五人,都得读。 而辛璩他们和主簿们私底下面面相觑,交换眼神。 黄昏开始放饭,看着其他人吃得欢,这群旧县衙的众人悄然聚在一起,压低声音道:“怎么办?看得出来这个大同军跟寻常泥腿子不一样啊!” “懂行的就一个。”辛璩以前跟这些主簿们没少斗心眼,但现在大家都成了一脉的人,自然没有了往常隔阂,“他死了,万事大吉。” “幸好这个王三,自幼体弱多病,别看现在好像很壮,但我打听了一下他们的同乡,几乎都知道,他是个病秧子,指不定哪天就病倒了。” “澄城县不是良久之地,早晚他们要转移离开。到时候行军路遥,王三一死,这支义军就没了,想办法将消息传出去,趁着他们现在还混乱着。” “没错,陕西巡抚张维枢这会儿应该还不知道澄城出了贼,已经夺了县城,必须通报出去,咱们才有脱难的机会!” 几个人打定主意,约定好各自用手段通报消息。 至于旁的人能不能找到端倪,其实很难,王三他们人数有限,并且还是第一次造反,根本不可能顾得万余人口的县城方方面面。 这些家伙也都是地头蛇一般的人,哪里有暗道,哪里能出去各有各的计较。 所以,王三根本不觉得有机会彻底封锁消息,要不然他也不会着急忙慌的封赏,然后开始征召动员本地活不下去的人,抓紧时间编练扩张,以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围剿。 第44章 安民与激励 “当当当!父老乡亲们,都看过来!咱们今日,通传《大同军安民告示》。 第一,狗知县张斗耀,被咱大同军的将军王二诛杀! 第二,你们不管欠下,还是没欠下的赋税,现在一笔勾销!咱们大同军,不收丁税。 统统进行摊丁入亩!谁家有地,就收谁家的!每亩地,明码标价。 收成加摊丁入亩的赋税,统一为:上田每年两钱银子、中田一钱银子、下田半钱银子。往后,多的,不收!你们种什么,咱大同军不管! 第三,均田,咱大同军要做到城外农民有地,城内百姓有房。 不论男女老幼,只要登记了户册,只要年满八岁的娃娃,都能分到土地!一个人,均两亩!生得多,地就给得多! 但如果超过了两亩地,三亩内的每超过一分,就罚税一钱。 超过三亩到五亩之间,加罚税两钱。 五亩以上的,每多一亩,罚税五两银子…… 第四,咱们大同军征兵啦!愿意跟咱们大同军去打仗,去替天行道的,统统给三两银子的安家费!” 宣传的人正在喊,王信带着警卫总旗,加强巡逻,打击城内的不法,尤其是大同军的士兵,如果做了恶事,往死里整顿。 在一声声宣传中,辛璩他们这些师爷、主簿、县丞,一个两个冷汗淋漓,十分恐惧。 真要按照王三半步的方案来执行,那等待他们的就是破产。 太可怕了!万万不能让王三他们的大同军久留。 “消息传出去吗?” 一个主簿问县丞,然后在掌声雷动的现场,被迫跟着鼓掌,看着王三和王二,正给立功斩首的士兵发放奖状跟奖金。 没错,奖状其实没啥用,但荣誉最能清扫尊严上的缺陷。 在这个压迫盛行的时代,百姓、流民、军户,都是一群被踩在脚下的悲惨个体,天生的尊严缺失,最容易导致突然乍富的时候飘了。 然后,滥用他们掌握的武力、权力、破坏力,去压迫其他更弱者。 因此,需要补足这一块的缺失,同时潜移默化让他们意识到,自己正在进行的事业是天经地义,是需要维系与守护的。 只要道德感还尚存的人,就会意识到有些事情不对,不能去做! 人人都多保持一点道德感,军队的秩序和对外战争的勇武,就难以压抑。 更重要的是自信感!使命感! 九年义务教育的政治课,王三是没有白学的! 县丞听到这话,点了点头:“已经让我的亲眷逃出去了,最快五天内,就能抵达西安府。” “好!我们这边也撒出去了,还去联系了城外的杜振铭,那个混蛋豢养出了种光道、王二这样的茬子,如果不能补救,早晚要了他的性命!” “来来来!流民过来拿粥!” “都给我坐好!吃完粥,到边上去洗澡。洗完澡,明天能吃稠粥,而不是咱们现在看到的稀粥!” 王僧带着人在不远处呦呵,流民拿着粥,被要求来到了台下,看着王二、王三给士兵们奖状、颁奖,然后还有画师在下边画画。 “来!乡亲们!为我们的战士鼓掌!如果他们不打下县城,也不可能给你们一口热乎吃的!想要继续吃下去!都要为了付出牺牲的战士发出更多鼓励!” 王洲扯着嗓子,举着铜皮大声公,稚嫩的声音都有点嘶哑了。 流民们放下了碗,听得这话,一想到是谁给他们一口吃的,多少也感激露出神情。 然后噼里啪啦的掌声鼓完,台上的受奖的众人,一个两个腰杆子都挺直了! 涨红了脸,越发觉得自己的付出都值得! “看看台下!他们需要我们的拯救!”王三热忱的对着众人说,“之前的他们,眼睛是没有神采的!而现在呢?他们焕发了生机!我们,用区区几个该杀的脑壳,换来了几千,几万人的生命!那些秃驴总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现在,咱们救了多少人? 哪怕将来到了地狱,投胎转世,都给咱们未来投一个王侯之家! 同袍们!未来一起前进!” “前进!前进!前前进!!!” 每个人都是晕乎乎的,都带着热切与激情。 越看王三,这些大明朝的官吏,就越发的恐惧。 就他这等激励的手段,不用几天,士气都会高昂,并且更多人会开始自律。 到时候,大同贼军饿死不抢劫,冻死不拆屋,而大明几乎崩溃的军队过境如篦子,两相对比,谁才是官军啊? 不用想都知道。 没人会将自己的生命安全,交付给一个贪污腐败,劫掠成性的势力。 除非,你选择屠个干净。 于是悄然过了三天,王三用最少的花销,将包括会社在内的五百号弟兄,全部奖励完了,士气也提起来了。 武库里的兵备,以及一些花银子就能搞到的破旧鸳鸯战袄整理出来,招来本地流民、妇人尽快修整。 “三爷,辛璩求见。” 王三听到辛璩求见的声音,说了一个宣。 “三爷,有件事,学生认为得报备一下。”辛璩谄媚的笑着,看了一眼王三的左右,路青禾跨刀在边上忙着别的事情。 王洲等几个小家伙,也在王三屋头学习,他们毕竟年纪太小,上不得战场,王二现在已经领了大同军指挥使的官职,开始主管外头。 “说。”王三放下笔,看着他。 “是这样的,由于这一次扩招迅猛,下边支用的粮草,太多了。咱们是不是应该控制一下?不然最多半个月,库藏都会见底的。” 辛璩小心翼翼的说,他现在不是主管粮仓的,只是负责过账的,王三可不会将他放在太重要的位置上。 但辛璩来此说这些,也是有目的的,那就是试探一下王三的态度,以及图谋后续如何弹压他们。 如今大同军,已经从原本的小旗、总旗、增加了试百户、百户、试千户、千户、镇抚使、指挥使的相关官职。 王三领的就是镇抚使。 千户现在暂时就一个,叫别部千户,归镇抚使直辖。 就跟三国时候的别部司马一样,相当于后世独立团的规制。 而其他的人,现在最高只到百户,大同军从原本的五百人,扩招到了四千多人,哪怕是以老带新,花销也在增大。 尤其是现在主要是流民从军混饭吃,所以他们并没有要安家费,而是更多讨口饭吃这才没有直接影响银子的发放。 不过,花销太大是个问题,稍有不慎,就可能崩盘。 第45章 砸几个扑满老爷(一) “嗯,问题不大。”王三点了点头,“接下来,放着的几个扑满老爷,也到了砸罐子的时候了。” “哈?扑满老爷?”辛璩一愣,接着露出骇然之色,“三爷难道是想对这些老爷下手 ?这……会不会引起老爷们的反弹?他们可不是城内的兵丁,手里可有不少的庄户的呢!” “总归要练兵的嘛!行了,你下去吧。”王三摆了摆手。 辛璩只能乖乖退下。 “三爷,难道不怕他走漏消息?”路青禾古怪的看着王三,“方才他的眼神,明显不对劲。” “不对劲就对了。我可不指望他真的心向你我。只是现在我可以用的刀笔吏太少,才需要他们。正好,清账一下,我得设个计,让他们帮我将不好打的扑满老爷们引出来。” “只怕很难,这些老爷们也不是傻子,为什么一定要冲出自己的坞堡呢?” “我人多。”王三嘿嘿一笑,“但人多还没有训练太多,就是一群杂兵,让杂兵去打几场,只要见识了杂兵的溃败,老爷们就会升起镇压流民,获得功勋登堂入室的幻想。 顺道,我也练练兵,让更多人见见血。 但这个需要有人配合。” “会不会风险太大?” “核心就五百人,只要五百人不死光,咱们有的是转移出去的机会。必要的牺牲,以小博大,就是如此。” 王三呼出一口浊气:“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这几日,下边已经开始欺瞒我了……还是自家人,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三爷。”路青禾闻言吓了一跳,生怕王三发怒。 “没事,一点癣疥之疾,现在顶头的是二哥,他不管这茬我也不会随便的插手。我管好我的别部就行。” 王三很清楚,他自己一个人,撑不起这么大的盘子,所以退而求其次,先把自己能掌控的部分掌握起来,然后做好后勤工作。 不要小瞧了后勤、宣传、以及组建军队内部的“大同会社”,开始逐步完成中坚力量的纯化。 王三跟这个时代的人比起来,拥有太多的先决优势。 尤其是农民工作这一块,教员的办法,就是他最好模仿的对象。 不能指望所有人都跟干事一样冲锋陷阵,那就先盘好自己的一部分力量。 如今他跟王二是一块的,等过个一两年,整个陕西一起乱,他们作为首倡义军,率先起义,必然兵多将广。 到时候自己可以通过“大同会社”,开始搜罗志同道合的人,尤其是对于其他起义军内部的渗透,这个是他这个穿越者最大的意识优势。 所以,放大自己的优势,规避自己的劣势。 不管旁的人怎么想,必须要有赏罚分明的状态,才能最快维系扩张。 “行了,我出去一趟。” 王三出门去,左右就跟着自己的别部千户。 别部千户如今只有三百多人,但却是真正的精锐。 因为别部千户的核心军力是从警卫总旗改组过来的。 王二不愿意用王三的警卫总旗。 而且这批人也不怎么认王二,在他们看来,王三才是给他们“希望”的人。 王二只是王三的兄弟,大家稍微尊敬一下就是,但真要指挥他们卖命,很难。 而且王二需要给种光道和会社其他兄弟名头,所以亲卫这一块,两人倒是很平静的拆分。 “哥哥!咱这个头衔未免也太低了吧!指挥使听起来多不带劲!还是叫大王,听起来才舒坦!到时候哥哥当大王,我们混个公侯万代,给旁的当个丞相,就跟戏文里讲的似,撑杆做齐天大王,大秤分金,大口吃肉,好不自在!” “就是!就是!漫说三爷也是卡得紧,也没几百两银子,硬是扣下了一半。咱都举事了,不该更大把的撒银子吗?不然好汉怎么能来投效哩?” 王三来寻王二,想要商量一下攻打那些扑满老爷们的事情。 结果才进来,就听到了堂内,一群人正在撺掇王二称王。 王二也是有所意动,毕竟称王称霸谁不想? 王信原本也在边上笑吟吟听着,兀的看到面无表情走进来的王三,吓了跳,赶紧跑来跟王二附耳:“二叔,三叔来了。” 王二听到这话,笑容收了些,然后看向走进来的王三:“三子,来得正好。你觉得咱们弄个大王当当怎么样?” “拿下陕西省,你要当大王,没人拦得住。”王三走到堂内,双手兜着,平静看向那些撺掇的家伙,“怎?你们这些,是想早点当将军,明年混到王位,后年当皇帝?” “不不不!皇帝,自然是二哥当得!” “就是!三子你可别瞎说!皇帝只能是哥哥来当!” 众人被吓了一跳。 “他们也没这个意思,只是觉得我指挥使的名头低了。”王二适时起身来说,他也不傻,虽然飘,但王三这个“弟弟”,压着他呢! 这几日,贺童生已经来了,每天拿着王三给的书,催他读写认字,给他讲道理。 他也是被折磨坏了。 好不容易有机会跟兄弟们吹吹牛,一听到下边撺掇称王,他也觉得不对,但不能寒了兄弟们的心,只能笑嘻嘻的应着。 不过眼下王三来了,那么恶人就有人做,他自然顺着当和事佬。 “称王有个屁好的?你不拿下一块地盘当根据地,你称王,谁鸟你?”王三翻了个白眼,“再说了,就算拿下了地盘,军队不整好,每个人都劫掠百姓的收成,百姓到时候倒戈跟着官军混了,你靠吃什么打仗? 官军现在混账得紧,越是这样混账的时候,咱们越是要对百姓好! 大家都是泥腿子,小富即安就好了?想什么呢?杀人放火受招安的宋江,都是他娘的据守梁山泊,打得大宋军十几年攻不下,这才混了个招安。 哦,你们现在控制一个澄城县,飘了?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了? 人家宋江谋了一辈子差事,都不敢称王,就是他娘的寻一条退路。 怎么到了你们这里,一个两个,就想着害得大家伙一起跟着你们去死吗? 二哥称王了,你们谁逃得了?” 王三珠帘炮弹的一统输出,点到梁山泊好汉,大家伙一下就醒了几分。 第46章 砸几个扑满老爷(二) 宋江这些好汉都不敢称王,怎的他们就敢哩。 “万事留一线,就连人家朱皇帝的祖宗,都知道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路数。怎么到了你们这里,一个两个,就想着称王称霸?你有这个本钱没?多问问自己的斤两,别他娘的现在粮食都不够了,还在这里吹牛放屁!” 王三骂完人,众人也尴尬之余,忽的有人问道:“粮不够了?” “诶!这可是大事啊!”王二赶紧接过话茬,赶紧问道,“三子,粮还剩下多少?” “只够吃半个月。不过没事,之前留着的那些个扑满老爷附近点子都扎好了,就等着去砸扑满了。” 王三轻松惬意的说着,忽的有人噗嗤笑出声:“扑满老爷!哈哈 !三爷一如既往的会说笑。” “怎不是扑满?他们不都用一圈墙皮,将仓库和人藏一块了?”王三耸了耸肩,“行了,二哥,再给弟兄们养两天,流民太多,饿得都没力气。 正好这两天盘一盘四周的扑满情况,先砸个城内的。” “黄老爷?” “嗯,就是他。” “成!现在咱们就动手。”王二风风火火的呦呵。 “诶!停一下,咱们得师出有名。” “啷个师出有名法?”王二一滞,狐疑问。 “牢里的瘪三提一个出来,直接堵住嘴,挂旗杆上,说他是黄老爷派去请巡抚剿匪的乱党。让他给个说法,不给说法就判他违逆百姓生存需求,将同仇敌忾整起来。” “晓得了!”王二暗暗撇嘴,不就是栽赃陷害吗? 简单! “不是栽赃陷害,而是他们这些城内城外的老爷都在做的事情,咱们不可能真的全部控制住城池,肯定有人跑出去通传消息了,咱们只是帮着坐实罢了。 我们现在做的都是正义的!必须在明廷陕西巡抚张维枢反应过来之前,解决掉内部不必要的危险,旁的咱们不管,最重要的是,弟兄们的命哪怕在这些老爷眼底比尘埃还低贱,咱也要让这些老爷知道,他们眼底多再低贱的尘埃,也比他们贵重! 既然他们要咱们死!那就别怪咱们先弄死他们了!” 王三义正辞严,现场原本还腹诽有点下作的众人,一下子心气都顺了! 诶!就是这么神奇! 反正跟王三一路说教的都能看出来,王三是个脑袋灵活的主儿! 最擅长将黑的说白,将死的说活。 大家伙是怕他几分,也敬他几分,每次见他,都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三爷说的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咱都敢去拉皇帝下马了!就这些所谓的狗屁老爷,在咱眼底,就是扑满!砸了它!给弟兄们弄来耕具、牛羊,爽他一爽!” “赞!就是这个!” 众人咋咋呼呼应着,王二这才抬手压住他们的声音:“行了,别他娘的光说不练!就你们这些撮鸟贼,待会儿要你们扛着刀兵先登冲锋,你们敢不?” “自然是敢的!” “这个时候,谁缩了,谁就是王八羔子!” 王三看了一下情绪烘托得差不多了,这才清了清嗓子说:“也不是白让兄弟们冲。咱大同军,不是大明朝廷那些贪官污吏治下军队。都听好了!之前你们不是吵嚷觉得自己的官位不够高,听起来不威风吗? 下去告诉自家弟兄,列兵先登的,赏银子十两,直接升试百户。 小旗也是十两银子,直接升百户。 总旗先登,直接升试千户。 一个扑满老爷,就他娘一个先登名额。 按照现在的规矩,给你们官职,就是让你们拥有更多的军费。 咱也不是想要压你们的上升劲头,而是你们现在混不出个人样来,我担心将更多弟兄们交给你们,只会白白害了他们性命。 我不是二哥跟诸位关系不够密,所以我就直接点说话。 越是乱世,越不能将自家过命的兄弟,当做草芥,官军做不到的,咱们要做到,官军做不好的咱们要做好,只有做到了,做好了。 老百姓都是心里明白的,咱们这些官府嘴里的贼过了他们还活路,但官府手里的兵过了,是肯定一点活路都不给他们。 到时候我们的追随者会越来越多,我们想要什么情报,百姓都可以给我们提供。 更重要的是,将百姓都拉到咱们这里。 万一有官军发狠,屠城屠村,百姓们就会明白,他们不跟着咱们反,他们就没有活路! 如此最后,甚至不用我们一味的跟官军打,百姓都会扛着锄头跟着咱们打出去! 哥几个,顶天立地的好汉。 这一战,我给诸位备好了笔墨,哪怕兄弟们战死了,我也会记录下来,然后就在城东的破城隍庙位置重新修一座庙! 战死在这里的兄弟!都他娘的封城隍,让百姓香火祭祀!早晚位列仙班!” 王三竖起大拇指,接着朝着天的位置拱了拱手:“咱大同军的好汉,不是大明朝的撮鸟贼军!天上天下所有人都看着咱们,做不好,自然会有人戳咱们脊梁骨。 不想被戳,咱们就得挺直腰板做人。 都是泥腿子出身,每年那些当官的收咱多少税,大家心头都有数。 百姓都成穷鬼了,油水都没了!既然没几个钱了,咱就劫富济贫,替天行道!挑大的打! 老规矩,杀进去,女眷不能胡来,需要裁断之后再处理。 浮财归公再分配,这一次分六成出来,不过是两成做生活津贴,四成做奖金!” “说得好!三爷虽然话直了些!但这些个道理咱都懂!” “三爷大气!”众人都是一喜。 没想到抠搜的王三,这一次居然愿意拿出六成分润,奖金居然达到了四成之多。 大家伙儿眼睛都亮了。 光是一个县衙,就让大家腰包富了不老少。 现在…… “行了,弓二、席禾、种兄弟,咱们去准备。王三你顾着城内。” 王二快速发号施令,叫着众人往外去。 王三没拒绝,只是送走了他们后,寻了个位置落座,单独给自己弄了杯茶水喝了两口,润润嗓子。 天天这么给众人做思想工作也不是个事,还是得尽快完成宣传框架的搭建。 尽快甄别一下年纪小的小伙子们。他们才是持续战争中最可能留下来的薪火。 让贺童生尽快安排起来。 第47章 砸几个扑满老爷(三) “老爷!老爷!” “怎么样?消息传出去了吗?” “已经传出去了,不过外边很乱,一听说澄城县现在被义军占了,附近十里八乡的流民都跑来了。义军到现在都关着城,只在四面位置施粥,然后要求流民下地干活,不干活不给吃的。” “这……”黄老爷听罢,记得踱步,祈祷道,“一定要将消息传出去啊。不然再拖下去,贼兵必然成大势……还有,我那外甥找到了吗?” “只探听了消息,说是那天门口的斗殴后,郑彦夫就让王二一伙人给杀了。” “该死!该死!!!”黄老爷更急了。 他手上就二十号人,根本不可能是王二的对手。 要是王二打进来,他根本扛不住多久! “老爷!外头!外头……” 又有人跑进来,黄老爷吓了一跳:“怎么回事?!说话!” 这人上气不接下气,跑得快了,没看到门槛,猛地摔个狗啃泥,疼得浑身颤抖。 “说话啊!”黄老爷也慌了,气急败坏的上去就是踹两脚。 “白水王二就在门口,要老爷出去见一面!” “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老夫就是死了,也绝对不出去见他!他一个贼……” “王二说一盏茶不出来见一面,他就攻宅邸,打进来之后,鸡犬不留,全部杀绝!” “……” 黄老爷一口气没上来,眼皮子一翻,跌跌撞撞摔在太师椅上。 “老爷!老爷!” 一伙人吓得发抖,赶紧三两个上赶着拍背、顺气、掐人中。 好一番折腾,这黄老爷才惊叫着坐起来:“什么个时辰了?” “半盏茶哩!” “走走走!出去!快出去!” 黄老爷着急忙慌的冲出来。 外头,王二坐在黄家门前的大街,左邻右舍都观望着,众目睽睽之下,让他有点不自在。 “真的能成?”王二看向边上的种光道,有点狐疑。 “能不打就不打,打了伤人性命。现在,咱们要用对方法。比如,半座西城都是黄家的,咱们既然是大同军,要人都衣穿,饭吃,就得想办法让城内的百姓都能活。所以,让黄老爷让出全副身家,可以保他这座宅子无恙。” “这也不对吧。就算分了店铺,百姓也没货物……” “不,有的。”种光道笑吟吟的指着王二,“别忘了,街上所有店铺里的存货,全都被三子充了军费。除了一些真的有用的被三子拿出来赶制东西了,但更多还是放着吃灰。 咱们可以将这些货物贷给城内百姓。 然后给他们下单。 你瞧,咱们有三千弟兄,一人一件袍服,就能将整个城内的所有布料都消耗了!不够了怎么办?城外几个老爷的库藏,还是不够,可以跟现在躲在村里的百姓买。 咱们也有银子,他们肯定乐意。 这样不就盘活了?” “那也不对,这些百姓怎么信咱们?”王二微微皱眉。 “哥哥啊!你忘了,咱们之前放了多少贷出去?一句话,咱们大同军仁义可以给他们将高利免掉,但他们得回馈咱们什么呢?” 种光道哈哈一笑,一句话盘醒了整套商业循环。 “妙啊!差点忘了这茬!”王二这几天又是读书,又是作战,忙得脑袋都快跟浆糊一样,根本没想到这些路数。 好在种光道清醒。 种光道微笑着,但其实也知道王二根本不在意这些事情,管理会社是他种光道的活,现在王二能快速控制整个澄城县,更重要的主事人是王三。 他种光道和王三之间的联系,需要王二这个头领。 王二可以什么都不懂,因为他的势力现在本身就是平衡的。 王三自己也在克制,并没有太过迅速的扩张,而是选择将自己从整个军队体系内边缘化,利用别部千户的名义以及王二兄弟的身份,控制了本该属于会社控制的财源。 种光道不能也不敢跟王三争财源,因为王三从山里带下来的四百多号人,才是控制澄城县的主力。 如今随着大同军的扩张,这些弟兄们也跟着扩张了实力。 毕竟想要快速形成战斗,免不了以老带新。 而之前王三训练出来的本部,现在已经成为了新的军头,但他们跟会社联系不紧密,反而跟王三联系紧密。 种光道作为会社副手,天然的其他会社兄弟的抬举对象,王二之下会社系第一个人,他虽然不敢跟王三直接夺财源,但想办法扩张新的财路还是有的。 这办法就算王三之后不给物资也没事,他们可以出去打,只要弄来物资了,一样可以运行起来。 只不过王三对于个人的道德要求太高,帽子也给大家戴的太高,会社兄弟靠着义气当头,很容易犯忌讳。 总之,王二麾下其实在这几天内,已经明确产生了分化。 王三、种光道两系力量彻底形成。 只不过王三想稳进,种光道他们则比较偏向于这个时代的农人思维,既然暴富了,那就暴富到底,这样才符合爽感嘛! 于是两人交流中,黄家侧门被打开。 黄老爷小心翼翼的走出来:“哈哈,诸位好汉,许久不见!” “嘿,黄老爷好呀。”种光道笑了一声,“本以为你会拖延不出来嘞!” “哪敢!哪敢!好汉相邀,自当赴来!”黄老爷走来,后边突然传来丢下椅子的声音,吓得他哆嗦了一下。 左右看着,不怀好意的嘲笑声此起彼伏。 这黄老爷面色一僵,心下躁郁。 想他黄老爷自小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往来都是人人恭敬,何曾被这般讥笑? 等着!等官军打进来,定然要你们这些贼军知道,什么叫做残酷! “成,既然你这么说,那么我也就直言不讳了。咱们大同军的政策是什么?” 王二转头喊了一声。 众人齐声道:“均田免赋,摊丁入亩,自食其力,劳动光荣!” “好!”王二鼓掌,然后看向脸色难看的黄老爷说,“所以,按照规矩,咱澄城县内,地每个人最多均两亩。 不管下田还是上田,按照方位和村落抽签决定。 虽然粗放,也没定下来具体细则。 但我们大同军希望黄老爷做这个榜样!为了孔老夫子心目中的大同世界,贡献一份力量。” 听着这家伙文盲一样的说辞,黄老爷脸色越发难看。 第48章 砸几个扑满老爷(四) 孔老夫子哪里来的大同世界?人要的是克己复礼,天有十日,人有十等的世界! 这他娘是《小戴礼记》的记载,还是汉代的作品。 “黄老爷,也别犹豫,犹豫了就是忤逆孔老夫子,你们读书人,不都一直强调尊师重道,强调孔老夫子就是天。天的话你都敢不听?那还当什么读书人?” 种光道阴恻恻的威胁着,黄老爷是听得寒毛倒竖,最后吞咽着口水道:“诸位好汉,先不说大同之法如何。可是我们的家私,也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基业,我……” 砰! 王二拍桌而起,打断他的话,冷冷的看着他:“没得商量?” 黄老爷额头冷汗都快下来了:“祖宗基业,祖宗基业啊……” “好商好量不成。那就按照咱们大同军的规矩办!黄老爷,你现在涉嫌大明万历四十五年、天启二年、天启三年、天启五年的八桩命案、要案,被捕了。” 王二一挥手众人一哄而上,将这人直接押住。 “你……你不是朝廷命官啊!你是贼啊!贼子安敢审我!” “我大同军替天行道!怎么不敢了?”王二摸了摸腰带,拿出一个印玺抛了抛,“现在我王二,兼领澄城县知县,对你传唤,在这之前,先以你尊孔老夫子,革了你的功名!然后拉走,好好拷问,至于黄家,查抄封禁。 真以为没办法办你?还是觉得你自己犯下的命案,这辈子都无人敢办? 笑话!我大同军顶天立地,哪怕用大明的规矩,照样办你!” “不!不啊!” 黄老爷尖叫被拉走了,黄家人根本不敢关门,就让王三带着人冲进去了。 至于先登,没有了。 不过大家也不在意,因为进来之后,王二根本没有弹压他们任由他们胡闹。 大家先爽过再说。 王三得到消息都是因为黄老爷被拉进了监牢,他正好在堂上看地图,盘算着后续怎么处理的时候才知道了。 得知了王二这套手段搞定的黄家,他只是轻叹一声,赶紧带着自己的别部赶来。 此时的黄家宅子,已经冒烟了。 有人放火! “都干什么!给我把东西放下。立刻救火,谁敢搬东西往外走,别怪老子军法执事!” 王三大吼着,身后的弓箭手已经搭箭,这一下还在欢喜的众人脸色一变。 “三……三爷,二爷应允的。” “允?我说过什么!要取之有道!你们都抢,那是不是要我喊来三千弟兄一起来跟你抢才过瘾?是不是我一声令下,我的别部三百人就他娘的抢你一个,你才过瘾?” 王三抄出鞭子,狠狠甩在地上:“放下!” “……” 左右众人脸色难看了几分。 “杀!” 王三看他们还在犹豫,毫不犹豫下令。 弓箭手立刻射箭。 “三爷!!!” 有人尖叫,但更多是没反应过来,直接被王三射翻在地。 “补刀!提上人头,给我镇压纵乱!”王三大吼,接着拿出哨子,“哔哔——王二!你他娘的出来!” 后院,听到了熟悉的哨声,正在一个大同婆姨肚皮上用劲的王二一个哆嗦。 “晦气!这个小子怎么来这么快!” 王二无奈从黄老爷的小妾肚皮上爬起来。 不得不说,这个婆娘倒是不错。 “二爷!不好了!三爷疯了!三爷带着自己的别部,到处杀自家兄弟了!” “什么!”王二大惊,终于意识到不妙。 王三居然是认真的。 王二赶紧跑来:“王三!停下!你们都给我停下!我是指挥使!我下的命令,跟他们无关!” 王三没有动,其他人视线交错了一下,接着继续射箭。 “王三你——” “王二!给老子看清楚!这些弟兄,是因为你死的!”王三甩着鞭子,怒不可遏道,“三令五申多少次,咱们是大同军! 是他娘的顶天立地的汉子!你坏规矩,他坏规矩!所有人都坏了规矩!咱们最后成什么了?不就是他娘兵痞和马贼吗? 如果兵痞马贼,打得过官军吗? 现在的官军再废,刀枪盾牌武器都比我们好! 没有足够的信心,就这些腌臜,能赢吗? 你要是觉得咱们王家的人都该为了你的义气去死! 成!老子认这个命! 反正我没几年好活的了!到时候老子眼睛一闭,你混成啥逼样,关我鸟事! 我再问你,怎么执行?” 王二第一次看到王三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也看到了王三的别部千户战斗力究竟多强。 这些真正从战场下来的狠角色,三五个配合,在这个狭小空间,弓箭手一箭中,其他人快速补刀,根本就是单方面的屠杀。 “看清楚了?”王三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们连我这些别部老兵都打不过,那些将门、那些帅养着的几千家丁,纵马精骑这么冲过来,你有活路,有胜算吗? 王二!王尔宸!你是指挥使!是将军,是整个大同军三千人的顶梁柱! 你要是做不到将军该有的规矩,我劝你趁早逃吧。 现在跑还来得及。” “你把我当什么了!”王二也眼睛红红的,“都给我放下东西,将所有东西归公再分配!谁他娘的藏私,老子第一个弄死他! 至于奖励,之后老子自己掏腰包给!” “放下!放下!” 种光道终于赶来了,也是乱糟糟的衣服。 王三拿起哨子,吹响,正在屠杀的众人,立刻就停下来,然后举着武器,且战且退。 最后归拢在王三左右。 “首级登记!列功!”王三大喝,“从现在开始,我作为镇抚使,领别部为军法官,所有麾下所有的观察员,接受我的津贴分配。 王二,老子就几年好活的!既然你做不到稳定规训,那我来替你做这个恶人! 咳咳……咳咳……” 王三侧过身,剧烈咳嗽。 “三爷……” “没死!”王三推开靠近的人,然后继续回头,“呼——记住,今天这件事我希望是我活着的时候最后一次。 如果你们觉得不对,不公平,可以来找我。 从今往后,谁放了军法,只要查到证实,谁杀了犯了军法的人,谁列功升迁! 我不想看着自家人踩着自家兄弟尸体往上爬,但有些事,不是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大同军,不是腌臜的聚集地。 我也不怕得罪人,你们怕死,想滚的,脱了你们的袍服,来老子这里领三两银子滚蛋! 如果不想滚的!都给我守规矩,守纪律!做不到,如这些人!杀无赦!” 王三说完,突然喘了一口气,然后趔趄拉着左右。 “三爷!” “三子!”王二惊得冲上前来,王三晕倒了。 “……” “快!请医者。”王二扛着王三走了。 左右别部跟着走了。 “种哥……”余者看向种光道。 种光道虽然也气王三杀戮,可是王三说的也在理。 连王三左右这些兵都打不过,那些将门、那些家丁呢? “给死去的弟兄们收拾一下,钱财全部放在堂中,立刻去灭火!谁他娘放火的?快!” 种光道他们弄了半晌,这才算是平了火,定了黄家。 第49章 砸几个扑满老爷(五) “三爷气过头了,需要静养。” 医者一边写方子,一边说:“最近还是不要太过嘈杂才是,不然短寿。” 王二憋着脸,被医者赶出去:“弓二,你去取药,诊金给医者。” “诊金就不必了。”医者微微摇头,“大同军这些日子赈济灾民,安定民生,蠲免苛捐杂税,已经很好了。你们都是英雄,老朽不能要这个诊金。” 王二一愣,弓二却清了清嗓子说:“韩老,咱大同军有规矩的。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该给的就不当少。不然,您这是还我们坏纪律,今儿个三爷气倒,也是处理违规之人……嗐,瞧我这个破嘴,咱们先走吧。” “有规矩好,大同军已经是老朽这辈子见过最规矩的行伍了。你们如果能一直壮大,咱们百姓也有活头。” 韩老倒也直言不讳,毕竟是医者,而且王三这些日子折腾军规,要求严格,给韩老这些人展露出来的感觉,就是不一样的。 事是真的在做,做得就是比大明官府和其他起义势力要好也是真的! 韩老都七十多了,七十年从嘉靖、隆庆、万历、泰昌、天启、明年跟着就是崇祯元年,马上就第六个朝代了。 他见多了,头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王师。 感觉还是蛮讽刺了。 官军不能称王师。 “大明早晚完蛋,你们可得好好的,好好的,咱子孙才更有盼头。” 弓二给了诊金,韩老收了,不过转头就拿去买草药,去义诊。 但最后这句话,还是让弓二心头一暖。 不论恭维还是自保的话语,免不了给人一种欢喜。 就像是自己做了好事被表扬了一样。 屋内,王二看到了弓二回来:“二爷,韩老已经送走了,药也提来了。” “嗯。”王二闷闷的喝着茶。 弓二这才继续说:“刚才韩老这么说的……” 王二听着弓二讲韩老的话,一时间五味杂陈。 他知道王三做得对,可是他更需要让会社的兄弟能……总不能什么都不带他们,这还是义气吗? “二爷,我也是会社出身。”弓二轻轻的说,“会社说破天,也是恶霸的一种。咱知道,义气当头。但义气真的能当饭吃吗? 多少背叛?多少杀戮,不就是为了这个所谓的义气? 早些时候跟三爷在山里呆着,三爷总是跟贺童生聊,他的性格其实不该活在这个时代。 但他没办法,咱都是爹娘生在这个时代的。 眼下,陕西要出大事,流民遍地都是。 三爷知道,他改变不了现在的环境。 但他说,他就二爷这么个亲兄弟,二爷待他好,他也得想办法帮着二爷。 而且,帮二爷,也是帮着自己和其他跟着二爷活着的人。 二爷,你现在已经不是单纯的会社老大了。 你是大同军的指挥使。三千同袍的性命,在二爷手里捏着!二爷你没了,大同军可就散了。” 弓二走到王二和王三之间。 王三在床上躺着,呼吸平稳,看起来像是脱离了危险,但王二神情不明,十分纠结。 弓二知道,王二也在思考,他能做的就是多一句话,让王二的思考多倾向于大多数。 “二爷,知县是你杀的。说句不好听的,包括三爷在内,所有人都可以找机会投靠朝廷被招安,唯独二爷你不能。 因为,你是蛇头!你不死,朝廷就不安心!你不死,朝廷就震慑不住更多人杀知县造反的心。 下边那些会社兄弟如果真心考虑过你的生死,就不会逆着三爷的军规来。 三爷的军规就那四条,每一条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咱们也都遵守的规矩,三爷也按规矩发放津贴和奖金。 但有人藏不住想要发财却不想搏命的心。他们只为了自己的快活,根本不会管其他兄弟以及二爷你。说穿了,天底下除了您自己,应该就剩下三爷还念着您。 就算是我,也保不准哪天,就给收买了。” 弓二是掏心窝子说话了。 王二放下茶杯,转过身说:“照料好王三,剩下的我知道怎么做。” “诶。”弓二笑了笑,并不意外。 …… “二爷……”看到王二从县衙里走出来,不少人围上来,“我听人说,咱们会社的兄弟……” “够了。”王二扫过他们,“现在你们一个两个,手下都领着几号几十号人了。都是当了军官的人,就别给我继续用会社的那套叫法! 现在咱们是大同军了!你们手下人的生死,全都靠着你们了。 这一次我有错,放纵了你们。 枉死的兄弟家属我会照料,之后我会想办法抚恤。 但这也是最后一次了!我们的军中问题太大了!三子的别部,都是逃军,几十票兄弟连他们一回合都挡不住,不是战死,就是逃跑。 就这样,咱们怎么打后续的仗? 指不定过几天,西安府的大军就来了!” “这……西安府大军真的要来吗?” 众人有点慌了。 王二面无表情,但眼角余光都在他们之中观察,只发现几个逃军神情淡漠,并不恐慌。 果然,之前王三一直要他想办法在会社里招揽逃军也是有道理的。 逃军不怕死,至少还能打一打,剩下的——主打就是一个慌乱。 “对!最迟年底!”王三直接开口,“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不能继续瞎晃荡!都通知下去,出去砸几个扑满老爷!这一次战死的兄弟们抚恤,也从这些老爷的库藏里出! 不过这一次,规矩要立起来!谁坏了规矩!老子先弄死谁!” “是!!!”众人一凛,赶紧下去。 种光道走来:“三子如何了?” 王二叹了一口气:“医者说,三子体弱,今日被这么一激,得短寿几年。” 种光道脸色微变,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结果。 难怪王二方才会说这话。 “光道。”王二拉着种光道说,“大同军现在有多少人了?” “得有小四千了。”种光道一愣,想了一下说,“很多都是附近过来的流民,城外还有万余。” “这么多!”王二吓了一跳,接着搔了搔头,“麻烦了,三子晕倒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内只能静养,肯定不能处理外头的事了。 我得带着兄弟们出去弄粮……算了,这事交给你来处理吧!我把知县的印信给你,你按照三子往常的规矩,用张斗耀的名义处理黄老爷家的田土分配。 记住,日期推到天启五年左右,防止咱们如果要离开澄城县,害得他们被官军追讨。” “嗯好。”种光道眼瞳微动,不去打仗也是好事,正好可以趁着王三晕倒,尽可能壮大自己的财源。 “大同军在澄城县的名号,就靠你维持了。你可是乡人,可别自己坑了自己的乡亲。” 王二说完,转身就去准备。 拿着印信,种光道微微皱眉。 方才王二递给他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王二的冷淡。 是错觉?还是什么原因? 第50章 砸几个扑满老爷(六) “三爷,人走了。” 路青禾悄悄的来到了王三身边,轻轻推了推床上的王三。 王三翻了个身,装作没听到。 “三爷……”路青禾翻了个白眼,轻轻帮王三掖了掖被子。 这时候许娟娘走进来说:“青禾,三爷怎么了?” “气急攻心,短寿了。” 路青禾站起来,没好气的回答。 “啊?”许娟娘有点慌,现在王三可就是她的靠山,要是王三早早没了,那她都不敢想之后的日子怎么过。 “三爷。”许娟娘凑近,小声喊着。 不过此时的王三,依旧睡着。 “先不管三爷怎么样了,外边情况如何?” 路青禾打住了还想喊王三的许娟娘,然后问了一下。 “我刚才在门口看到,二爷将印信交给了种爷,然后自己带着之前招揽的流民大军出去了。 三爷的别部现在是曹牛、曹马兄弟在领着,都住在衙门四周。” 许娟娘想了一下,将刚才看到的一切都说了。 路青禾微微挑眉,没想到王二居然将后方交给种光道。 王三听得真切,最后只能慢悠悠叹息一声坐起来。 “三爷!”许娟娘一喜,王三没事,那可真是太好了。 路青禾抱着双臂,悠悠说:“三爷,您不多睡一会儿?” “睡个屁。”王三摇了摇头,“叫一下王信、王伊、王僧三个谁在城内?” 许娟娘闻言说:“王僧在。” “让人叫他,就说是二哥吩咐他,我醒来之前,衙门内外,他来看管。” “哦……可不是您现在醒来了吗?” 许娟娘有点脑袋转不过圈来。 王三没说话,只是静静沉思。 路青禾则走出去叫来了曹马,让他去找王僧。 大体半个时辰,王僧才带着疑惑走进来:“曹马兄弟是,真是二叔交代的?” “后院传来的消息,能骗你不成?” 曹马笑着回答,王僧纵然有满腹疑问,也只能压着。 片刻,进了后院。 然后他看到了坐在院子里的王三。 “这……三叔,您不是……” 王僧有点震惊,他来之前可是听说王三被气倒了。 大夫来看过,说王三短寿了几年,这会儿不该卧病在床? 怎么现在看来,一点事情都没有? “坐。” 王三端着茶杯示意一下。 王僧小心的走来,寻了个位置坐下,然后颇为好奇的打量王三。 “二哥留你在城内是干什么?” “哦,二叔让咱去看着粮仓。不过粮仓里现在也没几袋了,临了二叔带着人去征伐外边,把多余的带走了,仓里就只剩下一百来石作为备用。” 王僧想了一下说:“我之前还派人问过种光道,黄家老爷的仓里,有一千多石,他说这些药用来开仓放粮,收买人心,还有一些则被充作军粮,跟着二叔离开了。 所以咱仓里已经没多余的粮食了。” 王僧是想到了什么说什么,但更多还是表达了不满。 说好的大同军归公再分配。 结果他这个管仓的,一点粮食都收到,全都被截胡了。 这批粮食真正能用到实处的,估计没有多少,但王僧也没办法,谁让现在大同军内部还是有点管理层的混乱。 更重要的是,王三这一次是下了死手,跟着王二打进黄家的会社兄弟中,相当一部分都是会社中间层,而这批人,基本让王三带着人砍死了。 种光道他们的实力,其实被王三削弱了很多。 王三面无表情的想了一会儿后说:“席禾与弓二都在城内?” “就席禾在。弓二哥跟着二叔出城砸扑满了。” 王僧微微摇头:“席禾则跟种光道一起去维系治安,我来之前听说,他们打算恢复市场,保持秩序。” 说到这里,王僧小心看着王三:“三叔,您定下的规矩,只怕会被这些家伙破坏。” 王三之前为了城内安定,废掉了很多规矩,其中包括市场行为。 所有的规矩,全部变成大同军安排人手进入坊、巷内,统一给本地人调配物资,尤其是粮食,通过这种方式,顺道搜罗抓捕地痞、恶霸以及城内可能存在的老爷们细作。 将大量的物资集中了起来。 但现在,种光道趁着王三“晕了”,迫不及待的在一个小时内,将王三的规矩全部推了,然后开放市场,允许百姓上街,这是干什么? 不用想都知道,是准备赚钱去了。 毕竟这一次打进城内的主力是他王三带出来的四百多人,财源相当一部分就是控制在王三手中。 会社兄弟捞不到大头,小头怎么也得捞一笔吧? 种光道他们还是比较习惯会社的那套处理规则。 王三还是没说话,王僧就小心看着。 他也很清楚,整个王家领头羊是王二,但顶梁柱和智囊却是王三。 王三若不是身体虚弱,只怕已经彻底成了领头羊了。 “我还晕着。”王三放下茶杯说,“所以,接下来,你将仓里的粮食搬进后衙,将看管仓里的兄弟也叫来衙门前后驻扎。 然后,安排五十人,去一趟知县的别墅。地点你问把炭,他知道在哪里。 里头有一万多斤的铁,全部运回来。 然后去一趟城内的铁匠铺,开始让他们督造布面甲。 尽快将别部武装起来。你手里也是一百多弟兄,正好我有三百多人,凑成五百。 这五百弟兄,往后你来带。” “啊……三叔……您这是……” “嗯,没错,别部千户悬着也不是个事,你从二哥那边出来。 我之所以被气到晕厥,是因为我不晕,我诛杀会社兄弟的事情,很难有个结果。 这是笔糊涂账,但也是必须做的账。 没有什么比我遵守规矩,而被气晕,来得更好清盘。” 王三声音凝重的看着远方:“留给我们发展的窗口期有限,大明的精锐早晚会来正面与我们交战。 你以后在我麾下任职,之前说的,军法事宜我来管,所以这也要你来处理。 有这个觉悟吗?如果没有,我可以再盘算一下。” “三叔!你这话说的!我肯定会认真去做的!”王僧声音凛冽,一本正经。 “嗯,好。”王三点了点头,“将兄弟们带来安置之后,抓紧去别墅找把炭,将铁带回来,开始打造甲胄。” “是!” 王僧赶紧离开。 王三思忖片刻,放下茶杯对角落里站着一个少年喊了一声。 “三爷,您找我?” 少年模样清秀,唇边有美人痣,头上戴着绿色的头巾,看得王三眼皮子微微一跳:“刘芝,咱大同军不兴乐户这一套,你头上的绿头巾,可以换掉。” 少年摸了摸额头,有点不好意思的讪笑道:“没旁的了。” 王三沉默叹息道:“算了,随你的心思来,之前交代你的事情办得如何?” “嗯,已经找到了一批乐户,他们一听咱要包吃穿,他们都很乐意。” “好, 这个是剧本,上边有分镜画……就是大体戏子站位和剧情走向,宣传队这一块往后你来领头。记住,咱们是奔着改造人世间来的。往后,罪犯统统改成流放边塞去充实边疆,户籍只简单的分为城市、乡镇。 前者在城内做工、后者在城外种地。 什么三教九流的称呼咱们都不管了。 只要祖孙三代内没有犯下大案,都可以为官为吏。暂时规矩就这么多,旁的你看着增补,我之后看你的剧本。” “诶!”刘芝应着,看着剧本,若有所思。 第51章 准备武器装备(上) 王三“继续晕着”。 一连几天都没有露面。 种光道也没心思管王三,因为他正带着人满城内砸“扑满”,但凡有点家资的中产,全都被他用各种理由拿下。 然后将收罗来的钱粮,赶紧分下去,将城内之前各方地痞全部招揽进来,他们吃大头,剩下的拿小头,赢得满城欢呼。 韩老医来到了衙门,给王三做回访。 但其实,是来告状的。 王三一晕,之前大家虽然牢骚王三禁足,但王三好歹配给了足够的食物。 而现在呢? 种光道治下,根本就是一群突然获得了权力,能左右一群人生死的地痞恶霸。 恃强凌弱的事情越发的多,已经开始出现一些家中只有女儿的人家,女儿被侮辱的事情。 但扯去告状,种光道的手下也会相互遮掩,这些人只能忍气吞声。 对大同军的怨懑也在累积,毕竟是谁说的那么好? 是为了穷苦人家做主的? 现在呢? 韩老医叹了一声,走进了衙门内。 接着他看到了衙门的后堂位置,已经架起了一座高炉跟锻打冶炼的装备。 三十几个汉子,拿着铁锤、正在敲击铁条,打制武器。 王三拿着两本书《奇器图说》、《铳考》。 然后坐在桌子后,拿着一根铁管,不断对比图纸。 谢阿金正在边上擦汗,大夏天,衙门这边,也热的很。 “三爷,韩老医来了。” “哦好,请去边上休息一二,我这边马上就好。”王三头也不抬,继续对比着《铳考》上画的结构,对谢阿金说,“这里,增加一个扳机,这里改成轮机,每次搬动一下,将一丸弹藏进火药池内,做成连珠铳,你觉得可行吗?” “这个……需要很强的封火能力,但凡一点火星炸开,整个火药池,都可能炸开。” “嗯……将火药池和弹仓隔离,你看……” 王三拿着《铳考》翻到了佛郎机炮一章,指着上边的图说:“咱这样,将后把中间掏出一个槽。将铅弹子做成圆的,一个大小,统一倒进木把内的弹仓。 然后这里加个火药槽,火药槽单独装火药,射击之前先转一下扳机,将火药和弹子倒在贮弹槽,变成单独的一丸丹药。 然后重新转动扳轮。 就跟子母炮铳这样一样,一次只发一次。 这个贮弹槽……” “三爷,打断一下。”谢阿金一脸无奈的说,“三爷想的轻巧,但您这样也会跟佛郎机炮一样,封不住豁口,虽然速度快,但威力不成。 与其这样,不如单独做一种弹包。 在里头塞上火药,要用的时候要破火药口,倒着塞进枪里,这样打出来的弹,威力不仅大,而且不那么容易泄气。并且量只要定好,基本能做到三爷你要求的定装。 至于子弹和火药怎么包一块,油纸就能解决相关的要求。” 谢阿金的话让王三陷入了沉思。 他手中的《铳考》,只是一本在本地县丞手里找到的图书,是东南文人从万历年间的火器图录《神器谱》内摘录出来的,具体为什么不得而知,但能被县丞这样的地方官收藏,只怕县丞这个呆在澄城县二十年的家伙,也是心存有朝一日,子孙后代能用得上吧。 毕竟澄城县的县丞只是一个举人,还是靠着买官买上的,基本上这辈子到头了。 子孙也都呆在澄城县内长大,基本就是本地人,未来也肯定是本地士绅,多留一些武器书,指不定哪天都用得上。 但没想到,是白白便宜了王三。 不过,这都是万历中的书,记载的武器,都是嘉靖、隆庆、万历初的抗倭装备,而且对方将炮、铳全部记录在一起了。 王三这几日装晕也没闲着,全在研究这些。 他很清楚,想要打赢大明,火炮、火铳是他接下来的战争中不可或缺的武器。 但想要赢得漂亮,赢得彻底,形制、威力,必须迭代。 谢阿金知道王三心焦,想着弄出一款可以连发,威力大,还唬人的武器。 但很显然,连珠铳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至少按照现在的工艺和技术以及无烟火药现世之前,后膛式火铳,都面临火药发射的时候,低燃烧率和泄气的问题。 这玩意儿,也不适合现阶段的战场,就算折腾出来了,也只是王公贵族手里的玩具。 所以,谢阿金还是直言不讳,这样的弯路还是不要走好。 王三沉默片刻,再看看手中的枪管片刻说:“罢了,就按照《铳考》内所载的掣电铳基础上改进吧。” 掣电铳,就是一种从子母炮改造出来的快速装填射击的铳,一枪六铳,提前装填,用完倒出子铳,换上新的,继续发射。 不过,谢阿金提出的纸壳弹包的想法,王三决定用上。 如此一来,谢阿金和王三讨论了一下装填方法。 现在的纸壳子弹没有底火的说法,只是定装定量,用来延长枪械的寿命,装填一样很麻烦。 但对于义军来说,能省一点是一点,多花有点时间制作定装火药,总比因为没有足够的战争经验,装填不慎,倒是炸膛,最后引发士气崩溃要好。 王三是典型的文人思维方式,他会将能想到的解决办法都弄出来,然后尝试解决。 当然,这也跟他提前预算控制了澄城县有关。 倘若没有一座县城作为临时根据地,他根本不可能有这个机会做事。 “嗯,这样能解决很多不必要的装填麻烦。不过油纸的易燃性可能得改进,造油纸的、造灯笼、造伞的都是哪些?谢阿金你认识谁?我让人去寻一下。” “这,我就认识几个,旁的只怕……” “若是需要人,老朽倒是知道些。”韩老医走来,有点冒昧,不过王三也没避着他。 他早就发现了韩老医在看,而现在城内能买到硫磺、硝石的,只有眼前这个韩老医的医馆。 毕竟中医里,硫磺、硝石都是药材。 “那感情好。”王三笑着说,“烦请您老帮忙引荐一二,在下必当酬谢。” “酬谢就不必了,只是希望三爷能尽快康泰起来。城内,最近对义军,颇有微词者甚重。” 韩老医微微摇头,他能看出来,现在的王三,似乎丧失了一定的威势。 这很不好。 大同军很多地痞青皮,没有人压制,会出大乱子的。 “明白了,我会尽快安排调查的。我只是激到了,不是死了。”王三神情一肃,声音冰冷。 听到王三的保证,韩老医总算松了一口气。 “那三爷可得空?若是有空,可否再容在下把个脉?” “好。” 第52章 准备武器装备(下) 送走了韩老医,也定好了铳的形制,一万多斤的铁锭,不可能全部都做甲胄,时间上也不允许。 所以,现在王三是尽可能的打制合适的铁板。 然后用剪子,剪下厚铁片,召集一些人来打磨边缘至平滑,然后用钉孔器,直接打孔穿绳或者打上铆钉。 虽然这样会导致铁片强度受限,但有甲和没甲,上了战场真的是两回事! 城内有不少老甲匠,之前王三拿到了户籍资料之后,立刻将这些人连同他们的家人一起集中过来,打包带走。 这就是秦制社会体系之下,掌握户籍资料,你就能快速做到很多资源的整合。 这些老匠户,都是会做札甲、布面甲的。 王三取巧弄出来的铁片,虽然很差劲,也防不住火铳,但心理安慰和简单防备一定程度的刀箭伤还是能做到的。 通过改进制作生产流程,以及梳理甲片的绑缚方式,王三的作坊,已经能做到一天三十套布面甲的骇人战绩。 当然,这样就导致打磨用的砺石,消耗极其恐怖。 不过好在大明十来户都有一个砺石,王三让人去掏银子买回来,随便用。 …… 当然,王三还做了一件事。 他们去买砺石的时候,三五个人看着一些青皮,踹着人大喝道:“怎么的还敢要钱?爷爷在你这里吃饭,是给你面子!不找你要钱,你还敢咆哮!再他娘的喊,老子就卸了你的摊子,将你的锅分给!咱大同军!是一起均平富的好汉!一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人!” 摊主抱着头,惨叫求饶,但最后还被抢走了开张的收成。 这群青皮啐了一口:“才几个钱?赶紧滚去干活!今晚要收摊金,钱不够,你知道后果!” 小贩只能忍痛站起来,一边赔笑,一边转身阴了脸,最后忍下来。 没办法,披了一层大同军的皮,这些人就是天。 不杀人不纵火,已经很给王二、种光道面子了。 类似的事情很多,去买砥石的人,会将这些记下来,辑录成册子,然后带回来。 王三都压着。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他说过,被军法官发现了,一次十鞭、两次杖三十、三次斩首。 就跟储钱罐一样,城外的老爷们是扑满,城内这些青皮也是扑满,只是老爷们存的是钱粮土地人口,青皮们存的是百姓怒火、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钱。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距离王三“晕厥”已经十五天,距离王三开始调查城内青皮欺压百姓的辑录,也已经过去了十天。 十天,垒了一堆小山。 “三爷,把炭回来了。” 王三闻言放下笔,抬起脖子扭了扭,让自己舒服些,然后起身。 桌上,放着一本单独的辑录《决死名录》,上边已经收录了三十七人。 只等机会来了! “三爷。”把炭刚喝了几口茶,囫囵兑了个点心,就看到了王三,赶紧起身。 “坐。”王三摆了摆手,自己先坐下。 把炭才坐下然后将外边的消息带来。 城外,接连传来好消息。 王二连续砸了三个扑满老爷,尤其是杜老爷,已经被吊死了。 至于怎么打下来的,回来把炭去看了几天,后来配合旁人传来的消息是这样说的:“二爷洒了十几石米,又招了一千多个在长润里附近的流民。 自己带着精锐到城下往城头抛砸轰天雷。 三爷当初屯在会社地窖里的几百斤火药,全给用掉了。 这才算是用人数优势攻打进去。 进去之后,就开抢,流民也跟着抢,然后杜家被付之一炬。” 王三想了一下画面,叹了一声。 农民起义的破坏力历来惊人,估计杜家的坞堡和三进大院,都被烧了。 这也是农民起义经常出现的画面。 失去了王三的控制,王二他们就跟脱缰野马一样,不断将枯槁的“游魂野鬼”丢到战场,只有活下来,才能算是一个兵。 但这样的兵,也只能欺负欺负地方武装,面对正规军,怕是不成。 王三叹了一声,但选择将自己心思压下来。 没用的,现阶段他们根本不可能遏制下边的人不去破坏秩序。 收起自己的无用想法,审时度势最重要。 一群饿急的人,都化身野兽了,根本不指望他们能听懂人话。 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紧强壮起来。 等他五百人全部披甲、着刀、带铳炮,他说的话,也就有人听了! 乱世,拳头永远是最好用的话语。 “行,继续探。” 王三让把炭走了。 他们这些平凉、庄浪逃来的蒙古裔逃军,马上功夫还是很不错的,适合当斥候。 王三的军队核心,都是这些逃军,忠诚度不算太高,但他们普遍与大明朝有不共戴天之仇,这就意味着可以引为用。 至于斥候队内的平衡问题,跟着把炭一起的,还有王家人的王滩。 十五个王家人,还是充斥在大同军几个要位。 把炭走后不久,王池来找王三:“三叔公,三叔公——” 一进后宅,王池高声喊着。 “什么事情?” “二叔公要回来了!二叔公让咱们去运粮,他带回来了三千多石粮!还有几百兵刃!并且还要咱们跟三叔公你说一下,黄昏要开宴。让您也去,别再躺着了。” 王池走到王三面前,一身的血污,风尘仆仆,左脸上有刀疤。 他已经从庄稼汉,变成了一个历经战事的汉子,凶戾气息,有点压不住。 “王池,你怎么跟三叔说的!” 右侧,王僧挎着刀剑披着甲胄走来,煞气瞪着王池。 王池看到布面甲的王僧一惊,接着语气弱了几分:“二叔公原话,我不敢欺瞒。” “好了。”王三起身,“王僧,命令别部千户下属所有人披甲,然后去书房,将我些的《决死名录》拿出来,照单拿人,准备裁决。” “是!”王僧一肃神情,转身去吹哨。 不一会儿,衙门内,涌出了两百人,全部披甲。 王三也起身,路青禾和许娟娘抱着札甲,给王三披挂。 王池呆呆看着王三披上的札甲,再看看门外一水的青色布面甲,以及他们挎着的枪、铳,脸色一变再变。 “三叔,已经准备完毕了。”王僧再回来,手里多了一本《决死名录》。 王三跨刀背铳转过身,很重,他穿着走不了太久,但也必须穿戴。 毕竟刀剑无眼。 “各个小旗,挂上军法官的红袖章,出发拿人!”王三一声厉喝,“名录上该拿者,胆敢抵抗,杀无赦!” “是!” 众人一应,鱼贯而出。 王三迈着步,看王池呆呆的模样,随意的将腰间的火铳一推,杵了一下他:“傻愣着干啥?跟我去找种家哥哥,迎接二哥的是,他岂能不来?” “是……是!” 第53章 逼种光道(上) “种哥,王二哥打下了杜老爷的坞堡。” “好事啊!” 种光道居住在县丞在城内的大院,生活品质可比王三居住的衙门好太多了。 毕竟明初的时候,朱元璋是厉行节俭,很厌恶县衙扩建的,很多地方甚至破旧、漏风、漏雨了,都没有翻修。 所以,县衙的质量,基本很差劲。 朱元璋一走,后续几代还悠着,但弘治之后,社会风气的转变,彻底导致了知县都不见得会居住在破落县衙里,但凡有点能力的,都会去出去自己租或者买。 就比如张斗耀,他有别墅,平时也住在别墅。 而别墅是晋商捐建,也作为往来的邸在。 所以那边的建筑风格,比城内的县衙简直要好太多。 王三之所以一定要留在县衙,就是因为县衙里的各种资料,不能简单的交出去,里头有太多东西了,能帮助现阶段还没有起来的大同军弄到合适的物资基础。 总之,种光道听到手下人说了王二的胜仗,也是开心不已。 就在这个时候,一行人突然闯进来。 门口的卫兵都拦不住,甚至有人被踹飞。 “三爷!三爷!别这么冲动啊!” 有几个认出了王三,不过看到了王三左右全副武装的兵士,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种家哥哥。”王三进来,就大声喊道,“二哥让咱别躺了,起来干活,顺道安排人手去迎接外边送来的粮草。正巧,也有您的份,一块?” 王三走入院中,立定。 臂膀上挂着红袖章,上边写——军法。 种光道原本还灿烂的笑容,一下僵住了。 “你哪弄来的盔甲?” 种光道已经有点慌了,王三左右的甲兵,一看就是新裁的,根本不是寻常人能搞到的成品。 “就这段时间做的。下边百姓中,不少认可我大同军的理念,三千多人,齐心协力,送来物资、交易买卖,这才弄出来了我将近两百多甲。再有十天,我五百别部,就全部着甲了。” 王三走上位,冷冷的看着种光道:“不过,种哥,我记得当初入城之后,我给过你们列旗组织的办法。我这几天晕着,没空找你要花名册。眼下,种哥你组织好麾下军队了吗?如果没有列入花名册的,也就不是我大同军人。 我也应了澄城县内父老乡亲和二哥的要求,要顾好城内的治安。 外头听说不少人在犯法,他们如果在册,按军法处置,没有在册,则按大明律处置。 所以,名册呢?” “……”种光道看着王三身上的札甲,以及他身后跟着的曹马。 这个小子已经拔刀了。 明军常用的雁翎刀! 加之他本人就是军户,这些日子的训练和忙碌之下,硬朗的作风,越发深入骨髓。 都不用王三发话,只要四周有人敢异动,他就敢下手。 “三子,你这是准备火拼吗?”种光道脸色不好看,越来越发现自己小瞧了眼前的小子。 这十几天,他种光道在攫取城内的财源,同时王三也忍着,装病不起,然后自己谋划了一堆的武器装备。 这份心机,就算是王二,也比不上他! “种哥,这话说的。咱们是大同军,按照军规,只有犯法的军人和敌人的细作才是按律处置的。火并,那是市井地痞最喜欢用的词。别忘了,种哥,你可是千户,正儿八经的军职。如果你连自己的身份立场都转不过来。那么也就不用继续留在大同军了。 眼下是乱世,烽烟马上就来,隔壁的陕西巡抚不可能不知道我们在澄城县做什么。 而现在,你却放纵那些地痞青皮,掳掠本地百姓,要害了我们最后的立身之所都崩解才甘心?” 王三也不惯着,冷冷的说:“当然,我也听说种哥最近正在忙别的事情,已经将事情交给下边人去办了。 或许,只是有些人办得不妥帖。 我听说有三十六人犯了大案,按律应该处决,来这里之前,已经放了我的别部小旗披甲拿人。 至于剩下的,都是窃盗财物的事,之后一一让他们去道歉赔偿,挨军棍处罚就行。 如果不在册内的人,按大明律处置。知县的大印,这会儿应该就在种哥手里。种哥,不如这会儿做个知县?给百姓还个朗朗乾坤?如何?” 种光道张了张口还想说话,外边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 不多时,一水披甲汉子走进来。 “三叔,有十六人携众抗命,裹挟三百二十六人反抗,现在已经诛杀一百三十七人,首级都在这里了。” 说着,五辆鸡公车被推进来,一堆的头颅丢在地上。 王僧咧嘴狞笑,左右都是血色,显然他们并没有按照王三的意思,直接简单的拿人,而是进行了株连。 只要敢反抗,直接杀。 “干得不错。”王三只是看了一眼,再看看他们,“兄弟们有伤亡吗?” “嘿,就几个倒霉小子中了箭伤了几寸皮肉。剩下的……”王僧拍了拍自己胸口的甲,铁片叮当作响,“有甲在,二三十个汉子,不敢近身!杀他们,简直杀鸡取卵一样简单!” 王三无视了这货的吹嘘、自得以及用错成语了,只是将目光投向种光道:“种哥,还是那句话,知县大印在你手里。你就是澄城县的父母官。作为父母官,我已经将祸主拿来,怎么审,怎么判,就是你的事情了。 人可以犯错,但要知错能改,否则我们岂能在城内立足? 再说了,澄城县父老乡亲,都是种哥的乡邻。 你这都不作为,会被戳脊梁骨骂的。” 种光道阴沉着脸,他知道,王三是来逼宫的。 不过这不是关键,而是王三在清理他的会社势力。 这一次种光道通过吸纳县城内外本身的各种地痞青皮快速崛起,毕竟他也是本地地痞出身,跟左右彼此联系颇多,所以获得他们投效自然轻松写意。 但这批人,不可能真的狠下心跟着王二、王三起义,只要有点风吹草动,第一时间逃跑的就是他们,最可能卖掉大同军的也是他们。 这些都是不安定因素。 当初红军也是经历过数次的洗涤,这才换来战斗力的。 而且眼下王二得胜归来,左右只怕已经没有多少会社兄弟,就连王池那个小子见到自己的时候,与其都傲慢了几分,可见那个小子手中的势力也不少了。 也就是说,王二其实比他想得更清醒,会社兄弟可以招揽,但只能用几个,剩下的垃圾,就算不能清盘,王二也会丢到边上。 第54章 逼种光道(中) 眼下,种光道手中捏着的弟兄,只怕就是整个澄城县境内最后的青皮地痞。 这批人算是地头蛇。 但只要逼着种光道亲自干掉这些坏头,就算大家伙明知道种光道是被逼无奈,但也会心生嫌隙。 如此,种光道这种原本的会社头领,为了自己的利益,必然会选择拥抱王二的体系,成为王二左膀右臂而不会拘泥在会社的青皮过家家。 水浒好汉怎么逼人上梁山,王三就怎么来! 只不过,理由和时机的选择,王三会选得比宋江更好。 “种哥,二哥还等着凯旋的迎接,此事当从速。”王三再点了一句,种光道抿着唇,“都是自家兄弟……” “拜的是种哥的靶子?还是大同军的靶子?”王三冷冷打断。 种光道明白了。 拜种光道,就是目无王二,他才是会社头子。 如果拜大同军靶子,现在军法这一块是王三铁了心要管,王二也没明确反对,毕竟王二要出去外边打仗,没空管澄城县内的事情。 因此选第一个,种光道就等于跟王二说,我自己一路的,往后咱俩分开过,那么王二接下来必然不会再跟现在一样,对种光道委以重任,甚至会将他放弃。 王三下手也不会再顾忌王二的颜面,而是会下死手,顶多必要的时候留种光道一命。 算是还了当初的人情。 但人情终有一日会散尽,不可能一直用。 但要是选择第二条,亲自执行,也是在塑造铁面无私的形象,但在会社其他兄弟看来,只可能是心腹,以及现在左右跟着的人,会理解他的行为。 剩下的地痞,一定会离心离德,乃至最后被王三一波打包清盘。 横竖,都被王三将死了。 他只能按照王三的要求往下走。 “你这小子……真是小瞧你了。当初从山上下来,我就在想,你究竟是想怎么样。这些日子,你装病,一点动静都没,全是王僧在给你走动。我还以为是王二哥安排王僧的事情。没想到,全是你的算计。选了这么个时间是挺不错。但咱俩闹起来了,你要怎么给你哥台阶下?” 种光道脸色青紫,他还是不甘,还是不愿。 “快刀斩乱麻。”王三一推刀柄,刀出三寸,“抵抗军法执行,杀无赦。我是镇抚使,你是千户。事成之后,你也是镇抚使。也领别部千户,二哥在外边,又多带了不少流民。 时下乱世将起,兵带在左右,才是硬道理。 不过我的兵是军法官,会管着你们不祸祸了我擎起的大同军威名。 你也可以再选别的路。 总之,会社泼皮无赖转入军职,就得做好自我净化的准备。 很多泼皮只是想要趁乱发财,我们面对大明朝廷的赢面不大,他们不能狠下心跟着咱们走,那就可能变成威胁。 所以种哥,你的抉择呢?” 种光道看出来了,王三是决定好了。 如果他种光道敢拒绝,王三就敢现在动手弄死他。 因为在王三看来,种光道已经不适合接下来的起义了,既然明知道他走不下去,那么王三从穿越至今一直保持的不安感,就会促使他做出最为理性与果决的裁断。 种光道死,顶多王三被王二打骂贬官,但绝对不可能被王二杀。 因为王三不是王二,他“体弱多病”、“一门心思给王二铺路”等等条目都快贴满身体了。 在世人眼底,王三的做法,最后都会变成都是为了王二。 至于种光道,他本来就有错,放纵青皮为祸澄城百姓,种光道对自己的乡亲都这么狠,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以,之后只要大明军队打过来,王三立刻起复,单独领兵,或者留在后方看顾,别部还是他的别部,一切如常。 惩罚?呵呵,不存在的。 现在大家都是草台班子,火拼而已,都能理解。 总之,现在种光道已经被架起来了。 要么铁了心跟着王二干,要么边缘化,再要么反抗被王三直接诛杀。 种光道仔细盯着王三:“你可真是冷到极致的人!” 狠!眼前的小子,比他狠多了! 他都做不到这般冷血无情。 这小子连他这个帮过他的人,都可以为了他的目标而杀死,这种人太可怕了! “我活不久的。”王三微微摇头,不管如何,他坚持每天锻炼 ,身体素质却没有多少好转。 身上这套三十斤的甲覆盖着,才走了一公里,他就已经汗流浃背。 根本不可能进入长时间的战斗。 所以,接下来的战局,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但只有王二的军队素质越来越强,他才有可能活更久。 军队素质想要强,纪律尤为重要。 所有,都是为了活下来,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整个明末起义中,崇祯四年的将会是一场大劫。 渡过去,龙凤呈祥,渡不过去,死则死矣。 他不会后悔现在做的准备。 “呼……我知道了,人在哪审?” “菜市口,直接判词,然后处死。以及,种哥你得跟父老乡亲们鞠躬道个歉。事了,等二哥进来,我会安排人去挨家挨户赔偿,后续收尾我来做。落一个面子,换来大同军于本地百姓大多数好感,值得。” “听你的。”种光道点了点头,他不反抗,因为他知道反抗没用。 王三一门心思立名号,就是为了方便接下来陕西十年九旱中,能有越来越多受过大同军恩惠的人,选择投奔大同军来。 因为是自己选择投奔的,所以忠诚度也会更高。 所谓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隅。 有些事,多做一些,权当闲棋,指不定哪天就会有别样收获。 种光道跟着王三来到了菜市口。 之前被押着瑟瑟发抖的人,一看到种光道立刻大呼:“哥哥救命啊!” 左右围观的本地百姓也都紧张看着种光道和王三他们。 不过,更多的青壮被安排来守着。 “诸位父老乡亲。”种光道举着铜皮大声公突然开口,“咱是种光道,今天咱给父老们道个歉。 是咱这些日子殆了心思,并不知道下边出了一群打着大同军旗号,为非作歹的恶棍!他们相互包庇,胡作非为,甚至我调查发现,这些人中,有不少是大明安排的细作!” 【特别感谢@喜欢蝴蝶鱼的梁老汉赠送的礼物之王,适时将安排加更,再次感谢】 第55章 逼种光道(下) 明军细作?不少父老都露出了犹疑,但更多是恍然。 太可恶了!果然大明官吏都是坏种! 种光道看他们情绪被调动,继续说道:“他们就是为了祸害我们大同军的声名来的! 王二将军出征在外,城内也没有多少兵在,三爷当时也晕倒了,我也不敢轻举妄动,以防不测。 但今天,咱大同军的将军得胜归来,马上带着三四千大军进来,我跟王三爷商量了一下,决定趁势还给父老乡亲一个交代。 我知道,迟来的交代不是交代,但我们大同军,还很弱,大明很强大,总会有人想靠着卖掉大同军换取升阶之路,然后转而来澄城县压榨乡亲。 我不求父老乡亲们理解,我们只是想将错和债,还了。 后续的赔偿,我们大同军会梳理,总之一切损失,只要上报,我们都会补齐。 另外,还有些罪证不足的,作恶的,消息没有送到我这里,三爷手里也没有的。 我作为代知县,之后会立在菜市口开堂,欢迎父老们状告,实在不敢,或者心有疑虑,可以投入所有街头巷尾的木箱。 总之,今天包括之前抵抗责罚的人,一共一百八十人,我裁断他们人头落地,以死谢罪。” 种光道说完,对围观的父老们鞠躬。 下边的地痞懵了,紧接着一个两个破口大骂:“仡佬佬的种光道!你他娘还是不是人!我们可是说好结义的兄弟啊!” “王八蛋!我们抢来的东西,哪个没给你孝敬的!到头来你居然要杀我们——” “尼……” 王三在边上看着种光道的话,他就只对了几个台本,剩下的全是种光道的临时发挥,尤其是细作这一块。 倒是一个会摘干净的主儿。 “动手。”王三给曹马下令,他立刻带着之前还没见过血的弟兄上去。 然后亲自教他们怎么砍人脑袋。 吓得地痞中胆小、怯弱的家伙已经屎滚尿流,哀戚求救。 下边百姓不少人看着曾经祸祸他们的家伙哀求,一个两个大快人心,拍手叫好! 至于其他犯错的会社人已经有人悄悄退到众人之后,准备逃离。 但没走两步,就被按住:“想走?犯的错,欠下的债,还清了再说!” 然后这个家伙就被堵住了嘴,捆起来丢到一边去。 不多时,菜市口人头滚滚,鲜血淋漓,百姓鼓掌欢呼。 而这些被拿下的会社人,又被拉到台上。 “已经确定犯罪的,该鞭刑的鞭刑,该杖刑的杖刑,该赔偿的大同军会给你们赔,但你们也会被第一时间充入死营,之后负责攻坚。得功先登或者陷阵,才有资格脱离死营活下来!” 种光道直接判了他们的未来。 “三叔,这不对吧。这批人不该……”王僧话还未说完,王三看过笑道,“死营交给种哥管就是。” 王僧闭嘴了。 看来,两人是达成了什么默契协议。 死营,还是出现了。 王三选择尊重这个时代,毕竟军中设死营,基本上是每个朝代的标配。 犯了军法而不杀,基本上贯穿了历朝历代,他们还有一定的作用,也可以在必要的时候,投入攻坚战,这群人如果久攻不上,杀了也不会有任何的心疼。 因为这是他们欠下的债,是整个大同军一起还的,所以让他们去为大同军赴死,为所有人赴死,就更没有反感的人了。 只是死营握在谁手里就很有意思。 王三不拿死营,那么军法官之后判下来的惩罚,就会落在种光道手中。 这些人跟王三就算没有仇恨,也观感不佳,只要运作得当,这些人中只要有未来活下来的,必然会选择种光道这边。 只要种光道稍微在死营生涯内,给这些人一点甜头。 不过王三不在意。 死营的死亡率很高,最后侥幸能活下来的,一定会走入政治序列内。 只要沾了政治,快意恩仇永远比不上赤裸裸的利益,能活下来的都是聪明人,不聪明的在这个更加赤裸的时代,不是死亡就是绝户,除非你有靠山。 但这样的人很少。 两人就在默契中执行完了。 然后,城外王二都已经到了城门口,还没看到迎接的大部队,只有王池匆匆骑着马跑来,将城内的消息告知了。 王二听得愣住片刻,然后挑眉:“这小子,不声不吭的,就把光道逼上梁山了。回头我会惩罚他的。” 说罢,王二让王池回去,然后唤来弓二,让他带着一批人去成北的知县别墅。 然后准备进城。 这个时候,一伙人敲锣打鼓的上了街,仔细一看全是澄城县内的百姓。 王三与种光道处死了这批人不久,就有人通报王二回来了,王三当即提议,让百姓一起迎接。 本地百姓也给面子。 高声欢呼着,结伴来迎接。 “恭迎王将军!” 有一伙小子,仔细一看,头戴着绿头巾,站在门口一排,高声唱词,为首的赫然是王三选中的城内乐户,刘芝。 刘芝现在是宣传队的副首领,因为首领是王三。 城内这些天的记录中,一部分来自他。 也算跟锦衣卫颇为类似。 总之,他一声声导着众人跟随,王二都感到了局促与不适应。 这些日子在外边砸那些扑满老爷,打进去之后,老爷们和庄客们都是骂他祖宗十八代的。 反而是城内,现在的百姓不管是自发还是裹挟,都来迎接。 莫名有一种王师的使命感。 真的很不一样。 后方,跟着一些流民头目,他们也诧异王二的人气,澄城县仿佛就是王二的家一样。 “走!进城!” 王二招呼一声,骑着高头大马,在一声声欢呼中,招了招手,顿时换来更多的呼声。 真的,很爽啊! 穿过甬道,豁然开朗。 王二稍微拉住马匹,有点呆呆的看着披甲的王三,跟他身后一水的布面甲士卒。 要不是都有红袖章,以及种光道就站在一起,他都怀疑是明军来了。 “二叔,这就是三叔这些天弄出来的。听王僧说,二叔之前搜罗了很多户籍,安排人去提任来给他在衙门、铁匠铺弄了不少的工坊,所以弄出了不少的布面甲。”王池给王二牵马,小声的提醒。 “这就不奇怪了。”王二微微点头。 王三想得历来比较远,搜集现在有的资源,来强大自己,只怕也是最开始就定好的,只可惜王二并不太在意这个,至少还没意识到。 但现在看出来了。难怪王三能压住种光道,进而逼迫种光道配合判处那些地痞青皮,这些甲功不可没。 “恭贺哥哥凯旋!”种光道上来笑着拱手。 第56章 丑话说前头 王三也上来说:“哥。” “听说你带着人闯了你种哥的屋?” “是。”王三点了点头,并不狡辩。 “好,那么我要罚你,认吗?” “认。”王三依旧平静说,他早就预想到这一环了。 王二不罚他,于情于理过不去。 “那么你要怎么受罚?” 王二没想到王三这么轻易就应下来了,颇为头疼的问。 “第一,闯宅是我不对,道歉,所以卸了我镇抚使的名头,贬为别部千户。” “第二,镇抚使给种哥,我给种哥打下手。” “第三,要是种哥觉得不够,还可以再想想怎么处理我。” 王三笑着看向种光道。 种光道脸色一僵,这货之前跟自己说的给镇抚使,原来是在这里打自己的主意。 “好。”王二颇为满意自己的弟弟识相,然后看向种光道,“光道你怎么看?” “道歉就行,没必要这么……” “不行,错就是错!军法这一块,得种哥你来,才能按住更多不和谐的声音。” 王三微微摇头,他其实存了心思,就是更进一步将种光道变成王三的左右势力的一股。 “可是……” “行了,就这么办吧。”王二也懒得纠缠,王三给种光道打下手,反而是好事,因为这样旁人也不会说他徇私了。 “好吧。”种光道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王三笑嘻嘻的走到他边上,轻声说:“种哥,咱们说到底,是元老。二哥左右跟着的那些流民头目,得分化瓦解才是。有镇抚使的头衔在,咱们能做的事情就很多。等梳理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寻个由头咱们也就分开了。 但这些流民之中不少人,不见得能跟咱们同心同德,还得甄别才是。” 种光道一听这个理由,心中的郁结稍解,并且无奈的对王三说:“你的心怎么这么冷?先是我,接着又是他们这些外来的流民?” “没办法,咱们斗起来了,只会拖累后续的发展。”王三微微摇头。 他不想跟种光道直接斗起来,反正自己的别部,种光道也领不动。 而且他现在只有五百人,而别部千户可以满编一千一百二十人,所以种光道手里还是有很多空白额的。 到时候随便拢一拢,还是足够跟王三分庭抗礼的。 接下来,王三会帮着种光道尽快从这些流民头目下的小兵内,搜罗出一批可堪一用的人。 现在王三左右的体系开始变得复杂,减少内耗,不可避免。 种光道思考一二,也点了点头。 “行了,你俩都商量好了,那咱们赶紧进去吧。让城内乡亲帮忙杀鸡宰羊,下水就让他们留着,剩下的好好犒赏这些弟兄。” 王二赶紧说,然后带着头目们入内。 …… 不多时,城内到处都是欢笑声,王三让王僧将之前菜市口西边洗出来,让入城的人居住在左右的帐内。 毕竟只有这边是空的。 不过,这里刚杀了一群人,这些流民头目稍微一问附近的人,就能知道他们入城之前,城内刚刚完成了一轮的纪律整肃。 如果做不到大同军的好纪律,那还是趁早另寻他路。 不然稍有不慎,脑袋就得落地。 不过百姓们就很开心,还会帮着王三他们的大同军送饭。 这些人胡吃海塞干的和肉汤,而城外的流民军主要是喝稀粥,还有很多是妇女、老人。 显然,王二并没有仔细甄别,而是全部打包了起来。 城内,种光道的别墅,莺莺燕燕正在跳舞。 全是王二从几个老爷家里抓来的,至于被糟蹋了多少,王三也不知道。 现在正开心着,冷水暂时不泼。 大体过了半茬宴席,有人嘿嘿笑的去搂这些歌姬。 种光道看向王三,结果换了一身衣服的王三,只是低头吃饭,不曾耳闻。 王二也笑着,选了一个,搂着,又给种光道送了一个,也指挥一个去王三身边:“这都是我兄弟。 光道,是咱大同军的军师般人物!城内的大小事,都是他在管。 至于三子。我就这么个亲弟弟。自小体弱,性格也比较偏激,大家多担待一二。” “一定,一定!”这群人笑着。 王三只是抬起头,笑看他们说:“二哥说得也不对,我的性格一点都不偏激。” “你还不偏激?”王二喝了点酒,脑袋有点不够转,摆了摆手,“有些事明明可以松,还得搞什么: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伤人抵罪、不拿群众一针一切,一切缴获归公再分配。 你这难推行啊!” “哥,难推行也得推行。”王三放下筷子,抹了抹嘴,“漂亮女人你们分了,钱粮你们也分了,但都分了,考虑过剩下的弟兄们怎么办?城外的流民兄弟怎么办?不给他们一口吃的,就让他们自己抢?这样一来,他们就会想办法保男人,男人活下来家里才不会绝户。 可都保男人了,回头其他官军说,给你一口吃的,你别造反了,他们跟着官军去混了,我们怎么办? 所以,我的想法很简单,也分女人和孩子一点,她们在,这群男人才不会真的跟官军去。 毕竟官军最多给男人一口吃的,不会分给女人多少,甚至还可能宰了投降的流民,拿着他们的人头跟朝廷邀功请赏。 大家都是搏命来的,就为了一个能吃饱,一个不饿死。 不管在外边怎么折腾,现在我们能获得物资始终有限。想要大口吃肉,想要安稳过日子,没有什么比靠自己的双手打出来更好了。 诸位,今日初来乍到,我可以不管你们的军纪。 但从明天开始,我会开始给诸位普及相关的军规纪律。 做不到,可以来我这里领一斗米,然后离开。 如果选择留下来,丑话说前头,军法官这一块我会盯着,所有的规矩我来定。 我这几天凑了五百甲。在场中有些应该是军户出身,应该清楚,全甲的士兵,一个打三个不成问题。 所以,不管你们是选择用拳头说话,还是用军纪说话,我都能应着。 再者,种哥作为镇抚,管理城内大小事务,澄城境内万余百姓,也都亲厚我们大同军。 这个旗号,是我们的元老用鲜血浇灌出来的,不能被污了。 否则,谁污了,那就用谁的血来洗干净!” 种光道僵了一下拿酒碗的手,然后也放下,神情严肃的抬起:“没错,大家伙都是搭伙过日子。不管诸位心理怎么想,澄城县是我种光道自小长大的家乡,我也不想看到我的乡亲们,被祸祸了! 规矩提前立下,总比事到临头扯皮要好。” 王二在主位,没说什么,他发现有些时候他不好立的规矩,让下边去弄反而更好。 这也是王三给他示范的。 好用呢! “咳咳,好了好了。”王二看气氛差不多,赶紧打圆场,“我们都是穷苦出身,自小就明白过的都是什么破落日子。三子也说过,不能将刀子对准跟咱们一样的泥腿子! 要打,那就打那些高高在上的混账老爷!他们有钱有粮,打下来,死伤的兄弟家里多分点,咱们这些头目少分点,将更多的物资分给下边的弟兄,只有这样,他们才肯跟咱们一起卖命。 说句不好听的!多打老爷,他们的粮仓里,全是谷子!得抢他们才有得吃! 到时候,老爷们的婆娘拿下来,优先给兄弟们分了就是! 拿罪人的东西!这叫替天行道!” “二爷说得对!” “将军英明!” 众人稍微欢呼了起来,至于听得王三的规矩多少进去? 不得而知,但多少会收敛,至少这几天不会闹起来就成。 “那咱们吃吃喝喝也差不多了。准备回去安歇前我再说一句,过几天咱们再出城,这一次去韦家庄和南山寺!这两地,粮多、财多,拿下他们,够咱们吃两三个月!” “喔!!!” 不少人给面子欢呼起来。 又过了十来分钟,已经有人猴急开始扒歌姬们的衣服,王二只能赶紧结束宴席。 “三子,光道,你俩跟我来。” 第57章 三人的私下交流(上) 【感谢@喜欢蝴蝶鱼的梁老汉赠送的礼物之王,加更奉上!】 种光道的邸在后院。 王二随意的寻了个位置落座,然后打了个酒嗝,呼出一口浊气道:“我说三子,你的穿着,怎么老是这么素?我可是听说你提走了不少仓里的布匹,不少锦缎呢,都去那里呢?” “做盔甲内衬去了。”王三也坐了下来,平淡的说,“王僧他们现在的甲胄,多一层锦缎,穿着也舒服一些,也能防备箭矢穿透。盔甲相当于多出一条命,想要打赢大明,就必须集中有限资源,堆出最强的军队。” “你这……算了。”王二也止住了吐槽的话,还是觉得浪费,而是锦缎能在必要的时候作为货币,交换物资,所以布匹储藏一部分还是很重要的。 但跟王三却将这些物资,率先用来装备升级上,也是没谁了。 “对了,甲这一块,能不能想办法多弄点?”王二也颇为眼馋,门外站着的王僧他们。 这些布面甲都是新的,一看就不得了,要是他也有一批这样的甲,那岂不是要发达了? “可以。不过我需要二哥你将所有缴获集中起来。这批甲胄,是上次缴获归公之后,我想办法跟城内百姓交易物资,然后协调整理出来的。” 王三直接提要求。 这就让王二有点尴尬说:“进城之前,也答应了将武器分配下去,所以……” “那没办法。现在大同军好不容易立起来的旗号,我不能去明抢,不然就是在打你的脸,传出去骂的的也是你。” 王二挠了挠头,确实如此。 大同军旗号在城内人看来,是高度跟他绑定,坏了大同军的名声,就是在坏他个人的名声。 最近他在外边肆虐的时候,也察觉了城内城外的百姓态度异常了。 毕竟外边他的兵源来历复杂,还没有经历过完整的梳理,所以下边做了什么事情,他其实想想都知道。 百姓肯定是最惨的。 军队说到底,也是暴力机器,真要乱了,很难弹压的。 “但现在摊子大了,还是需要足够的甲胄的。不然打起来太吃亏了。”王二想了一下说,“你想想办法,要是需要银子去买,我这里弄来就是。” “好。”王三这一次没有拒绝。 说完甲胄的问题,王二看向种光道:“哦对了,你俩真的打算整顿军纪的话,还是需要再等几天。这些头目中,不少都是外地人,他们的亲族都在逃荒路上没了,旁的也不见得能相信,真要强势弹压,容易引发暴乱。 我之后让他们去带自己的同乡,一个两个凑成小旗,然后给他们分配名册和旗号,到时候带着他们去打韦家,等打完了韦家,再来说其他的。” 种光道微微皱眉看着王三,事是他挑的,话就得他来接。 王三叹了一声:“不成。头目是头目,可以给他们旗号,但不能给他们足够的人力。乱世,兵都是将领自己的私兵,他们自己用名额招人,我们不管。 但我们必须物资分化他们,不然大同军的旗号,不用几天就废了。 他们做恶事,那就杀他们,用血来洗涤罪恶,强悍大同军号。” “那你不就是将他们往外逼?” “二哥!大明能打的,都是私兵家丁。他们才是战场主力,剩下的军户、兵丁,跟流民没什么差别,打打顺风仗还可以,你指望他们冲锋陷阵?不崩给你看,那都是谢天谢地了。想要保证军队的核心战斗力,你得听我的。” 王三站起来,看了一眼种光道:“这里没有旁人,咱们仨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我也不会瞒着什么。能多保留伤而未残的老兵最好,因为这些老兵见过血,知道怎么样能活下来。 真就是为什么我最开始,想要二哥你跟种哥的会社去捞逃军,他们之中家学渊源多少有点,有些是真的跟蒙古人打过的,见过学,不会慌,不会乱。 这些人才是咱们军中的主力。剩下那些逃民,除了几个头目,几个土匪,肚子都是饿扁的,力气都没有,你真的指望他们能打仗? 他们只是为了一口吃的而已。 说到底,他们跟着咱们,是去破坏,劫掠的。 他们顶多给我们壮声势,真要用他们,最多就是扛包沙袋,顺风劫掠,逆风弃后作为断后,阻碍明廷而已。 我近来研究了《戚公平倭钞闻录》发现,明廷的一个将军戚继光,他已经总结了很多关于征伐的内容。尤其是军队这一块,对于军队的整编极其看中。 这些军头我们可以带着,但不能让他们越俎代庖。 优先用我们现在能训练起来的核心进行第二轮扩编。 然后给这些军头下属几个小头目,全部安排到正职,再将我们大同军的立功者,安排给他们当副职,如此才能用最短时间做到如臂指使。 一定要将嫡系和旁系混杂一块,万万不能全然放着不管。” “那这些军头,只怕不会轻易答应。”种光道微微皱眉。 “这简单,之前我要求,每个小旗,选出一个观察员。”王三笑吟吟的说,“观察员是军法官的旗内平替,也是生活补贴的承接主力,这些军头不可能将观察员交给旁人。 到时候,他们就会将自己的心腹下放。 按照规矩,小旗不能观察员的竞选,那么他们就等于需要将两个乃至三个心腹安排进入一个小旗内。 我们就能用这种方式,拆掉他们的兵。 没有什么比一场战争更能看明白彼此之间,谁能托付生死的。 接下来咱们对韦家庄、南山寺开战,他们得上战场,只要开打,总有伤亡,一旦产生伤亡,就需要补充新的人。 新人之中,咱们将大同军内立功的兄弟安排一下,在这些小旗内新增一些小官职。 让更多人能直接接触大同军嫡系情况。 以及必要的时候,打散各个军头控制的势力,重新整编。” “归根结底,还是咱的兵力得够强。”王二听得感慨,又有点挠头,“还是没有足够的兵甲,不然就不用这么被动了。三子,你可得多想办法弄来盔甲,要不然你匀我点先。” “回头想办法。”王三没好气的说,“我就算物料充足,也需要时间和人力去劳动。这个需要根基在,所以我一直要定大同军的名号,要对澄城县内百姓好,就是在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用得上他们。” “那还有旁的办法吗?”王二皱眉,王三能弄出这么多盔甲,他其实也信了王三的想法是对的。 但核心战力的提升,绝对不能拖沓。 第58章 三人的私下交流(下) 王三想了一下,叹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武备只能慢工出细活。 不过,咱们还得完善上下升迁的制度,尽可能的选出人才。 因此,镇抚使的戾气得立起来,只有这样,才能作为保底,让百姓不至于受到严重伤害,进而彻底背离我们。虽然他们大多时候是谁赢帮谁,但只要我们做出最好的一面,总会有追随者来跟我们一起前行。” 王三神情严肃:“因此种哥,这件事很重要,你作为镇抚使,可得帮着二哥些。 尤其是死营,必须要一视同仁。而且,死营也的旗也要设立观察员,虽然他们犯错了,但该给的待遇,可以减半,但不能没有!” “死营?”王二看向种光道。 种光道也没瞒着,跟王二解释完,又看了一眼王三说:“你倒是很会顺坡下驴,连死营都不放过。” “知错就要改,但可怕的是,他们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错的。很多人都是这样,以为武力无所不能,但要是武力都无所不能,那当初陈友谅六十万大军,就不会打不下南昌,更不会在鄱阳湖让朱元璋二十万军队一勺烩了。 大明的卫所制度虽然有不小问题,但开国初年的时候,确实很坚韧。” 王三说着,他们想了一想,好像确实听说过类似的传说。 “好了,话说了一堆,有点晕。”王二摇了摇头,起身说,“那明天开始你小子开始忙吧。我跟光道给你配合。” 种光道看了一眼王二也颔首说:“你有办法你来整。军队这一块,一开始都是你来安排的。” “好。”王三也不推脱。 “那成,先去睡了。”王二走了两步,又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对王三说,“对了刚才给你送的那个娘们,是杜家的庶出小姐,读过书的,应该对你的胃口。有时间赶紧给我生个侄儿,当然也注意点身体。” 王三没说什么,种光道等王二走后,才对王三说:“三子啊。你哥说得对,抓紧要个孩子,才有个人样,否则你这么冷酷,会令人不安的。以前我就见过南城一个泼皮,也跟你类似性格,结果好不容易打起来的家业,很快就被手下一起谋夺了。到最后,左右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 种光道说完走了。 王三驻足片刻,能听出来种光道这话里的意思。 他的不安感,正在让他变得多疑、冷酷、缺少人味。 虽然看起来看得很长远,但这些玩意儿寻常人看不懂,就很难让人有合作的安全感。 要不是王二是他亲兄弟,王三自己也拎得清,将自己置于下位,不然冲突是早就爆发了。 毕竟一旦王三强势起来,王二也得退避,有些时候,都不知道谁才是主。 但王三没办法停下来。 他们现在根基不稳,就算是想要种田发育都不可能! 只能用有限资源,尽可能壮大自己。 保核心战力为先!其次是保军纪!接下来才是保地盘! 至于种光道和王二的想法也简单,觉得王二当了爹的话,多少在考虑事情的时候,会考虑子孙的后路,这样反而会多几分人味。 至于生下来环境怎么样,他们全然不在意。 丢了就丢了,反正只要男人还活着,女人就不会缺,总会生得出儿子的。 王三走出院子。 王僧来迎接,还有一辆马车:“三叔,车内是二叔赏的小娘。路婶子也在里头。” 路婶子就是路青禾,她的性格比许娟娘风风火火。 到底是宁夏那边的军户出身,自小惯会习武,这才有能从宁夏一路跑到这边身体素质。 最近跟他一起养了身体,也就经常跟着王三伺候。 许娟娘就不成了,所以一般都内理家务,王三也比较喜欢跟路青禾交流,这女人的性格比较符合后世的感官。 王三也没废话,爬上了车,看到了路青禾,以及缩成一团的杜家娘子。 她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身着轻纱,凹凸有致的小身段,十分曼妙。 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时候,犹如一朵随风摇曳的花朵,混着芬芳,让人感到一股清新的气息。 她的手臂纤细而柔软,犹如柳枝在风中摇摆;腰肢纤细而柔软,仿佛是一条细长的蛇;腿是修长而有力,缩成一团的时候,更能发现饱满弧度。 真是二八佳人体如酥,轻纱着身,随着马车摇晃,雪白而透亮,妖娆且妩媚,宛如一幅动人的画卷。 王三看出了少女的活力与美好,更看出了王二是很在乎兄弟情的。 这个女子,绝对是十里八乡能找到的上乘美人了,从小优养,足弓半落在马车座位上,喜好者只怕更爱之。 在澄城县内,难得呢! “出发。”王三缓缓闭上眼,有点累。 车夫喊了一声驾,马儿打了个响鼻,悠悠走了。 他们得赶着宵禁前回去。 “三爷,你不安抚一下这小娘子?”路青禾看王三上来就闭眼假寐,再看看紧张兮兮的杜家娘子,有点看不下去了。 “她给你带着管。丫头该做的事情你安排她去做,自力更生。听说她会读书认字,你俩跟她也学文习字。” 王三这才开口,但依旧没有睁开眼。 杜家的小娘子一听这话,有点诧异,原本以为他会要求自己去干啥。 “那要安排通房吗?”路青禾凑近,轻轻笑着,热气吹着王三的耳朵。 王三这才睁眼,打量一番,若有所思。 路青禾嘴都嘟了起来,莫名有点生气。 不过王三微微摇头:“你这身段我都没啥心力办那活儿,她可不如你。” “三爷!!!”路青禾不满的要掐王三的腰间肉。 王三赶紧伸手握住:“行了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身体情况。再说了,你作为我婆娘,这些日子照料我,也辛苦,这妮子给你当丫鬟,你也养养吧。” “哼。”路青禾收了手,然后贴着王三。 侧过身笑容都灿烂了,王三居然要给她安排丫鬟,不错不错。 显然没有真的生气,接着她收了笑容,严肃神情对杜家小娘问道:“方才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杜宛蝶。”杜家小娘子紧张的回答。 “哦,好。那以后叫你翠花。” “啊?”杜宛蝶茫然看着路青禾。 王三噗嗤笑出声:“行了行人,还是原名叫着。也不必总是学大户收佣改名那套,那是人自小才改的,寻常时候就不必了。” “哦。”路青禾一听,也没反驳,“那就叫你原名,不过记住了,你现在是三爷的人。接下来局势随时不稳当,如果你不听话想要逃跑,当心脑袋。” “啊是……是是。”杜宛蝶被吓得更是发抖了几分。 王三也没管路青禾去折腾这妮子,他现在正盘算接下来整编军队该有的预案。 这可是累人的大活。 第59章 召集诸王(上) 第二天,下午。 王僧带着袖章,挨家挨户的去找王家人。 王池他们十个参与了王二对外战争的人,全部都被王僧闯进来,然后粗暴的拉起来。 一个两个腹诽不已。 “这僧叔,三叔公又想干啥?一年到头,啥事不做,成天就定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莫不是闲得慌?” 王池不满的嘟囔,结果王僧刚准备说话,突然王三的声音响起:“是啊,要不是需要给你们论功行赏,我今儿个还想着猫被窝呢。” 王三话一出,王池一个激灵,赶紧谄媚的看向王三:“三叔公,我……那个……” “规矩定了,就是为了方便论功行赏。”王三摆了摆手,“大家都是能人,能在战场上死里求生,都是有本事的。但本事再大,每次打下来的收获就这么些。但你能冲,往往是有旁的兄弟在边上给你策应,或者吸引敌人的注意力。 这个时候你吃饱了,然后转过头来对后方给你安排粮草,给你打下手的其他兄弟骂娘,说他们是事多。 我是不会在意,反正惹了我,钱粮不会给你们断,但有些好东西,就甭想从我这里拿热。 所以呀,这种话以后少说,影响团结。 总之,不管你们在外边发了多少财,想要一辈子都能赚到钱,你们说你们能得罪给你们管后勤的人吗? 就王僧这一身,造价三十两白银都打不住,穿上就能打十几号人。 三百人就能夺一座城,每座城内有多少粮食、多少金银,就算是上缴再分配,也是赚得只多不少。” 说完,王三走出了门,手里拿着一把火铳,然后没有理会他们各色神情,让人丢了飞盘。 接着瞄准了飞盘。 砰! 扳机扣动,火铳射出,飞盘当场被击碎。 接着王三平举火铳,接着搬动后方的装填口,露出装填口。 顺道将可能得残渣全部倒出,从腰间取出另一个纸壳子弹,原路装回去封闭。 然后王三江夹着燧石的机括往后推,拿出特制的带着戳子的散装火药铜皮壶从燧发枪火门插进去,将纸壳药弹戳破,然后拔出来顺道倾倒一些火药在燧发枪的药池,再稍微推一下,将火药引进火门,放下保险机括,防止雨天的时候火药被淋湿。 接着,瞄准位置,扣动扳机,燧石击打火药池,火星四溅。 一声响动,纸壳定装子弹喷发,被丢出去的飞盘已经越过百步,还是被王三一枪直接射爆。 一百五十米左右。 王三十分满意的又拿出了一个纸壳定装子弹。 仔细看能发现,弹头是特制的子弹头形状,弹药的大小,都是相对统一的,并且为了解决之前的火门泄漏问题。 王三和谢阿金他们做试验的时候,发现纸壳子弹的底部,只需要用三层油纸粘在一起,形成一个相对厚的底,就能实现后门装填,以及解决密封性的问题。 就是如果换成前膛装填威力还能更大,但王三否掉了。 他宁愿进行后膛装填,因为这样将简化极大的装填步骤,射速会加快,并且还能更简单的加装刺刀,不影响射击。 只要保证有效射程能上一百米,基本上这种火铳就能淘汰单兵弩了。 而且也能简化机构,下边用掣电铳的原来打造模具,就能就地改进。 至于后续的优化,无非就是膛线、密闭性这些问题。 而这个,就需要更加完善的工业体系和机床了。 手中这门铳,绝对是明朝末年全世界火铳的最先进的典范之一。 王三玩得不亦乐乎。 看得下边这些来站岗的家伙,是眼馋不已。 “不错,哈哈!总算解决了问题。”王三舒了一口气,掣电铳还需要增加多个子铳,自己直接用纸壳定装弹来解决问题,虽然激发的时候仍然需要额外的散装火药,但这个概念可以用在大炮上! 大炮就简单多了,前膛装填,加上轮子,只要火药足够,跟大明打不算什么! “嘿嘿,三叔,您手上这个……是什么鸟铳?” “鸟铳?什么鸟铳,这是咱们大同军从明廷掣电铳改进过来的。” 王三傲然的扬了扬下巴:“鸟铳、掣电铳还需要练习乱七八糟的装填技术 ,咱这个子弹都是定装定量的,塞进去就能用,一个普通的农民,只要拿到这玩意儿,训练三个月,就能打死一百五十步以外的人。更重要的是,咱这个子弹能防风雨。 下雨了,换个激发方式,弄个根引子,从火门插进去,一样能激发。 更重要的是,这是后门装填,最前头可以加装准星、望山、甚至可以装刺刀。” 说着,王三对门口喊了一声。 曹马赶紧给王三弄来刺刀。 还没开封,只是试验用的模具。 王三直接套筒,然后一拧,瞬间火铳变短矛。 他试着比划了一下,然后看王信一脸馋相,丢给他:“试试?” “诶诶!” 王信赶紧跟着王三的指挥,尝试装填,如法炮制,最后瞄准。 砰! 烟雾从后方喷出,有点熏人,但能接受。 不过这么大的震动,套筒刺刀反而没有什么变化,更是让王信惊艳:“三叔,有这个,谁他娘的还用明军的垃圾货色啊!” “嚯,说的轻巧,好用是好用,但是贵。” “贵?贵点没啥吧!” “你想要?”王三嘿嘿笑的看着王信。 “这个……谁不想要嘛。”王信啧啧两声,这玩意儿可是宝贝,如果有一支百人的火铳队,想想都刺激。 王三直接抽走了这把铳说:“没有拿下稳定一座稳定的根据地,咱们不可能大规模生产这玩意儿。更重要的是,这需要大量的百姓协作,激怒了百姓,我们就算能强制压他们,万一有人将这玩意儿偷走去投奔大明。 以大明现在的体量,他们一天就能造几百条,咱们可能才出一条。 就算他们品质再差劲,一样能压死我们。 总之,这玩意儿我先造一批拿来当军法官的配铳。专门用来打那些不听话的王八犊子。 只要那些混蛋都宰了,咱们大同军名声都保住了,未来再攻下一座府城,我们随便收拾一下辎重,弄个三五百把不是问题。 到时候先给保持军纪最好的兄弟们安排上一个百户的火铳队,就算遇到了明军,一样能将他们打得屁滚尿流!” 第60章 召集诸王(下) “三叔放心!我的军纪,绝对好!”王信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 “信叔这话说的!我们的军纪就不好吗?” “就是就是!三叔公,你这也看看我们呐!” “没错,咱们都是遵守三叔的规矩的!绝对不敢随便逾越!” 边侧几个三点水字辈的小子,也跑来奉承,只有王池显得有点尴尬。 实话说,他不满王三的军纪管制太多了。 但王三现在弄出来的铳,怎么看都是好宝贝,拿到手,自己麾下战斗力肯定能大规模提升,未来攻城略地,只可能越发顺遂。 “三叔,这玩意儿二叔那边不先给吗?” 王池想到了什么,佯装好奇的问。 现场欢快的情绪稍微一滞,王三却不以为然的说:“火铳虽好,但这玩意儿不是重点。重点是盔甲。你二叔让我督造盔甲先,火铳他还不觉得多有用。他更在意炮,至于盔甲嘛。 王僧这种的,你们若是想要,我让王僧给你们列清单,将你们有的物资运来我这里。 另外每件人工费十两白银,我这几天就会组织澄城县百姓上工,人工费给他们。” “三叔,这百姓征发就好了,干啥要花钱?” 王池还是不满。 “懂个屁!”王信瞪了一眼这货,“钱给百姓,咱们万一哪天撤走了,你觉得明军会不会抢百姓的?到时候被抢了,会念谁的好?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三叔这叫将欲取之,必先予之。银子对咱们来说屁用没用,现在最有种的是粮草、布匹、铁料、还有人!” “咳咳,你这话太糙了。”王三按住了王信说,“咱们大同军,主张的是人人大同的天下。劳动最光荣,按劳分配! 老百姓给咱们干活,给他们钱是应该的,毕竟这些都是从老百姓手里收来的税。 我们这叫促进正义循环,回馈社会。 当然,给咱们干活,以后咱们要收税,钱只是转了一圈就回到咱们手中,量还是那个量。 但百姓干活的积极性就不一样。 一个是自愿,一个是被迫。 你们想想,以前县里征发徭役,要你们背着干粮给县里白干一个月。 现在换成我给你每个月五两银子的工钱,但你们得吃我开的食堂。 比边个寻常酒家贵两成。 一个月吃完,还剩下二两银子。 然后在附近还有其他一些地方,比如酒肆什么的,你去里头花,一个月就两次,还剩下一两银子。 接着这一两银子你可以存起来,也可以在准备返家的时候买点布匹、买点其他零食回去。 这些摊位,我都问他们收税,钱从我给你们了,你们拿去买东西,东西都到手了,我这里税也收到了。 那你们是喜欢白给老爷打工,还是喜欢给我打工?” 这话一出,众人神情都露出了思索。 现在的他们,其实思维上还没跳出小农思维,还是民间乡土社会所见就这么多。 “三叔公,您这话说的,要是真有这样的老爷。我不要耕地,都一辈子给您老干!” “是啊是啊!还能存到钱,多好!” 王三看他们纷纷感慨,呵呵一笑:“怎么就没有呢?现在咱们不就在做?” 现在…… 众人恍惚,左右看了看:“您是指……” “没错!就是现在。”王三点了点头,“不管你们怎么想,澄城县就是个开端。咱们大同军的一切开始。 但这只是开始!我们要面对的对手,只多不少,想要赢,就得一直坚持往下走。 明军肯定会劫掠百姓。 百姓被欺负了,就会来投奔我们。 我们可以让他们跟着我们去复仇,明军越乱,咱们就越强,只有这样,才能一直立于不败之地。 至于这些银子,别他娘的把自己真当地主老财了!咱们砸的就是地主老财!你们总不想犯了大错,当扑满被砸了吧? 要知道,我都不敢保证下边的军纪,还得不断跟你们说,跟你们谈。 你指望你们哪天不当兵了,自己收到的钱财,能守得住? 想要守得住,等咱们打进北京,给你们封了公侯,到时候你们的财才算是守得住! 现在,就当他们是一堆石头,拿出来买耕牛、买犁耙、买锄头。 铜的换成铁的,铁的换成钢的。 然后整个天下当做咱们老王家的地,地他娘的不耕,不翻,你们指望好收成?” “三叔教训得是!”王信不住点头,作为这批人年岁最大的,他也是相对理性的。 王三已经很顾着他们了,还不断地跟他们循循善诱。 王二就不一样,看他们不爽会打会骂,但更多的时候就是一脚,让他们多少有点没面子。 毕竟身份开始转变了。 不再是简单的农人了,是起义军的将领,要不是王三压着王二不搞大肆封赏,指不定王家这十几个人,都他娘叫上侯伯之名了。 所以王信越发确定,如果哪天王二没了,王三自己得跟紧些。 尤其是王三的逻辑,思绪,一直相当清晰。 就是规矩多,但规矩被他今天这么盘了一番,好像很在理啊! 他们造反的目标就很明确,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但皇帝拉下来了,谁去当咧? 他们?王二?还是王三? 王信仔细想了想这些日子的经历,好像王二除了撑杆擎旗之外,剩下的全是王三在指挥。 他才是整个大同军的核心。 规矩、秩序、后勤、分配,无一例外。 “对了三叔,您找我们来,是为了什么?”王信想到这里,赶紧将有点偏的话题引回来。 王三这才拍了拍脑袋说:“差点忘了,寻你们过来,是要给你们定花名册。你们有多少人马?手下有什么功勋? 还有推荐一下你们这一次打仗优秀的小子,来我这里深造学习。他们都是未来给你们打下手的干事。 我也不能上前线,不过我这里弄了不少兵书、还从里头抓到了几个曾经有幸去过战场的读书人。 都去跟他们学学。以后咱们大同军如果要扩军,肯定先给他们升迁安排。 他们升百户、升千户,你们也会跟着升千户、升镇抚使。 都是你们的人,他们越优秀,你们升得就越快。 咱们十七个,都是一本宗谱写出来的亲人。 这一次咱们造反,明廷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咱们,说到底现在咱们都是九族上的蚂蚱,更应该同心协力 。 而且外头来的流民成分复杂,他们势力一旦太大,咱们在军中的话语权就低。 因此,我虽然不上战场,但甲胄什么的,你们银子物资到了,我先给你们安排,你们强了,咱们王家才能屹立不倒。” 王三这话说得没毛病,都是同宗亲族,这个时代没有什么比这玩意儿更能凝聚“同一个姓氏”的人心了。 果然,他们一个两个都动容,哪怕是王池,也十分感动。 理念再不合,多少还是要顾念亲情的。 很复杂。 但这就是为什么王三举的旗帜是大同,而不是共产了。 要贴合现实情况啊! 第61章 我有自己的规划 当然,王三除了用新武器引诱他们听话。 还给他们轮流试射一两次,一个两个眼睛都是亮的。 “好东西啊!比咱们从杜老爷那边弄到的碗口铳射得更远。” “就是!三叔不愧是三叔,一下就看出来这玩意儿最佳用法,一百人排成一排,敌人靠近前进行射击,哪怕是骑兵,都得趴下!” “没错!比咱家以前那把火门铳好使太多了!” 几个王家人交流了起来,啧啧称赞。 陕西境内,虽然乡里不见得有火绳铳,但火门铳,就是更为原始的突火枪都经常能见到的。 很多都是宋元的时候传下来的。 尤其是现在,大明朝的控制力全面降低,大户人家基本家家都有一两把火器。 大明的基层武备,其实远比想的要强。 这就是为什么满清入关之后,能快速打穿北方的原因,因为北方的士绅接受了满清的善意,刚开始的满清还没展露獠牙,是真的在跟明朝北方士绅极大利益的。 加之李自成张献忠的大顺军肆虐西北,整个北方最大的兵源地的陕西,都被李自成带去北京闹了一圈,本地流民流寇最后都去了南方跟南明又打又碰。 这才给了北方满人快速攻占的机会。 十多年农民起义,耗费北方太多元气了。 王三现在看着手中的文书,以及整合出来的资源,已经发现了自己应该在北方做什么了。 之前想着躲进陇南游击的想法,现在已经被他提上日程。 想要快速终结这场动乱,自己的目标很明确,进入陇南建设根据地,然后尝试进攻汉中。 只要拿下汉中,不管是最后选择北上关中,还是进入四川,自己都能想办法种田。 不能跟着农民军到处乱跑,不然一定会在崇祯二年、四年的围剿中沦丧。 不过这会儿的陇南是巩昌府地盘,还是土司卫所。 自己得多准备一点火药进去,然后给本地的土司卫所一点小小的震撼。 正想着,王信他们玩耍完了火铳,恋恋不舍的将东西交给边上站着的曹马。 “三叔,您方才说还有事要交代?” 一听这话,王三反应了过来:“两个事。” “第一,我要你们将自己麾下的军队进行纯化,将年纪太大,或者太小的全部拎出来。之后我会安排建设兵团,专门用来管理这些人。” “第二,集中好青壮之后,加强训练。二哥已经将三千石粮食全部给我了,你们十个,是现在王家在军中的臂膀。所以我会给你们拟定升迁。 我看了一下战功的收集,你们有六个可以升百户,四个试百户。 我给你们挪一下,六个试千户、四个百户。” 一听这话,这群人都呆了片刻:“三叔,这真的没问题吗?” “怎么?觉得自己做不到?” “有点。一时间多这么多官职……” 众人干笑着。 “放心吧,既然给你们升迁了,自然会给你们安排副手。”王三摊开一张纸说,“王信,你领本部第一千户掌印。 但官衔只是试千户发的。大明一年给试千户是两石八斗米,我给足三石。 当然,这点米,对于你们这些天在外边搂到的比起来,不算什么。 但对于更多普通人来说,这是天量了。 所以,俸禄对你们来说,只是保底,哪怕不打仗,也能保证你们不饿死。 但如果要打仗,还有津贴、立功奖金什么的。 至于百户,两石五斗。 试百户两石。 总旗一石八斗、小旗一石五斗、一个兵士我之后会明确分成甲乙丙三级列兵。 这些兵,会按照立功、年资、伤残等进行评议,然后调整各级岗位。 这些都叫官衔。 甲等兵月一石二斗、乙等兵一石、丙等兵八斗。 这些,都是你们要去跟自己麾下的人去谈的。当然,他们的功勋几何,你们自己看着安排。我现在只能给试千户三百额、百户八十额。 如果你们硬是要筹多兵,那么你们就需要自费这笔粮食。 并且你们还不能纵兵抢掠,如果抢了,我会按照军法的规矩来处理。” 王家十人面面相觑。 王池有点看不下去道:“三叔公,您这不就是在吃空饷吗?” “空饷?我给足额的粮食,但只给在册的兵。”王三敲了敲桌面,“所以,这些粮食,不是直接发给你们的,而是由我这里,直接发给兵士。我会足额给他们,要是你们发现送粮的人中,有人贪污不给足,直接来我这里告状,我会严肃处理。 包括且不限于株连三族具死。 但如果你们贪污军粮,我同样不会对你们善罢甘休。 所以,你们可以放心我对空饷的态度,零容忍。 俸禄谁碰我杀谁,不论远近亲疏。” 听着王三肃杀的话,王池闭嘴了。 他已经能感觉到态度了。 “但这么一来,三千石也不够分啊。” 王伊稍微算了一下,三千石连三千兵士都养不起。 “所以我们接下来要走上扩张快速路。今天内,将你们的麾下盘出来,我会将外边的流民帅拆开,弄几个小头目来给你们打下手。 你们想办法驾驭他们,将他们变成你们的一部分。 虽然只给你们这么点人,但你们是核心本部,是嫡系,武器装备上一旦富裕出来,我会优先给你们倾斜。但同时,你们也得给我提供足够的物料。 咱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那些流民只是跟咱们混饭吃的。 真要他们攻坚,我不信他们真的能狠心下来。 这些流民帅多余的部分,让他们自负盈亏也罢,还是打仗的时候让他们羽附也好。 总之,你们瞅准他们,如果他们掠夺百姓,趁机斩杀他们,夺取他们的军队控制权。 给我记住,不管你们现在麾下都是什么人,咱们王家人始终挂着大同军的旗号。 城内的百姓和城外百姓对你们的态度,就能说明大同军的旗号还是有保护的必要的。 我能在很短时间整合出这么多甲胄和铳炮,全是这些旗号在发挥作用。 所以,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如果你们彻底跟不上大同军的脚步,我们很难等待你们进步。 我跟你们二叔、二叔公不一样,我有自己完整的规划。你们二叔能听我的,我自然开心,不能听我的,我也不会插手。 因为……” 第62章 王二不是傻子 王三缓缓挺直腰,第一次,也是带着最炽烈的情绪开口:“我肚子饿过、差点被宰了当腊肉,村里人吃人的场面,我不想再看到了。 我这人,见过光明,不想再回到黑暗中。 你们跟得上,跟,跟不上,也尽量跟。 我……想让我的子嗣,生活在安定祥和的时代,而不是现在……朝不保夕,人尽相食。 我们打这仗,可不仅仅为了自己,还有为了子孙后代。 阿信,你三个儿子,都怎么死的?” “小池,你家闺女怎么没的?” “阿伊,你娘为了不拖累你,自己住了活冢。” “……” 王三将他们每个人的遭遇,全部说了一遍,这些事问问自己左右还在读书的那五个小子,就能知道。 “你们,还想过这样的日子吗?不为别的,就问问你们自己的心。” 王三扪心,众人低头,无比沉默。 这些年,自耕农难,佃户日子更难。 “好了,伤心事不提也罢。但都给我记住了,咱们的苦日子,不是一个大明皇帝就能害成这样的,天高皇帝远,皇帝知道与不知道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管事的不让我们活。 既然他们不让,那就清出来一片朗朗乾坤。 都去忙吧。明天给我名册,百户八十、试千户三百,我之后会根据他们的功勋列兵等和官衔,并且首批俸禄,我先给你们提一千石去分。之后,就需要你们去攻打韦家庄和南山寺。 杜家一万石粮食,都给你们和流民们分了,你们手中肯定有一批,我的建议是想要收买这些兵士的心,你们将粮食提前支给他们当俸禄。这样一来你们说要充公再分配,底气也就更足。 还有就是其他物料,布匹、铁器什么的,谁弄来多,我先给谁弄甲胄和武器,想要铳也不是不可以。 但火药需要花大价钱。做好准备。” 说完,王三摆了摆手,让他们离开。 王信他们走到了门口。 一时间十个人相视无言,倒也不是他们有多深刻认知了王三的话,但他们很清楚王三说得对。 以前的日子,真他娘不是人过的。 而现在虽然也是刀口舔血,至少不担心饿死。 当然,王三还是给他们抛出新的没办法拒绝的话,他们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也不想给子孙过这样的日子。 宗族社会下,几千年的孝道社会下,他们早就习惯了各种各样的规矩。 所以,王三戳着他们的痛点来,比苦口婆心更能感同身受。 “真按三叔的规矩来?”王池又问,他不舍得自己好不容拉起来的兵。 “你不是见到了我带着几十人,就跟打上百人?”王僧在边上突然开口,一脸不屑,“兵在精,不在多。三叔是对的,要是三叔铳给我一百条,我他娘敢打一万流民。” 王池被噎了一下,王僧就是王三军队政策的最大样板。 靠着别部,王僧是他们这些人中战斗力最强的。 “干了,阿僧,你跟我们去安排。”王伊当机立断,王信也点了点头。 他们仨应下来,旁的几个与他们血缘更近的侄子辈,立刻就跟着说。 只有王池孤身在边上。 没错,他是王家十五人中,唯一一个单独一房的,甚至有可能根本不是他们村里的血脉。 能混到自耕农,祖上只怕是阔过一次,王池这一脉存在感并不高,因此导致了他更倾向于更有战斗力的王二。 对于王三明目张胆夺王二的势力,心中更多几分不满。 因为王三越强,王二越弱,那他的投奔就等于削弱太多了。 更重要的是,王三管太多,话太密,道理听得他难受。 仿佛王三不讲道理,就活不下去一样。 突然,发现众人将目光投向自己,王池只能干笑着应和,答应按照王三的意思来。 不过心中免不了存在旁的心思。 …… 黄昏。 王二起床,打了几天仗,现在不用打仗,舒服太多了。 如今七月末,暑气盛,这黄老爷家的冰窖里凿出冰来,放在大厅中的冰鉴正在冒冷气,真的相当舒服呢! “二哥,王池求见。” “嗯?这个时候来?打秋风?”王二狐疑,还以为王池来是来跟他这里蹭饭的,不过他也没多想,突然乍富,他也阔绰:“请进来,然后多准备些酒菜。” “诶。” 统领下去,不多时王池被带进来:“二叔公,咱是来道喜的。三叔公研究了一种火铳,装填快、射速快,十分了得!” 王二一听,不由得深深看了两眼王池:“我怎么没听说?” “就今午的事情,我们还开了两枪,比鸟铳还厉害!” 王池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下射程和实用性。 王二听完,懒洋洋的摆手说:“行了。这事三子如果认为有用,自然会跟我说。他不说,自然是因为某个原因不能用得上。 倒是你,我听人说,你们今天在整编,弄得咋样了?” “三叔公您这一说,我也不好隐瞒。”王池挠了挠头,一脸无奈的将王三要求精简人员的事情说了。 本来王二不觉得有问题,但听说了俸禄的事情,一下子变了脸色:“好小子!我才弄来多少粮,才给你们分了多好?他怎么转头又给分俸禄了?兵是你们的,凭啥我出粮!” 王池一愣,接着干笑两声:“二叔公,三叔公说,拿了大同军的俸禄,就得遵守军纪军法,乱来是要砍头或者充死营的。” 王二睨了他一眼,这小子也就这点本事,还想着来挑拨他跟王三的关系。 “行了,我这粮也都让你三叔公分完了。不留你打秋风了,去去去。后天整好军队,派你去打韦家庄。得让三子那个小混蛋知道,粮多难拿!” “啊?”王池都懵了。 让王三知道粮难拿,怎么是他去? “怎么?三子也是你叔公,他能让你受委屈?好好打,打进去韦家庄,回头他肯定给你多评赏赐,他的性子虽然偏激点,但做事一直很公正,我信他。” 王二打发了王池。 王池一脸茫然的走了出去,怎么会这样? 那这一次……还重新整编个屁,先去打韦家庄,估计自己这一路上得死不少人。 韦家不是杜家,他们当初跟着王二从白水过来,韦家就已经在加固坞堡了,这都七八个月了,估计韦家庄都成铜墙铁壁了。 自己就小五百号,全部押上去,只怕是连个响都听不了。 还是赶紧去找席书,让他还有其他流民帅一起出发。 第63章 王二的真正势力 王池一走,端着饭碗吃着鸡腿的王二走出来,微微皱眉:“没想到才几天,下边就多了一堆各有心思的家伙。看来三子说得对,兵在精,不在多。 阿菜。” “哥哥,你找我?”被喊阿菜的小子走来,仔细看,赫然是那天收割郑彦夫粮食后,捅死郑阿七的黑手。 “你去找阿僧,让他帮你将咱麾下的兵士全部整编,多余出来的老兄弟,安排去三子那边,他不是要搞什么建设兵团吗?让那些伤残的老兄弟,去建设兵团任职,钱粮抚恤给够,三子不会亏待他们的。” “是。”阿菜点了点头,带着一个小旗就离开了。 王二又吃了两口饭,微微眯起眼睛。 他虽然是草莽,但不是蠢货,摊子大了,他也得分清楚谁忠谁奸。 王池这个小子如果真的心怀不轨,不仅得敲打,还得弄掉。 如今的王三才是大同军的核心,自己表面上看是指挥,但其实王二很清楚,自己这一路走来,都是王三在给他谋划,现在他们所有人头上,还有大明朝廷这个利剑在。 王二虽然飘了,但仅限飘得有限。 他能单枪匹马在澄城县的各方博弈之中立足,多少都是有点识人本事的。 王三都没办法渗透王二左右的亲卫势力,种光道更不能,王池一句话,一把铳、一套甲他王二就得警惕王三了? 别逗了。 王二倚仗的,更多是自己的武力和人脉。 他这些年不是白混的,可是白水、澄城两县的三教九流联系密切。 至于王三是不是真的体弱多病。 “嘿,王三这小子不摁一摁,这些流民帅只怕都会被吓跑。” “想要彻底立棍,我得闹得更大。” 王二嘟囔吃掉最后一口饭,又喊了一声:“格鲁特。” 角落,一个蒙古发辫的汉子探出头,瓮声瓮气:“哥哥,你喊我?” “你回一趟白水,找一下山上的阿鹿,然后让他赶紧联系县衙里的杨发,让杨发将城内的城防图送出来。 我拿下韦家庄和南山寺之后,就会向西打回白水。附近的大户家里也踩好点。 让阿鹿他们到时候带着马贼下山,到时候我封他们个千户耍耍!” “是!” 格鲁特走出了饭桌,拿上马鞭,从后院快速离开。 王三都接触不到王二的核心。 王池他们十个领兵的王家人,其实在王二心中,更像是王三的势力范围。 王二也乐得自家三子培植自己的力量。 因为从小宅家的缘故,王三对很多东西并没有太多索取欲望。 现在好不容易这小子天天跟灌了鸡血一样,喊着大同口号,开始有意图有想法,算是拉扯王三长大的王二,不免心中多了几分开心。 孩子长大了,挺好。 至于澄城县,丢给王三去玩就是。 …… 王池被王三安排当做先锋去打韦家庄的事,根本瞒不住旁的人。 王僧听说了消息,就来跟王三说。 “三叔,听说那天王池去找二叔,然后将咱们铳械的消息告诉了二叔,结果赏赐没拿到,反而被丢去当先锋,只怕这几天盘好的兵士,得在韦家庄磕得头破血流了。” 王三闻言也没说什么,只能说王池拍错马屁了。 且不说王三跟王二是亲兄弟,更重要的是两人之间没有利益冲突,最后王三确实是王二现阶段的唯一继承人,王二不管是因为王三的身体原因,还是继承原因,都不会放王三出去轻易涉险。 更不会猜忌。 “还有就是二叔那边的名册,让……那个阿菜给摘录了一份,让我给您送来说以后抚恤用。” 王三看王僧拿出来的名录,先是一愣,接着取来边看边问:“你二叔那边这么快就整编好了?” “都是老兄弟,我看了一下名册,有些是前段时间从澄城附近的山里出来的山贼,都是按照三叔的意思,直接套用明朝的卫所整编方式。 这一次打下杜家,其实不靠我们这些流民,而是这些山贼、土匪。” 王僧说了一下当初攻打杜家的时候,究竟是谁在主攻。 王三眯起了眼睛。 这花名册写得就很有意思,里头里的存在,都不是简单的。 自己之前原以为王二左右现在会社兄弟虽少,但肯定流民帅会变得很多。 但眼下看来,不是。 光从花名册来看,上边登记的家乡地址,正好是同州境内各地的籍贯,少数几个登记为蒙古人,但备注是军户。 那么基本能确定,这些都是王二以前闯荡的时候,结交的马匪、土匪。 如果没有自己的乱入,张斗耀他们逼税,从三月前就开始了,需要支付的银钱可太多了,会社只怕也撑不起来,到时候王二应该也带着会社投奔自己的“朋友”,或者说他本身就是一门头领。 看来自己对这个二哥了解,真的不深,原主记忆里,对王二所知更是稀少。 王三心中更有计较。 “三叔,这应该没问题吧?”王僧看王三在思考的模样,有点紧张的问。 “嗯,没什么问题。”王三放下了花名册,“看完花名册,我大体是看明白了,你二叔从一开始,就有自己的班底,实力的强大量级,远超想象。” “是吗?我觉得还好吧。”王僧挠了挠头,不以为然。 “这上边光是马贼就不下百余人。这个时候你二叔才发来给我看,你以为是准备干啥?” “这个……难道不是让咱们未来好抚恤?” 王僧犹疑,其实他也猜不出多少来。 王三微微摇头:“你们十个,基本框起来跟我混了。二哥自己的班底,更适合对外开战。嗯,这样也好,二哥有新的安排,咱们配合就是。你去通知一下王信他们,让他们整理完军队之后,跟着二哥出去打仗拉练。 有这么三教九流的人在,我想再一次出去,二哥的目标应该不止韦家庄、南山寺。 还有可能会回到白水打仗。 你们到时候回白水,将本地愿意跟着走的丁壮全部带出来。记住,是愿意走的。” “这有什么区别吗?”王僧再问。 “没什么,只是流民帅来历复杂。我们需要更多乡党充塞,用来稀释流民帅。带来之后,将他们安排给那些流民帅补充人力。” “这样啊。”王僧明白了,立刻转身去忙了。 王三顿了一会儿,又翻开了花名册看了看,王二的朋友不少,如果这批人全部带动,整个同州五个县,都得抖三抖。 拿下同州,我是不是可以用这里作为根据地?而不用选择跑陇南了? 王三的眼底闪过野心的光芒! 第64章 王池战败失踪 有些时候,野心这个东西,一旦被放出来,就压不住了。 王三也好,王二也罢,哪怕是王池,也咬着牙,带着人手,一边填埋韦家庄的壕沟,一边将附近投奔来流民喊上,让他们强攻韦家庄。 韦家庄男女老幼就一千多人,很多都是庄户,正跟王池不断进攻的部队有来有回的拉扯。 流民越来越多了。 有人听说了澄城县有义军,立刻就从北洛河西边和北边甚至南面北上。 前来投奔义军。 所以这几日王三他们整军消停了一阵,四周流民就在长润里重新聚集,这一次王池南下,将这批人一并带走,凑了小两千人,不断催促进攻。 但很显然,他并没有真正理解过攻城战,也不理解流民要怎么驱动。 一时间,这些流民要么出工不出力,要么就是闹吃的,不给吃他们就不进攻。 闹得王池心力交瘁。 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离开了完善的组织体系,屁都不是! 他很烦!很躁!却无可奈何! 流民越来越多了…… 开始有流民结伴去附近的村落抢劫。 但村落的村民也不是吃干饭的,他们要么逃跑,要么反击,流民都是饿得难受枯槁的,很难打得过这些村人。 第五天。 王池郁闷的看着篝火,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 边侧的手下,则正在吃。 这个时候,有女人抱着孩子来祈求食物,但被打仗受伤的士兵充作发泄对象,又打又踹,口中骂骂咧咧:“怎们不去死!饿死算球!让你们扛个麻袋,都不敢!废物!” 五天了。 大家的粮食就这么点,还坐吃山空,流民这么多,王池也没余粮。 只能让这些人饿着。 但流民就是来跟你混口饭吃的,这边乱糟糟,韦家庄内。 韦家五公子站着听着下边传来的报告,摸了摸半扇肿胀的脸。 因为王二算计了他,害得他弄丢了好几百石粮食,导致他被自己那几个瞧不起他的嫡兄,好生欺辱了一番。 更是气得父亲提着它进祠堂,狠狠打脸。 这个仇!得报! “去撺掇那些流民,告诉他们,韦家开出赏格,十斤米,一个贼军脑袋。谁要是弄来了那个什么王池的脑袋,老子赏他一石!” “是!”这些人童仆赶紧出去。 他们都是各地来的流民,被收做童仆庄户。 正好流民之中,很多是他们的同乡,只需要将消息传达出去,定叫王池大败! “这个什么劳子的王池战败,王二一定会来吧!到时候,咱们算总账!” 韦五公子冷彻了眸子。 是夜,韦五公子让自己新收的童仆,带着粮食出去,先分一些给流民帅,让他们意识到谁才是能给他们吃的势力。 不出意外,看到食物之后,再看看一群人眼巴巴在王池营地外捡泔水吃的流民,这些流民帅果断选择了投靠韦五公子。 不管韦家五公子最后能给他们多少食物。至少现在来看,跟着王池只可能饿死,但是跟着韦家五公子,反而有活下来的机会。 于是乎他们赶紧上吃点东西。 这个动静,自然是没有瞒住王池他们,但他们并不在意,流民们又不是白痴,藏点食物,或者易子而食都是寻常事,只要不折腾,由着他们来。 所以王池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寨门四周,已经被一群群饿狼盯上了。 后半夜。 一伙壮着胆子的家伙,在韦五公子的仆人带领下,突然冲进了寨子,见人就杀。 “敌袭啊!!!” 突然一声惊叫,把抱着娘们熟睡的王池惊醒,他刚坐起来,帐门被踹开:“王池!纳命来!” 王池激灵一下,转身拔刀,将帐篷劈开。 一冲出来,他的眼皮子狂跳,营地乱了,到处都是喊声,和计算米粮的声音。 “十斤!十斤!十斤!!!” 流民们已经疯了,王池脑袋一凸,也顾不得其他,随手将路过的一个流民砍倒,扒光他的衣服,裹在身上,一溜烟跑了。 “站住!啊!抓住王池!” “王池在哪里?他值一石米!” “我打进来的时候他没有穿衣服!” “找没穿衣服的!” 到处都是叫喊声,王池额头冷汗都下来了,还好自己刚才反应过来,先扒了一套衣服穿身上。 不过,此地不宜久留。 王池咬着牙,转身就跑。 一路狂奔。 天微微亮,他站在北洛河喘着粗气,嗓子都快冒烟了。 赶紧俯身弄了一捧水喝。 已经没人了…… 他要回去吗? 稍稍冷静下来,王池越发的紧张,现在回去会不会被按照军法处置? 以前听戏文的时候,败军之将,就算侥幸被留下来了,也要看左右有没有人帮衬。 自己被二叔公丢来打韦家庄,估计是因为自己状告了三叔。 二叔公和三叔公是亲兄弟,二叔都这么对付自己,自己还告的是三叔公,就算三叔公宽宏大量,旁的那些人,会怎么看自己? “对了!北上!之前跟曹牛曹马聊过,他们府谷县现在也很混乱,遍地都是流民。只要自己够狠……再拉一支,也能东山再起!” 王池咬着牙,下定决心,再也不犹豫朝着北方跑。 路过长润里,已经没有多少人口了。 不是上次被祸祸,就是上次被他打包拉到了南方去打韦家。 这一次韦家庄大获全胜,只怕很快就会打来长润里。 王池想了想,偷偷潜入了会社旧址,来到了王三当初埋着火药的地窖,从里头摸出了剩下的十来斤左右的火药,还有一些金银,跟几个马铃薯。 没错,就是马铃薯。 这个是王三花了大力气托人从关中买来的。 在十六世纪,陕西兴平县志就记载了马铃薯的种植。 也就是说,现在的关中,其实已经有些地方已经开始种植马铃薯,而且还属于贵族食物种植,产量不高。 不过王三这一次忙了起来,都忘了自己还有马铃薯这一茬,这就白白便宜了王池。 他摸索了一下,将这些土豆蛋子装了一麻袋,本来想将这里的二十斤全部带走,但他又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刀以及火药,最后决定之带走十斤。 然后从院子里出来,关了地窖,想了想不再犹豫跑了。 而也却如王池所料,这一仗王池被韦家五公子轻而易举的拿下之后,陕西巡抚的幕僚,也正好带着百十个西安府衙役赶来调查情况,毕竟巡抚日理万机,而且陕西巡抚手里也没多少兵,整个陕西的兵,集中在三边总督和延绥巡抚、甘肃巡抚、宁夏巡抚这四个封疆大吏手中。 所以,需要好好调查一番才能安排,结果本以为是一场大乱,没想到流民这么菜,于是这些人立刻一拍即合,准备一口气端了流民。 韦家的举人老爷,才能借着这个机会,走上更高位置,比如直接提名县丞。 毕竟知县不能本地人来当,但县丞就没有这个规矩在。 这一次澄城县丞姓韩,是王官乡韩河村的举人,但这一次县衙被下,他韩县丞也就到头了。 韦家老爷登时眼睛就亮了!只要自己当了县丞,在新的知县抵达之前,自己完全可以帮着韦家完成新一轮扩张! 想想都刺激! 第65章 引蛇出洞 王二得知王池战败,都是因为有人跑回长润里,找到了镇守在长润里杜家坞堡废墟附近的会社兄弟,这才将消息带回来。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王二先是一愣,接着让人叫来了王三和种光道。 当王二将消息告知两人,种光道微微皱眉:“不对吧,为什么会被打败?韦家就算再厉害,也只有几百丁壮,死守坞堡就差不多了,怎么敢出来打咱们?” “王池那个傻逼!一边要流民去打韦家庄,一边又不给流民吃的,流民被韦家的人收买,不打你,打谁?” 王三砸了收集上来的情报,怒不可遏的啐了一口。 王二赶紧伸手,打住王三准备长篇大论应该如何待民的想法,轻咳一声说:“行了三子。王池现在生死不知,就权当他死了。就算活着,以那个小子的性格,不活出个人样,估计不会冒头。” “我知道!”王三闷闷不乐,“只是现在要小心了,如果韦家老爷想不开,真的有可能会扑来长润里。” “嚯!还有这等好事!”王二一听直乐,“他躲在坞堡里,我还担心不好打他们呢!要是跑来长润里,我手中响马的兄弟两三百,一轮就能将他打废。” 王三低吟了两声:“那就将计就计,如果韦家真的追出来,咱们就把长润里丢给他。等到他召集了附近四五个老爷们集团了,咱们一起将他们砸了。” “喂喂,三子,二哥就这么一说,你就真的这么想?”种光道冷汗都下来了,“不说其他的,你就不怕会有西安府过来的兵马?” “怕个蛋,又不是延绥的兵。”王二摆了摆手,“西安府的兵也就那样,一群老爷兵而已。真正能打的不是在甘肃、延绥,就是在宁夏、固原。西安府已经是最弱的了。” “可是……” “没事,我这几天动员一下,让百姓们帮我打磨甲片。最多七天,我就能弄出五百甲。到时候集中咱们的五百甲兵正面交。”王三拳头紧握,眼神冷厉,“同州必须拿下!不然明年,咱们就只能想办法逃离关中,转战陇南之地。” “你小子……”王二看着王三的变化,默然片刻才说,“那么你要怎么处理逃回来的溃兵?” 王三并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想了一会儿才说:“这批人刚刚溃败,极大可能对敌人产生恐惧。将他们充入死营吧。反正这些家伙之前跟着王池没少在外边劫掠百姓。 以后不管降兵还是溃兵,只要有劫掠前科,战败的都充死营。 要么赢,要么死。 规矩就这么定了,军纪我会抓。但你们劫掠的时候,我没抓到,或者我知道某个将领的兵有这个祸事,你们隐瞒不报备。 赢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杀典型,但输我会秋后算账。包括将领在内,要是敢反抗,我就砍他脑袋谢罪,谁都一样。” 王三说完,种光道低吟片刻说:“可以,溃兵就该充死营,否则一遇到点逆风就败了,不是长久之计。” “嗯……可以。我会去通传。”王二看着自己这个兄弟,越发的冷厉的气息笑道,“你小子,总算不一直揪着所谓原则了。” “原则还是那个原则。我不指望你们都能接受这个原则,所以军法就是用来扞卫这个原则的。现在咱们首先要做的是活下来,然后接着壮大自己,而不是一直纠缠。”王三又不是傻子是,面对生存危机的时候,人类的道德底线是从来都是灵活的。 这一次的战败,虽然不是直接发生在他身上,但他也发现了端倪,那就是王池这些人,都没有将他的要求放在心上,流民可以用,但你不给口吃的,你指望流民跟你去打仗? 这不是笑话吗? 还是赶紧想办法组建老兵营,然后整理出少年营,通过新老承接的方式,不断完善自己的军队组织结构,才有资格笑傲接下来的战争。 王三和王二他们最大的不同,就是他是读过教员屠龙术的,更知道新中国对军队组织建设的进化历程。 他也不指望所有人能一蹴而就,但可以一点一点的磨。 趁着这一次王池兵败,他就把溃兵充入死营,顺道警告其他参与过劫掠的人,要么你赢,要么失败后我秋后算账。 或许不符合王三的性格,但这已经是他能想到最好的妥协办法了。 不管什么屠龙术,都要符合这个时代的特征。 农民起义更不存在绝对的道德观,那就用历朝历代农民起义最常用的手段。 赢家通吃,输家挨罚。 三人商量完,王二立刻命人去抓捕那些溃兵,将他们充入种光道领导的死营。 时间过去了两天,长润里传来消息,韦家纠集了南山寺的武僧等,正在攻打长润里。 王二一听,找到了正在种光道和王三。 死营之前充入了一批人,王三配合种光道将这些死营员额整编。 然后抓典型,开始整顿他们的军纪。 想要从死营里爬出来,个人的悍勇还不够,还需要配合。 所以王三强烈要求,死营以番号活。 进入死营之后,一个人犯错,整个小旗一起受罚。 并且动不动就是挨板子。 王二走进来,就看到了王三正在台上操训,但下边还是嘻嘻哈哈的不少。 毕竟队列、转体什么的,怎么看都不是正经操训方法,大家伙都不在意。 但王三知道,想要他套用明朝那套规矩,其实很难。 而且,接下来的军队进化方向,就是排队枪毙的线列步兵。 火器的进化,已经可以满足近代化步兵的诞生,所以王三果断选择了后世军训的方案。 别小瞧了队列和转体,这是最快磨平个人个性的手段。 而且,历代打仗,最重要的一个就是军阵,更是需要长时间的磨合,不习惯彼此的阵列,很难指望他们能听话。 王二皱眉看着王三在上边扯嗓子喊。 实话,他不觉得死营玩这一套能有什么用。 但死营毕竟已经是死营了,进了这里,基本就等于死了,这些兵也满不在乎。 就算犯错,也是一群人跟着受罚,他们一拖多,不亏。 种光道看到了王二,刚想开口说王二来了,就听到王三突然怒吼:“死营第三小旗!出列!” 第66章 军纪讲不通?脑袋来醒神! 王三怒吼着,死营第三小旗的三个人面面相觑,接着满不在乎的走出来。 “废物!废物!废物!” 王三上去就甩鞭子:“一个转体,你们三个都能给我转的歪七扭八是吧?最好给你们三次机会!如果转体还失败!以抗命论!死营不是寻常军队,你们身上的案子我都翻出来了!再加一条抗命,下场就是斩首示众!” 王三咆哮完,立刻转身回到台上,而此时有些死硬的小旗嘲笑起来。 也有指指点点的。 但这三人还是满不在乎。 “笑?笑个屁!你们也一样!进了死营,想要再爬出去!给我他娘的将旗帜扛出去!你们每个人,除了战败,还有犯了军规! 想要自己一个人活着走出去?想都别想!一个小旗十个人,想要或者走出死营,十个人都给我立功了才有资格爬出去! 而你们想要立功,军训是你们最简单的立功之法! 但一个月,只有一个小旗能爬出去! 所以,现在,听令!立正!” 王三怒喝。 现场众人一愣,接着不满的嚷嚷道:“之前没有说这个规矩啊!” “就是啊!什么叫做抗命……” 砰!王三抄起了边上早就准备好的铳,瞄准了嚷嚷最大声的家伙直接开铳爆头! 现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王僧他们立刻抽刀,抬枪,举铳,现场肃杀! “死营的规矩,比寻常营地的规矩严酷百倍!进了这里,都是有罪的人!不管你们以前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在死营有死营自己的规矩! 守不住规矩,干鼓噪咋呼,如他这般!” 王三重新装填,然后再瞄准他们:“嘻嘻哈哈,是真的以为我王三不敢杀人吗?我他娘狠起来,谁敢随便触我霉头?你们仨,机会只有一次,做不到,抗命论处!立正!” 三个冷汗一凛,立正站好。 “向右转——” 三人一转,又出错了。 第一个左转,连带着两个一起。 王三手中的扳机都扣动,射偏了,气的王三砸了铳:“拿下!!!” 王僧冲下去,三个人都没反应过来,立刻就被按住。 “以抗命论!杀!” “等等!王三,我可是……” 王僧刀挥落,斗大的脑袋,滚在地上,根本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脑袋提起来!到他们面前给我走一圈!看看我王三到底敢不敢杀人!” 王三咆哮,现场气氛都是一滞。 王僧他们提着三人脑袋到每个小旗走了一圈,所有人都冷汗下来了。 “进了死营,就别想让老子对待普通士兵一样对待你们。死营里的人,都是死人,你们没有名字,只有旗号。 扛着自己的旗号,立功了才能走出去! 否则,杀你们不难!” “还有你们这些……”王三看到了王二皱眉神情顿了一下,接着继续转过头对围观协练的普通士兵吼道:“你们也一样!如果他娘的犯了军法!不老实报备,一旦战败一个小旗一起,统统充死营!别以为我定的规矩是个屁!秋后算账也是算账!想当个人,就别把自己往死里作! 你们都给我记住了!我按小旗开始算!一个兵犯错,一个小旗一起罚! 进了小旗,只要没有重新整编,你们就是一体的! 历朝历代都有连坐!老子这已经算轻的了!旁的,死一个小旗,死一个总旗,连带着整个小旗、总旗亲卫都要被杀! 在老子这里!死一个小旗、死一个总旗屁都不是! 每个人,按照军衔递补,只要活得只剩下最后一个人!旗号还在,你们都不用死! 但如果谁他娘的丢了旗号,如果是溃败,充死营。 但如果是守御之类的,只要还有一个在,保留旗号,甚至给你们赐旗号,给你们升官,给你们更多奖励! 规矩就是这么个规矩!每个人都记住自己的军衔、军职。干系你们的俸禄与奖金。 咱们大同军,是所有人的,都给我自觉维护起来,不然等之后扩张,小旗管不住这么多人了,就是总旗!接着是百户,然后是千户! 一个人犯错,一起挨罚!想置身事外?我都做不到!你们也别想! 听懂了?” “是!” “大声点!!!” “是!!!” 王三这才满意了几分,果然对付这些人,单纯讲军规,屁用没用,只有脑袋最能让他们清醒! “操练继续!王僧你来!” “是!”王僧立刻去操练。 王二看向种光道,种光道点了点跟上,两人一起下了台来到王三身边。 王二拍了拍王三的肩膀,他的身后,一些凶戾的人,看王三的眼神更多了几分忌惮。 没错,真的忌惮。 王三可没表面上看起来瘦削,不显山露水,而是一个恶兽。 人说杀就杀,狠的一批! 可别落了他的死营,不然…… “只有死营是炼狱。进了这里,甭管什么身份,从丙等兵重头开始。之后有攻城硬仗,他们先上。死营,只用来攻城。”王三直接开口。 倒是让王二愣了一下:“不打野战?” “野战让其他营来。”王三微微摇头,“攻城死伤庞大,我们的炮有限。但打野战,我反而不害怕,毕竟明军的野战……呵呵。” 不是王三瞧不起明军,而是现在的明军除了一些精锐之外,剩下的真的不成。 也就只能守城欺负一下农民军。 “韦家已经纠集了几个老爷,我准备去打韦家。” “我负责练兵。”王三点了点头,“最近一段时间我正在筹划拆分军衔、军职,整编也已经差不多了,到时候一个兵的俸禄,按照军衔饷银+军职的俸禄+参战的奖金+出征的津贴四个部分组成。 所以,击败韦家他们这些人老爷之后,我们需要尽快新一轮的扩张。但千万不能直接攻打西安府。 规矩我过几天发给你们,到时候二哥你缴获了物资,归公之后再分配。 如果有人隐瞒藏私,让观察员自己报,要是还没有,之后我会测算。 基本上一地有多少土地,每年能收多少粮食,地主老爷手里能有多少租子和高利贷结余,这些找个账房都能盘出来。 如果出入太大,我会直接判断参与此战的所有人,都可能存在贪了缴获的事情。 然后留档,等哪天落到了死营,一起罚!” 王三阴恻恻的说。 “真能查出来?”王二身后的几个小弟都惊了。 第67章 天启七年八月二十二 “能!而且十分简单。”王三点了点头,信誓旦旦,“不管你们怎么藏,地都在那边,哪怕没了地契也没什么,了不起重新去丈量,无非多花几天时间。 咱们都是庄稼把式,一亩地每年多少收成也都清楚,再盘一下历年的粮价,各个村庄的人口,折一个消耗和税赋,取一个中值,银子是多少的量、粮食是多少的量,真要算那可太简单了。 别跟我说什么遭了灾减产了,人跑了之类的屁话。 地都是地主的,他们对自己的地看得可紧了,家家户户蛛丝马迹一堆,哪怕放火也烧不干净。 确切值不好算,但估值一算,手拿把掐。 只要不太离谱,我不会记,太离谱我会让人去拿典型。 诸位,也都是入了大同军的人,咱们的规矩不比山上,但归公再分配,也是保证所有人都能一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基础。 想要赚更多,就要拉来更多人一起打天下,现在咱们都是脑袋悬腰带上,随时可能被明廷剿灭,不考虑活下来,咱们的脑袋,就是官军升迁的官阶。 所以,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享受不是现在的事情。” 王三说完,看向王二:“二哥,你路上小心。对了,这把铳你拿着。” 王三将一把短铳从腰间拔出来:“这里,我做了特殊的调整,火药不会洒出来,但子弹很贵,所以只有三发,能在三十步内取人首级,但一次只能射一次。” 说着,王三又把装了子弹的皮包也给了:“防身用。” “好。”王二也不矫情,火铳他也用过,学着王三刚才的介绍打开装填,然后扣动扳机 这枪的防潮保险是全包火药池的,基本严丝合缝,倒不出来散装火药的那种。 使用前要把保险掀开,然后才能射击。 子弹也是特制的,十分易燃,不能放在高温物体边上,不然指不定就点着了。 “走吧。”王二也没再多说什么。 三子长大了,他也安心很多。 “很少见哥哥这么少说话。”种光道有点感慨,“你小子,倒是多说两句才是。” “不必。”王三微微摇头,“我的记忆里,二哥在家也一直这个态度,我们兄弟俩也不用多说什么废话。” “也是。”种光道也能感觉得出来,“不过你说的,真的能算出来?” “可以,而且很简单。”王三点了点头,“因为明朝早就给咱们算完了,一个县一年能有多少税,在对照一下本地的县志、各个老爷家里的账簿,基本上能测算个七七八八。这就是为什么我进入县衙的第一件事,就是控制所有文书卷宗。因为这里头,有我们想要的一切资源。 历代,建立朝廷的政权,为什么要跟本地的士绅妥协,就是因为本地士绅掌握这些资源,跟他们妥协,就能让他们将资源调集来给咱们使用。 但现在,我们要打的就是他们! 所以,这些资源拿下之后,要分出去给新的集团,优先保证军民利益,才是我们最快平替本地势力手段。” “那你为什么不在白水做?”种光道听出了个大概,又想到了王三这段时间的操作,他完全没有想要解决整顿资源,反而在…… “人才有限,无法组织。”王三叹了一口气,“所以我将城外的小子们集中了起来,军事化训练的同时,也要他们读书、写算。不求他们都学四书五经,但最简单的刀笔吏手段要学。 建设兵团要拆成各个营,同时少年少女要单独列为少年营,然后会读书写字的也单独集中筛选。 一个澄城县,能给咱们提供的人才已经到了极限。辛璩、韩县丞这些心向明廷的人,我都得一边看管一边用,就是被逼成这样的。 所以,我们最缺的从来不是人力,而是时间和人才梯度的培养。 想要彻底赢下这个天下而不被反扑,我们就得做好彻底改造的准备。 军事、政治、经济……千头万绪啊!” 种光道呆呆看着王三,他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这么大的野心? “不能按朱元璋的那套?” “那首先你得跟朱元璋一样,成为一方霸主。”王三呵呵一声,“咱们现在的身份是什么?是贼啊!明廷还没崩!他们只是被东北的女真和东南的党争拖住了,没死呢!你若是士绅,是维系现在的明朝,还是投奔咱们这种看起来就朝不保夕的贼军?没看到韦家庄的老爷们都开始反扑了?他们的祖先发达了,开始瞧不起泥腿子咯。” “有道理。那说到底,还是咱们要兵多将广!” “精兵强军。区区一两个将军,解决不了流民常年饿肚子,导致的体弱多病的隐患。他们对付同样饿肚子的卫所兵还成,但要面对将门的家丁,屁都不是。这就是为什么我一定要所有人将更多物资用来养兵的缘故,只有一起壮了,才能跟明廷碰一碰。” 王三叹了一声:“某种意义上来说,咱们其实也在养家丁。只不过我野心大了点,想着做更多事情。总之死营的训练方式已经定下来了,接下来种哥你来接手,处理不了的事情让王僧去处理。” “那你呢?” “王伊被二哥留下来了,我准备组建建设兵团,交给王伊去领。接下来我跟他处理建设兵团的事情。虽然现在咱们没办法直接掌握澄城县,但恢复生产很重要。不然这个冬天咱们身边要跟着一堆的累赘。趁着现在还有时间,赶紧抢种一季黍,冬天来临之前,咱们还能多获得一些食物。” 王三说完,转身去找王僧,交代完他听令之后,走去衙门班房,将辛璩带走,一并出去整编土地。 现在时间有限,不可能精耕细作了,所以他将这段时间控制下来的耕牛集中,并要求城内城外所有百姓,配合进行集体化耕种,食物这一块他来提供。 干活才有饭吃。 至于种植,自然是瓜果,这些最快能成熟的作物。 反正现在遍地是荒的,王三招来老农,跟他们商量如何种植、开沟、挖渠用水,然后选了几样。 萝卜、豆、菜、瓜等,临水的好田,抢种晚熟水稻等,山上有榛子、栗子的,也开始踩点,准备将澄城县内所有能利用能吃的全部集中起来。 他又集中一些木匠,临时打造了一批筒车,指挥挖渠,帮着已经投奔大同军的百姓,田土全部引入被本地之前大户们占据的水,让城外之前受灾的百姓多少对大同军改观些。 总之,王三把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全部整合起来,忙得脚不沾地,到处跑。 终于是用了二十几天时间,将之前枯荒的土地,彻底变成青苗油油的田土。 “哗啦啦——” 当夏季的雨落下,大旱被止住了。 王三松了一口气,寻来老农,让他们准备好种宿麦。 此时,天启七年八月二十二日。 王三正在进行集体化劳作,试验生产方式的改造,而远在顺天的天启皇帝驾崩。 崇祯皇帝即将被引入宫内。 关外,后金五月败在锦州,顶着酷暑,拖着疲兵,才堪堪撤回关外。 所以崇祯登基在即,接下来半年,魏忠贤、阉党、东林党,轮番登台唱戏。 大明将迎来新的阶段,也是最后的十七年。 第68章 再战长润里(上) 长润里。 此时已经沦为了战场。 韦家庄的地主老爷,纠集了四五个联姻甚笃的士绅势力。 总共纠集了三千多人。 双方正在长润里不断的接战。 老实讲,王二第二次领三千人的规模,还是颇多的不适应。 也幸亏对手都是一些庄户,领兵的更多都是本地的豪强,说是兵,其实更像是地痞流氓。 械斗倒是频频。 附近的农户,也是遭了殃,跑的跑,逃的逃。 毕竟韦家庄终究是士绅的私人庄客,他们之中很多还是以前的地痞恶霸甚至土匪,下手就狠了。 反正不能听从他们调遣的,都会被认为是敌人那边的。 既然是贼,那杀你就没有任何手软。 而且西安府过来的衙役可喜欢这样的差事了。 不用直接面对敌人,进来屋里,有吃有拿,看到漂亮的小娘,拉走回去审讯。 还要对方拿钱来赎。 至于赎完的女子是否完璧,你觉得可能吗? 在古代,宗族势力,某种程度上,并不是坏角色。 因为他们承担着跟地方官博弈的角色。 如果没有宗族作为庇护,以黄泛区为中心的平原河谷,宗族势力自古以来就是薄弱的存在,所以这里的压榨也是历朝历代最狠的地方。 相比较南方来说,是真的狠。 这也是为什么中原动乱总是最快爆发,因为天灾人祸的主因,还有因为基层没有制约,很多人都是原子化的人群。 因此到了后来,黄泛区第一时间发展出来秘密宗教、会社、袍哥等等势力,就是为了取代地方宗族势力,承担与县衙、朝廷博弈的角色,来让更多人可以生存。 越是原子化的社会体征,越是容易自身黑恶,因为你失去倚仗,就算想要寻求帮助,官府人力有限,不可能真的管得住所有人。 所以也会一定程度将权力下放给这些人,让他们承担基层与中层之间的润滑。 就比如王二、种光道的会社。 当然,这是古代与近现代才会出现的地方势力。 伴随着科技的发展,新式传媒的发达,以及教育提高,个人经济发展,上下大部分人的道德水平的综合提升,不管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也好,还是为了自己的道德也罢,大家都会做出一个向上的取舍。 而宗族势力,也会因为经济发展,进而让同一个宗族的人天各一方,接着产生出不同的阶级。 阶级不同了,血缘淡薄了,宗族势力也就会逐渐被消解。 这都是发展的趋向。 不过眼下的王二他们算了一下韦家庄等各个势力三千多人抵达。 基本上是将澄城县四周主要的举人老爷们都叫来了。 剩下的,要么是后面中举的,只能在王官乡北面山间谷地开垦,所以并不富裕,因为这种地方开垦的宗族势力,举人老爷和本地农人的关系,其实更像是一家人,举人家还可以截流商税作为补贴,可以雇长工、短工,不用亲自下地干活。 但也没办法对自家宗亲征重税,所以他们没有敢来掺和长润里的战争,只管过自己的小日子。 “哥哥,咱们怎么动手?” “诈败一场。”王二想了一下说,“三子交代过,这些老爷瞧不上咱们这些泥腿子。诈败一场,然后给诈败的兄弟们备点碎银子,一路撒。” “好计策!”一群老粗一想,立刻明白王二要干啥了。 都是出来求生谋财的。 甭管是庄户还是贼军,既然都是为了银子,那么撒银子就是一个不错的手段,只要洒了一些,这些庄户一定会一路追,到时候两三百响马好汉一冲,谁还能拦得住咱们? 众人一拍即合,最后商量了一下。 王二决定自己亲自来作饵,然后其他会马的马匪,外加一些骑兵都集合起来。 说完,王二看向了角落。 王信依旧是谄媚的笑着的模样,认真的听。 实话说,他跟王信之前在村里见过数面,但在他的印象中,王信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家汉子,唯唯诺诺,很平淡的一个人。 但没想到最近王二才发现王信其实会骑马。 而这一次王信从王三这边带了一个百户。 马元利带的庄浪卫乡党,八十人,若不是看个仔细,他们的眼睛色目深厚,都看不出他们这八十人,其实是回回。 没错,马元利他们这批人,是回回人,不过他们已经开始吃猪肉了。 具体原因很简单,都要饿死了,有的吃就行,他们不挑。 总之,这八十人,实力不弱,真正跟瓦剌人、和硕特人打过架的存在。 “王信,你也带着他们一起去埋伏。三子让你们来,也是好好磨砺一下自己。” “是!二叔!”王信搓搓手,笑吟吟。 多方议定,立刻行动起来。 中午用过饭不久,王二召集了一群壮士。 “都听好了。”王二掀开一箱碎银,银光在阳光下灿灿。 这些壮士眼前都亮了! “一个人,三钱银子。”王二拿起三枚碎银说,“打进去,再给一两。” “二爷大气!”这些壮士大喜过望。 “当然,如果接下来你们战败,要逃回来,我要你们将银子丢在地上让那些人捡。”王二清了清嗓子,学着王三的调调说,“你们的命最重要!爷们花钱买你们的命,但这点钱太少了!真要买了,老子亏心。所以,哪怕战败逃回来,我会额外补给你们三钱银子。你们只管撒,命要紧。” 此言一出,果不其然,这群人面面相觑之后,更是露出了感激神情:“二爷大气!我们一定打进去!” “没错!区区一群撮鸟贼,算不得什么!” “好!好!好!”王二连道三声好,让人排队上来一一领走。 五百人领完了碎银,士气蓬勃,各个眼中含煞。 然后,稍作休息,王二立刻指挥大军进攻。 韦家庄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立刻通知各个势力应对。 双方又一次在长润里械斗起来。 “冲啊!” 有人咆哮,领了银子的,打起仗来就是勇猛,他们配合也更加默契,三五个一起打一个,双方都没有多少甲胄,手里不是木棒,就是石斧,还有的是用单刀。 杀伤力有限。 当然,也有的被敌人重点照顾,三两下被打掉武器,刚想求饶,对方一刀就攮下来。 第69章 再战长润里(下) “有银子!”不知谁喊了一声。 就看到一个韦家的庄客举着碎银,沾染了鲜血。 他的身前,那个被攮死的家伙,捂着肚子,死死盯着那三钱银子。 一听说有银子,瞬间这些庄客眼睛都亮了。 不再是跟之前一样胆小怯懦,而是疯了似的冲上去,立刻捉对厮杀! “真的有银子!我这里三钱!” “我这里也有!” 一群人兴奋了,越发的癫狂。 之前还气势如虹的领钱流民,一下子冷汗都下来了。 当伤亡渐渐多了,他们就意识到完了 。 再不跑,就死定了! 于是,他们跑了! “别跑!银子!!!” 韦家等势力的庄客越发的兴奋,王二的前部落荒而逃,看得韦五公子哈哈大笑:“打得好!一鼓作气冲上去!将王二给我抓来!老子要亲自宰了他!” 韦五公子左右的童仆一听,赶忙请战,韦五公子应允,这些人立刻追上敌人。 “银子!快看!流民身上都是银子!” “该死的贼军!抓住他们!” “啊啊啊!!!” 王二看着战场的混乱,立刻让人将带来的银子撒出去,然后不断后撤。 “王二跑了!全军出击!!!” 正在韦家大阵里看戏的陕西巡抚幕僚大喜,这一次要是他能一战而定,自己也能在东家面前好好秀一把! 回头东家随便陈列一下,他也能跟徐渭一样,成为绍兴府内有名的戎幕之僚! 未来自己的身价,也能水涨船高! 哪怕东家最后回了福建,自己也能找到下一个合适的下家! 甚至有可能因军功而入官,哪怕混个典史,那也是官! 在他的催促之下,韦家主也坐不住了,立刻下令全部追击。 他们一起,旁的其他举人老爷也纷纷追击。 路上,到处是捡银子的人。 韦家老爷看王二的旗帜越跑越远,人越跑越散,更是大喜:“区区流贼!也敢自立国号曰大同?今日灭的就是他们!跟我冲!” 我的县丞之位!只在今日! 韦家老爷越想,越是得意,春风满面,完全没有发现他们已经冲到了一处三叉口。 就在此时,一声火药爆裂的声音响起,韦家老爷听着轰鸣的马蹄声,脑袋僵硬片刻:“是谁带着骑兵来?” “这……” “爹!快!快看北面!” 循声看去,挂着大同旗号的骑兵飞速靠近,接着一伙披甲壮汉狞笑的抽出屠刀:“大同军至!杀!” “他们怎么会有骑兵 !!!” 韦家老爷心中一颤,马元利已经带着骑兵灌入人阵。 接着前方逃跑的王二旗帜一停,鼓声迭起,简单整编之后,立刻反扑上来。 “跑!跑啊!” 之前那个绍兴来的幕僚吓得瑟瑟发抖,立刻带着西安府衙衙役转身冲开阻碍,一路向西逃窜。 但他不走运,骑兵折返掠过,将他前路给阻拦。 还有其他响马快速切开敌人的阵列,将他们分割,然后王二一来,大声吼道:“投降不杀!称兵者死!” 不少人丢了武器,还有一些护着老爷们想跑。 但很可惜,四周都是游弋的骑兵,只有寥寥骑着马的人跑了,剩下的全被王二一勺烩。 打仗,就是打个士气和胆略。 这群老爷们的庄户,一看事情不妙,不是丢下老爷自己跑,就是在老爷的威逼利诱之下,想要护着老爷跑。 “快跑出去!不然贼军入寇,你们的家人都得沦为贼军的婢妾!” “冲啊!冲出去,所有人重重有赏!” 反抗有点激烈了。 “轰天雷在哪里?给我丢!” 王二一看局面要失控,赶紧喊来一群刀盾兵,让他们将挂在腰间的火药罐点燃,然后甩入人堆内。 伴随着火药的碎裂,现场任何抵抗,都被彻底击碎,丧了胆气。 “给我统统拿下!甄别出来!尤其是那些老爷们!抓住了,对咱们才最有用!” 王二看他们不闹了,立刻命人下去抓捕。 三千人,只有一千三百多俘虏,死亡的预估在三百多人,很多都是践踏死的。 剩下一千四百多是逃亡的。 太多了,还是让他们跑进了最近的林子,骑兵很难追击,只能就这么放弃了。 之前的幕僚也逃了。 实在是滑溜,丢下一班衙役,带着几个福建来的畲族土兵,护送他跑出去。 估计用不了多久,澄城县民变,本地士绅被一网打尽的消息,就会被西安府得知,到时候西安府只怕会出动大军来围剿。 王二嘴上说西安府兵拉胯,但在拉胯,武器装备上,还是有很大的鸿沟。 虽然现在的陕西巡抚张维枢是个福建佬,但能混到巡抚这个位置上的,不应该没有任何的动静,所以早晚要打起来,自己还是要赶紧想办法攻克更多的城市,让三子赶紧整理出更多的装备。 想到这里,王二命人对这些老爷们进行劝说,要他们去让坞堡开门,并且承诺只要粮食,不杀人。 不然他去攻打,进去之后,鸡犬不留。 有些被吓到的,选择接受,但南山寺这根本不鸟他王二。 无奈,王二只能暂时放弃攻打南山寺,先去攻克韦家庄。 “哟,这不是韦五公子?又见面了!”王二笑吟吟的看着被提上的韦五公子。 “二……二爷好!确实又见面了!”此时的韦五公子身上华服已经被扒光了,只剩下一件单衣,在雨后泥泞的地上,瑟瑟发抖。 虽然是夏季,但下过雨,虫蛇到处跑,尤其是虫子,那更是骇人。 他韦五公子虽然母亲出身不好,但嫡母为了自己的大家闺秀颜面,还是没有断过他的吃喝用度,哪怕不是娇生惯养,也从来没有如今日一般狼狈不堪。 心下恨急之余,只能小心的应付。 “虽然不知道你从小存了什么心思,但现在世道变了,你若是想要活着,你得配合我。你家老子和你那些哥哥,一个两个都不愿意配合,实在不对。” “这……二爷,想要攻入韦家庄只怕很难,尤其是现在掌握韦家庄的是我大哥。他是嫡子,也是未来的家主。老爷子将他留在庄内,就是为了防止意外……” “你可不要跟我说,你不知道有密道。” “这……” 第70章 贺童生的实验 “事成之后,你就是韦家之主,我只要粮食。”王二低下头,“你应该清楚,我们是流寇,不是坐寇,总有一天要走。只要你配合,我可以帮你将你爹的舌头和手指全部弄断。这样一来,就没人知道咱们的合作。 而且,未来如果我想要立足,也需要士绅的配合,你说对吧?” 韦五公子惊愕的看着王二,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是一个他瞧不起的会社粗人能说出来的话。 王二摸了摸鼻子,这话是王三经常跟旁人讲解的说的,他也有些时候听过,记了下来。 没想到,看起来蛮有用。 士绅确实可以利用起来,这样能解决自己攻坚的压力。 “果真?”韦五公子狐疑。 “我的旗号是什么?”王二指了指自己的旗号,“或许现在我是贼,但风水轮流转,谁敢笃定之后的发展呢?” 韦五公子心动了。 命反正都在王二手中了,他真要杀自己,也没人会阻止他。 所以,堵了! “我知道一条密道……” “混账——你找死……唔唔——” 角落里有一道黑影要窜出来,下一秒被身边人按住,并且塞了布团堵住嘴。 韦五公子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再看看似笑非笑的王二,惊恐道:“你……你算计我?” “你没有退路,放了你爹,等之后明廷军队打回来,你爹一定会第一时间弄死你。所以,你得跟我合作,你几个兄弟、侄子都死了,你就是你爹唯一的血脉。到时候他再有怨念,也不会断绝自己的家业传承。” 王二似笑非笑,“当然,角落里不止有你爹,还有你几个哥哥,他们任何一个跑出去,你都知道后果……你现在,可是要卖了他们。” “好歹毒!”韦五公子哆嗦了一下。 “比你做生意的时候放纵手下克扣敲诈,我这可是明明白白将利弊给你看。” 王二不以为然,挥了挥手,又有几个人被拉出来。 仔细一看,全是韦五公子身边的童仆,有相当一部分,是当初克扣了王二钱粮的人。 “拉出去,斩了。我讨厌做生意不讲信用的人。”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 这些人被吓得溺了,骚臭溢满帐内,王二嫌弃摆了摆手:“怎么样,韦五公子?合作,还是?” “我合作!” “好,给他一把刀,再给他一个人。就他三哥。” 王二说完,韦五公子哆嗦了:“你……你要我干什么?!我不能……” “这是你的投名状。而且我打听过了,你家几个兄弟欺辱你最狠的就这个三哥了吧?杀了他,我当你交了投名状。现在,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是我要你杀的,你不杀他,我就杀你爹。 你家三哥,是为了你爹赴死。 这是孝顺。值得称道。” 王二说到这里,微微皱眉看向左边:“我说老贺,犯得着这么做吗?” 贺童生被问,点了点头:“愚孝是个病,得治。但现在大明比较推崇,那就让大明的士绅们都尝尝愚孝的病。好为以后咱们大同军整顿社会风气,打好新的基础!” 贺童生说着,语气里那兴奋之感,让王二都有点起了鸡皮疙瘩。 显然,贺童生已经被王三影响到了。 只不过现在的贺童生,显然有了更多的自己想法,只是手段偏激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二爷不必担心,我跟三爷探讨过。 三纲当增补为: 君为臣纲,君不正,臣投他国。 臣为君佐,臣不正,君狱其罪。 国为民纲,国不正,民起攻之。 民为国梁,民不正,国处以法。 父为子纲,父不正,子奔他乡。 子为父望,子不正,大义灭亲。 夫为妻纲,夫不正,妻可改嫁。 妻为夫助,妻不正,夫则休之。 这才是原话!而不是被理学曲解的混账话语。 我大同军,当从根本开始革命!昔汤武革命,顺天应人!今大同革命,纵然有万般险阻,也当应人顺天!” 贺童生一席话,听得角落里的一堆老爷们眼皮子都在跳。 他们听到了什么?大同军居然已经开始改革自己的指导思想了! 这……这这……很可怕! 一个有自己指导思想的势力,一旦完成了思想上的统一与合力,对于旧势力来说,将会是绝对灾难。 因为有了统一的思想,就算外来之人有心渗透,但很难在短时间内完成瓦解。 初期的时候,大家势力不够强,综合实力孱弱,需要面对的是生死存亡,所以先保自己能活下来。 至于这个过程中,有多少能坚定的?有多少不能坚定的?都不重要。 这些都能为了生死而让步。 所以,真的想要开始争道统利益,最快也得等到成为区域霸主了,才有这个机会内耗。 但现阶段,王三和贺童生开始主导的思想变革,其实掺杂明确了大量的权利与义务的对等。 新版的四纲论调,就是权利与义务的大纲,君臣、国民、父子、夫妻,统统囊括其中。 所以,贺童生要利用韦家公子来破除愚孝。 王三认为,在生死之间,人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举措。 但贺童生还是习惯儒家传统那套,不喜欢法家言论。 所以他要试验看看,如果韦五公子真的选杀他三哥而求苟活,那么他跟王三争论最多的,如何平衡道德与律法这一块,就是他输了。 道德真的没有律法管用。 也要让这些理学、心学的世宦明白,大同军的未来,与他们不是一路的! 他们是来革命的! 从下到上的革命! “呜呜——”韦五公子的三哥惊恐的挣扎,他已经感觉到了心脏处传来的痛感。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被杀了! 韦五公子如同疯魔,看着三哥哀求的眼神,莫名在心中畅快万分,哪怕双手沾满了鲜血,他还是无比的畅快 。 “我输了。”贺童生叹息道:“三爷说得对,道德只是强者对弱者强取豪夺的遮羞布。想要保证正义的执行,光靠原心论判还不够,还需要提高律法的下限。但亲兄弟之间能做出这么举动,想来存在了太多霸凌丑事。 你们韦家的家风,呵呵。” 贺童生起身啐了一口,拿上卷宗,毫不犹豫离开。 王二微微挑眉,虽然不大懂,贺童生这套有什么说法,不过任务完成。 “来人,带韦五公子出发,今夜就要抵达韦家庄。” “是!!!” 第71章 克韦家庄 王二连夜带着人包围了韦家庄。 韦家庄的大少爷看到了被挂在旗杆上的韦家老爷,脸色更难看了。 但他还是下令死守。 对于大家族来说,父子亲情就是个狗屁。 真正能决断一切的,只有利益。 王二已经派人去威胁,也让韦家老爷去劝降开门,但回应他的只有冷漠。 甚至,屋内射出了一根飞矢,直接射中了韦家老爷。 当惨叫和鲜血从旗杆上出来,王二赶紧让人将韦家老爷放下来。 韦家庄内,却传来了一声疾呼:“老爷被贼兵害死了!大少爷有令,贼兵进来,杀一个,赏水田一亩!” “杀!杀!杀!” 坞堡内,喊杀震天,利益才是衡量韦家老爷死亡价值的办法。 “这群人,几乎疯魔了!”贺童生微微皱眉,不管下边王二怎么按照贺童生的要求,喊进门之后,分土地,分耕牛,里头还是决定负隅顽抗。 因为里头传来他们是唬人的,大同军根本不会给他们活路,这些日子大同军在四周肆虐,除了城里的被王三护着,多少还有活路,剩下的地方,那可是惨的。 更重要的是,大明朝还没崩塌呢! 除非走投无路,不然谁愿意从贼? 无奈,王二只能让韦五公子带路,大体黎明前,手下人来报,找到了韦家庄的密道,一直通到韦家祠堂。 祠堂现在是韦家大少爷以及妇孺在居住,如果进去,能一网打尽。 “那就动手,阿菜,你上。” “是!” 阿菜拿着把单刀,招呼了一些个子矮小的兄弟,直接摸了进去。 天将亮,王二下令吹号攻城。 韦家庄上上下下立刻反应过来,就连韦家大公子,也冲出了祠堂,亲临前线应敌。 双方在城头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 而在聒噪的喊杀声远处,阿菜推开了一木板,爬上来,就看到了床底。 掀翻这座床底,声音不小,不远处有人走来:“谁?啊!贼军!” 阿菜三两步冲上去,一刀攮死这个货,但他的喊声,还是惊起了四周的注意。 有人穿过月门,看到了阿菜,当即拔腿就跑“贼人进来了!快跑!快跑啊!” “打出去!将祠堂控制下来!” 阿菜招呼一声,快速掠到大门处,将准备逃跑的韦家上下妇孺老头全部拦下来。 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很快就把祠堂控制住了。 祠堂被端,有人跑出来到处喊,让正在指挥战斗的韦家大公子寒毛倒竖:“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贼军怎么可能一下就进了祠堂?他们难道会飞不成?” 大公子慌了,不过很快他就没时间心慌意乱,因为城头已经有人冲上来。 双方展开了在城头的厮杀。 “开炮!快开炮!” 韦家大公子咆哮了起来,下一刻城头上的炮声响彻,碗口铳这种明初至今经久不衰的老炮,点燃了整个战场的沸腾。 “给我冲!别他娘的被吓了!只是一些碗口铳而已!” 领头的一些军户出身的人催促手下往上冲,至于碗口铳,比不得现在边军常用的虎蹲炮,只能发射一些铁砂,打不死人,顶多伤人。 更多是给人一种瘆得慌的错觉,但全然影响不了战争的进度。 伴随着前后夹击,韦家庄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城内城外一起开花,天色清亮,太阳高照,韦家庄就被拿下。 “王信!立刻带着人去给我守住粮仓!” 王二看到打开的坞堡,立刻转身怒喝。 王信领命,他也清楚这些粮食要做什么。 王三之前支起来的摊子太大了,需要很多粮食补充后续使用,王三那边粮食不多了,如果不能赶紧补充,根基立刻就会不稳。 于是,王信赶去粮仓,正好看到了阿菜提着韦家大公子的人头站在门口。 看到他,阿菜呶呶嘴:“赶紧接管粮仓,我好去复命。” “多谢。” 王信感激了一句,对身后的人吼道:“拔刀,列位,谁敢冲击,杀无赦!” “是!” 看王信拿下了粮仓,阿菜才招呼手下离开。 他们不少人都是马贼出身,瞧不上这点粮食,而且就算拿下来了,也不见得有银子有用。 毕竟马贼来去如风,粮食够吃就行。 但其他农民流民可没见过这个,他们家人都等着他们捞食物回去,所以粮仓果不其然第一时间遭到了冲击。 索幸王信带来的是甲兵,一个打三五个不成问题,很快躁动不安的流民就被弹压。 晌午,王二带着人进来了坞堡,将所有流民全部清出去,然后让人埋锅造饭,这才算是彻底安抚了流民。 下午,贺童生经过清点,颇为兴奋的将文书递给王二:“一万三千七百石各色米、麦、粟、豆,不过银子少些,只截留了三百两。 之前韦家配合知县,收购了大量的粮食,准备赚大钱,银子都兑出去了。” 王二点了点头,这些他都知道,不过韦家的银子肯定不止这点,应该是被旁的取走了。 “粮食留下三千石,剩下的全部运去三子那边。” “至于其他家的,估计没有韦家庄的多,毕竟他们的坞堡小小的,能存个几百石,就已经差不多了,到时候我来安排。” 王二交代完,就让王信带着贺童生离开。 整个澄城县西边最大的韦家庄都拿下了,西边就没有几个大户了,剩下的人跟韦家比起来,差太多了。 至于韦家庄剩下的庄户怎么处理,韦五公子安排着,然后王二另外安排人镇守在庄内,再把韦五公子的家人打包送到县内作为后手。 如果韦五公子心存反意,这些人指不定哪天就跑到西安府。 到时候,他也只能跟着上贼船。 毕竟没了举人的大户,在路过的客兵眼底,就是砧板上的鱼肉,鲜嫩可口,还刺少,不用担心吃的时候刺喉咙,伤了自己。 韦五公子也是读过书的,有他配合处理本地的民政事务,动乱很快就消停。 王二派人走了一趟南山寺,让寺里给两千石粮食,给了他们就不打。 最后双方讨价还价,南山寺给粮一千石,外加银子三百两,事情也就算解决了。 处理完澄城县西边的其他老爷,绝大多数是拿了粮食,并要求他们派出质子入县城,其他的时候很少强攻。 对方也识相,韦家庄这么硬的骨头都被王二给啃下来了,他们这些小胳膊小腿,根本不禁咬,自然而然选择了恭顺。 王二又凑了小四千石,基本上将澄城县这些年的积累全部榨干,然后带着大部队,向西走。 因为他等来了白水县的衙役杨发的书信,白水县的旱情虽然因为雨水止住了,但瘟疫却有爆发的迹象,城内粮食都被大户控制了,知县病倒了,根本不能理事,县丞主掌政务,第一时间封锁了城内城外。 县丞就是本地人,所以大户更加肆无忌惮,连带着他们这些衙役都受了不少的委屈。 这些年杨发家的积蓄,都因为这一次全部花光了,如果再不能有动作,他们铁定得跟着一起饿死。 于是,在听到王二口信,以及确定王二聚义了,毫不犹豫杨发选择跟王二合作,一起拿下白水县,至少得先活着。 因此第三天,王二下令,西进白水! 第72章 推政下乡(上) 王三得知王二去攻打白水县都是在第三天晚上。 澄城县城西的大部分粮食,能运的都弄来了,看到满满的仓库,王三总算舒了一口气。 有了这个,他就能执行接下来的试验。 现在的澄城县,因为川河被大族占据的缘故,导致了本地其实很多时候,旱灾更是人祸。 水利设施,本该是惠及所有人,但现在这些设施,基本上约等于哪个村的男人多,哪个村背后的老爷势力大,哪个势力就有资格使用这一切的零和博弈。 所以想要破这个死局,以应对未来的状况,王三决定决定趁着现在的混乱,一部分户口已经离散的缘故,利用建设兵团、军屯的名义,将本地人全部纳入新的规矩内。 反正现在有粮食,暂时也够吃到明年夏收。 “三爷,您找我们?” 几个老农第二天被王三一早喊来。 他们有点惊讶看着王三的餐桌,萝卜干、煮鸡蛋、白馒头、还有一些豆腐肉羹汤,餐桌上唯一让他们没见过的菜,就是一盘红色的辣子。 “都坐,都坐。” 王三招呼了一下,很快碗筷添置,这些人吞咽了一下口水:“一起吃。” 王三说完,立刻有人给他们添菜汤,防止他们不敢上手。 这些老农嗅着豆腐肉羹汤,再学着王三加点萝卜干,撒点辣子,然后啃一口馒头和一口汤,感觉身体都通泰了不少。 吃了一会儿,王三差不多饱了,但看他们还没吃饱,便一边弄了汤,一边说:“我找你们来,是想问问你们,如果我将咱们的村落,统合成一个大的生产队。 一个生产队一个乡大小的土地,然后对本乡内的土地,按照上中下均给所有落籍本乡的百姓。 家庭联产,盈亏自负,你们觉得如何?” “三爷这话的意思是……土地不均了?” “均,但从原来的一个村,变成几个里一起均,至于怎么均,按照山川走向来安排。”王三不疾不徐的说,“我了一下咱们附近的村落,很多都是因为抢水而打生打死,老死不相往来。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一条水脉,往往是五六个村一起使用,这样一来,各家聚姓生产,没有举人、秀才这些见多识广的人盯着,各家都为了自己,闹得太惨。 所以,现在我打算将五六个村聚成一个乡,然后我安排人下乡,协调本地的农业生产,尤其是水源的用度。 当然,我知道这里有很多问题,但最近一段时间的旱情,已经给咱们敲响警钟了,如果再不合作,往后十年九旱涝,哪怕是关中,也是一片惨惨戚戚。 另外,我会安排出征在外的军户家人入乡间,与你们一起聚集生产,你们之中若是有丁余,愿意跟着参加大同军的,我也欢迎。 不过大同军的土地买卖的规矩,大体按照大明的规矩来处理,但只允许在我划定的乡内交易、流转。 毕竟我都不敢保证我们能留多久,但至少在居留的时候,先把规矩立起来。 你们有什么看法?” 王三期待的看着这些老汉。 他们都是五六十的人,对于本地的经验,远比王三知道得多。 “三爷。您这路数,其实和那些老爷们的想法也一样。只是各家老爷的水脉,换成了你安排的人,这样一来水还是捏在上游,上游要断水,我们根本用不到。” “是啊。”这些老头也都是很精明的。 他们有的是居于上游,有的居于下游。 一听到居住在下游的老头这番话直接敲他们头上了,这些上游的老头怒道:“什么话!三爷都说了,安排官吏来管理!这水还能断你们的?” “嚯?怎么不能?你们张家村人多,我们杜村人少,你们要断水,我们除了上门争吵,能怎么办?” “就是!” “你!胡扯!我告诉你……” “行了。”王三拍了拍桌子,明白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想要快速理顺澄城县的水利分配,这个难题几千年来都是靠百姓自己械斗来解决的,不是自己一句话,他们就能听从的。 所以,想要快速解决,唯有重构农村各地的格局。 王三思考着后世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 只是简单的反复去说?去协调? 这不够,同时还需要武力来解决,当时怎么解决的? 人民公社?这条路…… 不对,不能经验与教条化,我可以结合现在来修改。 王三快速权衡之后说:“这样吧,不管你们怎么想,县、乡、村三级制度,我会推行下去。 之后我会根据山川地形,来设计新的乡行政区划。 在这个区划内的所有村人,都按照规矩立户,然后多余的丁余,也别闲着,能分就分出来。 有的可以跟我大同军去外边,不管是从军,还是入建设兵团都可以。 澄城县现在的土地,还没完全从地主豪强手中拿回来。 所以,乡设完之后,所有的水渠进行统合。 然后对所有本地人用水,收取水费,水费折算在你们的耕地亩产内。 每亩地,征收一成的收成作为水费,多种的多收,少种少收。 收上来的粮食我取一半,用来统合全县水道,比如北洛河这种贯穿城西的大河,需要更多的粮食来维护与修缮,而另一半留在乡内。 乡内每年需要进行水渠增建、维护、甚至未来打造堤坝,拦闸蓄水,这些用度,全部从水费里支取。 同时,如果遇到了灾年,水费粮第一时间用在本地乡人身上。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些粮食都是从你们身上出,每三年结算一次,每批三年前的存粮,按照户,均分给所有人。 嗯,规矩大体就是这样,既然你们下游的不服上游的,那么少用水的少交,多用水的多交。 大家都提调了的粮食到了乡里、县里,县里、乡里想要多收粮食上来,就得帮着你们设计水渠挖掘。 而且你们的丁余,在农闲的时候,也可以直接给乡里卖力气,换来食物,不用自己带着干粮去白干徭役。 往后徭役,丁税什么的,能摊进地里的,我全部摊进地里,只要没有分到地,就不用拘着自己一直呆在地里。 大同军要打出去,他们可以从军,也可以跟着大同军去补那些人口因为战乱亏输的地盘。 大家互惠互利,你们觉得如何?” 这…… 这群老农面面相觑,没想到王三居然这么盘算。 仔细一看,好像也可以接受。 用水多,收成自然好,那么谁收成好,谁就多缴。 “还是有个问题,如果遭了旱涝减产了怎么办?” 第73章 推政下乡(中) 一提这茬,所有老农都露出了锐利目光。 王三笑了笑道:“这个简单,均本乡五年所产为基数,定一个标值,每年一算,过了这个标值的地主就缴。只要每年风调雨顺,水旱从人,这个标值就会随着你们的增产而上涨。 如果你们这里的标值回落,我这里也能快速调查出今年你们是受了旱还是涝。 但要是连年都涨,并且一下子涨得太过分,我也能调查一下本地是不是有人胡搞。 一切,咱们用数来算,数多数寡,每亩地能产多少,大家都是庄稼把式,心理都有数,你们说是吧?” 众老者一听,稍稍盘算,立刻明白了。 上游和下游的地产出问题,其实不难平衡,难的是用什么方法将所有人变成一个利益共同体。 王三这套手段,就是将均富方法弄起来,他不是来搞人民公社化,现阶段也不现实,那么他就搞皇权下乡,将各种乱七八糟的税,全部摊进地里。 几个村变成一个乡,再把几个乡变成一个县,上上下下怎么分税,怎么缴税,全部算进地里。 每亩地产出有多少,在没有化肥和高产粮种的作用下,能产多少,其实所有人心中都有数。 哪怕水利跟上了,顶多就是旱涝的时候减产降低。 而这个时候,所有人争的无非就是上田、中田、下田的收成多寡,以及谁拥有这些土地。 那么王三就绕过这个问题,管你什么田,我都统计称均值,超过均值的就缴,低于均值的可以不缴,那么上中下三种田土,自然会有本地人自己内部完成再分配。 下田不见得能保本,但中田一定饿不死,上田肯定有收益,那么怎们再分配这些资源? 中田不想交税,就得帮着下田将水渠弄上来,下田增产,那么来年收税的标值就会上扬,这样一来中田就不用交税。 但压力全给了上田,上田肯定不乐意,于是上田就会想办法迭代自己的生产方案,要么改种高价值作物,要么将上田流转,换中田乃至下田。 不管怎么选,最后都不可避免变成想办法将土地的单产提高。 乡就可以下一步进入合作社,至于想要彻底控制本地,或许存在一两个这种野心家,但现阶段王三可以不鸟这些人。 敢伸手,直接砍了就是。 初期规矩什么的,都可以调整,大家都是草台班子,比的是谁能最快完成对现有资源统合,然后步入生产,源源不断提供后勤。 想要造反,不是简单的流动劫掠就成的,组织化与体系化,就是起义军的生死命脉。 谁先完成了对基层的统合,谁就有资格逐鹿天下,否则你就是空中楼阁,一旦遇到完成组织化运作的对手,就不可能活得长久。 “不过,不是所有土地,都适合种粮食。”又有老农再给王三抛来问题。 王三点了点头笑道:“这个我也考虑了。 所有非粮作的田土,全部按照产出来折银子。 甭管什么田,如果折银子的话,就很容易受到收购价的波动。 大明现在加辽饷我可以废掉,但我要加水费税和非粮税,差不多就是六钱银。 按照咱们最近五年的麻、葛的交易情况来算,差不多下田能产二两三钱、中田能产二两六钱、上田能产三两。 其他的都在这边浮动,差不多就是这个价。 所以,看起来赚得多,但你们拿到市场去买卖,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各种费,真正能赚到手的银子,哪怕是上田,也只能收二两。 二两银子只能买多少米麦? 倘若是寻常年月,一石六斗差不多二两银子,但遇到了灾年,麻、葛能吃的只有那点种子,剩下的都不值钱。 因此我的建议是,你们可以在本乡内设立合作社,将所有的土地禀赋进行细致的调查,然后彼此之间能买卖交易的定下契约,进行交易买卖。 有富裕的,大同军在外征伐的话,对于物资的需求很多,之后我会设立供销社,配合各个乡,下达交易买卖。 大同军征伐敌人,收获的银子一般很难花出去,与其白白便宜明军,不如便宜自己人。 银子拿回来,我会用供销社给出高于五年内均价的两成作为订单。 订单需要竞标,但我只跟合作社订标,至于我说的什么合作社,你可以理解为,人人都是股东,推选一个带头掌柜,你们以户为基,都当股东。 至于股本,就是土地、人力。 收成,就是你们干活出工的餐食、每个月的薪俸、年终的分红。” 王三说到这里,喝了口汤。 股东这种叫法,不是现代词汇,而是明末就出现了,不过主要盛行在东南。 大明的东南,商业氛围浓厚,三五个人一起合资搞产业,正在不断的发生中。 当然,这套言论对于这些老农来说,还很新颖。 虽然不见得谁都能接受,但有一个老人想一下问:“那跟自家亲戚合股,算不算合作社?” “当然算,不过合作社有大中小三种。 小的是十户以内,中的在十户以上,一百户以下,大的就是一百户以上,并且不封顶的。”王三笑道,“不管你们最后选择用什么办法生产,哪怕自己带着一家人单干,我都是鼓励的。 但大同军毕竟要最快集中物资来供应未来的征伐,所以一户两户太小了,也很难一下子就提供大同军的所需。 所以,越大越好,越多越好。” 王三看他们思考,笑的很开心。 想要快速完成资源整合的办法很多,但对付小农,你就得给他们看得到的未来。 不管是均田,还是摊丁入亩,这玩意儿对于小农来说,其实并不能算他们投奔你的决定性因素。 因为历朝历代都均,摊丁入亩之后税就不用交了? 扯淡!没看到王三为了维系乡行政单位的诞生,都要求老农们缴水费了吗? 甚至王三连徭役都没有取消,要是战事紧急,这玩意儿立刻就会重启。 所以,与其跟他们谈大同军的理想,不如直接谈实际的利益。 甭管田土最后怎么分配,这其实不重要,摊丁入亩,只能保证没有耕地的百姓,可以不用缴税。但耕地里的税不能少,折算下来,现在的每亩地哪怕产粮,都需要上缴一亩地差不多三成的收成。 几乎和明初百姓差不多了。 毕竟明初看起来收的少,但各种乱七八糟的税、徭役、兵役加一块,狠起来都不止这个数。 所以王三直接跟他们说,我是希望看到大家的地里都有产出的,并且我会跟你们合作,你们产出的布匹,我拿真金白银按标价来买。 不管他们信不信,只要自己稳定执行两三年,形成路径依赖,一切就顺理成章。 到时候自己也能用其他收税手段,调动百姓积极性。 不过仔细看,还是有点拧巴感,毕竟这并不是彻底解放劳动力,只是推动劳动积极性。 最后还是得回到生产力进步,甚至迭代。 “好了,大体就这些,还有什么问题吗?” 这一下,老农们纷纷摇头,其实很多方法都是历朝历代用烂的,只是王三比较表现得亲和,并且提出愿意花银子买。 仅此而已。 就是不知道这种慷慨能持续多久,毕竟一开始只有几座城,或许还能这么玩,一旦摊子大了…… 王三点了点头,他也没办法直接改变什么,路径依赖他也需要啊! 重新规划县乡村,目的是为了整合资源,降低内耗,提振生产。 而合作社,是为了降低行政成本,让百姓自己能自己解决的,就自己解决。 最后,推行是个大活,王三提前跟这些老农交流过,也是让他们心里有个底,至于最后他们选择站哪边,能劝得动多少,就看这些老农最他王三的信任能有多少。 因此,王三并没有打算将重心全部放在他们身上,建设兵团才是他执掌本地的根基。 可以开始行动了。 第74章 推政下乡(下) 又过了几天,时间来到了天启七年九月初一。 王三骑着马,身边跟着数个骑士,快速掠过道路。 澄城县第一农场的匾额挂在路中央,四周都是忙碌的百姓。 他们有的挑着水,给正在抽苗的瓜秧浇点水;有的箪食壶浆,给地里忙碌的邻人送来食物;还有的集中在村口的织布机下,一边纺织,一边交流。 第一农场已经组织生产了,这些流民安定了下来,一时间有了盼头,生产生活也就更加稳定。 经历过了绝望,在遇到了希望时,总会格外珍惜现在的来之不易。 看到王三路过村口,这些大姑娘小媳妇都不由得侧目过来。 王三下马,就有一个婶子带着红袖章出现,上边挂了“卫生”两个字 。 不远处,还有三五个老头儿,正在临摹标语写:“摊丁入亩好!大同天下好!” “美好生活靠自己,齐心协力干大业!” “推翻残暴老地主,扫除贪婪黑恶霸,共造百姓新天下!” 一条条,一句句,已经刷满了这座弄城内。 “王千户!”婶子对王三施了万福。 王三看了她这十分标准的动作,有点诧异道:“石婶子这礼标准哩,之前还没看出来还是个大家闺秀。” “王千户这话有点取笑咱了。”石婶子干笑一声。 她能成第一农场的卫生使,就是因为她在流民堆的威望不低。 但王三之前没看出来她的威望为什么不低,只觉得跟她聊天的时候,石婶子并没有表面上看得那么泼辣。 现在看来,估摸是哪家自耕农家的小姐流落嫁了农人,后来又跟着出来当流民。 “王千户这是准备去哪?”石婶子好奇的问。 “哦,我是来选址,准备在这里立一个供销社。”王三看了一眼不远处忙碌的地方指了指。 “供销社?这是啥?” “供销社拆开来说,就是供给与销售。”王三往前走,石婶子赶紧跟上,身后还有不少人,越发警惕四周。 第一农场内的流民鱼龙混杂,谁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份真伪,越是这样,越要以防万一。 “所谓供给,就是将一些咱们农场内没有的东西,运进来,然后卖出去。也收咱们的农产品,卖出去,然后换来银子和其他物资。 比如现在,咱们的原料棉麻,不是已经差不多见底了?那么有多少缺口,就得核算出来。 供销社可以收集整理大家的缺口,我会尽快整合全县乃至外来新占领的地方,将多余的物资进行协调,尽可能保证大家的生存需求。 而且等今年秋了开始种植宿麦,到明年夏收,第一农场这边,除了一半供给军需,另一半可以通过供销社做买卖来换取其他东西。 包括鸡、鸭、肉、蛋,皮子什么的。 而且,再有一两个月,瓜果开始成熟,全靠咱们肯定吃不完,放着也会坏掉,那么匀给澄城县下的其他百姓,销售给他们,从他们手中集中更多粮食,才是供销社的另一大目的。” 说了一堆,王三也不知道石婶子能不能听懂,反正他现在就是为了在明末的银钱交易体系之中,额外奠定新的经济体系。 为了之后票证做准备乃至信用货币体系做准备。 作为一个穿越者,王三一直是将组织化、系统化奉为圭臬。 现在没有任何的干扰可以试验,就算失败了,无非一边跑路,一边总结经验教训,然后重新整理方案。 也不指望自己能一次就成功。 “所以,供销社是集市?”石婶子想到了什么问。 “集市?不,不是。你可以理解为,一个交易平台。”王三摩挲着下巴说,“集市不能每天都开,所以供销社可以承担一定的相关职能。 我会让人给社头做些柜子,然后你们将手中富余的东西拿出来插标售卖。 也不用看着,每件你们定个价,然后我会让社员,以这个价的交易,收一成的消费税。 对于一些家里突然来客人的,或者有旁的需求的,可以直接来买。 要是家里鸡鸭下蛋多了,也可以拿来卖。 至于怎么结算,每天结账。 比如你卖了三颗鸡蛋,家里缺酱、油、醋、盐了,提着罐子来,打三颗鸡蛋价钱的酱、油、醋、盐了,就当支付了。 不过,消费税也确实需要的。 这样一来,哪怕不是赶集,你们也能随时弄到各种调味品了。 当然,你们也可以提银子。不过需要积累到一钱银子,才能提现,毕竟供销社走的是公账,过手挺麻烦的。” “原来是这样啊!那要是能开起来,岂不是说以后得盐,都只能在供销社里买卖?” 石婶子此言一落,王三微微挑眉。 自己刚才倒是没想到这一茬,猛然之间他就明白为什么新华初年要推行供销社了。 工业品总是需要去处,不然怎么回本? 虽然现在没有这种迫切需求,但未来呢? 柴、米、油、盐、酱、醋、茶、糖、铁、甚至香料,都是对聚拢粮食和银子的好东西。 此外,就是铁。 现阶段并没有富裕,但不代表之后没有。 比如庆阳府的煤铁,再比如陕甘宁的马匹等等。 这些都可以通过供销社来承担转移靡费。 不就是银子嘛?花得起! 因为银子大部分都是抢来的,花起来不心疼。 “王千户,这个供销社是不是需要能说会道的人,你看我怎么样?”石婶子又开始给自己推销了。 王三闻言说:“我自然是希望能说会道的人来办供销社。但供销社的框架八字还没一撇,我这里也没框架,需要试验。” “我可以的!而且自负盈亏!”石婶子笑容越发灿烂。 显然,她也发现了其中的商机。 这里头随便漏一点,一个农场里,三百户人,一千五六百口的吃喝拉撒,积少成多,每年都是天文数字啊! “这就不必。”王三微微摇头,“先选址,之后我会尽快拟出章程,到时候再看吧。当然,想要立在供销社,还是需要有干事之人。” 石婶子听出味来了,供销社不是谁都能进的,不能跟大同军共进退的话,那就别想了。 石婶子这一下有点犹豫了,因为哪怕大同军现在展露出来的态势很好,但也仅限于现在。 大明不是死了!早晚有一天会反应过来,所以真要共同进退,自己倒是还好说,但孩子怎么办? 大同军随时可能走,她并没有家人在大同军内从军,毕竟丈夫一个月前在逃到长润里就发了急病死了。 她都来不及悲伤,带着半大儿子一路跟着乡人稀里糊涂的来到了澄城县,直到王三开始组建建设兵团,她才抓到机会崭露头角,但她也能看出来,如今的大同军,还是虚得很。 明军来了,大同军可能就会离开。 越是这种时候,她越要权衡其中利弊。 不过,为什么大明一直没反应? 这都闹多久了?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第75章 陕西巡抚空窗了?! 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京城一连串的变动,闹得张维枢已经没空管陕西下边的盗匪猖獗了。 天启驾崩的消息,已经被同僚,用快马送到了西安府。 西安府内,陕西巡抚……啊不,是原陕西巡抚张维枢,于天启七年五月卸任,被阉党暗算,明升暗贬为南京工部侍郎。 从陕西巡抚这个封疆大吏卸任,跑去南京当一个无实权的官。 张维枢自然是不满意,于是他提出,要求朝廷调任新的陕西巡抚来接管。 但阉党利益分配不合适,最后找到了一个人。 洪承畴,从浙江承宣布政左参议,升陕西督粮参政,现在洪承畴还在路上,然后陕西巡抚就被阉党直接拆了。 本来历史上,张维枢还能利用天启七年三月的王二起义,要求再等等。 但王三的出现,扭转了历史进程,导致了三月爆发的起义,拖延到了七月。 于是,心怀不甘的张维枢,五月已经挂印,只能以南京工部侍郎的身份,呆在西安府。 等于是现在陕西主军政大事的陕西巡抚,空窗了! 王二起义,没人管啦! 因此关中这边的动作慢得异常,张维枢的师爷,也只是过去调查个情况,他也没让师爷领兵死磕王二。 历史上也是这个原因,所以王二起义要一直等到崇祯元年洪承畴到位之后,才开始平叛。 并且这还不是真正生死血战,要等到崇祯元年各种兵变之后,王嘉胤举事,陕北彻底乱了,崇祯下令杨鹤为三边总督,开始剿灭农民军,洪承畴解同州韩城县危局,于是声名大噪。 然后,拖拖拉拉打到崇祯二年,第一次陕北起义高潮被扼住,王二也是这个时候被逼到了汉中,死在了川北镇都督佥事吴国辅手中。 总之,现在张维枢已经挂印,这两天就得往东去南京。 不过天启驾崩,让他意识到了机会,立刻停了下来。 此时的他,正在不停写信,然后问询远在东南的,反对阉党的同僚,让他们尽快做出反应。 他也好配合诸般东林豪杰,一起围剿阉党。 只要阉党倒了,他的机会也就来了。 自打阉党上位之后,什么齐浙楚党,什么闽、粤旁观派系,现在全部大多聚集在东林旗帜之下。 张维枢能在阉党到处给魏忠贤立生祠的时候,在关中下令全部祓除,就能发现这位巡抚也是有自己的能量。 不过眼下,糟心事传来,张维枢带来的畲族土兵告知他师爷擅作主张,结果被王二击败。 现在王二已经控制了澄城县,并且向西打到了白水,一旦白水县被攻破,张维枢就走不了。 听到手下人的交代,张维枢不由得破口大骂:“甘霖娘,这绍兴佬,以为自己是谁?徐渭?他有这个本事吗?真的以为跟我在山西整顿了一下兵马,就能领兵作战了? 靠北!被这空蓝坑惨了! 立刻准备舟车东出!” “是!”畲族兵赶紧帮着安排。 张维枢骂了几句闽南话,最后只能无奈的让人赶去洛阳,去堵马上要来陕西的福建后生洪承畴,告诉来了陕西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小心这个王二。 最新调查来的东西来看,这个王二不好对付,尤其是他和其他叛军不同的地方在于,王二有一个能帮着他支撑后勤的弟弟。 “王三……大同军……呼,陕西怎么会出这种人?一看就不合理!” 吐槽了一句,张维枢微微摇头,现在他是想管也管不了,因为他不是陕西巡抚了。 在其位谋其政,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上书一封,告知朝廷王二、王三的祸患,必须尽快消灭,不然一旦被王二王三兄弟滚了雪球,后果不堪设想。 张维枢将收集到的情报整理出来,莫名有点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在我任上造的反,不然回头这干人等侥幸做大,我只怕每次都会被人用此事攻讦。只希望洪承畴能压住这些人……” 张维枢微微皱眉,洪承畴虽然跟他一样都是福建泉州府人,但这个小子现在才三十五左右,哪怕官运亨通,但真的能压住对方吗? 若是寻常贼军倒也罢,这个王二、王三明显就不一样,至少他们没有跟寻常贼军一样滥杀无辜,这才是最可怕的。 一个懂得拿捏民心的军队,对上现在各地空饷缺饷到了极点的官军,张维枢都不敢想最后谁才是王师。 又忙碌了两天,张维枢信都发出去了,这才办了个宴,跟着陕西本地官吏喝了个痛快,然后匆匆离开。 舟船过渭南。 稍稍停歇的张维枢,听到了外边有客商在交谈:“北方的白水县被大同军给破了!” “真的假的?这不是才围上?怎么就破了?” “嗐!还能是为啥?白水县内那些老爷贪婪成性,趁着知县病倒不能理事,推举县丞祸乱一方,结果导致了城内百姓资财被他们用粮价抢掠,加上还有瘟疫发生,城内惶惶不安。这个时候,那个王二勾结县里的衙役杨发,举火起事,把城门打开,这不就破了?” “嘶!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 “嘿嘿!因为我就是那天破城的时候,逃出来的。侥幸那个时候贼军一门心思进攻县衙,根本没管我们,这才带着妻儿老小,趁乱跑到了渭南。” “那岂不是说现在这个王二,拿下了两座城?” “可不是嘛!不过西安府的老爷们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现在都没有动作。” “能有什么动作?陕西巡抚五月末就挂印升迁去了南京,没有巡抚,想要调兵平叛,往返顺天与西安,最快也得一个月才有动静。 更不要说要是顺天内大员们争吵起来,陕西这边的事情,还得拖延。” “哎呀,那可惨咯。白水县内,流民就不下八千,这都成了王二的拥趸,只怕不用多久,王二就会带兵南下,不然哪来的粮食供给这么多流民口子?” “那不成,咱们还是赶紧跑吧。去西安。” “同去同去!” 几个商人交换完了信息,张维枢的神情越发凝重了起来。 白水县都被王二拿下了,那么接下来王二的目标是怕是合阳、同州城(今大荔)、韩城这三地。 只有控制了此三地,王二所部才能依托黄河、北洛河、渭水三条河流险要,阻碍明军的进攻。 想要拿下大同军,就得调集延绥、陕西、山西三个巡抚的甚至必要的时候,还得重新增设郧阳巡抚来控制商洛、郧阳这些地方的兵源,来应对王二。 像这种跨布政司的协调,那可是相当麻烦的,需要加派新的总督,光靠一个三边总督,也只能勉强调动整个陕西兵源。 但问题是,大同军可以跑,一旦流窜到了山西、河南甚至湖广,那都是灾难。 张维枢叹了一声,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还是赶紧去洛阳等洪承畴,多提点他两句,省得他到时候傻愣愣的冲了。 福建人在朝为官本就少,他洪承畴少年官至此,只怕也是有大佬看好他,这都是他们这一系的种子啊! 第76章 澄城县人口近八万 澄城县。 县衙里,辛璩正在被几个武人跟着,整天头也没法抬的跟本地的主簿、县丞,整理澄城县境内的文档和户籍。 要说这群循吏,还是很有本事的。 短短一个月,澄城县内有多少土地,有多少人口,甚至能征多少税赋,他们全部算得清清楚楚。 更重要的是,王三要他们根据山川走向,重新划分乡村,这些人真的按照本地的地图和县志,给王三弄了一套八乡法。 整个澄城县,在弘治年整理了一次,将五十六个里,整理成了三个乡,分别是:东南太平乡、东北甘泉乡、西北王官乡,并且缩编成四十个里。 其中王三聚寨的地方,就是王官乡境内的圪垯山。 而这一次,重新调整的区划,变成了五十六个村。 每八个村一个乡,此外,还有军屯的农场,从第一到第六。 县内部也划分成了城区,城区下设街道。 澄城县城区改成了三个,然后还有其中东城没有区,而是设成第六农场,作为军屯用。 这样一来,澄城县八乡六场三区的框架算是奠定了。 很是细碎,不过王三只是拿澄城县试验,之后要是不妥,再调整就是。 划定完这些资料,大同军控制的总人口也就清楚了。 八乡人口四万六千七百余人,六场人口两万四千六百七十余人,三区人口八千两百余人。 总人口:七万九千五百八十余人。 当然,这个数据还是在每天变化的,因为不断有外来的流民逃难过来。 王三也是照单全收,将流民集中起来,开始干活。 反正只要给口吃的,让他们弄点土,挖挖沟渠,他们还是能做到的。 “不想,这个王三,居然这么快就把澄城县恢复到了巅峰人口。” 一个主簿看着汇总来的规划,不由得感慨起来。 澄城县巅峰人口在籍人口,就是嘉靖年的七万四千五百四十六人。 不过,这也说明了问题,那就是王三这边恢复了在籍人口数量不假,但人太多了,如果不能增加工作岗位,一定会造成不小的社会治安问题。 最近种光道都没空呆在县内享福了,除了训练死营,就是每天到处带人弹压治安。 所以,这些明代旧官僚,反而成了县中整理档案的中坚力量。 至于他们敢不敢糊弄王三? 如果仔细看,能看到角落里,坐着一个被斩断了手脚,嘴里被塞着东西,绑在椅子上的穿着绿色袍服的人。 韩县丞,他已经被王三弄断了手脚,折成了人彘,然后放在这里,威慑这群人。 他不是傻子,敢糊弄他,死了都是最轻的下场。 因此面对生死威慑,这群人可不敢胡来。 “三爷。” 王三走进来了,辛璩他们哆嗦了一下,赶紧起身:“见过王千户。” “嗯,让你们整理的文书弄好了?” “都在这里!”辛璩赶紧上前,谄媚的呈递刚才的户册。 王三打开看了看,跟他之前盘的数量差不多。 “不错,那么给你们一个任务,去一趟农场,将本地的举人都提出来,我准备让他们去规划一下,开凿将军山水库的事宜。” 王三说的开凿,也不是现在,而是为了之后做准备。 至于将军山水库,也就是后世的五一水库的位置,澄城县如今的河流流速其实并不好,大量的水都是浑浊的,本地取水很困难,需要营造水库,才能解决整个县城的用水与农业灌溉问题。 王三此前翻了一下本地的县志发现,嘉靖年澄城县来了一个徐姓官员,只是在城内主持挖井,就换来了本地人的爱戴,这就很能说明澄城县其实很缺水。 加之这段时间整顿各地军屯农场恢复生产的过程中,他也发现了水的缺口很大。 而现在人太多了,让他不得不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 如果真的要留在这里作为根基的话,这个水库肯定需要解决。 “千户,这将军山,乃是隔壁黄龙县……” “画进来就是。”王三摆了摆手。 本地的几个主簿干笑起来,差点忘了,眼前这位虽然叫做千户,但人家是贼军,行政区划变动,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三爷,可是为了人口太多用水不足而苦恼?”辛璩明知故问道。 王三睨了他一眼:“那你有何见教?” “三爷人多,不如向东攻下合阳与韩城,取下这二城,水的问题,也就能解决大半了。 那边有土门口头堰,并且是韩城不曾砖砌,还是土城一座,是若是掘水攻韩城,旬月可破。 只要拿下韩城,大同可定河西少梁古地,襟带东西,北鼎宜川、南下渭水,有山水交错之势,非冬结之冰霜难过河,非夏雄飞水难进犯。 而此时冬夏,本地民生鼎沸时刻,陕西文武百官,更不会累犯,除非朝廷派遣客兵前来。 因此,以我之见,与其挖河渠,不如行兵刀。” 辛璩说得头头是道,但他根本没看到身后那些主簿一个两个对他目露凶光。 好小子!你居然敢背叛大明! 找死! 王三一听,摩挲着下巴。 确实,想要稳稳控制住自己的战果,韩城必须南下。 韩城,古称少梁,往北就是龙门,往东就是汾黄交汇水口。 甭管山西兵来,还是陕西兵去,这里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至于合阳,地理位置也很优越,并且水量确实比澄城县更充沛,能容纳下更多人口。 三座城加一块,总人口得有二十多万。 这可不是小数目。 “我会考虑的,但两手准备,本地的缺水,掘将军山引水渠,十分有必要,本地的举人提出来,告诉他们只要做好规划,之后落成,我不会亏待他们的。就权当他们给父老乡亲们的一点补偿。” 王三说完,让人带着这群人走。 然后这边立刻被后边来的贺童生带着一群小子接管。 辛师爷他们可以用,但不能大用,让他们去将军山调查,也只是一个前哨。 王三一直在筹划后路,如果大同军真的不敌,那么撤退到黄龙山转进,就是最好的办法。 而且黄龙山往北就是陕北农民军未来大本营,在那里山高谷深,往里头一猫,就能静待天时。 不过还是需要提前谋划,比如找到哪边有水,哪边适合筑堡。 至于辛璩他们能不能活下来,呵呵。 王三看了一眼椅子上的韩县丞:“拉出去,斩了。然后通知马元利来见我。” “是!” 第77章 王三命骑兵东进合阳 马元利很快来了,并且跟着来的还有王二带来的最新消息,白水县被攻克。 但只剩下一万三千七百余口,剩下的不是逃去了西安府讨口子,就是在明中叶的时候死绝了。 作为白水县人,王二还是很懂家乡情况的,反正在明朝的时候,惨惨戚戚,并且经常爆发起义,人口在弘治年的时候就锐减了一堆。 隔壁几个县都是五六万,七八万人口,白水县只有区区万余,根本就是灾难。 “三爷,您找我?” “给你弄了一个骑兵试千户,带上三百骑兵,赶去合阳。今年合阳县大旱,本地快扛不住了,已经有人往咱们这里来了,所以是到了起事的时候。你们过去之后,立刻对本地势力进行整编,如果反抗,杀无赦。我不管他们怎么想,但必须给我按照大同军的规矩来办。” “是!”马元利点了点头,被带去第六农场接管自己的骑兵。 一百平凉来的弟兄外,剩下的全是这段时间王三搜罗的陕北逃军。 马元利刚到,王僧就让人给他们布面甲。 一穿上,马元利都忍不住啧啧称奇道:“还是三爷厉害,这种甲,放平凉,都是百户们的传家宝了!” “就是啊!”左右几个平凉府弟兄也笑了起来,还真别说,王三对待骑兵的营建要求并不低。 第六农场,也是一个以养马为主的马场,占据的是东南太平乡北部的临水好地,实打实的好草场。 大体每年能提供三十几匹骏马,虽然少但这也已经是王三集中所有资源,能养的起来的。 马元利拍了拍送来的黑马,眼睛都直了几分:“这是……汗血宝马?” “只是西域送来的汗血马,但融了太多蒙古马的血统,比不得真正的天马。” 一个马夫在不远处倒豆料,然后一脸不屑的看了一眼兴奋异常的马元利。 王三的马匹全是从本地士绅手里抢来的,好马就几十匹,王二和马贼们分了分,就剩下这些了。 不过马元利并不在意,作为平凉府那种经常跟蒙古人交战的地方,好马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所以,这一次,带上武器装备和人手向导,马元利立刻招呼众人向东,一票呼啸而出,烟尘滚滚。 正在第六农场提人的辛璩他们,呆呆看着三百骑兵冲出去,脸色更凝重了几分。 “所以,这就是你辛犀镇决断?” 一个主簿凑近,趁着没旁人盯着,冷声质问辛璩。 辛璩听到有人直呼他的姓字,也知道这个人不客气了,赶紧压低声音说:“这个王三非比寻常。他所有的做事章法,都是有目的的。咱们这段时间,可是亲眼目睹他将一个破败的澄城县,整理成一座口众盈满、安居乐业的城池。 光是现在接受训练的民兵,都不下万余。 他的兄长已经攻克了白水,并且准备南下攻打蒲城。 由此可见,他们两兄弟是准备以澄城作为根基。 那既然是以澄城作为根基,那么咱们想要活着离开此地,就必须尽快扼制澄城县崛起。 今年,各地大旱,粮草本来就不丰盈,王三照样能想办法集中人力,修改乡村区划,让本地百姓整理河道。 将所有能整理出来的资源,全部用来打造兵器盔甲。 方才掠过的三百骑,人人着甲,虽然不见得能比得上边镇精锐,但已经能看出来,王三已经做好了应对最棘手的边兵准备。 这种人,如果不能坏了他的计划,你指望朝廷能旬月克复? 更重要的是,朝廷现在乱的很! 你忘了三日之前,王三对下边人说的分析了?” 这个主簿脸色微变,他想起了王三那天跟贺童生的闲聊。 天启驾崩,信王登基。 阉党失势,东林上位。 崇祯元年一直到崇祯元年秋之前,朝廷都不会有太多动作,因为阉党失势,东林上位之后,必然是排排坐,分果果。 想要尘埃落定,至少需要两年才会开始调遣来讨伐他们。 一年,足够王三获得太多的时间优势。 “一个能研判朝堂变动对地方影响的人,你敢说他不棘手?所以,我劝他攻打合阳与韩城,就是为了让他将势做大。 欲取先与,更何况合阳与韩城并不是澄城与白水,那边的城池强度,远不是此间能比的。 我们居于此,唯一能做的,就是打乱王三原有的部署,否则真叫王三用一年的时间取下整个同州,那才是真正的难打。 需要调集延绥、固原、潼关、郧阳乃至山西诸道兵马一起攻击,才有可能得胜。 而越是这样的时候,你觉得少了阉党控盘的东林内部,会不会因此产生分化?” 辛璩一语道破天机,他的担心不无道理。 现在阉党势大,诸派弱小,所以大家团结在东林党的旗帜之下。 但朝局真要是按照王三的说法来,阉党失势,东林上位,经过一年清算,谁来接陕西剿匪的大旗? 如果不能先让王二王三的势力强壮起来,让朝廷众人意识到。 诶,陕西这边的一股势力很难应付,不能跟之前一样以为用一两个兵头就能解决,必须调集大量军力来处理。 那么王二、王三就压不住了。 王二主攻在外,王三主政在内,再加上王三的军屯农场,开始自给自足,那真的就是拼运营,比谁能更多整合资源来对决。 但久经官衙的老师爷辛璩,他和这些主簿一样,都很清楚现在的大明是个什么鸟德行。 真要进入持久战,那是灾难! 吃拿卡要的贪官污吏都是最小的风险,真正最大风险的是地主们。 他们可不会随便拿钱给大明朝,除非王三一直举着自己的大同理念,他们感觉到了绝对危机,才会想对大明朝廷做出妥协与让利。 真以为孙传庭靠什么编练了三千秦军? 不就是因为本地士绅发现,吃他娘喝他娘,闯王来了不纳粮的李闯开始威胁他们了吗? 所以,一旦陷入持久战,王三只要展露出足够强大的军力,关中绝大部分地主,都会考虑后续的方案。 给点,没什么,只要能王三能保证他们的仕途,比如承认他们的功名,改朝换代而已,不算什么。 所以,辛璩说到这里,苦笑道:“希望合阳与韩城能坚持到明年夏,只有这样王三的计划就能被遏制,不然一直按照王三的计划推动,将会是绝对的灾难。” 这主簿叹息了一声,突然有人喊道:“干甚愣着?赶紧来提人干活,干不好看老子抽不抽你!” 一个凶神恶煞的小子抽着鞭子,仔细一看,赫然是白沉水。 “这就来!!!” 这些官僚不敢再有异动,赶紧过去,这小子可是深恨贪官污吏的,只要他们做的稍有不对,下手也没轻重,他们也怕。 第78章 取死之道? 白水县,王二大马金刀的踩着一张小凳子。 手中拿着书信。 一个本地举人颤颤巍巍的说:“二哥,我已经命人去东面合阳县整合流民,东面的攻势我来负责。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整合兵力南下,攻打蒲城。 记住,先乡村后城池,将本地人口北迁一部分,填补白水县缺额,我已经搜罗了一批童生培训。 等你这边完成了蒲城人口的填补,他们立刻就能到位补充本地的行政。 另外,控制一下滥杀无辜,让他们都听着,别到时候犯了军法,掉了死营入我手里。 我现在手下光是民兵就上万,等我拿下合阳、韩城,民兵数量能拉到五万人,甲兵我能凑个三五千出来。” 举人说到这里,声音都抖了几分。 在座的诸位脸色各有变化,好些阴晴不定,但更多都是讪笑。 “继续,停着干啥?”王二睁开眼,睨了一眼这个举人。 举人哆嗦了一下,赶紧翻到后边,继续念道:“还有就是南下蒲城之后,停下来,重新整编一番,到时候我们和兵,南下攻打同州城。 只有攻下同州城,我们才算是稳住了局面。 哦对了,本地的童生、秀才、举人家庭,全部打包送来咱这里,我筛选一二,一部分用来填补缺口,一部分用来祭旗。 最后就是布面甲,我额外弄了三百套来,你先给阿菜、弓二、席禾他们分一分。 年后我再弄个五百套来。 暂时就这样。” 举人读完,身体都快软了。 他颤颤巍巍刚想说话,后边一些麻袋被拉上来,接着里头倒出来一套套布面甲。 面料颜色各异,毕竟王三这边布匹有限,只能每种颜色都弄一个。 他是个实用主义者,才懒得管什么寓意不寓意的。 了不起十人一套同色的。 看到这些甲,有人凑上来捡起抖了抖:“倒是用料结实。” 这些人都露出了惊叹神情。 老实讲,他们没想到王二居然还有这么个会管后勤的兄弟,寻常都是找些落魄文人来充当军师,但更多都是狗头军师,少有几个有能耐的。 王二撑着下巴看了一会儿这些布面甲,然后看向这个举人笑道:“蔡老财,你觉得三子先攻蒲城的决断对不对?” “啊?”这个举人有点懵,冷汗欻欻掉。 他知道如果他说错了,肯定得出事。 但他不知道王二和王三现在关系怎么样,万一成了两人之间的祸端,那他肯定得没命。 虽然他确实知道王二有个体弱多病的弟弟,但他不知道王二这个体弱多病的弟弟有这等心计啊! “说你的心里话就是,没必要这么纠结。” “是……是……我觉得三爷说的对,白水县人口不足,确实需要补充新的人口。”蔡举人说到这里,声音都在抖。 “那你觉得蒲城县要怎么打?” 蔡举人想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道:“蒲城自天顺年起,就不断营缮砖砌。现如今便是一座砖包土墙,难以克复。 三……三爷说,先克周乡村落,再图蒲城,乃是正路。 而且,白水乱了,蒲城必然有所防备,想要轻巧而下,难如登天。” “你这老财,这番说辞,是何居心?这等刹我士气,真当我等不知汝妄?” 突然有人站起来呵斥,仔细一看,道袍羽扇,不过却没有仙逸之气,反而多了几分猥琐在。 因为道袍太宽大了,不适合瘦弱的人穿,不然就跟看到了一口钟上长了个大脑袋,怎么看都觉不顺眼。 而这个,自称赛诸葛的军师清了清嗓子道:“大同军威盛如火,自当侵略,岂能徐徐以图? 此时南下,必然能将蒲城威慑住,仅需三两文书,许一高官厚禄,城内知县必将开城迎将军如内,届时传檄而定,我等也能速速发兵西安,复归长安之名,建制称帝,征讨伪朝。 神器易主,天命所归,不过一夕罢了!” 赛诸葛一席话拽词,用错了不知多少,但至少听得这般大老粗们兴奋不已,不乏有起哄着:“哥哥,机会难得,我亲兵南下,做则个先锋,必克蒲城。” “嘿!你取个甚?三五百人的,不如我去!我有千余精锐,可破敌城。” “我去!” “你算老几……” 吵起来了,一个两个亢奋万分。 蔡举人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这王二要是按照王三的要求来办,那才是大事,最好王二是真的去死磕县城,只有这样才能损兵折将,然后…… 王二看着下边争吵的人,也瞄了一眼蔡举人,发现他的神情变化,也猜到了七七八八。 显然,三子的想法是对的。 不过,自己手下这批人中,相当一部分是投机取巧之辈,比如眼前的赛诸葛,他们说要攻城,只怕不是真心实意的,更多还是想要看着他们消耗,然后自己找个机会去四周劫掠。 三子要人口去白水充实本地,尽快恢复生产,这批人可不想见到这种事情发生。 毕竟他们更想要的是人力,乱世打仗,人力最为重要,三子主稳,这批人主掠,而自己应该怎么选? “阿菜、弓二、席禾,你仨一人一百套布面甲,选精干做百户组成一支甲军。” 王二发号施令,原本还在争吵的人这都露出了尴尬。 这批甲,真的不给他们分一点? “剩下的,带上家伙事,南下。我跟蒲城王高是友,他在城内有百十号弟兄,随我南下攻打蒲城,想来有他策应,到时候夺城也是轻松。” 王二说到这里,眼神锐利了几分:“路上,不得劫掠,谁敢抢,那也别去什么死营了,弓二、席禾,你俩各带精干作为军法官督促,谁敢抢,直接杀了。 也别说我不给你们机会,这一次攻下蒲城之后,城内所有大户的库藏,我会取出来分给你们。 我一概不留! 但如果你们做不到敢抢,今天无视我的命令,明天就敢背叛大同军所有兄弟。 别说我留不得你们,就是我大同军上下所有兄弟,也都留不得你们! 明白?” 王二这是立威! 这些各地的头目,也都有所计量,最后只能干笑应下。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王二好说,但王三呢? 王三亲笔来告诉王二,他已经整理出了万余民兵,有七八万人口,这几家势力最庞大的,就是王二一系。 他真要干他们,他们还真没有旁的退路。 蔡举人又看了一会儿王二下令,越发松了一口气。 果然,贼就是贼,王二哪怕再有盘算,也还是守不住称王称霸的诱惑,这才万余流民人就敢围攻蒲城? 真以为大明朝是吃素的? 蒲城往东就是耀州(今铜川市)、富平。 尤其是富平,万历年之后,富平就是西安府辖区。 一旦蒲城被打,那么关中震动,就在眼前了! 势力不稳的时候,攻打蒲城?取死之道! 第79章 孩童上学 说回王三这边。 他让贺童生接管了档案之后,一边派人随时盯着合阳的情况,一边来到了一所学校。 学校,是本地县城的孔庙,澄城县原来是有一个县教谕,但被大同军打进来的时候吓死了,所以王三就从训导之中,选了一个。 对于教谕,训导这些无关紧要的官职,本地人倒是没有太多抵触,毕竟王二也算是在城内多有露面,本地的训导多是秀才,有些不好亲自办的事情,免不了接触会社来帮忙。 所以,现在澄城县的教谕,算是大同军的人,姓赵,叫赵信演。 王三进来之后,看了一眼孔夫子的画像皱眉对身后的一个说道:“赵教谕,据我所知,我中国自古便是以灵主神位祭祀,这画像技法,源自佛教。 撤了,我堂堂大同军,自当证明孔孟,王道复古。 塑像如是教条,教条不可,当灵活变通,不可拘泥。 今之人,今之世,俗归俗,神归神。子曰:非能事人,焉能事鬼。 祭祀存乎于心,非表乎于外。 朱元璋,定本理学宗述,只为了自家的江山社稷,不问我中国百姓未来。 全然将横渠四句抛诸脑后,纵然其有当时历史考量,但也存在局限性。 此事弊病,自理学大盛而出,心学更易不成,积重难返,是到了我大同一脉定本正朔的时候了。” 王三煞有其事的说,赵信演点了点头应着,边侧一个两个举人、秀才脸色都变了。 王三这是直接踹了理学的正统地位,而且还在改规矩。 抢夺儒学解释权,对现在的明末社会形态来说,简直就是雄主该有的心机。 一旦王三展开了儒学正统的修缮,那么一定会有对理学不满的人闻讯而来。 尤其是心学派系的。 他们太孱弱了, 阳明心学之后,整个心学派系四分五裂,别看好像到处都有他们的存在,但其实一个两个都是小派别,自己内部还在争夺正统。 而且支持心学的多是商人出身的存在,他们只是东南社会的主流,并不是全国社会的主流。 尤其是北方,这里还是理学体系强盛。 但王三今日文庙前一句话,就是在告诉他们,管你什么体系,我都要证明孔孟,王道复古。 至于复多古?我说了,不能教条。 这都是余地啊! 一时间,一些对心学存在好感,说着本身就是心学派系的学者,都免不了多看王三两眼。 这就够了。 王三不指望三言两语他们就会纳头便拜,但至少先把规矩定下来。 接着,孔庙的画像被请下来。 “将之裹好,然后派人收入库藏。”王三说道,“文庙代表了官方态度,但不遏制文人百姓自己的祭拜。等找个时间,将这些拍卖掉,换成金银,买来书籍,给孩子们多读书才是践行孔圣有教无类的主张。 这也是我大同理念之一,令少年开智。 少年强则国强,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 大同军的未来,尽在少年身上。” 摘掉画像的人赶紧收了,王三又看了一会儿对赵教谕说:“除了孔子的牌位,给我加上老庄、列子等春秋诸子百家之名位。 正位空出来,左老右孔并且在他们的牌位下方,放上他们这一系的着作名录。 我泱泱中国,非孔言孟语,更有老庄、诸子、禅音、正一诸般言语。 想要三不朽,尤其是欲要立言称贤之人,先把诸子百家的言论读完了,再来归纳自己的言论吧。 理学是儒释道三教合流的结果,想要超脱理学,那就需要用更大的量来填补缺陷。 百家之言,是时候重新拾起了。” 王三说完就往里头。 “原来复古,是这么个复古法。”有人啧啧两声,带着不屑。 “一个贼寇,大放厥词,可笑!” 现场这些文人中多是不屑,但有些是视线交错中,带着骇然之色。 他们没想到,王三会这么表明态度。 证明孔孟,王道复古还不够。 还要增加百家之言,重新梳理整个框架,只怕眼前的大同军统帅,有着自己的一套理念啊! 倘若他将来真的成事,那真是要出大事了。 …… “今天,是你们第一天上学的日子。” 王三站在台上,对下边的少年们说道:“我不管你们都在考虑什么,但又什么,我只会告诉你们,每个月进行一次月考,成绩最差的三个,将从这所学校里淘汰出去。 淘汰出去之后,你们将丧失每天馍馍吃到饱,一天一餐肉的日子。 如果你们不想被淘汰,那么就努力吧!” 澄城县内的几个文人听到王三这话,一个两个都懵了。 不是说有教无类吗?怎么现在就…… “听着,孩子们。”王三笑道:“每个人为了读书的目的都很简单,就是为了你们手中的馍馍能顿顿吃到饱,肉能一天吃一餐。包括大明的读书人,也都是这样的。 所以,我把读书的现实告诉你们,你们也不必有太多的心理负担,因为除了读书,还会有其他的路给你们。 进了文庙,上午学习六艺的武科:射、御、乐。 下午学习六艺的文科:礼、书、数。 晚上学习我精编的:大同论。 每五天,给你们放两天假,这两天内,学习成绩优异的同学,将会得到奖学金,每个月考学最前的人,可以拿着奖学金去城内买东西,也可以寄给自己的家人。 好好读,拿出你们的成绩,来应对接下来的一切考校。 我们大同军,是大明朝眼底的贼寇,是那些世宦不屑的泥腿子。 没关系,现在我们就要告诉他们: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赢了这个天下,你们只要能从这个乱世中活下来,一个个都将是取代他们的人。 也不用理会他们的不屑。 若是他们对你们露出轻蔑,你们就回他一句话: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大明末年了!世道变了! 取代大明,必是我辈!坚守大同,扫平一切阻碍,顽固之人镇之,灭之,屠之。 当我等入关之后,自有大儒,为我等辩经!” 王三高亢且嘹亮,如一击重拳砸在了这群儒生脸上,他们很多脸上青红一片,但更多还是忌惮。 王三不理他们,让他们过来站台,就是让他们知道,没有你们,我还有我自己的人。 所以最后这番话,就是说给他们听的。 “大同军的脚步会很快!你们跟不上我不怪你们!但我也不会放弃你们,勤能补拙,虽然不见得是对,但努力肯定不会有错。 天下风云将起,一切即将洗牌。 记住一句话,管他理学还是心学,管他王侯还是世宦,都是一群吃了时代红利的人! 风口来了,猪他娘都能当皇帝,何况咱们人呢?! 但红利结束了,不是靠自己能力赚来的,都要吐出来,还给这个时代! 易经开篇第一句: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用我刚才的话阐述就是,风口来了,猪把握住机会飞上了天,但不想被摔死,就把自己变得壮实。 只有够壮实,风停的时候,你才不会一下被摔死。 所以,你们是成为时代弄潮儿,还是潮退后搁浅的臭鱼烂虾,就看你们自己的修养和审时度势。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但否极泰来与否,全看自己的努力。 好了,后边就是一堆车轱辘话,到此为止。 地狱般的学习生活来了。 但再地狱,也比你们这些年的逃亡,坐看易子而食得颠沛流离强。 我们是人,不是乱世的柴火,就算有人真的想把我们变成柴火,那么哪怕我们四散星落。 也要汇聚起来,星星之火聚拢起来,一样能变成燎原烈火。 我不知道我的前路如何,但我知道,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解散,好好学习,我是开路的人,遇到错误也不能停下,因为我就是试错的成本。 但你们是循道纠错的人。 我们在前,你们在后,前赴后继,总会踏出一条生路。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这大明的天命,老子亡定了!” “好!!!”贺童生第一个在边上奋力的鼓掌。 顷刻,一些半大少年纷纷激烈鼓掌,显然他们都是早些年经受过私塾教育的人。 他们能听懂很多,但也为王三的壮志而激动。 贺童生更是热泪盈眶,不愧是王三,依旧是这么能说会道。 下边的很多儒生,却都是脸色苍白。 第80章 工作岗位不足 王三下了讲台,看了一眼他们,笑道:“诸君,不妨一试。” 淡淡的一句话,如雷贯耳,震人心魄。 这些人中真的不少人吓得低头,但也有一些倔强的盯着王三。 王三呵呵一笑,快速下台说:“请他们回去农场继续干活。孟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后边就不用背,不管你们有多少想法,多少妄念,劳动改造会帮你澄澈心神。 吾心吾行,澄如明镜,所作所为,皆为正义。 路线斗争就跟道统之争一样。 想要赢我,先得学会俯身。 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方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也。 我多少懂点儒学,可你们有几个敢说懂大同的?” 王三撂下话就走了。 这些人被押送回农场。 半道上 ,车上传来争吵:“谁稀罕他那狗屁的大同论!荒谬之言!等朝廷杀回来,定叫这些邪统覆灭!” “闭嘴!你现在已经成了阶下囚,难道想要被砍头吗?” “正身何惧死!”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现在外边的百姓不都如此?!” “你……” “闭嘴!吵什么吵!”押送的人烦恼的砸了一下车门,车内众人哆嗦了一下,不敢再多言。 “一个两个的,整天之乎者也,屁事不会做,还瞧不起黎民百姓,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都不过是赶上好时候的猪,现在风散了,摔下来了还不知道什么是自己的能力,什么是自己的运气,真以为运气是实力的一部分? 搞笑!” 押送的人啐了一口,万分不屑,继续驾车往前走。 车内静了下来。 终于,有人叹息,幽幽。 王三根本不屑跟他们交流什么大同,什么儒学,他只是告诉他们,这个世界,赢家通吃。 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 但如何让兵头们听你的话?王三已经给了他们答案,我自己从头带队,自己打造团队,根本没有必要跟你们达成什么协作。 因为入关之后,自有大儒为你辩经。 就算你们投奔过来,能不能融入其中,就要看自己的心狠程度。 如果只是小门小户,这是一个换新天的机会,但高门大户的利益,除非在避无可避的时候才会选择投奔,否则肯定不会这么做。 中立,观望,最后下注,才能让他们的利益得到保障。 他们被送回农场之后,王三依旧有条不紊的进行后续的计划推进。 坐在书房里,看着自己完成的任务目标。 王三的手指停在了新的一条上。 工作岗位不足。 这是个问题。 现在澄城县,人口已经八万多了。 几个农场人口已经爆满,想要解决这些人的工作问题,让他们能安心投入生产,已经没有土地给他们了。 开凿水库? 这个得缓一缓,破土动工,劳民伤财,以农业为主的社会,每次动一次基建,都是需要大量粮食作为支撑,不然肯定会乱。 现在有几个工程开始推行了? 王三拿出了另一本,上边写着《工程录》。 是活页设计,分为计划、完工、建设三个部分。 打开建设的那一页封页,下边正在进行的是:遵义(今寺前镇)、长润(今尧头镇)、太平(今王庄镇)增筑扩镇。 龙首坝维护修缮。 王官乡内河道清淤。 这些工程动用了一万多民力,但也只能保证有上工的人有饭吃。 没有上工,就没有多少食物供给。 大工程已经不能再上马了,不然粮食兜不住,可能会影响后续的民生。 那就只能让本地的百姓自己完成内部消化。 王三手指不断地敲击桌面,该怎么让本地百姓去雇佣这些人呢? 成立互帮组? 不成……强制性太明显,会被人钻空子甚至趁机搞事。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会努力干活。 王三坐了起来,翻了一下最新的户房记录,新的银子已经送来了,在三万七千三百两。 没几个钱…… “有了!集村并寨,立乡堡!”王三眼前一亮笑道,“来人!通知各个乡长来见我。” 之前他划分了八个乡,五十几个村,马上就要进入农闲,大冬天也没什么事情做。 那么就拨款下去,用买卖的方式,来让流民自食其力。 同时完成集体食堂建设。 这玩意儿虽然强制推广下去弊端重重,但现在粮食不够,集体食堂就改成凭票、贴现两种方式来专营,用最少的粮食,来养活最多的人。 要是还不够的,那就集中起来,向东攻打合阳,还是不够,就打韩城。 只要稳定住这个冬天,明年他有一整年的时间可以完成基础生产恢复,以及水利设施的拓展。 现在就是他在跟老天爷抢时间了。 晚上,各个乡长都赶来了。 说是乡长,但其实只要看个真,就能发现,这些都是会社的弟兄。 所以种光道也来了。 他打着哈欠,对王三说:“三子啊,我虽然不怎么管你的军屯、营缮,但你也不能总是喊人来,一天到头累得半死,还得跑来跑去。大家伙都不是铁做的,是要休息的。” “放心,我准备好了宵夜与床铺,商量完之后,大家吃完宵夜就能直接休息。” 王三笑了笑道。 一说到宵夜,这些人也少了些许疲倦。 “是这样的,八个乡是安排下去了,也让你们去给本地保甲全部抓来,他们之中有些干得不错,过几日我会放回去,有些干的不行,我也会送脑袋回去。 但清理完保甲,我们不能没有新的动作,得安排上自己人,才能解决种哥最近到处带人弹压治安的问题。” “你早该这么做了!”种光道一听,高声几分。 他都快累死了!这段时间因为进来太多人了,导致种光道每天都在弹压治安,东跑西跑,大腿都磨了不知多少血泡,哪怕是骑马,弹压的强度也太高了。 “嗯,轻重缓急嘛。所以,这一次,我打算将几件事情一起办了。咱们地方的治安,一般情况下,不需要县里出人,因为明朝有巡检司制度,巡检司会设立堡垒,卡在一些要略之地,然后配合保甲,负责一地的治安。 所以,我打算抄过来改改。 每个乡增设一个巡捕所,每个县设立一个巡捕署, 三班衙役全部并入巡捕署之中,署下会分化出刑侦、片巡、监狱、仵作、交通、消防等等各科。 将城内的火甲、牢头、捕快和城外的保甲、巡检全部融进来。 所以,我需要在乡设城堡一座。 城堡下设:驿站、供销社、粮仓、乡衙、巡捕、食堂、学校等等。 然后将差役银全部摊进商税里。 当然,为了能保证在本地的征税能力,乡堡四周,要开辟街道,营造一些居所和手工业作坊。 划一块地,租期二十年,要求本地所有人,家中超过三台织机的,必须办作坊。 如果不办作坊,被抓到,抄没多过三台的织机。” 第81章 以工代赈 “这得花不少钱吧。” “是啊!”一些会社兄弟也都露出了思索神情。 “钱是王八蛋,花了还能赚。现在咱们面对的是大量流民无所事事,吃了点饭,有了力气,他们就会闹腾。 所以接下来,我会进一步压缩流民的餐食供给,将粮食更多的集中到乡食堂里。 并且咱们可以允许百姓来这里发布任务。 比如,这一次咱们要设乡堡,肯定要占百姓的土地不是?钱给足,并且答应拆迁的百姓,给他们另外批一块地去营缮。记住,别仗势欺人,能好好说话,不闹腾的,咱们给。如果乱搞,也不用客气。 咱们有理有据,设立乡堡之后,还告诉他们,如果之后有敌人来攻,可以来乡堡躲避。 多一座乡堡,他们就多一分在乱世之中活下来的希望。 到时候我们以乡堡、道路、河道为节点,就能辐射更多的土地。 而且,设立乡堡之后,还能一定程度截断骑兵的机动。 总之,好处多多。” “所以,你想了通过建堡的方式,给那些流民提供工作?”种光道略微思索问。 “一定程度上是这样。”王三点了点头。 “那户房里的三万多两银子?” “拿去,跟本地的百姓买粮食,然后让流民以工代赈。 我们建设他们也有赚头,这样反抗的意愿就会降低,甚至必要的时候还能雇佣他们帮忙。 而且,之后我会厘定各种交易税种,咱们问百姓征税。 尤其是这一次建堡,我打算直接造砖包土的城堡。 县城这边也要。 至于烧砖之后的窑还能一直用,量一多,砖便宜了,就能卖给他们改善自己的房屋,将原本的土木房,变成砖瓦房,他们肯定乐意。” 王三笑了笑:“再说了,咱们可是长润里出来的。长润里也叫窑头,遍地都是土窑,工艺太差了,我让人集中县里的工匠过去,尽快梳理一下。 这样一来,长润里两岸也能提供大量的工作岗位。 我粗略估计一下,三四千人不是问题。 而且很多打砖胚的工作可以让女人、老人甚至半大的小子去忙。 上上下下都能吃到工作的红利。 再说了,马上冬天,咱们也得给这些流民弄窝棚、屋舍。 不如就趁着现在,把这些流民安排到乡堡四周,给他们打造集体屋舍。 还能通过调整房屋的走向,将乡堡四周变成一个适合我们进攻的战场。” “那我要做什么?”种光道想了想问。 “简单,带队,将会社的兄弟,安排下去,去集体食堂里当干事,人不够我再想办法。不过要记住,别起太多贪念,不然刀子我可不会停下来。” 王三警告了一句,这些会社兄弟干笑了两声。 “最后,就是餐标,一个成年流民,一天我只给三厘银子,老人和小孩两厘半。” 王三又说。 三厘!一天! 这些人眼睛都直了。 “这么多?户房的银子怕是不够吧!”种光道眼睛都听直了。 “怎么不够?官面与官面的交易,就不用银子了。”王三摇了摇头,“比如军屯农场的东西,都是标定价的,供销社里的买卖,也可以直接提调我会命人造票。 有些东西光靠银子买不到,只能靠票或者票贴银。 银子主要是给百姓看的,咱们之间不需要这个。” “也是。”种光道一听,也在理,自家人内部的流转,确实不用这么花销。 “还有流民你们能集中多少,就看你们各个乡的本事,我不会直接调人过去。”王三再加一码,他可不是来包办的,现在各个乡并不是他的核心地盘,只有军屯农场才是。 所以,王三把八个乡给种光道所在的会社系,就是在拉拢种光道和会社系下边的人手。 但也不意味着王三不会插手其中。 “啊?这……” “要有竞争,才能有活力。反正怎么招纳搭配你们自己来,我也会在县城四周安排,县城这边也不会闲着。 总之,餐标给你们,怎们用便宜价格做出能维系他们劳作又不会心生怨气的饭,就看你们自己的能耐了。” 王三打断了他们的话:“总之,你们商量吧。宵夜我就不吃了,想了一个下午,累死了,先睡去。” 王三一溜烟走了。 只留下一群人大眼瞪小眼。 “哥哥,你怎么看?” “是啊,三爷这个……是不是有点包藏祸心在?” 种光道没有理会这个家伙,而是看向边上思考的徐犍子道:“我说犍子,你是咱们会社以前的客栈掌柜,你怎么看?” 徐犍子闻言抬起头:“东家,三爷说的很明确,餐标给了这么多,也不是白给的。而是要花到合适的地方。 赚钱,肯定是能赚,但要怎么赚,这个就是三爷丢给咱们的考验。 人八万,看起来很多。 但农场的人咱们招不到,县里的人估计也招不到,真正能给咱们招揽的是落在各个乡的人。 差不多三万五上下。 其中,长润里那边如果增窑的话,五六千人一走,那就剩下三万。 三万人,八个乡,听起来不错,但要考虑一下男女老幼。 真正能干体力活的,只有七成,还得分六男四女。 所以,男人只有一万两千六百上下。 八个乡摊下来,一个乡一千五百七十五。 相当于,一个乡多担待八百户。 八百户,一户一天,均差不多八厘银子。 按照三爷之前颁令的一两足银=十钱=一百分=一千厘来算。 合八百户一天六两四钱。” 六两四钱……这么看好像有点少。 徐犍子看出来他们的盘算,笑道:“不少了。要知道,三爷最后要求各地种瓜豆,导致了今年的瓜豆不少,价格也是相当低,配合一些米粥凑和来吃,八百户最多用四两银,然后二两四钱中,播出一半当工钱,也就剩下一两二钱。 相当于一天,就有这个数。” 这一下,这些人深吸一口气。 一天就能有一两二钱的收益? “当然,三爷也看出来了这个,所以故意要我们去竞争,到时候如果乡人吃不饱,跑去别的乡,那相应的今天的票就少了,能兑的银子也跟着少了。 因此,在彼此之间有利的价格上,咱们得根据本地的物价,定好这个餐价,甚至必要的时候,还得增加肉、蛋……” 徐犍子很快说了一堆想法,会社兄弟们都听着,只有种光道微微皱眉。 他有一个不安。 以王三的能耐,他徐犍子能看出来的他没理由看不出来。 给这么多?不符合王三一贯的风格! 这里头肯定有陷阱等着。 但还没弄出来,所以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咱们就定一户最高在六厘,谁也不能超这个价。” “那三爷那边呢?” “县衙养不起这么多,不然也不会放到乡里。”种光道开口说,“那就这么定了,六厘,不能超过这个数。” “是!” 第82章 王三发现自己形象差了 第二天,王三见到了种光道。 “三子,一天一户,六厘,你可别让我难堪啊!” 种光道亲自给王三倒了杯茶,王三乐呵呵的受着:“成,既然种哥都开口了,我也不会拒绝。都是一家人,我也希望咱们兄弟发财。不过,要发财,也不能流于表面,不利于团结的事情,咱们不做。” “说实话。”种光道坎王三这么受着,反而更不安道,“你小子是不是还谋划了什么?” “嗯?”王三放下茶杯,挑眉道,“种哥怀疑我阳奉阴违?” “怎么会呢?”种光道摩挲着下巴,上上下下扫了王三好几眼,“你的肚子里,全是墨水,我只是好奇而已。” “啧,不得劲,听起来咱们跟俺是黑心贼一样。”王三敲了敲桌面,随意的说,“工程是什么样的,需要验收。每个阶段要完成多少进度,我也会列好。 只要完成这些进度,又快又好的,赏银一百两。 你说,还需要我盯着那么几分几厘的银子下手吗? 咱是将军,是千户,管上管下几千口人,不就是突出一个赏罚分明吗?” 种光道愕然,片刻之后失笑:“对!对!哈哈哈!你小子,天生就是当官的料,我都忘了这一茬。” “激励的办法很多。种哥呀,会社里的风气,该转转了。现在咱们上岸了几步,需要考虑的事情也就多了。 等澄城县发展步入轨道,我可就会放手。 到时候,怎么守着澄城县这个大本营,就靠你这个本乡人的能力了。 二哥在前线开拓,但左右没人箍着,我怕出事,早晚我也会亲临前线,后方的事情,得跟以往一样,全部交给种哥你来担待。” 王三起身走过去,也给种光道倒了杯茶,十分郑重的说:“我还是那句话,咱们仨一条心,千难万险都能闯出去。 现在铺子越来越大,一晃眼的功夫,咱们县里八万人了都。 等合阳那边完成了初步的整合,我就会过去,我的目标是合阳与韩城。 拿下这两地,咱们可就有二十几万人口。 种哥,我信你能当一州知州,未来也必然是宰相之位。” “借你吉言了!”种光道哈哈一笑,接过王三的茶水喝了起来。 王三重新落座,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细则后,种光道起身去忙协调了。 能把一个会社管理起来,可不仅仅靠义气,更重要是赏罚分明。 自己今天点一句,种光道就立刻反应过来。 “砰!” 王三的茶杯放桌上,有点大力气。 端着盘子过来的路青禾吓了一跳:“怎的?一早谁给你的气受?” “没人给气受,但突然意识到自己在种哥心中的印象也太坏了吧。”王三不满的咧咧嘴。 什么叫做自己一肚子坏水的。 自己犯得着为了几两碎银阴谋算计吗? 路青禾给王三放下餐饭,接着拍了拍他胸口,哄着:“好了好了,三爷,赶紧吃饭,吃完了才有力气忙事情。” “这确实给我提个醒,有些时候形象要注意更多。” 王三微微摇头,他之前可以不注意形象,但现在只怕不成了。 因为澄城县发展的势头,远超他的想象,一时间他都膨胀了几分。 或许自己能直接以这里为根基,然后向北图谋黄龙、延安,向南图谋关中、汉中。 只要拿下陕北、关中、汉中,大同军就能直接以此为基,正面硬刚大明朝。 关外还有后金的情况下,大明要关注的反而不是自己。 而是女真。 因为大明朝定都是北京,东北女真入关的第一站也肯定是北京。 相比较陕西,北京更重要。 所以,地理决定了明廷更关注的混乱,肯定是山海关、承德、宣大这些地方,而不是陕西。 甚至只要大同军势力起来了点,只要趁着女真入寇北京腹心,对大明来一句封我为王我不捣乱,估计崇祯都会答应。 当然,崇祯答应不代表下边愿意,以崇祯那刚愎且爱名的性格,肯定不会明说而是让下边来折腾。 但东林党、清流派,他们也是要脸的,肯定也不会答应。 到时候画面一定很好笑。 尤其是崇祯气急败坏的嘴脸。 王三笑出了声,路青禾瞧他傻乐,赶紧给饭碗端上来:“三爷,别乐了,啊,张嘴。” “我自己来,别糊我衣服上。”王三赶紧伸手,上次让这娘们给自己喂饭,结果她弄了一大口就往自己嘴里塞。 一开始以为她不乐意,后来看她去帮助照顾孤儿的时候,给孩子们喂饭,也是这么大力。 后来许娟娘说,路青禾儿子三岁左右跟着出逃,有段时间高烧吃不下去,她急得大力大力的喂,喂了个把月,孩子高烧好了,结果半道逃兵乱的时候,被马给踩死了。 习惯也就那个时候养成的。 改不了。 王三自己吃饭,路青禾也没说啥,寻了个椅子坐下,然后从杜宛蝶手里,拿来针线,开始纳鞋子。 王三的号,基本上王三的鞋子是路青禾纳的,衣服是许娟娘给做的。 “最近要是得空,也多习武。”王三犹豫了一下说,“过几天咱们得出兵合阳,保持一下自己的体能。” “好。”路青禾微微颔首。 啪嗒。 王三很快吃完,一抹嘴巴,去拿斗笠:“那我先去忙,先去一下农场,任务得交代下去。” 说完王三走了。 路青禾纳了一会儿鞋,又觉得些许烦闷,就把东西收了起来,走了出去。 天空阴沉了几分。 “像是要下雨了。” 杜宛蝶也震撼现在的半截阴云,有点震惊。 路青禾皱眉片刻道:“这个点下雨?希望雨小点,不然影响后边的收成。” 两人穿过亭廊,忽的天空开始飘下雨点,将暑气彻底击溃。 王三带着斗笠,骑着马,在街上行动,到处都是避雨的人。 狭窄的街道,如鸟兽散,逼得他不得不勒住马跳下来,用走的。 “要进行交通管制了,不然遇到这种情况,太影响行动了,万一有紧急军情,还不得闹出人命。” 王三看了一眼左右的屋舍,再看看城内的道路宽窄,最后打定主意:“走,先去一趟县衙,把道路交通分化出来,不然乱糟糟的,麻烦。” 第83章 什么?有人造大同军的反! 自那场消暑的雨落之后,一连一个月都没有下雨,天也清冷了很多。 王渠从蒲城的战场撤回来,顺道送来一批伤兵回来休养。 路过长润里,王渠有点震惊的看着到处破土动工的现场,还有一些老匠人挥舞手中的大棒,对着一些出错的家伙呵斥。 “哟,这不是阿渠?” “洲叔,你怎么在这里?”王渠看到了王洲,好奇的走上来,发现他手中拿着一块木板,上边贴了很多图纸,只是一眼,王渠都晕乎乎的。 “看到不懂吧?这个是砖窑图。”王洲嘿嘿笑着,他只是一个少年,哪怕比王渠长一辈,但还是有很强的表现欲的。 “还是洲叔厉害,我看这玩意儿就跟看天书似的。”王渠哆嗦了一下,不敢再看,晕人,“对了,三曾叔公在哪里?洲叔晓得伐?” “三叔公啊……我想想……”王洲皱眉想了一会儿,猛地一拍手说:“对了,刚才有人喊三叔回去,说好像是有人造反。” “啊?造反?咱们不就在造反?谁敢造咱们的反?”王渠脸色一霎冷厉下来,“怕不是找死?” “谁知道呢?反正这会儿应该在第三农场。” “那成,我带人过去。”王渠招呼了一下身后,几十人带上兵器,十分锐利的走。 要说这是怎么回事?就是字面意思。 有人造反了! 没错! 造反了! 有流民连夜袭击了第三农场的谷仓,并且建立了自己的旗号,公开跟大同军叫板。 “什么牢子的大同军!什么狗屁大同天下!这不行,那不让,大明给老子赈济的时候,粥水都他娘是足的!王三到了没有?滚出来!等我们灭了他王三,你们都封王,咱们大块分金,大口吃肉!” 一群人站在谷仓上,对着赶来大同军嗷嗷叫嚣。 王三也是匆匆赶来,路上听个概况,骑着马看着直皱眉,然后看向边上瑟瑟发抖的中年男人:“所以,你给足了这些人食物?” 他叫杜涛,一个从宜川过来的自耕农,读过三五年书,识字三五百,在王三的筛选中,被选拔为第三农场的管事。 而第三农场是以洛川县逃民为主,其中掺杂了几十户宜川逃民。 杜涛脸皮颤抖了一下道:“三爷,我……” “说!农场内没有上工的人,怎么可能有充足食物造反?”王三厉喝,杜涛吓得跪在地上,“三爷我错了!我只是看在他是我乡人的份上才给足的。我……我想要管理整个第三农场,总得要有自己人吧。” 杜涛的话一出来,王三就意识到了问题,但更多人并没有觉得有问题,边上的王僧牵着王三马匹的缰绳道,“三叔,管理这么多人,确实应该弄点自己人。” “我知道。”王三深呼吸,“把杜涛带下去,找一下曹垄。” 曹垄,洛川县人。 祖上为世袭总旗,到了他这辈,因为没钱买下自己的世袭总旗的名头,被同宗的百户家的小儿子顶替了总旗名头。 甚至这个百户为了遮蔽隐患,将他给勾了绝户,并且准备放火烧死他。 但幸运的是,他被火焰燎到脸,刺痛惊醒,被迫逃亡。 曹垄出现的时候,左半张脸已经皱巴,能在感染中活下来,身体的抗性是真的不错。 看到王三,他拱了拱手:“三爷。” “说说吧,杜涛是怎么包庇他同乡为非作歹的。” 曹垄眼皮子微微一挑:“我……” “如实交代,我不是偏听偏信的人。”王三冷冷盯着谷仓,“我是清楚现在下边存在一群猫腻的,但大同军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你们不上报,我也不可能知道。 但现在篓子都给我捅出来了,如果真的有罪,我会处理的。” 曹垄沉吟了一下说:“三爷,杜涛与谢大等人克扣工分,并且会将营缮得良好的田土占为己有,倘若没办法威逼,他们他们就设赌局,诱人赌博…… 甚至,我还听说,他们这些人,其实本来没有妻子的。” “也就是说,户册上登记的妻儿,都是他们勾搭外地逃人假冒登记的?” “是。”曹垄点了点头,“所以,这些女人被谢大他们打骂要挟,沦为娼妇。在第三农场内,一些单身汉子没有婆娘,也会跟他们交易。至于交易的东西,一般是工分,还有些是偷窃农场里的产出,还有一些是修路的砂石,这一次他们的造反,是因为……” 曹垄看向了王三身后的一个少年,手臂挂在脖子上,夹着竹板,戾气写满了脸。 王三之前将少年们集中起来训练、读书,每隔五天放两天假。 而现在农忙了,王三下令放一个月的假期,让他们回来帮家人收屯垦的田。 至于这些少男少女学什么? 曹垄自己没有孩子,但他一个一起逃亡至此的兄弟有一个儿子,他们说王三每天给他们吃的是馍馍,一天有一餐肉。 只是让他们训练武艺和背诵大同理念,还有就是学习如何其他的一些内容,甚至连简单的机械都要学会打造。 每天上午训练,下午学习各种技术,晚上交流大同理念,或者看各种宣传队表演的戏曲。 王三看了这一段时间的起义,是基本不相信这个时代的农人能完全接受自己的大同理念,那就开始从孩子下手。 孩子们学习很快,一个月的时间,不论气势还是身体素质,都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王三给了最好的食物与待遇,然后这些孩童回来之后开始轮流自发的守瓜田。 因为上次抢种生长快速的瓜、豆作物的缘故,所以本地的瓜田经常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小动物来偷吃,因此需要守护。 结果守护的时候没遇到偷吃的小动物,反而遇到了偷东西的人。 双方扭打,这群人居然打不过小家伙,还被直接发现了相关的案件。 事情一闹大,谢大他们担心王三来整他们,毕竟王三在军屯农场里执行的规矩,可不是五条军规,而是直接拿大明律来处理各种案件。 光是逼良为娼这一条,就够他们掉脑袋了。 更不要说他们还勾连贪污。 “杜涛!站住!” 王三还没给曹垄回答,就看到杜涛连滚带爬的冲出队列,跑向谷仓。 王三脸色更难看了,抄起准备好的铳,打开保险,将火药池露出来,然后拉起扳机。 砰! 一声铳响,跑出去三十几米的杜涛,立刻被王三射翻在地,整个人惨叫不已。 几个刀牌手快速冲上去,将杜涛打倒在地,接着拉回来。 “麻了个吧子!去一趟城里把炮拉来。老子还以为是下边欺上瞒下搞出了民变,没想到是一群地痞流氓造反!找死!” 王三怒气冲冲下令,很快曹马领命赶回去,将城里的炮兵百户叫来。 第84章 镇压叛乱 曹马将炮拉来了。 王渠半道上遇到他,也跟着来。 见到了王三他打招呼道:“三曾叔公,我听说有人造反,不如我来打先锋?” 王三看到了他身后的的一伙煞气未消的兄弟,微微摇头:“你才回来,还是休息一下。王僧,你上。” “是!” 王僧领命,命炮兵百户周黄土将炮推到门口。 这炮,是虎蹲炮。 用之前缴获的老炮改造出来的,攻城很难,不过第三农场这边的粮仓是之前本地一个举人家族的旧仓,外围的砖头已经被农场这边给拆了,然后挪到东面的一处地方做城堡的围墙去了。 因此这里的粮仓外围只是随便用一些木头和篱笆做的土木墙,临时防备一些小兽,并没有多少防御力。 用炮打他们,更多是为了威慑心中有所不轨的人。 “头儿!下边要开炮 !” “老子不瞎!”谢大怒道,他又不是眼瞎,王三这边要干啥,他也一清二楚。 但他更清楚,现在他没有退路了。 王三本身就是反贼,他们造的可是反贼的反,在没有官面身份的庇护之下,只会被那些老爷们认为是狗咬狗,最后一样是没有任何退路。 所以,想要活下来,就必须火拼王三,只有干掉王三的势力,自己才能跑出去,活下来。 但自己能成吗? 谢大心虚万分。 伴随着虎蹲炮落地,下边已经开始弄火药了,火药是定量的。 油纸包着,直接塞进炮内,然后拿膛塞压实。 接着来到火门口,拿出一根铁戳子,能看到戳子上有一个小沟,可以用来缠绕引信。 将铁戳子插进去,引信也跟着塞进火药内。 接着铁戳子转个圈,将引信缠绕解开,拔出来。 周黄土稍微看了一下铁戳子上沾染的火药灰,大体是三寸。 这就意味着引信的长度,差不多是十秒后就会爆炸。 于是他在装填完毕之后等待王僧命令。 王僧这边已经列好了队列,排头全是刀牌手,随时准备进攻。 “开炮!” 王僧猛地下令,周黄土立刻摇旗命令麾下炮兵开炮,引信被点燃。 估摸十秒,一声声炮响之后,木门、土墙上的所有人,吓得跳下来,或者被散弹、铁砂射中,而有些打在木门上。 对于寻常人来说很强硬的木门,现在轰的一下千疮百孔,里头的景象也露出来了。 “打进去!” 王僧大吼一声,一马当先,带着人冲了。 “防御!防御啊!”谢大在里头咆哮,但有人爬起来发现自己没死,双脚并用的冲上墙,翻身,跳下,接着夺路狂奔。 他们怂了! 但很显然,王三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们。 四周已经站满了摩拳擦掌的人,看到他们跑来,弓箭就招呼射来,跑得快,跑得慢的都被射翻,有的干脆跪地投降,讨饶。 而此时,王僧已经冲进来举刀就把挡在前头的家伙直接砍倒,鲜血四溅。 有些吓破胆的人嗷嗷叫冲上来,他们已经没有任何理智可言,只剩下冲出去,就能活下来的“信念”。 然后不出意外,这种人手中拿着的粪叉,草叉,立刻就被盾牌荡开,然后王僧三下五除二全部砍翻。 边上谢大咬着牙,弯弓,对着冲锋陷阵的王僧就是一箭射出。 王僧听到了风声,但还没反应过来,身上就中了一箭。 叮当一声,他脸色一沉,左胳膊挨了一箭。 左手将盾牌举起来,挡在身前稍微看了一下,是很平常的猎户用的箭矢,虽然是铁制的,但并没有钢制箭簇杀伤力大。 自己的甲片,扛住了。 不过还是有痛感。 王僧看向谢大,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还有这种技艺。 寻到射箭的家伙,王僧三两步赶到他面前,谢大更慌了,刚想射箭,王僧直接砸出手中的盾牌。 谢大躲闪不及,被砸的结结实实,手中的弓箭全部掉了。 王僧上去一脚踹在他肩膀,疼得谢大惨叫。 接着王僧踩上去,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厉声质问道:“既然会射箭,为何不从军?” “啊?啊?” 谢大懵了,这都是哪跟哪? 王僧看他没说话,随手拔掉自己身上带着的箭,箭头已经崩开一部分,一些应该就在棉甲内。 显然,箭头脆了。 谢大看到这箭头都不可思议道:“你……你居然是穿真正的布面甲!你怎么可能穿得起布面甲!” 王僧皱眉,再来一脚,直接把他踹晕过去。 四周很快消停了下来。 弹压结束了。 谢大前后举事,不过一个时辰,就被王三给平了。 看着王三身边的甲兵,甭管什么势力,也都能明白现在大同军的实力如何。 甲,是真的! 有甲和没甲,完全就是两个概念的战争! 太可怕了! “三爷,已经平了。”曹马回来,笑吟吟的看着王三。 “干得好。通知各个农场的负责人过来,然后通知刘芝来见我。” 王三点了点头,这一次第三农场闹出的事,王三不敢保证其他农场不会有。 既然如此,自己之前安排出去的宣传队,也该充当起耳目的作用了。 刘芝最近正在巡演,各个农场各个乡村的走。 身边都有他安排的卫兵护着,虽然可以接触到更多的人,但慑于他们的身份,一定不会有太多人敢直接告诉他们真相。 那么……特务制度该拿出来了。 别到时候自己还没开始走上正轨,内部先腐化了。 不过特务制度,又是一大笔花销,得想个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尽可能的降低成本。 晚上。 其他五个农场的负责人和干事都来了。 一个两个小心翼翼。 他们路上就听说了第三农场的事情,也听说了王三只用了一个时辰,就把几十号人的谢大给灭了。 并且还听说了王三彻查了第三农场,将杜涛的党羽全部查出来。 他们来到门口,就看到了一个个悬挂起来的脑袋。 全部按照大明律来处理,根本就没有用军法来处置。 当然,就算用军法来处置,很多也犯了足够处死的案件。 “千户。” 看到了王三,这些人小心翼翼的行礼。 王三撑着下巴,看着手中的文书说:“刘休,与寡妇张氏厮混,荫庇张氏不劳而获,并包庇其偷窃成品布八匹。” “陈旭,饲养战马六匹,草料不足,于是克扣第五农场给予牛马的牲口配料。” “徐桑子,三日前,强命麾下建设队为死去的父母立祠,并鞭笞巫家小子,并踹断其人腿骨,胁迫其母禁止上告,并伪造证据为巫小子偷骑马匹而摔断腿……” 被王三念到名字的人,一个两个寒毛都起来了。 王僧他们这些披甲汉子,脸色沉重,手捏住腰间的兵器,防备可能爆发的反扑。 第85章 农场改制 王三念完,帐内,已经冷下来了几度。 他随手的将书卷丢在桌上,然后自己给自己倒了茶水,喝了一口。 现场只剩下他的喝水声。 就这么等了一会儿,终于有人忍不住道:“千户,有些事情,并不是我们想这么做的,是配额太少了,有人吃不饱……” 砰! 王三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目光冷厉看着他:“吃不饱也是你们自己的选的。我说过,吃不饱可以当兵,当兵就能吃饱! 怎么?一边享受我大同军的庇护,安居乐业,一边坏我大同军的规矩,是觉得我对你们和气,就是在给你们祸乱秩序的机会? 吃着别人的饭,还砸别人的锅,这就是你们的理由?” “……” 现场一个两个脸色都变了。 “三爷,你说过,劳动最光荣!这也是我们的劳动所得……” “好一句劳动所得!”王三嗤笑一声,冷冷盯着他们,“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们,军屯农场的地,是你们的了?军屯农场的地,是要优先供应给军队使用的!你们,挂的是建设兵团的职,是他娘的军职! 我是用大明律来办军屯农场,也给你们说了,保证你们的每天食物,并且在收货之后,还会给你们三成瓜果粮食。 但我办食堂,给你们养着,这还不够? 这些粮食是要供应给前线,是准备未来大同军能摆脱劫掠为生的储备。 我们要跟大明干仗,扶持大明的地主士绅,将你们变成这幅德行了,转头来你们还学他们? 我对你们很失望。” 王三摆了摆手,继续说道:“我之前也交代过,农场留去自由。 上个月,我就颁令告知过你们和百姓,现在到处都在招工,愿意去的,农场可以结算留驻的工钱,以及给一定的集体分红。 但你们最后选择留下来,是因为什么? 不就是农场这边的生活稳定,这边的生产稳定吗? 但考虑过稳定是谁带来的吗? 是前头抛头颅,洒热血的军人给你们带来的! 你们不仅不感恩,反而还在祸害大同军人好不容易塑造起来的框架。 对,差点忘了,你们并没有家人在军中。” 王三说道这里,对王僧说道:“照单拿下,开始清算。果然,没有家人在军中,终究没办法跟我们一条心,但不将你们纳入进来也不行,不让你们进来当建设兵,那就是明朝的军户。 通知下去,建设兵团改服役规则。 签订契约,一期五年,最高四期,二十年之后,可以申请分配土地,但要做好被分配去边区的准备。 如果不选择分配土地,可以折银。 一期补本地农场一年所得,二期补两年,三期补三年半,四期补五年。 军屯农场不是军户卫所,我不会按照军户来办。 此外,就是军屯农场,将采用集体劳作和设股分红两个规制,之后我会开始调整。 至于你们,脑袋借用一二,先平了下边的怒气再说。” 王三摆了摆手,犯错的那些人立刻被押着拉走,一个两个想叫喊,都被堵住了嘴。 人杀了一批。 剩下的,也都是缩着脖子小心翼翼。 “你们之中,多是读过书的人。家里也曾富裕过,三年五年私塾,读过之后,也应该清楚,短短几十年,是什么导致你们家道中落的。 我这人,很讨厌阳奉阴违的家伙,有些红线,碰不得。 就好比劳动所得,只是一个人付出的劳力,该有的收获。 但更多的时候,百姓的分配从来无法均匀。 就好比,军屯农场,我并不能现在给你们折现,但我可以给你们的未来和子孙折现。 他们只顾着眼前,但现在大同军面对的情况,你们也比我清楚,所以我必须着眼于后世。 军屯农场里出来的学生,未来二十年内,将免考,进入县城的学校学习。 学校里有什么,你们户下农场里的人都有告诉你们。 每天白馍管够,肉也一天一顿。 学的是武艺,以及技艺,都是给他们谋生的手段。 哪怕将来我大同兵败,他们逃出去,跑去别的势力混,有一技之长,也能在乱世之中活得更久,直到乱世被终结。” 王三看着他们:“权利与义务,从来都是相对的。我不会阻止你们做出选择,但要记住一句话,不管哪家势力,自古以来,都喜欢忠臣。 不是因为忠臣都是好人,而是忠臣在必要的时候,不会被策反,从而恶心到领兵的人。 你们只是基层的人,城头变幻大王旗,并不会影响你们的未来生产。 因此,在我的麾下,只要守好我的规矩,执行好我的命令,我就不会对你们下手。 这段时间内,也好好积累治理一地的经验。 这些啊,对你们来说,是难能可贵的机会。 自古以来,能成大事的者,从来不是因为会读书,而是拥有更好施展自己才华的平台,以及试错的场所。 你们干得好,我也会提拔。 之前我选你们当农场干事,未来也能选你们当一县之尊,鲤鱼跃龙门的时候,都需要借助崖壁上的凸起,不断逆流而上。 总之记住,我不会害你们,因为现在大同军的旗帜鲜明的反抗大明,就是在给你们造风口。 猪站在风口都能起飞,而你们是人,不是猪。 行了,就说这么多,农场主管被拉去杀头的,你们就递补上去。 下边犯事的,我会安排人去清理掉。 过两天新的军屯农场规章我就会发下去,好好学好好看,我可以跟你们保证,学会了,未来哪怕是跑去做生意,也能有一条活路。 就这样,走吧。” 剩下的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对着王三拜了拜,然后赶紧离开。 “三曾叔公,这些人真的没错?”王渠在边上好奇的说,“刚才开到一个,身上那衣服,一看就不是便宜货……” “全都杀了,我上哪里找人替他们干活?孩子们还在学习,最近的一批想要培养可用的刀笔吏,最快要一年。 然后还需要将他们投入地方历练,最快也需要三五年时间。 这还是掐尖的结果。 方才我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你也得好好学,尤其是文书,文字,兵法,战策。 别跟王池一样,犯那种低级错误,导致现在人是不是死了都不知道。” 王三吐槽了一句,接着翻了翻书:“刘芝到了吗?” “已经到了。” “传。”王三头也没抬。 宣传队想要节省成本,就得让百姓自己自发组织起来,军屯农场的新规制就是土地国有化、劳力股份化,将土地一部分承包给军屯家庭,然后收益一部分折算成粮食,一部分折算成其他各种“福利”,让大部分人的收益内部消化掉。 那么住房、出行、教育、医疗、娱乐得细化展开。 所以,接下来的军屯农场的俸禄,将会变成:工分折薪+食堂补贴+年终分红+年终激励+其他兼职经费分配。 别看王三这么做,好像很复杂,其实只是王三将之前收来的税,细化出来看个真切而已。 因为这些之前都在推,只是强制做,滋生腐败了。 那么干脆一点,直接给所有人看个真切,大家就知道自己该有哪些可以拿的了。 将最容易激怒百姓的腐败部分,比如工分、食堂、分红、激励这四块放在明面上,让更多人不敢随便的去捞。 敢伸手,就是彻底激怒下边的人。 然后将他们的捞取方向,放到最后一块,想什么宣传队、旱厕建设、景观建设什么的,对于农村可有可无的东西,历来都是糊涂账,感知不强就是。 但代价嘛。 王三能接受,因为军屯农场只是过渡,等稳定了下来,军屯农场改制就是了。 只要将接下来的包装在军屯农场下边的家庭联产承包制推出去,军屯农场改为乡、村,那么矛盾就会从中枢——农场,转移成百姓——农场干事。 届时联合百姓拍苍蝇,他们吃进去的,也就都吐出来了。 初期,不能指望大家都能信仰大同,那就用利益捆绑吧。 王三看了一会儿,越发感到了执政的无奈。 理想只是辉映在天,人关注的还是自己眼前的利益。 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每个人都是肉食者啊! 第86章 王伊来认错 刘芝就在外边。 看着那些被抓出来的人。 按照大明律来宣布他们的罪恶。 然后,全部拉回去斩首示众。 就是直接斩首,王三没有任何的时间和精力去收集证据,那么就干脆一点,直接乱世用重典,先把下边的事情平了。 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也能杀鸡儆猴。 刘芝看了一会儿,突然听到有人喊他 ,立刻走进来。 看到主位上的王三,稍显平静的说:“三爷。” 王三闻言抬头,此时的刘芝,已经没跟之前一样绑着乐户的绿头巾,只是选了一款黑色的布条,随意的绑着头发。 加之他是很典型的小白脸模样,旁的不少人看到他的模样,已经露出了轻蔑与不屑。 帅是真的帅,但又有什么用? 刘芝之前只是个戏子,而且他还不是陕西人。 而是祖籍安庆,祖上犯事之后,被流放过来的。 唱的也是黄梅戏的原身,采茶歌。 总之,他是王三找了一圈之后,唯一一个能大同军核心的陕西同州势力外的人。 能用来防止自己麾下的乡党势力相互勾结,让自己彻底成为瞎子。 当主公的就是这样,既要防着自己人,也要面对外边的人。 也亏得王三的势力并不如王二强,有王二这个真的主公在,王三麾下势力才不至于过早的拉帮结派,大体能一致对外。 不过从身后的情绪和表现来看,自己的麾下,还是不满意刘芝的居多。 “这一次你调查得很好。不过还不够。”王三开口道,“宣传队的规模太小了,但你也带着人走了一个月,应该清楚下边各个农场里都是大体什么情况。 我交代你一个任务,给你一个宣传使官职,挂百户衔。 下去各个农场,将整个宣传小队组建起来,我会额外给你拨一笔经费,剩下的我会交代给各个农场去安排。 还是老样子的办事方法,里头的度,你看着来协调就是。” “是。” 刘芝行礼,应承了下来。 “最后就是你们的给养,我这里和农场能给的,只能覆盖他们的肚子,想要吃饱,吃好,你们还得组织商业性质的演出。 细则晚点发给你。 你要开始招人了,最后就是最关键的一点,我会下令各个农场,让他们将宣传小队的集合,每个月,都要展开一场大会演。 排头的几个小队,我会奖励大笔银子,作为本地农场的宣传小队经费。” 王三说到这里,轻咳一声道:“当然,这种汇演,主要是给军队演出,其中风险你也清楚,所以选择演员的时候,尽可能都是男性。” “明白。”刘芝点了点头。 倒也不是王三瞧不上女人,而是军队里全是男人,女人要是没有庇护,下场不言而喻。 如今的大同军内鱼龙混杂,真要是对女人用强之后,选择逃亡,想要抓捕都难。 而且,就算是男人也不安全,别说看起来面相阴柔的男子了,就是旁的那些壮汉,都免不了被有些人下咸猪手。 类似的破事,王三没少处置过。 “行,那就这样,下去休息吧。”王三继续翻着手中的文书,刘芝行礼之后离开。 大概后半夜,王伊才赶来。 他擦着汗,脚步虚浮,脸色苍白。 之前王三整顿建设兵团的时候,他是主管。 但半个月前,黄龙山发现了一处地理条件相当不错的地方,适合设置堡垒。 所以他就带着人过去盯着城堡的建设,准备作为北部的据点,以及未来的阻击点。 因此南边的建设兵团规制的军屯农场,他也就没空去管了。 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他隐隐感到不妙。 尤其是,王三没有叫他,但他还是赶回来了。 看到王三后半夜还没睡,王伊进来之后,直接一个扑通就给王三跪下来了。 “三叔,这些事我没做好,万死,万死。” 王三睨了他一眼,看着他说着万死的话,只是问道:“你这会儿不是在黄龙山打堡?突然跑下来做什么?” “这……那个……” 王伊冷汗流淌下来了,他隐隐有种感觉,王三其实知道他除了跑到山上建设城堡的目标。 能让他丢下县城周围平原上相对富庶的土地,跑到山里去打城堡,要是没有目的王三才不信。 因为黄龙山的堡垒不是他的选择,现阶段也不需要。 那边的城堡,根本比不黄龙山堡,以及万历元年,洛川县丞杨翠督筑的麻线岭堡。 黄龙县,此时虽然被王三叫做县,但其实是王三这边的地图出了问题。 将本得的一个巡检司和千户所全部套进去,认为应该有县城的规模。 现在的黄龙县,是被周围一圈的县,瓜分的,一个县拿一点,分而治之。 大体来说,北属延安府,南属同州。 而王伊选的位置就很有趣,界头岭。 这是一座在嘉靖年几场地震之后,被彻底摧毁的地方。 本地人口基本在嘉靖华县大地震的时候,几乎被大自然抹掉了。 少部分集中跑到了黄龙山堡四周,以军户的名义生存。 而界头岭这边只剩下一座庙宇,还有五六十口人。 王伊搜罗了北方逃难来的人口,并没有从南方的澄城县内带人。 这里头的用意,不言而喻。 王伊起了割据一方的心思。 按理,不该这个点出来,不过他王三一直翻北方送来的文书,渐渐发现了端倪。 王伊在北方调查道路的时候,接触过一群人。 就是当初辛屈丢去将军山调查本地水脉走向的举人、士绅。 “说吧,这些举人老爷们,给你出了什么主意?让你这么的相信他们的言论?” 王三放下书,大体的调查情况已经清楚了。 “我听人说,你带走了一个叫做雷宏的人。他是雷家村的秀才,自告奋勇跟你说,他走过界头岭,知道那边适合建设堡垒。 先不论说你现在的心思,我权当你一开始,也是认为,堵住界头岭,咱们北方能更安全。 但现在嘛。如果你不是心里有鬼,这会儿就不该出现在我面前,应该继续筑堡。 雷宏如果真的是你的狗头军师,就不该让你亲自来。” 王三盯着王伊,人心鬼蜮他不算太清楚,但零零七多年,没少跟这种腌臜破事打交道。 自己待的公司,为什么能让自己坚持零零七? 不就是因为公司够大方,钱能给够。 所以这些高层之间的相互斗法,他这个干事的人,也经常被波及。 能从一群斗法的人中活下来,他再蠢,也能看出端倪来。 王伊,被人卖咯!还不自知。 第87章 王三教侄 王伊已经吓呆了。 直到边上传来甲片碰撞的声音,他才想起自己呆在什么地方,喉头耸动道:“三……三叔,您这话说的,我也只是觉得界头岭造一座城堡,能够挡住北方的明军南下。 这样明军,就只能走西边的的北洛河。 我们只需要堵住北洛河,就能形成狙击。 而且,拿下界头岭,可以向北图谋黄龙山堡跟麻线岭堡。 取下这三地,整个黄龙也就尽在掌握了。 而拿下黄龙县,进可攻,退可守。 里头沟谷纵横,也能很好的藏人。 必要的时候,可以往东北走,进入宜川县,穿过宜川,就是黄河,越过黄河就到了山西。 如此地利之地,如何不取?” 王伊一下子将整套取黄龙的规划都给讲了。 看起来没问题,但实际上问题大了去。 王伊一个农人,哪来这套认知? 要知道,这一次王二带着他们离村的时候,王三也细细了解过他们的情况。 王伊之前的岁月,都是呆在白水县,甚至连县城都没进去,最远只到了乡里。 遇见最有见识的,除了王二,就是往来的客商和里长。 他上次跟王二出去打仗,也只是掠阵居多,之后就被自己留下来组建建设兵团。 再说了,白水县的地盘上,王家附近的村落,都是居住在一片旱地平原上,唯一令人感到震撼的,还是嘉靖年华县大地震的时候,留下的地面褶皱形成的小土包。 也就是说,他之前压根没见过上规模的山。 黄龙县四周的一切,他能说得头头是道,不是本地人,或者在附近游学过的,能这么清楚? 王三自己都需要不断比照地图,然后将自己九年义务教育学的地理知识拿出来,再配合记忆里信息大爆炸时代的信息碎片,不断比对和贴合,最后派人去调查,再比对。 他都需要这么做,一个连白水县都没出过的人,能只用半个月,就把黄龙山脉大体情况摸透? 就算有本地人,调研走山路,不需要时间? 王伊显得很紧张。 他发现了王三压根就不信他。或者说,王三压根就不信这个时代的佃户,能有这样的学识。 一辈子都没走出自己的空间,没有一个平台给他们试错,指望他们一蹴而就? 王三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你这么雄心壮志,我让人给你拨一千人。带上他们北上,进入黄龙山脉,将黄龙山堡和麻线岭堡夺下来。 两地拿下,你就是黄龙县守备,黄龙没有县城,你就在黄龙山堡的基础上营缮。 至于物资,我这里能给你点的,给你点。” “三……三叔……英明!”王伊大喜。 连连磕头。 王三走下来,也没搀扶他,只是淡淡的说:“虽然我一直没反对磕头,但也不会硬性要求。 但你既然喜欢跪,那么就多跪一夜。 好好的想一想黄龙县怎么搭建起来。 那个雷宏,真的有才学,助你治理一地吗? 他是不是存在别的心思? 本来这一次我清理农场内部的干事,与你也没多少干系。 你在忙着调查走动,我能理解。 干事选拔,你也没出力,他们只是你名义上的下属,说到底这群干事,是我选出来的。 那么,这摊子的事情,就是我王三的事情。 你跑来承担什么? 是为了我所谓的颜面?拜托,咱们现在是造反,脑袋都别在腰上,要脸的话,能造反成功? 我要你们妥善对待流民百姓,将矛盾转向劣绅豪强与大明官吏,就是为了凝聚人心。 但你们私底下能遵守我的规矩多少,我一直很清楚,也不抱太多希望。 所以,你们都能察觉得到,我一直在做自己的事情,鲜少插手你们各自的决策。 都是成年人了,都该为了自己的决断而付出代价。” 王伊抬起头,略显惊愕的看着王三。 王三面无表情,双目之中更显淡漠。 他一直很清楚,甭管造反还是宣传,都是为了政治服务。 而政治的最终导向一定是利益结果。 即,我和我的势力,能在这场博弈之中,获得多少收益,是否有利于我的长远发展。 那么,王伊背后狗头军师们,选择将王伊推到黄龙山内,是很明确在分化他王三的势力。 这一次,也是一场试探。 王伊来了,自己得知他在界头岭的所作所为,怒而扣下。 那么王伊这段时间在界头岭上忙碌出来的势力,就归了雷宏所有,雷宏等于凭空获得了千余口人,掌握住了界头岭山道,那么未来反攻自己的时候,雷家村当初丢失的一切,雷宏都有机会重新夺取。 当然,要是王伊没有事,就这么回去了,那么雷宏必然会阴谋煽动,让王伊逐渐产生后怕,然后跟自己疏离。 所以,既然对手下棋了,那陪一把。 王伊作为自己的从子辈的三人之一,对于王二来说,或许不是元老,但对于自己而言,他就是元老。 他不能杀,但也不能不管。 杀了元老寒心,不光等于自己暴露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那么,阴谋最怕什么? 阳光! 当阳光照下,一切无所遁形。 你王伊不是想壮大自己的势力? 简单,我给你一个黄龙县守备千户的名头,反正名头不要钱。 你那边都是自己搜罗来的? 那我这里正好人口繁多,尤其是最近逃难来了大量合阳县人。 这批人抽调个千余口给你,顺道给自己解决一下人口压力。 同时也逼得王伊必须为粮草发愁,要么北上攻打黄龙山堡和麻线岭,要么跟自己要粮食来辅助生存。 北上的话,雷宏这个狗头军师,就得暴露在阳光下。 小小雷宏,一个秀才而已,还想左右局势?那不如,让你也上梁山,还下不去的那种。 秀才,对于大明来说,不如举人重要,尤其是丢了土地的秀才,那更是砧板上的鱼肉,是所有人都喜欢吃的嫩肉。 “三叔我……” “好了,我能教你的不多。第一,你既然认了这一次的祸事是因为你没空管理农场导致的,那么我得给全县上下所有人一个交代。 明天你就被贬去界头岭当百户,拿下黄龙山和麻线岭,你就是黄龙县守备千户。 第二,跪一夜,也是给你全了名声。 有错你认,有过你挨罚,有情有义,是我王三太过铁面,不徇私,比较冷酷。 所以过两天等名头传起来了,你就可以去提合阳县逃过来的人,也顺道带一批瓜果回去北方。 第三,回去之后,找到雷宏,拜他为军师总旗。 既然他给你提了南下认错的主意,那么现在事情了了,要好好的感激他,做到赏罚分明的态度。 然后誓师北上,攻打黄龙山堡,要他雷宏单领一些人手。 到了黄龙山地界,见人就喊雷宏声名,将他彻底绑到你的车上。 你身边没有几个可以用的人,他多少有点心机和学识,用得好对于发展初期来说,大有裨益。 最后,如果雷宏试探问你,是谁教你的办法,你就说是我对你耳提面命的这些计策。 说完他就会明白,谁才是整个大同军的核心。” 王三的眸中闪过冷彻,他很清楚,造反是一条不归路,哪怕招安了,估计也没有他王二、王三的位置。 因为,王二是首义,王三是克城之后,举旗明确要攻打地主的人。 地主的利益,决定了他们不会放过王三这样的人。 所以,选择斗地主的旗号开始,王三真就是债多不愁虱子咬了。 既然都这样了,那么抓紧点时间,培养一下王家十五啊不,现在是十四个人的大局观。 别都跟王池那样犯蠢再好不过。 对于个人来说平台很重要,但实践更重要。 但对于领导来说,想要成事,人才不重要,天才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人才梯队建设! 王三现在还能撑着,但接下来扩张出去,他就不可能一肩挑,所以有人愿意自己去试试水,自己也是欢迎。 至于最后会不会诞生背叛? 那就各凭本事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当然除了利益之外,还要掺杂一点超越利益的东西。 这就是为什么王三要一开始就让王二拉拢村里这十五个王姓族人。 只要成事,他们就是宗室,他们必然会奋力施为。 王三说完就走了。 王伊跪着,不断权衡王三跟他说的话。 第88章 王伊的坚定 走出了大帐,王僧在身后几次欲言又止。 终于,在王三上马之后,他才问道:“三叔,阿伊真的没问题吗?” 王僧作为王三的亲卫,方才听了个真切,哪里听不出来最近一段时间不在的王伊,究竟去干什么了。 没想到看起来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王伊,居然存了自立的心思。 王三闻言,叹息一声道:“其实,你二叔那样的扩张方式,才是真正的农民起义的方式,而我这一套,应该是在农民起义之后,有了一定的实力规模才开始运转的。” 王僧闻言发愣,看着王三,觉得不可思议。 “你没看错,农民起义最快崛起的方法,就是破坏地方,将各个地方的农村毁灭,然后将本地的人口和一切资源带走,接着转入群山或者灾荒之地进行游击,不断滚雪球一样将自己的势力壮大。 农民起义的第一个要务,是破坏。 将大明基层的控制力彻底毁灭,然后逼得各地的士绅开始筹划自保方案。 要么选择投靠大明,镇压农民。 要么被迫跟随义军,镇压大明。 要么结寨自守,坐山观虎斗,待价而沽。 但不管怎么行为,最后的目的,都是奔着顺天府的皇位去的。 最终选择出来的农民军,都是新的地主阶级利益集团。 也就是说,在这片土地上,如果不对土地的所有者进行重塑,你是很难获得最终胜利的。” 王三叹息了一声:“阿伊的想法我也能理解,进了黄龙山 ,就等于摆脱了我的直接控制,那么他对于本地土地的分配,就有自己的主张。 以他的学识和身份,天然会选择将土地交给逃来的流民,然后组建成出一堆的小地主。 但这个过程,往往需要时间和执行的人。 越是危及环境,他就越是着急让本地士绅配合。 那么,想要在大明的进攻之下,保证自己有足够的物资来抗衡大明的进攻,那么与本地士绅的妥协,就不可避免。 所以,他背后撺掇他的人,尤其是雷宏之流,本质上都是为了自己家族的利益而出谋划策。 不管他的想法如何,黄龙县如何操作,就看阿伊自己的智慧和能力去操作。 我也将他当做实验品,看看是他用老一套的路径好,还是我这边在推行的新办法好。 但不管如何,现阶段我们的目标都很明确,大地主、大官僚、大商人、大宗室,这批只占了整个大明朝几万人的存在,就是我们需要直面的敌人。 并且是最明确的敌人。 他们必须死,至于其他的小地主、官僚、士绅,等我们稳定下来之后,可以采用成分分化的手段,将他们拆分成各个阶层。 地主、富农、中农、贫农、佃户、流民……” 王三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接着叹道:“不管了,先回去休息,忙完这边的农场事宜,将物资筹措够,就准备往东去,合阳县差不多可以下手了。” 王僧应了声,也没说啥,带着人跟着王三一块离开。 而王伊一直跪到了天亮,才从帐篷里走出来。 此时的他双目虽然满是血丝,但显得异常亢奋。 因为他琢磨了一晚上王三的交代,已经找到了解决办法。 刚想出去找王三,王僧抱着双臂已经在门口看着他。 “你怎么在这?三叔那边不需要人?” 王伊好奇的看着王僧。 王僧没说啥,只是淡淡的说:“说说,你为什么选择听从雷宏这样的秀才的话,选择将黄龙山作为自己的根基?” “啊……”王伊心下一虚,接着拉过王僧,走到无人角落道,“我只是觉得雷宏说得很有道理,黄龙山道路崎岖,千沟万壑,能藏兵粮,也能阻击敌人。 完全可以作为最后的留守之地。 咱们举事至今,二叔西征多久了?三叔居然还不紧不慢的呆在澄城县建造什么农场,修什么城垒,完全不知道北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北方流民遍野,三叔是知道的。”王僧打断道。 “这……”王伊一愣,“那为什么不趁机北上?南下黄龙山和宜川、洛川,咱们可就是大局可定啊!” 王僧看他兴奋的模样,叹息道:“那么食物呢?” “食物……食物不就去抢吗?”王伊又说。 “抢?怎么抢?攻城?你知道攻城的难度吗?”王僧挑眉看着他,“不知道的话,回去界头岭的之后,立刻带着人马北上,去攻打黄龙山堡。 只要你能在一年内拿下来,那么就算你不说,三叔也会带着人北上玩命。” “可是……” “你忘了王池怎么没的了?”王僧再道,“三叔平日里叫咱们都要看看兵书。孙子兵法说过什么?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下伐兵,再下攻城。攻城,是下下只选。 澄城县怎么破的?是二叔、三叔、种叔三人筹划了七八个月,这才挑起了城内动乱,一击而下。 至于白水县,县里才几千人口? 衙役杨发都是二叔好友,趁着县衙内出现了瘟疫,与二叔配合,这才拿下。 结果转头,二叔带了三万多人,去攻打蒲城。 至今,蒲城坚毅,强攻死了千余人,二叔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就昨天阿渠回来,带着几百个伤兵,基本上都残疾了。 之所以带回来,就是因为蒲城四周的粮草有限,根本供给不了这些伤兵的粮食花费。 倘若不是三叔拿下了澄城县,并且强势将澄城县四周土地变成了军屯农场,快速恢复了生产,你指望咱们有粮草供应? 真正的攻城,远比你想象的要残酷! 说这么多,我估计你也不清楚,亲自去打打看。 你就知道谁的办法是对的!” 王僧说完,随手将一卷文书拍在他胸口:“拿着,这是昨天三叔连夜整理出来的户帖,去第五农场,那边有八百合阳县逃难来的人。 还有给你的瓜、麦、耕牛、耕具。 带上他们之后,赶紧去界头岭南部的山台上把农田先恢复了。 剩下的带上三五百人,组成七八个总旗,进入山沟去劫掠,尤其是黄龙山堡附近的土地。 你比我熟悉那边,怎么打,你的事情。 最后记住了,三叔让我给你说,如果山里夺不下来,那就退回界头岭,死守界头岭。 如果界头岭你给丢了,他会按照军法处置你。 毕竟,你是界头岭百户,那便是你的职责所在。” 王伊拿着文书,再看看有点陌生的王僧,收了起来说:“三叔的想法或许是好的,但并不能改变咱们孱弱的事实。 现在,咱们不扩张,那有退路吗? 不管如何,我拿下黄龙山堡之后,黄龙山内的山沟,就是我们的退路之一。 我是不会放弃的。” 王伊并没有简单三言两语就被王僧劝服,王僧也知道劝不动他,于是点了点头:“亲自去打一场,你就明白攻城的艰苦了。 我们都看过二叔攻打韦家庄,最后都是诱使了对方出来,这才有获胜的机会。 好好努力吧。” “等着!”王伊并没有气馁,只有不忿,他不觉得自己的路径有问题,因为黄龙山里的那个千户所,看起来很强,但其实是五个百户组成的,彼此之间离散得很,他有把握各个击破。 拿下他们,黄龙山堡,不过弹指可破! 第89章 合阳县易守难攻 王伊走了。 王僧来找王三的时候已经下午了。 王三正在接见马元利的族弟,马元锜。 看名字就知道,没少受老朱家的辈分起名方式影响。 马元锜带来了王三需要的合阳县地图,以及他们成功完成的势力兼并。 按照王三的指示,他们到位之后,立刻展开了大同军的旗帜,同时对本地的一些势力展开合作或者平灭。 本地义军之中,相当一部分都是山贼土匪趁乱自称,这些就是马元利的剿灭对象。 他们在本地祸乱的时候,马元利以大同军的名义,招揽了本地真正的乡人势力联手攻击。 在月余时间内,就把本地的土匪剿灭得七七八八,剩下的都跑到了隔壁韩城或者躲进山里。 于是,马元利派来马元锜,来找王三,过去主持后续的事宜。 当然本地还有一个不好对付的人。 蒲城县有武举人,王文昌,带着数百人死守合阳县城,想要攻克合阳县,首先要面对的就是他。 而这个王文昌也不是善茬,家学渊源暂且不说,他还没考举之前曾经率领乡邻家丁百余人,就敢揪着山中土匪往死里打。 而且基本上全部胜利。 后来去考举回来,正筹备了兵马,准备再大干一场的时候,王三命令马元利来了。 “这个家伙很狡猾,上次偷袭兄长不成,立刻遁回了县城内,然后加固县城,并不与我们直接交手。因此,想要攻克,就不是兄长一个人能做得到的。” 马元锜说完,王三点了点头。 确实有点麻烦。 攻城,从来不是一个简单的活。 “阿僧,通知下去,下令各个农场出民夫三分之一,带上牛马粮草,然后跟我走。” 王三下令,王僧赶紧下去通知。 接着王三找到了种光道,将本地交给他来守御,自己第三天就带着兵马出发了。 此时清晨,秋雾渐浓。 王三已经会骑马了,就是骑术还不够好,边上路青禾披甲跟着,目光多次在王三身上流转,有点担心他会摔下马。 不过王三并没有在意,信马由缰,反正前后左右都有领头,他缩在中间,一般情况下,不会问题。 不过伴随着大军渐渐走出澄城县地界,就能看到路上越来越多的人。 还有带着坚毅布罩,将饿死、倒毙在路边的尸体,抬到不远处的坑里。 坑中,木头正在不断燃烧,散发呛人的气息。 这些不断焚化的饿殍,每多一具,角落的石碑上,就会有人用凿子刻上一划,五笔一个正字,王三只是路过,看了一眼。 已经足足三十六个。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坑内,已经焚化了一百八十具尸体。 王三沉默了一会儿,嘴唇微微翕动:“提速!越快结束战乱,就能活下更多的人。” 下午,王三带着先锋,登上了合阳与澄城县之间的山道,过了山道,还要翻过一条山沟,才能抵达合阳县城。 于是走到半山,王三看了一下南方三公里左右的林子,命人留下一个百户,就地扎寨,设立中转,防止自己的后路被断掉。 一直忙活到第三天,王三才下了山。 山下,是一片平坦土地,本地有不少人口,但这里并不是合阳县的核心地。 合阳的县城在这片台地东北方向四十里地。 并且,两地之间,被一条山沟隔断。 山沟的东北角,唯一的通路,被大明朝设立了瓮城,虽然也只是夯土,但已经堵住了山沟进出的唯一通道。 王三抵达山沟边的寨子,就能发现不管哪一方,战场都被搬到了山沟里,双方不想争夺通上去的通道。 王三稍微绕着战场看了一圈,更是不免露出头疼之色。 这个时候可没跟后世一样,建造大桥。 所以这条山沟,也就成了天然的阻碍,将合阳县直接分成了东西两侧。 这条沟,还是天然的河流,一直向东南汇入黄河。 也就是说,往南走不管多远,都很难提供他们大规模横渡的空间。 整个合阳县,被拘束在眼前唯一的瓮城前。 拿下瓮城,就能直接进入合阳县东面。 “附近没有其他的路了吗?”王三见到了马元利,也不说别的,就直接问道。 “还有一条,就在北方八里地的金水沟。但过了这条地,就是王家庄,也就是说,北方八里地的那条路,一样是王家庄的守御之所。” 马元利解答道。 显然,北方的王家庄也不好打。 “更远的地方呢?”王三再问。 “这……”马元利众人面面相觑。 “南北二十里左右,都有几条通道。” “那你们动起来吧。”王三略显无奈的说,“你可是骑兵千户,带着的是骑兵,发挥你们的机动性,别傻愣愣的守在这里啊。” “对啊!”马元利一拍脑袋,其他骑兵头领也恍然。 “过去之后,不用着急攻打县城,先破坏王家庄的粮道,以及将东面的道路全部探查清楚。” “我来负责整顿西边的兵马和人力。合阳县城内人数不会少于万人。他王家庄粮草再多,也不可能供养这么多人。附近应该还有很多流民聚集在县城四周。 等你们打通了去东面的路,我整编完本地乡人之后,会安排他们分散进入东边,招揽流民和本地乡人,一起将土地重新分派。 这样一来,任由他王文昌去守县城没关系,我们先把他们的土地和根基全部销毁。 本地的佃户要是不听话,直接诛杀,助纣为虐,不可久留。 我们大同军过来,就是打土豪,分土地的,均赋税的。你们骑兵快,口号喊起来,完全没有必要把自己困在这里。虽然我知道你们是担心本地人守不住,会被王文昌突破。 但突破没事,将王文昌引出来之后,你们用骑兵冲击他,只要一两次,王文昌就知道他们有任何的机会夺取西边的山道,那么他就会选择扼守东面山沟要害。 这样你们就可以从这里头抽身,投入更有意义的战斗中。 骑兵的来去如风,应该这么用。 以后这种常识性错误,不能再犯了。” 王三叮嘱着,对于马元利他们,他还是很有好感的。 因为这个家伙和把炭一样,都是当初圪垯山的元老,成长起来的话,对于自己后续的骑兵计划,有很大的裨益。 “是!三爷放心!我们知道怎么做!”马元利搓了搓手,“早些年怼着瓦剌人,草原上那一套,我们还是懂的。” “那就行动起来吧。”王三点了点头,“本地会骑马的好手也带上,你是骑兵千户,三百人不够,至少五六百,把声势壮起来。” “得嘞!” 第90章 反差 马元利在出发之前,还是召集了本次随军举事的众人。 并沉声介绍了王三:“这便是三爷,也是咱们大同军的别部千户。更是分田地,摊丁税的发起之人。咱们大同军能这么短时间内发展数几万人马,全靠三爷指挥若定!” 马元利对王三的吹捧一直很高。 下边这些人其实都听腻歪了。 不过当他们亲眼看到王三的时候,还是一个两个皱眉不已。 有点,过分年轻了。 不过,再看看周围站着的甲兵,靠近的时候能听到他们晃动身体时,甲片摩擦的叮叮当当声,显然这是货真价实的布面甲。 一个两个在这个暮秋天气,都感到了森森寒意。 “与诸位先谢过。”王三倒是不在意他们的眼神,摆了摆手道,“也别听老马吹我,我也是人,只是实在看不惯那些地主老财,仗着自己的功名,不交税,朝廷不敢得罪他们,就把税转到咱们这些草民头上。 实不相瞒,我王三一家,之前也是自耕农,家里还有几亩好地。 但这几亩好地,居然一年要交五两银子。 而隔壁的举人老爷,家里三五百亩地,虽然表面上他们也做做样子,也交了五两银子,但他娘的有一条我看到那些衙役,居然给他们退税。 从那之后,我就明白怎么回事。 那些里长、粮长,不乏好人,但更多都是混蛋。 他们自己先缴税,然后逼着咱们缴,但缴的税都是超的,接着县太爷将士绅给的银钱如数奉还,咱们交的钱,县太爷还得跟举人老爷们三七分成。 假如咱们给了十两银子, 七两,还他娘是他们这些士绅分,县太爷拿的三两,还要再三七分。 县太爷,匿了七成,之后那么三成,才是朝廷要咱们缴的税。 也就是说,从头到尾,跟咱们说的各种火耗,实际上不是咱们缴的百几,而是几百倍。 你说,气人不气人?老子那个二兄,就是看不惯这些狗砸,七月的时候,就他娘的举事砍死了澄城知县。 所以从举事开始,我就知道不能白白让老百姓都遭受这样的苦楚。 于是,我摊丁入亩,并且还控制下了县城,将本地的卷宗文书重新修改。 多的土地,咱均给没地的百姓,在给他们的地契,全部写成天启五年以前的。 哪怕将来咱大同军不慎败了,走了。 有这些档案在,这些地契在,就算狗杂朝廷犯蠢,也不敢随便的祸祸百姓手中的地。除非他们想挨打了。 因此诸位放心,不管大同军未来如何,我都会尽可能保证你们的土地。 在咱们大同军麾下,绝大部分税,都摊进地里。 尤其是丁税,进城税啥的。 只要没有地,就不用担这个丁税。 而担丁税的也不用担心丁税太多,每亩地就收个十斤、二十斤意思一下。 咱也是农民出身,也知道大家都不容易。 大同军是来解救大家的,不是来跟大明那些狗官、宗藩一样欺负大家的。 所以,只要不犯我大同军的规矩,大家开开心心,安居乐业,便是我王三和大同军上上下下大多数人的愿望。 若不是这个世道太昏乱,我也想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毕竟谁也不想将自己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说到这里,现场众人多是沉默。 一个两个面面相觑。 他们原本以为王三过来,会跟他们说封赏,说其他奖励。 但王三却跟他们先说起事的原因和大同军一般都是怎么做,来保证他们的利益的。 这一点上,就显得有点平淡。 不过王三并不在意,说完这些,喝了口水继续道:“大同军的纪律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伤人抵罪、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缴获归公再分配。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叫做群众,也不是所有人都适用这套规则。 一般来说,我们在民间治理的时候,还是沿用大明律,但有些东西会废掉,比如土地的交易问题等。 诸位,若是听完我说这些,还有意继续聚义的,可以留下。 若是自诩做不到,想要返乡安居乐业的也可以离开。 之后我会给你们安排土地,至少保证你们每个人,不论男女老幼,只要年满八岁,每个人都有两亩地。 一户算下来,最少也能均哥十来亩。 要是你们不想要土地也没事,我这里给你们三两银子,拿上钱,赶紧离开附近地界,我们和明军的战争,会一直持续数年乃是数十年。 到时候,明军进来了,以他们的尿性,很难保证他们不会杀良冒功。 你们中,应该也有逃来本地的逃军,应该都清楚这些。” 王三看向几个穿着破鸳鸯袄的人。 他们脸色一沉,确实想到了同为明军的混账们会做什么事情。 剿匪?他们没有这个胆子,但借着剿匪的名义烧杀抢掠的勇气还是有的。 王三很清楚,在这个时代想要成事,光靠均田、摊丁还是不够。 还需要纯化队伍。 有恒产有恒心,之前王伊的变化,已经让王三开始对自己的办法进行调整。 地,还是要均;丁,还是要摊。 但规则得改变,有恒缠着才有恒心。 过分追求平均,并且不对队伍的成员进行梳理,一定会再出现类似王伊的事情。 人各有志,欲望也各不相同。 所以,软硬兼施,丑话说前头,才是最重要的。 “那个……若是不加入大同军,但还想留在附近,我想三爷应该不会拒绝吧。” 有人提了一句。 王三微微一笑,手中杯子放下,重重磕在桌上。 下一刻身后的甲兵突然暴起,一刀枭首,斗大的头颅滚了一地。 逆腔而起的鲜血,洒在了无数人身上,也将他们心打得颤抖。 “不加入,也不能留下。”王三十指交错,翘起二郎腿道,“大同军没有太多时间给我梳理地方。因此,留下的心思,不该存。 你们可以选择不加入大同军,要么去乡间均田当农民,要么拿银子离开。 但既想要保存刀兵,又想自立在我左右,我是不会留下你的。 自古以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我虽然好说话,但不代表我是冤大头。 诸位,应该有自己的抉择了吧。” 第91章 瓦解与整编 王三看向他们。 这些人中不少人冷汗都下来了。 原本还笑眯眯的王三,突然一个猛子摇身一变成择人而噬的猛兽,这种反差,实在太过冲击心神。 但他们不敢妄动,左右从者也都冷汗下来了。 因为王三左右缓缓走出来一些人,手中拿着的,赫然是火铳! 对准了这些从者,只要他们敢乱动,立刻脑袋开花! 王三军队居然有这么多火器!简直可怕! 马元利看气氛有点尴尬了,哈哈一笑道:“诸位放心,三爷历来一口唾沫一个钉,说让你们选,就是给你们选的! 愿意留下,我大同军待其为兄弟,生死与共,绝不抛弃! 但要是心怀鬼胎,不用三爷出面,我们上上下下所有人,都会叫他知道,什么叫做叛徒的下场。 至于,不想或者不愿的,也没事,大家好聚好散,但你们也清楚,我们要面对的敌人是大明。 体量摆着,一时半刻难以招架,所以我们得找安全的地方,你们说是不是啊?” “哈哈……”这些人也跟着笑起来了,但更多还是尴尬。 “我……我想走。” “可以。”王三看了一眼站起来的一个流民首领,“带着他去清点他的人手,以及问询是否愿意留下来。” “这不需要,我不需要你给钱”这个流民首领还想反对,“我会直接离开。” “不,你是你,下边的人是下边的人。”王三扫了他一眼,“你决定不了他们的未来与生死,只有他们自己可以。当你选择带他们走,就要做好负责他们生死的准备。 而不是将他们当做你个人的私兵,成为你存活的垫脚石。 你们也一样,愿意留下的,我也会派人再问你们的麾下,愿意离开的,我也绝不阻拦。 大同军,一般不会强征民夫,我们是动员民夫。 招兵也一样,同样不是抓壮丁,也不是募兵,而是动员。 大同军的征战,从来不是单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帮助更多人。 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我们的牺牲是值得的,我们是为了给子孙后代杀出一个美好的未来。 我也是,他们也是,大同军上上下下都是如此。 没有愿意看到自己一辈子黄土朝天背朝地,汗水掉地上摔八瓣,到头来连自己和子孙的温饱,都保不住。 这个混乱的世道,必将由我们亲自来终结。 我帮不了所有人,但我会带着愿意跟着干的人闯出一片天。 你们做不到,那是你们的事情。他们愿意做,你可以劝,可以拦,但至少让他们知道,我大同军想要干什么。 你自己走的,只是你自己的路。他们要走的,也是他们的路。 若是恰巧这路上与我一道的话,愿意此时与我携行,我欢迎至极。” 说完,王三让人带着这个流民首领下去登记。 “那么诸位,若是还想离开,可以说,我不拦着。”王三平静开口。 现场进入了沉默。 他们都在等那个人的动向,还有后续的动作。 外边。 这个流民首领黑着脸,来到了自己的部队位置,刚想说话,就听到身后传来了扛箱子的声音,接着里头拿出了一堆的银子,都是碎银。 “这……这是干啥?”附近的人都看着,一脸好奇。 流民首领看了一下银子,拳头捏紧道:“都说了,他们肯定跟我走,为什么你们还要问。” “你是你,他们是他们。” 王僧等一众甲兵出现,让这个流民首领冷汗下来了不少。 跟帐内的那群甲兵不一样,这些人都是身上散发的气势,肃容,都让他们自惭形秽的同时,也感到了无边压力。 流民首领有一种感觉,如果他敢乱来,下一刻他的脑袋肯定会跟帐篷内的那个一样,第一个被王三拿来恐吓众人。 王三他们,是真的会为了目的而下杀手的。 “诸位。”王僧开始按照王三的交代,讲述着大同军的理念与故事,不管下边能不能听得懂,但政策必须给他们明确,要让他们知道。 大同军并不是要兼并他们,而是因为现在的环境,导致了他们不得不这么做。 强敌在,他们必须保证自己的内部安全。 “所以,愿意留下的,分田,落户,保证给你们利益。愿意从军的,未来也不会亏待你们,该有的军饷、津贴、奖金统统都有。 并且保证你们能顿顿吃饱。 最后,如果还想观望的,可以加入我大同军的军屯农场。 现在军屯农场改制了,土地是大同军的,但承包给你们耕种。只要上工,就能拿到工分,工分就是钱,能换食物,能换盐,甚至能换布匹。 而且进了军屯农场,你们的孩子,都能送入学校读书,保证你们每个孩子到了年岁,都有学习的机会。 并且将来军屯农场不是军户,最多二十年,你们就可以申请分地,大同军打出去之后,总会有些地方本地人口都逃光了。 你们的多出来的儿女,都可以分出去,保证你们接下来几十年,安安稳稳过完。 大体就是这些规矩,如果不愿意留着,那么拿上银子,跟着你们的首领离开。 这里马上要变成战场,一切外来潜在的敌人,我们都不会姑息。” 王僧说完,下边立刻议论纷纷起来。 老实说,造反其实都是为了一口吃的。 现在,王三弄军屯农场,目的就是为了拴住这些百姓作为未来潜在的兵源,也为了解决一个问题。 那就是明朝的剿抚并举拉拢地方叛乱的办法。 想要摁死大同军,在王三这套忙碌下来,明朝除了承认这些土地是这些人的,并且减税,不然根本不可能让他们投奔。 但可能吗? 明朝现在的利益阶层,根本不可能答应,因为大同军,分的就是他们的利益啊! 所以,打造自己的利益集团,并且动员他们知道,除了大同军,他们没有任何办法保住自己的利益,唯有如此,上下才能一心。 看起来王三扩张速度很慢,但后劲会很大。 因为一个总结了历朝历代的错误,完善建设出来的一个经历初步磨合的暴力机器,将不只有破坏性,还有建设性与扩张性。 “你们别光看这些,大明很快就会打来,谁也不敢保证他能赢啊!”这个流民首领有点急了。 开始诋毁,谩骂。 有些人动摇了。 但还有一些人赶紧问道:“我们要是不想当兵,也能分到地吗?” “除非你是本乡人,有完整的户册,不然你很难分地。 只能进军屯农场,未来等我们解决了本地,重新整理本地的乡里,均土地的时候发现有空余,而大同军的士兵家属也分完了,才会给你们均。 不然就得等到我们打出去,你们去别的县,我们打到哪里,哪里有缺口,会征召移民。 若是不愿意,就留在军屯农场,只要干活,就有饭吃,每年都有分红。 另外就是军屯农场也算军职,但通常只是充作民夫,而且算工分,餐食会比寻常时候待在农场里干活的时候更多一些,不会要你们自备干粮。 相对稳定。” 王僧说完,之前那个人就跳起来:“太好了!我留下!等你们哪天打到府谷县,我就跟着你们回去!” “我是宜川县的!你们拿下宜川县我也回去!我还能给你们带路!” “不!不可以!你们怎么都选择留下!万一他们是骗你们的呢?!”这流民首领咆哮,不可置信。 “这银子都丢在咱们眼前了,要是他们想对我们驱逐,又怎么会给银子啊?” “再说了银子顶个屁用,又不能吃,既然他们愿意给我们吃的,那就留下来嘛!去哪里不是干活?都是为了一口吃的!” “就是就是!” 流民首领呆呆看着欢呼雀跃的人,最后跌坐在地上,人心散了! 第92章 王文昌来偷袭 流民首领回来了,带着愿意跟着他走的乡人。 十二个。 “王三爷好手段。”流民首领有气无力的拱手道,“三言两语,散了我几百人手。” “没事。”王三笑道,“往南走,遍地都是流民,你们很快就能重新聚拢足够多的人力。大明如今崩溃在即,一场大旱,遍地饿殍,他们亟需你的拯救。” 流民首领脸黑了几度,但很快叹息道:“多谢三爷不杀之恩。” “大同军不会滥杀无辜。”王三微微摇头,“只要尔不与我为敌,他日也是有相当机会,一并反明。” “那么告辞。”流民首领转身前顿了一下道,“在下夏古,若是他日遇见,三爷有需求,大可开口。山水有相逢,告辞。” 他一走,王三就看向了其他人。 “那么诸位,你们的决断呢?是去,是留?” 这些人一个两个都凝重了脸色。 从刚才两人简短交流来看,流民之中真正愿意跟着他们走的,只怕只有一两个腹心,如果一些个人魅力好的,可能能带走几十上百人,但剩下的更多还是选择肉眼可见的安稳生活。 前途不明的情况下,眼前的许诺,或许就是他们的容身机会。 所以,一些人已经明白了,为什么王三一定要那些流民自己做出选择。 不仅仅是瓦解他们,更重要的是让他们明白一点,趋利避害,天性如此,你就算想要扭转乾坤,前提是你有这个实力。 最终,有人站起来说:“我有亲人在西安府,想去投奔,还请三爷成全。” “可以。”王三并没有拒绝,让人送他们去通知自己的手下。 剩下的一些人选择留下,但不想从军,王三也应下,不过却将他们单独编成建设兵团的一员,让他们负责暂时充当民夫。 这些头目也很识趣。 王三说自愿,说动员,那都是针对普通民众的。 也仅限普通民众。 但头目们也都清楚,他们没得选,必须充任。 当然也由于一些选择搏命的,进了军队,王三重新扩增了一个新的千户,将跟着过来的王渠升迁成为合阳守备千户,挂试千户衔,将这些人交给他管理。 王渠也就成了王家人中,有一个新上位的领兵千户。 于是又忙活了一天多,送走的送走,招纳的招纳,整编的整编,五千人的流民团队,立刻就变成了守备千户一千一百多人。 建设兵团三千多人。 骑兵千户增长到五百三十六人。 王三的别部千户也新一轮的扩编,涨到六百。 整体实力扩张之后,王三立刻安排建设兵团,就地整备军营,建立隔离区,将韩老医的徒弟,李志请来,担任自己的军医百户,开始甄别与搜罗本地流民之中,懂得医理、土方的中老年,开始新一轮的实践与扩编。 一时间,混乱无序,变得井井有条。 整个营寨快速扩张了三倍,看得守在县城的武举王文昌人都有点发懵。 “怎么回事?我才回去休养了两天,怎么下边就变成这模样了!” 举着单筒望远镜,王文昌的脸色都变得激烈了几分。 他的身边,有一个青年,也是好奇的看着城下。 相比较之前的混乱,现在城外敌人营寨,只用了几日之间,重新完成了分化。并且还在打造一些特殊的塔楼。 并且将附近的水引来,直接穿过营寨冲入金水沟内。 显然,对手换了新人,并且还是一个会整顿营寨的人。 之前王文昌还想着安排几个人过去放火,这几天一边修养上次跟马元利交手时,不慎被打中的小腿淤青,一边挑选了一些好手,训练起来,准备等自己修养好了,就跑来劫营。 结果才几天啊! 现在的扩大了几倍不说,还人为的设立土堡、箭楼,将动线切割出来,所有的进攻方向,最后都必须跑到整个营寨的中间不说,对方还用一堆木墙土坝垒砌成分区域的用的小堡。 武器仓库从原本的混乱,变成了每个百户的位置上,安排一个。 粮仓也被集中到了一起。 粮仓四周,全是穿过的河水,并且还被王三推来了几架水龙车。 看个真切,王文昌放下了望远镜。 对手换了。 而且这个对手很自信,他设计的营寨,根本不是用来守御的,相反是用来生活的! 没错,这个营寨,比起军事用途,更像是生活区域。 男女老幼都有安排,就连吃饭的区域,也是分散的,还他娘的盖了厨房。 这是来打仗的? 王文昌有点愠怒,感觉自己被瞧不起了。 “很好!看我给你一点好看的!” 王文昌下城,转身回去叫来了之前训练的那批好手。 是夜,立刻带着人出城。 他要试试水。 后半夜,王文昌带着三十几个黑衣人,快速越过金水沟,来到了对手的坡道下,接着三五个人一起架人梯,快速越过几个坡,来到了台地上。 他森冷的目光落在了这座显得漆黑的营寨外围。 一个翻身,直接到墙上,刚想下去,突然听到一声犬吠,脑袋一下嗡嗡响。 “汪汪汪——” 有狗在咆哮,正在不远处巡逻的人,被狗拉扯跑来:“怎回事……” “杀!”王文昌大吼一声,三十几个好手就扑了上来。 “救命!敌袭!敌袭——” “砰!” 王文昌一个趔趄,脸色凝重的看着四周的箭楼,有燧发铳!!! 居然还不是火绳铳! 下一刻,又是数声铳响,接着有弓弩射来,王文昌立刻意识到攻不进去了。 “撤退!撤退!” 王文昌脸色凝重,大意了! 看来这群人跟之前那些农人,完全是两回事。 他快步跑,还没跑下坡,有马蹄激烈的踏来,一队骑兵掠过,王文昌刚想继续指挥,就看到自己前头跑得快的一个家伙,被一根套马索抓住,接着扯翻在地。 王文昌到底是个武举人,一看现在情况危急,随手抄出腰间的金钱镖,对着马匹丢出去,下一刻战马惨叫扬蹄,王文昌冲上去一刀斩断紧绷的麻绳,然后拉起剧烈咳嗽的手下风风火火的跳下山坡。 砰的一声,王文昌揉了揉尾椎骨,毫不犹豫的补刀,看了一眼地上死不瞑目的手下道:“抚恤会到位的,宽心。” 王文昌做完这一切,拔腿就跑。 刚涉水过了河边,后方铳响就传来,吓得他卧倒,连滚带爬的跑到自己设立的阻截堑壕上。 到了这里,王文昌又看了一眼自己那边跑来的人:“快!防御!防御!别被敌人冲过来了!” 第93章 王三的跷跷板 王文昌涉险想要尝试偷袭失败。 但他出发之前提前交代过了一旦听到敌营动荡,立刻出兵试探。 所以这批人抵达防御点的时候,就看到了王文昌狼狈逃回来。 “王举人,你这……” 本城的守备有点无奈的看着王文昌,“如此狼狈,究竟怎么回事?” 王文昌看了一眼身后的战场,双方已经交手。 并且大同军这边居然他娘的将炮拉过来了,火把点燃了引信,接着炮响轰鸣,一下就把他们的第一道防线给攻破了。 “此地不宜久留,守备先跟我上去。” 王文昌拉着守备就走。 守备看对方铳炮协配的架势,也知道不好打,赶紧带着自己的家丁、亲眷后撤。剩下的就在这里阻击。 上去之后,王文昌才松了一口气:“贼子换帅了。这个贼酋十分狡诈,一开始我看了一下他的营垒摆布,还以为他并不知道如何陈列营寨。 没想到,他居然是诱敌深入。 箭楼内,埋伏了燧发铳手,还有不少的犬在配合巡逻,我们一靠近,立刻就暴露了行动。 我那些好手,基本上都败在了那边。唉。” “试探出来了就好!王举人你能只身犯险,也是拳拳之心可鉴啊!” 守备恭维说着,但其实还是鄙薄。 这个王文昌,虽然考中了武举,但没有花钱捞到一官半职,只能回来待命。 现在他在这里搞剿匪,明面上剿匪,但实际上是捞晋升之阶。 还以为这群流民,就跟之前一样,不堪一击,想要来一回孤胆英雄? 结果,呵呵! 守备看了一眼天色道:“王举人这会儿伤了不少,还是赶紧回去处理休息吧。后续我来便可。” 王文昌脸色微变,但还是干笑一声:“那就有劳守备。随后转身离开。” 守备看他背影,不屑一笑:“就你能耐是吧?这一次丢了脸,下次看你还敢对老子呼来喝去! 不就是仗着跟知县是连襟吗? 等知县滚蛋了,早晚要你好看。” “守备,贼军停了。” “继续守着,别大意!” “是!” 山下。 王三骑着马,看了一眼山势,还有河沟两侧的战场,下令停止了强攻。 没意义。 夺下了河沟,就要争夺河对岸的坡地。 而坡地要面对瓮城、箭楼居高临下的攻击,单纯依靠他的军力和战斗力,很难打上去。 “明天开始,日夜不断轮流安排人在这里接战。” 王三想了一下嘱咐道:“就当军训了,不断磨砺。” “可是,这样消耗的话,咱们的火药只怕兜不住。” “火器负责兜底,敌人推过来的时候,立刻开炮打回去就行。”王三嘱咐道,“我们现在要给老马他们争取时间。 既然合阳县将这里堵死,那么我们就配合老马,把这里当跷跷板。 老马那边劫掠的时候,这里的人要去增援,我们就去强攻。 我们在强攻的时候,老马那边更方便去破坏。 等地图探查得差不多了,我们再从其他路越过这条沟。 现在,稳一手,顺道磨合一下军队。” “是!” 有了王三的命令,这场战斗稍微停歇了一下。 但清晨埋锅造饭完了,王渠立刻就带着三个百户,尝试展开冲锋。 这一次就没有铳炮开道,而是十分正常的流民式突击。 本地的守备也是不断的安排人来阻截。 打到点卯,王渠退兵,然后换上其他百户。 轮流一圈,到了后半夜,王渠再带兵来进攻。 鼓声就没停过,也听得城上城下人心惶惶。 “这是疲兵之计啊!”城头上,王文昌简单包扎了伤口之后,一脸凝重的看着不断迭起的鼓声。 这一轮结束,不到一个小时,立刻就有新的军队换防,然后展开进攻。 城内兵勇实在不够,如果被一直拖在这里,只怕等打个两三天,整个合阳县内的兵勇都会丧了士气。 那么想要应对这些敌人,要么让出整个河沟,退守瓮城,要么增加兵勇。 但前者丢了河沟,之后想要进攻,也就被动了。 这些都是流民,保不齐他们就不敢攻打城门,然后跑去四周劫掠了,他可是花了不少的力气将东面的流民贼寇全部肃清,或者赶到西边去的。 总不能再把他们放过来到处破坏吧。 可要是增加兵勇,那可是要花钱的,先不说自己,光是其他士绅都不会乐意。 这个建议自己不能提,不然就是得罪东面的士绅。 还是再观望一下,流民们没有吃的,或许先绷不住的就是对面的人。 王文昌选择观望,守备依旧兢兢业业的守御。 而王三则是一边打造营寨,一边清账合阳县西边的剩下势力跟土地。 然后马元利一行,已经进入了合阳县北方,拉了一个大圈,跑到了县城东北丁庄。 连夜突袭了丁庄,将丁庄的秀才丁原抓了起来。 “你……你们怎么会跑过来啊!” 丁原一家子,看到已经闯进来的马元利,瑟瑟发抖。 他是死活都没想到,东面已经被王文昌肃清之后,居然还能贼军冲进来。 “难不成?县城丢了!”丁原惊恐万分。 “也可以这么说。”马元利嘿嘿一笑,“我抓你来,也很简单,接下来你做我的向导,只要你乖乖听我话,你们丁家的一切,我不会动一丝一毫。 如若不然,那你就是我大同军的敌人。 对待敌人,我们大同军,不会有任何的手软。” “你……你……”丁原吞咽着口水,看了一眼四周的家人,族人,声音颤抖道:“是要去哪里?” “去找东面士绅们的家室,他们一个个庄子都落在平地上,我五百骑兵需要马匹和截断城内的粮道,逼躲到县城内的士绅将王文昌逼出来决战。 只要王文昌死了,战争也就结束了。” 马元利想了一下,直截了当的说:“这一次,是我们三爷亲自坐镇西边,以三爷的能力,县城那边肯定会被死死困住,很难抽兵出来救援。 只要连续打上三五个士绅的庄子,不愁剩下的士绅不会出兵。 所以,我需要最快速度找到几个躲在城内的士绅庄子。 你去过县城里开过会,我的派进城的细作见过你,所以你肯定知道究竟有哪些去过县城,哪些家私大多搬进县城的。” 第94章 马元利连夜说服丁原 丁原黑着脸,他也是老秀才了,并不是那些刚开始接触理学不谙世事的年轻人。 但他也不想从贼。 马元利看他还在犹豫,叹了一声:“果然,你还有顾忌。那我帮你解决一下顾忌好了,来人,换上丁庄的打扮,佯装送信入城,然后刺杀知县去。 甭管如何,刺杀的时候就说这事丁原献计。” “你!你……”丁原气得颤抖,“好歹毒!你们不是自诩好汉吗?” “好汉个屁!老子以前打瓦剌人的时候,就经常看上边的游击这么干。要不是三爷交代过,举人能杀就杀,秀才能留就留,不然你脑袋现在已经搬家了。” 丁原身躯一抖,不可思议的看着马元利道:“你们大同军的首领,真的说过这话?” “没错。三爷是很厉害的。我从澄城县过来的时候,他交代过,一边兼并本地的流民,一边调查本地的童生、秀才、举人。 举人能杀就杀,秀才、童生能留就留。 因为举人土地太多了,不杀他们,地分不了,秀才说到底只能免自己的税,到了这光景,秀才顶天了温饱,想要当富秀才,除非有祖辈余荫。 那些我也知道几个,不过你不一样,你是万历十八年的秀才,靠的是之前的同州知州赏识,这才爬上来的。 但那个知州一走,你就上不去了。 当不了举人,就只能一直考,要不是你天启元年突然醒悟,开始经营药材种植,这会儿你估计还是个穷秀才。 所以说,你应该很讨厌大明吧。” “咱大同军虽然是草创的,但我们的举止,都是三爷在约束,三爷是能人,也招贤纳士,你要是给个投名状,我讲你引荐给三爷。等见了三爷,你就知道咱大同军究竟有多强了。 要知道,半年前,咱们还是甘肃逃来的流民,都快饿死了。 现在,披的是真的布面甲,件件都是百户传家宝的布面甲,三爷只用了几个月,就弄出了几百件来。 我听三爷上次跟贺童生交流,皇帝天启驾崩了,现在是信王即位。 阉党和东林党正在撕扯,信王态度不明,陕西巡抚张维枢被阉党算计,五月的时候挂印去了南京当工部侍郎,整个陕西关中,已经没有一把手管我们了。 并且这将持续将近一年,至少得等朝中阉党和东林党分出胜负来。 也就是说,明年一整年,都是我们的发展期。 丁先生,我想你也是有能耐接触县衙塘报的,我的消息跟你的消息,对得上吗?” 马元利笑吟吟的说完,丁原都呆住了。 片刻之后,声音颤抖道:“真有不出门而知天下事的人?” 显然,丁原是知道朝廷变动的人,也听说自己的同学聊过朝堂接下来将会引起的风暴。 不过,他的同学之中,普遍认为阉党能胜利,毕竟陕西巡抚张维枢,都被阉党直接丢去了南京。 明升暗贬啊! 并且,天启六年十二月,朝廷下令捣毁了关中书院,把关中大家冯从吾尊崇的孔子塑像掷于城墙南隅。 冯从吾目睹自己倾注了毕生心血的书院成为一片废墟,悲恨切肤,于天启七年二月饮恨长逝。 至此,陕西东林党,其实已经处在弱势了。 所以,大家都认为阉党胜了,有些已经动摇了。 “那……你说谁能赢?”丁原心中隐隐有点期待。 毕竟他也是读书人,也希望自己的阶层能胜利。 “想知道?”马元利露出坏笑:“那你自己得立功了,我才能回答你。三爷说过,有求于人,得礼下于人。” “你……”丁原没想这个人会这么说话。 但仔细一看他的谈吐:“你读过书?” “没上过私塾,倒是被三爷逼着学字了几个月。”马元利他们在圪垯山上训练的时候,每天都被王三要求学习。 当时学习好的,每天都有加餐,所以大家都很拼命。 好好学习,意味着能吃饱。 马元利就是佼佼者之一。 丁原愕然道:“你们不是流贼?怎么会有精力学习……” “嘿,瞧这话说的。天启六年末,咱们就开始占山为王,七年七月攻克了澄城县,然后三爷立刻就开始整顿户册,田土,抢种瓜豆,又有二爷在外边攻打白水县与蒲城县,粮草又不缺。 怎么就不能学习了呢?” 马元利摇了摇头,骑马他们这些甘肃逃军都会,也不用多练,所以王三主要让他们学习文化课。 效果肯定是有的,至少马元利都会拽词用了。 丁原被说得哑口无言,也很快明白过来,眼前对自己和和气气说话的马元利,其实是个懂得一定道理的流民头目。 “哥,丁庄的存粮和丁口都查完了,有银一百三十二两,钱六万三千文,麦三百石,有豆一百二十石,有盐六石,棉花、布匹……” 一个壮汉走进来,在灯下,将差来的物资全部整理计算完毕,一口气念出来。 “不错,看来丁庄在你的经营之下,还是储蓄颇丰。”马元利满意的对丁原说。 丁原叹了一声:“看来是真的准备将我逼得走投无路。如果我不答应,这些物资都会被你抢走吧。” “大同军规矩,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缴获归公再分配。 你是敌人还是群众,就看你的抉择。 如果你应下,你们就是群众,我会给你打白条,攻克合阳县之后,如数奉还,并按照每日万五的利息,还给你利钱。 如果你是敌人,那么这就是缴获。” 马元利笑吟吟的说:“我们大同军,规矩不多,但唯独这一条,是我们的底线。一般来说,我们不会私藏金银什么的,不然下次要是犯错了,可就容易被充死营呢!” 马元利显然心情不错,居然跟着丁原一直在好言相劝。 下边的族人也颤抖着看向丁原,一个族老也示意丁原答应下来。 只要答应了,哪怕不还这些物资,他们也很活下来!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好吧,那就依你。”丁原泄气般应下。 他没得选了! 不答应,必死无疑。 “很好!那么给诸位族老松绑,将之前拟好的白条拿来,让各家来认门号,签押借条。” “不用不用!大王尽管拿去用即可!”这些族老赶紧开口。 “可别让我们犯错误。”马元利摇了摇头,“咱大同军的目标,可不仅仅是北京城那么简单,咱要做的是将压在平头百姓头上的那些贪官污吏、豪强劣绅、宗亲藩王全部打倒。 地要均分,摊丁入亩,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 这条路很难的,但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昔汤武革命,顺天应人。 今大同革命,亦是顺天应人。 三爷说过,不管我们成功与否,只要我们搅得周天寒彻,那些贪官污吏,那些地主,多少会收敛赤裸裸的压迫,对佃户、百姓好点。 因为我们来过。 我们挑头,我们带路,只要他们不改变分配,终有一日我们还是会卷土重来。 吾心吾行,澄如明镜;所作所为,皆为正义。 虽然我知道你们肯定有不少人不屑。 但子曾经曰过: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取乎其下,则无所得矣。 大同革命,既是为了自己的子孙后代,也是为了别人。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古今多少事,不过唇亡齿寒。 丁先生,欢迎你的加入,我相信大同不会让你失望,哪怕你我短期同行,但至少此时可互为友哉!” 第95章 借条有妙用 马元利抓着丁原的手,笑呵呵。 丁原则是沉寂了许久,接着笑道:“哈哈,想我半生修学,竟然不如君之澄澈。” “非先生之过,是有人阻塞天下变易,所以我们应时而生,应运而起,陕西接下来,将到处都是民变。我大同军必能护诸位于一隅,有诸位加入也必然能不断强壮,终将平定天下! 那句话怎么说……继往开来!” “继往开来!”丁原也握紧了马元利的手,语气也坚定了几分。 横渠四句,关学遗泽,陕西的读书人,并不陌生! 但此时的关学,其实已经和理学融合了。 陕西西安府长安县的冯从吾,就是明代关学把程朱理学和陆王心学融合的集大成者,并是东林党在西北的领袖。 不过,此时的冯从吾,去世数月。 他一死,崇祯年的阉党倒台后的利益大分配,就没有多少陕西本地士绅的机会了。 陕西也将之间明末大起义而彻底丧失在大明的政治权力。 毕竟,只要剿不灭本地匪患,就得招客兵来。 但客兵,那是来发财的,兵过如篦也不是说说的,陕西生态彻底被摧毁之后,这些人中就会有人来保证他们的利益,会有多少可以拉拢的对象? 那就不得而知了。 总的来说,有了丁原的加入,马元利带着一张活地图,很快就被引着攻入大马村。 大马村是韩城与合阳之间一座专营马匹贸易的据点。 明代的军马供应点,一直都是甘肃,所以甘肃的马到了大荔下船,然后分流,一部分北走到大马村,然后过石崖,抵达韩城,从韩城坐船直接进入河津,然后供给山西卫所使用。 另一部分东出潼关,进入中原再分流。 所以大马村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群以本地饲养马匹的马户结成的村庄。 但最近衰弱了很多,这里原本是一片草原,巅峰的时候,圈禁了三五千匹马,后来因为草场退化和开垦,以及马户逃亡的缘故,只剩下三五百匹的分量。 但一半以上,都是军用马,质量上肯定比民间驽马好太多了。 所以,丁原提议,先克此地,更换好马,再继续攻打其他地方。 大马村的消息,马元利也有所了解,于是稍作思考,也不拒绝。 决定先克之。 大马村那边根本不知道马元利来了,丁原一下突入,本地的商行老板们都呆住了。 虽然有几个趁乱跑了。但大体上还是被控制下来。 “这位大王,马可以赠予大王,但可否让我等返乡。” 一个太原口音的人,带着紧张与期待,小心翼翼的对马元利说。 马元利正在清点本地的马匹,然后拍了拍一两头最好的,略显失望。 并不是什么千里驹,虽然也是军马行列,但只有几匹质量尚佳的种马没有阉割,其他的都被阉割掉了。 显然,本地人马场,还在考虑繁育。 听到这话,马元利神情收回,淡淡一笑:“不考虑留在大同军?我的人,应该跟你们说过,大同军内,商人也可以出任官职。” “这个……”这人吞咽了一下口水,虽然很心动,但大同军始终是贼子,他们不想死。 “行吧,看你们也没几个爽利的,让人给他们写借条,拿上借条。等哪天我们打出去了,凡是拿着借条的人来找我大同军,问你们借多少,我们连本带利还给你。” 马元利让人给了借条,还有银子。 然后还要他们报一下大体的居住地跟家庭情况。 你不报,那他就不放你走。 于是,这群人只能自认倒霉,将地址和借条拿走,虽然还被赠予了一些食物和银子,但也代表了他们的家产没了。 不过,也有人选择留下来,因为他们来跑马市的钱都是借的。 现在马没了,再回去,也是被债主催,只能将自己当做股东,留下来跟着大同军一起干。 丁原写完这些,送走了一批,然后看着手中的册子问道:“为何大同军一定要登记这么多?” 马元利接过册子,翻了翻解释道:“三爷说过,我们是革命,不是流寇,首先思想上,就要将流寇思维废止。 哪怕要打土豪,灭劣绅,也要让自己名正言顺。 那个子不是曾经曰过,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 借是借,要还的,抢是抢,只能自认倒霉的。 顺天应人这四个字,很重要。 明廷的统治是残暴,残酷,反人类的。 他们并没有将我们这些升斗小民放在眼底,我们在他们心中只是牧场上的牛羊。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知道,哪怕是牛羊,发怒的时候,也不是他们能抵抗的。 所以说,这些人现在或许还有不少郁闷的,但哪日我们击败明廷挺近山西,只需要一只告书发下去,让这些人知道我们打进了山西,拿着借条就能来兑换这些日子的本息。 他们会怎么选?我们以礼相待,明廷对他们敲骨吸髓,两项比对之下,谁才是王师? 得民心者,得天下。 要把朋友搞得多多的,这样才能在未来的斗争中,有如神助。 孟子不是说那个啥……”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丁原回答。 “诶对,就是这个!”马元利一拍脑袋,有点不好意思的讪笑道,“咱脑袋瓜就这样了,各种古文了解得也不多。不过三爷总是说,学无止境,一个人遇到乱世,第一件事是投奔势力,先让自己活下来。 然后,第二件事顺势而为,以及在本势力内好好学习,给自己弄个团队,这样才能在乱世之中寻找更多机会。 最后,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是拉拉扯扯,潮起潮落的。 不能总想着速胜,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也要注意保护百姓。 不求他们都跟咱们一条心,但要让他们知道,没有我们,他们在乱世之中,就是真的草芥。 官军要他们脑袋去讨赏钱,官府要他们的赋税和劳役去赚大钱,北方还有蒙古人随时可能打进来劫掠。 只有我们这些真正出身草根的草民,才能与他们共情,不会对他们盘剥苛刻。 所以呀,反复去说,反复去做,不理解没关系,求同存异就是,我们做完了,给他们带来了利益,他们就会明白谁才是他们值得效忠的对象。 乱世来临,无人可独善其身。 行了,说了这么多,马匹也整理完了,上马南下,攻打白泉村!看看那白家老爷能不能坐得住!” 马元利说了很多,丁原也骑上马跟着走,他的目光渐渐坚毅起来。 他最开始只是觉得马元利是装出来的,但现在看来,马元利只是一个相信王三的人,而且是狂热的相信。 王三说是啥,他就怎么执行。 难怪一个骑兵千户,几百套甲,全部交给马元利。 这个人几乎就是素未谋面的王三信徒兼心腹,当然从马元利这边就能听出来,王三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有着完整指导思想的存在,根本不是寻常流寇,他是真的奔着大明江山社稷去的。 光是借条这一点,在将来打山西的时候,只要大同军将名录往外边一丢,整个山西都会知道,下边有人通大同军,这些人等于潜在成为了大同军的外延。 不用花费多少钱,就白白弄出了几百几千的细作。 只能说,白吃白占还要将人逼上梁山,这王三厉害啊! 真希望能见一见。 丁原想着,也笑了。 希望,能成事! 第96章 人为财死 咚咚咚! 合阳县城,短短五天时间,被王三带着人轮流打了一遍。 河沟,已经被王文昌和本地的守备放弃了。 因为太磨人了! 王三这边知道自己的劣势,所以并没有用大量的人力去平白消耗,而是将部队小股小股投入河沟里的战场,然后进行车轮战。 拿敌人堑壕当实战训练,双方拉扯了五天,终于是见合阳县内的乡勇扛不住了,王文昌与合阳县守备选择放弃下边的河沟,转而堵住半坡,跟王三耗。 王三这边也没闲着,看对方跟他耗,就让人从后方砍树,打造了一堆的投石机,然后从下边往上砸。 反正他的任务就是一边完成合阳县西边的生产恢复,以及拖住合阳县内的兵马,给马元利创造机会。 现在不过快十月而已。 秋收马上开始,王三可不信城内的士绅,还能坐视东面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土地和粮食受到损失。 只要马元利摧毁几个地主的家的庄子,王文昌他们只怕就会意识到他王三在干啥。 到时候是分兵?还是跟他死磕,都不重要。 只要人心散了,合阳县也守不住多久的。 “老爷!老爷!大事不妙啊!” 合阳县,白宅。 举人白老爷正坐在堂上打盹,最近城下一直闹腾,他这个老头儿睡眠本来就浅,还被这样闹,睡也睡不好,精力损失太严重,以至于经常性的坐着休息的时候,总会一个不小心打盹。 又听到有人喊他,迷迷糊糊睁开眼:“什么事!” 他有点不耐烦的说。 “贼军偷袭了白泉村,咱们的粮草都被贼军抢走了,他们还把三少爷抓了起来!” “什么!贼军怎么跑过去的!” 白老爷一个激灵,困意全无,怒声道:“究竟怎么回事!” “咱也不知道啊!”这个人颤抖着说,“三少爷身边的阿旺被丢在了城门口,是贼军的马队,而且阿旺身上还有好多帖子。” “拿过来!” 再白老爷的怒吼中,这个人赶紧从后腰摸了摸,将别在腰间的帖子递过去。 白老爷夺来,打开一看愣住了。 只看上边写道:“大同军借白老爷米三十六石、粟三百二十石、麦九百石、豆一百零七石、马三十六匹、火药六百斤、火门铳十八抬、虎蹲炮两门…… 借条如下,若是白老爷能助我大同军成事,事成之后,每日以万五利息偿还。 倘若拒绝,那么我等大同勇士,只能含泪收下缴获。 另,配有另外几家几位举人庄子名录即借条如下,望转交。 ——大同军骑兵千户马元利敬上。 天启七年九月中旬。” 白老爷惊恐的打开剩下的清单,脸色都变了。 好几个举人、老友家的庄子,在这五天之内,被大同军的骑兵突袭了,也就是说他们在这里傻呵呵的跟大同军守城死磕,结果人家压根不跟你死磕,而是动用了骑兵优势,忙不迭去开盒。 “来人!速速请周老爷、赵老爷、秦老爷他们来!” 白老爷慌了,他上次走得匆忙,根本没有带走多少粮草,全部存在庄子里,交给年轻力壮的儿子们去看管。 本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对手居然有骑兵! 而且看起来好像还训练有素,甚至敢写信来侮辱他们。 没错,在白老爷眼底,这就是侮辱。 寻常贼兵哪怕是抢,也是抢到就跑,根本不会跑来跟他们耀武扬威。 但现在来看,对方不仅来耀武扬威了,甚至还想将他们吸引出去。 这陷阱相当明显,白老爷肯定不会轻易上当,但不能不跟其他人通气,既然外边已经丢了,那就不能还傻呵呵的出去。 “希望他们别办傻事……” 等了一会儿,白老爷的家仆匆匆跑来:“老爷不妙!大事不妙!周老爷家的大少爷和秦老爷家的二公子、五公子,赵老爷的女婿,带着丁壮三百,就冲出城去护卫自己的庄子去了!” “什么!!!”白老爷大惊,惊恐万分,“城下用计的人究竟是谁,他究竟是怎么知道姓周、姓秦、姓赵的三个家伙贪婪成性,抠搜无比,经常要钱不要命的!” 白老爷其实看到信出现的名录时,已经不淡定了。 他们四个虽然交集频频,甚至就是世交,但也是花费了大量的时间,才跟算是摸透他们的秉性。 但城下,有人比他们更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 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主,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可以卖掉旁的一切。 哪怕是亏,也绝不姑息。 也正是这个原因,他们四个也不想互相斗,从而让别人渔利,于是渐渐结束了互掐,形成一个隐性同盟。 但对手显然知道他们的同盟,否则也不可能丢来这几封信,并且还挑他们下手。 刚想叫人,门外匆匆闯进来三个老头儿,白老爷一看周、秦、赵三人,登时跳脚道:“你们怎么派人出去了!这明显就是陷阱啊!” “岂能不去?我的家私,尽在庄田啊!” “是啊!我的半数身家也在其中。” “马上就要秋收了,今年旱情延续严重,城外还有贼寇围城,城内粮价暴涨基本板上钉钉,这么一倒手,光是咱自家的庄田收获,今年都是往年三十倍的利,谁愿意放弃?” 三个老爷珠帘炮弹一般的哄来,白老爷差点眼前没有一黑栽倒。 很快,他被搀扶坐好,喘了几口粗气,更是恨铁不成钢一样吼道:“要钱不要命啦!这些信,分明就是挑衅啊!明摆着的,就是要将咱们的兵马引出去。 离开了城池的庇佑,谁能保证之后不会被算计?” “贼寇不过尔尔,我们三家出精锐,并且我已经花了些钱招揽本地的军户,一下招募了丁余四五百,足够出城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但这个钱,你也出点,说好同进同退的。” “你……你们跑来,就为了让我出钱?”白老爷都气笑了。 “怎?击败敌人之后,没有的你的份?”赵老爷语气不善几分。 白老爷被气得捂住头,接着又感觉胸闷气短:“散!散开!闷得慌!” 三个老爷皱眉一下,让开了一点位置,让白老爷可以透气,接着他说:“钱我给你们出一部分,但我不会出兵。” “你也忒胆小了吧!” “胆小?城下的军队正在不断的进攻,你这个时候还放人出去,你就不怕人数不够,被攻进来?” “怕什么?贼兵自称骑兵千户,但真有千户的话,还用在这里跟咱们放信?必然是人手不够,只要我们人手够多,击败他们又有何难?” “你……罢了,让人取五十两白银,我就等着看你们怎么做!” 白老爷懒得管了,第一次发现这三个,居然这么蠢。 自称大同军的贼寇,明显和之前的流民不一样啊! 就连王文昌这个自视甚高的家伙,在偷袭失败之后,就不敢乱动弹,反而三天两头催促知县和本地士绅,联系西安府和同州支援,就摆明了他也很抓马。 总之,战争到现在,城下的不急,城上也不急,反而是这群贪财的混蛋急了。 真是应了那一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第97章 突破坡头,兵临城下 “驾!!!” 几个勇士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伙装备奇差,身上随处可见补丁的军户跑出来了。 合阳县内,也有军户。 隆庆年载,有一千六百九十三户,外加力校匠厨等户一百三十有九户。 也就是说,归属于军户和帮助军户维系卫戍后勤的总户数,加一块得有一千八百多。 按照明代军户的空饷、逃军加一块,普遍在七成的额度来算,合阳县军户差不多只有五百五十多户。 然后一户人口均在六人左右,那就是三千三百多口人。 其中明末军户的男人比例,一般在八成,也就是说得有两千六百四十个人,抛掉六百四十左右的未成丁,也就是两千左右的成年人。 那么一旦战事开打,一千六百九十三户军户,全部标额到位,相当于抽完正丁,丁余就剩下四百上下。 而这四百人,全给这几个老爷花钱雇佣去了城外,城内立刻没有足够人力了。 于是,守备下令抽城内民夫,逼迫他们干徭役,干苦力。 这样一来,县城里一下跑出来了七百多人。 动静相当大,内外各方势力都知道了。 就连王三都接到了消息,立刻下令组织两轮强攻,并且不停歇,逼得王文昌和守备彻底卡在坡顶,跟大同军死磕。 战争持续了一个小时。 王三瞅了一眼坡头,招来了两个不怕死的家伙,让他们跟着突击的士兵,猫着去坡下,将两个炸药包丢出去。 黑火药炸药包,是王三根据文献记载的抗战时期的四方体炸药包复刻的。 用被褥,掺杂颗粒火药、白砂糖,以及各种铁珠、铁砂,并压紧绑好的炸药包。 二十斤重。 背起来,就跟背了包,他们都拿着燧石和火折子。 然后跟着大部队开始冲锋。 这一次王三命令王僧带着甲兵冲锋。 因为有布面甲在,王文昌看得冲上来的青绿色布面甲的时候,牙齿都磕碰两下:“挡住!快!将火铳抬起来射击……” 砰砰砰—— 很快,敌人的火铳乱射,王僧举着铁皮夹木的简易盾。 挡住了几颗射来的破碎铅弹,刚想说话,又听到敌人的火铳队方向传来了爆鸣和惨叫。 炸膛了! “跟我冲!”王僧对着身后扛包的两个小伙吼了一声,接着往上冲。 很快,距离敌人的坡顶,只剩下十米不到! “射击!射击啊!”王文昌一边拉弓,但每次射击,他都能听到金铁交鸣声,提供的他牙齿酸软。 “他们的甲究竟是谁造的?哪怕是边军,除了家丁,都不可能有这样的甲胄啊!” 王文昌亲眼看到自己的破甲箭,居然没有射穿敌人的甲,整个人都不好了! 被射中的家伙也是一愣,再看看自己身上,他一把扯下来箭矢,接着哈哈大笑往上冲。 这一箭其实已经射穿了甲,但被丝绸等精贵布料勾住了,皮肉上只有一点点刺痛感,活血流血了,但丝绸粘着伤口,不至于让他们失血过快。 可以说,王三是舍得下血本,将丝绸做成内衬,这才让他们减少了一定的损伤。 王文昌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突破两道防线,距离坡顶只剩下三米左右,他对着身后吼:“跟我上,堵住……” “人呢!” 王文昌傻眼了,今早他来巡逻的时候,坡顶还有足一千人,现在身后已经没人了? 守备躲在壕沟里一看身后,苦笑道:“白、周、赵、秦四个举人老爷招募丁余去东面抢回被流寇抢走的粮食,花了不少钱。 不管是丁余还是正丁,都悄悄去了。咱也不好得罪他们,不然待会儿谁给咱们守城? 索性这四个老爷只要四百多人,我也没拦着。” “这帮混蛋!东西丢了!之后再收就是!他抽调了这么多人走,咱们这里伤一个,死一个,都没有丁余来补,那些民夫顶个屁用啊!” 王文昌人都快炸了! 怎么尽是猪队友啊! 明知道外边是敌人,白、周、赵、秦这四个举人,亏他们中还有两个当过一官半职,居然连舍得都做不到,难怪混了一任官就被赶回来了! 能考上,只怕家族里没少给他们花钱运作! 除了一出生命好投胎成了少爷之外,他们还有什么东西?! 王文昌看了一眼下放,对守备说道:“我去叫人,我的家丁还有一百人的预备队,守住一盏茶,我马上回来。” “那你快点!”守备看了一下,守住一盏茶应该不成问题。 毕竟下边哪怕攻势再猛烈,他这边还有不少垒石滚木,等他们再往前推几步,就开始砸他们。 王文昌应了一声,这要是都能被共破,那他只能说天意如此! “给我丢滚木!”守备吼了一声,让人将滚木往下丢,准备将王僧他们打翻。 “立盾!”王僧看到这一幕吓得眼皮子一跳,几个人咬咬牙,将盾牌杵在地上,接着弄成一个坡度,将上边滚下来的木头导向另一边。 滚木哐啷哐啷的顺着盾牌飞出山坡,滚到边上的草甸和灌木林内。 然而上边并不打算停歇,一连丢了好几轮。 一开始他们还能挡住,但后来又滚木弹飞出去,砸在了后方追上来的人,被砸中的就倒在地上,惨叫连连。 “不能拖了!将炸药包丢上去!”王僧转过头,对身后的两个家伙咆哮。 这两人赶紧取下炸药包,接着点燃引信。 当引线开始冒烟的时候,王僧厉喝:“开!” 盾牌兵立刻侧身,将这两个家伙露出来。 两人也疯了似的窜出去,抱着冒着青烟的炸药包,一个爆发冲到坡头。 “捅死他们!”守备吓了一跳,赶紧命堑壕上的枪兵刺击。 两人也不管其他,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猛地一个抛投,甩出两个二十斤上下的炸药包飞五米。 一个砸进了堑壕,一个砸到了盾兵。 然后他俩也不管其他,转身飞扑,跳下坡,连滚带爬。 “什么东西……” 守备转身刚说话,下一秒—— 轰隆—— 炸药包剧烈的声响炸开,王三在下方咆哮:“敌人被炸死了!跟我冲!” 他拔出腰刀,毫不犹豫带着人冲上去。 而才骑着马跑出去不到五百米的王文昌,好不容易拉住被剧烈声响吓到的战马,转过身就看到堑壕里但凡能爬起来的人,惊恐的跑了出去。 口中还在喊着:“轰天雷!轰天雷啊!” “守备死了!” 听到守备没了,王文昌寒毛倒竖,疯了似的催动马匹,绕过最后一段土坡和瓮城,跑到另一边丢了马,让自己的手下用吊篮拉自己上去。 而王三此时已经冲到了坡上,看着一公里外的的崖侧城墙,叹息一声。 得,得先攻打瓮城了! “来人,立刻去挖掘瓮城的土墙,然后将棺材给我放进去。” 王三决定如法炮制,用棺材装满火药,掀了眼前这座夯土城。 先把瓮城解决了,才能专心牵制。 第98章 要做事情还有很多 王三攻克了坡头,抢下了阵地,将兵线立刻推到了瓮城外围。 其他地方太不好打。 合阳县城沿着瓮城东南一角,是顺着山崖建设的,只有区区十二米左右的宽度,根本施展不开人来。 所以王三只命人在坡头到瓮城这条道路上,推着临时改装的楯车,将大堆的沙袋装好土,堆砌在道路口,形成两条高达一米二,长十二到十六米的墙。 施工的时候,城头上会有人骚扰,不过王三则命令去攻打其他方向,给东南方向的施工换来条件。 弄完土墙,在土墙之间架设拒马。 这样一来,自己东南方向和坡头也就稳如泰山了。 敌人哪怕有骑兵,也很难直接冲过来,这些土墙就是用来阻止骑兵冲破的,有一堵墙骑兵速度被阻塞,就没有办法跑起来,只要跑不起来,骑兵就是大号的靶子。 王文昌握紧了拳头,看着下边王三轻轻松松弄出来的阻碍,登时怒不可遏:“要不是那群白痴!将丁余带走了!也不可能一下就被击溃!” 王文昌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反正肯定不是他的问题,虽然他是主攻之人,但实在是身后的队友坑死了。 谁不知道军户穷?守备虽然可以强令军户来守,但他也不敢逼军户太甚,不然他都可以想到自己的脑袋,第二天就被手下摘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因为他的纵容,导致了军队调度跟不上,王三的两包炸药一丢,直接把他崩上天。 也幸亏王文昌当时准备回去调自己的预备队,这才逃过一劫,不然他肯定也跟着一起上天。 总之,王三的两包炸药,在城头往下看,能清晰看出来,之前挖的各种攻势,被直接掀翻了,王三的手下,清理出了一百多号人。 尸体虽然只有十几个,但重伤的不下二三十,以现在的医疗条件,只怕能活下来两三个,都是天幸之。 剩下的都是轻伤,被碎石或者铁砂打中,区区头破血流,但他们还是被拉到左后方的临时战地医院里留驻。 “三爷,这些人咱们都要救吗?” 王三正在视察瓮城的挖掘情况,有人不满的走来。 仔细一看,能发现是之前马元利招揽的流民军,挂了百户衔,叫做吴三咥。 跟吴三桂没关系,他是庆王府的逃军。 大体是正德年间,真化王造反,当时的庆王被迫给称帝的真化王跪拜行礼,然后被明武宗平叛之后,庆王被诏削两个卫。 吴三咥他祖宗就是那个时候被转为庆阳府军户的。 后来因为一堆事情,这些哪怕不是庆王府卫队的军户,已然是给庆王府干活,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削卫就是个小惩大诫,之后庆王世系在明世宗的时候,花钱陆陆续续就给加回来了。 直到他这一代,因为他爹被诱骗去了一个百户的赌场,输光了家产,家里的地要被抢的时候,他母亲被打伤,他一怒之下杀了那个百户。 宗族担心被他牵连,给了他一笔钱,让他逃亡。 然后做成了他跟那个百户争风吃醋,激斗而杀的假象。 也就是说,吴三咥家族势力在庆阳府有,而且还不小。 这也养成了他性格强势,手段狠辣,并且还多少有点瞧不起更底层的人。 他根本不是想要逃亡,而是因为宗族里的要求。 所以他来找王三,一脸不满的说:“现在草药太难得了!这些人阻碍我们,我们不能给他们草药!不然回头他们来杀我们怎么办?要知道,我们的头颅,可是他们的赏钱啊!” 王三听完了,接着看向他:“投降不杀,是我说过的政策吧?大同军的人头积功占整体功勋评级的比重只有两成,也是我的命令吧。我要的是拿下战略地,拿下战役点,而不是白白救人的,明白吗?” “可是……他们有什么用?”吴三咥还是有点不满。 “他们是本地军户。”王三扫了他一眼道,“轻伤的马上就能离开。给他们食物和回家费之前,我的人会给他们说清楚我们的政策。 他们之中,有土地的终究是少数,我不杀俘虏,那么城内不管怎么说我残暴,谣言也就不攻自破。 想要本地快速安宁下来,这些人在未来几个月内,都是我们政策的标杆,能极大降低四周人对我们的反感。 我放他们一马,不过百十个人,能给我节省下几千乃至几万人的伤亡,这就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至于你,思想上要转变过来。你也混过一段时间流民,不是军户。 治疗他们是我的意思,不论敌我,现在是各为其主,如果他们用诡诈手段欺骗我们的人而残害,那么我会用他们的九族性命来偿还。 如果没有,那么就是各凭本事求活。 谁都难。我不妄杀,但不代表我不杀人,弄明白这一点,你的方向很危险。 你今天能丢弃伤兵俘虏,明天就能丢弃受伤的自己人。” “这不一样啊!” “怎么不一样?”王三盯着他,死死盯着他,“知道我麾下的士兵多是哪里来的吗?” “这……” 吴三咥一下寒毛倒竖,他感受到了四周冷彻的目光。 差点忘了,王三的军队是依靠各地逃军组成的。 王三的核心,始终是这些逃军。 而现在,明军系统的降兵、俘虏,都是他们潜在的队友。 王三救俘虏伤兵,也是在跟这些逃军保证,你看明军的俘虏我都能救,更不要说你们了。 吴三咥始终是一个明军卫所体系内的食利者群体,他有宗族,有人可以保证安全去跟上级博弈,而其他士兵呢? 这些人家中真正有家族包庇的,始终有限。 所以,吴三咥来找王三要求停止治疗,看起来好像是为了节省药材消耗,实际上他是为了自己的安全在考虑。 这些人不救,药材就可以留下更多,有这么多药材,那么他们的生存安全就可以得到保障。 尤其是他自己的安全,大同军这边的规矩很多,尤其是对干事主力的要求。 吴三咥作为百户,兵不算他的,但他还得带头冲锋,这叫什么事情? 王三深吸一口气,接着说:“好了,没有必要想那么多。在其位,谋其政,有什么认为有问题的,可以每天做个汇总,写在条陈上发给我了。 我收上来就会看你们提出来的意见。 就比如这东南方向的阻碍,就是你们提的建议。 大家都是刚刚上战场,我允许你犯错,你也得允许其他人犯错,但有些原则上的错误,是坚决不能犯的。 本地那些军户中,完成包扎,没有多少问题的,我会让人集中,然后上完课之后就甄别,愿意走的送走,不愿意走的入新兵营训练,等拿下合阳,咱们的所有兵,都得从新兵营内补充了。” 王三说到这里,又看向了合阳县城。 这一次进攻,他发现了自己麾下不少问题,尤其是对士兵的偏见感,还有对俘虏的不屑。 吴三咥是刚刚来的,也多少能察觉王三麾下的风气,王三自己也能察觉,但一开始他不以为然,而现在吴三咥的出现,已经让他不得不考虑应对措施了。 征兵工作要从各个军队手中剥离开,提前开始新兵营规划,管你是什么来历,征召、投降、俘虏,都得从新兵营里出来,才能分到各个军队去。 也这样将各个军头的势力崛起速度摁住。 总之,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第99章 党守素与魏天命(上) 咚咚咚—— 又是鼓声。 合阳县的灵泉村,党守素拉了拉自己的裤脚,然后远远看到一队骑兵快速掠过。 手中的棍棒杵着,死死盯着可能进村的人。 自打大同军打进来之后,数日时间,整个东面鸡犬不宁,到处都是被他们击破的庄子。 很多亲戚逃回来,都说大同军残暴。 但党守素听得他们的交谈,只觉得好笑。 这些亲戚没几个是善茬,各个都是私盐贩子,手中几条人命,脚下三十几亩好地,转头大同军打进来之后,立刻将他们的土地全部签发给佃户,并打了白条借走了他们的钱粮和盐。 说是等拿下了县城,按照利息给,然后将他们送出来投奔亲戚。 倘若是真的贼军,还能送他们出来? 脑袋都不知道在哪里打滚了。 不过,虽然他家没有地,也没钱,但也不希望自己被兵祸闹腾。 而且他也读了十几年书,也算是一个童生,但家族毕竟是贩卖私盐的,导致了他从小除了读书,还得训练枪棒,算是十里八乡里有名有姓的强悍宗族。 而且他从小也跟着父亲、家族往返过陕北,本来今年家里准备安排一个盐队北上的,结果大同军打过来了。 到处都很混乱,党守素也没办法跟着北上,只能留在村口跟着队伍守着村子。 此时的他也才十八岁。 但每每看到外边掠过的骑兵,他还是露出了向往神情。 马上觅封侯,或许也是不错的选择。 “嗤——” 党守素又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号角,顿时一个激灵:“官军败了?” “哪来的官军?就那些玩意儿叫做官军?”党守素边上的一个小子啐了一口,“比大同贼寇还不如,人大同贼寇至少还懂得打白条,将面子上的活儿做足了,那些玩意儿就是跑出来抢的!腌臜玩意!” 党守素想了一下:“我去看看。” “喂——素。”小子还没喊到人,党守素牵过边上的毛驴,一个翻身就跑向了战场边缘。 他赶到的时候,就看到轻骑兵切开的队列,四五个打着周、赵、秦旗号的主儿,东倒西歪躺了一地,还有不少人跪在地上,丢了武器,抱头不敢乱动。 当然也有负隅顽抗的。 但被跳下马的披甲勇士直接干倒在地上。 党守素都惊了。 这真的是贼寇?攻杀之速,难掩的凶悍! 跟边军家丁有的一拼了吧! 就在这时,党守素突然听到身后有马蹄声,接着三五个人围住了他。 “喂,小子?哪个村的?” 听到熟悉的乡音,党守素转身:“魏皇甫?” “哟呵!你认识我?”姓魏的嘿嘿一笑,昂着头,显得十分自得,“瞧瞧,都跟你们几个说过了,我可是十里八乡都有名的。谁不知道我魏天命的名号!” 党守素脸僵了一下,这个家伙,也是不要命了。 天命这个名字能随便乱取吗? 要不是这个家伙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泼皮,族里交代过,见到魏天命,喊他魏家地名就行。 他是皇甫庄的人,所以党家这边喊他魏皇甫了事。 他也乐意。 毕竟乡土社会,姓+家乡名的称呼,往往都是给大人物避讳的。 魏天命也就欣然接受了。 但党守素也没多少恐惧,只是平静看向了魏皇甫左右跟着的骑兵,再看下边:“你被当俘虏抓了?” “啥啥啥!啥叫我被俘虏了?小爷我是来投义军的!”魏天命赶紧说道,“看你这个模样,不会是灵泉村来的吧?” 党守素没有回答,只是对这些骑兵说:“我没有恶意,只是来看看有没有东西可以捡回去卖钱。” 一边说,他一边握紧了手中的棍棒。 “跟我们走一趟,先不管你是不是本地乡人,调查清楚再说。” 左右的骑兵微微摇头:“窥视战场,有可能是细作,为了我们的安全,也为了你们的安全。如果调查清楚了,我们会给你发路费离开。” 党守素一听,沉默了一下,松开了棍棒,乖乖跟着走。 路上,魏天命好动且活泼道:“小子,你要是想投军,可以直接跟我说,我罩着你。我跟你说大同军很厉害的!就连那个武举人王文昌你知道吧?都被压着打呢!你只要喊我一声哥,到了军队里头肯定没有人敢欺负你。” 党守素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着魏天命问道:“等等,你不是才十四?” 骑兵立刻拉住了缰绳:“十四?” 魏天命脸颊一僵:“别听他胡说我……” “停,大同军有规矩,十六才能招纳。你小子,不管长得多着急,十四不成。” “喂喂喂……我……我没处可去,你们总不能不要我吧?” 魏天命又喊了一声。 这群人相视一眼:“罢了,回去之后送你去学校读书。” “啊?你们还要我读书?”魏天命大惊。 “当然。”这个骑兵的头头点了点头,“咱们这里有规矩,所有孩童都要去读书。我们在澄城县有学校,进了学校,白馍吃到饱,一天一餐肉。 不过这里头规矩也严苛,一个月考试一次,一次淘汰三个人。 考试不成的,就得离开学校。 能坚持三个月的,离开之前,学校会给你安排分流。 有的去当工匠,有的去当商贩,还有的去学养猪、养鸡。 坚持半年的,入军队的时候,一进来就是一个小旗,工资津贴什么的都给足。 要是能坚持满一年,出来就是进县衙的,入伍的话,也是从总旗开始做起。 所以说,你可别瞧不上会读书的,咱们大同军可不全是大老粗呢。” “没错,没错。” 一些骑兵应和着,带着他们来到了正在收拾的战场。 头目去交代了一下情况,剩下的人在让战马歇息。 党守素听完他们的交流,听了一下问道:“听你这么说,那你们难道不知道你们这是在造反吗?” 被问的骑士闻言哈哈大笑:“造反?哈哈哈,我们不叫造反,我们叫革命!看你小子蛮有书卷气的,应该读过书,那么知道汤武革命吧!我们就是革命来的!朱家的统治,残酷,残暴,反人类。给他帮忙的官僚,多数都是吃人血馒头的,那些家伙也应该打倒。 从举旗的那一刻,三爷就一直教导我们知道,我们是为了美好生活而奋斗,是为了天下万万千千人的福祉去的。 我们要的是大同,要的是发展,而不是一成不变的被当柴烧。 此行,虽千万人,吾往矣!” 第100章 党守素与魏天命(下) 党守素看着他,清澈且盎然,并没有闪动和过多图谋。 其实他们之中很多人都不懂,这条路会有多难走,但他们知道有人已经提灯走上路了。 不管最后大家的想法是什么,至少现在路线定下来了,战争已经开始了,早晚所有人都会走上这条路。 党守素没说话,边上的魏天命却哭丧着脸对另一个骑兵问:“喂喂,投军难道一定就得读书吗?不读书不行吗?” “不读书不行,到了军队里头,咱们也有夜校。 三爷说过,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所以咱们每个兵都要读书,咱们大同军和明军的不同就是,咱们大同军的升迁,不是人头积功。是按照事后战役分析来评断的集体功,人头功只是少数,两成,三成的样子。 想要快速升迁,方方面面都要规矩。 很难是很难,但每年,每个旗号下都有升迁指标,虽然是雨露均沾,也有可能是瘸子堆里拔矮子,但至少得方方面面都过硬才行。 读书可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未来。 要知道,咱们大同军虽然用大明的卫所制,但规矩已经调整了。 咱们军户首先就不世袭,其次咱们的兵待遇是历代最好的,哪怕没有打仗,也有能满足生活的粮食,也不强制征兵。 名义上落了大同军的户,都有兵役在身,但你就算要参加,年龄体检甚至你曾经有没有在大同军治下犯过罪都要查的。 咱们大同军要的是战士,不是老兵油子。” “规矩好多啊!”魏天命有点慌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来投军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很难有读书人愿意从军吧?”党守素这个时候开口问道。 “眼高于顶,手无缚鸡之力的,自然不愿意。但那又如何?他们之中,又有几个能在接下来的乱世中活下来呢?”丁原跟着马元利走来说。 听到这个声音,党守素身体一僵,然后侧身干笑道:“丁先生。” “果然是你小子。”丁原看着党守素,微微摇头后对身边的马元利说,“千户,这是党守素,灵泉村的,他们家族以贩卖私盐起家。 曾经来我的私塾读过三年书。后来他们壮大之后,自己请了西席,也就没来我这里读书了。 我后来决定种植药材时,也曾托他们家帮忙贩卖至陕北,算是老熟人。” “原来如此。”马元利点了点头,“既然是熟人,那就好办。下次别擅闯战场,我都有斥候布置,万一不是白天的时候发现你,那你可就惨了。可以了,给他些钱粮,让他回去。” “回去吧,也告诉你们族人,别瞎掺和外边的征战,估计还得打个把月。” 丁原也提醒了他一句。 党守素赶紧行礼。 而此时马元利看了一眼魏天命道:“小子,胆子倒是不小。不过既然你要来投军,那你就该清楚咱们大同军的规矩,如果守不住规矩,可就要认打认罚。 我麾下,多是跟杀才不缺,缺的都是有谋略才学的小子。 你要是真想跟我混,我可以收下你,但你小子得给我去学校,至少坚持仨月。 要是能坚持三月,我就收你做小兵。 坚持半年,就让你当总旗,一出来就当个士官,敢不敢?” “小爷我怎么不敢!”魏天命赶紧认下来。 既然都是读书,那还不如提前搏个好前程呢! “很好,有志气。那么带上家伙事,跟我离开。丁先生,你先去寇家庄,我带这个小子和俘虏去三爷那边,这会儿三爷估计围了合阳。 有这批人在,合阳县内的军户,估摸快就能助咱们将门开了。” 马元利看了一眼身后这堆人笑了笑。 党守素听得不可思议道:“什么?军户都出来了?” “县衙里尽是草包,军户他们都敢带出来,完全就是不怕兵力不足。”丁原叹息一声,“白、周、赵、秦四个举人攒的人,你应该听说过。” “是他们……那就不奇怪了。”党守素一听,脸颊微微抽搐。 这四个在本地读书人圈子里,根本就是四个贪财好色的劣绅,啥事都有他们一脚,贪婪无知且愚蠢,就是他们的代名词。 早些年,为了抢私盐生意,他们没少打来打去,结果最后私盐生意全让东面靠近黄河的乡人、家族给抢走了。 就是因为他们内耗太严重,导致了东面来的私盐商贩不敢交给他们买卖。 总之就是一群仗着家族和传承的白痴,哪怕身居高位了,也还是被人瞧不起。 “他们的儿子都是蠢货,那么明显的诱敌深入都不知道,一路跟着我们跑得累半死,然后就在山下被我们包了饺子。” 马元利不屑一笑。 丁原也点了点头。 灵泉村临近黄河,但有一片山,往东就是黄河,是极佳的水陆枢纽,同时也是一片很好的埋伏地。 所以丁原跟马元利就佯装战败,一路让他们追着跑,跑到了这里差不多人困马乏,然后守株待兔的其他兵马冲出来,直接一勺烩。 根本不费吹灰之地。 而党守素看来,合阳县城完了。 合阳县内的军户一千多户呢! 外边这些人可都是他们的亲族,只要拿着这些人要挟,城内的军户必然倒戈,城门一开,合阳县必然陷落。 看来大同军是真的要成事了。 “小子,跟你朋友告辞去。”马元利到了边上翻身上马,然后跟魏天命喊了一声。 “哦,朋友告辞了!还是那句话,要投军的话,跟我混,保你不受欺负!”魏天命拍着胸口保证着,然后上马跟着大军离开。 还真别说,这小子的骑术不错。 “不想皇甫庄的破落户,倒是有胆识的。”丁原是知道魏天命的。 一个十岁左右丧了父母的家伙,被迫出来打拼,十四岁就有了名头,可见能力。 “不过他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不该在北方吗?”党守素问出了疑惑,魏天命的家乡在澄城县与合阳县北方交界,往北就是黄龙山,往西就是大同军北部的农场,双方只有一条山脉几座山的阻隔。 没道理直接跑到南边来吧。 “或许,是觉得半道投军,才能显得自己金贵吧。”丁原笑呵呵的说,“大同军内部的规矩颇多,招兵规则也严格不少。 迄今为止,我都不曾见到他们摧毁本地乡社,掠夺村人。 反而是将本地的士绅全部带走,或者放逐,然后将土地分给佃户,但会借走本地自耕农手中大部分的钱粮,只能保证你留在村内干活不饿死,但想要跑出去难过。 现在大部分钱粮都在我们村,拿下了县城之后,这些钱粮都会运抵县城,这样一来他们造的杀孽也就能少下来。 行了,咱们走吧,你也尽快归去,省得家人担忧。” 丁原也去骑马,接着拨动缰绳,朝着西南方向带着剩下的兵马,赶去寇庄。 而党守素返回了村头,发现已经有不少人等着他,其中还有他的母亲。 哭哭啼啼上前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党守素不好意思的行礼,然后看向神情严肃的族长他们说:“合阳县四五百军户被俘虏,大同军全胜。 其中,之前的塾师丁先生,已经跟着大同军去了。” 族长族老们一听,一个两个眼睛都直了:“果真?!” “那完了,合阳县肯定被克了!” “是,我是被丁先生担保送出来的。还跟我说,让我们乖乖呆在村里,最多一个月半月,合阳县必下。”党守素如实交代。 现场众人神情一紧,不少人都难看了表情。 尤其是那些来投奔的亲戚,他们的地,拿不回来了! 第101章 攻城之艰(上) 合阳县城下。 王三看着已经埋好的棺材,还有站在城头上不断进行攻击的弓手,不屑一笑:“点火!” 他的身边,一个少年赶紧点燃了竹管里的引线。 伴随着引线点燃,青烟不断从土地的缝隙之中冒出来,这些竹管是一节一节的,所以不用担心氧气不足。 充分燃烧的引线在一公里外彻底消失。 下一秒,空中冒出一团黑蘑菇云,三百斤的火药包接连被点燃炸开,好几口棺材因为剧烈的爆炸和摧残,将本就孱弱的矮小瓮城,炸出了一个个窟窿。 看到窟窿之后,王三毫不犹豫拔出腰刀:“架云梯和冲车,炮兵掩护!” 炮兵千户臧达大吼着开炮。 几口老旧翻新,并且加装了铁箍的将军炮,快速朝着城头射出一斤多重的弹丸,立刻将王文昌防守瓮城的心思压回去,怒吼叫人撤退到主城,开始在城头上的冲车反击。 “通知徐超、徐趟兄弟,带着他们的人,上去将瓮城残土收集起来,堆积在城外,方便之后上瓮城。” 王三转头大吼。 之前马元利收拢的徐超、徐趟兄弟赶忙带着族人和兵员冲到城下,将已经破开的瓮城夯土砸下来,然后就地砸碎拍在城外,形成一个楼梯。 不够的土,还有这几天挖掘的沙袋,一叠一叠的装上去。 但王文昌根本管不了王三在瓮城外围的忙碌。 因为他正在城头上,跟王三的云梯、冲车不断对射。 这几日,王三从后方调集来了不少工匠,砍伐了的树木,或者一些反抗大同军的大家族的大梁,将他们作为本次攻城所需要的木材。 这才弄出了这些颇有旧时代意味的工程器械。 也是看到了这一幕,王三才更清楚,现在的他还是处在古代,炮还没发展到能毁天灭地的时候。 总之,一鼓作气冲到了瓮城内,两翼的城内守军逃到主城,让王三的军队一下少了不少威胁。 如果只是正面对射,王三这边还有将军炮,倒也不怕他们。 总之,炮兵千户臧达在一声声剧烈炮响中,发出了难以言喻的兴奋之感。 王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自己的兵爬上云梯,接着被人从云梯上推下来摔成重伤,或者被垒石滚木砸了一身,最后窝囊的死在城下。 看了一会儿,王三缓缓闭上了眼。 直面真正残酷的攻城战,难怪古今多少将军,宁愿野战,也不愿意攻城。 难怪攻城战每次开始,区区几百人,就能阻挡敌人的万马千军。 为了自己的战略目的,王三不得不下令有人冲在前头强攻,给他吸引敌人的兵力,换来他的战略成功。 也就是说,现在正在如火如荼强攻的士兵,从一开始就是被他在心底选择性牺牲的。 但很快,王三睁开了眼,悸动散了,只有冷酷。 谁都是时代的一粒沙,乱世来了,在这个年平均寿命只有三十的明末,想要活下来,就得用最快速度终结所有的战争。 他顾不了太多人,但他能给出相应的筹码,一个让大家都相对满意的筹码。 既然是交易,那就没必要有太多心理负担,考虑好自己的得失,考虑好所有人的投资。 他们之中大多数只是想混口饭吃,那就给他们吃饱。 但真正有意跟他往上走, 不想被辜负的人,他更不能放弃。 “通知下去,谁撤回来的时候,把伤兵和死亡的士兵带回来的。”王三语气坚定了几分,“一个人,奖一级军衔!封顶给到试百户。 但如果哪个百户没能将死亡的士兵妥善埋葬,或者丢弃伤兵被俘虏的,超过三个,降一级! 咱们大同军,生死相随,不抛弃,不放弃! 一切都要妥善处理!” “是!”众人神情一肃。 王三将明军的首级功比重降低了,大家其实一直不怎么习惯。 毕竟首级功是抢到自己手中,那就是自己的了,不管是折兑官勋,还是银子,都是核算买卖。 但现在,王三要他们带回死伤士兵,还开出了这么高的赏格,由此可见接下来军队的底色,从现在开始就会变化。 或许伤亡的士兵会在某些时候沦为拖累。 但这又是对所有人的一种保障。 放心去强攻,只要没立刻死,你们都还有机会活下来。 当王三的命令下达,十几分钟后,正在扶着云梯的总旗,眼睛立刻红了:“跟老子冲!三爷给咱们兜底!摔下来,没那么容易死!” 总旗咬上刀,翻身就爬上了云梯。 总旗都带头冲了,剩下的有一个算一个,都疯了似的往上爬。 上边滚木、垒石丢下,这个总旗抬起左臂,挡住了滚木,咬着刀身的牙齿都疼得冒血了。 但他还是冲上来了。 一个猛扑,将一个敌人抱着往前顶。 “杀敌啊!” 惨叫从城头传来。 王文昌带着十几个亲卫,看着冲上来的汉子,冷汗都起了几分。 他也才刚考中武举,虽然也打过土匪,但他从来没有跟真正的官军打过仗。 现阶段能在王三军中混总旗的,都是从过军的人,而不是那些农奴一般的普通军户。 所以,大场面他们见过,不慌不乱,知道怎么样才能活下来。 撞开了这些人,总旗取下嘴里的刀,超前一压,将身下的人抹了脖子,双手握刀,任由那人喷涌出来的鲜血喷了一身,无比狰狞,接着咆哮:“还有谁?来呀!” 他突然提步,一刀拨开被他吓到刺来的长枪,然后快速逼近,这个人哪里见过这个架势,吓得都丢掉了手中的长枪。 然后,这个兵勇的肚子就被刀贯穿,接着总旗脚下发力,如猛虎咆哮将这个人往前撞。 城头立刻乱了。 冲车上士兵看到了机会,大喜对着身下不停地吹哨。 士兵们推着耧车彻底贴在城头,然后丢出木板。 木板是特制的勾刀木板,一丢上去,就有力士扛着木槌狠狠砸在勾刀位置,将勾刀嵌近夯土墙内。 这样一来,立刻就有人源源不断的往上冲。 王文昌看到了不断出现的人,立刻意识到不妙:“快!反击!” 然后他捻弓,对着只有五六米之远的那个总旗射出一箭。 要说他这个武举,还是有本事的,这一箭正中总旗的右肩,这么近的距离,哪怕是三层甲斗够呛能防住,他惨叫的摔在地上。 之前被吓破胆的敌人,立刻来了勇气,嗷嗷的就扑上来。 所幸,命悬一线的时候,之前的冲车上,已经有刀盾兵竖起盾牌,荡开这些攻击。 然后总旗的麾下,将他拉着往后撤。 这才勉强保住了他的性命。 但也是这么一下,王文昌带着预备队冲来,一群家丁壮汉不是城头的军户和乡勇能比的,三下五除二,就稳住了城头。 酣畅淋漓的破局,立刻交织僵持,城头成了绞肉机。 直到城下传来一声声怒吼,一些囚徒打扮的人被带上来,开始加入混战。 攻伐持续了一天,直到黄昏,王三这边不再投入新的士兵,城头的人力优势立刻扭转。 死伤太多了,再打下去,就是白白消耗,城上的王文昌,太猛了。 一个人就射伤射死他三十多人。 最终,冲车只有三架,一次性能上来的人始终有限,最终在王三紧握的拳头中,好不容易有所起色的城头,他的兵都被赶下来,云梯被掀翻,冲车因为撤离不及时,被烧掉了一架。 而王文昌松开了弓,双臂在颤抖,自他出道以来,从来没有经受过这样的战争。 他射出了上百箭,敌我不分的射杀,但绝大部分都是准备逃亡的囚徒和民夫,真正射杀城下的士兵只有十几个,剩下的都因为是披甲的,所以只是受伤,没有立刻死的。 现在敌人停下来,但城下还有几千人,他担心王三会连夜攻击,赶紧下了城楼,找到了知县和其他士绅,要求他们再凑人来,否则再来一次,合阳县就完了。 终于,在他的恐吓之中,各家士绅掏了银子和家丁,又给他凑了五百人。 城头终于站满了人。 第102章 攻城之艰(中) 夜晚,篝火。 王三闭着眼烤火思考,攻城很艰难,果然戏文里写的,那都是文人的想象。 看来自己,还得有办法。 城内的人中,必须有我的朋友,得有很多很多的朋友! 帐外显得格外的宁静。 突然,有脚步声传来,他睁开眼看到是王渠,还有徐超,徐趟两兄弟,终于露出了笑容:“弄好了?” “回三爷,已经弄好了。” 徐超徐趟两人齐齐行礼。 之前王三交代他们去弄坡道接到瓮城上,如今已经弄好了。 “好。”王三点了点头,“都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三爷不发兵攻打?”边上的吴三咥闻言一惊。 王三微微摇头:“城头只怕已经准备好了人马,王文昌很笃定我们会进攻。所以我们也不进攻,等天亮了,将之前抓回来的俘虏放进去,让他们从城头进去。” “这……”吴三咥他们面面相觑。 “这些人不好处理,我们不杀他们,但也懒得留他们过来消耗粮食,让他们进去,帮我们当传声筒。” 王三想了一下说:“城池没那么攻破,我还在等一条更重要的消息。” 王渠一听,恍然道:“三曾叔公是在等马氏兄弟?” “对,城内的士绅带走了最大的一批丁余,好几百人。这批人我也会放进去,他王文昌现在全靠城内的士绅供给粮食和银两凑人来征伐。 真多人被我放进去,他王文昌要怎处理? 杀?还是不杀?”王三冷笑一声,“还是想要甄别?这里头又有多少可能是咱们收买的细作?” “可是,这些军户,只怕不会跟咱们一条心吧!”吴三咥还是觉得王三想得太简单了。 “没错,他们不见得跟我们一条心,但我有办法再把他们逼出来。” 王三指了指东面:“那边还有很多庄子,有没有入城的秀才、童生,也有入了城的举人家属。这批人放回去之前我会命人对他们说,城内举人、官吏,都是明廷走狗,奸诈恶徒,是要被打倒清算的。 如果他们选择开门,我能留他们一命。 如果不选择开门,那进城之后,举人及官吏家庭,杀无赦。 抢来的钱粮,全部分给城内百姓。 不管城内信不信,先把里头的层级区分好。 等再打两天,我们抓到的人,全给放回去。 只要坐实我们不乱杀无辜,只诛恶首,城内富户们就不可能再把自己的家丁留在城头,而是留在自己的左右以防万一。 王文昌到时候能倚仗的是谁?” 吴三咥终于露出了惊恐神情。 没错,照着王三这套手段来安排,不用几天,城内必然产生对立。 到时候王三只需要再不断去跟俘虏们宣布,进城之后,店铺分,土地也分,只要跟着大同军干,就能赚到钱。 那么接下来王文昌想要遏制流言传播,最快的方法就是将被王三放回去的俘虏,全部诛杀。 一旦杀了,消息走漏,城内矛盾主体就不是城外的王三要进城破坏了,而是统治阶级与市民阶级之间的对垒。 须知城池内外的生活群体,并不是跟城外的一样。 哪怕北方的商品经济发展再慢,城内早就积累了一群市民阶级。 而这些市民阶级之中,大概有一半左右的有产者,要么房产,要么店铺,他们就是小资产阶级。 小资的劣根性是什么? 不就是奴性、贪婪、投机吗? 只要能保证他们的安全,并且宣布跟他们合作,这群小资一定会帮王三做到他想要做的事情。 当城市内的统治阶级被一股更强的外部势力,逼上梁山的那一刻,一些小资会因为投机选择他们。 但只要外部势力够强,小资就会选择投奔外部势力成为买办,通过这种方法得道升天。 “打仗不是傻愣愣的冲,咱们和那些军阀不一样。”王三看吴三咥惊愕的目光,收回视线,看着火焰,语气平静道,“咱们从一开始,就是奔着推倒重来。推倒的也不只是大明朝,而是给大明朝代言的利益集团。 他们必须死,否则我们就永远不可能翻身。 就跟你一样,庆王府的一点颜面,你明明是真当防卫,却要因此逃亡来换取家人和宗族的苟活。 你可以瞧不上咱们这些泥腿子。但你也要记住一点,能活到现在的,历朝历代谁家祖上没阔过?没阔过的,早他娘的绝嗣了。 所以,谁也不比谁高贵。” 吴三咥吞咽了一下口水,不敢对王三反驳。 其他人也都思索。 好像,确实如此。 “行了,既然已经忙完了,好好休息,我安排了人守夜,城内的王文昌估计不敢有异动,毕竟攻防他还可以,真要论野战,咱们还更胜他们一筹。” 王三扒拉了一下火堆,看了一下灰烬,估计半个小时后就熄灭了,也就懒得覆盖了。 半个小时,启明星都掠过了。 众人行礼之后离开。 王三也回去休息。 而城头,王文昌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瓮城上的影影绰绰。 他们忙完就下去了,但王文昌还是担心对方会从瓮城直接跑来。 虽然瓮城距离城头还有一段高度,但上下不会超过两米,一个壮汉借力蹬个两三下,也就能翻进来。 所以王文昌担心对方会借着瓮城来攻打他们。 不过,等到后半夜,他都猩红了双眼在打盹,实在没人了,也就睡了过去。 直到被人摇醒,他大惊道:“打来了?” “老爷,不是打来了,而是之前被俘虏的军户,被放回来了!” “啊?”王文昌脑袋再混沌,一听到俘虏被放回来,整个人脑袋一僵,立刻站起来吼道:“陷阱!这是陷阱!不能接人——走!” 王文昌冲出来,清晨还没太阳。 好死不死有点雾气,王文昌冷汗都下来了,赶紧跑到城头:“不准放他们上来……不准放——给我……” 王文昌还没喊完,城头的军户们已经抱头哭成一团了。 显然,有不少人还在为劫后余生而庆幸。 “喂——城上的都听好了。咱们大同军有政策,负隅顽抗的都是那些举人、官吏。他们才是咱们大同军要打倒的对象。 进城之后,你们尽管放心,我们只宰这群不愿意投降还带着你们一起死的人。 城头的士兵也不用担心,哪怕是家丁,只要面对我们的时候象征性的挥两下刀枪,然后就投降的,我们一律给优待。 受伤的给医治,死亡的给安葬,不愿意留下来的,我们会给归家费和回家的口粮。 咱们大同军不欺负穷人,咱们要把那些狗大户全部宰了,狗大户的钱粮房子,全部分给穷苦百姓居住! 回去之后,好好跟自家人说,讲明白我们的政策,别到时候因为听差了,而被杀了。 行了,今天上午我们不打算攻城,你们好好休息。 散了散了。” 城下的几百人喊了半天,城内的王文昌冷汗都下来了。 攻心计! 恶毒啊!!! 第103章 攻城之艰(下) 城头发生的事情,根本瞒不住城内的大户。 他们第一时间要求王文昌出去将敌人击败。 不然再拖几轮,城内的军户,只怕会疯掉。 而且,王三虽说上午不攻城,但没说上午不宣传。 几百人轮流在各个城下吼一段时间,接着下午开始,王三开始往城内用投石机抛射装满石头哥纸条的筐。 筐甩进去之后,立刻就有人捡到完整的政策。 有给文人看的:“大同军政策,承认明朝秀才功名,也止于秀才功名。大同军有完整的升迁体系,凡是年满十八岁的秀才,都能参加官吏考试,考试合格的,就能选为吏员。 大同军官吏一体升迁。 吏员不再世袭,通过考功升迁任免。” 有给城内市民看的:“大同军鼓励手工、鼓励商业,禁止牙行,废黜垄断……有房的分钱,无房的分房,分铺子。” “看什么!都在看什么!给我放下!放下!” 城内的衙役班头带着皂吏,带着水火棍到处打人,抢下这些纸条:“都给我交出来,谁敢私藏,谁就是同贼!同贼杀无赦!只要发现被抓出来,一个脑袋就能问县里兑十两白银!” 老爷们怕了。 开始挑拨城内的人互相敌视,相互对立。 有人恐惧丢了躲起来。 有人贪婪伺机报复仇人。 更有人栽赃陷害,无所不用其极。 短短两天,城内噤声。 而王三也缓和了两天攻打,毕竟上次一辆冲车被烧了,得重新制备一批。 当然他想要等的消息还是来了。 吴三咥看着马元利的骑兵出现,接着后方裹挟了几百人,登时明白发生了什么。 “三爷,幸不辱命!”马元利跳下马,兴奋的跟王三行礼道,“咱身后这批人,全是城内带出来军户俘虏。” “政策宣传了吗?” “路上反反复复说了两天。” “好,让人给他们发条子,并且额外给他们一些文书,告诉他们进城之后,投给周、秦、赵三家老爷。” 王三说完,吴三咥好奇问道:“三爷,文书里有什么?” 王三微微摇头道:“没什么,就是说这三家愿意投效我很开心。 他们的儿子已经出来,我会按照之前的约定,将他们在城外的浮财留一半给他们,超出政策的土地我会按照现在的市价,赎买再分给百姓。 让他们多多努力,这一次我放进去的人,已经证实了我大同军不杀俘虏。 所以让他们再假意凑人,先把城内的军户都弄出来,这样城内只剩下一群没有打过仗的人,我进城之后,会把其他家的铺子,再给他们三成作为报答。 让他们按照约定执行。” “这么明显,谁能信?”吴三咥不可置信。 “对,就是要明显。”王三呵呵一笑,“但当所有人都把这玩意儿当笑话的时候,我如果趁着这一次突破城头并且几乎要打进去了呢? 你会当笑话?还是当救命稻草?” 吴三咥一惊:“可是咱们能打进去吗?不就是因为打不进去才这么……” “我做这么多,从始至终都是在瓦解城内的万众一心。”王三说到这里,扫了他一眼,“如果我们滥杀无辜,城内就会认为我们进去之后,他们难逃一死。 既然都是死,还不如搏一搏,咱们打了这么多天,同州和西安府不可能一直没有动静。 到时候他们如果出兵救援,城内还有活下来的希望。 因此,从始至终,我都不是在劝降,而是在分化。 每个人的诉求都不一样,每个人的利益都不一样,你要是强攻,要是屠城,城内一定会跟你死磕到底。 我们耗不起这么多人命,那么我们就瓦解他们。 当我们再一次打上城头,城内一定会增兵。 但问题是,兵从哪里来?家丁有限,民夫不愿,军户无仇,到头来他们只能拿银子砸。 但多少银子够他们卖命? 我们进城,这些人分不到银子,也能分到铺子,房子。 试问几两银子够他们卖命?” 王三再说:“多说无益,心有疑虑也正常,那就看我操作。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所有的杀招很快丢出去了。 又两天,王三从后方又调来了几千人,将整个合阳县彻底盈满。 城头上,王文昌冷汗都下来了。 总攻要开始了。 而城内,却乱了。 如王三所想,虽然所有人都觉得周、秦、赵三个举人拿到的书信是个笑话。 但伴随着王三将几千人顶到城下,并且展开了三面强攻的架势都有点慌了。 因为王三将东南方向的城墙的通道全部用矮墙和拒马封上。 这样一来,合阳县就成了一座只能三面通行的城,王三不仅没有围三缺一,另外三面都排了一群人,列好了阵势。 大有一声令下,破城之后,鸡犬不留的架势。 城头上的人,也不是傻子。 发现大同军是认真的之后,已经有底了。 开始有人闹肚子要下城,又有人连夜带着人躲回家中。 王文昌银子已经砸了。 却没有多少人选择跟他干,大户们也察觉了危险,有意无意要王文昌将家丁还回来。 要不是王文昌说家丁要回去的话,那他就自己带着人突围离开,反正他是武举人,很能打不怕被包围。 但剩下的人…… 于是,家丁只被抽走了四成,剩下的全给他了。 然后烟花冲霄,伴随着光亮爆发,三个方向同时鼓声雷动,总攻开始了。 “都给我守住!不准退!谁退杀了谁!督战队!” 王文昌带着家丁怒吼。 可是城头上的军户面面相觑:“我们在这里打,这些家丁凭什么不上来?” “就是啊!咱们甩两枪,然后找机会跑了吧。反正大同军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他们要是在咱们这里食言了,未来想要攻城略地,肯定不会顺利。” “对对对!我也觉得那个叫做三爷的大同军千户说的对,这是大同军出道来的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攻防战,要是丢了信用,往后他们肯定废了。再说了,他带咱们看了大同军的甲和炮,咱们都没有,怎么可能是对手?” 一时间,城头议论纷纷,王文昌这边却不知道。 因为他驻守的西边,已经被王三的冲车搭在城墙。 吸取上次被火烧的教训,王三筹措了一批棉被,沾满水之后,让人带着。 只要火油盖上来,立刻用湿棉被裹着自己闯进去,或者扑灭。 西城跟上次他强攻了一个小时比起来,只用了十五分钟,已经突进去了。 吴三咥都看呆了。 “这……” “兵无战意,人无勇心,将军无措,如何能成?” 王三举着望远镜看完,随手将单筒望远镜递给吴三咥,这玩意儿是马元利带来的,在白家庄里搜到的东南商贾卖的玩意儿。 吴三咥赶紧拿起来一看,更是惊愕。 城头上,这些军户真的就象征晃了两下,然后跳到了边上的瓮城城头。 城头有王三的人,正在招呼他们从城上下来。 不想被督战队砍死的军户,还真跳了,然后开开心心走下徐超、徐趟弄的土坡。 有几个见到了之前他们宣传的人,还会打招呼,笑容灿烂。 “他们真信了?” “怎么会不信呢?马元利对待你们如何?”王三反问。 吴三咥了然了。 难怪马元利会被王三信任。 感情就在这里啊! 王文昌亲眼看着他守着的城被攻破,脑袋嗡嗡响。 “哪里有问题?到底哪里有问题!” “老爷,冲出去啊!” 家丁带着他往外冲,但抬眼一看,大同军已经攻进来了。 王僧带着一支精锐百户,横冲直撞朝着县衙奔去。 王三交代过,入城夺县衙,必须控制所有档案和卷宗。 沿途只要还对他们表露杀意的,那是毫不犹豫斩杀,结果看到了冲来的王文昌他们,王僧脸色一顿:“周念你带剩下的人过去控制县衙,罗三儿带着你的小旗跟我走。遇到大鱼了!” 第104章 破合阳县(上) “城——破——啦!!!” 到处都是嚷嚷的人,到处都是惊惶的人,以及开始弃家逃亡的大户们。 大同军打进来了。 但并没有想象的多,这就给大户们找到了逃亡时间。 不过当他们夺路冲出城的时候傻眼了。 很多外围掠阵的人蠢蠢欲动,但王三并没有让他们进去的可能。 叫来这些人,只是过来壮大声势的,真要放进去,不用想他的王三的政策,立刻就会报废。 因此,这些人一到城门口,立刻就被堵了回来,他们只能祈祷不被发现,然后灰溜溜原路返回。 当然,他们逃亡的时候,很快看到了有人大同军的人冲过来:“快……快跑!贼军杀来了!” 有人惊惶失措,现场更加混乱。 这个时候王文昌已经清醒过来,看到了到处乱跑,甚至踩踏的人,哪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怒吼道:“我是王文昌,立刻集合!集合!别乱跑!跟我一起冲出去!” 他的亲卫看到了王文昌反应过来,也赶紧配合咆哮。 终于,骚动被止住,王文昌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开始让人将老人女人孩子包围在中间,青壮全部带上武器站在外边。 “文昌贤侄,世叔的身家性命就交给你了!” “是啊!文昌贤侄!” 一些举人老爷缓过神来,开始将自己的手下全部交给王文昌指挥。 王文昌没说什么,只是按古往今来的办法来处理。 结果还没整理好队列,大同军来了。 王僧带着人直接冲来:“明贼还不束手就擒?我大同军不杀俘虏,但若是尔等负隅顽抗,必杀无赦!” 一边跑,一边喊,果然开始有人慌了。 “给我挡住他们!才区区十几人,根本不是我们一合之敌!弓箭手给我射死他们!” 王文昌大吼着的命人拉弓。 但显然他高估了自己的人。 弓是拉了,箭是射了,可人是慌的,看王僧他们这些甲兵身上很快被插满了箭,但还是没有任何的恐惧和退缩,反而一往无前,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群人身上是货真价实的布面甲! 并且没有任何缩水的! 一时间,人心惶惶。 王文昌眼睛都直了! 又是这种甲! “你们这些贼军,究竟从什么地方弄来的甲!!!” “你猜啊!” 王僧已经举着盾撞开了最前头的枪兵,然后贴近了王文昌不到五步,几乎就是贴脸大叫:“给我开!” 轰! 剧烈的金铁交鸣声传来,挡在王文昌最前头的一个家丁直接被王僧撞开,然后王僧继续顶着盾牌。 王文昌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用自己的身体跟盾牌硬抗。 双方撞在一起,但王文昌这边太过拥挤,还没盾牌卸力,右肩披膊磕在盾牌上,身体立刻倾斜,好在他咬着牙用出左手再撑,虽然很疼,但至少稳住了身形。 他还好,但其他人也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其他刀牌手一冲,之前那些青壮多数没有列好队列,突然就被这么一下,当场就崩溃了。 “回来!回来啊!” 其他亲兵咆哮,王文昌也感到不妙,刚想说话,身后又传来凄厉的喊声:“贤侄,撑住!我们这就去搬救兵!” “没错!贤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今日大恩,来日再报!” 举人老爷们嗷嗷的就跑。 有一些是悄无声息的往外冲。 但他们一跑,出事了。 空间都被暴露出来了。 王文昌眼角余光又看到了其他大同军步卒冲来,冷汗欻欻就下来。 “分心?找死啊!”王僧看他分心,侧身将盾牌微微侧开,王文昌因为没有着力点,立刻前倾,然后王僧的刀背就冲着他的喉咙狠狠砸来。 “呃——”王文昌一口气没上来,瞬间被刀背砸在地上,晕了过去。 “王文昌死了!跟我杀!”王僧大吼着,将本就降到冰点的士气砸碎! 然后他就看到了什么叫做丢盔卸甲,望风而降。 除了几个忠心耿耿的家丁还在想抢夺王文昌的“尸体”,剩下的都散了。 一地! 很快,城内战场被肃清。 之前那些跳到瓮城的人就成了这一次的带路之人,王三让他们去各个巷子,挨家挨户的配合王三的宣传队去声明安心,顺道弹压地痞恶霸。 管你有没有搞事,先抓先杀,反正早晚清算。 一个时辰之后,半座城都为之一肃。 王三骑着战马来到了城内,正在前往县衙,半道看到了王僧,手里拉着一根绳子,绑着一个人。 “三叔,抓到了大鱼!瞧,王文昌!” 王僧兴奋的说。 王三只是看了一眼王文昌,前几天还意气风发,现在盔甲没了,头发乱遭,脸上全是尘土,狼狈不堪。 随后,王三点了点头,收回视线道:“给你计功。不过交代你的事情办的怎么样?” “放心三叔,县衙里压根没多少人,库房全部锁好了,卷宗都没有丢。” 王僧拍着胸脯保证,他的麾下,他还是相信他们能力的。 “那些官吏呢?” “这……知县上吊了。”王僧有点紧张的说,他也是才接到的消息。 其他人冲到衙门,就看到了知县将自己吊死在了衙门的大梁上。 显然他是知道被破了城,死远比活,更能保证他的家族安全。 所以,城破的时候,知县就死了。 “不过,虽然知县自杀,其他几个县丞、主簿则是被抓了起来。”王僧悄悄看着王三的脸色,发现他没有生气,终于算是松了一口气。 王三自然比多数人都清楚,知县是外省官,县丞与主簿才多数是本地官员,所以知县会选择死,县丞与主簿一般不会这么做。 因为他们担心他们没了,本地家人会没有人庇护。 地头蛇有地头蛇的玩法,他们也相信只要有点图谋天下想法的人,就一定会多少宽待他们一些,因为很多资源,得靠他们去整合。 王三静了一会儿说:“那就命人将知县埋葬。不过,他这些年犯下的案子,查一查,我可不信一个能流民都不赈济的知县,能是个好官。看看他收了多少贿赂。” “是。”王僧送了一口气,还好王三没有追咎他的节外生枝,“对了三叔,这个人……” 王三看了一眼低着头的王文昌,想了一下问道:“武举人对吧?” “是!某乃是大明武举人!”王文昌抬起头,冷冷盯着他。 “那成,既然是举人,也是食利阶级,吊死吧。” 第105章 破合阳县(下) 王三的话让王文昌都懵了:“武举人不是举人啊!还有,难道你不招降吗?” “一样的。”王三微微摇头,“再说了,招降一事我已经交代过,入城之前要么投降,要么顽抗。 只要顽抗,杀无赦。 这就是规矩。 反正我只杀食利阶层,你们若是听话,我还能考虑承认你们的秀才功名,举人功名重新考,至于你们的家产,充公赎罪。 很可惜,你们不把我的话当回事,那么就按照大同军的办法处置。 最后去通知他们一次,今天内投降,我就承认他们的秀才功名,否则杀无赦! 妄图逃跑被捕的,一律当做罪人,立斩不饶!” “是!”王僧应了一声。 王文昌卡壳了,接着就被边上的人拉走,然后绳索一套,直接在街上解决问题。 王文昌一死,跟着的军户们一个两个都骇然了几分。 但也明白过来,王三是真的很讨厌举人这个层级的存在,因为他们才是大明基层的实际统治者。 自有科举以来,都是穷秀才,从没有穷举人,就是因为举人是已经进入官宦阶层的存在! 所以,举人必须清算。 要么选择投奔,要么死,王三也不会太客气。 随着大同军进城,周、秦、赵三家的府邸,已经派人跑来,给王三投书,说他们愿意按照书信投降。 同时他们还一起出兵,将白家上下给抓了。 这会儿白家已经被关在一起了,就等着王三的发落。 “他们做得很好,赎买政策按照规矩来办,他们的功名,承认为秀才。好好配合我大同军的工作,我大同军不会亏待他们的。” 王三摆了摆手,让人下去。 然后他又来到了县衙,开始翻看本地的卷宗和县志。 主簿、书吏很快都被带来,王三开始问他们问题,然后厘清了大概情况之后,王三就让人将几个死硬分子拉下去砍了,一言不发当哑巴,真当他好脾气? 死了几个人,剩下这些也就恭敬了起来。 王三只是让他们去将家产清点,然后去配合整顿户册,准备给合阳四周来一场清扫。 一连忙了一天,王三开始贴安民告示,开始命人去抓捕牙行以及一些地痞,还有请来本地的工匠、商人,分别来开会。 上午,工匠们到位。 王三说道:“请诸位来,也是按照咱们大同军的政策,先给你们登录一下你们的特长,方便以后得调拨。 当然,你们可以放心,咱们大同军对于工匠历来采用合资方式。 你们缺铺子的,我拿铺子注资给你们,你们缺人力的,我会帮你们招工,但同样的你们也得跟我大同军一起忙活。 同时,我们这里会有从各地搜罗的匠人,这些匠人们掌握的技术,我们会优先分给注资的铺子。 公私合营晓得吧? 我不干涉你们的经营,并且会优先给你们订单,但你们得配合大同军的政策,招募工人,做大做强。 往后牙行什么的,都会被整治。” 王三让人将银子搬出来,然后给他们每人一些:“这些是购买你们作坊的股份,只要你们不乱搞,按照政策来执行,我能保证你们家家不愁吃穿。 同时等我在外边弄好了农场,农场会需要一些铁匠,我会优先从各个作坊中的好手里选拔。 泥瓦、木匠、铁匠什么的。 你们家中不少几个儿子的,手艺好可以出师带徒弟的,多多益善。” 工匠们被要求收了银子,但多少还是有点疑惑。 毕竟一见面就送银子的,可真没有多少好事。 不过银子不要白不要,他们也都是靠手艺吃饭的,不管换到哪股势力,活着最重要,配合就是了。 送走了工匠,下午王三见了城内的商户。 大户都被抓去整顿,能留下来的都是小门小户,甚至还有摊贩。 “诸位,应该也听说了,我大同军处理了不少牙行和大商贾。” 王三顿了一下说:“但放心,我处理他们,是因为他们在负隅顽抗上,出钱又出力,背后牵扯的很多都是本地的士绅,举人。所以他们被被清理。 至于诸位,我大同军鼓励商业,但也不会逆着时代来。 有几样东西你们不能碰。 第一,盐。 第二,铁。 第三,粮。 剩下的允许你们进行买卖,没有本钱的也不用担心,我会成立钱庄,大同钱庄会审核你们的资质,并且提供借贷。 最高年利率为百分之三十六。 而超过年利率的百分之三十六,统统定性为高利贷。 高利贷我们发现,就是抄没全部家产,并且举报放高利贷的人,允许不用归还本息。 最后,就是公私合营与个体经营的上税差别。 公私合营因为需要分红给大同军,所以会有税收优惠,个体经营则没有。 至于起征点是多少,怎么征收,之后我会给你们发细则。 总之,明朝留下的那些烂摊子,我会系统性的整理一遍。 现在人口太多了,土地养不活太多人,与其让人都去当流民,不如让工商业运转起来,成为吸纳人口的新增长点。 最后就是通知你们一点。大同军允许将会废止民户内部的细分,商人也能参与考试。 但不能有犯罪记录。 只要三代内有人犯法,就将被剥夺考试资格。 偷漏赋税,将会在大同军内,被定性为犯罪。 只要到了起征点,不纳税,都是违法。 明白?” 商人们一惊,接着应下来了。 “好,先跟你们说这么多,剩下等我处理完合阳县内外反动余孽后,再来发给你们。最开明年开春就会发下来。 现在的话,仍然按照明朝的规矩办,先把市场给我稳定下来,别趁机囤积居奇,因为大同军草创,没有办法直接踹开大明律,所以绝大部分执行条款,都按大明律来。 明初囤积居奇的下场,那是举家一起掉脑袋,别撞枪口来。” “是是是——”这些商人赶紧应下,然后被带离。 王三结束了会见,然后看这手中的黄历。 天启七年,十月初一。 天更冷了。 看来今年内想要攻克韩城很难。 “三爷,二爷来信了。说他攻克了宜君县,问咱们要不要接管宜君县。” “啊?”王三愣住,“他不是在打蒲城吗?” 第106章 抵达宜君 时间回到王三出发攻打合阳的那一天。 王二攻打蒲城失利,蒲城可是砖包土,那么厚一堵墙杵着,就是老天爷来了也是难以攻破。 于是,王二带着人攻入南方的孝通镇,掠夺了一批粮草之后,那些流民帅开始坐不住了。 他们是跟着王二来发财的,不是来死磕卖命的。 于是开始有流民帅不听命令,流窜出去劫掠。 接着西安府官军,果然如蔡举人想的那样,蒲城一被攻打,立刻就有了反应。 西安府北部的巡检司,立刻出兵,在孝通镇双方交手,然后大部分流民帅因为打不过巡检兵,四散逃亡。 王二也发现了问题,意识到如果再留在蒲城,下场一定很惨烈。 于是转进。 从孝通绕过去,先去偷袭隔壁的富平,将西安府的巡检兵马拉回去之后,他就抓紧时间北上,先过铜官县,见铜官难打,于是继续往北,突袭宜君。 宜君县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在被王二攻克了。 宜君素有长安北钥之称,这里的地理位置一点不比白水县差。 而且人口也多。 当初嘉靖年关中大地震之后,有相当一批白水县人逃亡至此。 也就是说,这里算是半个白水县同乡。 这也就是为什么宜君县能轻松被王二攻克的重要原因之一。 宜君人口在隆庆年登记为四万四千多,可见人口之丰。 不过拿下宜君之后,王二就犯难了。 他并没有按照王三的意思去攻打蒲城,而是转道攻打宜君,也不知道王三会不会对他完成与否感到不满。 所以等到宜君这边安定下来,他转头派人去尝试攻打铜官,也就是今天的铜川市王益区。 结果打了几天没有结果,就派人去找王三说一下宜君的情况。 他必须集中兵力南下,不然铜官县拿不下来,未来战争战争难度也会陡然提升。 然后左等右等,直到入冬,天空降下了第一场雪之后,王三终于来了。 他进了宜君县,城内勉强能看,虽然也有欺行霸市,但弓二他们带着精锐甲兵,对着一些人搞事的家伙往死里揍。 并且为了防止本地的地痞流氓搞事,这些家伙第一时间就被抓紧了军营之中充了军。 王二他们还是很擅长处理本地的黑恶的。 充军之后,就是对本地士绅的整顿,一些腿脚麻利的已经跑到了关中,一些则是选择留下来。 王二也聘请他们成为幕僚。 然后他只管军队。 剩下的交给他们去处理。 “呀!三爷!” 弓二带着人出来巡街,结果就看到了展开旗帜靠近的骑兵队伍,不由得惊讶。 此时的王三,和之前那个瘦弱的王三,隐隐有点没办法重合了。 披挂布面甲,露出的一双眼睛充满煞气,身后跟着几百骑兵和上千民夫,推着粮草与甲胄。 “嗯,弓二哥,好久不见。” 王三微微颔首,甲胄在身上,真的很难见礼。 难怪都说甲胄在身,未能全礼。 真不方便。 “确实好久不见!不过三爷来了,二哥那边混乱局面也能解决了。” “混乱?”王三古怪的看了一眼弓二。 在他的印象中,弓二并不是一个会告密的人。 不过弓二无所谓,他这段时间对比了一下王二王三两兄弟的作为,也发现了两兄弟最大的不同。 王二勇猛,但他太过现实,所以对于部下的约束时强时弱,只要他没想起来,那他也就懒得管。 而王三文弱,一开始觉得他太过理想,但这段时间东面的消息传来,他已经听了不少传说,说王三在东面,挥斥方遒,轻轻松松就把一个坚城给攻克了。 还斩了明廷一个武举人。 那可是武举人啊! 基本上都是地方武力担当的存在,结果就这么死在了王三手中。 这才是看起来有前途的将军。 而且弓二的个性,虽然讲义气,但他不是盲目不明是非的。 谁的理念好,他就会选择听谁的。 这也是为什么王二当初在澄城县做错事情的时候,弓二会帮王三劝告。 不过就是忠言逆耳,弓二讲道:“城内的几个士绅,将自己的女儿送给二爷做妾,还送来了各种奇珍异宝。 二爷不仅照单全收,还认下了亲戚,并将城内的大小政务,尽数托付。 三爷若是想要劝二爷回头,只怕……” 弓二也正是劝了一句,然后就被丢出来当巡城的守备千户。 王三微微颔首,笑道:“多谢弓二哥告知,不过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哦对了,还有一件事,上次二哥问甲胄的后续,我已经弄好了。 弓二哥先领三百甲,把自己的麾下武装起来。 既然是守备千户了,武力不彰,怎么镇守一方呢?” 王三摆了摆手,立刻就有人将车推出来,三百甲一放,弓二赶紧谢过。 王三则是道了一声回见,带着剩下的人离开了。 “不愧是三爷,就是大方。” 弓二左右的一些亲卫啧啧出声。 “管家的是三爷,那些巴结二爷的,也不知道脑袋在想什么。” “就是!” “行了,废话少说,二哥与三爷是兄弟,少说两句,别被当挑拨离间了。”弓二警告了一句,然后上去弄了弄甲,给自己又挑了一件,然后就地披挂双甲。 “不错!不错!这一下上了战场,就难死了。”弓二很满意一笑,其他人也乐呵呵的去挑。 王三给他三百件,但弓二手下也就八百人,大部分都是流民,只有两百出头是养壮实的。 这两百,才是真正的的嫡系。 加上上次王二给的一百甲,现在每个人都是双甲,真要干起来,谁打谁都不一定呢! 当然,背着走了一会儿,他们就含泪将这甲重新放在车上。 太重了! 短途还好,长途跋涉得要命。 “回头让其他的小子好好吃饭,抓紧给我养瓷实了,不然这玩意儿分下去他们也穿不了!” “三爷哪都好,就是实诚!这玩意儿,百户都不见得能穿得起!” 有边军出身的主儿吐槽起来。 原来真正的布面甲一出来,光是重量就够他们喝一壶了! 谁见过这么富裕的甲? “嘿,一甲顶俩,回头咱对上百户,估摸他们得吓尿!” “哈哈!就是!” 第107章 下马威 王三带着人进城,不一会儿城内都知道了王三来了。 有些人好奇的在街道上看。 但更多还是艳羡王三带来的军队,全部都披挂着身,要不是布面颜色用得驳杂,莫名给他们带来一些喜感,大家其实心头都在嘀咕。 怎么感觉王三的军队才是嫡系,他们这些人就跟后娘养的。 衙门。 王三停下车马。 “控制衙门。”王三下马,随手将马鞭丢给过来的门子。 “啊?你是……” “费什么话!让开!” 徐超徐趟两兄弟厉喝一声,直接撞开了他们,然后快速进入衙门和内堂。 接着里头还在喝茶的文吏、官员,都被一个个薅出来。 在冬季的风中,站在厅堂中瑟瑟发抖。 王三走进来。 扫了一眼他们身上单薄的衣服,再看看堂中间还在燃烧木柴的火盆,就走了过去,拉来一张太师椅大马金刀的落座,接着摘掉手套,在烤火。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甲兵端着茶回来,给王三放在边上:“三爷,没有找到二爷。” 赫然是路青禾的声音。 “咱大同军王指挥住哪去了?” 王三抬起头来看向堂下。 下边瑟瑟发抖的人赶紧说道:“就在北城,北城的别墅。” “行。”王三点了点头,“那么现在你们可以回去了。通知那些还挂着名头的人明天点卯。都到齐,你们的职位不会变动。 还有就是大同军的新规,大同军只承认明廷的秀才功名。 举人、进士的,全部降为秀才功名。 如果你们想要恢复以往的特权,两条路。 要么跟着明廷混,让明廷打回来。 要么按照大同军的规矩,从吏员开始做事。 大同军是官吏一体升迁,年满十八岁的秀才,并且祖上三代及亲属完税,三代直系没有任何犯罪记录的,就可以自荐出任吏员。 考功方法,大部分会按照明朝的来,需要微调的,到时候再说。 哦对了,还有就是最重要的一点,投效我大同军的士绅,必须做出表率,将大同理念牢记在心。 所以你们的土地,按照人来算,均两亩,多余的部分,统一划成债券,支援我大同军的对外战争。 赢下明廷,封侯拜将,如果有人捣鬼,败了那就一起死。 当然,要是你们还有担心,没关系,我会让人给你们路费,让你们去投奔亲友。 我大同军政策开着,从不强迫人遵守与否。” 王三说完,给下边人使了个眼色,这群人就被带走了。 他们冻了一段时间,脑袋都清醒了。 结果走出来一看,脸色更是惊变。 因为一绺下去,全是甲兵,还有铳炮,这他娘是明廷精锐他们都信,怎么可能是泥腿子军队? 而堂上,路青禾略显忧心的问:“三爷,这么做,二爷不会生气吗?” “他连衙门都不要了,脑子里剩下多少东西?”王三脸色冷了几分,“衙门里头的卷宗和地图全在这里,不控制这些,还交给本地士绅,这是干什么?将自己丢在多危险的境地还不清楚? 老子不是他的保姆,保不了他一辈子! 思维态度再不转变过来,指不定哪天他就被坑死了。” 路青禾看王三似乎真的生气了,也不敢说什么。 然后站在王三身边,也烤火,同时也看着堂下,王三这边的人已经开始搭建防御工事。 一个时辰之后,整个衙门肃杀之气彰显无疑,凌厉至极。 当然,王三进来之后的下马威,立刻就让城内的士绅们脸色都变了。 “他真是这样说的?” “是……是!叔,这个王三进来之后就把我们丢到寒风里冻了一个时辰。然后要求我们交出大部分家产,兑换成什么债券,还否掉了我们的功名,管你举人、进士,统统降为秀才,从秀才开始官吏一体升迁,考功。 只要年满十八,祖上三代完税、无犯罪记录,就能自荐当官。 这……这分明就是在要了咱们的命啊!” 几个举人老爷脸色都难看了。 最近他们派出去的人,不停地打探东面的消息,他们知道王三对举人和顽抗秀才下手可狠了。 没收家产不说,还把人妾室给拆出去,然后分去给一些无妻流民做婆娘。 不仅如此,那些秀才、举人每天都要下地干活,什么君子远庖厨都不存在的,只要敢顽抗,他就敢清算。 人他可以不杀,但劳改肯定是往死里折腾。 本来以为他们能靠投效王二躲过这一劫,没想到王三才来,城内就变天了。 “咱们还是联系王二吧。” “也只能这样了,让咱们的女儿们去哭一哭。” “最近王二宠的是张家的姑娘。” “那就不用我们出手了,等一等。张家会先冒头的,毕竟衙门现在就是张家说的算,被王三鸠占鹊巢了,他自然不会乐意。” 众人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冷笑。 张家,不过一个商人暴发户,靠捐监起家。 也就是举人行列之中,不甚至可以说是连正常考学的童生都鄙夷的捐监生,靠着捐监,在阉党掌朝之后,混了一任典史,不入流! 混完回来,飘了! 大家都瞧不上。 但也是因为他的引导,王二这次轻松的攻入宜君县。 可以说,张家已经将自己当做了宜君县的首领,股东了! 于是当晚,城北的别墅内,王二看着歌舞,听着靡靡之音,宴请完跟着混的几个兄弟,刚想说哄一哄怀中的美人。 就看到美人眼底哀伤,泫然欲泣,与欢乐的气氛格格不入。 “怎么了?”王二一时间紧张了几分。 老实说,他混了半辈子,也瞧过几家的小姐,但很少有见过这么能说会道,吹拉弹唱样样精通的丰腴美人。 张氏闻言,抬起头来说:“刚才阿爹来信,说大兄得罪了人,被丢在寒风中冻了一个时辰,然后就染了风寒,现在……都说胡话了! 奴……奴有点担心。大兄最疼咱了,听到这话,我都不敢想怎么回事。” “得罪人?”王二一愣,“谁敢得罪你大兄啊?不都是旁的来我这里告他的状?” 张氏脸色微僵,差点忘了一茬。 大兄张兴海行事乖戾,也是将王二的麾下得罪了很多。 “可是……呜呜……” “哎呀呀,美人不哭,不哭!”王二哄着,然后转过头喊了一声:“去问问咋回事?” 阿菜点了点头,走出去。 第108章 王三的些许变化(上) 王二哄着,还说:“到时候咱问个真切,要是真是那人的错,一定给你大兄讨回公道。” “嗯……嗯嗯……”张氏只是演着,但其实心下也着急。 虽然她伺候王二,让王二为他着迷。 但王二身边的人员太杂,总会有人劝他理智,别被女人迷了心窍。 王二也应着,时间一久,他每次答应人事情的时候,都不会把话说满。 因为说满会祸事。 蒲城县的流民崩溃,他王二也惊了,也反思了一段时间,所以每个人的说话与行事,都是不断磨砺与调整的。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好不容易哄得张氏不哭不闹了。 阿菜回来直接说:“二爷,三爷来了,进来就把县衙控制了下来。然后要求那些挂职衙门的,明天来点卯。” “三子?”王二一愣,接着怀里的女人又哭了。 “怎么又哭了呀?”王二有点慌。 张氏哭了好一会儿,才声音颤抖的说:“奴也不知道做事的是三爷,想来肯定是我那大兄做了什么事,惹得三爷生气了!” 阿菜皱眉看着张氏的哭泣,王二脸色也难看僵硬,明显带着愠怒。 王三一进来就给下马威,这可不是来打城内势力的人,而是打他的脸。 “二爷,三爷来了!” 外边又有人跑来,接着就听到了犀利的脚步声跟甲胄摩擦的声音。 王三直接走了进来。 对阿菜颔首,然后走到中间,像是一个做了骄傲事情的孩子,照着原主记忆里为数不多的欢快神情说:“哥,我拿下合阳县了。附近整顿了一下,现在我手上有口众二十万,民兵三万,甲兵三千,马步军万余了。” 王二看到了王三那熟悉的笑容,再看看他身后跟着进来,并且取代了柱子防卫的甲兵,一时间发愣。 两人仿佛像是曾经呆在村里的时候,曾经摸到鱼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笑容。 很犯规,但不得不说,很有效。 王二松开了怀中的女人,站了起来,快慰说道:“好好好!这一下,咱们可就稳了!” “是啊!”王三目光落在王二身边的女人身上,微微皱眉道,“不过哥,你对侍妾的索取还是注意点。 你现在是大同军的指挥使,等咱们打出去,将来你也是要称王称帝的。 正妻的位置,更应该跟勇将的姊妹、儿女联姻,而不是将姬妾带出来抛头露面。 玩玩就好,别学那些有名的昏君,闹得最后儿子都是别人的。” 本来还在笑的王二脸色一僵,而下边的其他流民头目们目光一闪,认认真真的打量第一次出现的王三。 怎么说呢? 嘴巴很锐利,但也能听出端倪来。 女人可以多,但不能什么都给名头。 “这个是城内士绅家的女儿……” “哥,你要是喜欢士绅家的小姐,我攻克合阳的时候,抓了一座女牢,环肥燕瘦,要啥有啥。又不是什么千万资财的大户。就宜君县这地方,区区四五万人,养得起多大的户? 反正我是每天经手的银钱、粮草无数,一个本地士绅的女子而已,玩玩就好。 腻了,就得忙正事。” 王三收了笑容,然后盯着王二看:“这些士绅,想着用女儿来糊弄你,那是他们觉得咱们是泥腿子,没见识。 或许有些真的跟咱们是一条心的。但更多的,还是将家中豢养的家妓,认作女儿,对外说是庶女,但其实更多是不知道被多少名流大贾玩腻的。 你们睡得开心了,他们还在后边笑你们白痴,捡人家玩腻的二手货呢!” 众人脸色更冷了几分。 王三继续蛊惑道:“所以呀,别太把这些娘们当一回事。能被献上来,都是带着家族里的任务来的。哥,你想想,要不是他们犯了一堆的破事,担心被咱们和本地的乡人报复了,他们能忙不迭给你送来娘们? 你这才提着脑袋造反,大明朝的反应再慢,蒲城那一战,给你了一个厉害的。 那还只是西安府的巡检司。 还不是边将的家丁,更不是朝廷的募兵。 人天天在边塞跟蒙古人、女真人互砍脑壳,各个含煞带血,咱们就这点人,可不够他们砍的。” 说到这里,王三对身后呦呵一声。 然后一箱箱甲胄就被抬进来:“呐,给你带来了我整顿来的布面甲,弓二哥那边我给了三百领,毕竟他是宜君县的守备千户,就百十甲胄,太寒酸了。 剩下的五百领都在这里了。 接下来半年内,我这里暂时没办法供给你更多甲胄,我需要去攻打韩城县。 蒲城那边,还得您来,先拖住西安府的兵马,不要让他们打过来。 等咱们拿下韩城,后续也就稳了。 等拿下了韩城、蒲城,上次他们说的称王的事情,我觉得可以提上来了。” 王三说到这里,王二原本僵硬的脸上,恢复了平静道:“你不是说,不拿下整个陕西,你不建议咱称王吗?” “时局不一样了。”王三笑容微微上扬,“因为我发现,其实我们的实力,远比自己想象中的强大。” 王三的手指握成拳头,一脸兴奋:“而且北方马上要乱,咱们起事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陕北,本地的军户开始密谋了。 我打算精干北上,去拉人头举事。 我克了韩城就北上攻打宜川。 现在宜君县咱们手中,洛川县哥你看着安排人去,就地拉本地的军户造反。 然后哥你率主力对蒲城围而不攻,西安府出兵来蒲城,你就带着他们兜圈子。 只要明年开春春荒一到,整个陕北就是一个巨大的火药桶,到时候除了关中,想来其他的地方,也能很快攻破。 陕西半数的兵源地被咱们控制在手中,还愁拿不下关中?还愁打不出潼关? 所以,哥,能不能一招定乾坤,就看你能不能堵住西安府的兵马北上了。 只要西安府干涉不了陕北。 明年咱们就能飞天而起!” 王三这话,半真半假,但其实更多就是将众人的思绪拉回来。 都别他娘的享受了!还是先看看眼前吧! 要不然脑袋都得掉地上。 王二也陷入了沉思:“真的?” “当然!不过……”王三脸色沉下来,“哥,一旦称王,你除了一路奔着称帝去,就只剩下一个死亡结局。 如果你兵败,我们大多数人,也得跟着你死。 所以,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第109章 王三的些许变化(下) 王二看兴奋之后的王三神情,心下也在打鼓。 他回头看了一眼露出恐惧神情的张氏,再看看其他跃跃欲试流民头目。 立刻就明白了等待他的前路是什么。 张氏更多只是虚以委蛇,他们只是想保住自家在本地的利益,然后趁着这段时间看看,能不能趁乱崛起,收割财富。 而流民帅们都是泥腿子,他们多数无家无口,逍遥自在,掉了脑袋不过就是碗大的疤,这段时间可以说爽翻了,该享受的也享受完了。 至于未来怎么办?上边有领头羊,他们跟着分赃就是。 于是王二就被抬上来,成为了各方势力的中心。 “给我两天时间,我会给你答案。” 王二顿了一下:“对了,这段时间宜君县内的大小事你来负责。你是我唯一的弟弟了,哥信你不会害我。” “哥,我不可能事事亲恭。”王三微微摇头,“衙门里你定的人负责,我明天点卯,更多是为了来将本地卷宗弄一下,然后按照大明律杀几个犯了罪,不听话,怀异心的士绅,抄掉他们的家之后,给你凑一下南下的粮草。 有些事情,不适合哥你做的,我会帮你处理干净。 处理完之后我就得回去准备兵马,攻打韩城。 时间紧,任务重,下手必须快而凌厉。” “听你的。”王二呼出一口浊气。 王三进来的一席话,已经给他弄得惊醒了。 他王二手中万余人,看起来好像很强了,但王三这段时间的积累,比他更强更多。 这就让王二意识到他的决策出错了。 他的甲,还需要王三凑来。 都是打仗,王三一样能攻克合阳县,他却连蒲城县都没有拿下,只能灰溜溜跑来偷袭宜君县。 这就能说明流民军的战斗力堪忧了! 如果他在不反应过来,等之后北方那些军户兵逃亡加入起义军之后,那些北方军户的兵丁战斗力一旦强盛起来,他只怕会第一时间被瓦解掉。 因为他的兵战斗力不够! 当然更重要的就是,他有点暗暗对自己之前的愚蠢感到不满。 收了娘们干啥不好意思再要钱粮土地? 打下那些士绅的地盘,娘们钱粮土地不都是他的? 自己干啥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被这些女人蛊到了! “你这匆匆的回来,也别瞎跑,来来来,一块喝一杯,也跟其他的好汉们见见面。” 王二拉着王三,不由分说就将张氏赶到一边,拉着王三就坐主位边上。 “这就是我王二的好弟弟,在家行三,叫三子就行。咱大同军里头的大部分后勤,就是靠三子撑着的。要是没他,咱们估计得散一半。” 王二夸着王三,其他人纷纷对王三敬酒,恭敬道了一声:“三爷!” 没错,王二和其他元老可以直接喊王三三子,但只要仔细看一下王三放在地上的甲胄,就能明白王三的实力,不是他们这些小虾米能喊三子的。 敬一声爷,也不为过。 王三一一点头谢过道:“我今儿个大张旗鼓的进来,也是搅扰了宴席的兴致,得自罚三杯,也希望大家伙能别怪罪。” 王三将姿态放低,这群流民帅、土匪、马匪什么的,没必要彻底得罪。 最近一段时间的理政和处事之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更是信手拈来。 至于因由就是他攻打合阳县的顺遂,给了他极大的信心。 他有把握,在明廷反应过来之前,将整个陕北引爆。 陕北一炸,历史进程极大概率会被他扭曲改变,但他不在意了。 不安感正在消失,他被不安掩藏的真正性格,正在显露。 所以,王三配合王二,喝了三杯自罚酒,然后亲自下来,举着酒杯,一个个打通关。 “三爷豪气!” “哈哈!豪爽!” 众人都被王三的几句言语,哄得开心。 王二也在笑,但笑着笑着宴会就结束了。 他被待会屋内休息,张氏自荐来照料,看着还没睡下的王二,略显忧愁的问:“二爷,三爷是不是因为家兄的事情,而对奴……” “嗝——你太小瞧三子了。”王二闻言,打了个酒嗝,不屑说,“三子是借了命的,有些时候看起来癫癫的,但他更多时候是稳定的。 你派人去告诉你家,既然已经决定上了我王二的车,那就按照三子的交代办。 余财该给就给,舍得浮财,才能赚大钱。 可别逆着三子来,那个小子疯起来,我可拦不住。” 王二在床榻上随意的踢了踢靴子,躺在锦衾上,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而且,三子有自己的势力了,发展势头太猛了。” “可是三爷真有二十万口?”张氏还是不信,觉得这是忽悠。 “只多不少。”王二语气之中带着一丝轻佻:“他说有办法让陕北炸开,有办法让我称王,必然是已经拟定好了主意。 我打个蒲城,折腾半天,他三两下就克了合阳,还这么短时间弄来这批八百领甲,你猜这些甲是谁给他造的?” 张氏一愣:“匠人?” “只怕不止有匠人,还有一堆的流民。三子之前折腾出了一种叫做流水线的东西,一个百人左右的作坊,一天就能出布面甲一领。 之前他跟我说什么……哦对,他说只要这些男男女女磨合一阵,材料充足的情况下,一天出三到五领布面甲不成问题。 光是澄城一县,百人作坊就不下百个。” 王二想了一下说:“现在还有一座合阳,我都不敢想再给他半年时间,他能给我弄出多少东西来。 总之,你们那点钱粮,他瞧不上,问你们借,就是借。 等打下关中,还不是要多少,他就还多少? 好好考虑,睡觉睡觉。” 王二说完,倒头就睡,最近喝酒太多了,人也是乏了。 唯有张氏伺候完出来,赶紧跟他的人去通报。 角落的一个阴影,一双眼睛目睹了一切之后。 等到天明,王二起身出来,揉着腰,看到了站了一晚上的阿菜道:“怎么没去休息?” “有点担心。”阿菜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我不是旁的人,是见过三子,也照顾他小半年的。现在的三子,和之前那个不一样。真的没问题吗?” “还能有啥问题?”王二撇撇嘴,“咱们不造反,光是张斗耀的夏税,就能逼着咱带你逃去山里。三子的性格确实出现了偏差,但你发现没有,三子性子里的冷厉,是在他拥有足够的余力时,才会出现的。 之前他总是一直嚷嚷什么大同,什么主义。 但现在他不嚷嚷了,上来就是下马威,转头再给咱们甲,然后再给我一个饵。 太明显了,毫不掩饰。” “二哥不生气?” “生个屁。”王二揉了揉眉心,“这种身不由己,这段时间我们经历得还少吗?” 第110章 战争债券(上) 阿菜没说话。 攻打蒲城的时候,那些流民帅就一直架着王二到处乱窜,身不由己的无力感,领导的无力感,王二比谁都更早的经历过。 “或许三子更适合当王。”阿菜又说。 王二闻言微微摇头:“不,他不合适。因为他真正的性子没有展露出现,直到现在还是一个森冷的表象。虽然他一直对外嚷嚷,要将理论与实际结合,可是他做到了吗? 张家人是我权衡了城内各方势力之后,选出来的代理人,他是不入流的捐监生、商人、暴发户,跟本地士绅势力格格不入的同时,也能为咱们打压本地士绅攫取大量的物资。 结果进来之后,三子就敲打他们,也没跟我商量一下,估计现在张家要炸了。 这都卯时了,我估计张家肯定得回礼。 你猜,张家要掉多少脑袋?” 阿菜脸颊微微抽搐:“所以张氏……” “先等等,多留一下。到时候等张家被下狱了,我会让你去救几个回来,恩威并施才是最重要的。 这段时间,我也在学三子在学校里跟那些学生交代的《风口论》,咱们是挑旗的人,要平衡一堆的人的利益。 三子的利益,也在其中,只是他的发展势头,令我都感到了恐惧。 大同钱庄已经开始对外贩售债券了。” 王二语气中带着一丝丝寒凉。 他原本还担心王三折腾得太厉害,老百姓会反感他,结果令他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将大同钱庄立了起来。 然后开始对外卖债券。 由于大同军推行的是缴获归公再分配,那么就意味着所有缴获都能当做利好来折现。 持有大同债券的,能在年终,分享当年对外扩张收缴上来的浮财总数的百分之五,作为持债利息。 干过高利贷的王二,没少跟牙行钱庄打交道,自然清楚王三在干啥。 现在王三要把控制区内的所有人,绑上对外扩张的战车。 只要对外开战,不想血本无归,就得不断往里头投钱、投粮。 百姓手里大部分都是银子,粮食终归要对外征伐,所以在生产过程中,只有一些特定的群体才能吃饱饭。 而现在王三开始在境内推行票券,将粮食购买变成票据+银子,那么就意味着大量的银子等于贵金属,卡在了百姓手中没屁用。 王三的大同钱庄,不仅兜售债券,还兜售一种只能用债券折兑的票证。 粮票、肉票、油票、盐票等等。 这些玩意儿,可以贴现买到紧俏物资,光是卖给别人,就能获得银子。 并且王三最厉害的就是,推行债券非实名制,并且鼓励使用债券互相交易。 总之,王三打定主意分享大量利益给治下所有人,那么群众基础有了,就可以折腾那些地主了。 “阿菜,二爷……”一个汉子跑进来,一脸焦躁的喊道,“不妙了!三爷点卯的时候,发现张家没人来,于是带着人去了张家。 同时,还把城内所有办银号、牙行的家族全部抓了起来。 咱……” 王二摆了摆手,打断了这个汉子的话,然后看向阿菜:“你瞧,三子一进来,银号就归他了。一点都不跟我客气呢!去一趟,将张家的人保下来,其他的让那小子看着办,别太过火了就是。” “是!”阿菜点了点头,带着那个汉子离开。 看着两人离开背影,王二打了个哈欠,就回去睡觉了。 他虽然贪恋美色,但昨晚王三的话,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究竟有多身不由己。 别看他好像是首领,但其实大同军内部,应该是三股力量竞合。 他自己的一股、种光道的一股、以及王三自己的一股。 三股力量中,王三的那一股势头最猛,实力也最强。 并且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就突然跑到他面前秀了肌肉。 当然他们三家都知道,现阶段彼此都不能少了对方。 王三需要王二的勇武和人脉,以及种光道的协调让自己不至于完全照搬后世理论,能让理论与现实有机结合。 王二需要种光道来平衡王三的后方发展势头,更需要王三这个超大号充电宝,源源不断提供对外征伐的物资。 而种光道则是需要王二对外的征伐,以及王三的对内定策,让他在负责执行的时候能捞到好处。 三个人的合作是稳定的三角形。 只希望王三能尽快处理好宜君县的事情,他好带着出去征伐,再把这些流民帅势力涤荡一二。 就在王二又回去补觉的时候。 王三坐在宜君县内的银号内。 看着这些账房、还有东家跪了一地,面无表情的说:“银号里的账册我刚看完了,只有四成左右的百姓存银,剩下都是你们的吧?” “是……是……” 几个东家咯噔一下,脸色僵硬,苦不堪言。 “嗯,那么给你们债券。”王三让人批条,拿出了债券,亲自签名,然后画押盖印,“按照政策,由于你们的身份缘故,你们的存银,统统划定为五年期债券。 五年之后才能按照利息赎买。 如果你们将土地一并交给我来赎买,那么你们可以在持有债券的时间内,享受大同军对外缴获的分红。 如果不愿意,或者犯罪,财产被充公了,那你们就分不到钱财。 当然,凭债券,每个月可以从钱庄兑换各种票, 用来购买计划外的物资。 大体就是这样,还有什么问题吗?” “三爷,这……百姓的银子……” “放心,大同钱庄是赎买了你们的股份,一并折在债券里给你们了。从现在开始,你们的旧业务,咱们大同军接管了。” 王三说完,对外边喊了一声:“通知下去给那些存款在本地银号的百姓,告诉他们大同军调整保管费,停掉了。 可以存活期和死期两种,钱放着我们给利息。 要是有担心,三日之后可以拿着旧账户来兑银子领回去。” “是!” 下边立刻去安排,王三继续对这些掌柜、账房说:“至于你们,我会调查一下你们的卷宗,只要你们不曾放过罪,那么我会特聘你们为大同军的吏员。 大同军官吏一体升迁。 大同钱庄属于官办银号,我打算以后挂户部尚书衔。 也就是说,只要你们跟着我大同军好好干,未来哪怕称王称霸,也不会少你们的好处。” 掌柜、账房相视一眼,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但更多还是感觉到了疯狂。 “三爷,阿菜来了。”通报打断了下边的交流。 王三点了点头,传了进来。 进来之后,阿菜只是看了一眼王三下边的人,然后躬身道:“三爷,张家……” “挨几鞭,打几棍,点到为止。”王三打断了他的话,“小惩大诫是必须的,否则只会坏事。” 阿菜也就是那副淡漠模样,起身道:“那需要多久?” “三天内,等我处理完城内的钱庄、牙行就会放他们出来。当然,那个张老爷一家子、以及其他举人一家子,会跟我回去澄城县。” “是。”阿菜一听王三有了计较,也不多逗留。 告辞就离开了。 王三看了一会儿他的背影,沉默半晌之后,也不多纠结,命人去提张家人,拉去外边开始打棍子。 点卯不至,玩忽职守,按照大明的规矩,最轻都是弹劾,中等点上廷杖。 但王三这里,则是敢不来,直接拉出去打屁股。 可谓下手狠辣。 第111章 战争债券(中) “哈哈哈,瞧瞧,这张家是上错了香!愣是把自己坑死了!” “就是!区区一群暴发户,真的以为贼兵是好相与的?” 一群士绅正在嘲笑他们口中愚蠢的张家。 没办法,最近事情太多,乐子太少,不看乐子,怎么开心? “老爷,张家人被吊在菜市口,挨了鞭子与棍子,并且张家五少,因为强抢民女案、逼良为娼案等等案件,被新来的那个王三爷下令斩首。 王三爷命人来门口,说要请咱们去观礼。” 管家走来,声音在颤抖。 “老爷没空没看到吗?”这个老爷一瞪他。 “可是……王三爷有令,午时不至就是心怀明廷,他们会立刻打进来,将所有人杀死,鸡犬不留。” “……” “快!快把本老爷的罩衣取来!” 现场一下慌了,王三一进来就展露了和王二不一样的气势。 王二都只是杀几个顽抗的,但王三进来就是来梳理的。 下手是真的狠辣无比。 张家都被吊起来了,可见王二其实也管不了王三。 所以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万万不能得罪了王三。 一群人呼呼泱泱赶到行刑的现场。 有些人来到了台上,看到了正襟危坐的王三,下边很多观礼的普通百姓。 有人好奇,有什么惊恐,更有人窃窃私语。 当然,最惹人眼的还是地上痛哭流涕的家属。 此次的判罚,对他们来说,都是迟来的正义! “午时三刻!” 有人敲锣,午时三刻到来。 王三旋即取下身前的令,丢下台去:“乱世重典,所有判罚从重从速,吾代大同军宜君知县判罚,斩立决,验明正身!” “爹!救我啊!” 张家五少被拔掉了木标,看着自己的名字被红笔划掉,脸色霎时变了。 对左右不断嚎叫。 张家的人脸色都很难看,但没办法,因为王三要杀人,要立威,要让城内的士绅知道,大同军的话必须要遵守,否则——如下! “斩!” 一声呼喝,刽子手手起刀落,斗大的脑袋掉在筐里,所有人哆嗦了一下。 “临堂裁断。”王三继续说,“昨日,我翻了一下城内所有富商士绅的卷宗,发现了七件案子,存在花钱摆平、以及胡乱判罚的积弊。 现在,我来纠正。” 王三挥了挥手,之前匆匆赶来的几个士绅,立刻就被按着拉上台。 王三面无表情的就卷宗念,然后对下边说:“观望的百姓,若是有谁知道其中秘密,可以直接上前来。 毕竟,能被我提上来的,必然是数罪并罚该杀之人,只是吾想让更多人知道,大明没有公道,但我大同军,能给你们带来公道! 或许这是迟来的,但我们大同军就是为了天道正义来的! 人间有丑恶,那就必须纠正。 唯有将之变成人间天堂,才能供大家安居乐业!” 王三漂亮话说完,下边立刻就有人上来了。 有些是他安排接触的,还有一些就是真的存在人命案件。 王三从善如流,一刻不到,这些士绅直接被判斩立决,也没收押,也没等午时三刻。 就地诛杀。 杀完了还不够,王三命人去查抄他们的家资,将钱粮分下去。 一时间,城内人人欢欣。 “至于你们,我这里看的卷宗还没看完。” 王三看向其他士绅,语气里的玩味儿,吓得他们吞咽着口水。 “不过,我大同军认明朝的秀才功名,也止步于秀才。尔等随我去澄城县,接受劳改与再教育,你们的家财,我会折成赔偿,先给你们牵扯案件中的百姓,多出来的会给你们折成战争债券。 享受我大同军的债券政策。 可否?” 王三说完,他们立刻僵硬了。 不答应,脑袋肯定没了。 答应了百年家业也是一夕尽散。 别看是问他们,但实际上是威胁他们,不听话那就没有以后了。 “全……全频三爷做主。” 这群人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哆嗦出声。 “很好,倘若我之后再从卷宗内发现了什么没有查处的案子,我会再来追查。” 王三说完,所有士绅更是冷汗欻欻掉。 听话,那就不查,劳改之后就当结案。 不听话,那就往死里查,士绅有几个是干净的? 脑袋再掉几个,他们也就清醒了。 本地士绅配合着将家产往外搬,然后拿到了一叠王三写的债券。 债券的规章是印刷版本的,每个人都有。 “虽然此子凶戾,但这债券是……” 看着债券的规章,尤其是债券里的缴获之后的物品,除了分红,还有一些大件的,比如耕牛,耕具等不能直接买卖的物品,允许持有债券的百姓前往竞拍。 然后拍卖所得,刨去所有手续费之后,全部折成银钱再分红。 债券是正反两面的,正面是票额与发行日期,反面是分红。 直到现在,大同军还用天启年号! “一群奔着灭亡大明去的,居然还在用大明的黄历,这是什么天大笑话!” “唉……” …… 哀叹,只是相对的。 王三三日之后放了剩下的张家人,并且让几个庶子留下当吏员,嫡长与家主全部迁往澄城县。 接着,见到了正在哄张氏的王二,将一叠账目丢在桌上:“银钱全部折成债券,咱们大同军的饷银,从明年开始,将会变成债券+粮食+现银的配套发放。 哥,军法官可以加强管理,谁敢欺压与抢掠,脑袋给他们摘掉。 强征上来的物资,若是抢来的,那么抢劫的那个军队内,上下都得挨罚不说,明年也别想分红了。 当然,谁举报,确凿一次,明年分红加两个点。 债券分红,是我想到的最快解决下边抢掠屡禁不止的办法。 你如果藏私,藏的就是整个大同军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利。 得罪了所有人,将来打出去,你被敌人包围了,那就没人会保你了。” 王三说完,宴席上所有人冷汗都下来了。 那些流民帅这几天没少从王三这里拿债券。 本以为只是王三给的打赏,没想到债券还有这样一套用法。 “规矩就这么多,我保证安心打仗的,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有分红。既然大家都觉得咱们大同军的理念很难执行与实现,那么我直接了当一点,尽可能量化所有价值。 并且攻略之后,每个地区的利益多寡都不一样,之后我会调整债券。 分成两块,普通债券和地方债券。 普通债券就是大同军征收上来的赋税再分配。 地方债券则是你们攻下地方之后,未来几年内本地的收成再分配。 本地人口越多,生产恢复越快,未来三五年内,你们享受的收益就更多。 大家都是聪明人,应该清楚,一个县,一个州,乃至一个府。 所以,都是一起合作打城池赚钱的,可别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坏了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收益。 不然到时候内乱,可就是你们了。” 王三说完起身说:“好了,我得回去主持合阳的事务,本地我已经交代弓二哥和王滩那小子忙去了。给哥的粮草是六万石,会全部转运到白水县,然后从白水县运抵蒲城。 接下来怎么兜圈子,就看哥你的了。 撑到明年开春,春荒一到,陕北暴动,接下来就是我们的节奏了。” 第112章 战争债券(下) 王三一走,现场原本还沉寂了一下。 突然有人惊呼道:“刚才三爷说多少石粮?” “六万!” “哪来的?!” 现场这些流民帅一个两个喉头耸动,声音中带着不可思议。 王二面无表情,之前还哄着的张氏,现在也静下来了。 她很清楚,如果她再哭,接下来她就没有活路了。 大同军打入宜君,将城池搜了个遍,只弄到了两万多石,还有五六千石是抢城内百姓的粮食,害得最近粮价暴涨。 但王三来了一趟,愣是变出了六万石作为进攻的粮草。 这些,都是数年乃至数十年的积累。 有些发霉了,但对于这个时代,能吃就成,死也是饱死鬼! 谁也管不得其他。 所以,六万石一出来,现场流民帅就炸窝了。 “难怪二爷一直不管三爷的做法,原来三爷是真的有本事变出粮草啊!” “是啊!是啊!这一下,咱们去打蒲城,也就安全了!” “不仅如此,你们想想债券,三爷这么会变钱粮,岂不是说咱们……” 流民帅们虽然多数是敢打敢拼的莽夫,但不乏有聪明的家伙。 王三的债券,是为了堵住下边强抢、藏私、互相遮掩的风气与弊端。 债券的分红是统一计算再分配的。 你抢一点,别人就少一点。 如果人人都乱来,那么局面就会彻底乱掉。 所以,为了自己的利益不受侵害,在王三展露出来的绝对武力面前,所有人都会尽可能选择遵守。 之前王三谈天说地喊了半天的大同,那都是高尚的理想,但对于很多流民帅而言,他们就是来搞钱的。 但搞钱的前提是,他们得解决生存危机。 蒲城那一战打下来,所有流民帅都明白了,大明很强,所以他们必须抱团取暖。 这就是为什么王三一直没有推债券,直到听说了王二在蒲城打了个败仗,半数以上的流民帅崩解,用了半个月立刻将大同钱庄和债券弄出来了。 因为所有人都见识过了大明的强盛。 那么,为了自己的脑袋,大家就必须将捏着的权利让渡出来一部分。 从而形成合力。 这才是一个现代社会的人类,必须知道的共识:即道德只是自我约束,真正凝聚人心的永远是利益。 开辟官府也是一样,平台只是提供利益的地方,但要怎么提供利益将上下链条全部串在一起,王三最后选择的就是“大同主义”。 大同不是共产!大同不是共产!大同不是共产!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大同从来不是共产,因为现阶段的社会生产力做不到,王三能做的就是加强分配的再优化。 等之后有了一个更稳定的根据地之后,再开始图谋生产力的迭代。 这才是这段时间王三总结出来的最优解。 总之,现在这些流民帅看到了粮草,看到了银子,再看到外边百姓对他们的笑容,立刻就会明白王三的路才是现阶段的最优解。 因为上下所有人都有利益分配,哪怕只是一点,但那也是利啊! 不求他们自发遵守,但求同存异还是能做到的。 “行了,你们都下去休息吧,通知一下弓二还有王滩,我要见一下他俩。” 王二对阿菜说了一声,搂着已经不吭声的张氏离开了。 …… 路上,回到月门内。 也就是进入了后庭。 张氏这才又开始抹眼泪。 不过王二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随意的松开手,然后寻了一个椅子坐下。 “二爷……” 张氏察觉了他的动作,心下莫名一慌。 可唯独王二神情不变,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说:“知道我是怎么举事成功的吗?” 张氏一愣,语气柔弱:“二爷说过,是三爷的帮衬……” “不是他的帮衬,而是从头到尾,都是他在出谋划策。” 王二把玩着茶杯:“之前我说过,三子借了命,我之前救了一个青城山的道士,他说三子要么是开窍,要么就是天上的星君转世。 虽说还是我的兄弟,但他的成长速度,远超我的想象。 三子的杀气这么的重,想来是因为天上的人看得人间这般祸事而不满的。 因此,摆正好自己的位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 三子敬我,是因为我是他哥哥。但如果最后的结果彻底忤逆了他的想法,那么我这个哥哥只怕会成为他的挡路人。 那小子跟我的亲缘就那么点,如果因为你们张家一脉而斩断了彼此的联系,我下场不会好,你们也一样。 回去告诉你爹,让他去澄城县乖乖听话,之后三子还能念他是功臣的身份,多少留给他活路。 如若不然,不用三子下手,我就会亲自解决。 毕竟,那是我的兄弟。” 王二警告完了张氏,弓二与王滩来了。 “二哥!(二叔公!)” 两人来了就齐声行礼。 王二看了一眼王滩,发现当初枯槁的脸,这一年养下来,竟然多了几分粉嫩,身上的气势也变了,原本还有点唯唯诺诺,现在居然多了几分清冽,身上的明代儒生袍服穿着,给人一种书卷气。 当然,因为受到了王三的军事训练和一段时间的刀笔吏实习,他更多了几分大气。 一看就知道是个管事的人。 “不错,三子让你来主政一地,也是看中了你的能耐。往后宜君县的知县位置给你了。” 王二点了点头,现在的王滩,一看就是一个能干活的主儿。 “是,二叔公。”王滩应下。 王二看向弓二:“三子说,让你别太寒酸了。往后宜君县的守备千户交给你了,这段时间有空多多练兵,也配合王滩,将本地的情况整理一下,我想等过段时间,三子推行他的那个什么地方债券之后,咱们这里肯定也是逃不掉的。 五天之后我会拔营,这五天内你尽好自己的责任,该抓,该杀,绝不姑息。” “二哥放心,我晓得怎么做。” “这就成。”王二微微颔首,“最后问你们一下,三子临行前有交代你们需要立马做的没?” 弓二和王滩对视一眼,接着颔首道:“三爷离开前交代,咱们要做的事情很多,但第一个要开始执行的,是将本地的人口与土地理清,然后整理出多余的人口之后,朝东北方向的洛川县渗透,并且逐渐招纳洛川流民,等待后续其他动作。” “这样吗……”王二微微挑眉,最后点了点头,“那就按照三子的要求来,我去拖住西安府方向的主力,你们安定地方,维系生产,然后再对外扩张。 那就这样,都下去吧。” “是!” 第113章 我的节奏 开始 王三离开宜君县,一天之后就抵达了白水县的老家。 看着曾经熟悉的村子,现在彻底变成一片焦土,到处都是没有收尸的白骨,他沉默了片刻 。 “通知贺童生,从今天开始,他就是白水知县。现在白水县崩溃了,让他在旧有的村堡基础上,重新厘定居住地,整体上划分成军屯农场。 粮食我会从澄城县运来,让他尽快恢复水利建设。” “是!” 交代完任务,王三又叹息一声,倘若他的灵魂没来,自己最后也是枯骨吧。 叹息结束,王三抬头看向北方,嘴里嘟囔一声:“明末乱世,再来一把火!” 又一天,王三赶回澄城县。 进来之后,立刻召集了曹牛、把班、刘成辉等三十六人。 他们一脸疑惑的来找王三,不明白王三找他们干啥。 “三爷。” 他们小心行礼,看着王三。 “找你们来,是准备干一件大事。”王三看了一下他们说:“你们都来自陕北,最应该清楚现在陕北的状态。 我得到的情报来看,今年陕北大户开始屯粮,咱们造反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北方去,大户们也开始厉兵秣马,准备自保。 所以,今年军户欠饷不说,粮价还暴涨,只要不是家丁的军户都要活不下去了。 因此我交代你们一个任务:给你们一批干粮,回到你们的乡里,去拉人。 你们能拉来百人,我给百户,拉来五百人我给试千户,拉来一千人我给千户并且攻占一座县城,拉来五千人并且给我攻占两座以上的县城,我给卫指挥使,要是给我拿下一座州城,我给你们游击将军当当。 同时,我会给你们颁发地方债券的优先提取权。” 王三对着三十六人娓娓道来地方债券和普通债券的差别,以及完整的升迁谱系。 这些人听着面面相觑,没想到王三居然这么决断的? 难道不怕他们尾大不掉? 但王三显然不以为然的继续说:“照着今年的发展趋势,明年开春陕北必然春荒,只要春荒,这就是你们崛起的时间点。 你们在我的熏陶之下,我不说你们把大同军的手段全学会了,但我已经用了实际行动告诉你们,该如何组织人力,该如何夺取县城,以及该如何整顿地方。 大明很强,想要抗衡,我们就必须将整个陕北点燃,将数百万陕北军户变成我们的兵源。 这些都是你们的乡亲,我推行的制度,再不济也能保证大家伙先活下来,从而不饿死太多的人。 等陕北彻底被我们控制下来,二哥也就到了称帝的时候。 据关中、西北,我们才有图谋天下的机会。 你们能不能带着子孙后代翻身,就看你们的努力了。” 众人神情一肃,纷纷起身应是。 “七日内之前,带上你们的总旗、粮草和马匹,立刻北上。 我给你们定个时间,明年五月,你们必须派人来跟我述职,递交你们的战果,我好给你们评断你们的身份。 拿下陕北之后,我再给你们定一个出击方向,开始我们席卷天下的节奏。” 王三说完,便不再多说,给了一堆册子,他们这段时间被王三按着读书,也是认识了不少字。 三十六人接下来文书,也不再多说什么,赶回去召集部下,陆续七日内北上去引爆陕北这个火药桶了。 而王三则趁着这段时间,在澄城县内处理了堆积的部分文书,找到了种光道。 “种哥。”一见面,王三就看到了已经开始发福的种光道。 显然,他还是沉浸在富家翁的生活之中。 “可算是将你小子盼来了!” 种光道哈哈大笑,十分热忱。 都听说王三回来七八天了,结果每天都是忙粮草,忙农场,压根就没空来找他,他也是憋了一肚子想要问的问题。 终于,在他就要憋不住的时候,王三寻来了。 寻了个位置落座,王三拿出了一堆的文书放在桌上推过去。 “什么?”种光道一边接过,一边打开。 王三答道:“《县级债券发行方案》,从今天开始,本地的一切公家财富,整合成为地方债券。对外开始兜售,不管是什么地方的人,都可以花钱购买债券。 债券由大同债券银行代为发行……” “嗯……三子,我稍微看了一下,这么一来岂不是说,咱们这里,就变成了一个大型银号?” “是也不是。”王三微微摇头,“首先,公家财富债券化,只是为了募集资金用来扩张本地的基础建设与分配。 债券分为两种,年终分红与到期返利。 两者发行比例为三七。 但都享有一种权利,那就是本县内的计划内物资票,可以通过债券购买。 你之前不是说,钱不够,工程太多,实在没办法平衡生产与循环吗? 那么,债券就能拿出来用。 本地的士绅家产已经分得差不多了,每个乡有多少地也都乔出来了。 之前水利建设的拖沓是因为食物不够,那么现在我们就将每亩所产的最终收税,变成到期返利的债券对外公开售卖。 然后我的供销社就能下场了。 供销社将承担计划内的物资采购。 计划外的物资采购,则交给市场来解决。” 王三笑了笑:“市场解决方法也很简单,高税。之前为了恢复原样,我并没有强制征税,市管是交给种哥你来解决的。 那么现在,我会定下一些基础生活品,这些商品的价格,只要不是经过供销社交易的商品,商税价格为:上架商品数量的百分之九十。 记住,甭管他们怎么买卖,只要列在基础生活物资的商品,敢拉进市场,立刻扣下其中九成。 剩下的一成允许他们售卖。 进来一次,扣一次。 收上来的东西,六成归地方债券里分配,四成通过供销社进入普通债券分配。 大体就是这样。” “嘶——你小子就不怕把百姓逼死?” “自己吃,没人管,邻里交易少,咱们也可以不管。但给我盯着农村的集市,现在咱们建设得差不多的乡堡,可以拿出来用了。” 王三咧开嘴笑了笑,之前他为了解决澄城县人力过剩的问题,开始营缮的乡堡,经历了几个月的磋磨,已经差不多快完工了。 这些地方是统治地方的权利核心,之前划分的八个乡,正好有一一对应。 “这些乡堡的位置,都是处在各个乡村常用的大集上。”王三眯着眼睛,“买卖可以,但只能卖给供销社,想要通过政策利差套钱,就用投机倒把来处置。 现阶段我们的物资极其匮乏,所以所有剩余必须集中起来。 而且,我们会通过基建,来返还再生产。 之前让每个村社建立的各种队,让他们抓紧安排,好让我们进一步扩张人力池。 上上下下都必须调动起来,食物多寡,县里面安排下去,但这里头的度,种哥你得做好梳理。 万一下边有人欺瞒压榨太狠——” 王三的手在身前配合声音“砰”的一声张开五指,吓得种光道脸色白了几分:“你明知道会这样,为什么还……” 第114章 你威胁了我 “每个人都是自己的食利者。”王三微微摇头:“绝对的权利意味腐败滋生会很迅速,那么通过债券的方式,让哪怕是百姓都知道,只要持有债券,就是为了大同军出力。 之后我会陆续对下边颁布几条规矩。 第一,持有债券的,见官不拜。 第二,持有债券的,本县内迁徙自由。 第三:哪个乡户籍下的百姓,持有本地地方债券多的,将可以优先竞标一些特殊商品。 比如:耕牛、茶叶、计划外布匹。 第四:本乡的百姓,只能在本乡内的供销社使用票证,至于是代买还是交易,只要不是计划内的东西,数量不多,咱们睁一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这四条我会在一年到三年内,全部颁布下来。尤其是持有债券的允许本县内迁徙自由这条。 我会在一年左右开始颁布。 这样一来,哪个乡下边有腐败,哪个乡下边有问题,命令一下,百姓就会用脚投票做出解答。” “可是之前不就有一条一样的?”种光道想起了之前王三的交代,因为食堂交给乡官来治理,为了降低腐败,所以才弄出了允许迁徙自由。 这不和现在这个一样? “没了。”王三微微摇头,“之前那条很快就会废止,至于因由也很简单,缺人了。” 王三摸了摸口袋,又拿出了一堆文书:“这是白水县的大体区划和第一期建设目标:光是为了保证之后蒲城方向的粮草调集,澄城县这边,要调走两万多人补充白水县的人力缺口。 这个是黄龙山境内建设目录,阿伊昨天发来的,他说他已经进山搜罗,发现了黄龙山境内人口远比他想的少,不到两万人。 他的目标是三万人,所以请我这边支援五千人过去。 我批给他八千人。 五千从白水县调,三千从澄城县调。 这个是我回来之后拟的宜君县、洛川县增派建设兵团人口的方案。 澄城县与合阳县,各出一万人,混编之后补充宜君县跟洛川县两地农场建设,加快本地归化速度。 同时,我已经加派了本地的建设兵团南迁,开始有三千人的先锋队进入了同州城所辖乡里,开始扎根扩张。 也就是说这套操作下来,澄城县最多只剩下四万左右的人口。 同时这一套需要在明年内完成。 也就是说,后年,也就是崇祯二年,澄城县人口就不是现在这么富裕了。 这些被调走的,大部分是外来流民,他们多数会返乡,成为我们同化本地的助臂。 一年之后,生产基建基本完成,就要靠澄城县的政策了。” “可是那些地方也有人口啊!” “对,所以本地的人口在完成基建之后,也会被调往各地支援建设,不断完成迭代。” 王三点了点头:“古往今来,人口迁徙一直是很困难的,但这个时间点明显就是个好时候。 遍地都是流民,他们在本地建设完了,就可以带着咱们给的债券、钱粮收益折兑成银钱北返,投入自己的家乡建设。 钱也就流动起来了。 基建丢在本地,剩下的人口,完成自己的维系与修缮,以及后续的拓建,完全不成问题。” “最后一条!”种光道语气显得焦躁了几分,“粮草怎么办?” “真的缺粮吗?”王三笑吟吟的反问。 种光道脸色微变。 是啊!真的缺粮吗? 王三攻入了合阳县之后,这段时间内最新上报,控制八成合阳县后搜罗来的粮草,高达二十万石。 没错!就是二十万石! 还有两成地主靠近韩城那边,马元利已经带着骑兵进了韩城县,开始调查本地的情况了! 基本可以断定,关中的天灾中,根本就不缺粮食。 收获,全被地主士绅藏起来了,别看明末陕西好像快崩溃了,但其实崩溃的是关中北面和陕北地区。 也就是宜君、白水、澄城、合阳、韩城这一线往北的地方。 宜君、白水、澄城、合阳、韩城理论上应该算关中地带。 地主们掌握的水田,哪怕是大旱灾,减产也最多是在六成左右。 更不要说明代官府对山泽的控制无力,基本上是地主拿走在用。 地主拿走这些山林湖泽干啥? 全部改造成矿、园林、水库等等在用。 所以王三在澄城县一通忙碌下来,越发的坚定要搞地主了! 不搞不行!太肥了! 随便撕下来一块肉,澄城县十万人可以一年不种地,一天还能吃八九两的粮! 所以接下来比合阳更富的韩城,坐落在渭水边的同州(大荔),完全可以先究竟有多少的钱粮让他弄回来! 甚至攻破西安府,一座秦王府,多少钱粮啊! 王三都不敢想! 种光道看着手中的文书默不作声,片刻之后叹息道:“行,按你的来。” “放心种哥,我不会辜负你的。等拿下了同州,种哥就是知州,等我把陕北炸了,二哥立刻就能称王。到时候,种哥就是宰辅之位。” 王三许诺着,种光道眼中闪过欢快的神色。 旁人若是说这些,他只当放屁,但王三不一样。 他是真可能做到! “调动上不会出问题吗?这么多人……” “放心吧,最近我已经召集了一堆的工匠,正在倒腾土法水泥。” 王三想了一下说:“已经配了好几种比例的配方,现在还在试验最优解,造高硬度、速干的水泥很难,但弄一些过渡用的还是很简单的。 这玩意儿虽然比不得三合土永固,但能帮我们解决很多交通的问题。” 种光道微微颔首,虽然不知道王三哪来的各种奇妙想法,但不得不说一点就是:“你有没有发现,你小子最近的情绪变化,有点大。” 王三起身的动作顿了一下,笑起来的脸有点僵:“有吗?” “很明显。”种光道挑眉说,“你去打合阳县之前,举止上还有一点患得患失,每次举棋,都会斟酌。尽可能的贴合你心中的执念在走。 而现在,你变了,你开始根据现在的情况,开始执行你认为的最好方式在走。 给我一种你说哪边要炸,哪边就一定会炸的感觉。” 王三面无表情,心中暗想,这么明显吗? “不过,你刚才还是威胁了我。”种光道微微皱眉看着手中的方案,“是因为时间还很紧对吧?留给我们的窗口期,可能会因为这些而变化对吧?嗯……嗯,我会尽快通知下去,甭管你未来有什么盘算,现阶段我们所有人都在你的方法中走。 你肩上挑的人命,比你哥还多。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你是用刚才跟我说话的语气跟你哥说话的话。 那么就意味着我和你哥,都认为现阶段是以为你为尊,你才是名副其实的大帅。 我们的生死,尽在你手中。 所以我希望你下决定的时候,能多考虑一下元老们的意见。 有空多找他们喝两杯,他们会告诉你下边究竟有多少问题。 虽然这些中你也多数都知道,但还不够。 任务不是你一句话就能下达的。 现在大家都知道危机随时可能到来,大明只是反应慢了,不是死了。 但如果你不多了解下边情况,当大明打进来,我们的下场都会不好。” 王三站直了身体,微微揉了揉脸,很快恢复了平静:“我明白了。” 第115章 都在成长 王三走出去,路上他暗想,果然没人是傻子。 王二和种光道的成长速度也很快,他们已经发现了自己在干啥。 利用危机,利用势力,明里暗里威逼利诱他们配合自己往下执行自己的节奏与目标。 王二还好,他是自己的哥哥,他自己的势力大部分是土匪、马匪和后来进入其中的流民帅,这些人的政治力量不够,只能依靠王二来发声。 所以王二能压得住。 但种光道不一样!他既是元老,更是两兄弟最初的投资者,真正能跟他哥俩分庭抗礼的存在。 自己对澄城县动迁这么多人口,也有削弱他的政治力量的想法。 他也看出来了,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 因为王三说的每个预言,都在应验,王二在蒲城的战败,他比王三知道更早,知道更多。 大明一个巡检司就能打得王二的大军丢盔卸甲,全靠王二当初训练的席禾带着人顶了下来。 席禾没有出现在王三面前,不仅是因为王三赶来得太着急,而且席禾带着兵镇守在铜官与宜君之间的山路上,防止耀州方向的明军打过来。 所以,王三才没有见到他。 总之,一边是蒲城战败,一边是王三破合阳。 因此不管是王二还是他种光道,都意识到大明究竟有多强,得靠什么办法才能取胜。 王三的方案是对的。 几方人在进行比对之后,越发确定现在最优解,是王三的路数。 那么几个真正领头的人,就会开始趋近王三的方案,并对现状进行调整。 结果就在他们准备贴近的时候,王三直接油门踩下去,按着自己的方案给他们规划出一条更长的、更快的路。 这条路可能没有终点。 但油门已经踩下去了! 不跟能怎么办? 所以,种光道也再一次以元老的身份提醒王三,要注意基层,别只光顾着自己的上层建筑。 经济基础呢?! 债券不是万能的! 尤其是战争债券背后的逻辑,是你要能赢! 如果你明显露出一个败落状态,谁会买?只怕你还没反应过来,你就被自己人给掀了!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事无绝对啊! 想到这里,王三眸中闪过一抹凌厉。 债券是用来优化分配的。 还是那句话,如果你只是想要在大同军内混个饿不死,那么随便靠吃大同军内流出来的一些食物,就能解决绝大部分问题。 但要是想要将自己的日子过好,那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不可避免。 既想要权利还不想要担责任,把自己当做什么了? 小资产阶级? 乱世之中,各方势力里第一个毙的就是这种人。 因为现阶段没有人任何势力是通过这群人组成的。 大明是大官僚、大资本、皇族藩王。 大同军是流民、佃户、工匠作为主体,小资产阶级只是附着在这个框架上的一些势力。 而且一旦战争进入白热化,为了填补各方的税赋和利益,这些人第一时间就会被自己吃干抹净。 自己现在就是通过财富分配的方式稀释他们的实力。 现在饿债券,也是奔着他们来的。 真正穷苦的百姓,这一两年内,也很难累积出资本来,所以现有的资本在谁手里? 不就是这群人嘛! 因此,他们如果不给,那么接下来可以清算了。 想到这里,王三转过头来,对身后跟着的小子交代道:“通传我的一道命令,明天开始全城范围内招揽百姓进入建设兵团。 开始新一轮的人口梳理。” “是。” 交代完了,王三立刻回去休息。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他必须养足精神,全力应对接下来的所有挑战。 …… 又过了半个月。 一艘快船掠过渭水,停靠渭南。 洪承畴从船上走下来,此时的他不过三十五,年富力强,但眉眼之中的忧虑,根本无法压制。 他从潼关进来的时候,就听到了本地都在疯传,大同军的各种政策。 什么均田分土,什么替天行道,更重要的就是大同军的举着的“大同理念”,更是骇人听闻。 大同军斥责理学,麻木无能,败坏民风,不见大复仇,更不见百姓安。 所以,大同军提倡发展,提倡农工商并举,提倡官吏一体升迁等等。 刚下船,洪承畴又听到有人在学舌:“我有一个亲戚传来的消息,他们那边以前有一个举人老爷,举族投降了大同军之后,被大同军废掉了举人功名。 大同军只承认大明的秀才和童生,凡是之上的一切功名,全部被否定。 因为他们认为,秀才学的四书五经还算是儒学正统,但到了举人、进士开始弄的心理文辞,都是蛊惑人心的废言。 他们的一个千户,还写了一本叫做《大同论》的书,要求所有学子都学这些呢!” “啧啧,不过区区一群贼子,怎么敢的?” “怎么不敢?大同军都打进合阳县了!” “乖乖!同州六城,岂不是除了同州城、韩城和蒲城之外,全给这个大同军给攻克了?” “可不是嘛!西安府倒是出了一批巡检,在蒲城击败了大同军,但我听说那些都是跑来混吃混喝的流民帅,也只是一群偏师,真正的主力趁着西安府在蒲城跟大同军打的时候,同一时间攻克合阳呢!” “嗐,这世道,也不知道朝廷什么时候能有反应。” “谁知道呢!” 人群聊了一会儿也散去了。 只有洪承畴感觉压力巨大。 自己在洛阳见了张维枢,他告诉了自己一些情况,并且也派人将文书送去朝廷。 但直到他洪承畴从洛阳出发,朝廷都没有反应。 反而是他如果潼关的时候,听到一些人在聊新消息,说是朝廷内部党争激烈,魏忠贤可能要废掉信王再立一个皇帝。 消息不知道从哪边传来的。 但结合现在朝廷的反应之慢,大概率是真的斗争激烈。 也就是说,现在朝廷中枢动荡不安,连带着他也没办法有所反应。 因为关中是陕西巡抚的地盘,陕西巡抚至今空悬,他这个还未到任的督粮参政,还得想办法筹集粮草供给辽东的边墙,根本不可能挑起在关中的战争。 现在西安府估计也是这个态度,只要大同军不越过蒲城打进西安府直辖的地盘,西安知府只会当这群人不存在。 因为关中是粮仓,同时也是辽饷的重要供给地之一。 前途的渺茫,让他感到不安。 “不好了!不好了!贼军又围攻蒲城啦!” 又商人从北方匆匆跑来:“快停船!快停船!不能西进!不然老子的钱货非得被抢走不可!” 洪承畴脸色一沉,蒲城又被围攻? 不是之前才被打败过?怎么又绕回来了? 怎么敢的? 第116章 洪承畴调查日志(上) 蒲城县,知县范宗文再一次登上城头。 神情严肃的看着城下的情况。 和上一次比起来,王二这一批军队,明显就有了好好整顿的痕迹,并没有跟之前一样,随便乃至胡乱的安营扎寨。 而是效法兵书,似模似样的用三天时间,将一套营垒打造完毕。 等他王二忙活完营垒。 下一件事,就是对四周可能对他们造成威胁的地、城堡进行攻占。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之后,王二并没有着急进攻,甚至在攻克一些村庄之后,对本地土地进行梳理,然后就地屯田。 摆出了一副死磕到底的架势。 范宗文看到这一幕,心头也是大为紧张。 如果这个大同军还是跟之前一样,只是跟流贼没啥两样,那么他反而还松了口气。 毕竟流贼而已,没有食物之后,他们自然就会跑掉。 只要守住县城,县城不丢,他就还是知县。 至于城下死多少人,那都无所谓,反正土地还在,人口没了报灾蠲免就是。 要是朝廷硬是要钱粮,那更简单了,招揽流民回来填这个坑就是。 实在凑不上来……反正不在他的任期内出现这样的事情就行。 但现在…… 范宗文深吸一口气,赶紧下了城池,召集城内的县丞、主簿以及士绅们商量对策。 …… 与此同时,一艘轻舟,悄悄停靠在了白水县的长润里。 船上下来了一个穿着稍显华丽,但仔细看能发现不少补子的商贾。 有点瘦,黝黑,看起来确实像风吹日晒的行脚商。 但这个人下了船之后,就在码头处,看到了一张告示。 “大同军招募流民,不限男女,不限年岁,只要能干活,就有饭吃。” 商贾看着念了出声:“不论往来客商何处,若是遇上流民捎带至此,可得我大同军白银一钱。” 捎带……白银一钱…… 这人嘟囔了一句。 一钱白银能当多远的路费? 向来往来的商贾为了节约成本,只可能从附近拉人,甚至可能从附近几个县诓骗人来这里干活。 商贾有了计较,突然有人走来:“新来的客商?” 商贾低头,发现是个半大小子,微微皱眉道:“小兄弟,这话的意思呢?” “就问你一句话,如果你是新来的客商,我给你登记,十两银子一张关防文书,大同军与外界沟通的商贾,都需要这些关防文书。 并且要随时查验,如果没有,往城内一走,就会被当做细作,当心脑袋。” 商贾一看,这个半大小子说话条理清楚,也并没有太多气恼刚才自己的语气,仿佛已经见怪不怪了。 顿时不由得让思索了起来。 是什么原因让大同军用这样的小子来干活呢? 停顿一二,商贾再问道:“关防文书缘何这么贵?” “贵?”这小子挑了挑眉,“你不晓得咱大同军的关防文书能干啥子?” “啊?我是从南方来的客商,只是觉得本地可能因为动乱而有商机,所以才来碰碰运气。 结果还没见到利,反而得搭银子进去,实在有点……” 这小子一看,这个商贾贪婪的嘴脸,不屑一撇嘴道:“咱们大同军内部的商贸事业,基本是被供销社垄断的。 知道什么叫做垄断吗?” “垄断?”商贾想了一下说,“田垄隔断田地,各自划界之意?” “没错,字面意思就是这个,但用在咱们这里,应该叫做独占。” 这小子昂首道:“凡诸般生活所需,柴米油盐酱醋茶等,都统一为票证+债券或银两进行购买。 咱大同军现在地盘有限,资源不足,所以上边进行了配额处置。 每个人每天都有基础额度,然后你干活的时候给你加一点,不干活的时候也只有基础额度。 这都是用垄断的方式来解决的。 于是,整理出来的富裕物资,我们用来做很多东西。 比如,你眼前的码头,就是起事之后,调集万余人力打造的。” “可是,这就算是垄断,也和我没关系吧?”商贾摆出一副小心谨慎又贪鄙嘴脸。 “怎么没关系?咱都垄断了,你想要买卖东西,只能来咱们大同军的市场统一订购。”少年双手环抱,扫了两眼他,“倘若你连十两都拿不出来,那还是别来我大同军这里买卖了。 知道我们攻略的都是什么地方?收缴上来的物资之中,古董字画、古书经典、上乘家具、珍宝奇玩,只有你想不到的,就没有咱们这里没有的。 知道咱脚下是什么地界吗? 秦汉、隋唐皆然于此,地底埋葬的都是些什么天潢贵胄,王子皇孙。 他们的陪葬,这些年下来,本地的士绅必然收了一大堆。 这些呢,对于大同军来说暂时没啥用。 但要是有人想要……拍卖出去,不是更有赚头?” 少年说完,再看了这个商人两眼:“听完了,还有没有下定决心拿一份关防文书,进来咱们这里,士绅百十年积累,随便捡点漏回去,你就发达了!” 商贾虽然嘴上没说话,但喉头已经在耸动了。 还真别说,这些确实很令人心动。 “咳咳,那就来一张,我也长长见识。” “放心,不会亏得你的!”少年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本关碟,然后问道,“叫什么?哪里人士?我这边给你画一张素描之后,你下次若是乱叫其他名字,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在下姓洪,家中行九,大家都叫我洪九。福建福州人。” “福建人?跑这么远?” “诶!闽人到处跑嘛!咱是来跑马匹生意的。”洪九赔笑着。 左右跟着的几个亲随也有点没眼看。 很快,少年放下笔,接着拿出朱笔写洪承畴的身材样貌,以及一些比较明显的特征。 “行,银子。” “这里!”洪九赶紧掏了荷包,拿出了一锭银子。 “等着!我去拿戥子。”少年转身去找戥子。 “老爷,真的没问题吗?”大家伙也是看出来洪九要干啥了,不由得紧张起来。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洪九压低了声音,看着那个少年在翻桌子,继续说道,“现在贼军主力或许正在攻打蒲城,我们进来看看本地情况,日后朝廷下诏剿匪时,阮凹好应对。” 听到洪九最后一句话都变成闽地口音了,这群人立刻反应过来,对方走来了。 于是一个两个又恢复了平淡模样。 第117章 洪承畴调查日志(中) “行,给你称量。短不了你,也不会坑你,咱大同军,童叟无欺。” 少年说话一溜溜的,很快剪出十两,剩下的全给对方。 “好了,你的关牒,路上会有路牌,告诉你哪边能走,哪边不能走,只要沿着大路走,你就没事。别瞎跑小路,不然到时候被当细作了,哪怕关牒也保不住你们。” “多谢多谢。”洪九笑着,然后又悄悄递给他一两碎银…… 但下一秒,少年给他按回去说:“别逼我犯错误。我可不想进死营。” “就一两银子而已……” “一两,也是死营。”少年微微摇头,“旁的或许没事,但咱是王家人,老王家的得以身作则,不然怎么服众?行了,要做买卖就赶紧去长润里。 路上也别贿赂,不然旁的可不会跟你客气。他们会举报你,然后你因为贿赂罪,下狱劳改。 他们能轻松吃掉你的贿赂赃款的一半,然后还能功劳簿上记一笔,下一次升迁更快一步。 钓鱼执法是存在的,所以玩归玩闹归闹,咱们不是明贼那些贪官污吏,嘴上说得大义凛然,但还不是吃着百姓民脂民膏?咱不玩这套虚的,原则上的问题,绝对不能犯错。” 洪九的笑容微微僵硬,片刻之后道了一声敞亮,然后赶紧离开。 他怕再听下去,他会先被气死。 出了码头。 果然能看到不少路牌。 上边写有不少道路规划,怎么走向。 然后踩在地上,洪承畴有点惊讶道:“这群贼子居然有时间专门修双向车道。” 地上,在原来的道路基础上,重新整理出来的双向车道,是那么的晃眼。 这个时候的车多是木质的。 所以车子很重,如果加上货物,就会更重。 因此哪怕是有马匹牵引,在泥泞土地上,还是很容易造成春夏之际道路泥泞,车轮容易陷进地里,彻底拔不出来,严重影响运输效率不说,尤其是码头对接到城市这边的道路,更是枢纽的存在,这里万万不能有大的阻塞和混乱,不然影响不可谓不惨烈。 总之,大同军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将本来只有区区一条小路的道路,变成一条双向车道的公路,并且让公路在这么短时间内运转起来。 就足以说明大同军的人员调配能力了。 带着一定程度的震撼,洪九与他们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因为抢掠所获的缘故,导致了有很多的物资,现在对大同军来说,并没有多少用处,反而会拖累整体的使用。 所以来到这边的真正市场,看到了屋檐下、房间里、房间外、堆积如山的各种乱七八糟的摆件文玩、挂画文章。 只是一眼,洪九手指轻颤的先要接触最近的一张唐代的文书,却被一个人前一步挡住:“看可以!但不能乱碰!可别给我弄花了,之后老夫凑够了钱,就来赎这宝贝!” 川中口音的男子对着洪九龇牙咧嘴,显然是自己看中的宝贝,差点就让洪九给糟蹋了。 洪九略吸纳尴尬,但很快收敛情绪道:“兄台,所谓先来后到,你这怕是都塞满文玩字画了,总不能还没吃技能碗里,就想着锅里的吧?” “那又如何?老夫可是黄字号贵客!光是粮茶叶,老夫就递解茶砖一万斤。老夫的身份,能决定这套预定!让让!” 这个家伙喊完,转头对跟着的青年颇为谄媚说:“修掌柜?” “既然是陈五爷想预定的,咱肯定给您选上。不过,天字号的预定名额,用一次少一次,颇为珍贵,您确定选这台帖子?” 青年走来,穿着倒是很朴素,但袖子上挂着袖章,写有:“仓管掌柜”两个字。 “咳咳……”陈五爷被呛了一下,接着思考,再接着一咬牙,一跺脚道,“你们这宝贝太多了!都给老夫挑花眼了!不过,既然暂时没有新货进来,咱就先预定! 其他的,等之后之后货到位了再说。” “好说。”青年笑呵呵给自己戴上手套,丝绢材质,白色的。 然后取下挂画,装在帛布袋内,这个过程中,一丝不苟,十分专业。 最后取来木牌,写上预定的名称,跟着这位陈五爷取出一叠券,算了几张出来,敲定好押金与时间,一张单据上陈五爷画押按下印。 预定也就完成了。 “那就说好了,老夫这就回去凑你们需要的东西……” 陈五爷将剩下的债券贴身收起来:“就剩下这么些债券了,老夫去拉几百套瓷器去陇南卖一把明年开春的第一枞汉中的仙毫,肯定给您送来!” “那就等您的好消息。” 这个青年送走了陈五爷。 洪九也发现了端倪。那就是很多商贾,都有专门的人引导,但也有不少人左右却没有旁人。 看到有人距离自己近,跟自己一样没人跟着,赶紧凑上去问道:“这位兄台,怎么没看到小二导引?” “小二?”这个商贾看了一眼这个说话口音奇怪的家伙,撇撇嘴道,“你是刚来做买卖的吧?大同军的市场,实行的是积分会员制。你想要小二导引,得从普通会员,升级成大众会员。” “啊?怎解?” 这个商贾看他茫然,稍微清了清嗓子道:“很简单,出门,左转,有一家大同债券银行,你花钱去买那边的商贸债券。票价单位是折银的,标定是千足银,一两、一钱、一分。 买一张一两的,你的关防文牒上,就会给你标记成大众会员。 然后就会有小二给你导引了。” “这……那方才那个黄字号贵客又是怎么回事?” “哦,你说他呀?跟大同军的交易流水达到一千两,你就是黄字号贵客。 黄字号和大众会员之间,还有一个三百两档次的中级会员,六百两档次的高级会员。” 这个商贾如数家珍的一一解答:“中级会员可以在大同军这里存钱,大同军给利息的那种。 高级会员可以借贷,年利在百分之三十六以内的低息贷款呢! 至于黄字号会员,特权就多了。 可以见官不拜,可以在大同军控制的城市内租赁五年期的店铺,甚至就连咱们眼前的展销会,人都是可以抢在咱们这些普通商人面前,定下他想要的东西。 想要压他,除非你是黄字往上的玄字、地字、天字会员。 要么你就是大同军千户级别的存在。 总之,这大同军只要合法做生意,在他规定的规制内交易,也别去折腾七七八八,有的没的,光是展销会里的东西,随便一件拿出去,懂行的一转手,十几倍的利。 但想要兑走,得有钱,看你的模样,估计也只是个行脚商,这点家资,还是看看展销会的展品长长见识得了。 瞧瞧那尊,春秋时的周鼎,那尊战国的魏国鼎。 还有那个,米芾的字画。 真要买东西,你得去马路的对面,那边买卖的才是适合行脚商交易的东西,比如大量瓷器,还能预定款式、画风的那种!” 商人说完,也不等洪九道谢,就自顾自的走去看一套编钟,啧啧的说:“钟鸣鼎食之家,不过如此吧!” 洪九看着有人看,有人忙,莫名感到难受。 毕竟他的身份也非比寻常…… 不过为了自己的小命安全,他还是选择装作无所谓,跟那人道了一声谢,就继续调查起来。 第118章 洪承畴的调查日志(下) 【ps:昨天喝了点儿,没更新!】 洪承畴确实在这里头看到了不少令他心动的宝贝。 不管是价值,还是文化,但他也确实只能看看,手里也没多余的银子来买这些。 不过之前那个商贾告诫他的地方,他想了一下,还是走过去看了起来。 还真别说,各种各样的瓷器,琳琅满目,不老少的人正在谈价。 本来看得好好的,突然有人在边上抱怨道:“你们这里什么都好,偏生什么都要明码标价,咱握标都不让?” 摊主看这穿着兽皮,讲着山西方言,却留着蒙古人头发的商贾,略显尴尬的说:“规矩就是这样,谁让现在是大同军的地界? 大同军不禁商事,那是因为要清缴商税。 上边的当家的三爷说过,咱们大同军只收消费税和其他产品的增值税。 就比如咱们眼前的瓷器,从厂子里出去,只要过手,窑头这边就要缴一笔。 然后从窑头出来之后,每一次过手,都得上一层增值税。 至于消费税简单了,你去酒肆、客栈、驿馆打尖住店,每一笔上缴的花销,都得过一手消费税。 增值税好一点,每一次百分之十三。 消费税贵一点,一次,百分之二十五。 所以呀,不是咱不想跟你握标,咱们撮一个合适的价,而是大同军的爷要这税。 当然,好处就是,只要老实完税,给大同军干活的商贾,未来也能科举,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不懂你们汉人。”这个汉子挠了挠头,“算了,既然只能明码标价,那就按照明的来。能贴我多少?” “这个……”这个人左右看了看,颇为为难的说,“我的东西从厂子里提出来,就过了一手增值税,这就意味着,咱这玩意儿,也得不低的成本。顶多饶你十件,多了不成。” “我可是买你百件的!” “晓得!晓得!”摊主一看这个客商要急,连连摆手道,“但也不是咱说,现在整个大同军的市场,除了大同军的直辖窑头商行里的商货,每个月初一、十五会集中拍卖一批廉价的货。 其他的厂子,就没有这么舒服的价格了。 我已经是最低的!不信,你问问其他人。” “啧——”这个蒙人商贾无奈的叹了一声,“我来的时候,可是听人说,这个大同军是急公好义的存在,怎么到了这里还是一层层扒皮。” “还好吧。人大同军好歹是明确告诉你该给多少,也不用你去打点上下。 毕竟谁敢乱来受这个打点,被发现那就是进死营的。 上边还有三爷压着,大伙也才没急赤白脸。 总之,听上边的都在说,三爷正在尝试执行新的商税方案,如果增值税和消费税不成了,想来也会归回原来的规矩吧。 行了,大体就是这样,要不要吧?” “要!不要我岂不是白来了!装点好,多弄些稻草填充,省的磕碰。这可比我往年来买,贵了两成呢!” 这个蒙人商贾一脸肉疼。 但好在物资齐全,装点一下就离开了。 洪承畴听完了这些,若有所思。 商税,历朝历代最难解决的问题,而现在这个反贼势力,居然已经开始征收商税了? 这简直就是闻所未闻。 他要是真的搞定了商税,那还真别说,打进东南的机会是有的。 很多士绅手里的手套,早就不满士绅了。 归根结底,现在的士绅,还是土地为主,商业只是辅弼,并不是主营业务,所以对于商贾是既要用,也要打压。 毕竟粮食想要牟取暴利,就需要商贾去替他们出去探查外里边的情况。 看看哪边有灾荒,哪边是丰收。 信息差,就是商贾赚钱的奥秘。 总之洪承畴稍微逛了一下市场,找了个机会,假装出去遛弯,然后悄悄摸到窑头镇北面的第二农场外围 “老爷,这东面的屋子,都是砖木房。” “老爷,我刚才去田里看了一下,都是收获的瓜秧,再结合之前打探来的消息,基本能确定贼军之所以能摆脱粮食困扰,就是种了大量的瓜。 不过我还听到了很多鸡鸭的叫声,大概率他们种了瓜吃不完的,或者籽,全部捣碎的喂鸡鸭。” “老爷,路看过了,全是双向的!而且我看了一眼界碑,发现贼军将澄城县进行了划分。 农场、乡、郊区,各有叫法。 农场是军屯,乡是民屯,郊区是给城池的预留地,并且沿着道路集中建了不少砖瓦房,都是规整的,听本地的一些人说,这是用来安置来投军但没有分到土地的人的临时安置。 郊区以后也是城市的用地。” 消息,很快汇总了起来。 洪承畴稍微看着眼前这张失真严重的澄城县地图,他稍微敲击了一下八个乡堡,还有几个农场跟郊区的四个方向:“看来贼子是将此地将当做大本营来运作了。八个乡,居然有八个堡,军屯民屯齐备,还有对商税的征收,倘若不是将此地当做大本营,也不会这么花心思。” 几个探查回来的家伙也都颔首,一个两个表示赞同。 “那咱们还留吗?” “不了,明天随便去弄点财货然后就走。此地不宜久留,去了西安府之后,再问问西安知府他们有什么应对之法,实在不行,还得去信三边总督,告知此事。否则任由贼军这么闹腾下去,一旦百姓习惯了贼军的处事之法,再想从百姓手中弄到钱粮,那所需要花费力气,可不是一星半点,甚至可能彻底将百姓推到贼军左右,成为掣肘。” 洪承畴还是很清醒的,看了一圈,哪里还看不出来现在的大同军模样,根本不是普通的流贼,或者说流贼肯定还有,但肯定不是嫡系。 这大同军的嫡系战斗力,只怕也比流贼强盛不少。 毕竟就连大同军内部的百姓,都在传,名义上的大同军指挥使,实际上不如坐镇后方的三爷。 而这个三爷,居然能在蒲城出事的同时,攻克合阳县,两相对比之下,可见一斑。 百姓可不会想那么多,或许州府的城池比县级别的城池难以攻克是应当的,但同样是县,蒲城县再难打,又能比得合阳多少? 所以对比写一下,可不就是王三比王二强嘛!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洪承畴现在还没亲自上阵搏杀过,多少还是有点怂的。 于是,第二天,他们随便买点东西,然后一溜烟跑回西安府,仿佛从来就没有来过一样。 第119章 天启七年十二月,兵至韩城 王三不知道洪承畴来过。 要是知道,高低给他扣下来,然后逼他投降。 想想洪承畴都能投降满清,投降他也不是不可能。 这要是能逼着洪承畴投降了,那大同军就彻底出名了。 当然,除了这个,还有一个大事。 王三刚刚拿到了一封来从山西流传过来的书信,魏忠贤倒台了。 崇祯最终还是以雷霆手段,干掉了魏忠贤。 这件基本上是个安定地界都知道,所以有提前放出耳目的王三,还是确定了消息。 同时,因为王二攻打蒲城一事已经被上报给朝廷。 崇祯皇帝借着干掉魏忠贤的窗口期,将一个都御史,外放出来当陕西巡抚。 此人名叫胡廷宴,现在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看到是个不认识的人名,王三也没放在心上。 籍籍无名的家伙,估计历史上王二与王嘉胤的合拢,应该得益于他的无能。 否则岂能一下子吓到崇祯,进而重新派遣三边总督呢? 放下书信,王三决定给还未到任的陕西巡抚一个大礼:“通知马元利,如果发现潼关来军队,带着他们绕圈,将他们往北方引。我很快就到。” “是!” 韩城境内的守军,并不是西安府的,而是隔壁潼关卫的。 这也是最坑爹地方。 行政区划丢给同州督管,结果军事上归属于潼关卫 也不知道明廷是怎么想的。 不过转念一想也很正常,毕竟拿下韩城,下一步就是顺水而下,直插潼关。 拿下潼关,出秦的道路也就打通了。 不过,调动起来就不容易了,因为韩城境内本来就有守军,纸面的数据也是够的,非到万不得已,潼关那边的兵马肯定是不能有动作的。 否则,潼关守军万一不够,或者中了调虎离山的计策,那么有人从水路直接冲出去。 不要粮草辎重,下了乡村就开始破坏劫掠,本地潼关的守军,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因为他们纸面上看起来好像很多,但实际上……既然是是卫所,懂的都懂。 所以只要潼关不出兵,韩城怎么样,也无所谓。 稍作准备。 天启七年的十二月,隆冬腊月。 王三带着车骑,慢慢悠悠走了半个月,才从合阳挪到了韩城。 等到他安营扎寨,包围韩城的时候,又是一年春节。 王三看了眼大冷天冻得哆哆嗦嗦的城头军户,放下望远镜看向自己的麾下。 “冬衣都有备来吧?” “三爷放心,冬衣齐全,绝对没有任何的问题!” 不少人拍着胸脯保证道。 “这就好,动员了两个县五万的女人给你们缝制这些衣裳,都给我穿好,别把自己冻了,不然到时候传出去,还不得被人笑死。 然后派人,日夜就在韩城下放鞭炮,放烟花,跟城内的喊,咱们大同军开诚布公,凡是愿意投靠的,许冬衣一件、羊皮一张、面粉三十斤。 告诉城内的人,咱们大同军只用了半年,就把二十万人养得冬天不怕冷,问问他们冷吗?” 来都来了,马上要过年了,不把这个年好好的过一下,岂能体现大同军的优越? 于是,城下很快传来欢声笑语,以及鞭炮的噼啪。 晚上,有些时候会放烟花,但更多时候还是围着篝火,唱歌跳舞、烤全羊、包饺子。 看得韩城县城头上不少人吞咽着口水。 就在这时,开始有大同军的人来唱腔:“城上的老乡,你们冬衣齐了吗?咱们大同军给咱们每人都缝了一套冬衣,还分了两亩,两头羊,一个婆娘嘞——” “好暖和哟!” “哈哈哈!咱大同军有政策,愿意下来投靠的,许冬衣一件、羊皮一张、面粉三十斤。 愿意留下来的,可以跟咱们一起打天下。 要是不愿意留下来的,还能拿到返家费嘞!” “老乡!咱大同军是好人!真的,大好人!” “开城吧老乡们!咱们来送温暖的!” 城下喊,城上的军官们一个两个脸色都凝重得要滴出水,手中的鞭子不时甩两下,嘴上骂骂咧咧的啐道:“都他娘的是贱骨头!下边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了?难道没告诉过你们!这些贼军也是头颅积功,谁下去,他们就砍谁的脑袋! 等他们打进来,别说是你们,想想你家婆娘、妹子、甚至老母,他们都不可能放过的! 年轻的耍,玩腻了当两脚羊吃,年老的就给剁了当柴。 贼军就是贼军,别被他们给唬了!” 啪嗒! 鞭子抽开空气,吓得城头上的人哆嗦了一下。 城下虽好,但也只是看起来很令人羡慕,而城头上的他们只要敢露出一点异样,这些军官就会往死里打他们不说,他们好不容易佃下来的土地,都可能被军官收回来。 到时候一家老小怎么吃喝? 所以,他们只能羡慕的看着。 但王三这么搞,城内的军官能忍着? 就在本地的副将召集众人来开会的时候,突然看到天边升起的淡青色烟火,接着爆炸开来,瞬间绚丽的火树银花,令人目不转睛,但伴随着雷鸣传来,他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肉眼可见的恐惧。 “叫我们来什么事情?” 等了一会儿,各方头头都来了。 “这帮贼子太嚣张了,要不要找机会搞掉他们?” “很难哦,我看了一下这贼子的营寨,十分的有章法,但又有不同的地方。 这群人在自己的营寨之中,居然区分了人道和马道,并且还进行了小土墙的阻挡,想要用骑兵进攻,只怕很难。 因为贼军的骑兵都留在了外边,如果我们进去,反而可能会被包围。” “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与他们这么乱搞吧!再这么下去,下边只怕会积怨爆发,到时候要是激起了兵变,可就...” 众人都不敢想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那城头上还会有多少 。 “那么谁去” 一说到谁去,所有人都缄默了下来。 开什么玩笑,敌人的战力还不清楚,谁敢下去能活着回来。 于是经过一番思考之后,这些人决定先固守,然后要请人去一趟潼关卫和西安府,告知他们韩城县的情况,希望他们能派来援兵。 不然待会儿,只怕得打得狼狈不堪啊! 第120章 围困韩城(上) 王三说是围攻韩城,但过完年之后的初六这天,立刻外派人手前往韩城下属的各个乡里,然后开始了一通清盘。 正月到二月二之间,都是青黄不接的时候。 在全国各地贫苦的地方,经常能出现很多人趁着冬日的时候,开始到处讨口子,接着要一直到二月二左右开始折返,然后忙碌春耕。 而去年因为王三他们控制同州几个县城之后,去西安府讨口子的路就被堵死了。 以至于本地人需要往东去求生存。 而东面,就是山西地界。 如今正月初六,王三外派的人,赶着前往几个渡口,开始将跑去讨口子的人全部带回来,然后开始整顿兵备,分田免赋。 还真别说,只不过区区四天光景,王三就在韩城四周,拉起了三万多人。 这些人带着路,让他们很轻松就打进了好几个乡里。 本地的粮长、里长跑得快的跑掉了,跑得慢的全家被抄没家产,下放农场劳改。 一连串的动作应接不暇,城内猫着的韩城守备千户脸色都难看了,他的小儿子被仆人带着逃进城来,剩下的全给外边的大同军给控制了。 大儿子甚至因为负隅顽抗,而被斩首示众。 千户的长子都是这么被杀的,可以遇见,城外的王三,根本就没将他们放在眼底。 往常这样的时候,劝降信应该就送来了,结果直到现在,王三都只是对城内的军户喊话,然后直截了当的对城内的举人们说,他们承认大明的秀才功名,甭管举人还是进士,反正只要投靠,就给秀才功名。 这简直就是笑话! 根本没人将这些话语放在心上。 可现在呢? 王三已经开始有动作了,几万人乌泱泱的被集中起来,接着就开始打土豪,分土地,四面八方的穷苦人开始有了想法,照着这么闹下去,只要稍微有点天灾,韩城四周的村落,立刻就会炸掉。 因此千户再一次召集众人,一起商量对策。 “不能再等下去了!贼兵就是料定了我们会没有任何的动作,于是才敢对我们宣布那些令人厌恶的政令。” “没错!我们如果一直龟缩于此,恐怕今年开春之前,都不可能将贼兵击退。” 本地的知县微微皱眉片刻后看向守备千户:“潼关卫,都是什么个意思?” 守备千户脸色一下凝重了起来说:“潼关的兵没有兵部的命令,是不能调动的。须知潼关一旦失守,关陇可就完了!倒是西安府呢?” 知县闻言轻轻一叹:“知府说朝廷已经委任了新的巡抚,只等巡抚一到,立刻就能开始调动兵马剿匪。” “就巡抚手中那一个千户左右的兵马能够用?”守备千户一下急躁了起来,“这些贼子,极善邀买人心,就这么几天光景,四周数万流民从贼,地方乡里为了不被波及,也被迫接受贼子的要求,将土地重新分配。 在这么忙下去,咱们就只剩下一座孤城!城内的存粮或许能吃个一年半载,但也就只是一年半载而已! 之后呢? 不能继续拖延,必须出兵击溃他们!” “可……” “没错,我就是要钱粮。”守备千户视线并没有在知县身上,而是对那些投来怀疑、鄙薄目光的主人们怒吼道,“怎么?没有钱粮,你们守得住城?信不信等贼兵进来了,将你们的钱粮全部抢走? 贼兵那个首领端得是可恨。 抢劫就是抢劫,偏生还命人送来白条,说是借! 等将来安定的时候再还! 借?这叫借?这叫抢还差不多! 你们也是一样!如果他们打进来,你们就算讨得一条命又如何?只要负隅顽抗的,贼兵也从来不姑息,抓到人就拆分丢去军屯劳作,永远当底层军户!” 守备千户将底层军户咬的很重。 在他看来,现在的大同军大部分制度都照搬大明的,所以他也认为大同军顶多就是巅峰时期的明朝军户体系,未来也一定会跟明朝制度一样,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军官当大地主,军户当农奴的场面。 相比较其他的,底层军户的日子是什么猪狗不如的日子? 所有人都看在眼底,因此守备千户这话说完,之前还鄙薄的士绅,脸色都变了变。 要钱还是要命? 很浅显的道理。 于是在守备千户的一通要求之下,城内凑了一万两白银外加八千石粮草。 守备千户带着回去,同时开始招募城内已经军户出来,单独组成一支新的“团练”。 团练就是介于乡勇与军队之间的存在,一半情况下知县特批,就能随便茬个几百出来。 当然,钱够就行。 团练一出来,守备千户抽到了几个骨干担任副手,然后让本地的士绅将家中负责干架的子弟交出来,让他们来带这支团练。 然后开始训练。 等做完这些,时间已经来到了崇祯元年正月十五,上元节。 “当当当——明廷换皇帝啦!现在是崇祯皇帝朱由校在位!” “崇祯元年啦!城内城外的都听好啦!魏忠贤被崇祯皇帝清算死了,魏忠贤一倒,东林党开始清算阉党了! 今年一整年内,整个陕西都没人管啦!” 上元节这一天,城外到处传来王三交代的通报声。 魏忠贤被杀,东林上位,朝廷陷入清算。 那么,对于这些士绅来说,这是他们最不想看到的情况。 因为这意味着地方上的官员,随时可能因为利益纠葛而被打入阉党序列,然后遭到清算。 于是地方执政一定是得求稳妥。 倘若说正月初六之后,王三开始在本地改革土地分配是为了拉拢小民,而现在就是在告诉城内,咱们还有一整年可以打,慢慢来。 正月十六。 城内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接着所有人跑到城头上:“怎么回事?!” “水——水被截了!没水了!” 韩城又一圈或者说一小片湖泊,通过湖泊给城市内部供给地表水。 而现在,水没了。 被王三安排人截断了。 “没水了就没水了算得什么事情?” “就是!大惊小怪!本来还没开春,就没多少水的,而且咱们不都喝井水,谁喝这玩意儿?” “不是……你们看那边的石头!”有人看出了端倪,接着看到了湖泊中间被人用石头摆上了几个字。 “春旱了!城内的乡亲们,注意备水!这场旱灾,要一直到夏天才可能缓解。为了冬麦返青,所以水被集中起来再分配。” “旱了?”有人抬头。 看到了太阳,很大,很暖,然后一个两个哆嗦了一下。 “这个点,这么大的太阳……难道真的要旱了!” 第121章 围困韩城(中) 崇祯元年的陕北,多灾多难。 刚改元就迎来了春旱,进而草木焦枯,百物不生,到处都是饿殍,小地主们家里也没余粮了。 只有高门大户守着自己的粮仓,悠然度日。 但王三知道,接下来就是他主场了。 今年只要把韩城和同州、蒲城拿下来,那么下一个目标他就可以直接奔着西安府去了。 攻入富庶关中,利用这一场春荒,将大同军彻底送上青云之巅。 只要拿下关中,陕北、陇西、汉中,乃至商洛、山西,都不在话下。 至于兵马,春旱日近,自己安排出去的三十六个手下,只要有二十个能回来,每个人带五百个陕北军户回来,这一万人足够短时间撑起自己后续的计划。 “人,可以靠喝水活过七天,但不可能不喝水和不吃东西活过三天。” 王三悠哉悠哉的喝了杯茶,就大剌剌的带着人,摆了一张桌子,撑着遮阳伞,看着城头上的状况。 接着不屑一笑:“弹压又如何?二月二龙抬头,要是不见一点雨,那就坐实了我的话,接下来只需要将随时可能从城内出来的兵马摁回去就行。” 王三晒了一会儿太阳,心绪又不知怎么飘到了北方去。 就在这时,突然城门处传来了吼声,一些骑着马的骑士直接奔着王三来了。 毕竟王三太显眼了! 而且,大剌剌的坐着,身边也没跟几个人,一看就是好欺负的! 总之,听到马蹄声,王三摸了摸口袋,拿出了一根火折子,打开盖子吹了吹,看着重新点燃的火折子,蹲下来从地上灰土之间拨开,摸出了一根竹管。 竹管抽出来,只有一米多长,但抖掉土之后,王三将竹管丢掉,但管内藏的一根引线是那么显眼。 稍微捋一下,能看到引线在一米左右的地方,也是藏在竹管里的,只不过这个竹管里头有木塞子。 上去再把木塞子取下来,手指探了探,确定没有受潮后,王三才开始慢悠悠的点火。 引线嗤的一声开始点燃,过了一会儿王三将之随手丢在地上。 引线立刻就从他眼前消失。 左右的亲卫也扛着火铳、盾牌、长枪、炮在他面前做准备了。 炮兵在边上的坡地上,有堑壕和围挡,比韩城的城楼还高了一米多,并不容易被察觉。 而火铳装填完之后,已经在等待敌人的动向。 至于盾兵和枪兵,则是为了应对骑兵这种存在而准备的。 毕竟骑兵跑得快,万一自己安排的地雷因为竹管受潮而失效,铳炮先打一轮,盾牌和长枪作为后手,也就解决了。 至于为什么他要待在这里装逼,不就是为了给城内的人上上压力。 这些天他到处命人喊话,就是为了埋地雷。 然后恐吓一下城内人。 让他们知道,想要大军出城,首先你得先扫雷。 至于地雷都在哪里,谁知道呢! 反正现在天这么旱,清晨连一点露水都见不到,肉眼可见的天灾即将到来。 那么城内的水能撑多久? 现在四周都是炸弹呢! 骑兵还在冲,百十个人,带头的是守备千户下属一个百户,关系亲近的都叫他周六。 而他的周家庄,因为王三的暴力土改过程中,对方的家属带着人在庄子里顽抗,最后在王三的手下攻打进去之后,一把火就烧了起来。 举家就剩下他和一个儿子还留在城内,剩下的全没了! 因此看到王三身边兵马有反应之后,他的眼底更是多了几分恨意:“贼子!当杀!” 再一次抽下马鞭,这群家伙提速,很快逼近王三一箭之地。 就在周六兴奋的看报仇的机会来的时候,突然身前传来了一声晴天霹雳! 周六一惊,火光已经裹挟砂石砸在他的战马上,吃痛让战马惨叫的扬起蹄子,还未来得及有其他的反应,他立刻被掀翻在地上,接着身后两米外,又有炸雷声! “地雷!!!” 周六亡魂大冒,脑袋里只剩下恐惧。 而就在此刻,残存的地雷全部炸开,遍地开花,到处都是受惊、受伤的马匹,随处可见被摔下来的人和妄图想要逃离的家伙。 接着,王三放下茶杯,让旗令官敲鼓摇旗。 不一会儿坡上的炮兵开炮了! 火力瞬息爆发,用的还是王三手下研制的开花弹。 威力还可以,破碎的弹片刺穿周六脑袋,半张脸彻底毁了。 不过他侧身一看,已经没人跟着他了! 全没了! “贼子!拿命来!” 周六怒吼拔刀,一瘸一拐的冲上来。 “预备!” 火铳手们听到了哨声,立刻搬开保险机括,露出黑火药池。 “点火!” 砰砰砰! 爆豆子般的枪声齐齐而出周六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伤口,不甘的摔在地上,呼吸渐渐急促,脸却瞬间煞白,然后很快彻底绝了生息。 “通知全军,下午展开一轮进攻,来而不往非礼也,是他们先动手的。” 王三下达了命令。 而城头上的守备千户,手指颤抖不已:“这是贼军?边军家丁也不过如此吧!” 他有点慌了。 他原本以为这群家伙只是不好对付的坐寇,没想到对方手里的兵器,居然和边兵不相上下,甚至可以说双方就是在一个档次上的。 唯一的区别,应该是边军家丁战斗经验比较丰富。 不过,王三嫡系对于火器的应用,远超寻常势力。 一轮试探,韩城守军败了一程,王三下午就发起了一轮进攻。 先把韩城前面的拒马和守卫城门前的兵马拔掉。 守备千户本来以为王三会直接派人来强冲。 没想到他集中了所有的炮兵,在城门口展开了轰击。 一百门各种各样的炮三轮打完,西城拒马直接被摧毁成渣滓,守卫城门外的士兵立刻就逃窜了。 然后王三如法炮制,连下两座门口。 守备千户坐不住了,安排了三百心腹,带着装满火药的掌心雷和一些铁蒺藜球,骑着马就冲了出去。 他准备尝试用掌心雷偷袭王三的炮兵阵地,如果不成他让人将铁蒺藜洒在撤退的道路上,让他们攻城受阻! 很快,西城,王三终于到了这里准备炮轰,城门被打开,拒马被拉开,一群带着掌心雷的家伙骑着马冲了过来,王三只是看了一眼,立刻就发现了端倪,对方准备炸自己的炮兵。 “王河,带着你的重骑兵撞上去。” 王三转过头喊了一声,边上一个跟着一路,身后一人三匹马五个人,一匹带盔甲,一匹带粮草,一匹作为主力。 另外五个人一听到命令,立刻帮着王河和主力战马穿戴马甲、重甲。 一批已经不怎么出现在中原战场的兵种,将从今日开始,重新应用。 重甲骑兵自火药普及之后,其实就没多少市场了。 王河身上的重甲,其实也不算正规铁皮甲,而是双层棉甲,并且是步战用的。 没错,重甲骑兵一旦从马上下来,就是靠着一身蛮力步战来解决危机。 现在敌人带了轻骑兵,遇到重甲骑兵,一个照面就能让他们人仰马翻。 至于火药武器,只要不是正面崩脸上,人不胆怯,基本上不成问题。 双甲,可不是盖的! 为了凑这五十重甲骑兵,王三将几个县的家底都凑了一起,这才筛选了五十重甲骑兵。 但这五十人,是他用来应对之后可能到来的边军家丁的方案之一。 现在,实战一下试试水,如果效果还不错,封顶给他们加到三百人,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哒哒哒——” 第122章 围困韩城(下) “虎蹲炮霰弹预备!” 炮兵百户周黄土看到了敌人的轻骑兵正在接近,也毫不犹豫的下令,将留在炮兵阵地上的虎蹲炮摆好。 塞下一包霰弹,然后周黄土算了一下距离。 敌人正在逼近五十步距离! “交叉点火!” 周黄土号令,身后的旗令不断的摆动,两翼的虎蹲炮同时蹲下来,将引线点燃。 敌人的骑兵此时已经进了三十步! 兀的听到一声轰鸣,紧接着轻骑兵立刻感觉到了两个方向交叉射过来的霰弹,瞬间轻骑兵大多数都中弹,交叉火力之下,他们根本没有还手余地。 “等等,赶紧穿戴!。”王三语气焦急。 炮兵并不是没有战斗力的。 虎蹲炮,就是应对草原骑兵的一种好东西。 再加上交叉火力的摆法,不用说打步兵了,就是骑兵,一轮挨下来,都得炸锅。 果然,几个侥幸没倒下的人,看到这一幕,哪里还有胆子停留,拉着缰绳赶紧跑了。 至于剩下的,立刻被炮兵阵地里的持铳散兵进行狙击。 炮兵,是王三手中火器覆盖率达到八成的部队。 不管是炮,还是铳,都是明代戚继光当初北上镇守蓟镇的时候,开始在九边推广的玩意儿。 传承至今近百年,很多军户都会使用。 甚至就连交叉火力,都是周黄土这个延绥的逃军带来的。 可见,明末再废,明中期留下来的遗泽,还是很不错的。 也难怪最后是陕北农民军掀翻了大明,就从这些人的武力与战斗意识,就能看出来他们的家学渊源了。 “好了!”王河匆匆来。 “上马!快!我让轻骑去夺城门。” 王三已经让轻骑冲出去夺门了。 对方居然将城门打开,至今为止还没关上,目的就是为了个偷袭的轻骑兵如果得手,可以放回去。 不然你不开门,城内立刻就会意识到你在卖队友。 之后,还想要城内的士兵给你卖命? 前车之鉴啊!所以大家也就不会拼命。 因此现在城门还没关上,那么就是强闯的机会:“轻骑兵给你们拔掉拒马和卡住们,你们给我冲进去!” 王三毫不犹豫对王河下令。 重甲骑兵的最大作用是冲阵,第二大作用是冲开甬道。 现在不需要冲阵,但如果能冲开甬道…… “记住!很危险的……” 王三眼神锐利了几分,一旦甬道被重开,他的后续部队跟不上,那重甲骑兵冲进去,就是靶子,很容易被活活耗死。 “三叔公放心,咱晓得怎么做。” 王河露出憨厚的笑容。 接着在扈从的帮助下,翻身上马,战马打了个响鼻。 显然,很重。 这样的骑兵,只能冲三五百米,多了就要考虑战马的体力消耗了。 所以必须要打开一条通道。 路障什么的都不能有! 王三吹号,所有步兵阵列立刻一紧,接着总攻的号角响彻,下一刻几个方向的云梯、冲车、楯车纷纷而动。 “关城门!快关城门!” 城头上的守备千户被吓了一跳,没想到下边的贼军这么直接的! 看到了机会,就毫不犹豫的全军押上来,未免也太狠了吧! 伴随着战鼓的咆哮,城内正在抓紧时间拉上门闸。 而就在这个时候,甬道突然冲进来几个骑兵。 黑漆漆看不到人,只能听到对方焦急的喊道:“快!快关门!敌人骑兵咬来了!” “啊!” 话音未落,飞羽破空,正在关城们的士卒听到了有人摔在地上的声音。 不等他们说话,战马的呼啸响彻,有长枪刺出,巨大的冲击力将最外边观察情况的城门官直接捅个对穿,枪挑着带出了甬道,出现在了阳光之下。 城门官惊恐的看着眼前的场景,又看到了四五个匆匆赶来的团练兵,想要喊话,却发现已经没有了力气。 就这么死在了这场战斗之中。 “大同天兵徐闻潮在此!贼军谁敢上前!” 枪挑城门官的勇士扬声高喝,随意的甩下长枪上的尸体,接着眼神变化锐利:“死!” 纵马一起,这些团练兵被这等气势吓到,一个两个都不敢久留,立刻转头就跑。 “哈哈!不过如此!”徐闻潮哈哈一笑,但下一刻他的脸色微变。 之前跑出去的团练兵死在了巷口,尸体就跟破布袋一样被丢出来,旌旗飘扬而出巷口,一眨眼的功夫,一百五十人的步兵阵,就出现在了街道之上。 “贼人!休走!” 带着团练兵出来的一个豹头环眼壮汉内怒吼追上来,之前枪挑城门官的徐闻潮居然想跑! 当即愤怒的追杀而来! 废话,不跑,难道被你的弓箭手射成筛子吗? 徐闻潮又不是傻子,一眼就看到了这群人的打扮,这百五十人的团练兵种,只有五十人左右是各色兵种,剩下的一水的弓箭手。 既然是弓箭手,那徐闻潮肯定不会冲,他就一个轻骑兵,甲胄可挡不住一下飞来的几百飞羽。 所以他拨马往回跑,同时不断的打探方向。 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到了甬道的对面,有两马并排,身上穿着玄色布面甲的骑兵迈着沉重的步伐冲进来。 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大吼道!城门不管管了!跟我撤!” 甬道下马步战夺城门的人都听到了消息,刚想说话,突然大门被撞开。 有眼尖的人看到这一层掠影,毫不犹豫吼道:“靠边站!” 正在茬架的明军步兵啊了一声,下一刻他感觉眼前一花,被千斤巨力直接撞飞,甚至摔在了甬道口。 正在追击徐闻潮的团练兵一个两个都发现了,他们……完了! “重骑兵?!” 豹头环眼的壮汉还没来得及冲出街道,就被迎面而来重骑兵直接撞飞,接着飞出三五米,接着又被后方的马蹄践踏,等到他反应过来,下半身已经成了肉泥。 轻骑兵根本挡不住全副武装的重骑,更不要说一群没了约束的弓箭手了。 他们更多都是跑进城内的佃户、猎人,虽然有一手不错的箭法,但面对成体系的冲击,根本不可能挡得住。 一下,就被冲散。 徐闻潮涨红了脸,兴奋的看着杀了个对穿,然后开始缓慢将战马放松,拉个弧度之后重新折返回来列阵的重骑兵。 重骑兵都杀进城内了!韩城岂能不破! 果不其然,伴随着城头上传来的惊呼声,韩城知县跳了城头,军户崩散,守备千户力战不敌,自刎而死。 韩城大门被洞开,步兵快速控制城门,进而在黄昏日落时,控制整座韩城。 第123章 韩城县衙内 只是一轮强攻,韩城就被王三给破了。 他都有点感觉不真实。 坐在县衙的堂桌上,身前是被抓来的县衙里的各种班子,还有本地参与团练输送人手的士绅。 看了一眼天色,已经午夜。 这一切都昭示了王三确实拿下了韩城。 “明军的战斗力,这么弱了?” 王三冷不丁嘀咕了一句。 现场这些士绅脸色都变了。 弱?韩城这样的明军要是算弱,那整个大明除了边军,谁能拦住你啊! 现场又沉默了一会儿,直到王河走了进来:“三叔公,城内的士绅,基本都抓来了。清缴的粮食也预估了一下,光是韩城内的官仓和已经调查的私仓,总数量不下三十六万石,其他的仓算一下,估计还有个十万石左右。 之所以这么多,是因为我们还发现了个账本。” 王河递给王三一本账本。 王三只是打开看了一眼,嘎嘎直乐:“我就知道!哈哈哈!我就知道去年你们这些士绅肯定会勾结陕北士绅盘粮盘道,将陕北本就不多的粮价一起抬高,然后准备今年春荒的时候大赚一笔! 我以我派了几百精锐去北面招揽活不下去的军户举事,算算时间,他们就差不多要开始了! 来人!立刻通知马元利,赶赴宜川县,给我控制宜川南部的进出通道。 陕北!要炸了!” “三叔公英明。”王河是知道王三安排了精锐北上的。 就是因为精锐被派去了北方,从而导致了这一次攻打韩城县的时候,王三是准备玩手段,然后慢慢好,等听到陕北爆发的消息,再派人北上接洽他们,然后精选兵马,再开始对外扩张的。 结果没想到韩城县被自己先拿下了。 “只要陕北一炸,三叔公能招揽多少在草原厮杀的好汉?到时候能选些补到咱麾下凑个百人?” 王河搓了搓手。 王三一听这话,嘿嘿两声:“二十万陕北军户,天天在草原上厮杀的汉子,别说给你补个百人,只要马匹质量供应得上,给你补个万户都绰绰有余。 拿下陕北这二十万军户,整顿出三万兵马,大明就是举国之力来攻,也挡不住咱们先把整个陕西从他手里夺下来!” 堂下,士绅们脸色都变了。 “端得是好年景。朝堂上还在内斗,魏忠贤一死,东林集中朝堂准备清算阉党还需要时间,阉党内部的分化也还需要时间,朝堂上所有人都在筹划接下来的争权夺利,一时半刻还不会有结果。” 王三搓了搓手,“地方上如果都是韩城守军这样的货色,这一次北上宜川,控扼陕北多地的军户,也就是成了!等到崇祯二年清算结束,我都可以举兵围攻西安府了。” “潼关不打吗?”王河一脸疑惑问。 “打潼关干啥?”王三撇撇嘴道:“堵住华县和同州城,潼关的兵一时半刻也进不来。 咱们有陕北的骑兵,为啥不能走草原去牵制九边的兵马呢? 脑袋要灵活,整个明朝最能打的兵就几个方向的。 第一,西南正在剿灭奢安的兵马。 第二,郧阳巡抚麾下的毛葫芦兵。 第三,就是九边。 其中九边最重要陕西甘肃咱们捏在手里,明廷也就没有骑兵可以用了。 要知道,明廷的大部分战马,来自甘肃。 所以我们要精准断掉明廷的所有臂膀。 第一个要务,就是拿下整个陕西。” 这个时代,陕西包括了今天的甘肃、陕西、宁夏和一部分内蒙的地盘。 要是真的将整个陕西卷下来,兵多将广,还能往南攻打四川,拿下四川之后就可以配合出兵,攻克郧阳,进入湖北。 四川也能配合,出兵夺取重庆,进而水陆配合,一起席卷整个大明最精华的部分。 所以,潼关打不打无所谓,因为他不去打,明朝也只能从这里出兵,所以为什么不留下来当口袋呢? 一个潼关,可以牵制郧阳巡抚、山西巡抚、以及一整个河南势力。 “再说了,留下潼关。”王三将目光落在了地上跪着的士绅说,“河南就得承担大部分剿饷的追缴。 咱们这边都十年九旱,河南能捞德好?估计也是跟咱们一样,旱涝频发。 既然旱涝频发,本地百姓就会被逼得无路可去。 到时候,我派些轻骑出去,招揽他们,百姓就会帮我切断明军所有的给养。 到时候,他们就只能将剿饷挪到山西、湖北。 山西是九边要地,朝廷再疯,也绝对不敢下死手。 那么只能挪到湖北。 巧的是,我的战略方案,就是走湖北,拿下湖北之后,转道配合攻克川渝。 如此一来,我就半壁江山在握。 明廷精锐都在九边,山西我来牵制,万全有察哈尔部牵制,东北有女真人牵制,北京和山西就是一个要塞,谁都动不了。 大局如此,甚至我都不需要遣使让这两个势力配合我,他们就会自己做。 毕竟,这一次的大旱,是自然现象,每到一段时间,地体自我运转进入小冰期,降雨带就会南移,同时冰雪也会蔓延到岭南。 草原就算不耕种,也需要储备牧草过冬。 结果草原没雨了!草不长了!游牧不南下要怎么活?” 王三停了下来,看向他们:“给你们听了这么多的机密,你们也应该表示一下了吧。” “大……大王饶命啊!” 一些人吓得哆嗦,当然还是有人义正辞严:“你这些都是臆测!都是危言耸听!不可能成事的!” “嗯嗯,所以知道我的兵马,是靠什么组成的吗?” 王三摆了摆手:“都是明廷的逃军,本来是来保卫大明的,结果现在成了葬送明廷的主力。 我的计划能成多少,你们一个两个都很清楚。 我听说你们之间,应该藏有不少天文书籍。 难道你们没有仔细对比过吗? 就算没有对比过,也应该看过史书吧? 稍微对比一下,每个强盛的王朝,但凡到了末年,都是北方率先爆发危机,真的是巧合?而不是天道运转至此时,就一定会出现的天象? 只要能应对北方少余干旱,南方多雨洪涝,就能保下王朝的运转…… 啊对,差点忘了,除了元末,是你们这些士绅地主天天被抢外,其他任何朝代,包括咱们眼前的大明,都是你们这些士绅地主获得舒服。 既然你们活得舒服了,又怎么会管草民呢? 可惜呀,现在你们遇到了我,我可不承认明朝对于举人、进士的优待。 我有自己的人才梯队,所以我不会要你们臣服,也不会招揽你们。听话就留,不听话就杀,就这么简单。 现在,你是愿意遵守我的《大同》、还是愿意遵守《理学、心学》呢? 带他们下去查他们的卷宗,明天开始处理他们曾经犯下的案子,用大明律处置。 别把弘治朝的《问刑条例》拿出来,咱直接用明太祖的法子处理。 明廷就一个明太祖勉强能看,但也只是制定律法的时候能看。 他在文化统合的方面,一塌糊涂。 甚至还踢开《孟子》,说到底还是对自己的政权建设不够自信。 不过也是,他是元末士绅投靠的结果,自然没办法真的把孟子拿出来用。 但我不同,因为我就是民,孟子还是挺好用的。 至于士绅,爱谁谁,反正不是民,理学以及一部分心学,是伪道学,要打倒! 信奉的都是垃圾,应该劳改,让你们清醒一下。 放心,我不杀你们。” 王三说完,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们:“我会让你们看着,这个天下,是怎么正本清源的。 这一次,我要做的是方方面面的事情! 打下区区一座韩城,还不至于让我飘起来,而是让我看明白了,现在的明廷地方的虚弱。 号称有一个卫的韩城,我只是第一次攻打,就克复了。 这就能说明很多很多问题了。” 第124章 新兵营预备中 王三攻克韩城的消息,只怕不用几天,就会传到隔壁的山西去。 所以为了降低影响,王三命人开始阻拦靠近陕西一带的船只,还得打着明军旗号,告诉他们现在韩城还在被围困之中,让他们别过来。 寻常商贾一听到这话,肯定不会再过来,而是选择绕道。 要是还有人愿意来,要么是居心叵测,要么就是胆大包天。 但不管是哪一套,整他们的方式有很多很多,放进来了,直接连人带货,全部扣下来,消息一时半刻也就不会传出去了。 当然,韩城内部也需要进行一场彻头彻尾的土地革命。 …… “当当当——各位父老乡亲,咱今儿个来跟你们说个真切,咱大同军的土地政策和历朝历代都不大一样。 咱们是谁耕地,谁缴丁税,谁家在城内分了店铺,谁家就得缴房产税。 总之,只要没有房产或者地产,那么就不用缴丁税啦! 大家伙也可以敞开了生娃!” 宣传队一出马,牛皮就上天了。 不少人都古怪的面面相觑,就这?还敞开生娃? 生娃了有奖励?还是有办法是弄到更多的土地? 如果什么都没有,还指望他们生娃? 这不是要害他们吗? 宣传队的人也看出来了他们的表情,笑道:“别看咱们大同军人少,但咱才来几天,韩城不就被破了? 要我说,现在的明廷也就这样了,随时可能崩败。 到时候你们家里娃多的,出几个从军搏个功名,指不定哪个中了武曲星的庇佑,嘿的一下,就给你们弄到一个百户、千户的。 那么除去镇守一方,你们还缺土地吗? 是吧!” 利益诱惑,永远是对百姓最有效的手段之一。 这群宣传队,在基层磨了一年多的嘴皮子,哪里还摸不透农民? 他们很多是胆小不假,但却也正如宣传队的说法,胆小没关系,那就多生几个娃。 只要一个有出息,一人得道鸡犬飞升,还难吗? 在农耕社会,孩子是穷人的的刮刮乐,一个不成再来一个,只要一个成了,成本就全部收回来了。 一听这话,不少人都心动了。 宣传队来之前,王三已经张贴告示,命人通知招兵了。 不过就是名额有限,但给的待遇,贼拉高。 看到不少人眼馋。 可惜,大同军征兵,也得看身高体重政治面貌的。 地痞不要,身上有纹身的也不要,是家中独子的也不要。 可见,拿下韩城之后,王三开始对军队的兵源来源,要求越来越高了。 这些条件弄下来,兵源就算不是流民,也大抵是个佃户。 可以说王三要给军队补充大量良家子。 反正接下来分田了,甭管佃户还是流民,都给你想办法弄到工作,先不饿死。 所以能来参军的,都是家庭中,不算顶尖的壮劳力,前头有哥哥顶着,后边多数还有弟弟跟着。 也就是,次子们。 老大是农耕主力之一,不能走。 老二跟幺儿之间的,只要不是未成年,基本上留在村里,要么是帮着种地,要么就是跑去厮混,或者进城投奔亲戚寻找工作。 因此,分完田土,他们也就成了良家子了。 马上要春耕了,这一次王三准备先招录,然后等春耕结束,开启新兵营的编制。 开始对自己麾下的大部分兵源,进行新兵营统一训练再分配的方式,来解决可能存在的山头。 总之,宣传队持续加码,一边宣传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一体当差。 至于会不会有人反对,王三并不在意,他还能压得住。 大伙儿也还是草根,还没彻底转过心态来所以当差也不是不行。 至于大明的文人团体,他也下放去劳改了。 等他们适应了体力劳动,再重新招募他们,吃过了苦,怎么还能给后来的其他明廷士绅好脸色? 我淋雨了!你居然敢遮伞! 别以为你是四品以上的大官就了不起!现在,大同军不承认举人进士的功名,重新考! 这可不是一句玩笑话,而是再正常不过的动作。 更何况,这背后还有道统加持,更不可能为了招揽他们,而被扣上结党营私的罪名。 总而言之,宣传工作如火如荼。 一些陕北的流民,被集中成为建设兵团,开始修一条通往宜川县的粮道和建设水库蓄水。 然后不断有快马北上,尽可能寻找当初大同军北上的人手。 直到二月二,龙抬头。 一滴雨都没给陕北下,韩城这边更是旱得不得不被王三下令执行配给制。 对大部分地区的水源,消耗进行控制。 然后放弃了大部分旱地的耕种,转而集中人力,朝着修建道路和趁机疏浚清淤的工作去运转的话,今年韩城一场春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这太阳,说是夏天,我都信!” 河道上,一个汉子拿着抹布擦脸,同时语气感慨。 边个一个中年男人也不由得颔首道:“确实不是正常天气,不过这大同军的王三爷真是神了,他说旱,这天就旱,也是厉害。” “嘿,幸好韩城一磕就破,不然咱们这会儿估计得在城内问那些恶霸买水喝呢!不知道有多少人得被坑得家破人亡。” 又有人笑吟吟,然后将葫芦拿起来,抿了一口水,啧啧两声。 “省着点喝吧!这水一天就这么点,上午你喝完了,下午上工之后,可有你受的。” “怕个甚?实在不行装中暑,多少还有点喝的!” 这人贼笑,左右不少人都微微摇头,真以为装中暑是那么好装的? “可别装过头,不然当心被赶出去。” “就是,人可是包了咱们吃喝,你见过哪家朝廷要人徭役的时候给管饭的?不都是咱们自带干粮去?” 这些人都在感慨。 “瞧你们这话说的!难道咱们就没有交税?这些粮食,不都是咱们的税?人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也是他们应该的!” “小子!头几年怎么没看你跟那些捕快那么硬气?怎么,现在看人家大同军好说话,就想着这都是应该的了? 快别逗了!人大同军也不是各个都跟王三爷一样,我可是听说,还有一部分,依旧是流寇习性,不能一以贯之。想要过好日子,还是得帮着王三爷将他定的规矩普及下来。 不然万一王三爷被挤下台,别人当家做主了,可不见得有这么好过年头咯!” “都搞快点,今天工作完成度前十的,可以吃羊肉!” 监工走过来呦呵了一声,原本还有说话的人,现在立刻变了脸色,赶紧忙碌起来。 羊肉!多少年没有尝过肉味了! 这些人中不少,也都露出了兴奋的神情。 对于羊肉,势在必得! 第125章 曹牛入府谷 王三这边整顿着韩城。 北方,经过几个月的渗透,不少人已经返回乡里,找到了曾经的同胞、兄弟。 当然,看到的更多还是无人收拾的尸骸。 比如,曹牛。 看着府谷县下自家村落的模样,他喉头耸动一下。 曾经记忆里,虽然贫苦,但充满欢声笑语的村子,现在只剩下残垣断壁和枯焦大梁。 显然,这里被一把大火,烧成了白地。 是谁干的? 曹牛茫然,心中不断揣测。 蒙古人?贼寇?还是…… 曹牛哆嗦了一下,最后未曾在心中标定的名字,其实他已经有答案了。 在王三那里久了,曹牛都认为,世界就该是王三那样的。 和善友爱,虽然有些许冲突,但更多还是充满温情脉脉。 可现实呢? 显然不是。 曹牛和曹马当初逃亡的根由之一,就是村里有可能闹了瘟疫,同时欠饷了足足三年,上边还不肯发饷。 家里的父亲知道,曹牛曹马的祖父,也是栽倒在类似的病症上。 所以为了不让他俩栽在瘟疫上,骗他们俩说,他想去打一口棺材,让他们去想办法弄来。 两兄弟无奈只能去城里走了一圈,结果棺材太贵了。 砸锅卖铁都买不起。 于是两兄弟商量一下,一个在城内找份工,另一个回去照看老爷子。 留在城内的自然是曹马,作为兄长的曹牛得回去照料老爷子。 可谁料回来之后,村里人都跑光了。 后来一问才知道,瘟疫爆发,百户进来勾绝户了。 四十多的曹父则是带着一些老人,自己进山去了。 这个光景进山,山里可能还存在老虎、熊的情况下,曹牛意识到不妙,根本找不到人来帮助,只能自己去山里找。 一连三天,一无所获。 直到就要绝望的时候,他趴在一个冷水潭里捞水喝,突然听到身边传来巨响,转身过去一看,老爷子的眼神,还有最后涣散前,看到了曹牛时带着的歉意,仿佛在说他应该再找个偏僻的地方才是。 曹牛当时都懵了。 这段记忆彻底被他封死,而现在他都想起来了。 一个拖着病体的中年人,为了给两个即将成年的儿子让路,最后选择到山上了结自己。 曹牛曾经问过一些读书人,他们告诉曹牛,这是子孙不孝,所以才会酿成这等悲剧。 可是曹牛很想说,他已经尽己所能了,生病伺候,可到头来,他们一家子的积蓄,连一口薄皮棺材,他都买不起。 这究竟是谁的错? 他的?真的是他的? 如果在没有遇到王三之前,他或许还会对这个执念深厚。 但现在,他明白了。 他确实有错,那就是错在太过相信这些狗屁读书人讲的所谓圣人之道了。 凭什么读书人靠着圣人之道,就能率兽食人? 凭什么他们就活该穷困潦倒一辈子? 凭什么大明能轻而易举的奴役欺负他们一辈子? 他们家里的军饷,都被军官吃了!九边这么多年,这么多钱,这么闹腾,为什么就没有人来彻底约束一下,反而愈演愈烈? 那他们每年在北方是为了谁卖命?还不是为了他朱家的江山社稷! 结果呢?就这么对待他们的? 他都不敢细想! 越想,越觉得可怕!越想越觉得愤怒! 拨动缰绳,身下的马儿被迫抬起头来不吃草,配合的踮了踮蹄子,但还是疑惑的打了个响鼻。 “走,去隔壁沟。跟我去把百户的脑袋,摘了!” 曹牛转身哟呵一声,一行人赶往隔壁的山沟。 这个山沟中间有一座堡,是百户的地盘,百户控制这里,既抵御外敌,也镇压内部。 附近十里八乡,都得从这里经过,所以一座山沟中的城堡,就能镇压十数平方公的地盘。 不过,现在来看,依旧能很清晰的发现,本地的百户其实并没有怎么设防。 因为现在开春了,蒙古人抓紧时间去各自的牧场游牧,压根没空南下。 而本地正在组织春耕前的翻地,城堡四周,都是百户自家的土地,一半以上,上好水田。 “三爷交代过,明廷的百户、千户,严格来说,并不是官职,而是大地主阶层,普遍千亩土地。 但对于国家政策来说,这些百户、千户,又因为土地在边塞,所以边塞对于他们来说,所以他们也肯定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土地,沦为各方势力争夺的对象。 因此,他们会出现守御有责的基本概念,来保证自己的利益。 为了能让朝廷对自己所在的防线增加注意力,他们就不可避免给五军都督府贿赂,后来是给兵部尚书,现在还得加上各级的御史。 需要拉拢巴结的官员越来越多,于是光靠种地那点钱,肯定是不够的。 毕竟百户、千户换代的时候,如果不能出得起买官钱,是不可能世袭回原来位置的。 所以,为了这笔款子,他们又不敢随意对外开战,只能是压榨军户,迫使其沦为农奴,掠夺更多的资源,来保证自己家族的承袭。” 曹牛说完,看着身后跟自己来的府谷县乡人们,只是露出了一抹残忍:“也就是说,这些百户千户,靠的是咱们的军饷、咱们的佃租、咱们的高利贷,这才混上来这个位置的。 咱们才是他家的大股东! 现在,是时候收点被他们抢走的分红回来了! 口衔枚,蹄裹草,趁夜色,摸过去!” “是!” 是夜,月相下弦,天空并没有因为月亮,而洒下清辉,反而地面乌泱泱,眼神不好的,或者有雀蒙眼的,这会儿真的就是伸手不见五指。 但就在这样的夜色之中,不断有狐狸叫声传来,甚至能听到狗的叫唤声,也熄了不少。 仿佛,有百鬼夜行一般。 百户的城堡上,有人值守,但站得东倒西歪,显然是正在睡觉。 一根钩锁丢上城堡。 等了一会儿,才把它拉紧。 随后,一人摸了上来。 趴在城堡的道路上稍微看了一眼,确定大部分人都在睡觉,就发出了两声鸟叫,接着他拔出匕首,从地上站起来,朝着最近的一个昏昏欲睡的家伙,捂住嘴巴,匕首快速在他胸口下刀。 几刀后,血腥味漫溢,第二批上来的人,隔着几步,就放钩锁,很快八个钩锁挂在城墙上,只用了一分钟,城头已经上来二十几号人。 “谁!!!” 终于,动静大了!他们被人发现了! 第126章 克定百户所 城堡内传来一阵喊杀。 百户的宅邸内,除了少数几个人,其他的家人都瑟瑟发抖。 有人闯来,高声道:“不好了!外边!外边有不知名的贼寇偷袭!” “哪里来的贼寇!?竟敢袭击朝廷的卫所!” 这个百户登时眼睛一瞪,语气之中难掩的愤怒与不满,寻常贼寇谁敢造次? 卫所在此,也不可能有贼寇敢冲。 “那大概率是闹饷了!” 闯进来的人想到了一个可能。 “闹饷?本官不也是跟他们一样被拖欠着!好几百两呢!” 百户声调更高了。 仿佛就是在说他也是受害者,凭啥找他闹? 但闯进来的人听到这一幕,暗暗撇撇嘴,你还需要跟小兵那样拿饷银?谁不知道整个百户所里的大部分土地,都是你家的? “算了,不管这个了。征集一下人手,准备还击,敢跑来咱地盘上闹饷,活不耐烦了?” 百户起身,一声令下,自有百十号人随之而动。 片刻功夫,他们赶往城堡。 就在此时,城堡大门被打开了。 “该死!快!跟我去将城门抢回来!” 百户一看不妙,赶紧大声呵斥,片刻功夫,百十号人齐齐涌上。 这些之中要么是百户的家丁,要么是百户的族人。 陕北的城堡,往往都是几十户人聚居,然后百户、总旗这些军官,会获得本地的优先生育权。 几代人下来,基本上城堡内居住的人,基本都是跟百户沾亲带故的宗亲,如此一来,这些人就基本成为百户压榨其他军户的主力,寻常人家,也会想方设法的跟百户、总旗联姻,最后变成他们的一部分。 总之,军户制度,有好有坏,对外开战肯定是拖累,但对内镇压,还是够用的。 看到了熟悉而又有点陌生的百户,曹牛的面上多了几分厌恶。 就是因为这个脑满肠肥的家伙,才害得他最后不得不逃亡。 不逃,他也会被勾了绝户。 自嘉靖之后,勾绝,将不再轻易的填补空缺。 也就是说,勾掉绝户之后,饷银是别想了。 而百户他们之所以会主动勾绝,就是因为勾掉了绝户,意味着饷银可以不用给了。 朝廷动不动就拖欠,闹得地方上的百户他们也是头大。 既然现在九边将军都开始军镇化,家丁化了,这些地方卫所军头们,也渐渐对各镇总兵靠拢,勾绝完了,你还能拿着名录,去跟这些总兵表表忠心。 下次要去捡人头的时候,带他们一把。 反正对于现在的卫所兵来说,家丁能打,他们就能打。 家丁不能打,他们就很难有胜果。 顺风仗嘛,要不是为了从百户升试千户、千户、镇抚,他们才懒得去勾绝户呢! 总之,九边现在是大家都在紧吃,上至兵部堂官,下至百户总旗。 无人不贪。 然后,拉胯! 只是一个照面,百户脸色就变了,因为他看到了进攻他的贼寇,居然各个披挂! “你们……”刚想说话,突然一声爆裂传来,百户左边半个方阵直接被炸开,“有炮!!!” 话音未落,又是一声爆裂。 绚烂的火光下,百户的眼中盈满了惊恐,不等他有反应,曹牛已经带着精锐冲到他面前,当头就是一刀劈下:“李槽,还记得曹家村八十三口绝户吗?” “啊?!” 百户一愣,吓得慌忙架刀,这势大力沉的一刀,砸得他连连后退:“你是谁!曹家村八十三口不都死绝了或跑掉了吗?” “我是谁?”曹牛嗤笑,再次挥刀,整个身体朝前按上去。 这一刀是根本没有给百户留活路,曹牛自己也没给自己留活路。 铿锵一声,百户虎口崩了,刀彻底握不住,只听得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是谁?!曹家村被你一把火烧了,逼得村里老老少少死的死,逃的逃,你说我是谁!今天,大同军竖了义旗,反了这个狗屁大明!你,就他娘做府谷县第一个祭旗的脑袋吧!” 曹牛声量大了,词汇也多了,他这一年,被王三要求读书,早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我想起来了!你是曹大柱家的老大……我……” 百户看到了火光下曹牛的半张脸,一下想到了谁,刚想打感情牌,下一秒曹牛一刀抹了他的喉咙,然后踩着他的身体,抓起他的头发,一道斫下他的脑袋。 “李槽死了!投降不杀!否则,杀无赦!” 曹牛提起脑袋,对着下边厉喝。 现场先是一僵,接着开始有了分化。 有人逃亡,也有人奋起反抗,嚷嚷要报仇。 不过,伴随着嚷嚷报仇的对象被正面搏杀,胆气一下就被止住,多者逃亡。 天不亮,百户家的堡就被他控制下来了。 …… “我是曹牛,曹家村曹大柱家的。” “现在是给大同军干活的!” “三爷许诺,老子能征多少兵,他就给咱什么官职。首先,咱要告诉你们,大同军足粮租饷,大同军均田分地!给大同军当兵,只要你没有土地,你就不用缴他娘的丁税!” 曹牛带着人,在堡内宣传了起来。 很快,好些光棍寻来。 曹牛认识其中几个:“这不是费老五?你家堂弟费老七出息了,现在正在给大同军当主簿。主簿,那个是一个县的正官,一年俸禄下来,折粮都三十多石。” “真的假的!”费老五一脸茫然,“老七现在不也才十六?他家跑了好几年了,我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我还能骗你不成?大同军不问出身,只要你好好跟着干,光是当兵,就能获得差不多三十石呢!” “嚯!这么多?那为什么还要你跑来招兵?” “这你就不懂了!三爷是来拯救咱们这些悲惨军户来的。” 曹牛虽然没有当过宣传队,但他看过宣传队怎么说话,三言两语,就把矛盾导引完毕。 跟着认识的人来一听,一个两个低着头,沉着脸,身体因为愤怒而颤抖,或者因为这样那样的因由而垂泪。 一点一点的让所有人都产生了不小的愤恨。 “明廷这些官,一个两个都是狗贼!” “没错!都是狗贼!曹牛说得对!应该打倒!” “我原以为百户家真的也很穷,只是为了官身而不得不撑场面,没想到他娘的居然骗老子!” “杀光他们!” 第127章 王嘉胤 曹牛很顺利,就有了落脚点。 接下来,他开始向外派遣自己的人,和其他的人士,召集亲朋,不肖七天,百户所麾下的所有总旗,都被整顿了一番。 解决完他们之后,曹牛立刻整军,然后说了规矩。 虽然他们之中不少人都嘻嘻哈哈,但曹牛直接一句话说道:“咱们的目标是府谷县,府谷县是咱们的乡里。说句不好听的,除了那些大户当杀之外,剩下的都是普通人,抢了他们,咱们的脸没法搁,要是惹恼了三爷,将你们充了死营,那你们就惨了。 知道什么事死营吗? 吃得少,干得多,甚至所有的兵都能打你,只要不杀了你,随便折腾。 这就是死营。 我不想看到你们充死营,但如果谁坏了规矩,老子会先送他一刀,直接了结性命,省得你们去了死营活活受罪。” 曹牛语气严肃,对左右点了点头。 他们拔出了刀,一股气势冲上来,本地的军户也哆嗦了一下。 不少人是跟着去过战场送粮的。 那些军官一个两个都不把他们当人看。 稍有不称心,挨顿打都是轻的,脑袋说摘,就给你摘了。 现在曹牛也变了,开始越发靠近军官序列了。 他可不是王三,还存在可以规劝和做工作的想法,他现在想的就是尽快拿下府谷县,然后在五月的时候,定下自己的官职,方便之后的升迁。 因此,他曹牛可以继续坚持王三的规劝,但要也会在这个基础上进行更改。 比如,将明军的各种处理制度引导进来。 明军的斩杀线,从来不高。 就私藏战利品这一条,真要下死手,也是军官们的军令而已。 所以,跟命比起来是,捞钱都是其次。 再说了,又不是不给你钱粮,军饷不是?战利品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甚至比不得打大户抢来的钱粮分配得爽。 “都听好了!小门小户,谁他娘的敢乱来,老子弄死谁!想要婆娘没关系,大户家的小娘各个水灵,够你们爽的!” 曹牛厉喝,大同军内一直没有营妓制度,究其原因是王三这边建设兵团制度取代了这套体系。 因为很多不适合当兵的人,都被筛下来去当建设兵团,女人也去,然后王三将各地的媒婆集中起来,专门给这些男女拉媒。 只要勤劳肯干,建设兵团内的婚配,基本不成问题。 但曹牛身边就没有这样的人才了,建设兵团体系也难以支撑,所以只能把大户家的女人拉出来,单独设立营妓,先撑过这段时间再说。 反正之后曹牛想得很清楚,以他的能力,根本足以掌控全部,不如到时候拿着这些当进身之阶,也让曹马在王三身边有一个好前程。 处理完军队的整编,曹牛第五天就发动了对周边村落的进攻与扫荡,同时斩杀了不少趁乱搞事的家伙。 如此,才算是止住了所有人心中的侥幸。 又过了半个月,整个府谷上下,都知道了南方出现了一支挂着大同旗号的军队。 消息传到了皇甫川,躲在这里的王嘉胤挠了挠头。 他这里两份消息。 一份来自北方安塞,自己一个跑商的兄弟送来了,安塞方向出现了一个自称大同军的好汉,手握甲兵三百,正在绞杀附近的马匪贼寇,端得是下手狠辣,七天连破十七寨,不听话的首领脑袋都给你挂旌旗下。 被打跑的那个土匪马匪,称他为闯塌天。 当然,人不叫这个,人自称是大同军的试千户,叫李果。 一份则是本地府谷县的消息,南方也出现了一个大同军,照着旗号来看,对方则是自称府谷县守备千户,叫曹牛。 现在已经席卷了三分之一的府谷县,并且开始有人在他王嘉胤的地盘上活动了。 “哥哥!哥哥哟!最新的消息!西边,东面,都出现了大同军的旗号,大大小小,二十五六个呢!” “嘶——” 王嘉胤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二十五六个,那必然不是一群无组织无纪律的存在。 毕竟,谁他娘的自称旗号的时候,会挂一样的? “延贵,会不会是南方的那个白水王二的旗号?” 王嘉胤抬起头看向一个黑面青年,吴延贵。 吴延贵一听这话,微微挑眉,片刻之后回答道:“大概率是那个白水王二的旗号了。没想到,他们居然发展得这么快。这才一年多,就从关中蔓延到了陕北。 端得是会挑时候。” 王嘉胤微微皱眉。 他其实也想反,毕竟前几天他家才被衙役光顾过,要他赶紧弄来钱粮,不然就把他是逃军的消息抖落出去,到时候自然会有上官来缉拿他。 王嘉胤也是受够了。 这不,才招来吴延贵他们商量对策,结果就听到了大同军开始渗透进入陕北各个州县,然后开始准备搞事。 二十五六个旗号这么一竖,整个延绥就算想要无视,也没得可能,到时候肯定得征召军户开始平叛。 闹起来,他们的利益也得受损。 “你怎么看?”王嘉胤再问。 吴延贵思考着,作为王嘉胤多年的好友,两人几乎亲如兄弟,自然明了王嘉胤的意思。 时局如此,由不得他不思考解决办法。 “咱们也反!” 突然边侧有人嚷嚷起来。 “对!反了他娘的!” 吴延贵抬起头,看其实已经心动的王嘉胤道:“反可以,但还得弄清楚,人大同军是怎么做的。须知,自古以来,起义军最容易被兼并。 咱们若是造了大明的反,那么大同军如果也对咱们起了心思,咱们只怕很难在两边下注。 很有可能会被两方同时并掉。 要知道,这个大同军是白水王二的旗号,不过区区一年多的光景,就已经蔓延到了北面来。 这个王二的背后,定然有人帮衬他,面对这样的势力,咱们要么羽附于他,要么只能自立折腾。 但明廷不敢打大同军,不见得就不敢打咱们。 所以,是自立,还是投靠,这一点上咱们得弄清楚。” 王嘉胤抿着唇,倘若可能,谁愿意当小兵的?那肯定是人人奔着王侯之位去了。 但吴延贵说得对,自己造反与否,横竖都躲不开大同军。 那么,还是考虑一下。 “派几个人,咱们接触一下情况。” “也只能如此。”吴延贵颔首,表示赞同。 第128章 结盟? 【春节七天消消乐,今儿是第一天!祝大家,新年快乐!】 曹牛的动作很大,现在春荒,青黄不接的光景,曹牛通过招揽流民的方式,快速攻占了府谷县南方不少的土地。 然后抓来一群秀才,开始让他们帮忙,只要不是本地百姓自己的土地,和佃租的土地,剩下的军官自家的土地,全部打包成农场用地。 接着将这些土地,集中交给流民去干活。 粮食就吃他们抢来的那些。 半个月弄下来,府谷县南方的三分之一地盘,都姓曹了。 但曹牛的动作太快了,引得很多府谷县士绅、军官恐慌。 本地的卫所军官带着百十家丁尝试进攻,结果才打了三轮,就被曹牛带着精锐冲散。 曹牛学的是王三的路数,基本都在走精兵路线。 流民太多了,那就组建建设兵团,反正就是明初军户那套路数修改出来的,将更多不怎么适合当兵的人,变成地方建设的主力,从而将更多的资源,用在精锐身上。 精锐是越打越强,老兵是越打越多,而百姓则投入再生产,保证他们不饿死,现在的百姓基本上都能接受这套规则运转。 想要吃饱,那就去当兵。 这也是王三梳理出来的新规则。 所以,本地军官、士绅认为的那种只需要三五百家丁,就能干趴几千乃至上万流寇的可能,不存在了,至少在大同军这里是不存在的。 陕北是什么地界? 这里几乎人人都是军户,每年除了种地,还得给军官干各种活,更重要的是边军的粮草他们得运输。 是,陕北大部分地区多年没打仗了,可是徭役、卫戍,什么时候断过? 粮食、饷银给够,理念立好,大家伙心中立刻就有了计较。 怎么样才能过得更好! 于是,曹牛决定,展开对卫所的还击,然后还要开始尝试包围府谷县,将府谷县内的兵马逼迫集中在城下,方便他外派其他兵马,对府谷县其他地盘,进行改制。 从而实现,王三交代过的一种控制地盘的办法——农村包围城市。 就在曹牛在二月初下令进攻县城的时候,王嘉胤的小弟带着王嘉胤的消息谈判条件来了。 来者叫张立位和王国忠,一个是王嘉胤的妻弟,一个是王国忠的同宗兄弟。 两人来到了曹牛这边,就看到了曹牛麾下正在厉兵秣马。 不由的看得产生了不小的恐惧。 毕竟现在曹牛展露出来的实力,原本不是他们能比的。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他们来的要求,大概率会被拒绝。 毕竟就曹牛这样的实力,根本不是他们能抗衡了。 居然还想着跟他们结盟,而不是投靠,这就是在把曹牛当白痴了。 很快,他们见到了曹牛。 曹牛虽然没见过王嘉胤,但最近确实听说过皇甫川那边确实有一伙人,闹得声势不错。 王嘉胤也不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决定要造反之后,他就开始给自己开山招兵。 附近王嘉胤的家族,也都纷纷来投靠。 毕竟现在府谷县乱了,他们也需要有人带头领事。 而王嘉胤虽然是逃军,可他好歹当过边兵,如何领兵打仗肯定比他们这些窝在乡里的人见识多。 所以他说要先防备,大家也都信。 宗亲多的好处,就这点。 只要能认可你是头头,那么各种资源就会向你集中。 总之,王嘉胤还没立反旗,但已经开始在各方势力之间待价而沽了。 曹牛听完了结盟的要求,并没有说什么。 倒是他的下边,比如费老五他们,哈哈大笑起来,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 不过也是,这难道不是什么天大笑话吗? 王嘉胤居然想要跟他们平起平坐? 是不知道谁是大小王? “我们大同军纵贯南北各州府,有兵马数万余,他王嘉胤拿什么跟我们结盟?” 终于,有人开口了,众人一看这个少年,嘲笑声稍微停歇。 张立位挠了挠脸,确实感觉到一阵尴尬。 王国忠则是脸色不好看道:“你们不是义军吗?怎么能拒绝举事投效?” “自然是义军,但你们是义军?如果你们是义军,现在应该竖旗立棍,而不是在这里跟我们讨所谓的盟约。”说话的少年不以为然的说:“远的不说,就说曹牛哥,他的军职还没下来,直到现在,还只是一个代职。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应该谨慎,而不是拿着大同军的名头胡乱约定。 须知大同军主力在南方。 大同军的指挥使,正在围攻蒲城,随时可能打穿蒲城,进军西安府。 大同军的镇抚使,正在经略同州,同州有军民近四十万,全是镇抚使运作。 更有大将王三,正在攻略韩城等地,只要事成,南可下潼关,北可夺宜川。 四方之地,尽在其中。 我们是什么实力?你们又是什么实力? 如果你们选择来投,许你百户、试千户不成问题。 但若是想要待价而沽,那还是请自便。 我们大同军可不止陕北二十几路人马,西至平凉、固原、陇南、甘肃,到处都是我们的人。 是谁给你们出的糊涂主意?” 少年轻蔑一扫王国忠,王国忠差点就爆发了,好在张立位拉得快,这才好险止住。 “正位所言有理,我们再回去商量商量。” 止住了爆发,张立位拉着王国忠要走。 “等等。” “这……”张立位脸色微变,想来是觉得大同军准备对他们不利了。 “舟车劳顿,吃过饭再走。”曹牛开口道,“也别把小庄的话放心上,他年岁不大,不过确实是三爷看好的小子,安排跑来跟着我历练的。 但这小子话糙理不糙,大同军从一开始,就不是流贼,我们有自己的规矩。 如果诸位做好了准备投效,那自然是欢迎,但想要待价而沽,接下来你们可能面对的不是竖旗对抗的大明,甚至可能是我们大同军。 我们虽然不曾建号,但照着现在陕北的举事如火如荼的态势,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明廷的衰弱。 我们建号是早晚的事情。 所以,是从龙元老,还是另有他路,就看你们自己的抉择了。 言尽于此,请两位下去用餐,吃完再走。” 两人还没办法拒绝,就被架着离开了。 被称呼小庄的家伙黑着脸,显然不满这么优待。 曹牛倒是无所谓,乡里乡亲的,没必要逼得他们无路可退。 而且,朋友多一个,总比敌人多一个好。 第129章 曹牛军中的一日三餐 总之,张立位和王国忠吃了好几个大馍馍,咬了几口肉冻。 虽然不满曹牛他们的态度,但还真别说,大同军这边的伙食,绝对可以。 基本上食物供给都是充裕的。 像张立位他和王国忠他们,虽然自家也有土地,但产出实在有限,只能满足自家人不饿死,要是遇到了灾年,还得借贷。 也亏得家族还算可以,借贷少,大家互相帮衬一下,日子也好过不少。 两人吃的有点撑了,躺在榻上休息。 张立位问道:“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王国忠打了个呵欠,碳水吃太多了,困倦就上来了,“回去如实交代,想要结盟,至少得先闯出名堂来。” “怎么闯?没看人大同军势力远播吗?乖乖,甘肃那边都有大同军的兵马,这一绺东西之间,怕不得有十几万大军?” “还真是。” 王国忠一盘算,也惊了几分:“就咱们看到的曹牛这边,精干不下三千,周遭屯着的人,怕也过万了。 刚才进来的时候,还听下边的人说,他们准备去攻打县城了。 到时候府谷县一旦被拿下,那咱们真的没有别的可以举事的地盘了。 最好的解决办法,还是投靠。” “啧,确实如此。”张立位也忍不住咋舌。 两人稍微商量一二,又觉得困,然后睡着了。 下午,他们又被摇醒。 “这是什么时辰了?” “晚饭,酉时中。”进来给他们送饭的人将食盆放下,“这是两位的晚餐,明早还有一餐,诸位是看看明早再走吧。” “啊……好!多谢。” 两人木着站起来,看是食盆。 糊糊。 不过这个糊糊里头,居然有大量的羊肉、羊杂,捞一碗,暖心暖胃。 “这大同军给咱么吃这些?也太富了吧!” 王国忠含糊着,一边说,一边吃。 平日里物资太少了,他们吃吃喝喝都是少的。 而现在呢? 中午大馍馍还有一些肉冻,晚上居然是羊肉糊糊,一大盆,两个人吃又给吃撑了。 第二天,他们还在睡,给他们送饭的人都有点惊讶:“这两人瘦不拉几的,居然吃这么多。这分量,三个人吃都能给吃撑了。” “行了,少说两句,人只是不肯浪费罢了。” 说完,餐盘收拢走了,不一会儿新的香喷喷肉汤传来,将床上两个家伙引得鼻子抽动。 “醒了?”来照管他们的总旗瞧了一眼说,“醒了就成,起来吃馍馍,配的是豆腐肉骨汤。吃完之后可以来门口寻我,我送你们离开。” “多谢!”张立位和王国忠谢过下了榻。 坐在了位置上,突然一时间没了胃口。 “怎么?不饿?” 总旗还没走,看到他俩的动作,不由得笑道。 “确实不饿。”揉了揉肚子,张立位感觉昨天吃得撑,今天还没动静。 “那就喝两口汤开胃,然后馍馍收起来当干粮,我这里也省得给你们备。” 两人一听,也觉得在理,喝了口汤,还真别说,滋味真不错。 爽滑的豆腐,还有肉骨汤头,一口下肚,初春冷意,一下散了不少。 他俩吃了一个馍馍,就吃不下了,如言收了起来,然后走出来。 新鲜的空气传来的同时,也能听到士兵拉练的声音,隔着比较远。 毕竟曹牛也不会将他俩安排在军营周边,这些人现在敌我不明,还得等后续,所以消息能少走漏,就少走漏。 “你们到了操练的时候?通常是几天一练?” 张立位好奇的问,不过看总旗身边狐疑的目光,赶紧解释道,“只是问问,我也想知道投了大同军,究竟有多少规矩。” “规矩其实不多,就四五条,其他的都只是引用明军的规矩。操练的话,基本上是轮流来,每天一练。 有人早上,有人中午,有人下午。” “每天都练?!” “对,所以军营里吃的是三餐。”总旗说完,王国忠听得喉咙都微微耸动了。 三餐! 这可是三餐呀! “那肉……” “基本上每餐都有油腥,早上有训练的,豆腐肉骨汤里,还有单独白切的肉。没训练的,就是喝点肉汤。” “那还真是……好呀。”张立位羡慕的说。 三餐,还每餐都有油腥。 再对比一下自己是啥情况,真不愧是豪气! 但其实这个总旗没说,那就是这些待遇,只是在地方攻略的时候才有的。 开始大规模行军,能保证有炒面,炒黄豆吃,那就是天大的待遇了。 王三是将能学,能用的都弄出来了。 送走了张立位他们,边上终于有人吐槽道:“其实刘总旗你也不用这么照料吧。” “就是,咱们虽然不是一线部队,但也有其他的职责……” “行了,牢骚两句就得了。”刘总旗扫了说话的家伙一眼道,“不管上边怎么想,人弄来我这里,我就得看着。 安全送走,咱们的任务就算完成。 至于这个过程中为什么要有照顾,难道你还看不出来? 你们现在过的日子,跟之前比起来,什么叫做日子?” 这些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失神。 之前那种吃草粟充饥的日子,真的能叫日子吗? “所以,他们吃了几餐好的,就能帮我们去宣传。一点食物,就能换来大量的投效,这个花销,是值得的。” 刘总旗说完,招呼他们离开。 而另一边,离开了大同军营地张立位和王国忠走了一段路,然后自一条河边休息。 河水还未彻底解冻,所谓水黑黢黢的。 但两人也没多少厌恶,蹲下来随便洗了洗手,接着目光投向了远处。 一支旌旗飘扬的部队,正在朝着西边走,似乎准备前往西边阻截其他方向来的支援。 “咱们得快点走了,不然待会儿打起来,咱们再想走,容易被当细作。”张立位说。 王国忠微微颔首,等马匹休息好了,翻身上去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问:“那回去怎么说?” “能怎么说?如实说,不夸大,不贬低。”张立位微微摇头,“反正我是不看好自立的,光是大同军这边的粮食供给,咱们就比不上人家。更不要说这大同军内部组织完善,实力不可小觑。” “也是。”王国忠也明了,两人抓紧纵马离开。 第130章 王嘉胤决定再等等 两人紧赶慢赶还是回到了皇甫川。 一见到他们回来,王嘉胤哪怕是吃过酒,醉醺醺的,也兴奋的召见了他们。 “怎么样?这些个大同军是怎么说的?” 张立位和王国忠两人面面相觑,没想到王嘉胤会这么着急。 便只能硬着头皮,将曹牛的话复述了一遍,同时隐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比如说他们吃了一天的大同军伙食,得出一个结论,他们不该直接跟着王嘉胤起义。 虽然王嘉胤是两人的亲戚。 但问题是,王嘉胤是军户,他俩难道就不是了? 张立位还有一个大兄在山西的军中充兵,他爹则被调往山西当徭役。 现在两人远去山西,生死不知,他是因为下边还有弟弟,才留在老家耕种。 而王国忠虽然是个顽劣,不喜耕种的家伙,但他只是祖籍在此,家中土地全在山西。 来到这里,纯属巧合。 因为他不想耕种,又烦家里老父亲的斤斤计较,所以才借着了解王嘉胤这个逃军的情况,跑了出来。 说到底,两人还是亲戚,逃军这么大的事情,他不能不来了解情况,要是一个万一好歹,他们还能提前应对。 结果现在,王嘉胤要造反,他俩并没有觉得有多少机会。 于是,经过一路商量,两人决定,得想办法逃离。 不过王嘉胤不知道他们的小心思。 只是一听说大同军势力庞大,瞧不起他这个还没有举事的家伙,脸色登时难看了好几度。 但王嘉胤虽然脸色不好看,不过也从两人的嘴里,听出了他们的担忧。 确实,现阶段他们就算是举事,也很难有活动空间,南方的白水王二的实力强盛,大明现在都深入榆林镇腹地搞事了,大明边镇再慢,也不可能不知道该出兵剿匪了。 所以如果这个时候他跟着举事,大概率会被围殴,大同军不可能救他,毕竟大同军自己腿就很粗,既然是粗大腿,就更是会被大明觊觎。 双方一定会互掐。 但也肯定不是现在,顶多试探。 但最为逃军,军户啥实力,他也很清楚,想要让军户跟着去打大同军,最重要的事实让军户知道,贼寇孱弱,这样才能调动士气。 简而言之,现在冒头的小势力,一定会率先被祭旗。 就在现场冷了下来的时候,后边哭哭啼啼的声音传来,王嘉胤的妻子张氏一脸沉痛走来:“二弟,大哥战死了,爹也受伤了,上边抽丁的命令又下来了。” “啊?”张立位一脸懵,然后看着阿姊送来的书信。 张立位认得几个字,他爹年轻的时候,随着军队南下抗倭,在东南也爽了一把,捞了不少银子回来,因此张立位有幸读过几年私塾。 看完错别字不少的信,还有最下边写的名号,张立位确定,真的出事了。 “山西出事了?” 王国忠凑上来一看,不懂,但是山西这两个字他还是看懂了。 “山西又有边军哗变闹饷,大哥去镇压的时候被打炮打死了。阿爹去收尸的时候,被溃兵偷袭了一箭,上边军官直接勾了我回去。 阿爹宰了两个溃兵,人头折银直十两。阿兄那边的抚恤是六两银子,但要是我不去,阿兄阿爹拿命换来的银子,就没了。而且 所以……” 张立位看向王嘉胤,略显无奈。 “去吧去吧。”王嘉胤摆了摆手,并不是很在意的说,“岳丈那边确实需要有人照料。 不过之后有什么事情,随时可以来寻我。” “多写姊夫,阿姊放心,我一定照料好阿爹。” 张立位哭丧着脸,虽然心中有点逃出生天的感觉,但没想到是用家人的性命换来的。 而王国忠看张立位要走,赶紧开口说:“堂兄,我护着张二一起回去,山西闹了饷,溃兵指不定就乱了地方,我也有点担心。” “也好。”王嘉胤也没觉得有问题。 一下,就放了两人离开。 等他俩一走,王嘉胤又安抚了妻子张氏,然后才有空去寻找吴延贵。 “来的正好!”吴延贵看到王嘉胤大喜道,“外边的新消息,曹牛的大同军在孤山参将李钊的突袭之下,损失了一千多士兵,现在已经退回南边了。” “果真?” “自然是真的。这个李钊还是很能打的,不过他的的调令可能会下来,到时候咱们怎么做?” 吴延贵点明了心中想法。 皇甫川地界,有一座堡,就叫黄甫堡,是孤山参将的辖区。 这里的兵源,孤山参将是可以大规模调动的。 这一次曹牛兵败突袭之下,虽然还没崩溃,但还是对士气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所以后续曹牛肯定不会轻易北上,但孤山参将肯定不会停下来等待,也会积极建设工事和训练士兵进行防御。 因此吴延贵担心孤山参将召令一下来,他们后续还能造反? 王嘉胤听完了吴延贵的阐述,琢磨一二后说:“那么欠下来的饷银,能补齐吗?” “怎么可能!”吴延贵呵呵一笑,“能给你补三个月饷银就不错。之后去了,估计还是拖。 而且,咱们就在府谷县内,不可能抢乡亲的钱货,所以只能够将目标落在大同军身上。 但问题是,大同军虽然被偷袭而损失不小,可对于整个大同军势力来说,也只是咱们这里受损了,南边,西边,还有一大堆呢! 所以,你怎么看?” 王嘉胤点了点头,已经有了决断道:“观察观察,至少七月夏收,咱们才有足够的物资举事。 所以等一等。” “好!”吴延贵松了一口气,他就怕王嘉胤脑袋一热,直接举事了。 现在,时局不明,不管投谁,前途都很不明朗。 再等等。 决定好了之后王嘉胤吴延贵他们开始调查外边的情况,随时关注。 至于曹牛这边,因为被李钊从小路突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差点没给他车翻。 好在他已经开始训练自己的嫡系,一下子止住了李钊的攻势。 李钊看出了他的难缠,于是一击而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曹牛也得以撤回南方,重整旗鼓。 一时间,府谷县,僵持了。 第131章 左挂子、飞山虎、大红狼 宜川县。 人称左挂子的王之爵,一脸凝重的看着飞山虎的报到:“阿爵,南边河清里出现了一个南方来的大同军骑兵千户马元利,正在河清里附近扫荡。 本地已经有不少的土匪都投降了。 照着这个大同军的意思,想要入伙,还得平了税,交涉一统,接受调遣。 另外就是我的人从南边的韩城县逃回来说:大同军的那个王三,已经攻入韩城了。” 王之爵听罢,神情思虑,片刻之后唇角微动道:“韩城真的被大同军攻克了?” “十有八九。这个马元利,是王三手下的先锋大将,有他在的地方,必然就是王三的下一个进攻目标。 宜川县接下来怕是要被王三直接进攻了。 所以,你的打算呢?” 王之爵叹了一声道:“这个王三,并非常人。这段时间我可没少关注他们的动向。咱们作为逃军,从清涧县逃亡至此,宜川境内多少人口,多少地势,咱们还看不出来? 真要怼着王三折腾,怎么折腾? 别忘了,宜川县西南方向的神头岭,不已经在大同军的包围之中。 那个带头的叫王伊,是他王三的侄子。 神头岭一下,大同军就打通了宜川县的西南通道。 咱们真的没处可去了。” 飞山虎微微皱眉,确实也是这么个道理。 大同军的势力非同小可,最近更是渗透四方。 “那怎么投靠吗?”飞山虎再问。 王之爵想了想说:“大红狼那边怎么看?” 大红狼本姓郎,面上有红斑,后来混了起来,所以人称大红狼。 两人都是清涧县人,算是同乡,一起逃难,但后来因为一些分歧,虽然拜了兄弟,但还是分开来,各立一寨,名义上算是他王之爵的手下。 但王之爵管不到他头上,因此两人之间始终存在隔阂,因此对于大同军方向的态度,可能会有所不同,双方之间仍然需要通气,弄个了解。 “这件事我已经派人去问了,估计很快就会回来。”飞山虎抓了抓自己的胡子,大红狼的态度,确实得了解一二。 就在两人沉默的时候,一道响亮声音响起:“左挂子,要问什么直接问就是,还要派人来干啥。” 大红狼走了进来,面上不变,笑容灿烂:“大同军的使者来我这里过了,虽然人说话冲了点,不过对方给的条件还不错。要听听吗?” 王之爵脸色微变,没想到大同军居然已经派人接触他了。 “哦?是怎么个说法?”王之爵尽量让自己神情平静下来,面露好奇,毕竟他也想知道南边的大同军开出了什么条件。 大红狼听罢,笑着将王三的债券体系详细讲解了一下。 王之爵和飞山虎面面相觑:“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这攻克了城市,难道不能先奖励给下边的兄弟?” “这就是左挂子你和王三爷之间的差距了。”大红狼微微摇头,“大同军为什么强?不就是王三爷的债券做保吗?这债券不记名,有功就赏,到点就兑,你要是缺钱还能抵给债主,让债主每年去领钱。 虽然通常都是五年期,可要是地清账完,每个县能征的税,可不止千两,而是几万两白银,分给千百个人,每个人每年少说一两银子。 这要是打出去,每打下一个县,一个府,那分下来,所有士兵都能分红。 不然你以为王三爷的兵士,靠什么一路征伐?” 大红狼显得十分兴奋。 他并不是什么大王性格,没有那么多的心思,逃来当土匪,更多还是因为军户日子过不下去了。 现在王三这边的债券手法,让他心驰神往。 打下一个县,就能分未来几年的税,以及可能得其他赏赐,主打就是一个稳定,想想都不错。 而王之爵他们则是面面相觑,这套制度感觉很不一样,就仿佛,大家还是地主,但反而要保护“佃户”才成。 毕竟地丁银计算中,土地始终那么多,那么想要多征税,就得有大量人口,才能让地丁银增加。 王三政权初创,导致了很多制度是混乱的,有些是因为不完善,还有一些是人为的。 比如这一次王三跟宜川县势力的约定,其中关于地丁银的采收方案,是用雍正朝的方案。 即,每隔十年时间,统计一下本地区划内的总人口,然后将这些人口摊进地里再进行征税。 之所以王三会这么做,是因为宜川县本人口登记不到一万,大量人口全部躲在山川河谷之间,包括本地的卫所,也都在大量隐瞒人口。 所以想要让宜川县负担大量财税,就不得不采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 让本地势力帮他查清人口以及土地,虽然只有几年,但胜在稳定。 稳定,是农本位时代所有人求而不得的东西。 大红狼被这种东西而劝动,也就没什么可以觉得奇怪的。 但敏锐的王左挂看他这般兴奋,顿时没啥好气道:“你就不怕这个所谓大同军战败,你的一切都打水漂了?” “嘿,对,继续当土匪,咱们还有活路吗?山下开春就旱,沟里各家族长结寨自保,寻常人没法攻克。咱们不接受大同军的债券,难道要给大明朝当狗? 咋就是官军出身,就算想要回去,官军能答应?” 王左挂彻底不说话了。 飞山虎则是神情稍显凝重道:“你就这么相信这所谓的大同军?” “嘿,瞧你这话说的,人大同军初来乍到,岂能不遵守信用?不然以后谁还敢帮他们?”大红狼音落,飞山虎也思索了起来。 确实就是这么个理。 入了大同军,逍遥不逍遥另外再说,光是大同军许诺的俸禄和债券,就能让多少军户蜂拥而来。 “那么,你是来代大同军说客的?”王左挂再问。 “是。”大红狼也没隐瞒,“王三爷说,大同军诚挚邀请所有能接受大同军理念和规矩的势力,愿意加入的,许诺的一切待遇优厚,如果不愿意加入,那么必要的时候,双方就是敌人。 毕竟大同军是奔着大明朝的天下去的,等拿下了蒲城,大同军就会建号,届时天下响应者必将无数。 此刻从龙,将来必是元老。” 王左挂与飞山虎同时叹息:“还是再见见使者吧。” 第132章 跳板? 王之爵等了一会,很快走进来一个青年,穿着一身朴素的青色袍服,脸色淡然,神情之中,多了几分倨傲。 刚进来,他就看了一下四周的情况,只能说很糟糕。 寨子并没有整顿好,很多地方鸡鸭羊乱跑,老头老太太各自集团干活,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哪里的村落呢。 当然这种寨子,在陕北最是常见,组织度也是最低的。 但少年看来这也只是一群没有完成内部改革的土匪,如果一直这样下去,难成气候。 但鉴于王三交代的任务下达,少年也不得不收敛倨傲,换上一副相对和善的笑脸道:“学生吴志,见过三位大王。” 三人其实都将少年刚才的神情变换尽收眼底,因此能很清晰感受到他表情上的不屑。但没想到这么一时间,这个少年居然会收敛不屑变化成现在这副略显和善的表情。 “学生?你是读书人?” 王之爵好奇疑问。 “不才,小学考核肄业,被超擢为韩城县礼房判书。” “这是什么什么官职?怎么没听过?” 王之爵更好奇了。 吴志微笑回答:“从九品判书,不值一提。” “还有品阶!!!”王之爵跟飞山虎面面相觑。 这个确实令人震惊,毕竟不曾听过的官职,居然还能给品阶。 但仔细一想,这些事情发生在大同军内部,一切就皆有可能。 毕竟大同军说到底,有自己的一套逻辑,虽然王之爵听说过,也很不感冒,但人确实厉害。 现在陕北就跟被凉水浇下的烈油锅,已经炸开了。 始作俑者派来的使者,想来也有两把刷子。 想到这里,王之爵神情微微严肃了几分道:“那么使者,开门见山吧。咱就是一个粗人,大道理不晓得多少。你们大同军想要劝我投靠,凭什么?” 原本还笑脸盈盈的吴志,忽的收敛了神情,目不转睛盯着王之爵说:“就凭现在的大同军上下,有布面甲五千领,将军炮八十门,虎蹲炮三百,碗口铳等不下三千,火绳铳,燧发铳,总计八千条,火药不下五万斤,要打进陕北,绰绰有余。” “这……” 飞山虎汗毛都竖了起来,边上的王之爵也明白了,人大同军这等势力,能安排人来跟他商量招纳,怕也是给了面子。 光是这些,宜川县就是轰平,又有何难? “但,布面甲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大同军甲胄由三爷亲自发放,标重二十五斤甲。” “什么!二十五斤!!!” 王之爵骇然站立,边个听着的人,一个两个汗毛都竖了起来。 如果是这个重量的布面甲,那大同军就等于拥有了五千彪形大汉。 但真的有吗? 要是彻底拿下韩城之后整合完资源,王三在夏收之前,确实有把握弄到二十五斤重的布面甲。 现在嘛,很多布面甲就十来斤,防御力勉勉强强。但有总比没有好。 “所以,可以回答左挂子大王,我大同军是有实力单干的。” 吴志这话里隐隐有威胁。 飞山虎听得眉头颦蹙道:“既然有,还来找我们干啥?跟你们读书人说的那样?买什么马骨?” “千金买马骨?”吴志笑着问。 “诶对,就是这个!”飞山虎点了点头。 但吴志却笑着回答道:“其实,不需要千金买马骨,因为我们大同军的治理地方理念之中,就有一条,清剿土匪,盗贼,恶霸,地痞。 因此,不能携手同行,那就是敌人。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本地百姓,能有一个安居乐业之地。” “你!” 这番话一出来,王之爵猛的拍桌,“也就是说,你要火拼?” “算不得火拼,我们只是做了历朝历代该做的事情。”吴志微微摇头,“大同军有政策,我们对于愿意接受改编,接受大同理念的朋友欢迎。 但如果不愿意接受我们的理念,甚至开始对抗代表天下百姓意志的大同军,那么不管是比人多还是比实力,我们都不怕。 能谈我们谈不能谈那就打。成王败寇,古往今来,不过如此。” 吴志还是没兜住自己的倨傲。 毕竟他可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问题。 大同军现在确实够强。 但王之爵他们神情满是愤懑,手握紧,杀气腾腾。 要是可以,他们现在就想要干掉这个小子,让他知道天高地厚。 但很可惜,他们做不到。 打了,即意味着与大同军之间,再无退路可言。 一招不慎,满盘皆输,王之爵,飞山虎不敢赌。 倒是大红狼鼓掌喝彩道:“说得好,要不是这世道逼得咱这些人不得不苟且偷安,咱岂能一直待在这里当人嫌狗厌的土匪。” “没错!”吴志很开心大红狼的上道,接着这话说:“三爷说过,大明那些士绅,贵族,不过就是靠着风口起家,被吹上天了。 但很显然,不管是朱家还是其他的王公家族,那都是飞上天摔下来就得死的主。 现在轮到咱们开启风口,夺了他们的富贵,再造乾坤天下!让世人皆知,只有发展起来,让升斗小民都活得有尊严,有盼头,才能保皇朝永固。 否则,就靠那些百万不到的士绅,挡了咱们的路,那就杀! 他们才多少人?百万罢了! 而站在大同军身后的又有多少人?数以万万计! 万万人平灭百万众,又有何难?” “说得太好了!”大红狼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情:“大同军,不论理念还是做法,都太好了!左挂子,飞山虎,你俩怎么看?” 王之爵脸色不好看了几分,还能怎么看? 自己答应,就得被兼并,不答应就可能会被火并。 这是一点退路都不给自己。 “我们需要时间商量,说说看你们能给什么!”飞山虎看到了王之爵的眼色,赶紧出声。 “给了,只怕诸位要不起。”吴志含笑。 “好大口气,还有什么额不敢要的?”王左挂冷呵,他可不信这小子说的东西,他不敢要。 吴志笑脸收了,接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封文书道:“这是一封称帝檄文,你敢要吗?” “……” 王之爵脸色变了几变,声色俱厉:“额不是白吃!你想害我!!!” “不,你不敢,但我们大同军敢写敢拿也敢发。 只要一纸令下,大明的视线就会落在大同军身上。而你们,只挂着大同军的名头,不用多久,当明廷发现,大同军必须又拉又打的时候,你们就可以被大明招安。 所以,投靠我们,也是为了洗白上岸,何不以大同军作为跳板?” 第133章 高!实在是太高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王之爵和飞山虎眉头直跳。 “知道。但……”吴志将文书收了,然后又拿出一封,递给王之爵的亲信道,“但这就是三爷的意思。 三爷说过,想要你们立刻接受大同军不现实。 既然不现实,那么为什么不看看我们怎么做的? 加入大同军,你们也能得到训练,进而在接下来的一场场战争中磨砺自己,也能获得大同军的一切待遇。 最后,你们也可以选择离开。 毕竟我大同军有自信,能平灭内外一切敌人! 所以你们是虚以为蛇也好,还是有所图谋也罢。 一切,都是建立在实力与彼此野心之间的。 你觉得足以成王事,那么可以自己出去闯,毕竟等陕北一炸,三爷就打算将战火烧出去。 到时候你们离开了大同军的直辖,那也是你们的决断。 所以,一时低头,就能换来一步登天的机会,何乐而不为呢?” 王之爵听得明白了,再看看大红狼。 他笑吟吟的对他点头,立刻就明白过来,大红狼这个家伙为什么能轻易接受投靠。 原来根子在这里! 不过,大同军的王三好算计!若是一开始就这么来,他王之爵确实难以接受。 但现在嘛! 见识了大同军的实力,再看看这套招,确实很心动。 倘若只有一个大红狼,那么大红狼断然不会这么选择。可是,王三的目标是整个陕北。 也就是说,会有大量类似他们这样的势力加入其中,那么王三就不敢随便的撕毁与他们的约定。 这样一来他们的人身安全,以及利益分配也就能稳定下来。 越想越觉得不错。 吴志看王之爵他们的神情并没有说什么。 其实这要制度,和义军联盟没啥两样。 只是这一次是王三主动出击,用大同军的名号,统合他们。 同时也给他们套一层枷锁,让他们不那么肆无忌惮。 毕竟你入的是别人的旗号,你敢乱来,王三就敢火并你。反正在外人看来,这就是内讧。 但对于王三来说,他是准备分化拉拢瓦解的。 毕竟现在他的首要战略目标,是把陕北炸开。 其他的一切,都可以往后稍一稍。 “就这么说定了!”王之爵拉着吴志的手,笑吟吟的将他送出去。 “只要诸位在我大同军一天,遵守好大同军的规矩,那么就不会有太多难看的事情发生。” 吴志不咸不淡的说。 “放心,这点我晓得,谁乱来,老子弄死谁!”王之爵拍着胸脯保证道。 等吴志一走,王之爵的笑容就冷了下来。 “阿爵。”飞山虎看他转身后的神情,脸色微异,“是担心这里头有猫腻?” “不,恰恰相反。”王之爵叹息一声道,“王三爷是个很聪明的人。 他知道我们打不过大同军,也知道我们担心大同军的吞并,于是他给我们弄来了一堆的别部百户,别部千户的头衔,目的就是告诉我们,我们只要遵守大体规矩,剩下的随意。 你猜为什么到了别部千户,就停了?” 飞山虎思索片刻,微微摇头,不觉得有什么神神叨叨的地方。 “因为人一旦过千,那是真的很难平衡内部的权责和利益分配。”大红狼开口说。 王之爵颔首接着道:“没错,咱跟大红狼之间,那是一起逃难的过命交情,结果来了咱们这里才多久?不久起了不少冲突?” 远近亲疏之下,各家利益分配就很难平衡。 那么,我问你,本部大同军靠什么分配财货?” 飞山虎恍然:“靠俸禄和债券!” “不,靠的是一切缴获归公再分配。”王之爵叹息一声,“人王三爷玩的是堂堂正正。 咱们不答应戴大同军名头,那咱们就是敌人。 戴了名头,大同军会给你分配你这个军职下的饷银。 你要是不遵守规矩来,大同军能砍了你,其他人还没话说,毕竟人玩的就是军法。 要是你遵守了规矩,你内部还有问题。 你手下的利益怎么分? 你觉得你分得好,可是你的手下真的这么想吗? 如果你处理不好,你的手下就会心中幽怨,有了幽怨,就会去对比。 大同军最早开始玩这一套。他们的规章体系,都是王三爷弄出来的。 那么你那些兵,那些军官看到了大同军待遇,在对比一下自己这边的待遇,又是作何感想? 更不要说,之后如果几个别部起了冲突,靠谁去弥合矛盾?谁又能服众? 在没有绝对势力之前,除了王三爷的大同军,我是想不到第二个人能来调停处置。 高!实在是太高了! 接下来,怕是咱们要听说,陕北各个县内土匪、麻匪换一身皮,就能变成大同军。 陕北只要出二十万军户,再配合王三爷这边的手段,掀了大明天下,也是不无不可!” 王之爵虽然感慨,但眉眼之间更显几分失落。 没错,就是失落。 他发现,只要选择造反,就比如踏入大同军的地盘,踩进去,在想要脱身,还是需要时间和能力。 你得应付好大同军的军规。 也得应付好手下的利益。 可你要是做不到,大同军这里就有现成的方案。 抄?不抄? 抄,同化在所难免,王三能收获更多。 不抄,崩溃随时可能发生,更可能是你最后背叛大同军或者自立门户。 然后……火并或者在逐鹿天下之中被大同军或者大明消灭。 要是你选择投靠明军,还得转过身来跟大同军打,生死犹未可知。 毕竟你要是打得过大同或大明,你早就起飞了,犯得着费劲吧啦在双方的夹缝中求生存? 所以,此时的王之爵,泥足深陷。 当然他还有第三个选择。 那就是渡过黄河,前往山西。 但他没有选这一条。 因为,前路渺渺,难以捉摸。 而且山西兵也不弱,真要开干,胜负难料。 因此现在有通道给你,为啥你还要选择更艰难的路? 就为了所谓的尊严? 可笑,他都逃亡当土匪了,哪里还有什么尊严? 儒家思想可是对他们这些升斗小民都有所影响的。 当土匪,也是害了父母清白啊! 再说了,又不是没饿过。 在那种难料生死的时日,尊严值几两面? 所以,王三的债券制度,就是压住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债券胜在财源稳定! 只要不过多杀戮,你就能从本地获取大量金银! 这也是一道枷锁。 第134章 有所疑,亦有所答 吴志很快返回韩城。 此时的王三,也已经将韩城境内的势力基本肃清。 整合完毕的人口数量,登记在册的民户一万两千五百户,总人口在八万人。 如果没有王三新一轮的整理,按照万历年整顿出来的户册来看,也不过才区区六万二千人。 当然,王三的势力辐射还没到位,在一些外人难以进入的山沟之中,可能还有几十上百户。 但这些无伤大雅。 将粮草整理之后,通过供销社再分卖,建设兵团成立之后,新的韩城县,有足足十二万之多。 吴志回到韩城,就看到一群建设兵团正在跟着军令干活,将韩城进行乡堡集镇化。 同时,大量的使用人力整顿水道,建设水库,以期普及更多的耕地。 反正水在韩城这里,都是要直接流进黄河的。 不如在入黄河之前,先多截流利用一些。 总之,人开始有活干了,韩城这边的粮草虽然紧巴巴,但好歹能运转起来。 但想要北上,王三还是很头疼的。 小冰期加持下的陕西接下来长达十年的旱情开始显威了。 粮食!粮食!还是粮食! 如果要全力北上,他手里的粮食很快就会消耗完,毕竟他存了一批,足足十万石,用来应急的。 这批无论如何不能轻易动用。 可要是不北上,明朝反应过来前他还没完成计划,那么就很容易遭到四面八方的围剿。 到时候顾头不顾尾,更惨。 至于改种其他作物,只能说产量不够。 粮食都被明朝、大户藏在城市仓库内,强攻不仅麻烦,还会造成大量伤亡。 若王三是流寇军,这些人丢了也就丢了,关键他不是! 他不能乱丢人,否则一直苦口婆心喊的口号,就是一个屁! 北方不能彻底乱了,否则对自己的发展,反而是个拖累。 “三爷,吴志回来了。” 王三神情不变,点了点头:“传。” 很快吴志进来,对王三行礼道:“学生见过先生,幸不辱命,成了。” “好!”王三总算露出了笑意,“那么我会派人北上,你去配合,尽快完成左挂子他们的军队整编。 粮草等他们初步整顿完就会送去一半,然后尽快攻下宜川县。” 吴志一愣:“三爷不北上?” “不了。”王三微微摇头,“粮草不足以支撑我继续北上,所以我得放一些人出去。” “这……” 吴志没想到这一点:“不还是有二三十万石?” “有。但得存着。”王三手指微微敲定,那十万石,是用来应急的。 接下来长达十年的旱情,需要赈灾的地方太多了。 在崇祯末年玩运营思路的起义,还是在陕西,这是什么地狱难度。 之前王三还没觉得有问题。但现在,可就不一样了。 因为旱情的发酵,还只是开春这段时间,他都吓得将本来分给地方仓储的一些粮食,直接下令用来做基建,不论挖井还是挖渠,还是修建水库。 甚至工厂扩张的计划,都被他停了七成,对余的人力,全部投入地方的水利建设之中。 但还是不够,自然径流的水,很难被调动抬升河道,所以王三已经做好了决定。 十月左右,他要带着一批人走一趟泾阳县。 要抓王徵过来。 如今已经崇祯元年三月末,接下来王三将会转向攻打洛川县,然后策应陕北各地所有的诸般将。 五月,他要率军直插延安府城,并在延安府城聚集自己放出去的所有势力。 然后开始尝试攻打延安城。 十月前攻不下来,那就要开始放人离开陕北,让他们去宁夏,去山西,甚至去汉中,四川,商洛,河南,继续扩大根据地。 聚散离合,才能不断强壮。 吴志了解了概况,神情严肃:“学生知晓了,先生所交代,必将全力完成。” “好!” 王三微微颔首,勉励了几句后就说:“忙了这么久,去休息一下,若是觉得不累,思考总结一下这一次出使的得失,让你未来发展更有规划和脉络。” “是!”吴志躬身,刚想走,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道,“先生,此次我回归路途,曾经听到一个戴罪的劳改犯,对大同论嗤之以鼻,更言大同论表面上踢开了程朱理学,可实际上却又离不开程朱理学,若是这么发展下去,大概率会陷入内耗与分裂,学生只是好奇,先生可有解法?” 吴志好奇看着王三,发现王三丝毫没有生气,只是陷入了思考,也不惊扰。 片刻之后,王三说:“我且问你,大同论的核心是什么?” “自然是礼运大同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吴志不假思索的说。 “好,那么我再问你,我写的大同论之中,否定的是理学哪部分内容?” “这……自然是……”吴志搜了搜脑海,有点迷茫,“好像是否定理学的……” “玄谈部分。”王三微微摇头,“那人说我否定理学,却还需要理学,只是因为他是读理学出身的。所以对于理学之中的气、志、命、功等构成成圣的言论相当了解,自然知道我否定了这条重要的路径。 而这一条,在我这里是被踹开的。 究其原因,是因为。 我否认成圣!” 王三眼神冷彻几分:“人无完人。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方天下之事,所行与众,各有利弊,无人可避,皆有心思,是以动员为上,求同存异,不可殃及,但亦不可偏离。 所行所为,皆以生产力进步,百姓生活更好为向。 凡是以此为凭,再难,都要做。凡是与此相背,再令你心情愉悦,也要遏制。 所以,世上无圣人,只有贤人。而贤人者,立于世便有气,止于心便有志,良于行便有命,守于法便是功,以功致大同,便是致于道。 理学根基我还在换。很快,大同论后续篇章出来的时候,就是瓦解旧学的时候。 现在,以武会友,劳改犯让他们多劳改,时间到了,他们就心诚了。 心诚,体悟,程朱理学的格物致知就会教懂他们,什么叫做纠错,什么叫做真正有用的学问。 不能令百姓生活不断向上的学问,就是假道学。 管你百家何种学问,不能以大同论为核心,那就该看看,是哪边出错了。 大道之行,天下为公! 公何为?民何为?君子亦为公民,公民者,大同天下之黎庶,有权利,有义务,人人为我,我为人人,一切尽在律令之下。 律令,不修期古,不法常可。 当合时宜,徐徐以改,革故鼎新,遵之才能正称为公民,否则就是嫌犯,嫌犯要以律令惩罚,以偿罪业,以正公道。 惩罚不结束,公民之身就是残缺,虽然有权利质疑大同之路行于何方,但没有权利提出修改方向,因为他们身上的罪,还没清偿,等什么时候还完了,再说其他的。” 吴志神情一肃,立刻明白过来:“弟子明白。” 第135章 百年战争 王三看着吴志离开。 并没有说什么。 大同论,并不是凭空诞生的。 他是自己根据理学和后世言论整理出来的,偏颇难免,漏洞难免。 毕竟人家理学从唐末开始系统性的整顿历朝历代文章,在宋代引入佛家辩经,更是经历数百年的各方大家不断研究故纸堆,最后堆砌出来的东西。 自己的大同论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能驳倒对方? 既然驳不倒,那就换搏的的方式。 以文会友还是以武会友,王三从一开始就选好了 。 武力解决一切问题,然后我再来定本。 就跟当初毛的思想一样。 中国化的过程,就是跟一边武力一边文哲。 管你是谁,我先把我的课题丢出来,然后开始否定理学,心学的部分内容,之后我再将科学思维引进来,生产力引进来,直接劈开一条路。 路劈开了,就是看接下来怎么走。 我赢了,自然会有越来越多人靠拢我这条路,甚至引导理学这条路拐弯,最后跟自己合二为一。 这才是从根子上,开始对华夏哲学体系的纠正。 理学心学现在都在空谈,因为空谈很轻松,很愉悦,风花雪月的一群士大夫,每天聚在一起吹牛狎妓,岂能不爽? 所以,享受的一切,是到了偿还的时候。 杀人不过头点地,太便宜他们了! 劳改是让他们深刻体会清楚,究竟什么才叫做学问。 百姓生活是什么样的,他们很快就看懂自己以前多愚蠢。 “让人去盯着的那群劳改犯,将他们的粮食减掉一成。就说我听人跟我说,有人否定我的大同论,还大放厥词说我的大同论和理学一体同源,我很生气,让他们少吃一点,好好劳作,然后都给我去写文章。 一个月后我要收稿,看看他们怎么分析大同和理学之间的不同之处。 写得好的,我减刑期,写不好的或者不写的,我再减他们的粮食。 好好劳改,好好反思,要清楚,他们是因为什么而劳改,是简单的政权更迭?还是因为他们是战败之人? 等什么时候他们想明白了,才有资格开始赎罪。 否则,就一直给我劳改到死。” 王三下完命令冷哼一声。 他现在气上来了。 吴志是优秀的学生,他很喜欢这个小子,学得快,反应也快,但就是太过倨傲。 能让他开口问自己的问题,必然是他也捉摸不透的。 大同论的根基,一直是礼运大同篇的那一段话。 但那一段话本身不完整。 下一段,才是对自己做论的杀招:今大道既隐,天下为家。 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力为己,大人世及以为礼。 城郭沟池以为固,礼义以为纪。 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妇,以设制度,以立田里,以贤勇知,以功为己。 故谋用是作,而兵由此起。 禹、汤、文、武、成王、周公,由此其选也。 此六君子者,未有不谨于礼者也。 以着其义,以考其信,着有过,刑仁讲让,示民有常。 如有不由此者,在势者去,众以为殃,是谓小康。 家天下的时代,不可能避免这一段话提出的内容。 王三一开始确实没有称帝的心思,可是伴随着王二这边的变动,以及王三对宗族势力的依赖。 称帝非我愿,但愿天下平! 这种话只能用来装逼。 所以王三只能上强度,将会在大同论后续之中,将公民概念提出来。 当然,这个公民,不是西式概念的公民,而是具有华夏传统的公民概念。 以法顺民!以律正音! 通过将沉寂在儒家体内的诸子百家重新拉出来,再跟天下文人来对对碰,再起一次基于自己提出的大同论而填充砌砖的百家争鸣。 才有办法,解决大同论的厚度问题。 这场仗很难打,可能要打足足一百年。 但王三已经做好准备了。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他记忆的两个世界的画面,不断冲刷与反差,让王三一直无法释怀,怎么就回不去了? 但现在,既然回不去了,那就如他所言的那样。 方天下之事,所行与众,各有利弊,无人可避,皆有心思,是以动员为上,求同存异,不可殃及,但亦不可偏离。 偏离什么? 自然是大同天下的目标。 想想如今他的地盘和方向。 此时的他,做得到。 内心深处的事业心,成就感瞬间爆棚。 无法压抑。 吾心吾行,澄如明镜;所作所为,皆是正义。 这就是陆王心学的行动力。 任何一个接受过新中国现代教育的人,长在红旗下的人,内心深处,或多或少都会清楚,如何做才能屠龙,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在混乱的时代中脱颖而出,所以这就是熏陶的影响。 或许一切对于这个时代是一种空想。 但空想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不去实验,不去做,只是永远的空想,就没有任何的胜算。 目标已经锚定,道路已经劈开,接下来就是践行这一条道途。 粮食不够?那就弄来适合陕北山川之间的良种,还是不成那就去打王府。 陕西有秦王、庆王、肃王、韩王、端王。 五个藩王,剩下就是一些支系的郡王。 这些家伙还是有钱粮的。而且自己麾下,也有不少姓朱的。 没错,就是朱姓宗亲。 当然他们也不认为自己是朱姓宗亲。连名字都没有,甚至很多都是王三下令分田之后,才给他们写的名字。 这群人可不会认为大明就是他们的母国,现在土地有了,卖卖劳力,又能赚点,加之王三这边安排了建设兵团的相亲、扫盲等工作。 尤其是最近因为接纳太多男性逃亡者,王三甚至下令要求逃亡者必须认识三百常用字,才能参与相亲。 这些原本只能乞讨的光棍,现在多少开始有动力认字,开始知道道理,也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的日子更好。 这群人,或许可以利用一下。 毕竟明代藩王四周很多朱姓田庄,都是这些宗亲中困苦者居住耕种的地盘。 有些甚至就是奉国中尉,辅国中尉这些存在。 但没地,只能挨饿受冻。 这就是机会。 “两手准备,都要抓,都要硬!” 王三敲定主意,众叛亲离至此,想来也没什么比这个更杀人诛心了。 “通知朱起垄来见我。” 第136章 一个歹毒的计策 朱起垄,是秦府宜川郡王一系的。 宜川王,在嘉靖朝的时候绝嗣了,然后国除,从而导致宜川王这一脉的奉国中尉,直接归了秦王府统辖俸禄。 但很可惜,秦王府连自家这一脉的中尉俸禄都给不齐,更不要说一个已经除国的郡王府后代了。 朱起垄的父亲还是奉国中尉,但他甚至连秦王的字辈都没有承袭。 起垄的名字,还是前段时间来投靠的时候,王三手下的秀才帮忙起的。 在这个宗族社会中,遭受如此待遇,朱起垄对大明愤怒更是复杂且难以言喻的。 上边没人护着他们,甚至连玉牒都不让他进,没了宗亲庇护,也不能离开本地去北京状告,因为就算告了也没人管。 甚至可能以你擅自离开驻地作为理由,把你贬为庶人,拉去凤阳高墙关押。 历史上,明廷这套操作太多了。 于是,没了玉牒,没了什么,哪怕他朱起垄知道自己是宗亲,但从小家境贫寒被瞧不起,长大被同村的秦王官吏家族欺辱,之后甚至因为被坑了欠下高利贷,典了父亲留下来的田产,彻底成了破落宗亲。 可以说,哪怕是宗亲,没有进入统治阶级的一部分,他们的声音,依旧不过是大人物耳边的嗡嗡声,随便一拍就散了。 当朱起垄来了。 面方大耳,身高八尺,从小食物肯定是不差,这段时间好生训练和吃饭,乍一看就是一个厉害的材官,胆子也不小,能上战场,未来希望肯定不错。 “三爷,您找我。”朱起垄对王三很恭敬。 虽说他是宗亲,但王三并没有将朱姓宗亲都当做敌人。 毕竟亲不亲,阶级分,就朱起垄之前的条件,妥妥穷困潦倒,说他是宗亲,都污招牌。 因此王三这边对宗亲的挑选,放在了奉国中尉以上。 反正到来了奉国中尉,基本上就是一群普通人,甚至奉国中尉内部也有筛选,土地只要不超过五亩的,拆分出去给家人,那么就算是合格。 大体遵循这一要安排之后,很多本来要被都杀死的宗亲,顺利逃过一劫。 而大同军土地政策是男女老少都分,所以一户奉国中尉的土地,一家人分一下,还真的没有多少。 至于禄米,这些中尉们表示,将军才可能有,他们都不知道被拖欠多少年了。 所以,有没有拉倒,活着就挺好。 因此朱起垄作为朱姓宗亲的一部分,还是遇到了一些族谱上的长辈,也听从他们的话,选择尊敬王三,不然换做其他人,他们脑袋都不知道要掉多少次了。 看到他来了,王三点了点头:“有件事,要你去做。” “三爷只管吩咐,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咱眼睛也不眨一下。” 朱起垄拍了拍胸口,一脸肃容。 王三微微颔首道:“我需要组建一支特殊的宣传队。专门去策反那些宗亲,然后攻击王府。” “策反宗亲?”朱起垄微微挠头,显然不明所以。 但王三却敲击桌案,想着一条还算是歹毒的计策:“没错,就是策反宗亲,给我在秦王,庆王,肃王,韩王,端王五个王爷的地盘,挑起宗亲叛乱,全力牵制和攻击本地知府的粮仓。” “这,会不会出事?”朱起垄挠了挠头,觉得有点悬。 “不好说,但对于那些穷困潦倒的宗亲来说,反正已经多少年没有拿到俸禄了。 王府不敢打,也可以扛着太祖画像上各级府县那边去闹一场。 想来,本地知府会尽快安排粮食安置这些宗亲。但藩王肯定不乐意,大概率会抓蛇头去打。 而这个时候,就是我们出手的机会。 藩王逼迫宗亲叛乱,能在很短时间内,将大量破落宗亲集中起来。 等你们闹大了,我再派人协助支援。 事成之后,藩王占领的田土,我会优先分配给宗亲。只要后续宗亲配合恢复生产,遵纪守法,那么我能保证你们不会轻易遭受清算。” 朱起垄沉思着,宗亲身份,确实是他身上难以抹去的痛点。 最近一段时间反明声浪一潮高过一潮,上上下下各方势力都盯着地方上的大肥肉——藩王们跨府连州的王田。 宗亲数量就算再多,男女老少都加一块,全省也就二十万不到,均田分下来,一人两三亩,不过区区六十万,跟秦王一家占领的三四百万亩比起来,不过九牛一毛。 朱起垄稍微一算账,就知道怎么做了。 二三十万低级宗亲,如果都能并入大同军内,那他作为参与了王三计划的人,大概率可以通过这些宗亲,帮助自己获得一定的政治话语权。 甚至之前他听贺童生讲课的时候,贺童生说:按照历朝历代的规矩,前朝皇族往往会被安排一个旁系,成为延恩侯这类的爵位,以彰显新朝雅量。 所以,既然现在已经入了大同军,王三对待他也是不错,自己为什么不尝试摸一摸这个爵位呢? 此时的朱起垄并不知道延恩侯意味着什么。 只是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于是,片刻之后,朱起垄躬身道:“三爷,您指点指点,我该怎么做?” “好说。”王三没有废话,微微颔首后道,“你们要闹,闹大,闹得人尽皆知。 有人要杀你们,你们就奉太祖的牌位。 不过要记住,法不责众,所以你尽量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找几个破落宗亲之中辈分高,脑袋不怎么灵活的家伙去处理。 还有就是看管抵挡村落的王府管事,率先要杀死的就是他们。 拔掉王府的基层力量,然后再来搞事。 还有就是秦王他们如果要跟你谈和,你自己想办法攒一部分核心力量,并持反对态度,接着开始闹造反。 只要将目标对准王府,想来地方官也不会那么快有所反应。 毕竟只要扛着太祖名头,顺天府的崇祯皇帝不发话,本地官员绝对不敢乱来。 到时候你再派人去跟官府谈,让官府帮你弹劾秦王,就说秦王贪了历年来朝廷给的俸禄,害得你们饿死了好多宗亲,要活不下去了,实在是没办法才来讨俸禄。 只要崇祯皇帝下旨废黜本代秦王,然后将秦王府钱粮补给你们,你们就停手。 总之一句话,按闹分配。 你说到底是宗亲,也姓朱,也没有爵位了,就为了一口饭,崇祯不可能真的下旨杀你们。 要是他真的这么干了,那乐子就大了。” 朱起垄恍然道:“要是那个崇祯真这么不念祖宗情分,那咱们这些底层宗亲,也他娘不认他了!大家断亲,也没有啥心理负担!” “诶,这就对。”王三笑道,“那么你尽快搜罗一批宗亲,我安排人给你训练,一个月后,潜入陕西各地,将事情闹起来。” “成!额晓得怎么做!” 第137章 三方定宜川 安排完朱起垄。 王三这边就抓紧时间迁营,朝着洛川县方向靠拢。 而此时的宜川县,拿到了大同军册封委任书的王之爵,摇身一变成为大同军宜川县别部千户。 飞山虎则是宜川县别部百户。 大红狼为宜川县守备把总。 把总,类似于试千户,但在明代属于京营体系。 能带四百四十四人。 位于守备千户下属。 而宜川县的守备千户是吴志。 所以说,王之爵和飞山虎是一脉。 大红狼算是嫡系。 虽然有所区分,但好在给的俸禄和委任状,都是一样的待遇,这才让飞山虎他们信服。 吴志给了委任状之后,立刻行使王三交代,带上王之爵他们,突袭宜川县。 宜川县人口少,加之王三的前锋马元利在南方牵制了宜川县主力军,所以在大红狼提前安排了手下潜入城内后 只用了七天时间,四方同时出手,在四月中旬,攻克了县城。 知县落荒而逃,不知所踪。 本地立刻开始调整土地的分配,建设兵团随之而上。 “马大哥!” 县城内,马元利从战马上跳下来。 身后三百骑兵都是这般动作。 整齐划一,落地无声,看得下边不少人眼皮子微微跳动。 好气势! 吴志开心的跟马元利见礼。 “好小子,这么快就当上了守备千户,还得兼任知县,接下来宜川县所有事情,你就要一肩挑了。 好好干,我过几天要从宜川县西出,攻打神头岭寨。 拿下神头岭,黄龙县也就可以立起来。 到时候黄龙可就是咱们南北各地的要冲了。 那边估计还需要不少人力去开垦,正好北方延安旱情难受,很多人都在逃亡南下,你这里要也接一些,要是人太多,晚些时候运过来。” 马元利拍了拍吴志的肩膀。 之前在山上学习的时候,吴志这个小子就是聪明的,他俩算是同窗,如今各奔前程,马元利还是很看好吴志的。 年轻,朝气,富有冲劲。 只要能熬过接下来的艰难时刻,未来不可限量。 “好!我知道怎么做。”吴志应着。 “那成,三爷给你安排的试千户是谁?让他代你去接管南方的土地。 南方还有一股势力要应付,那就是刀客。” 马元利想了一下,略显头疼的说:“那伙刀客,说是刀客,实则就是一个家族势力,聚寨立堡,难以强攻。你得想办法解决他们才成。” “可是那个姓周的刀客?” 王之爵想了一下,宜川县南方,确实存在一个刀客势力,族长叫做周阿宝。 全寨一百三十六人,占据五条沟,族里其实很少劫掠,反而是做私盐比较多。 路上也劫镖,或者在草原上换马回来。 “这群人其实并不难拉拢。”王之爵看马原理颔首,解释道,“可以许诺他们在南方的生意,只要不出五条沟乱来,那么相安无事也是可能的。” “这始终是一个隐患。”吴志却开口说,“不管他周阿宝怎么想,我们现在是宜川县的统辖,要做到匪尽,路安,耕田。 他们要么接受编户齐民,要么就迁徙离开。 大同军不能容他们,否则就是容下一祸患。” 王之爵没说话,就这么看着吴志。 这个小子,比他想得要更加自负。 倒是马元利笑道:“你小子有冲劲不错,但也要记住轻重缓急。 宜川县首要任务是恢复生产,其次是协助转移陕北来的人口进入黄龙山。 最后才是整顿残存反抗势力。 三爷还准备五月北上延安,聚拢散在陕北的二十五路大军。 到时候规模估计得五六万人,大量粮草需要从洛川县北上。 十月之前还得打一打延安府城。 到时候你这边只怕也要出兵延长县,配合牵制山西方向的兵马,让府谷县和绥德卫的军队能不腹背受敌。 所以怎么做好好把握。” 马元利说完,也不久留,带着已经弄来粮草的轻骑兵,朝着西边快速离开。 他的目标,神头岭! 马元利一走,吴志也思索着回去继续看本地府库的文献资料。 唯有王之爵,飞山虎,大红狼三人约了一顿酒。 稍微两杯下肚,飞山虎说道:方才就这么聊了一下,这个马元利,明显非同一般。 我竟然没在他身上感受到多少的杀气,反而给人一种温和感。 这可不像之前他们在南方闹出来的动静。” “我也有这个感觉。”大红狼不由得颔首,“左挂子,你怎么看?” “我能怎么看?”左挂子王之爵撑着下巴,略显无奈的说,“之前我就听说,大同军举事之前,曾经在山上猫过几个月。 当初三四百大同军,几乎是人人都要读书,都要念那个什么……” “大同论!” “诶对,就是大同论。”王之爵一拍大腿,连连点头说,“现在这吴守备,是读得最好的人之一。 而这马元利是对王三爷最信服的人。否则,一个骑兵千户,你敢说给就给? 或许那个什么大同论有妙用也说不成。” “确实。” 三人胡乱猜测着。 突然,大红狼想到了什么问:“对了,咱们宜川县的试千户都是谁? 这吴志身边从头到尾只带了一个警卫总旗,还硬说是王三爷分出来保护他的精锐。 结果到现在,后续军队咋一个都没看到?” “你不说我都忘了,确实没有看到,要不安排人去查查?”飞山虎恍惚摸了摸额头,确实忘了一茬重要的事情。 跟他们共事的,岂能不找找? “或许过两日就来了。也可能已经去接管南方了。”王之爵摆了摆手,“没必要在意这么多,明儿开始,咱们把寨子里的老头老太太整理出来,交给这个吴守备去编练建设兵团。 咱们还是抓紧物色壮丁,打制武器盔甲,强大自己才是关键。” “说得对。” 几个人交流完毕,又喝了两口酒,呼呼啦啦就回去休息了。 至于他肯关心的守备试千户是谁? 自然是从第一小旗升迁出来的陈耳朵。 此时的陈耳朵已经接管了南方的土地,并开始招兵编练军队。 他可不是招揽进来的别部千户和守备把总。 他是正儿八经直接挂大同军旗帜的宜川县正规军,所以他更需要整顿军纪,因此直到现在还没来跟吴志报到,甚至不需要报到。 毕竟,他更多时间是直接听从王三的调令,吴志这里只能请他配合,并没办法直接调动他。 总之,宜川县也在整顿之中。 第138章 西安府议剿匪 西安府。 洪承畴听到走动的声音,赶紧站起来。 接着就看到几个人摆了摆手,示意坐下。 洪承畴还是行礼道:“关布政……” 其他几个也一一见礼。 此时的陕西布政司已经被大换血了一波。 毕竟打赢了阉党,去年被驱逐的阉党人物,要么挂印称病,要么就是已经选择入朝京察,接受诠选。 总之,现在布政司,只剩下关守箴一个左布政使还在位,右布政使翟师雍,还在赶来的路上。 “都坐。”关守箴坐下之后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语气之中带着凝重,“今日唤你们来此,是为了商讨同贼祸患的。不能继续任由同贼这么发展下去了,否则未来将会严重影响陕西境内的安全。” 关守箴话音一落,众人来脸色都凝重了起来。 大同军在闹,一开始大家都没有将他放在心上,毕竟以为是正常的旱灾导致的流民,这种玩意儿从古至今,什么时候断过? 所以大家也都是习以为常。 可几年下来,大家伙都明白了情况的危急程度。 这“同贼”,非同小可,不说他们的战斗力如何,就冲着现在一段时间同贼的运作手段就能看出来,这群人压根不是什么流寇,根本就是一群有目标,而且还有人操作的家伙。 “近来,府内收到了不少失陷于当地的士绅来信,他们并没有被残杀,反而是被驱赶下乡种地。 并且这些同贼之中还有高人指点,说只承认朝廷颁下的秀才功名,秀才以上的一切功名,全部废黜,更是扬言本朝举人、进士所学,尽皆谬言,乃程朱所扭曲言论,真是荒诞不经!” 西安知府第一个冷哼起来。 前段时间同贼越境攻打富平,被自己才驱赶,转头就听说宜君县被拿下了,耀州告急。 他接连派了数千兵勇过去,结果愣是被宜君县外一个叫做席书的贼首所败,双方在本地僵持,直到自己这边因为粮草不济,被迫撤回来。 之后本以为对方会消停一段时间,万万没想到转头被自己打跑的家伙,绕了一圈,又跑到了蒲城下逞凶。 这简直可恨! “那么那些被流放的士绅,可有送来贼兵数量和实力几何?” 关守箴直接问道。 这个消息,确实是他没有接受到的。 虽然他也接受了很多消息,可是对于大同军真实实力,没有人说得清楚。 有人说,贼兵众百万;有人说,贼兵不过万余,余者皆裹挟难民;还有人说,贼兵数五六万众,从贼之民却多达五十万,十一之数,尽皆从贼,当除之而后快。 总之,信息偏颇太大,他这边需要弄个真切。 西安知府想了一下说:“若说现在的贼兵,所控扼之地为:澄城、白水、合阳、宜君、韩城四县之地,韩城、澄城、合阳三县载口众均为六七万,白水、宜君不过一两万。 纵然本地没有多少兵祸,但早些年逃亡者众多,此时不过身就是二十五万口众。 哪怕是十一之数出丁,亦不过两万五千兵马。 精锐只怕着甲者得可怜,千余便是极限。” 听到这话,关守箴微微颔首,只有洪承畴微微皱眉。 他是亲自跑过刺探的,大同军的地盘和人口,只怕不下四十万了。 毕竟还有大量跑来的逃荒人口。 更重要的是,本地还有隐户。 这些不能不 记载下来。 但可惜,他初来乍到,也不好驳斥,二十五六万和四十万,差距也没多少,毕竟光是西安府,就有五十万口众,人力上,一对一不是问题。 “好,那么就定其有四十万众。”关守箴也是很上道的直接开口。 洪承畴微微亮眸,没想到关守箴这么懂行的。 “那么,之后就是督办粮草。”关守箴看向洪承畴,“粮道洪参政负责,之后本官会令本地士绅配合,尽快筹措足够的钱粮,本地的卫所,可以直接抽调好编练兵马。 七月,必须要展开一场围剿。 之后朝廷会有巡抚抵达于此,届时需要应对的事情只多不少,但也千万别让同贼继续糜烂。 另外,加派人手前往探查,一定要摸清楚同贼势力。” “是!”众官领命。 洪承畴离开之后匆匆回到了自己的官邸,然后就拿到了能征粮的范围。 本地的师爷,也在看。 过了一会儿,师爷小心翼翼的凑上来:“东主,这一卷可征之民,尽皆闾左,并且去年已经缴完了三年之后的税赋,如果再来……” 洪承畴脸色登时一变,拿过来仔细翻了翻:“就没有其他的吗?” “没了,城内能征粮的地方,就剩下这些了。其他的都是秦王府的田土,还有一些是……” 洪承畴看这师爷支支吾吾,哪里不知道剩下的田土是谁的。 无非就是那些高门大户。 旁人或许害怕不敢对付他们,但他洪承畴现在可不怕。 毕竟战争已经开始,只需要弄到一些钱粮,打赢这一仗,他的升迁机会可就有了。 “好,先征没有征过的小民,然后开始招募人手。” 洪承畴很快有了个决定,神情平静的说:“至于其他的大户,我之后来处理。” 无非就是求爷爷,告奶奶。 先给本地士绅一点面子,舍出去的,之后他自然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不然,到时候真的等朝廷下令客兵来此,那么他们可就不是吐出现在这点份额的粮食了,甚至可能连带着你的全副身家都给你祸祸干净了。 这年头,给大明朝当兵就是来发财的。 甭管军户还是募兵,真要客军来此,或者大同军打进来,那就是要命的。 “可是东主,要怎么说?” 师爷还是紧张,本地士绅要是好相与,关守箴能让洪承畴这个小年轻来? 早就自己下令去处理了。 这可是一个政绩,对于朝廷来说,钱粮入仓,只嫌少不嫌多,而且随便漏点出来,自己也有得赚。 “这样……”洪承畴想到了一个法子,对师爷说,“你去安排人,到市场喊话,就说同贼调兵,正在围攻同州城。 一旦同州城失陷,渭水危机,外边的粮草进不来,粮价要涨。” “这……”师爷一脸茫然,“既然粮价要涨,关咱们去征粮什么事情?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就是要给自己找不自在。”洪承畴冷笑起来,“咱们是要征粮,但自变法之后,上税都是用银子,但地方上征收,仍然是火耗、折银这一套。 现在粮价涨,银子就跌。 这个时候我要粮,他们会给什么?” 师爷恍然。 当然是给银子,明知道粮价可能会暴涨,还给粮食干什么? “可要是同贼真的打到了同州,那岂不是……” “放心,同贼如果要打同州,去年就打了,不可能拖到现在。”洪承畴自信的说,“同州对于同贼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 对方是个厉害的人在领导军队走势。 那么,换做我是他,我来破局,必然是趁着现在陕北遍地春荒的时节,北上攻打延安,进而破开三边。 如此,陕北二十万军户哪怕只有一半为我所用,都将是一股足以席卷天下的势力。” 师爷惊愕:“可是,延绥好歹也是军镇,实力不弱,同贼岂敢?” “同贼卡在陕北与关中之间,北方逃亡的军户,他难道不会招纳?”洪承畴轻轻瞥过这个本地师爷,怎么搞的没有他这个福建来的清楚本地情况? 该不会自己被张维枢耍了吧?这可是他介绍的! 师爷一想,一下恍然道:“原来如此,东主英明!” “行了,立刻去办。”洪承畴叹了一声,“希望局势变化如我所料。倘若一切如此,我们还有半年时间准备。 否则,一旦贼军真的北上将延安给捅破了,朝廷只怕会因此而震荡。” 第139章 开辟黄龙县之战(一) 神头岭,只是一个后世不知名的小山岭。 但现在,这边猫着一个百户,原本是属于麻线岭堡的百户。 不过现在麻线岭已经被包围,这支出来外边的百户,没办法直接攻打麻线岭,只能跑到神头岭这边扎寨,然后偷袭王伊的军队。 王伊被他搞得不胜其烦,只能派来兵马堵他们。 但很可惜,神头岭内道路崎岖,山顶有泉水,想要攻打它很难。 而且这个百户手里,居然有十门将军炮,站在山头一阵狂轰滥炸,压得他们根本抬不起头来。 高地被占领,居高临下给你冷不丁来一梭子,也是头疼。 王伊的进攻军队,已经被打退了七八支,现在手下已经是闻之色变,不敢再来了。 无奈,王伊亲自来。 身边还跟着一个儒生打扮的中年男人。 秀才雷宏! 雷宏此时将望远镜从左眼取下来,语气带着凝重道:“除非集中数百精锐,从四面合围强攻,否则就算想要攻克,难!” 王伊也放下望远镜,揉了揉下巴说:“难也得想办法。昨儿个,南边传来的消息你也听了。 三叔已经攻克了韩城县,现在正在先锋一千精锐已经过了界头岭堡,三日之后要穿过庙河,让我本地军队挪开,他要强攻黄龙山堡。 我们的进度太慢了。” 雷宏脸色微微变,但很快止住。 他不曾见过王三,但王三让王伊传达的话,雷宏早就听完了。 大同军内要说谁是统帅,只要稍微呆在大同军内混了一年半载的都知道,王三才是当之无愧的统帅。 甭管是谁,都得听从他的调令。 之前他听到了王三的警告,吓了好几晚没睡好,但好在王伊知道自己的劣势,所以很清楚雷宏的作用,依旧是用着雷宏,只是逢人就喊是他雷宏出的主意。 弄得现在整个黄龙山内大小势力都知道,澄城县秀才雷宏背叛了大明朝,已经成为了大明朝一个重要军师。 对于他这种人,基本上本地的士绅都对他展开了口水仗,很多人为此与他割袍断义,反正你造反了,别连累我们。 这一下,雷宏知道,他彻底被架到一条船上了。 因此出谋划策的时候,也更加尽心尽力。 但很可惜,纵然再尽心尽力,王伊这边的军队实力还是有限,黄龙山堡没彻底攻克,只拿下了四分之一,剩下的还在打巷战。 麻线岭堡倒是包围起来了,但神头岭这边缩着一百人,不拔掉,实在影响他们的后续包围。 本来他估计,再包围个三个月,肯定能下来。 结果南方就传来了消息,王三已经攻克韩城,甚至带着大军把本地清理得七七八八后,开始拔寨准备进黄龙山,然后向西进攻洛川县了。 所以,雷宏感觉到了一种挫败感。 本来以为能通过扶持王伊,借他之手,摆脱大同军的直辖控制,然后在图谋机会。 结果没想到,机会没了。 “算了,不说这个,除了堆人之外 ,还有别的办法吗?” 王伊再问雷宏。 雷宏微微摇头,这座神头岭就是这么难打,除非能找到一条小路。 可是附近居住的人,都是本地军户,山上可能有不少本地人的亲戚,怎么可能给他们通风报信? 不打你,都是好的了。 王伊叹了一声:“那只能围了,再等两天,黄龙山堡那边的后续军队撤过来,咱们就能动手了。只希望三叔的动作能快点。” 两人不再说话,命人扎营。 此时的神头岭寨。 明军百户白鳝从树上跳下来,眼珠子不断滴溜溜的转。 “怎么样?能偷袭吗?” 手下看到了白鳝的表情,一个两个都露出了笑意。 一旦白鳝开始动脑筋,山下的人肯定得哭。 “偷袭应当不成问题。”白鳝舔了舔唇角,快速扫过下边的人,“分三队。炮兵一队,等我们开打,就炮轰人多的地方。” “其他两队,一队佯攻,炮响就撤,另一队跟我随机应变。打完十轮炮,炮兵就停手,剩下的守好山地就成。” “好!” 众人颔首。 神头岭虽然不是孤峰,但后边绵绵的山脊跟林木杂草丛生,虎啸狼吼,不绝如缕,一看就是一个不好进出的地方。 更不要说如今即将入夏,遍地虫蛇,不是熟悉本地的猎户可不敢进来。 不然进来基本就是死。 而就是这样的地方,潜藏了好几条小道。 外人不明白怎么走,但白鳝却清楚,所以他每次偷袭都是分开走,不让别人知道,哪边有路可以上来。 就算有人跟来了,跟着他们的脚步绕几圈,也得迷路。 而且这里还施展不开。 管你来多少人,林子里我还怕你不成? 是夜,月色浓,波粼粼。 雷宏正坐在自己的桌案前,不断的分析眼前的地图。 韩城被大同军攻下。 王三却没有北上宜川,而是转道洛川。 雷宏的手指轻轻在延绥镇的方向敲了敲。 延安、绥德、榆林、靖边,一个大大的菱形,将延绥镇的精华区域全部框了起来。 只要拿下这一片区域,西进宁夏、庆阳、固原、甘肃。 北上河套、草原。 南入关中、汉中、川蜀。 东出大同、万全,直逼北京。 “看来这个王三爷的心思很明显了,就是准备以关陇为核心,再起一次秦汉东出兼并天下的路数。”雷宏微微挑眉。 “不过,再拿下关中之前,想要陕北不被大明重新夹击,就必须要有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支点,卡住陕北与关中之间。” 雷宏看着地图分析了起来:“所以黄龙山和北洛河尤为重要,拿下此地,就能控扼整个大同军势力核心区。 山水兼有,进可攻,退可守,尤其是黄龙山,一旦战局失利,可以躲入山沟之内,寻机突围而出。 毕竟大同军控制了宜君县,有他在,西路兵马难以北上。 如果拿下了洛川县,那么未来就算平凉府、庆阳府增兵东进,也能挡在洛川外,不让其南下进逼南方土地。 至于南方……听闻王二正在包围蒲城,围而不攻,似乎在牵制西安府方向的兵马。 西安府动弹不了,就只能指望东南的郧阳巡抚兵马增援,但这个需要兵部调令,最快也要等夏收之后才能有动静。 但韩城、合阳已经被大同军拿下。 如果郧阳巡抚出兵渭南,大同军就走水路攻打潼关卫。 渭水北部的同州城要么作为战场,要么被抛弃,不管结果如何,同州城都难过。 一旦陕西这边控制不住同州城,那么同州之境,必然是大同军的囊中之物!” 雷宏叹息一声。 如果真让他料中,那完蛋了,大同军真的有可能在大明反应过来之前,集中所有力量强攻西安府。 西安府就算不丢全部,只要丢了一半,大同军都能获得源源不断的给养,再给个一年半载,训练出万余精锐,西北大变就在眼前了。 雷宏还是如今也还是心向大明的,毕竟大同军发展再快,他也能看出来,王三一直在赶时间。 不打宜川而去打洛川,就能看出来王三想要干啥。 都在抢时间,希望朝廷反应快点,到时候跟大同军打个两三年,估计就能招安了。 他的机会,也就来了。 “呜——” 雷宏刚起身,猛地听到一声号角,吓了一跳:“敌袭!!!” 第140章 开辟黄龙县之战(二) 白鳝所率的诸部袭击来了。 雷宏胡乱扯了披挂,然后撩开一点帐,就看到了几十号人刚刚冲进来,立刻就被他们打了出去。 接着追出不过一里地,山上炸雷骤响,雷宏脸色一变,下一刻有弹子落在地上,砸伤不少人。 “太狠了!居然全然不顾自己人!”雷宏眼皮子狂跳。 上边炮一响,明军的佯攻小队立刻扭头就跑。 他们跑,追出来的士兵也追,而且数量越来越多。 雷宏看了一阵,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冲出来,阻拦了准备出去的王伊:“小心,这有可能是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一听这话,王伊微微皱眉:“可是他们才多少人?怎么调?” “山岭之间,并不需要太多人手。”雷宏微微摇头,“人太多了,反而施展不开。” “那雷先生有什么办法没有?”王伊再问,“我们不能让他们一直这么嚣张下去。” 雷宏低吟:“既然敌暗我明,那就瞒天过海。派遣一队人,继续追击,但只追出三里地,就绕到林间潜藏。 剩下的人藏在营帐内,熄灭灯火,佯装追出去的浩大。 此时夜色正浓,想来敌人哨站观察有限,不可能完全摸清楚我们这三百人出去了多少。 到时候等看到营寨这边被劫,立刻让领兵出去的人折返……” “好!那就有劳雷先生留守。”王伊摆了摆手,“时间有限,不能拖延,我们去追!” 雷宏脸颊微微抽搐。 刚想说话,就看到了王伊让三十个人留下守寨子,然后剩下的人跟着他往东北追了出去。 “该死。”雷宏暗暗骂了一声,但也无可奈何,这一次他们带来的人有限,主力已经分成两支,一支在黄龙山堡,一支在麻线岭。 要不是这座神头岭很重要,他也肯定不会跟着来。 接下来营寨要守,同时还得让自己能活下来,不然还没等到朝廷招安,别就先完蛋了。 之所以现在雷宏没有逃跑,就是因为黄龙山内的明军反抗他看来,根本没多少胜算。 毕竟王三的大军随后就来了黄龙山内,基本无力回天。 所以雷宏肯定不会这个时候逃跑或者投靠大明。 万一这个敌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他就算投诚,也可能会被摘掉脑袋去讨赏,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因此伴随着王伊带着大部队去追出去,营寨内火光渐渐黯淡了不少。 “跑出去了两百多人!” 白鳝听到了下边的话,嘴角微微上挑:“走!夺寨!” 一伙五十几人突然从林子摸过来。 一直命人悄然关注四周情况的雷宏,立刻就发现了人影。 对方也没避着他们。 毕竟时间有限,白鳝手里就五十人,只能一击而走,不论胜败。 反正他也么考虑过一下就能彻底占领营寨的。 主打就是一个消耗和牵制。 打不赢他跑到山上一猫,卡在你身后,是不是捅两刀,也能给麻线岭方向争取更多时间。 很快,伴随着敌袭和弓弦拨动的声音响起,本来就没有多少人的寨子内,终于多了几声人气。 白鳝一听,登时就乐了:“这同贼还真是不会打仗,居然没有留下足够的兵力,就去区区三四十人,想要挡住咱? 实在是可笑!走,跟我冲!” 白鳝一马当先,弯弓就射死了一个守着箭塔的人。 接着一群人冲到寨子下,两人架人梯,白鳝一个借力,就翻进了寨内。 根本没有任何的阻拦。 稀稀拉拉三五个人看到了他,一边喊有人进来了,一边朝着他们扑来。 马上就要靠近时,寨外又翻进来十几个,吓得这三五个喊着风紧扯呼,然后扭头就跑。 “哈哈!放火!快!”白鳝没有心思追杀他们。 既然对方现在已经恐惧了,那就是他趁势捣乱的好时机。 抬脚踹翻一座火盆,炭灰泼洒,白鳝也没太在意这些灰烬少得可怜,似乎已经凉透了。 此时哪怕烧了半晚,灰烬也不该这么少,这么个温度才对。 白鳝并未注意这点,急吼吼冲向大帐方向。 火焰很快在营寨内燎起。 “真的来放火了呀!”王伊带着一百三十几人猫在林子之中,这边正好不会被山上的炮击中,算是将军炮的射击盲区。 他带着追出去的兵马,也被他拆分出了一部分,这才算是糊弄住了其他人,认为他被调虎离山了。 但其实他放出去的饵,有人上当的同时,他也趁乱带人在林子内重新整合,然后等营寨火光起来。 之前还有点疑惑的士兵,看到了营寨被点了火,一个两个都惊异起来。 他们可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王伊的身形高大了不少。 料敌于此,接下来肯定是他们的胜利。 正想着,又听到了寨子内不断传来的鸣金声,收兵的号令一出来,能明显感觉营寨内的火焰蔓延速度被降低了。 “走!”王伊二话不说,带着一百多人冲出林子。 接着一路狂奔冲到了营寨口。 白鳝也带着人冲出来,看到了王伊的瞬间,脸色大变:“怎么可能这么快!” “你能调虎离山,我也能守株待兔!” 雷宏的声音从营寨内传来:“全军听令,援军已至,吹号总攻!” 轰! 王伊大喝一声,举刀劈在了雷宏的盾牌上,将他直接撞开。 身后五六个汉子立刻举盾挡在王伊身侧,与敌人刀盾兵缠斗起来。 战场上,一旦深陷短兵相接,刀盾兵就没有任何退路,所谓刀为百兵之霸,更是彰显了用刀之人,再战场如果不能战胜敌人,那么你就可能死。 因为很多传统刀法中,就有大量的压技,将整个人重量压在刀背上,比的就是谁先死。 白鳝只是连续挡了数下,脸色骤变:“王家枪!白水王二是你谁?!” 王伊并没有说话,一个撂手,接着将手中的盾牌狠狠砸过去。 “该死!”白鳝猝不及防被打翻,接着连滚带爬,好不容易站起来,王伊双手持刀,一招力劈华山就砸了下来。 白鳝也顾不得其他,架刀格挡,顷刻火光四溅,两人的刀也因此崩掉了一大块。 脸颊上鲜血喷涌,白鳝登时心下一冷,奋力架开,接着变招切王伊中门。 饶是王伊身上有甲胄,但还是被这个家伙的疯狂吓到了,这是跟自己搏命来了! 就在他后撤半步的时候,白鳝赶紧撒开手中刀,任由刀飞出去。 然后整个人抽身而起,拔出匕首,大吼:“撤!!!” 王伊后退数步,撩开这刀,但还是让披膊上铆钉与刀身磕得叮叮当当。 结果看到他跑路,立刻拔出了腰间的一颗流星锤,怒吼甩出去。 砰! 白鳝挨了一击,趔趄数步,差点摔在地上。 “果然是白水王二的阴招!” 第141章 开辟黄龙县之战(三) 白鳝还记得,当初他负责缉拿一群土匪的时候,路上遇到了一个青年。 他就起了心思,毕竟土匪数量有限,就百十个,还不够讨赏钱的首级。 这个时候看到了这个青年,立刻起了心思。 正好拿他的来兑自己的功勋。 杀良冒功嘛!正常操作! 结果就在他要动手的时候,这个青年给了他一个颜色,连杀他十三个兵勇,三个小旗,甚至连带着土匪一起跟着他冲出去。 临了,那个青年还撂下狠话,说自己就是白水王二,有本事来拿他。 气得他回去之后大病了一场。 梁子是彻底结下了。 当初青年的一招一式他都记得! 王家枪,白水王二,白鳝恨不得弄死的家伙。 结果还没遇到王二,反而遇到了一个贼首会这套招。 甚至连流星锤的配置都一模一样,将枪法改成刀法更是如出一辙。 这一下,让他彻底愤怒了。 伸手抄起最近的一杆掉在地上的长枪,白鳝一抖长枪,朝着王伊就扑来了。 王伊可不傻,一看对方来搏命,赶紧后撤,接着抄出新的流星锤甩了起来。 两人眼神都凝重,接下来这一击,你死我活! “着!” 两人同时暴喝。 哒哒哒—— “骑……骑兵!!!” 流星锤缠上了红缨,白鳝眼瞳闪烁着兴奋,加快枪的抖动频率,枪出如龙! 寒芒将至,王伊面露惊惶! 这便是——死亡的感觉! 咻! 王伊左肩被刺中,而白鳝则是茫然的看着从自己手中脱离的长枪,以及不断变化角度的天空,最终重重摔在地上。 “大同军徐闻潮在此!” 嘹亮喊声响彻战场,又是一个穿着布面甲的骚包撞飞了人,接着横枪立马,张扬大啸:“三百轻骑已至,随我灭敌!” 战场的人声一下淡了,紧接着如雷马蹄声不断涌现,三十七骑快速切开战场,接着拉起一个大弯,直接朝着明军旗帜中心撞了过去。 王伊拔掉了长枪,然后看向身后。 山顶,传来了爆炸声,接着一杆旗帜出现在山上,挂着“马”字旗号。 “老马?”王伊想到了一个人,接着嘴角扯出一抹笑意,“来得倒是时候!” 有骑兵的加入,王伊立刻带着主力,直扑被切开的明军队列,大吼道:“你们百户死了!大同军不杀俘虏!跪地投降,否则杀无赦!” 雷宏也看到了这一幕,赶紧带着人缠住靠近他方向被切开的的一个总旗队伍,在他们的配合之下,半个小时之后,这场战争也就结束了。 “喔!”马元利跳下马,跟王伊打招呼。 王伊看到他,哈哈一笑,带着一丝侥幸和恐惧道:“你他娘要是早点来,咱这边也没这么多破事,差点老子他娘就栽这了!” 马元利看王伊左肩布面甲已经破洞,并且渗出了鲜血,赶紧招呼人过来给他包扎,然后微微摇头说:“我也没想到。三爷交代咱,结束了宜川县的任务之后,就赶紧来神头岭,帮你们暂时挡住山上的人。 本来计划,这群人虽然有炮,但老子是骑兵,他们只要敢下山,我就粘着打几轮,他们就不能切你后路,还能给你护持粮道。 给你们争取攻打麻线岭堡的机会。 谁曾想我才跑到了一半,斥候就来报,你们居然追出了八里地。 我就在想,是不是你们被调虎离山了,赶紧就冲过来了。 赶趟了。” “是啊!赶趟了!”王伊抹了一把脸,“差点死咯,头一次有这种感觉。” 马元利微微皱眉,少见王伊会恐惧。 就在这个时候,白鳝被押解过来,他现在还在呕血,显然刚才被徐闻潮那一撞,差点没给他弄死。 “嘿嘿,没想到这家伙还是个百户!上次我叉了个城门官,这一次撞了一个百户!”徐闻潮开心得像个大胖小子,“下一次咱指不定得在阵前叉一个千户耍耍!” 马元利拍了拍徐闻潮的肩膀对王伊道:“徐闻潮,澄城县人。三爷攻打韩城的时候,他在千钧一发的时候,闯开了甬道,叉了城门官,才让王河领着重骑兵让咱们得以一下破开了韩城。 所以拉来我这里历练,官职是试百户。 等你打完麻线岭,他就该升百户了。” 王伊多看了他两眼,笑道:“徐兄弟,多谢了,要不是你撞飞了这货,我这会儿只怕已经没了。” “都是袍泽,应该的!应该的!”徐闻潮搔了搔头,其实他也觉得自己运气不错。 就他这个莽撞性子,喜欢单枪匹马冲锋的主儿,能一口气攮下两个战局,也是命。 “你……白水王二跟你什么关系!” 白鳝似乎缓了神来,第一句居然不是喝骂,反而是继续质问王伊。 王伊微微皱眉道:“这已经是第二次你这么问了,如果是问我刀法谁教的,那自然是我二叔教导的。” 白鳝喘了两口气,中间还咳嗽了两声道:“他死了没?” “嚯,好小子,真是好胆,居然敢咒咱大同军指挥使死了没!你死了,王指挥都不可能有事!”徐闻潮不乐意的开口。 要说王二能打,也是澄城县内的共识。 他徐闻潮当初也想入会社,但很可惜,老爹不肯,所以他也没机会。 后来,大同军举事了,澄城县土地分配调整,军户不再那么不值钱了,他爹才答应允他入军。 不然照着分配下来的粮食吃,饿不死,但也吃不饱。 还是得当兵才能解决粮食问题。 毕竟徐闻潮很能吃,他爹再有力气去卖,都养不他了。 “贼酋居然是王二……”白鳝的眼瞳一缩,再结合最近大同军的发展态势,他再也忍不住剧烈咳嗽和呕血。 王伊只能站起来,离得太近,会被喷到身上的。 “怎么处理?”马元利问。 王伊低吟,然后看向雷宏。 雷宏察觉了视线道:“枭首,挂在旗杆上,拉到麻线岭堡,然后将山上缴获的八门将军炮推到麻线岭堡下。再派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便可克之。” “那就这么做吧。”王伊松了一口气。 神头岭一下,自己后路也就轻松了。 接下来拿下麻线岭,打通这条枢纽,日后去往宜川、韩城的道途也就清空了。 之后黄龙山将成为大同军控制延安府的一个重要陆路枢纽。 第142章 开辟黄龙县之战(四) 神道岭。黄龙山堡位于此,也是整个黄龙山脉南支的核心点。 卡在了东西南北各地的要冲,北方就是大南川,宜川县南下黄龙山的必经之路。 西南为麻线岭道,也是后世黄龙县主城区所在地。 东南直通韩城县。 马元利的军队,是从宜川——神道岭之间的白庙——南梁这一条西路线赶过来的,并没有沿着大南川主干道直接进入黄龙山堡内的东线走。 毕竟他要赶着来配合解决任务,根本没空管神道岭方向兵马。 而神道岭、白马滩、韩城所在的麻线道南路线,如今正有一批步卒,急行军赶来。 …… 在拿下神头岭之后,王伊、马元利两家会师,一起朝着东南方向赶来。 将麻线岭核心——石堡团团围住。 这才算是有时间休息。 但这边才休息了没多久,界头岭方向又赶来了一批军队。 王伊看到了领兵的王渠,一脸茫然:“怎么是你?不是说你是先锋吗?” “我是先锋啊!”王渠也懵了,“不对,你们怎么在这里?这里难道不是黄龙山堡?” 现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难道这小子,迷路了? “你迷路了?”王伊语气凝重了起来。 这可是大事,万一这小子迷路了,岂不是要害了后续的计划? “啊?”王渠赶紧打开地图,几个人凑了上来,只看王渠指了指界头岭方向,“没错呀,我这条路没问题……” 雷宏微微凝眉:“阁下,若是您走这里的话,那麻线岭道东南谁在走?” 王渠想了一下微微皱眉:“三曾叔公让我骑着马匹,赶到澄城县后,从界头岭走。我可是绕了一大圈呢!” 马元利摩挲着下巴道:“你带了多少人?多少干粮?” “一千两百多。在澄城县农场补足十日干粮就北上走了两天。”王渠回答。 “两日可到不了黄龙山堡。”王伊没好气的说,“到了石堡,还得往石梁方向走三天,进入寺儿沟之后往北走一天,才能到黄龙山堡所在的神道岭巡检司地盘,同时神道岭南方,还有一座麻线堡,用来盯着韩城方向的通道。 你确定你真的没走错?” “那就对了。看来王三爷准备三面合围神道岭。”雷宏点了点头,“宜川县方向,有没有军队赶来?” 马元利皱眉想了一下说:“我不知道,我只走了一半的大南川,然后就走麻线岭北线道直奔而来,这不是才包围了麻线岭道的石堡吗? 所以北方的动向,我也没消息。” “那王三爷的动向,尊下可知道?”雷宏有点失望,转而问王渠。 北方动向不知,宜川县如果没有出兵,那么王三为什么要让王渠绕这么大一个圈横穿合阳和澄城县,从界头岭上来。 “三曾叔公的动向……”王渠思虑片刻道,“大概率已经从韩城出发了,毕竟这一次三叔公需要调集一批粮草发往澄城,据说有十万石,一时半刻没有动静也正常。” “十万!”雷宏声音高了不少,他显然是被吓到了,韩城怎么会有这么多粮食?还有为什么要把这么多粮食运到澄城县?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过来了,王三是真的铁了心准备抢时间了。 朝廷变动,是王三一直在跟王伊他们这些高层说的话。 大明的权力更迭,就是他们发展的最好窗口期,必须争取现在的一分一秒。 眼下,宜川县入了大同军的统辖范围,麻线岭道的石堡只要拿下,加上韩城方向的兵马控制麻线堡,那么整个黄龙山南支主脉的神道岭,就彻底处在了三方合围之间。 拿下神道岭,宜川、黄龙、澄城、合阳、韩城五县内部就彻底贯通了。 一旦贯通,黄龙山就是大同军潜在的游击区和转运中心。 这里虽然千沟万壑,但只要经略得当,不论陕北还是关中失利,依托黄龙山,大同军都有后路,不停等待陕西旱情的持续发酵。 作为穿越者,王三虽然不想看到旱情持续发生的可怜景况。 但这是最坏的打算。 庙算就是这样,未言胜,先言败。 后路找好了,才不容易被堵死发展空间。 所以如果要在陕西境内发育,最好还是黄龙山,卡在陕北与关中之间,需要兵力了就北上,需要粮食了就南下,被逼急了往东就能跑到山西,实在无路可去,还能向东直奔西域。 简直完美。 总之,这伙人猜测了半天,还是没有想到王三的想法,只能选择先合力包围石堡。 因为王渠手里有炮。 还不少,足足三十门将军炮这么一架,石堡内的守军,立刻迎来了狂轰滥炸。 虽然石堡坚固,但毕竟空间有限,双方在城下胶灼了三日,石堡内有人选择了投诚,第五天,石堡就崩溃了。 结束了这边的战争,王渠整兵之后,准备北上。 突然有飞马抵达此地,传来了三条命令: 一、命令王渠接管石堡方向的战争,拿下石堡之后,尽快详细清扫明军,同时以石堡为核心,打造黄龙县城。 二、命令马元利越过十二盘沟,前往洛川县,开始充当斥候,进行刺探、测绘、扫荡。 三、命令王伊带上所有黄龙县守备军,赶往神道岭,准备围猎神道岭。 “我就知道!!!” 雷宏看着信,兴奋的说:“宜川方向肯定会调兵南下!这样一来,神道岭三面合围也就成了定局。” 王伊微微皱眉看着雷宏这么兴奋。 他是傻了? 难道没看出来,这封信一来,他就要卷铺盖跟着去打神道岭吗? 而麻线岭这边的石堡,移交给王渠,让王渠尽快依托石堡造一座县城,然后配合马元利向西打通进入十二盘沟的路线,做好北上的准备。 这么一搞,等打完了神道岭,他估计就会被升迁。 这样一来,他花费了一年的时间弄出来的黄龙县,不就没了! 还这么高兴干啥? 但显然雷宏没有在意这一茬。 他只是觉得很好!既然暂时没办法离开大同军,那么就奔着日后招安去。 神道岭拿下,他也能得到一定的升迁,尽快摆脱叛徒秀才的名头,变成反贼。 不要小瞧这个身份变化,你就算想要被招安,还是得有实力的。 如今王伊进度缓慢,也让他看明白了,暂时来说整个大同军,唯一能攻坚掠地的一直都是王三的军队。 所以,趁着这个机会一并跟着王三的军队北上,闹起来场面大的同时,机会也会更大。 等他自己单独领一支兵马了,或许就是被招安的时机。 当然,不管被招安与否,手中有兵,才有谈判的筹码,不然最后自己要一辈子窝在小县城当秀才。 雷宏兴奋之后,看向了面露不悦的王伊笑道:“东主,三爷一直说过一句话,叫做有风口才能崛起。 我们此去,也是为了更好平定黄龙山。 就算拿下了神道岭,周围的山岭梁塬,沟壑谷地,遍地都是小村庄和逃民隐户,这些可都是需要我们去厘清和整顿的。 所以,也不必太过担心升迁的问题,我问过王渠千户,他配合拿下合阳等地,也不过才升到千户而已,可见黄龙山最后还是东主的。 但我们不能不去,因为在三爷的战略之中,黄龙山将会是大同军未来数年的核心,是容身之要略,这里必须是三爷最相信的亲戚,才能控扼不是?” 王伊松了一口气,能有一块地盘也是好的。 毕竟王三这边闹这么大,速度太快了,王伊感觉自己有点跟不上脚步,还是有点别扭和害怕的。 “那就收拾一下,准备出发。” 第143章 开辟黄龙县之战(五) 神道岭巡检司,麻线道的重要的枢纽,黄龙山四方的绝对要冲。 这里,从成化年就开始营缮,至嘉靖年,巡检司从南方迁徙至此,这才算是彻底奠定了麻线岭驿道的兴盛。 因为是驿道,本地商业极度繁荣,本地军官很多都靠这一条驿道收税吃饭。 白马滩驿站,此时已经停止了运转,大量的人聚集在驿道之中,惶惶不可终日。 “同贼打进来了!!!” 有人发出了凄厉的惨叫,接着就看到一群带着绑腿,扛着刀剑,背着甲胄、被褥的人,奔驰在小道之中。 躲起来的人惊恐的看着一个少年骑着马,不断的空甩马鞭,在空气中打出噼啪声:“快!都给我快点赶路!黄昏之前,给我冲到麻线岭堡!” “快!” 王三骑着马不断对着后边催促,过了一会儿,发现实在有三百人跟不上了,立刻命人留下,让他们控制眼前这座驿站,就地控制白马滩驿站,然后立刻北上。 白马滩驿站根本没办法抗衡这三百人。 一下就被拿下来,然后几个文吏打扮的青年,赶紧将本地的账目、钱粮全部整合起来。 客商全部被集中起来,宣读大同军的商业政策,同时招募人手帮忙修缮本地的粮仓,接着一队人马出去附近村庄交涉,要求本地村长保甲接受大同军的调遣。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做着,到了黄昏,白马滩易主,归了大同军。 与此同时,从上午狂奔了足足七个小时的大同军,已经冲进了麻线堡内。 麻线堡根本不知道大同军杀来了。 因为是强行军,但这里是驿道,道路平整宽阔,王三带着仅存的一千人,七个小时狂奔七十里,体力消耗虽然大,但进攻之前还是有休息的。 麻线堡根本不知道情况,就给端了。 这里的百户小心翼翼,给王三贡献了本地的地图。 出了麻线堡,往东北走半天,就能杀到神道岭下。 王三吃着饭菜,再看看东倒西歪,胡乱吃东西,或者困顿难耐的手下不免叹了一口气。 强行军消耗太大。 不能继续走了。 神道岭的黄龙山堡,西边四分之一的城堡名义上被他控制,但实际上最新的情报显示,明军根本没有傻呵呵的跟他们打巷战,而是依托山梁,临时加固了防御工事。 想要快速攻下,并不容易。 唯一的办法,就是将他们包围起来,然后再集中大部分兵力,从三个方向合力,用人数优势攻打他们。 但人数太多,需要的粮草就多。 这也是为什么他要让王渠往西走绕一大圈的缘故。 一条驿道的转运能力始终有限,因此王渠过去配合拿下石堡,也是为了打通麻线岭道西线,将那边也作为转运粮草的地方。 配合加上韩城、宜川这里的两条驿道,等于开了三个补给点,这样他一条驿道能出一千兵,三条驿道就能出三千兵。 神道岭内就区区三百人,围都能围死他。 但王三还是希望能搞一波偷袭。 要不要尝试打一手? 自己突然冲过去,就算不能拿下神道岭,也能吓死他们。 毕竟麻线堡这边突然杀出一队人,也意味着麻线岭丢了,三百人的神道岭,也得分兵来扼守,或者收缩他们放出去的斥候。 这样北线和西线的大同军后续,就有更多可趁之机。 王三吃完,让众人轮流休息。 然后不断权衡打还是不打? 直到后半夜,王三决定了。 打!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咱都得赌,反正都是结局不管如何,都是他赢。 因为敌人人手太少了,万一被自己一轮突袭拿下了,那后续集中来的兵马,就能利用起来,将麻线岭驿道彻底扫平,自己的后续计划进度也能更快完成。 说干就干。 王三叫醒了王河他们,此时的王河没有带重骑兵的装备,那些玩意儿这会儿都堆在了韩城,之后才会运过来。 所以那些扈从加上重骑兵,现在充当的都是轻骑兵的活。 “三叔公,啥事?”王河揉了揉眼睛,一脸疑惑。 “喊上骑兵扈从,骑上马,背上炸药包跟我走。” 王三神情坚定道:“目标,神道岭,从麻线堡纵马赶过去,最慢一个时辰,凌晨突袭一把,不管胜败,都要吓吓他们。” “哦哦……”王河点了点头,站起来将自己的手下一个个拍醒,然后各个穿好衣服,囫囵对付了一些干粮,翻身上马跟着王三朝着北方赶去。 战马奔驰在驿道上,杂草全无,可谓风驰电掣。 王三说一个时辰,但实际上用不惜马力的方式狂奔,只用了半个时辰多点,神头岭的山堡就在眼前了。 “三叔公。”王河喊了一声王三,问他要怎么打。 “分三路,直接奔到城下,将这三十袋炸药包轮流丢上城堡东南。” “啊?不通知伊叔的部下?” “我们动手,听到了声响,他们自然会动手。”王三微微摇头,“我们的任务是恐吓,反正城堡也没多高,就是占据了一定的地势而已。从麻线堡冲过来,神道岭这边根本不可能防御得住。 我们动手了,兵力吸引过来就成。” “要是万一对方冲出来呢?” “那就跑啊,跑到麻线堡,咱们一千人呢!怕他不成?” 王三白了这货一眼,王河挠了挠头,他是好几天没睡好了,现在脑袋都迟钝了:“那我就去做了。” 王河喊上手下,一行人飞马来到了神道岭的城堡下。 城头没有多少人,毕竟大部分力量都去防备西边了,所以王河也没着急丢炸药包,而是让好手甩上钩索,爬上去。 不一会儿城上下来人:“城门全被石头堵死了。根本不给出路,唯一的办法就是炸开。” “城上没人?” “没人。”这个扈从摇了摇头,神道岭这边人力估计捉襟见肘了,西边居然只是用土石堵死了门洞,剩下的地方完全不管了。 不过也正常,因为神道岭和麻线堡之间有山沟并不大,水也不多,这里只能作为驿站,不可能生活太多人口,所以神道岭巡检司根本没将这里放在心上。 只要麻线堡没事,他的西线肯定没事。 但谁曾想,麻线堡让王三带着人强行军给破了呢? 因此神道岭这边,堵上门更多防止西边丢到二分之一城堡后,对手能绕到他们身后。 “既然没人,那就是我们的机会。上城,夺门!几个人跟我将西边的城门土石刨开一部分,用炸药包爆破。 总之,先把城内搅乱。 然后派几个人去三叔公那边,告知情况,说我准备爆破,让三叔公尽快安排后续军队增援。 我会守到明天黄昏,到时候两面夹击,一定能破开这座山堡。” 王河嘿嘿狞笑了起来。 第144章 开辟黄龙县之战(六) 神道岭的凌晨,注定令人无法安歇。 伴随着炸药包的轰鸣,不管山上,还是山下,不管大明军还是大同军,全都变了脸色。 一个两个冲出来,抬起头就看到了已经冒烟的山顶。 “王子顺!怎么回事?!” 负责督掌王伊攻打神道岭的百户,叫做罗程,是王三从大同军内调拨提拔的。 而王子顺则是王伊在北上界头岭的时候,招揽的一个本地土匪。 洛川县人,绰号白无常,整个人煞白无比,头发和眼睛偏为棕红、黄,其实就是典型的白化病患者。 不过对于这个时代来说,白无常的绰号,反而更让当土匪的王子顺混得好了很多。 他家以前搞过秘密宗教,后来败露了,王子顺才逃进黄龙山,在麻线岭驿道附近当了土匪。 不过被王伊招揽之后,王子顺倒是尽心尽力,黄龙山堡四分之一的地盘,就是靠他的谋划才拿下的。 今天,也是他负责守夜。 结果后半夜这么剧烈的爆炸声,别说是罗程了,就是他也吓了一跳。 怎么搞的? “不知道,不过我已经命人上山了。”王子顺对罗程说,“现在咱们将军队召集起来,先造饭,然后准备看情况,可能山上有人攻来了。” “攻来?”罗程狐疑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道,“还记得几天前,西边传来的命令吗?说是神头岭被克了。是北方来的军队。” “北方?”王子顺想了一下路线,接着摇头道:“不可能,附近我都晃悠过,北方的路来咱们这里,也得跟咱走同样的路,不然都是山,怎么爬?” “那南方呢?”罗程一拍手,十分兴奋,“别忘了,麻线堡那一条路,也能直接对接石堡的!” “你是说……有人绕路走了上九沟……”王子顺想到了一个可能,眼瞳微微一缩。 如果真的西边方向的援军没有走寺儿沟,而是走上九沟,那倒是可能直接从麻线堡绕上来,直接从背后偷袭。 “嘶——”王子顺被这个想法吓到了,但很快他冷静下来,“不对,如果真的有这个动静的话,不该先来通知我们吗?这样咱们也能方便策应。” 罗程的兴奋一下僵住。 确实。 如果是西边来的援军,也应该会派人来通知他们,让罗程部策应给他们争取时间偷袭麻线堡。 麻线堡拿下,双方就能从两个方向夹击。 但很显然,他们并没有接收到相关的请求,所以山上成分不明,他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以防万一。 两人就这么等了一会儿,山上的探查消息斥候下来说:“山上出现大同军的旗帜,还挂了一个王字。” “确定是咱们军的旗帜?”罗程惊异。 “确定,好多都看到了。城堡内已经乱了,到处都是爆炸和喊杀声。” “留下一部分人守着寨,其他人跟我上。”罗程一瞬间就下定了主意,“先打西边的,尽可能推到中线!” 不管城堡现在什么情况,机会都是稍纵即逝的。 如果城上真的是自己人,那么他或许有机会配合直接拿下。 但要不是自己人,而是内讧了,那尝试推到中线,或许也不错。 要是这是计策,他退下来就是。损失也不会太大。 “守着,以防万一。”罗程对王子顺道。 王子顺颔首,他的手下是守夜的,这会儿一个两个困得很,不可能有精力去打城头。 守寨的任务给他也是可以的。 罗程很快整理出六百步卒,朝着山上赶。 “敌袭!” 一上来,立刻就有人明军咆哮,罗程闷哼一声,带着人立刻接战和强攻。 而城内的爆炸声不绝如缕,时不时就传来惨叫和逃亡的呼声。 真的有人开始跑了。 王河的扈从们抱着炸药包,扛着武器,随便丢。 一轮爆炸,几栋土木结构的屋舍就得倒塌,惨叫根本止不住,人心彻底惶惶不安。 接着,流言四起,王河这边开始喊大同军打进来了,麻线堡已经投降了,你们再负隅顽抗,都得死云云。 果然一下就把对手的士气给崩掉了。 毕竟西边的山下敌人才推到四分之一,根本上不来。 因此大家一想,麻线堡丢了,那就意味着神道岭成了孤军,本地军户一想到四方只剩下他们了,还打个屁! 再打下去,他们肯定会被愤怒的大同军给屠灭的。 因此神道岭士气越打越弱,逃亡的人越来越多,也有一些选择投降。 拂晓。 罗程推到了坡顶,接着看到了王河带着三个人,提着钢刀,追着六十几个明军到处跑。 “居然是王家军的人!”罗程身边一个中年男人感慨着。 王家军,是以王二为首的十七人。 王二、王三和宗谱上的十五人,也是整个大同军的绝对核心势力。 看到他们,罗程心头一颤。 也就是说,不是西边的王伊军队,而是东南方向的韩城来军。 能从韩城出兵,那么必然是韩城丢了! 韩城被攻克了?!接着麻线堡就被拿下来了? 麻线堡过来神头岭,至多一个时辰,那岂不是说…… 罗程又听到了锣鼓唢呐的声音,又是招展的大纛出现,王三从麻线堡调出了三百人,冲进了神道岭,将堡垒彻底控制。 “罗程?快!跟我进城!” 王三带着一队骑兵过来,看到了罗程在发呆,赶紧喝道。 “三爷!”罗程大喜,转身招呼:“跟我进城!吹号发旗令,让山下上来,总攻!总攻!” 大同军四面八方冲击神道岭最后的屋舍和府邸,日中便拿下。 后续就是清点和打扫战场。 王三坐在土疙瘩上,看着他们在忙,松了一口气。 看来自己速度还是蛮快。 接下来,就是治安战的范畴了。 一想到治安战,王三就头疼。 治安战是最消耗时间和精力的,动不动就得打个三五年,花销也不低,还会降低生产效率,自己离开黄龙山挺近洛川县之前,还得挑几个黄龙山重要节点攻打。 选哪里好? 罗程带着王子顺来见王三,接着好奇的问道:“三爷,您从韩城一路打上来,是决定将黄龙县置于此吗?” 王三微微摇头:“此地虽然也归黄龙县辖,但不能置于此,地太少了,难以耕种。” “确实,放在西边的麻线岭堡、石堡,就最为合适。那边的塬可比山里的多和大。” 王子顺也很赞同。 王三看了一眼王子顺,白化病吗?然后也就没有太在意。 王子顺则是惊愕,第一次见到这种平静的神态,每个初见他的人,要么恐惧或者厌恶,但很少遇到这种平静的人。 毕竟白无常的绰号,还是很吓人的。 “三爷,下边来了三个斥候,自称是王伊的斥候,来问问咱们情况。” “请上来。”王三抬起头,又看了一眼王子顺和罗程,“你俩去认人,确定了就告诉他们,神道岭我们拿下了,让他们直接在寺儿沟等着,我要交代后续的任务。” “是!” 第145章 开辟黄龙县之战(完) “拿下了?!!”雷宏都惊呆了,“那可是麻线堡!就算有驿道,他是怎么做到这么快就奔袭下来的?” 别说雷宏震惊,就是王伊也脸色凝重了起来。 他隐隐有点担心,神道岭是三叔控制了,那这里大概率不是他管辖,按照王三前段时间颁布的债券规则,神道岭这座每年能给本地巡检司贡献五千两白银的摇钱树,就要归王三的手下了。 馋也没办法。 谁让整个黄龙山最难对付的两座堡,都是王三搞定呢?! 相较于王伊的肉疼,雷宏则是惊惧。 他在不断的盘算,王三用了多久,从韩城出发?然后有用多久,突袭了麻线堡,拿下麻线堡之后,只怕是马不停蹄就进攻神道岭了。 从韩城出发,一路狂奔到麻线岭,至少需要一百五六十里的路程。 从他们接到命令开始,前后五天不到! 一百五十六十里! 一天等于跑三十里! 这是铁军吧! 但其实,王三前后只用了三天,就从韩城跑到了麻线堡。 相当于一天狂奔五十里开外。 路上凡是体力跟不上的,都被他撇在驿站附近,让他们去夺取驿站开辟属于他们的驿道。 这一通跑下来,雷宏已经不敢再瞧不起大同军了。 或许还有一些兵马孱弱,但王三的核心本部,那是个顶个的英雄好汉,跑到现场还能完成组织直接进入战斗,这种程度,明军都做不到。 赢麻了! “我们还是速速出发。”雷宏语气之中带着丝丝兴奋,“东主想要的黄龙县守备千户职责,只怕会以神道岭为核心展开。” “你是说,神道岭能为我所取?”王伊眼中闪过兴奋。 “没错,王三爷在抢时间。”雷宏踱步,“所以,对于本地其他沟中民众,必然没有心思去接触。 这种事只能交给咱们来处理。 不过,要做好一个准备,明廷于此只是设立了神道岭巡检司。 那么大概率,这里会以一个乡堡的形式落地。 黄龙县的核心,还是会以石堡为凭,进行分化。 大概率,黄龙山会被宜川、韩城、黄龙、洛川四分。 因此神道岭,大概率就是归黄龙县辖,本地的商税,可能用来营缮本地的建设。 接下来黄龙县,将会迎来大批的移民进来。 作为大同军未来一条退路。 所以,本地的权利,可能会被建设兵团进一步瓜分。” 雷宏提醒着王伊,让他还是别一直盯着一亩三分地了。 现在王三气势如虹,跟着他混,机遇就大,小富即安的心思,还是别有好。 但王伊显然没有听进去,反而兴奋了起来。 只要神道岭归他控制,银子有了,还愁没有未来吗? 雷宏看到他这副畅想未来的表情,也只能叹息一声,当初选他的时候,就是为了利用他的眼界低劣,好趁机借此机会引导他投奔大明。 但计划被王三打断之后,黄龙山内的一通咧咧,各种不是他做的计谋都扣到他头上,他估计自己都在陕西衙门挂号了。 退路暂时没了,只能谋划趁机掌军,让自己能有一个谈判的筹码。 结果反而把自己给坑了。 一旦王伊真的铁了心呆在黄龙山混,那他雷宏只能给王伊当老妈子打下手,将黄龙县彻底立起来,才有机会脱离王伊,图谋未来。 这需要好几年啊! 而照着王三现在的态势来研判,他如果丧失几年功夫,大概率赶不上接下来王三要干的大事。 扬名立万的机会没了! 他依旧苦逼。 但也不能直接跳槽去王三身边,不然世人如何看他? 忠义呢?文人的风骨呢?脸呢? 不要了? 想想都欲哭无泪。 …… 第二天,王伊带着雷宏继续走。 第四天抵达了目的地。 然后看到了已经列好营寨的宜川县军队旗号——宜川县守备把总 郎。 “宜川县守备把总。”雷宏彻底看到他,也就明白了大南川方向的主干道,已经被打穿了。 三方会师! “诸位,三叔公有请。” 王河下来邀请他们进神头岭。 神头岭虽然是巡检司的地盘,但有一代巡检司是个童生,也不知道是不是附庸风雅,就在神头岭上山的地方,造了一座亭子。 面积不小,足足三十平! 王三现在就在这里接待他们。 走进来,左右都是甲士,王三在眺望,听到身后的动静,才转过身来。 “嘶——” 大红狼第一个震惊,雷宏稍稍惊讶,但很快恢复平静。 因为王三的年岁他是清楚的。 王伊他们都说过,王三就是一个少年! 但看到了,还是忍不住惊讶。 因为这个少年,明显还在窜个子,体格也不是很健硕,反而有点瘦削。 弱不禁风。 却是整个大同军的脑袋,基本上大部分政令、规划都从他手里出去,再配合这个年岁,要说不是生而知之,他不信。 那么结合之前起事之后,王三借命、星君转世、开窍等等各种乱七八糟的神话传说来看,这位非同寻常。 “都坐。”王三招了招手,然后落座,这些军官赶紧上前来,小心落座。 “诸位赶来辛苦。”王三客套了一句。 “王三爷用兵如神,我们连来助拳的机会都没有,何谈辛苦?”雷宏赶紧恭维,他的机会,就在接下来的接触之中。 只希望王三能调走他,这样他的发展机会才更大。 王三看了一眼雷宏,微笑道:“雷先生助我大同军辟地,自有大功,当得辛苦二字。” 雷宏干笑。 王三继续道:“之前我的调令,只是配合计划,但计划不见得都要执行,灵活变动就是。 不管是不是参战,既然发了调令,该来的都来了,该赏的也得赏。 大同军是战役功立制,神头岭乃重要节点,接受调令和赶赴的路上,都算有功。” “哦,原来战役功是这个意思啊。”大红狼恍然,他之前还在想,战役功是啥意思,现在结合王三的话,就是攻城略地这四个字的最终体现。 并不是简单的砍人脑壳积功,虽然那玩意儿也有,但只占总比例的最小一部分。 真正功勋还是攻略土地,恢复生产,征兵扩张,不断循环。 “没错。”王三笑了笑,“之后我会评议功勋等级,然后发放赏赐。当然也会彻查军规,整顿不法,赏罚都要算在同一块战役功内。” 这下,轮到大红狼干笑了。 他的手下这一路南下,路上可没少抢驿道上的人,真要查下来,虽然有功勋抵着,挨打估计难免。 “那么说一下新的任务。” 王三让人拿来地图,发给他们。 大红狼接过地图一看,讶异看着王三:“三爷,这宜川县怎么少了一大块?” “嗯,前滩归黄龙县了。大南川只给宜川县一半。”王三点了点头,“神道岭、麻线堡归黄龙县,韩城县只控制东南方向。 同时,界头岭也归黄龙县,界头岭南麓归澄城县。 这么划分之后,宋义沟所在的地方,归宜川县守备,圪台归黄龙县守备。 西北方向还有寨子湾,那片区域也归黄龙县统辖。 所以神道岭的商税,未来必须调集进入寨子湾区域,支用屯兵,防备鄜州来犯。” 鄜州,领有鄜州城、洛川县、中部县(即今黄陵县)、宜君县四座大城。 也是接下来王三需要攻略的重要目标。 其中宜君县已经被攻克,洛川县渗透多日,鄜州接下来是宜川县的主要牵制范围。 所谓王三调整了宜川县辖区,将原本宜川县接壤洛川县的山道全部划给了黄龙县。 目的就是为了减轻宜川县的防御压力。 让黄龙县也开始承担一定的防卫压力,防止王伊他们,真的开始乱搞。 如果没守住寨子湾,导致了宜川县西南冒出兵马来,那王三可是会杀人的。 王伊脸色沉重,连忙说道:“三叔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守着此地,防止洛川县渗透!” “好。”王三微微颔首,“调整完之后,黄龙县需要建设的地方就多了,我会陆续安排人手转运粮食进来,你们先把军屯弄好。 粮食嘛,种土豆什么的,不用担心花销,粮食还是够的。” “宜川县这边,有新的任务。” 王三又看向大红狼:“三个任务。” 大红狼听着。 “第一,向东,探查进入山西的道路,之后会有用处。” “第二,除了保证延川县本地的防卫之外,命令别部千户王之爵,尝试对北方的延长县发动进攻,甚至让他打进延长县。 给我牵制住延长县方向的兵马,不让他们去增援延安和鄜州。” “第三,开始你作为守备把总,需要配合我开始进攻鄜州。牵制住鄜州方向的兵马,同时,我会命令宜君县守备弓二,领兵北上,攻击中部县。 做完这一切,我会从黄龙县石堡西出,配合正在澄城县集结的主力军,开始进攻洛川县。 七月左右,必须贯穿整个鄜州,然后挺近延安。 十月,我要集中二十几路大军一起攻打延安。 所以,接下来每个战役节点,都是大功,希望你回去好好跟王之爵谈谈,如果延长县能拿下,十月攻打延安,他也要参与。 不管成功与否。 明年元旦,大同军都会改元建制,正式称王反明。” 王三语气凝重了起来。 雷宏听得这话,彻底明白王三要干啥了。 集中所大部兵马攻打延安,只怕目标是奔着搅乱延绥镇军户去的。 王三要废掉大明的九边重镇的延绥镇,然后掠陕北兵民南下夺关中! 计划能成功吗? 雷宏没底,大红狼倒是兴奋了起来:“称王建制!好好好!咱的富贵,咱得拼搏了! 三爷放心,鄜州城的牵制,交给我!” “有劳!” 第146章 再教(上) 王三这边任务下达之后,又请众人一块吃个饭。 当然,也没多好,神道岭这边被包围有段时间了,所以除了山货之外,也就没啥了。 只能从附近抓了只野鸡,混合蘑菇,来吃一吃。 不过王三倒是吃得舒心,计划直到现在都按照他的规划走。 看来自己明年集中力量直面大明,试验成败,还是可以的。 胜败尽在接下来了。 吃完之后,王三单独招来了王伊和雷宏。 看到王伊,王三说:“听闻你左肩中了一枪?” 王伊闻言咧咧嘴:“被闻潮兄弟救了,不然那一下,是奔着面门来的。不过,那个白鳝,之所以下手这么狠,就是因为当初二叔行走江湖的时候……” 王伊讲了一下王二与白鳝之间的结仇经历。 白鳝虽然说得不多,但他的手下之中,确实有亲历者,趣闻凑一凑还是能给出答案。 “原来如此。”王三点了点头,看来自己的二哥,这些年还是闯出了偌大的名头。 “既然受伤了,这段时间就好好优养。”王三说道,“事情也不必太过操劳,有些事情,交代下去做就是。 雷先生。” 王三收回落在王伊的视线,落在了雷宏身上。 “三爷。”雷宏小心起身,其实心中还是充满无奈的。 果然,他没有机会赶趟了。 “黄龙县需要一位知县。近来阿伊身上有伤,治政也还没全然学会,这知县之位,就交由你来了。” 王三说完,雷宏只能轻叹,接着神情严肃几分:“敢不从命!” “好。”王三很满意雷宏的态度,也不用担心他会不会有什么别样的想法。 忠诚又如何。 只要是个聪明人都知道,他的身份转变成反贼之后,不是轻易就能投靠大明的。 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才能成为大明的拉拢对象,不然谁鸟你? 利益,才是衡量世界的最朴素标准。 “那么我有两个交代。”王三继续道。 雷宏躬身侧耳,仔细记着王三的话。 “第一,黄龙县是未来大同军介于陕北与关中的锁钥,就如同宜君县一般,所以,本地的人口进行一轮厘定,做不做全其实无所谓,之后我会迁徙人口进来,估计不下三万人。 他们进来之后,本地的人口结构就会改变。 所以地方上的土客矛盾,能协调协调,不能协调就把土人迁走,让客人留驻。 要是土人造反,直接平定。 军事上是阿伊你负责配合,所以这其中的度你们俩把握好。黄龙山千沟百壑,能藏人的地方太多了,视情况而定便可。” “第二,也是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划出一块区域,我会安排新兵营在这里留驻。从今往后,只要是我大同军麾下的势力,将不再直接抽调民夫征兵了,而是会从新兵营里配合发放。 新兵营很重要,必须交给大家信任的人。 但现在大家伙都脱不开身。 二哥要在南方牵制西安府军队,我要带兵上延安,将九边之一的榆林镇人口尽可能南迁,照着现在的旱情延续,陕北就是一个火药桶。 相信用不了多久,明廷内部的有识之士,就会使用剿抚并举的方案,我们大同军作为首义,大概率就是被主剿的对象。 那么四方的流民,大部分将成为我们潜在的敌人。 所以必须抢在大明反应过来之前,完成我们的武装部队的梯度建设。 我想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一事不劳二主,就把黄龙山作为新兵营训练地。 也作为未来我们在外惨败后,最后一搏的资本。 因此,作为王家的一员,阿伊你的任务是所有人之中最重的。 阿信跟二哥去了蒲城,阿僧坐镇在韩城,等我出发之后,他将会带兵横穿黄河,作为先锋,直取河津,开始进入山西游击,牵制山西境内各地兵马,使得我们的敌人尽可能减少。 而你的任务也不会轻,新兵干切了未来我们能否存活下来。 好好配合,好好操练,这些新兵未来,指不定还得喊你一声先生呢。” 王三说完,雷宏不停的给王伊使眼色,让他不要胡乱回答。 这不妙啊! 谁也不知道王三这话是真心还是试探,如果胡乱回答了,指不定王伊哪天就会被王三找借口给弄掉。 新兵营很重要,干系了大同军未来所有部队,能否听从王家的调遣。 王伊虽然喊王三三叔,可他们血缘关系终究是淡薄的。 万一有个好歹,那…… 不过王伊显然没看出来雷宏的心思,只是一个劲的拍胸脯保证,他一定能做到。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王三温和一笑,“接下来我去陕北,也是九死一生。黄龙县内大小事,你要是不懂,多问问雷先生。实在不行,还能调遣那些下放劳改的文人处置。 之后我会给你送来一些劳改完的秀才。 回头给他们安排一些吏员工作。 咱们是官吏一体升迁,管你秀才、举人、进士,只要到了年岁,就能参考入衙门做事。 具体的方案,等这批秀才送来了,你照着实行就行。 至于如何平衡吏员的未来,用考功法来解决。 记住,我还是那句话,不懂没关系,学就是。 但别自作聪明。 黄龙县接下来给你当平台,你要多看多学多练,出了事端也不怕,错误嘛,人人都会犯。 但犯了错误,咱们要纠正。 就跟我一直嚷嚷大同,但孔子说得好: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 哪怕是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都遵循了本来的目的,但也要贴合实际来变通,而不是教条行事。 我说要大同不假,但这段时间忙下来,我也发现了,大同纵然必须要做,但前提是你要活下来,你得让下边意识到,除了大同他们真的没有其他选择了。 所以死营出来了,所以建设兵团出来,所以我否定了秀才以上的功名,都是为了贴合现在的时代。 你心思淳朴,觉得打下一亩三分地,混个喜乐安泰,老婆孩子热炕头,也就可以了。 但风口在这里摆着,你没有千钧重,一样会被吹起来。 风过了,你没有学到什么,完成蜕变,那么你也一样会被摔死。 我呢,能做的就这么多,能说的也就这么多,你能听懂多少,那就是你的本事。 毕竟我就算再败落,只要能闯出去,照样有机会翻身,这是我的自信。 但你不一样,二哥将你从村里带出来,大家卖命摆脱了被吃的命运,却远未结束。 真正吃人的鲲还在,杀不死他,等我们突然一日因为围剿而离散,四分五裂,我只要不死,总有机会,可你真的可能永远无法翻身。 窗口期就这么多了,多学多练,尽可能充实自己,让自己变得强壮。 当灾难来临的时候,这一身本领,将是你活下来的倚仗。 万事万物,求人不如求己,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打铁还需自身硬。 好了,你们下去吧,我去睡一觉,之前强行军,三天一百七十里,哪怕是骑马跟着,也够呛。” 王三说完摆了摆手,就离开了。 第147章 再教(下) “雷先生!雷先生!” 王伊送走了王三,结果转头回来一看,发现雷宏还在呆着,赶紧喊了两声,发现没动静,又摇晃了一二。 “啊,东主,可有什么事情?”雷宏反应了过来,正在擦额角的虚汗。 “三叔走了,咱们也得走了。正好我有点疑惑,方才三叔说了那堆,究竟几个意思?有点不懂。” 雷宏闻言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刚才那一席话,不仅仅是说给王伊听的,更是说给他听的。 王伊就是一个农人,哪怕之前在山上跟着王三学了几个月,但道理半文不白,他能听懂多少两说,更多还是让他有打底,在之后的日子里,他能通过经历,总结这些语句,得到经验教训。 这才是华夏人为什么一直要读经典的原因。 因为你想要的一切,古人基本都经历过,他们的人生体悟,教育经验,就是你未来某一个时刻的敲门砖。 庄子说过:“吾生有涯而知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矣!” 生命有限,知识无限,你多大肚量就吃多大碗的饭,没有必要一直追求无尽的知识,不然岂不是要累死了? 王三方才的那通话,也是在告诉王伊,其实你学得还不够。 因为你现在的肚量,已经够大了,一县的守备,未来几万人要在你手下生活,你没点能耐,你能管得住这些人? 更重要的就是,王伊与同辈的王信、王僧比起来,他其实是弱鸡的那个。 王信现在独当一面,之前还给王三当了一段时间警卫总旗,相当于亲兵司令,整个大同军内最大的内务头头。 王僧接下来要东出山西,以一己之力去单挑整个山西境内的兵马。 先不说结果如何,光是王三做出的决定来看,现阶段的王僧,确实有这个能耐和成长的空间了。 山西方面有一队人单独去领,这已经不是单纯的信任了,而是个人能力的体现。 反观王伊,他的性格王三是摸透的。 小农思维裹挟,行为举止上还是更喜欢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这种人必须要好好引导,否则很难在管理一地上取得作为,有些时候甚至可能出现祸端。 比如,任人唯亲。 比如,眼界有限。 再比如,对于读书人的过分憧憬。 知识面不够,又长时间被社会舆论裹挟,他们天然对于读书人的导引,表达信任。 尤其是举人、进士之流。 雷宏之前能导引王伊,现在也可以。 但王三并不在意雷宏的导引,因为利益是雷宏这类宗族在侧的读书人,必须面对的因果与权衡。 倘若不是为了宗族未来的发展,雷宏绝对不会选择入曹营。 那么,王三就简单的点一句他。 王伊接下来要督管新兵营,那么未来大同军所有的新兵都要从这里操训离开的话,王伊将会有多大的人脉? 雷宏在这里,需不需要接触一下这些人脉。 大同军未来不管能不能成事,哪怕是被大明招安,这些人脉在手,他雷宏能获得多大的可能? 而王伊还没参透反应过来,那么他是不是可以趁机渔利? 只是想到这里,雷宏心绪何其澎湃。 以至于后续一句话都没说。 可是他能想到这一点,王三这个小嘴叭叭的家伙,岂能想不到这一点。 所以他冷汗就下来了。 这才多大的年岁?他哪里来的心思想这么多? 太可怕了吧! 但除了可怕,还有看到了一种可能性。 那就是自信与大气。 王三认为“大同”是天下苍生唯一的出路,所以他认为他一定会赢,哪怕大明再强,但在王三眼中,不过土鸡瓦狗。 要不是为了给所有人一颗定心丸,他只怕连黄龙山都不会打,趁着现在春旱,杀进陕北,掠地掠民,裹挟民众南下关中,事情也就定了。 越是想到这一点,雷宏就越激荡。 倘若是旁人这么嚣张,他只会嘲讽。 但王三不一样,因为雷宏是亲眼看王三他们将摊子铺开的。 几乎所有的步骤,他都参与了,现在陕西这边的局面,确实几乎就跟王三做出的每个结果一样,一步步都定好了。 大明将来就算反应过来了,也很难一口气全灭王三。 因为黄龙县这边,将成为王三最后的支点。 除非黄龙山内所有的兵马被扫干净,不然等天再旱,王三又能杀出来。 大明到现在都没动静,但对手已经开始布了数子。 之前,雷宏还在考量,或许王三是想要裹挟陕北兵民南下,但现在来看,延安一战,是王三正是亮旗的时刻。 大同军将会正式面对大明,互相拼刺刀。 看谁先死。 体量上大同军肯定不占优,可对于土地的处置上,对于基层的掌控上,大同军肯定更胜一筹。 而且还有王三这个人在。 一步落,三步起。 黄龙县落地,他立刻就开始收兵权。 新兵营不仅仅是用来给他提供兵力的,更是用来同化其他部队的。 不管陕北战争如何,集中所有兵力攻打延安,又岂能没有庙算? 雷宏看出来了,王三之前放出去的那些人,跑回老家去集中人手,不仅仅是为了壮大大同军的势力,更是用来将陕北之中已经厌烦大明的逆贼全部勾出来。 然后通过攻打延安,消耗这批人的势力。 通过一轮洗练的方式,将伤兵、新兵全部送入黄龙山内,再通过黄龙山的新兵营一轮洗涤,反哺回去。 看起来这好像没什么区别,但这恰恰就是最可怕的地方。 流民军是什么样子的,他雷宏不是没见过。 多数人都是为了讨一口吃的,有人受伤了,那就是赌命。 运气好,有人救你,运气不好,死了就是。 但现在王三打造新兵营,之前雷宏也帮王伊看过很多公文,算是深度参与了大同军的建设。 他是知道王三对于军医体系看重的。 也知道王三提出过战地医院的设想,但这玩意儿最后被否决了。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军医有限,资源有限,搞不起来,只能随营安排。 但王三并没有放弃,他还在筹划。 所以雷宏不会嘲笑王三,人是真的看得远,走得远,年轻是年轻了一点,理想是理想了一点,可也却如他所言的一样,他也在纠正自己。 贴合实际。 四个字,多难啊! 但他在做了。 雷宏深呼吸,耳畔又传来了,王伊的疑问声,不由得说道:“东主,您真是得遇贵人啊!” 王伊一愣,他怎么听出了雷宏这话里的嫉妒。 雷宏岂能不嫉妒? 他虽然是秀才,但宗族那边的支援始终给的少,毕竟与他同辈的雷姓亲眷不少,大家都读书,族内不可能偏颇太多。 所以他雷宏熬了好几轮,差点就放弃了,直到偶遇了冯从吾,一通交谈,才侥幸能入他的学院里读书,走了冯从吾的路子,勉强得了个秀才。 但冯从吾从来不会教导他官场的事情,不是因为他只是个秀才不够格,而是因为他的家族不够显赫,学了也没用,在冯从吾看来,他雷宏举人顶天了。 想要往上,难。 毕竟他天赋不够,家族不够,能混个秀才,还是他受了冯从吾的提携。 也就是王三说的,没有风口。 而现在呢? 王伊这样一个农人,还有王三这个“宗亲”提携,一张口就是处政方案,就是未来剖析,哪怕片面了点,但这些都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东西。 十分有耐心! 这还不算贵人?! “三叔待咱好,咱也清楚,不过黄龙县未来任务那么重,咱也不晓得怎个解法,先生教我如何?” 王伊乐呵呵的应着,姿态放得低。 这一幕,雷宏微微挑眉,难怪王三爷信任王伊留驻此地,这种礼贤下士,贵族们肯定得做的庄重,但对于王伊来说,这只是他的求学方法。 可对于雷宏他们这些底层读书人来说,还是挺不错的。 难怪那么多读书人混不下去就跑去当土匪的军师。 谁不迷糊! 第148章 旱情持续 雷宏与王伊开始了他们的任务。 王三第二天带着兵马前往王渠驻地。 第三天,王三抵达黄龙县。 到了黄龙县,王三立刻派遣人马四散,前往各个地方通知出兵。 比如,宜君县的弓二、白水县的贺童生他们。 弓二这边出兵中部县,牵制一定的兵马。 白水县这边转运一批粮草上来。 保证大军北上的供给。 然后在五月下旬,王三带着穿着斗笠的军队,不停地赶路,但进度缓慢。 天旱了,沿途只有靠近北洛河的地方,才有活下来的可能。 这也导致了大部分本地士绅,将自己的家丁,全部集中在水田四周,阻止几乎是要饿疯的饥民进攻。 王三的打着大同军的旗号,脚步也慢了很多。 一天只能走十里地。 但每走十里地,他就将炮、炸药包全部堆上来,强攻每一座士绅的屋舍。 “快点!都给我快点!” 鞭子抽打的声音不断传来,大量老迈的男女,扛着背篓,不断的将土石背着,顶着坞堡射下来的箭簇,一刻不停的往上冲。 他们的嘴里,或者手上,都能看到一些发黄的馒头。 只要来扛土石堆砌,他们就能吃到馒头。 王三骑着马,面无表情看着这些老弱的忙碌,不远处一些青壮吞咽着口水看着老头们拿着馒头去冲锋的动作。 本来就剩下不多的老弱,这会儿迎来了更大的伤亡。 鲜血很刺眼,但此时此刻的王三缺面无表情。 老弱太多了,他养不活这么多人,而且他的目标很明确,陕北必须炸开,所以老弱先消耗一波,接下来伴随着土石堆积到了半坡,王三立刻下令这些流民青壮冲锋。 驱赶他们去冲开堡垒,同时有大量的炮弹轰击城头,也全然没有管这些流民的死活。 但流民们显然没有太过的嫉恨或恐惧,反而兴冲冲的登上堡,拿着扁担、竹矛就在堡垒内杀将开来。 一个小时之后,这一座庄堡被破开了。 王三转过身:“军法官,开始弹压。” “是!”被列为军法官的士兵拿着刀剑就冲上去,将抢粮、强暴的、放火的全部斩杀。 戾气正在蔓延。 “三爷,就不阻止一下?”王三听到了一声疑问,低下头,白沉水显得小心翼翼。 这些天王三对流民的利用率越来越高,但每次让流民破城之后,他就让督战队上,开始屠戮不听话的流民。 流民攻破一座坞堡的平均死亡,可能只有百人,但因为军法犯罪而被直接处死的,却可能多百五十人。 人头滚滚落,看得白沉水都开始有点怀疑,王三的计划,是否正确。 “杀完了人,就是你们的时间。”王三收回视线,没有看这个少年略带质询的目光,“大同是唯一的出路。但大道理很难讲清,总要借人头一用。 千万交代过,要么他们遵守我们的规矩,要么自己滚蛋。 选择留下来的,就要遵守规矩。 人话不好听,见血也就能看明白。 之后你们去抚慰他们,告诉他们大同军的宗旨是什么。 至于现在,我们三令五申过了,他们还敢冒头的抢掠,带头违法,不全部干掉,难不成指望他们能立刻接受咱们的理念? 洗炼过一次,新兵营训练的时候,他们也就更能听话。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我们的窗口期就这么多,抢不下来,也就没了。” 一通弹压,王三这边得到了报告,这一座坞堡内,存有粮食一千三百多石。 王三让人将粮食取出来三成,然后给参与征伐的流民。 犯法的脑袋已经丢在地上了,剩下没有犯法的就能拿到这个奖励。 这些天下来,越来越多人明白了,大同军的分配方式。 参与杀伐的肯定会赏,但如果在杀伐过程之中乱来的,大同军也不会跟他们讲道理。 因为道理讲不清,现在所有人身上都有戾气。 包括王三。 他知道窗口期就多久,但沿着北洛河上的士绅、军官坞堡何其多,一座座堵在他北上的路途,加上天旱了,北洛河的水位太低了,已经没办法行船了。 所以他的后勤压力,大得离谱。 每天一睁眼,四面八方全是流民,几千人几千人的加入,如果处理不好他们,那可是暴乱。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明末起义的时候,对于流民的梳理,从来都是将老弱一营、青壮一营,然后拉出去到处杀人。 就眼前这个天气,王三他也得杀人,才能震慑住各种人心诡谲。 而且现在人越来越多了,王三已经不得不将王渠留在了黄龙县到洛川县中部一个乡,充当中转站,将这批流民之中还能干活的,全部拉到黄龙县去。 然后集中这些不怎么能干活,不怎么能打的去当炮灰。 消耗他们,也缓解自己的粮食。 实在是运力跟不上了! 王三抹了抹额头的汗,一丝风都没有的春夏之交,今年陕北肯定要炸。 “三爷……”白沉水有点失望。 但王三没办法,倘若北洛河现在还能用,他就不用杀这么多人,但问题是用不了! 那么这些人不处理,就是隐患和拖累。 好在,王三这边杀一批,白沉水他们就下去与这些人讲道理,然后能引走一批人是一批人。 因为跟着大同军,哪怕是送死,也能弄到食物。 王三这边,抽出来的七成粮食,相当一部分,都会在当天被消耗掉。 流民们哪怕吃得稀稀拉拉,但至少活下来了。 进入坞堡内。 王三看了一眼已经拯救下来的人,只是扫了一眼本地人口,就让人全部带上。 然后选了一个最早跟着大同军举事的人,将他置于此地作百户,再把流民之中今日参与征伐的人筛选,将土地全部分给他们,再给百户留下一百石粮食,就带着兵马北上。 每每攻破一座反抗大同军的坞堡、村落,王三就把本地人口全部换一遍。 现在,全军上下,哪怕是再不敏感的少年,都能察觉,王三如今的急切。 很急! 终于,五月二十六日,王三总兵两万,包围洛川! 第149章 不沾泥 双翅虎 紫金龙 王三兵马抵达了洛川。 而洛川这边,张存孟带着百十个好手,跟着洛川人——张存盅一并抵达。 张存盅,当初参与王二王三攻打澄城县的首义头人之一。 同时他还是绰号不沾泥的张存孟同宗兄弟。 这一次返回洛川,张存盅第一时间找到了张存孟,邀请他一并归附大同军举事。 本来张存孟没有多少心动,毕竟他混的也不错,手下兄弟不少。 但问题是,春旱了。 张存孟手里没有粮食,可张存盅这边,却因为靠近宜君,所以派人联系了弓二,从弓二这边弄到了一百石米面,接着用这一百石米面招揽人手。 很快手下多了两个部将,双翅虎杨六郎、紫金龙王嘉运,一起攻打本地的富户,将粮食凑齐了。 这一下,不沾泥张存孟实在没有好的办法了,为了生计,只能投奔自己的同宗兄弟,得了一个大同军百户的名头。 这个百户名头,张存孟是不满意的。 毕竟都造反了,岂能没有微风的头衔? 但张存盅不这么看。 王三交代过,多大的能耐,吃多大碗的饭,张存盅他们迄今为止不曾攻克一县,人手有限,也就在本地逞凶,根本算不得多能耐。 所以直到现在,张存盅还是按照大同军的编军习惯,自称洛川千户,手下五个百户,其中一个是跟着他一起回来的百户,另一个是弓二渗透进来的手下,现在也给他干活。 然后另外三个就是不沾泥张存孟,双翅虎杨六郎、紫金龙王嘉运。 这样凑一凑,张存盅兵马千余,算得上本地一霸。 当然,张存孟的不满,很快在王三的大军包围洛川之后,彻底消散了。 “三爷!!!”张存盅见到了王三,兴奋且激动。 而张存孟看王三面相小,面面相觑,可也不敢乱动。 因为王三手下几万人呢! 团团包围了洛川不说,还已经开始四面出击,打得本地卫所兵纷纷归降。 实在是天旱,眼瞅着今年春耕就绝收,现在王三一来,攻打士绅,掠夺钱粮,招揽他们。 军户们都多久没有发饷了,一声令下,立刻就跑来归附。 王三在五月二十八的时候见到了张存盅他们。 也因为吞并了本地额卫所军户,再加上从南方带来的流民,整理出来了六万人,直接将洛川围得水泄不通。 而就是这样的势力,王三迄今为止还挂着千户名头。 张存孟再有想法,掂量一二,也不敢造次。 至于双翅虎杨六郎、紫金龙王嘉运两人,相对欣喜的拱手道:“久仰王三爷大名!” “客气了。”王三招呼他们落座。 “存盅。”王三对张存盅叫道:“名册可带来了?” “在这里!”张存盅赶紧将他一直记着的花名册送到王三这边。 王三打开之后稍微看了一下总人数,然后微微颔首道:“之前战死的兄弟,回头等拿下了洛川县,抚恤分一部分过去。 至于剩下的,按照之前的约定,等拿下洛川县,你就是洛川守备千户。 跟你一起干事的刘一平,他封为守备把总,领督百户三。 双翅虎杨六郎,你也为别部千户。 紫金龙王嘉运,你为别部把总。 不沾泥张存孟,你入我麾下任事,册你为百户,如何?” 王三头也不抬的就把人选定好。 张存孟显然是没想到,王三居然会调他入麾下。 “这个……” “赶紧答应!”张存盅出声道,“你我同宗,三爷才看要你留在他身侧,莫要不识好歹。” 张存孟只能点了点头。 “好。那么说下接下来的任务目标。我已经通信陕北二十五路弟兄,七月会师延安。” 王三直接说道:“鄜州境内的所有兵马,由我这段时间内统合,作为安置。所以你们的军职,现在就会定下来。 但十月前,我要打一次延安。 三个月内,尝试夺取延安城。 不论成败,延安是一定要打的。 打完延安,明年我们就能改元建制,正式开国号,而不是顶着大同军这个不上不下的莫名军号。” “三爷您想通了!”张存盅显得很开心,“那是二爷还是您?” “到时候再说。”王三微微摇头,“开国之后,要面对的事情太多了。大明的围剿一定会紧随其后而来。 所以,我们要做的事情很多。” “这样吗?我是觉得还是三爷更合适称王。”张存盅连连道。 王三并没有说什么。 他和王二之间,谁称王其实都可以。 区别就在于,接下来的延安一战。 如果王三能克延安,那么不用说,王三的麾下一定会想办法抬他上位。 毕竟延安可是坚城,这都能拿下,那么西安府又有何难? 要是王三拿不下延安,他和王二之间,只怕各方势力还得权衡一二,看看谁更合适。 只是王三懒得想称王的事情,窗口期内发展最为重要,称王不过就是锦上添花而已。 看到张存盅这模样,张存孟他们面面相觑,真的很少见自己这个兄弟,这么表态兴奋的。 “好了,接下来要攻打洛川。” 王三顿了一下,“再有三天,攻城器械就打造完毕了,这段时间你们也安营扎在,然后配合清账洛川县各乡的土地。 自万历年时,本地清账出中等田三十一万亩,这个相关内容是我在澄城县看过布政司的表彰。 虽然有三十一万亩之多,但多是山田,如今天旱严重,百姓流离。 光是我这边已经确定登记的本县人口,就多达三万。 但从本地士绅手里拿到的县志载录看,天启三年的时候,曾经整理了一次户口。 只有区区九百六十三户,两千两百多口人。 隐户逃民实在太多了,我需要你们出面,协助我安抚本地百姓,重新分配土地,整顿水利。” “三爷放心,都是自己的家乡!我们义不容辞!”张存盅拍着胸脯保证。 “好!我预估,这一场大旱,七月末就会停,到时候还能抢种一季冬麦。这段时间内,你们要做好准备,尽快恢复生产,不然来年粮草肯定要出大事。” 王三显得有点神神叨叨。 张存孟微微皱眉,大旱七月末就能停? 本地乡人都看不懂,这个王三爷怎么能看出来? 但现在是王三的交代,张存孟他们只能选择相信。 水利的修建,终究是惠及他们的未来,也能减轻王三领兵出征的负担。 集中资源以工代赈,和对外扩张必须要同步进行的。 不然后方稳定与生活都成问题。 看着他们的动向,王三又说:“我从四方搜罗来了一批新作物,有土豆,有番薯以及玉米。这三样适合在山间耕种,本地的农场要优先耕作这些作物,军中粮草我这边会提供大部分,想办法解决他们的生产问题。 未来,咱们想要挡住大明的围剿,没有这三样不成。” “是!我会注意的。”张存盅神情很严肃,在山上的时候,王三就说过,有三样作物,适合在千沟万壑的黄土高坡种植。 尤其是土豆。 但土豆只在西安府内有种植,贵族作物,产量有限。 不过好歹是通过了之前那些“会员们”,帮他弄来了这些种子,现在澄城县、白水县的几个农场已经开始尝试。 明年,就是黄龙县、洛川县都会尝试。 王三也不会直接强推本地百姓种植,就拿农场来试验。 反正农场算是准军事组织,只要兜底粮食,让他们种什么,他们就会种什么。 最快,今年入秋,澄城县的马铃薯,就能开始收获。 到时候看看产量就是。 希望能不亏本吧。 第150章 杀人还要诛心 洛川县内,城内的士绅都慌了神。 城内其实没有多少人口,之前春旱当头,这些士绅就开始了老规矩,要么借贷,要么兼并,趁机压榨。 再加上洛川县地理环境缘故,除了一些从事手工业的商贾、士绅家族之外,更多的百姓还是居住在城外、山沟的。 就在王三准备开打的时候,城内有一个衙役偷偷来见。 “小的第五银,见过大王!” 第五银结结实实给王三磕了一个。 王三明显愣了一下:“第五?” “诶!就是第一,第二的那个第五,祖上是第五伦。”第五银带着讨好的笑容,“听闻大王高言必称大同,咱虽然不是元祖那般人物,但也知道何为道德人心。所以此来,便为引大同入居洛川县城而来!只要大王信得过在下,三日后城头火起,便可攻城而入。” 第五银说完,不停的观察四周人们的表情。 他不敢肯定王三他们的态度。 “你说你投效,就单凭你一个衙役?”边侧,一个文人打扮的青年微微皱眉,一脸不屑。 倒也不是瞧不起他第五银,而是衙役根本没有办法轻易开城。 鄜州洛川县人口再少,城内还是有千余军户的。 这种地方,真要死守,寻常难以攻克,城内守备再蠢,也不会轻易的让人可以夺城,须是共同防御城门,以防万一。 不过第五银只是看了一眼眼前的文人,便笑道:“县中之事,先生不为在下所知多。 知县与本地士绅,势同水火,本地的千户、巡检又跟士绅联姻甚笃,几方人马各有心思,各怀鬼胎。 不才兄长第五金,便是这南城的轮番守备之一。 只是城内混沌,争权夺利,所以兄长也看不到希望了,想要以此为阶,得入大同。” 这…… 这个文人微微皱眉,然后看向王三。 似乎在说,还是您来决断。 王三只是想了一下问道:“想要投诚,我们这里有政策。我让人说与你听,只要你能接受,到时候配合便是。” 第五银微微一愣,但还是老实听了起来。 只是听罢,他脸色微变:“这……真的是投诚的政策?” 王三没说话,只是看第五银在那边青白脸色变化。 王三的投诚政策,在大同军内基本上没人遵守,因为太苛刻了。 什么入城清账,土地归公,缴获归公,想要成为大同军的一员,还得接受审核,然后在王三身边接受操训,说是接受操训,实则是解除他们的旧有官职,将兵源收拢,重新梳理。 所以说,投诚政策相当苛刻,在这个乱世之中,大家都把兵当做将帅的私有物,想要一句话让下边将帅将赖以为生的东西交给你,这不就等于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你了?! 所以,这玩意儿也就是欺负欺负必败之将,反正他们也没多少政治声量,毕竟是败军之将。 安可言勇? 当然,对于败军之将来说,只要脑袋聪明的,也能看出来,之后他们入了王三这边接受训练,不用几年出去之后,也能改头换面,变成王三的政治附属,这样一来这些人也就重新有了声量。 因此对于败军之将来说,这是一个机会,只要不是做的太过分,想来王三也不会杀他们。 但对于第五银他们来说,这就是苛刻。 他们是投诚的,不是战败之人,一点诚意都没有,还想要他们投诚? “好了,无法接受,那就回去吧。攻城快来了,洛川县不过小城,我还没放在眼底。” 王三摆了摆手,实力才是决定投诚政策是否修改的因素。 大同军扩张太快了,王三粮食不够,需要拿人命去当炮灰消耗,才能解决粮食缺口。 太快拿下洛川县,并不能给王三带来优势,相反还得增加管理的人口,粮食消耗也会更多。 总之,洛川开不开门,无所谓的。 只要战略稳扎稳打就成。 第五银咬了咬牙说:“在下还需要回去奏报兄长知悉,还请稍等。” “到点我就会开战,你们回去商量就是。” 王三摆了摆手,让人请走他。 第五银不甘心的走到了营帐门口,本想抒发几句狠话,结果看到了不断忙碌的人群,他闭嘴了。 洛川县,对王三来说,囊中之物罢了。 早晚能下,那就不用担心洛川内众人的想法,能接受皆大欢喜,不能接受打进来了他们也无路可去。 想到这一点,第五银赶紧回到城内,连夜见到了第五金。 一个与他八成相似,却更显沉稳的青年,听罢第五银的话,他只是微微叹息道:“同意了。” “哥,真的同意?” “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出路?”第五金微微皱眉看着自己这个不怎么甘心的弟弟说,“城下数万人围剿,延安各地都乱了。 到处都是大同军,连带着榆林、延安、绥德等军镇兵马全被拖延在本地内。 大同军越打越多,越打越强,别说洛川了,就是鄜州,都不过囊中之物。 咱们没得选。” “好吧,我知道了。”第五银只能再一次回去报告给王三。 王三没说什么,只是让张存盅人跟着第五银现在就进城,以免夜长梦多。 反正就一点人手,要是被坑死在了城内,他还能节省千余人的粮草。 但对于张存盅来说,这是一个彰显自己价值的机会,所以也没拒绝。 他带着刘一平、杨六郎、王嘉运三人,以及精锐,跟着来到了城下。 接着,城门被打开。 张存盅立刻接管了城防,等做完这一切,天都拂晓了。 张存盅才派人通知王三,城门开了。 崇祯元年五月三十日的黄历在王三手中,他看着上边的宜、忌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此时城内喊杀声爆发,日中王三就坐在了县衙内,身前跪了一地的官吏士绅。 他们不少人在咒骂,尤其是看到了第五金、第五银两兄弟的时候,其中一个县丞破口大骂:“你们两个狗砸!居然敢出卖我们!出卖大明!你们该死!” 王三没说话,只是看着第五金,他似乎对这种谩骂充耳不闻,反而是第五银直接暴怒道:“什么叫我们该死?我们可是救了洛川县城内五千七百口人免于刀兵!他们还得感谢我们呢!” “你!你!” “放心,大同军滥杀,你们的卷宗我会安排人公审,然后按照大明律,该杀的杀,该徒的徒。” “什么!!!”这些家伙脸色骤然色变,“贼子安敢!” “怎么不敢?历朝历代的律令,不都是根据前代的律令修改而来?大明律就挺完整的,暂时没有改变的时间,那就直接套用就是。”王三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冷笑起来,“哪怕用前朝的剑,照样能杀了你们这些本朝的官。 也让你们知道一下,什么叫做风水轮流转,你们拿着这套玩意儿欺辱百姓的时候,就要做好被清算的准备。 让人安排处置。” “是!” 这些士绅破口大骂,但可惜一点用没有,王三可不是流寇。 他要的是,杀人诛心! 第151章 改变计划 五月三十日。 王三克了洛川县,然后立刻开始清扫四周的残存明军势力。 春旱持续至此,王三也知道他可能没办法继续拖了。 因为中部县来信,弓二通过这些日子的渗透,只带着三百人偷袭,中部县就破了。 不仅是中部县,六月初一,北方的鄜州来信,马元利领着自己的骑兵千户,一个冲锋,就把暴动的鄜州成给拿下了。 饥渴难耐的流民,先王三一步,冲击了州城。 鄜州知州逃亡,州判被杀,县内被抢了个底朝天,然后大量的流民带着抢来的东西,已经开始逃亡。 等王三六月初八抵达鄜州,看着干涸大地,饿殍遍地,也是无奈。 这还是有马元利他们收拢本地残存人力,抓紧时间整顿,以工代赈的结果。 “立刻将尸首全部焚化,防止瘟疫爆发。” 王三立刻通令身后的士兵,然后进驻鄜州城。 “三爷,延安方向来信,已经有绥德、清涧、安塞等地的人手抵达延安,本地军户大规模的投奔他们是最大的一支,与自称闯将的高迎祥一起,已经打到了延安城下。 还有就是曹牛兄弟那边的消息。” 马元利看王三来了,赶紧将各种书信递给他。 王三他们看了看,一个两个表情不一。 王三是怎么也没想到,高迎祥他们还是各自举一营,不想跟他混。 至于曹牛这边,则是送来了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朝廷已经知道了王三他们的动作,已经命令山西方面防御偏关,防止陕西方面的流贼入寇山西。 这就导致一个问题,那就是王嘉胤他们这些原本想要观望的人,彻底坐不住了。 因为大同军席卷的势头太大了,自打五月王三通信各部,他们不管自己手中有多少兵,多少人,纷纷下山开始破坏陕北各县,劫掠富户,招揽那些几乎要被饿疯的军户,势力蹭蹭往上涨。 以至于越来越多势力要么接受大同军兼并,要么就是自立一营,举着攻守同盟的方案趁机壮大。 王嘉胤也坐不住了。 他跟着吴延贵一起举事,自号大盛军,基本上就是对标大同军的,然后趁着曹牛正在府谷县攻打孤山镇的时候,偷袭了府谷县,府谷县根本没有察觉会有人偷袭,所以府谷县被破之后,王嘉胤聚众开始搞事。 现在府谷县是三方并立的局面。 大同军跟明军在孤山镇死磕,王嘉胤跟吴延贵控制县城之后,除了招兵买马,就是积极联络陕北各地的义军。 他自称要拯救陕北边兵,还说大同军什么的,就是南方来的人,不要信,陕北的事情咱们陕北自己解决。 很成功的利用地域矛盾和王三的大同军招安手段的苛刻,挑起了延安东路各个州县内部的动乱。 比如,延川混天王、清涧点灯子、靖边神一元、延安‘曹操’罗汝才、绥德老回回、争世王蔺养成等等陕西边地众多势力,纷纷聚拢在王嘉胤麾下,或者自称是他的麾下。 总之,大同军这边军令多,要求多;大盛军这边要求少,问题少,机会大,他们自然而然就结盟了。 看着陕北这边的局势混乱了。 王三沉吟之后,对马元利说:“带兵北上,攻打甘泉。” “是!” “存孟。”王三又说道。 张存孟一愣,赶紧出面:“三爷。” “给你五百马步军直接从甘泉县越过去,攻打保安县(今志丹县)。拿下保安县,你就是保安县守备千户。” “是!”张存孟脸色一喜,可算是有他的事情了。 “其他的,跟我继续北上进攻肤施县,后勤也不用管了,走到哪里,吃到哪里。然后,将除了县城之外的所有百姓,全部南迁,包括军户在内。” 王三命令下达,所有人脸色都一肃。 很少听到王三这种战法。 但王三缺知道,现在局势有所更迭,想要轻松包围延安府是不可能了。既然不可能,那就赌一把。 他要炸开的是陕北。 这些不肯听从他命令的势力,想着拿他顶雷? 呵呵! 这一波撒开让所有人闹腾,目的就是要把陕北彻底变成一片赤地。 只要自己堵住保安、鄜州、宜川三地,延安北面的这些地盘,就是王嘉胤他们跟大明去争夺的地方。 甚至可以让王嘉胤他们发挥流寇本色,闯进山西,去帮他牵制山西的兵马。 毕竟旱情持续,又让自己这一次帮着大明搞一场坚壁清野。 他就不信这里的给养能够让这群不听话的家伙吃饱! 到时候内乱不可避免,不想死就只能流窜。 大同军现在控制了大半的黄龙山,这群家伙进来了不见得有机会出去。 陕北,就让他赤地千里吧。 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北面的边防压力,让自己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将目光放在关中和庆阳、平凉还有固原。 说干就干。 王三将大部分流民全部丢在了鄜州,接着任命王河留任鄜州指挥使,将这些百姓编练成建设兵团,开始对四方打治安战。 他则带着青壮五千人,骑上所有能用的驽马、驴、骡,越过甘泉县,直奔肤施县。 进入肤施县之后,立刻开始对本地的村落进行破坏和清扫,将本地人口全部打包。 当然,王三的动作这么大,延安人罗汝才、蔺养成立刻感受到了不妙。 而王三刚刚抵达肤施县,之前安排来的二十五路之一的肤施县守备千户利召带着部将闯塌天刘国能前来见王三。 利召混的不错,总兵三千余,半数军户。 刘国能手下更是有一支马队,六百人,号称千余骑,绝对是延安本地的一方霸主。 “三爷!”利召见了王三,虽然行礼,但看到了王三手下的人正在抓捕本地的村落百姓,还是有点心痛道:“三爷,这是怎么回事?” “计划改变。大盛军想要拿乔咱们去跟大明死磕,所以我打算将延安府北面诸多军镇全部让出来。 趁着咱们现在兵多将广,帮着明廷坚壁清野,将陕北二十万军户南迁。” 王三无喜无悲的解释,利召与刘国能面面相觑。 尤其是利召,他是没想到王三会做出这个决定。 “可是我听闻南方粮草不足……” “是,所以更是需要人力南迁。他们南下之后,会立刻按照建设兵团编制,接下来咱们要放弃肤施县以北的延安土地,全力向西和向南。 当然,粮食还是够的。” 王三顿了一下说,“我从韩城转运了十万石在澄城县,立刻就能用上。” “十万!!!”刘国能失声,利召赶紧瞪了他一眼,让他注意仪态。 但王三只是对刘国能笑了笑后,又看向肤施县城:“派人通知城内人,我只迁徙陕北人口,让他们别出来,要是敢冒头,我就会让后方上来打他们。 鄜州,我还屯了六万兵马。 只要他们不动,我就不打他们。” “是!” “继续迁徙。”王三收回目光,继续算着送上来的人口数,肤施县四周的预测,总人口在两万上下。 明初洪武年登记还有三万五千多人呢! 可见这些年的旱情、兵灾、逃荒持续之下,本地已经没有多少人口了。 肤施县城内,至少有六千人,县城外散乱的人口,也就是一万四千多。 其中四千多还是被罗汝才他们抢走的。 王三能带走的,最多只有万人。 当然,罗汝才他们,肯定不会坐视王三这般做法。 罗汝才找到了蔺养成。 第152章 陕北火拼(一) 罗汝才、蔺养成等延安本地人,多是军户或者干脆就是边兵。 大明对于九边的欠饷,也不是一天两天,这群人现在对大明充斥愤怒的同时,也开始对大同军充满厌恶。 延安终究是他们生长的家乡,现在大明的将军们,也开始围剿他们,同时劫掠的事情也在不断发生。 大同军打进来之后,也没第一时间派人跟他们接触,而是立刻展开了对本地军户、人口的迁徙。 可以说,不管是大明还是大同军,双方都在默契的做一件事,那就是逼死第三方。 陕北的粮食终究有限,想要在这种纷乱之中活下去,你就必须有庞大的人力作为支撑。 唯有如此,当你因为战败而崩解的时候,这些流民之中的相当一部分,可以作为你的盾牌,替你挡箭,方便你脱身。 而这,就是明末陕北流民大起义之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 所以,王三攻入肤施县之后,第一步包围县城,第二步清扫本地,强迁人口,焚掠村庄,让本地人知道,要么选择跟他们离开,要么就只能在一片焦土之上付出无数的代价,进而重新开始。 可是,真的有机会重新开始吗? 显然很难的。 要是王三真的彻底放手下边去干,他的军队,只会比流寇更加流寇。 总之,罗汝才找到了蔺养成,两人大眼瞪小眼。 看了好一会儿,蔺养成才阴恻恻的出声:“怎的?你小子不是自诩曹操吗?这才多久,一点计谋都没有了?” 罗汝才是有点学识的,以前家里有点积蓄,让他好好读了一阵的书。 所以在边兵之中,他算是异类,一肚子坏水,要不是没有升迁的空间,只怕早几年他在边地战场上捞的首级,都足够他升迁成为百户了。 蔺养成他们跟罗汝才之间,其实并不算对付,毕竟都是一个县里讨口子的,双方经常起冲突。 要不是大同军强龙压境,大明龟缩县城避其锋芒,两人也不会聚到一块。 “计策肯定是有的。”罗汝才耷拉一条手臂,眼中似有冷芒闪过,“就怕你不敢做。” “我不敢?”蔺养成感觉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笑话,猖獗笑道,“只要你敢上,我就敢跟!我可是堂堂争世王!” 争世王这种绰号,也能看得出来蔺养成的秉性。 在明末第一批起义的人手之中,基本上每个绰号,都代表了他们的能力或者性格。 可不是所有人都跟王三一样,直接拿着“大同”作为理念,然后以此作为旗号。 就连王嘉胤的所谓大盛军,那都是胡乱取,只是为了对标大明、大同,然后取而意为军资大盛,自诩一地之王。 但根本不管几方势力是不是一个量级的。 爽、好听、霸气就完了。 因此,蔺养成的性子暴烈,罗汝才看他都这么说了,自然是越发满意。 他自称曹操,那自然是曹操该有的他都有。 隐忍他也不在话下。 轻咳一声,罗汝才道:“趁着他们搬迁本地乡人,我们去劫掠他们,然后将乡人带走。这些人都是我们的未来,不能让他们胡乱来。” 蔺养成微微皱眉,但看罗汝才这么认真:“就咱们俩?” “自然不是。”罗汝才继续说道,“位于安塞和延安之间的闯将高迎祥、射塌天李万庆、喊天王柳大半。 这几个明确不入大同军的人,都是我们可以联络的对象。 照着大同军现在的进军势头,他们大概率会在延安、肤施、安塞、延长这些地方开始强迁人口。 而咱们就趁着他们劫掠人口的时候,偷袭他们。 我就不信这么打击下来,他们还能继续劫掠不成。 到时候这些被我们救下来的乡人,肯定会选择跟着咱们一起去攻打大同军,这都是机会!” “好!干了!”蔺养成一听,也在理。 “那么分配一下各地的安排。”罗汝才想了一下说,“闯将高迎祥是安塞人,那边他熟。 你是肤施人,这边交给你,我在延安府这边有几个同袍,虽然他们现在还在大明麾下,但引导得当,也可以帮我牵制一二。 射塌天的地盘在肤施、延长和延安之间,他作为咱们三个的援兵。 延长县那边交给喊天王。” 蔺养成想了一下,还是应下来了。 虽然这么做他得正面跟大同军交手,可是不能不这么做,因为肤施县确是他的地盘。 罗汝才和射塌天李万庆的地盘,正好是延安府城的一西一东。 完全都是按照各自籍贯处置的,合情合理。 “不过,我怎么保证你一定会出兵救援?”蔺养成又问。 “这个简单!你我结拜,之后我一回延安,就给你送一批我最近弄到的铳炮来。虽然都是洪武年的碗口铳,但胜在还能用。” “好!” 蔺养成一听有铳炮,也就没有继续争论,两人很快发帖四方,然后结拜成兄弟。 罗汝才比蔺养成小一岁,就成了弟弟。 不过伴随着罗汝才离开了蔺养成的寨子,这个弟弟露出了阴狠的笑容:“乔你去当盾,你还这么开心,端得是我的好贤兄!” 初年,罗汝才起义之后,一直被各方义军不待见。 究其原因就是如他称号一样。 曹操三十起兵反董,心思多,手段多,能力也不差,但同时脾性上,两人是有相似地方的。 那就是冷酷,他的政治智慧上,更加类似曹操。 能借刀杀人用得很溜。 蔺养成则普遍有着这个时代的草莽气概,认为结义了就是兄弟,多少也会给点面子。 但现实,很快就会给他一个巴掌。 比如,蔺养成开始整顿兵马,出来偷袭王三的军队。 王家十五人之一的王滩,刚刚从中部县抵达了王三麾下。 之前他去给弓二打下手,后来弓二渗透进入中部县之后,是王滩跟着弓二一起,攻克了中部县。 随后弓二留在中部县,剿灭本地的残存势力,而王滩带着新编的一千二百马步军,沿着北洛河快速北上。 六月初四,王滩入王三麾下,六月初六,王三命令王滩将肤施县本地的三千军民带走,前往甘泉县的劳山开垦。 结果他刚刚接管了三千军民,正在南下的路上在万花山遭到了蔺养成的袭击。 第153章 陕北火拼(二) 万花山。 王滩凝眉,神情严肃的看着远方不断出现的哨子声。 接着能看到不少骑兵掠过。 蔺养成的旗号已经挂起来了,并且尝试对他们发动了一场进攻。 不过,王滩的千余兵马还是很给力的,一轮打下来,双方虽然互有死伤,但蔺养成这边却主动停手了。 “小子,你就是你们的领头?”他拉着缰绳,看骑着高头大马的王滩,身上居然是一套完整的披挂。 再看看他的左右亲军,全是新布做的布面甲,再看看的麾下,破烂、补丁、甚至有的干脆就是没有甲胄的。 看得他眼馋,嫉妒,各种心思都冒出来了。 “穿得这么好!看来你们没少抢我们的钱粮啊!”蔺养成舔了舔唇角,看清楚王滩的面相,只觉得就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小屁孩,算不得什么。 接下来一开打,他们肯定得溃退。 “你是谁?”王滩倒也因为他冒犯的目光而生气,只是冷冷的看着他问。 “我是谁?争世王!看到我的旗号没?好不快快投降!” 蔺养成指着自己的旗号,傲慢就升起来了。 王滩不由得以手扶额,叹息道:“没听过,死在我手里的有什么漫天王、秦天王、混天王的,就是没有听过什么争世王。 说实话,你们这些草寇,就算不好好的当草寇,也别没事胡乱给自己起绰号。 就算要起,也多少弄点不重复的。 我在中部县的时候,一天斩了十八个天王,大王的。 怎么到了肤施县,又来了个什么牢子的争世王……” “你瞧不起我?”蔺养成脸色越发的难看。 王滩却不以为然的看着他:“你不是我大同军的对手,自行离开,饶你一命。” “找死!!!” 蔺养成顿时愤怒,大吼着带着军队冲上去。 结果刚靠近,就听到了一声声爆豆子的铳响,蔺养成的兵丁立刻摔倒在地上,一个两个惨叫连连。 紧接着,王滩左右的麾下,摸出了一些铁皮瓜,接着点燃引信,被重重甩出去。 轰轰轰…… 大量铁皮瓜在进攻的人群之中炸裂开,蔺养成的战马都因此受惊,让他脸色越发的难看。 王滩面无表情的下令游弋的骑兵进攻,旗令官在边上的战车里,挥舞旗帜,吹动号角,不多时游弋的三十多个轻骑快速掠过蔺养成的军阵,朝着他薄弱的左翼直插而去。 “挡住!挡住他们!” 蔺养成冷汗都下来了。 眼前这支军队,是有过完整训练的军队,精锐程度并不比边兵差! 而且他们的火器覆盖率,并不低! 兵种配合十分的得劲,在眼前这座狭窄的山道之间,想要打赢对方,只能偷袭! 自己太低估他了! 伴随着骑兵切进来,蔺养成挥刀还击,但下一秒一个骑兵抬手一根袖箭从他的手上射来。 “该死!居然是夜不收!”蔺养成惊得荡开这一根弩箭,但还是被刮到左肩,布面甲登时划开一个大口子。 夜不收作为明军精锐斥候,他们居然会投奔大同军?! 难道眼前这一支…… 蔺养成看到了这三十个骑兵的架势,以及六个人拔出来的武器,脸色更是难看:“三眼铳!” 轰! 三眼铳被点燃,这三十人立刻撕开了蔺养成的后路。 不能久留! 不然自己命都要留在这里! 想到这里,蔺养成带着人败退。 “追不追?”王滩左右出现一个少年,一脸焦急。 “不追。”王滩瞪了一眼这个少年,“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可是击败这个人,咱们一样能完成任务。” “那又如何?我们这一路,本来就只是偏师,真正南迁的主线路,是南泥湾,那边走水路更快!咱们只是来吸引火力的。” 王滩没有继续说,只是命人带着军队护送这些百姓南迁。 百姓们也从原本的慌乱、兴奋,到现在的认命。 因为王滩手下这支军队,火器居然这么多,根本就是对标明军主力去的。 三眼铳都有,也难怪争世王蔺养成一下就败了。 双方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至于这个少年,纵然有万般不甘心,还是无奈道:“就不能让我魏天命好好打一仗吗?” “有的是机会给你打,但不是现在。服从军令,不然你给我滚回学校继续学习。” 王滩拨马过来时,警告了一句魏天命。 他缩了缩脖子,果然乖巧了不少。 学校里的学生,基本都被王三调出来了。 他们充当书吏、充当宣传员,乃至有些已经开始提刀开始跟着打仗了。 但虽然开始打仗了,这些学生随时可能会被放回去重新操训。 这几个月,魏天命就跟没毛鹌鹑一样,天天学习,他都觉得自己快成书呆子了。 好不容易可以出来放风撒欢,他打死都不回去。 所以只能乖乖跟着王滩一起押送人离开。 而蔺养成遭了这一次进攻之后,匆匆跑回自己的寨子,接着寨子里射下数百支箭,逼退了追着他们来的斥候。 斥候也不着急,绕着蔺养成的地盘绕了一圈,然后记录下来地形,这才在第三天悠哉悠哉的离开。 “大王,这也太憋屈了吧!” “就是!这群人,怎么这么难对付!” 一个两个家伙对着蔺养成输出心中的愤懑。 这三天,他们总算弄出来了自己的损失。 蔺养成带着一千多人下来,同时在万花山附近埋伏了三千人。 结果,王滩只是打退他们,也不追击。 导致那三千人在山上,忍着旱情下的高温,吃了好几天蚊子不说,还让三十几个人中暑倒毙。 同时又有三百多人趁乱逃亡。 再加上蔺养成在路上丢掉的人手,毛都没捞着,亏了足足六百人,这叫他们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本来,蔺养成这边人手就五千不到,其中大部分还是最近大同军强迁过程中,逃来的普通百姓。 这些百姓,端得是会趋利避害,见到争世王不成了,他们肯定不会傻愣愣的干等着。 有些胆子大的趁乱就跑路。 而且多是青壮。 要是再来一两次,那他蔺养成手中只怕全剩下老弱病残了。 “不成!派人去催曹操,让他赶紧给老子弄来铳炮,不然大同军普遍都有铳炮,还有三眼铳,老子怎么打?” 蔺养成怒拍桌案,已经将自己的失败,归结于罗汝才送来铳炮的缓慢上了。 第154章 陕北火拼(三) “什么!争世王战败了?!” 罗汝才见到了蔺养成派来的手下,脸色顿时难看了。 他现在正在联系闯将高迎祥以及射塌天李万庆的关键时候,这两个家伙还没松口呢! 结果你就来告诉我,失败了? 闹哪样? 不过很快,罗汝才就恢复了平静。 大同军肯定是比他们这些刚刚举事的人强,这一点毋庸置疑,否则也不会连带着明廷对大同军束手无策。 甚至连高迎祥当初起事的时候,手下人推举他要当闯王,都被高迎祥给回绝了。 毕竟就连大同军迄今为止,都不曾称王,高迎祥觉得或许就连大同军也在忌惮着什么,因此他只是自称闯将,尽可能将自己变得透明起来。 所以罗汝才看来,高迎祥或许可以拉拢。 只是现在局面变化太快了。 蔺养成连拖延都没有办法,大同军手里的火器数量,也超过他罗汝才的想象。 看来,这个大同军在南边混得是相当不错,不然哪里来的这么多火器! 有了这般计较,罗汝才立刻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回去告诉蔺贤兄,铳炮我会尽快运抵。但还请袭扰,不要正面与大同军硬碰硬。 陕北山沟众多,咱们都是熟知此地的人,怎么打,也不用我教。 我已经在积极联系,柳大半已经答应帮助咱们了。到时候咱们一东一西,一前一后,一定能将大同军牵制住。” 说完,罗汝才让人给来送信的家伙钱粮,还送了两个美女给他乐呵。 把人伺候好了,罗汝才本来第二天打算再派一队人去找高迎祥,再给他一点好处,甚至可以推举他为首领,只要他前来助拳。 结果还没开始,就听到了安塞方向的来报。 大同军一支骑兵已经进入了安塞境内,并且就这么正大光明的堵着高迎祥的寨子。 高迎祥出不来了! “什么!!!” 罗汝才惊得坐起来,一脸震撼:“大同军的谁领兵?” “好像叫什么徐闻潮。大同军新提拔的骑兵把总。” “走!带上三百骑兵,跟我走!”罗汝才第一时间嗅到了不安,赶紧带着人就往安塞县赶去。 …… 安塞。 高迎祥的寨子下,徐闻潮领着三百多骑兵,正在到处放火。 看得高迎祥目眦欲裂,然后愤怒的转过身,对着一个绑着的,笑容淡然的年轻人怒吼道:“这就是你们的诚意?!” 年轻人只是淡淡说:“兵者诡道也。我是来劝你投靠大同军,但你却将我扣下来当筹码。 那就别怪坐庄的三叔公,将我作为筹码兑出去。 你的牌,可没我们的大,眼下天旱,林子也被砍伐得七七八八,这点火烧不到你,但也能将你烧得人心惶惶。 再者,天旱,火大,需要喝水的地方就多。 你聚寨在此,水潭一天能提供的水,能满足五百人的用度,还是节省才可能做到。 而现在,只要你出不去,水就进不来,不用三天,你必然崩溃。” 高迎祥脸色铁青。 他的身后,不少人也都面面相觑。 还真别说,这个年轻人确实懂得多,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大同军的势力,他居然能分出这么多军队出来,然后还能继续包围延安各个县,一边跟明军交手,一边镇压本地其他起义军。 这才是高迎祥感到恐惧的地方。 大体可以理解为,在新手村诞生,然后就要面对一个半死不活的魔王,以及一个正处在上升期并且充满戾气的勇者。 可以说,最危险的开局,都被他遇上了。 “当然,你也可以继续煎熬,三叔公说过,大体七月,旱情就会缓解。”年轻人又看了一眼天色,“要么你低头,让出通往安塞通道。 要么被围死在山内。 要么转移离开。 你的路就这几条,不想死,就赶紧离开。不然你这么些年买卖马匹所赚来的一切,都可能因为你的错误判断,而被彻底亏输。 我大同军的势力,不是你能想象的。” 高迎祥脸色越发难看。 他很想骂娘,但他忍住了。 “给我关起来!” 高迎祥愠怒的让人将这个家伙拉走关起来,然后匆匆回到了后宅。 但从人前离开之后,他的愠怒立刻消失了。 没错,高迎祥刚才的愤怒,其实是装出来的。 现在表情平静冷淡,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方才那个年轻人的威胁,他并没有放在心上,甚至就连大同军的威胁他也没放在心上。 要不是为了利用大同军帮自己隔绝罗汝才这类人的非分之想,他刚才也不会做出那种表情。 “呀,阿兄回来了。” 高迎祥的妹妹高氏看到了高迎祥,显得很惊讶,因为高迎祥每天都忙得很晚,平日里后宅是不可能看到他的。 今天却看到了。 看来外边的事情,让他不安了呢。 高迎祥微微颔首,看着自家妹子说:“安抚好你嫂嫂们,外边的火,烧不进来。” 高氏闻言一愣,接着眸中流光:“阿兄不打算掺和大同军的事?” “咱小胳膊小腿的,掺和的起来?”高迎祥闻言淡然,“更不要说这个王三爷,虽然不曾谋面,但最近行事作风一起,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主。 咱们入了大同军,先不说能不能捞到好处,就是之后的战事,只怕不少。 朝廷再犯蠢,也不会再拖延了。 这都打到了延安府下,要是延安丢了,延绥镇就完了。 九边一旦出问题,朝廷能心安? 明年朝廷一定会对大同军进行猛烈打击。 所以,不入大同军,也需要在本地有盟友,不然大盛军、罗汝才这些势力,必然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外边这把火,倒是让我省很多麻烦。 估摸着,罗汝才应该会来救我。” “那他是对手吗?”高氏显得好奇。 “不可能是对手。大同军根本不是寻常军队,你也瞧见了那天那个少年的话,张口就是大同军堪比九边家丁,战力斐然。 先不说他话里的真假,但对付我们,不成问题。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高迎祥摩挲着下巴思考道:“总之,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反正对于大同军来说,他们也只是希望我们继续猫在山沟寨子里,别去破坏他们迁徙人口离开的通道。正巧,我也乐得他们这么做,安塞山沟沟这么多,他们不可能全部迁走。 等他们迁走七八成了,咱们再出山。 到时候那些跑进山沟里躲起来的其他乡人,必然多是青壮,有他们跟着,咱们届时朝着山西打过去就是。 陕北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第155章 陕北火拼(四) 高氏看着高迎祥去休息了。 却并没有多少轻松神情,她可是知道自己阿兄是个什么样的人。 表面上看是个面瘫,但其实他的心思也多。 眼下陕北各方,都在想方设法的强壮自己,哪怕是大明,城内的军官们,已经开始给军户发饷了。 再不给钱,军户们都他娘的跑去大同军了。 至于为什么高氏能知道这个,就是因为几天前,安塞城内的一个给高迎祥当客户的掌柜,被城内大人们借口通敌,抄没家产,然后将抄没出来的家产,用来发饷。 这个掌柜一怒之下,带着三十几个响马好汉杀了县丞,然后夺门而出,投奔了过来。 “咳咳……”高氏突然又咳嗽了起来。 原本在休息的高迎祥走了出来,看着高氏叹道:“外边烧得烟熏火燎,烟大,还是先回去厢里休息。” “诶。”高氏微微颔首,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对了,桂英和一功,可有来信?” 高迎祥微微挑眉:“他俩这会儿应该还在米脂筹措人手,我这里闹起来了,他们那边估摸也快了。” 高氏一听还没消息,也就不再多问,回去休息。 高迎祥则是站后宅思考了一阵。 高桂英和高一功是自己阿姊的两个孩子,之前自己贩马的路子是要经过米脂县的。 全靠他俩维系自己在北方临近草原的通道。 但现在自己这么一闹,高一功的狱卒只怕干不下去了,不过这样也好,他可是狱卒,监狱内有多少的穷凶极恶的罪犯,只要稍微拉拢一二,米脂县说不定能让这小子夺下来。 这也是高迎祥的退路之一。 安塞这边要是扛不住,他就带着家人去米脂再举事,然后直接翻越黄河,进入吕梁山再徐徐图谋。 所以高迎祥一直无喜无悲,对于大同军的威胁,也不放在心上。 等到了黄昏,开始吃饭了。 高迎祥在露面,开始安抚寨内的情绪:“诸位放心,大同军虽然逼迫太甚,但只有区区一些骑兵,不可能真的跑来攻打寨门。 相信罗汝才听到了这厢消息,一定会尽快出兵救援我们。 现在,我们粮草有,水也有,不怕他们!” 高迎祥安抚完了人,众人一看高迎祥胸有成竹的模样,也就松了一口气。 接着高迎祥来到了柴房,见到了被绑着的年轻人。 他依旧平静。 “你们的计策,怕是要失效了,我的人去看过了,林子已经烧光了。” 高迎祥无喜无悲的语气落在年轻人耳朵里,年轻人只是抬起头看着他:“所以,你想逃?” “不。”高迎祥依旧看着年轻人,“王海,我的耐心是有限的,瞧你一听山下火起,你也不当嘞,就这么被当筹码兑了。 只要你答应留下来,我之后就不会绑你,还能拜你做军师。” “留我作甚?”王海反问,嗤笑起来,“想要作为你跟大同军之间的线人?还是纽带?” “都有。”高迎祥顿了一下,“我在草原上买卖马匹的时候,土默特人们都缩在边墙开荒了,两代人下来,他们之中甚至很多人都不会放牧了。所以马匹良莠不齐,但为了能赚到茶叶,他们总是要门一起买了。 这种时候,我们会买下来。 虽然亏了一点,但买回来的劣马,在关内也不是太差。 你在大同军内,应该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但你在我这里,我很缺你这样的人。 年轻,有眼界,并且我觉得你性子不错,应该跟我合得来。” 高迎祥是很看中王海的,这可不仅仅是身份的原因,更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个年轻人情绪不一样,哪怕被抓,也是平静得可怕。 有一种傲气在。 高迎祥也派人去搜罗王海的消息。 作为王家除了王二、王三之下的侄孙辈,王海的履历其实不多,大部分时间还是在读书。 但读到最近,他们被王三从学校里拉出来,开始充当各种角色开始,王海的能力就开始崭露。 或许文武两路都不够,可瘸子堆里拔矮子,王海或许在王三这边没啥表现,可到了高迎祥这里,他却给高迎祥带来了一套发展方案。 当然,是基于投奔大同军之后,所能得到的一切。 高迎祥也反问过几次其他方向,但都被他轻而易举挡回来。 自己手下的军师,面对他都能被驳得哑口无言,这样的人才高迎祥自然不想放过。 看王海还是噙着淡然的笑意,高迎祥起身,离开之前又说:“如果你愿意留下来,我会将通往安塞的道路给你们让出来。并且,我还能带着你们走一条通往榆林镇的小道。 代价就是,你留在我身边,三年。 好好考虑。” 王海凝眉,没有说话。 实话说,他当时被安排过来,只是因为王三身边已经没有几个分量重的人了。 作为使者,王海可以说是最合适的一个。 结果谁曾想自己稍微崭露了一点能力,就被觊觎了。 高迎祥身边是有多缺人? 不说王海这边思考,就是高迎祥左右的高氏族人,也都好奇问道:“大达,这个王海怎么一定得招揽?特里暮拉的刀架他脖子上,岂能不答应?” “你们懂个屁。”高迎祥难得对两个子侄闷哼,然后看着路说,“咱不能彻底得罪大同军,也不能彻底得罪大盛军。 做人要活套,别死板。 不然你以为我想待在这里苦焦的寨子吗?” “大达说的俺一满解不下。”两个子侄搔了搔头发,无比迷茫。 高迎祥也不指望他们能听懂,但出于长辈的本能,他还是解释道:“瞧这王海消停模样,从你们开始对他恶语相向,都不见他跟你们斗阵,只有淡然。 跟咱们谈他们大同军计划的时候,总是攒劲得很,我这里探听来的消息,说他之前也只是个受苦的。 现在呢? 瞧他这模样,像是受苦庄稼汉吗? 一个人的根底,哪有那么快改变咧?定然是他受到了他那两个叔公的好生栽培。 别看刚才额说他在大同军内不当,说他不受重用,但其实是故意用言语,在他心上剺。 言传这些话,都是为了坏了他对大同军的心思。 咱们左右,能用的读书人太少了,就算抓来的,又有几个有才学的? 那些秀才,眼高于顶,干活也不麻利。扒拉来,扒拉去,全是之乎者也,一点用处都没,听久了也烦了。 那些人打心眼里瞧不起咱。 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说话咱们听得懂,做事咱们看懂的年轻人,不争取,难道坐视他去大同军? 宁为鸡头,不为凤尾,除非走投无路,我可不会随便的投奔其他势力。 不值当。” 第156章 陕北火拼(五) 罗汝才带着三百骑兵出现在了安塞东南方向的一座土坡上。 然后他登高眺望,坡下到处都是连营。 以及正在忙碌打造拒马的农人。 为了保证迁徙的顺畅性,徐闻潮命人专门隔出一条路,用拒马堵着岔路口,每隔五里地,安排一个哨站,有高有低,就把安塞通往延安最近的一条驿站整理出来了。 当然,才刚开始忙活,现在也就十里地,人在拒马之间行动,累了就在哨站边上的摊位上拿水喝。 然后摊位边上有不停燃烧的锅灶,锅灶内全是稀稀拉拉的米汤。 每隔十里,还有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饭团。 想要吃,就得走。 十里地差不多能走半天,只有走到了十里地,才能拿到饭团,不然只能喝点米汤。 可以说,这套迁徙流程走下来,若是没有专门负责协调的团队,根本做不到这一些。 罗汝才神情之中多了几分忧虑。 大同军这么大规模的迁徙,究竟是靠什么维系粮草的? 还有难道不怕这些人逃亡吗?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年轻人闯过拒马,接着逃进了深山沟沟。 大同军这边只是射了几箭,接着破口大骂道:“这天都这么旱了!你们逃走了,上哪里弄吃的? 附近大部分村庄,都被高迎祥给祸祸了! 一群白痴!去了也是饿死!” 骂完人,躁动的人群,果然安静了下来。 农业社会就是这样,积蓄有限,加之如今天大旱,很多村落其实都没有食物了。 再不走,就等着人相食吧。 眼下大同军这边的迁徙虽然不怎么地道,但好歹路上后勤勉强能保证,并且很多稍微上了点规模的氏族族老们,也都在帮衬烧锅做饭。 有他们在,本地百姓才能走得动。 不然早就反了天。 罗汝才将一切看个够之后,手下人将那两个逃亡的家伙逮住,拉到了他面前。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 这俩人瑟瑟发抖趴在地上。 罗汝才看着他俩,好奇问道:“我在山上看了一阵,你们为什么要跑?下边不是有足够的粮食供你们吃喝?” 这两人被这么一问,赶紧添油加醋的说:“山下那些人就是恶棍,我家阿兄不愿意跟他们走,就被他们砍了脑袋,挂在村口。” “没错!他们逮着我们离开,是要我去黄龙山里垦荒。垦荒的日子有多苦,咱小时候就受过了,现在还来,我们是不可能去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大同军的目的彻底暴露在罗汝才面前。 山下的人之中,并不都是强迫的,而是有些是因为旱情严重得快要活不下去了,这才选择离开的。 此外,就是大同军的人还在不断的宣传他们的政策。 什么入了建设兵团,能保证每天的用度配给,只要垦荒还能赚到其他银钱,总之一句话,多劳多得。 可劳作对于很多地痞流氓来说,根本没办法接受。 眼前这两人的阿兄,其实就是本地的村霸、里长,作威作福惯了,大同军打进来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对他们的清算。 王三是奔着改变来的,里长等旧势力,能用就用,不能用就解决掉。 现在一切都是破而后立的状态,没有必要给自己埋下一堆雷。 所以陕北军民南迁,土地政策的宣传,以及一路上的食物保证,就足够让流民归附了。 罗汝才听罢这套三板斧,陷入了沉思。 老实说,他作为边民,自小也是听着明初故事长大的。 那个时候开中法还没崩溃,九边屯田如火如荼,不管是人均土地,还是生活水平,都远超现在的。 大同军的建设兵团路数,其实和明初的军户体系如出一辙,只是大同军这边更加注重农场利益的分配,并且强调每个人都是股东。 哪怕山里开垦再难,也比现在九边军官不当人强太多。 至少土地一开,一年下来不饿死就成。 从一开始,王三设计这套运作体系的时候,根本就不在意自己能收多少粮食,只要能保证存量不被过分消耗就成。 小农的自给自足,被农场体系覆盖,土地虽然可以进行交易,但只能在农场、乡村内流转。 也就是说,如果想要兼并土地,你得将户口迁徙进来,然后负担地丁税。 罗汝才听罢,眼中溢彩。 “他娘的,要是老子没有造反,只想着当一个农人,这套制度一出来,我肯定不跑了。” 摊丁入亩是好政策,不过这两人说得东倒西歪,还是有很多难以理解的内容。 罗汝才找来了几个读过书的小子,让他们混进人群,去找那些个什么宣传员套话,将大同军的政策记录下来,到时候送来给他看。 然后问了这两人高迎祥的地盘在哪里,他们倒是清楚,愿意带路。 于是罗汝才也没直接攻打山下的通道。 他的目标是高迎祥,来救他只是为了拉拢高迎祥跟他合作,根本没有必要将时间和精力浪费在山下。 在他看来,只有安塞被迁徙了一部分,高迎祥才会肉疼,然后配合自己。 很快,罗汝才抵达了高迎祥的寨子,直到现在还有黑烟冒出。 大量散碎的枯枝,被堆在寨子四周不停的燃烧,烟雾缭绕。 “没打仗?”罗汝才一脸诧异。 他原本以为高迎祥会被围攻,结果现在看来,大同军从一开始,根本就没考虑过攻打高迎祥,而是默契的阻隔对方下山的道路。 甚至几天下来,连留守的人都没有安排。 高迎祥也没下来。 想到这里,罗汝才心头一紧。 或许,从一开始,高迎祥跟自己接茬,也是为了安抚自己。 既不得罪大同军,也不得罪自己,甚至只怕是大盛军的动向,他也接着。 待价而沽?不对,应该是作壁上观! 罗汝才有了计较。 “大王,救不救?”手下人来问。 罗汝才深吸一口气,接着被草木灰呛得咳嗽起来:“怎么救?暂时不管他们了!去几座安塞的深沟内,跟我去劫掠人口。既然他高迎祥都不在意安塞这边的死活,那么咱们也不用管他。 等火退了再来就是。” 言尽于此,众人毫不犹豫纷纷跟着离开。 第157章 陕北火拼(六) 罗汝才一闪而逝。 但他的动向,其实已经被发现了。 王海刚刚上了桌,桌上铺满的是写给王三的书信。 他得问问王三的想法,如果他选择留在高迎祥这边,会不会影响王三未来的布局。 结果还没写完,高迎祥的手下就走进来,对高迎祥耳语了一番。 高迎祥微微皱眉。 罗汝才会来在他的意料之中,但罗汝才跑去劫掠,则是他没想到的。 “这个曹操,心思端得是歹毒。”高迎祥冷哼一声。 各家举事,安排使者,乃至去信给大盛军王嘉胤的时候,已经有了盟约,那就是各营地盘各营当家,他人勿入,就算要进来,也得提前通知他们。 结果现在这个盟约,还没用起来,罗汝才第一个就给破坏了。 还真是一个曹操! 当初曹操趁着袁家内乱的时候,也没少这般折腾。 可见对于各方来说,终究是要用实力说话。 王海听得真切,然后放下笔说:“需要在下与三叔公说道一声,与你一个封号吗?” 高迎祥扫了他一眼:“你若留下来,我可以领这个封号。” 王海微微颔首:“若是三叔公愿意我留下,我自然会选择留下,但你答应我的,若我推广大同言论,不得阻拦。” “可以。”高迎祥微微颔首,他其实对于大同论没有多少抵触。 也知道,现阶段大同军强盛,有大腿可以抱,也是蛮不错的。 至于其他人的想法,他也浑然不在意。 “那么罗汝才你打算如何处置?”王海又问。 “不怎么办。”高迎祥摇了摇头,“你们闹得太大了,延绥已经不适合我们扩张了,回头等你们走了,我带着人偷袭一下县城,或者其他富户,劫掠粮草之后离开。 我在米脂有路子,也有外甥。 如果关内混不下去,我们去关外,我跟当地不少的部落有旧,他们现在聚众在边墙附近耕种垦荒,那些蒙古贵族,骑在他们头上有段时间了。 我带着人去杀了这些贵族,他们也会跟着我一块举事。” 高迎祥并没有跟王海打哈哈,而是告诉了王海一个现实。 那就是嘉靖封贡之后,土默特蒙古普遍南迁至九边边墙附近落户,然后不走了。 也就是说,游牧变成了坐牧或者半农半牧,这虽然促成了九边的贸易繁荣,但也导致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九边漠南的蒙古,除了林丹汗的察哈尔部还在闹,其他部落基本上都跟汉人一样生活,甚至有些干脆就是汉化了。 导致了九边的马匹质量断崖式下滑。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九边这边农垦的多,游牧的少。 这也是为什么明末闹得最狠的是承德、察哈尔、科尔沁以及东北女真这片。 陕北、朔方这片区域,反而宁静了很多。 虽然时不时会爆发打草谷,但搞笑的是,漠北的喀尔喀人跑来抢的第一战,几乎是漠南的土默特人。 眼下,双方几乎成了世仇,大明九边这边的将军,也是更加乐意拉拢土默特人去打喀尔喀人。 以夷制夷,只能说玩得溜。 但也正是这个原因,靠近九边的蒙古人,有一部分内迁了,也有一部分成为了可以拉拢的对象。 漠南与漠北分化,也始于嘉靖末年。 为什么满清最后能将蒙古兼并,很大概率就是因为漠南蒙古跑来九边边墙落脚,不游牧了,那还不是一抓一个准。 王海听着,也没客气,将相关的内容写在书信里,一并给王三送过去。 这些资料,除了真正在边墙两岸讨生活的人,其实很难摸清楚。 而高迎祥贩马为业,对这一切了如指掌。 当然,高迎祥这么告诉了王海,也是在告诉王海背后的王三,让他知道大明很大,他高迎祥能选择的方向很多,所以没有必要让双方彻底撕破脸。 就现在而言,高迎祥未必不能成为大同军的盟友。 当书信送走,王海的生活也就没有那么多拘束。 他先是恢复正常的训练状态,然后开始读书,一直等新消息。 另一边,罗汝才快速劫掠了一番安塞之后,又发现安塞城池坚固,不好攻打,只能撤退回来。 前后拖沓了足足七天。 等到罗汝才这边确定大同军主力已经撤走了,这才路过高迎祥寨子。 发现已经没有多少烟熏火燎痕迹,便派人进来说他的来意。 高迎祥这边正在接待王三派来的人。 一个粗壮的汉子,身边跟着甲兵五十个,进来之后只是看了一眼王海,确定模样和精神状态没啥问题了,这才开口说道:“三爷让我来给你一封信。” 王海微微颔首接过书信。 信上写:“你自己决断。若是愿意留下来,我也不会拒绝,但要是想走,现在就能离开。高迎祥不会阻拦你,否则我会直接提着兵马过来。” 高迎祥凑了上来,王海也没阻拦,让他看了一下。 “好霸道。”高迎祥啧啧两声,不得不说,王三这段话是真的霸道。 直接提兵过来做什么?也就不言而喻。 不过,霸道归霸道,高迎祥看着王海:“贤弟,你怎么看?” 来送信的青年眉头微微皱着,王海这是跟高迎祥结拜了? 王海脸颊微微抽搐,他能说这是被高迎祥这个家伙坑了吗? 他居然借口喝酒灌自己一个底朝天,还拉着拜了把子。 两人现在算是称兄道弟。 “麻烦光兄回去告诉三叔公,陕北终归需要人手,我留下。” 王海一句话,定了基调。 “好。”这汉子应着,然后看向高迎祥:“这五十人,是三爷命我带来的。既然你选择留下,那么从现在开始,你是延绥别部指挥使。 五十人归你,然后你自己看着整理扩张。其他方向的兄弟们已经有一半抵达了延安府城下,十二路,三万马步军,三爷准备过几天就开始攻打延安。 既然你选择留下,那么你的任务就是去米脂,阻断榆林方向的兵马南下。 记住,十月之前,榆林方向必须镇住了。 十月之后,大同军才会南下。 我们除了一边攻打延安,还会让陕北更乱。 尤其是延长、延川、绥德、清涧、府谷这些地方的流民军,将会被我们进行一轮围剿。” “真要打?”高迎祥明显惊讶了。 “打。”冷冷的,这个壮汉冷哼一声,“不打一顿,不知道谁是大小王。你们别掺和,抓紧去米脂。言尽于此,别到时候被盯上了。” 说完,光姓汉子对王海抱拳:“珍重。” 然后带着三两个甲士离开,剩下的人则来到了王海左右站着。 他们现在,全成了王海的警卫,也是未来王海身边的骨干。 高迎祥的手下们看着王海的甲兵,一个两个眼馋得紧。 甲兵啊! 高迎祥也没想到王三会这么安排,不过也算是给他麾下增强了不少实力。 “大王,外边来了一个使者,自称是曹操罗汝才的人,说是罗汝才请求见面。” “不好!”高迎祥一听这话,脸色凝重起来。 按照罗汝才那混不吝的性格,看到了大同军的兵马,定然不会轻易放走大同军,外边要乱了! 第158章 陕北火拼(七) 高迎祥的担忧确实发生了。 当那位光姓青年,光永康走出来不一会儿。 这都还没来得及上马,立刻就被弓箭对准,然后团团围住。 不过,光永康倒是淡定,目光扫过这些人,两百上下。 多是破烂鸳鸯袄,目光灼灼看着他们,能看出来这些人眼中的情绪。 贪婪! 仿佛,他们就是待宰的羔羊一样。 “闯将的寨前,你们闹事,不怕死吗?” 光永康将目光投向众人身后的罗汝才。 听到这句话,罗汝才这才晃晃悠悠从众人身后拨马进来,目光不善看着光永康:“你叫甚?我倒是没想到,你们居然又一次欺辱上我高家兄弟,真以为我们不敢跟你们大同军开战吗?” 罗汝才说这话,明显不安好心。 如果接下来高迎祥不出现,那么罗汝才大概率会让高迎祥在大同军面前,留下坏印象。 不过,就在罗汝才准备继续开口的时候,高迎祥已经出来了。 跟着出来的还有王海,以及王海带来的五十甲兵。 这五十人一出现,好几个手中的铳已然抬起,瞄准了罗汝才。 之前还在逼近的罗汝才,立刻拉住了缰绳,脸色凝重了起来。 他是没想到,高迎祥这边居然有十杆铳! 看样子,还是掣电铳。 估计是边军流落出去的好东西。 “曹操。光兄弟是我的客人,别给我惹事!” 高迎祥表情瘫着,只能听出他的语气之中带着冷意。 仿佛罗汝才如果乱来,他就会动手一样。 罗汝才得表情几经变化,眼底闪过阴狠,接着笑道:“闯将的地界,我怎么敢惹事?不过,闯将这一边跟大盛军表忠心,一边又跟大同军勾勾搭搭,似乎不对吧。” 高迎祥还是没有表现,倒是他身后的高家小子站不住,怒道:“你算什么东西?我大达想要干啥,那是我们的事情,你怎管得这么宽?!” “就是!今天咱们就算更换了旗号又如何?投奔大盛军,也只是名义上的,你算老几!” 老实说,高家的子弟们,还是对罗汝才这类人看不惯。 高迎祥能接触到罗汝才,其实还是以前罗汝才边军的身份,双方才有了交集。 但,明末官场的混沌,也导致了地方上的官吏对于商队的压榨。 最开始的时候,高迎祥是老老实实地走商道,结果每次都被地方官吏欺负,遇到稍微好心的,还可能留给他一点利润,但更多的…… 总之,从那之后,高迎祥渐渐对明廷失望,开始走响马的勾当。 平时为商,如遇作匪,亦商亦盗。 罗汝才也曾经与他照过面,接触并不多。 但也是这么一面之缘,现在两人算是因为造反而一块接触上了。 最近几次交涉之后,高迎祥也是渐渐发现了罗汝才的阴狠,就跟他的绰号一样,端得一个曹操在世。 表面大度,但下手该黑该狠的时候绝不含糊。 三两句话,就想将他彻底逼到大同军对立面,这个家伙,端得是有心计。 对付这种人,其实很多起义的好汉都很瞧不起罗汝才,但其实更多的好汉是草莽,想得比较简单,遇到难办的问题,跟不上进度,就难免对罗汝才这样的产生嫉妒与厌恶。 要是罗汝才是靠着自己的势力上位,那还好说,但就怕他是搬弄是非,从中渔利的。 高迎祥现在也不爽罗汝才了。 “能合作就合作,不能合作就滚,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来一趟安塞,究竟是干了什么。” 高迎祥也不惯着,冷冰冰一句话撂下,罗汝才得脸色瞬间就变了变。 但很快还是笑道:“哎呀!闯将哪里的话!额也不是这个意思,额只是觉得,大同军的王三为人霸道,手下更是多如牛毛,可别被骗进去了,不然你可就要被吃干抹净了。” “我们不吃人。”光永康微微摇头,然后将目光投向距离自己不到二十步的罗汝才,“我是从锦州逃回来的。你距离我这么近,知道我会做什么吗?” “……” 罗汝才色变,刚想拨马。 下一秒光永康已经抬手,一把短铳对准了罗汝才:“别动,二十步内,你必死无疑。” 罗汝才脸颊抽搐:“这么短时间内,你能填铳?而且,没有火绳,我能怕你?” “燧发的。”光永康面色不变,笑容灿烂,“这可是我在盖州的时候,宰了一个红毛人夺来的。三十步内,就能破甲,赌不赌?” 罗汝才这才盯着光永康手中的铳,确实是很精美的花纹,显然是海外拿来大明买卖的贵族商品。 海外的商品,罗汝才也是见过的,毕竟那些军官们骄奢淫逸,接触各种各样的阶级也是有的。 很多传教士都进入了大明境内,并且因为国籍不同,导致了基督的传教,现阶段比较偏于社会中高层,所以这种火铳,很多时候就是用来满足大明中高层们收藏习惯的。 罗汝才不敢赌。 光永康却嗤笑一声:“既然不敢赌,下马,你被俘虏了。” “你!!!” 罗汝才刚想发作,但又忍住了,看向身后高迎祥,“闯将,你的客人可是要当恶客了,不管管?不然以后传出去,你觉得谁信你?” 高迎祥微微挑眉,结果就听到了王海说:“那我来。贤兄,此事是我大同军和罗汝才的事情,不牵扯你。更重要的是,接下来,三叔公准备围剿这些自以为是的流民军,你还是别掺和比较好。” 罗汝才听到这话,显然是惊愕了。 “怎敢!” “怎么不敢?”光永康嗤笑起来,“就准你们对我大同军连拿带踹,就不准我们将你开瓢吗?现在下马接受俘虏,我能饶你一命,大同军不杀降。 但如果你不接受,我现在就弄死你。 反正老子身上是双层甲,我可不怕你们的弓箭。” 双层甲! 罗汝才冷汗就下来了。 但还是赶紧继续威胁高迎祥:“闯将!这件事……” 砰! 罗汝才还没反应过来,它的战马就发出了哀鸣,整个人天旋地转的要摔下,突然光永康一个猴子捞月,掐着他的脖子丢到了身后。 罗汝才重重摔在地上,七荤八素,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立刻就被刀盾架着脖子。 所有人都懵圈中。 就在这时,王海反应了过来:“开铳!” 第159章 陕北火拼(八) 砰砰砰! 爆豆子一般的铳响之后,凄厉的哨子声传来,之前还欠着马匹的光永康手下纷纷跃马,马策战马腹部,扬起鞭子,战马吃痛惨叫,疯狂的冲向罗汝才的麾下。 这些人都没反应呢! 先是被一顿铳响防倒了几个人,接着看到了战马冲来,也不管罗汝才了,嗷嗷的就往外跑。 光永康狞笑起来:“都他娘的给老子站住!” 但回应的他,只有不断逃跑与惨叫的声音。 双方距离太近了。 罗汝才的骑兵能上马的只有寥寥几个,其他好几个才上马,光永康就逼近,然后手中的刀快速翻飞,刀刃、刀背都用上,见人就砍,只要从马上摔下去,他就不管他们的死活。 王海这边,看到了光永康带着十几个人冲锋,也不含糊,转身对周万年说:“你来带。” “是!” 周万年接过命令,快速招呼一声,旌旗前压,三十五个甲兵一哄而上,剩下十几个中,五个护着王海左右,其余的上去将罗汝才捆得结结实实,拉着就来到了后边。 刀盾列前,枪兵左右,弓弩在后,现场立刻出现了一个圆阵。 然后高迎祥他们就呆呆看着光永康到处砍人。 罗汝才的三百骑兵,说得好听,其实就只是三百个会骑马的马匪。 或许响马他们是厉害,但遇到了硬茬子,立刻就原形毕露,不肖半刻钟,有人开始喊风紧扯呼,慌乱迭起,逃亡无算。 真正的兵败如山倒。 罗汝才这才反应过来,气得大叫:“结阵!结阵啊!你们白痴吗!老子以前是怎么训练你们的啊!” 但慌乱的战场,他的声音也就在人群之后响动,影响不到战局。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光永康骑着马回来,身后一串用藤条捆着的人,垂头丧气跟着回来。 足足四百三十个人。 “怎么这么多?!” 王海都惊呆了,高迎祥带来的不过就是两百多的骑兵,怎么现在带来了四百多人? 高迎祥却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看向斗败公鸡似的罗汝才道:“这四百多人,肯定是罗汝才这些天在安塞劫掠的成果。 不成想,现在就成了……呵,你倒是会帮人做嫁衣。” 罗汝才脸色难堪,但没说话。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光永康,会这么狠辣,才几个人,就敢冲自己的阵! “光兄,可有伤着?”王海上前问。 光永康翻身下马,摆了摆手:“就这样的响马,我在锦州见多了,有些时候,那些家丁还会帮着各家将主去劫掠对家的镖。 我之所以会逃回来,就是因为我负责的镖,让人给劫了。 死里逃生。” 光永康看向罗汝才,不屑一笑:“就你这样的歪瓜裂枣,还想妄图跟大同军抗衡,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这些人留给你了,我带这个罗汝才离开。” “这就走?” “任务完成了,顺手掐了一尾还算可以的鱼,拉回去讨赏。”光永康难得露出市侩的表情,“所以,到时候可别忘了跟三爷报备我们这一战的功绩,对了后边还有辎重,你记得带着人去拿回来,也一并写上。” “哈哈!会的。”王海自然知道光永康的意思。 大同军是战役功为主,每一场大小规模的战役,是需要报备的。 再小的乱子,也是功勋。 抓个罗汝才,他们上下所有人都会积累一定的功勋,干系的是以后的津贴,还有以后的升迁,光永康肯定不会放过罗汝才。 要是能从他手中压榨来后续的资源:比如罗汝才这些天的缴获,人口,甚至从罗汝才拷打之中弄到地图,情报,这些后续延伸出来的价值,都会算他的一份功。 光永康很喜欢现在大同军的战役论功的氛围,因为这样每个人都会有更多的动力一起配合。 力气也能一块使。 总之,罗汝才被押到一批马上,几个人看着,打了个招呼就要走。 为此,他还被用布团堵住了嘴,高迎祥也没听到罗汝才想说的话,等他们离开了,这才忧心看了一眼王海左右的甲兵。 就刚才那一套反应,已经能看出来大同军的底色了。 这五十人,是王三交给王海的骨干,罗汝才抓来的四百安塞人中,男女老弱都有,但加上俘虏,小两百还是可以凑出来的。 以老带新,一半一半,王海的实力,立刻跟他高迎祥不相上下了。 这就是王海说的,大同军在王三爷的带领之下,扩张速度飞快的根本原因,就是因为拥有相对完整的人才梯队。 高迎祥看着王海带着十几个人,将这些俘虏分开。 一些有家有口的,单独列册登记,一些单身的男女,也分列。 “你们是被劫掠来的吗?实话实说,如果这些罗汝才的手下混账有犯罪,我们大同军会按照大明律处置。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侮辱抵罪。 当然,现在条件有限,我会让他们偿命的。” 王海拉着一些一看就是饱受侮辱的独身女子,甚至一些被家人鄙薄,厌弃的姑嫂,大同军底下依然也会闹类似的事情,但打一顿之后,直接拉去死营,接下来死营就要成为攻城炮灰。 活的是一个惨兮兮。 有了死营作为对照组,不论内外各种力量,其实都会对军法产生一定的敬畏。 而现在,王海要做的,就是尽快让他们恢复平静,那么献祭人头不可避免。 终于,在他柔声劝慰之下,有一个少女指着罗汝才一个手下哭喊道:“他们弄死了我阿嫂、阿兄。” 王海闻言,看向那个罗汝才的手下:“果真?” “胡言……这都是胡言!我怎么可能……” “他身上有我阿嫂的玉镯!” “搜!”王海一声令下,几个人上去,将他扒了个底朝天,还发现了很多女子的肚兜,每个肚兜里,都是各种金玉。 “杀。”王海找到了他的名录,抬手就划掉他刚才登记的名字。 这个手下刚想喊冤,一把斧头就砍了过来,斫断他的脑袋,鲜血喷涌如注,现场不少人都被溅到。 “下一个。”王海如同阴间擎笔的判官。 “救命!我们都是被罗汝才逼的!” “你们不是不杀降吗?” 王海听着他们诋毁曾经的老大,冷笑一声:“是不杀降,但没说不清算罪责,什么时候告诉你投降就能一笔勾销罪业了?如果有,那还要阎王、判官干什么? 你们欠下的债,是要还的,这是交代。 也是震慑。在我大同军和乃至我麾下办事,打仗可以,破坏可以,但不能给我乱来,不然脑袋立刻就得掉。” 说完,王海一连杀了二十二个,这才基本没有了指认。 因为罗汝才也不敢太放纵手下乱来,这些安塞人多是青壮,闹起来他也难受。 所以,饱受欺辱的,都是那些孤苦无依的女人,以及丧了父兄的女人。 当然,二十二个人头彻底落地,一直在拿笔登记户册的王海,一下感觉到了四周紧张和敬畏的神情。 王海没说什么。 罗汝才的手下之中,各有来历,并非都是善茬,因此从一开始,他就没考虑,将这些人全部招纳。 他的目标是这些安塞人。 想要快速在他们面前建立威信,杀罪犯并且表明大同军的治军理念,无疑是最快的方式。 现在所有人心头,都有了一层感触。 那就是,大同军是有自己一套原则的,多少也会做出保护百姓的态度。 这样一来,他们之间的交流,也能通畅很多。 第160章 陕北火拼(九) 王海有了这一轮的收获,算是彻底在高迎祥的寨子里站稳了脚跟。 而罗汝才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他是做梦也想不到,他居然会被俘虏。 直到现在脑袋都嗡嗡的。 一直到他见到了延安城,更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此时的延安城下,罗汝才看着方圆二十里外,里三层,外三层,包围了足足十几万人。 东西南北,全是营垒,更是冷汗都流下来了。 这几天的功夫,王三已经从肤施县北上,肤施县那边打造的工程器械,全部衣角给利召。 利召正在带着刘国能攻打肤施县。 而王三则带着大部队先一步抵达了延安,然后将城外、山沟里的所有百姓全部集中。 四个方向的营地,分为三层,前一层是主力,中间层是生活,后一层则是断后和后勤。 并且每个营寨都是单独设立,很多都没有打造完,大量的男女百姓,正在扛着木头、协助打造营垒。 罗汝才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路过,再多看两眼,赫然是他以前乡里的里长幼子。 此时的他带着脚镣,再鞭挞之下,艰难的跟着劳改犯们一起干活。 当然,还有一些经过甄别,立户的百姓,一簇簇往东南方向走。一批接着一批,进入黄龙山地界。 有些去洛川县,有些去寨子湾,还有一些进入黄龙县、中部县。 “哟,这不是永康吗?这人谁?大鱼?” 几个守门的看到光永康,寒暄两句,又看向罗汝才,不由得露出猜测。 “嘿!这就是在延安县附近折腾的曹操。” “曹操?是他呀!仔细一看,也就这样。” “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势力,在意这么多干啥?要说起义军之中最厉害的,自然是咱们了!” “没错!没错!” 不少人应声附和,笑容灿烂。 只有罗汝才脸色青白不定,显得十分难堪。 “行了,废话少说,帮我去跟三爷 通报一下。” “得咧!” 一个人进去了,不多时就来请他们进去。 “走。”光永康拉着绳索,罗汝才不情不愿,可为了自己的小命,还是忍了。 很快他来了帐内。 很朴素,也没看到多少器具和珠宝,只能看到边上的盔甲,以及两个女人,外加一叠文书。 王三正在上边批复奏折,同时对身边的路青禾说:“下边上报,女孩、女人收罗多了,有些干活不麻利,就专门勾搭血气方刚的战士。 这种事情不能一直蔓延,不然之后容易出问题。 咱们终究是执行大明律,一夫一妻是规矩,从今往后我会规定,汉女不为妾,妾只能是夷妾。 所以这些没了父兄的女人,要尽快组织起来。 当女兵的当女兵,当护理的当护理,如果她们乱来,直接充死营,绝对不姑息。” 路青禾点了点头,现在孤苦的女人确实不少。 天大旱至今,她们没多少吃喝的,好不容易大同军这边有收获,士卒们的俸禄也发了不少,她们就开始利用自身换取食物。 大同军是没有营妓制度的。 很多汉子都是有娶亲的,但出门在外久了,难免出事。 这些该隔离的就隔离,该整训的就整训,也省得男女过分接触,导致营寨内部的功能混乱。 至于跟他们讲道理很难讲通。 对于这个时代来说,除了干活、吃饭、剩下就是涩涩。 人类就这么点事情了。 因此,王三想到的解决办法,就是女兵、护理体系的运转。 当然这里头肯定会充斥各种各样的声音,但王三想了一下说:“这两都算军职,之后我会罗列细则。 如果在护理中受到了污言秽语,直接拉出来打板子。 将他活命的额度,交给更加需要的战士。” 光永康听到这话,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军中护理这一项中,其实已经有女学徒了,之前他还跟几个朋友一块瞄过,品头论足了一番,现在王三已经定了基调。 如果污言秽语,搞事,那么之后进了野战医院,命可就被捏了。 万一被记了几笔,活该你自己的不积口德给害死。 “三爷,咱给您抓了一尾鱼。”光永康看到了王三这边完事,目光看向自己,赶紧拉着罗汝才上来,“这就是曹操,罗汝才!” 罗汝才被拉上来,才算是看清了上座的王三模样。 嘴上没毛,个子不高,但就是这样的小子,却担待了不少人尊敬的目光。 王三则是饶有兴趣的看着罗汝才。 老实说,他也期待过,见一见明末搅得天下风起云涌的农民起义军首领都是啥样。 但时间一久,他的滤镜也消散了。 因为明末的乱局,并不仅仅是天灾的原因,还有就是人祸。 一条鞭法的实行,并没有彻底贯彻,从而导致了大明在隆庆开关之后,天启年之前,一直处在通货膨胀。 直到了天启年之后,西班牙对外战争,对内战争,以及海上马车夫荷兰人正在崛起,从西边进入东南亚,从而导致了美洲白银难以进入大明,循环阻塞。 明明大明达官显贵这么多钱,结果大明朝廷是被通缩害死的,也不知是什么天大的笑话。 之所以王三会意识到这一点,就是因为他正在搞票证整合资源的时候发现,有票证和没有票证的时候,给付的白银是不一样的。 哪怕没有票证,白银的价值,依旧高得离谱。 这才意识到了一个大问题。 他这样的小势力内部白银循环都这么大困难了,那现在遍地都是大地主、大勋贵、大藩王的大明,究竟是遭受了何等的困顿? 而造反的这些未来风起云涌的家伙,一走出新手村,就遇到了大同军这样的庞然大物,他们之中相当一部分选择了投靠,还有一些想要闯一闯,但更多的还是无组织无目的。 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什么。 只是在破坏,在杀人,发泄着心中无尽的戾气。 因为他们手中的资源太少了,跟着他们吃饭的人太多了。 如果不处理这些百姓,他们的势力很快就会因为内部的分赃不均,而进入分裂,最后遇到像样点的势力,就会干掉他们。 说白了,他们连行动目的都没有,怎么可能还有传说中的神奇? 就好比王三听完了光永康讲述,他如何抓了罗汝才时,更是无语。 罗汝才虽然号称狡黠,可他很难想象一身甲胄,中气十足,看起来就很草莽的光永康,是一个胆大心细,同时也是一个敢于将自己性命押在枪膛上的男人。 能从锦州一路回来家乡,光永康若是没有点本事,早死在路上了。 所以,罗汝才败就败在他的经历太少了。 这也是为什么王三对明末英雄豪杰的滤镜破碎原因。 他们还处在成长期,一个两个还没定型,也就没有明确的未来,又遇到了自己,鬼知道他们最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三爷,这家伙怎么处置?” 第161章 陕北火拼(十) 罗汝才看着王三,他嘴里的布团终于被摘了。 然后又看向光永康:“你确定没有认错人?你们王三爷,这个岁数?你认一个小屁孩当爷?” 光永康脸色微变,刚想说话,就听到王三轻笑:“看人面下碟的亏,你不已经吃过了?永康那可是从锦州一路杀回来的主儿,要是没点手段,早死在路上了。 面对对手,永远不要轻信面相。 我对你来说,看起来年轻不假,可要你又岂能知道,我十三岁就带着四五百人夺城了。 现在年岁也到了十五,我就领着十几万人,准备攻打延安城。 你觉得我弱?” 罗汝才听到这话,脸色当即变了变。 光永康搔了搔头,憨厚的笑了笑。 对,就是看起来相当憨厚。 但憨厚的背后,又是什么呢? 这样的人,根本不是善茬,也不是什么老实人,所以罗汝才也知道自己面对了是什么样的存在。 “三爷年岁也不小了。 我家阿弟十五的时候,还写信来给说他有崽子咧!可惜紧赶慢赶,还是没赶回来看他们最后一面。” 光永康略显一抹失落。 他家被抽丁了,他去了锦州,结果被上面将军们争权夺利波及,被迫流亡。 他一没,他弟弟十六了,成丁了,立刻被抽丁去填补他的兵缺。 后来家里的侄子病了,没钱医治,他弟弟才闹饷的,然后死在了一场兵变闹饷之中。 然后,整个家就彻底散了,没了。 都没了,弟媳也被接回去,重新再嫁。 他也没拦着。 毕竟都没了,指望拴着弟媳也没用。 而且他当时身份都是问题,算得上逃军,只能往南窝进山沟里当响马。 一直到王三招揽人的时候,他才从房河村那附近的一座山沟里冒出来投奔。 因为没粮食了。 本来以为会跟王三说的那样,大秤分金,大口吃肉,但没想到天天逼着他们读书。 一开始抗拒一二,现在倒是习惯了。 口号喊得深入人心,他就想着到哪里不是混,一天算一天。 谁曾想两年下来,大同军就彻底收拾不住了,他也就渐渐相信,或许王三是对的。 “大同”是一条对的路! 哪怕很多口号真的不切实际,但也要尽力做得最好。 稍微缓了缓心神,光永康才说道:“三爷,我个人的想法,不如拿他作为引子,招揽更多的人进来。 毕竟罗汝才还是能当马骨用的。” 罗汝才听得这句话,立刻明白光永康想干啥了。 拿他当马骨?好好好!他可怕死了呢! 王三看了一眼罗汝才,实话实说这个家伙,虽然反复,但他确实最会牟利的,一直到他被李自成砍死之前,都是义军之中相当滋润的家伙。 不过他因为过于狡黠,最后惹得内外不满。 自己倒是有自信纠正他,可为什么要纠正呢? 罗汝才对于现在的大同军来说,又有什么价值呢? 招安的价值? 这不对,大同军不需要招安他们,因为现在来看这群人的行事作风,真的就是彻底贯彻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流民生活。 他们的心,是不安分的。 大同军已经从最开始需要草莽的过程摆脱了。 这一次从延安各个县迁徙的人口,已经足够支撑立国了。 流民其实很难在提供战斗力了。 训练良家子,完成武备梯队,人才梯队以及扩张层级,才是最关键的。 他王三的打法,从一开始就不一样, 建设兵团,农场军屯,乡村土改,这三样才是他的工作重心。 招揽罗汝才,并不能换来太多的经济上收益,也不能让更多起义军投靠,具体原因就是因为罗汝才没有名头。 他才刚刚举事,然后就被抓了。 罗汝才原本还期待会被当做马骨用千金收买,但看到王三沉思,眉头时而蹙,时而松,不断权衡的表情,他立刻明白了自己的生死,真就在王三一念之间。 也知道如果他不表示表示,那真的可能会被宰了。 想到这里,罗汝才赶紧出声道:“王三爷,是额刚才有眼不识泰山。但额想说的是,如果王三爷愿意留额一命,额可以帮王三爷联系上榆林乃至绥德卫那边的弟兄。 我罗汝才不说旁的,下边兄弟赠我曹操作为别号,也是晓得咱人脉和本领的。 留我,对以后肯定有用!” 王三没说话,只是收回视线看他,片刻之后笑道:“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么先去一趟新兵营吧。” “啊?”罗汝才一愣,刚想说话,就听到王三摆了摆手,“放心,新兵营是我大同军所有的兵士源流之所。 甭管你是投诚还是流民首领,都要进入新兵营接受统一训练。 只有从新兵营出来,你才算彻底白了身。 这是规矩。” 罗汝才眼眸一闪而过的惊讶,但很快点了点头:“我去!我一定好好训练!” “直接跟着最近一批南迁的百姓离开。” 王三打发走了罗汝才。 至于罗汝才之后会怎么样,以后再说吧。 进了新兵营,就不可避免进行分化。 好的提拔为干部,差的要么继续当兵,要么就是分化去建设兵团作为地方卫戍军队。 进了新兵营,想要出人头地,就要靠自己的能力了。 等罗汝才被带走,王三才对光永康说:“永康,你干的不错。不过王海真的不打算回来?” 光永康点了点头:“三爷,王海老弟应该也是认为,榆林方向,总是需要有人盯着。” “嗯……”王三沉吟片刻后说,“那成,尊重他的选择。你刚回来好生休息一下,明天走马上任。” “啊?”光永康搔了搔头,“上任什么?” “宁塞堡(今吴起县)。”王三轻轻叹息一声,“保安县来报,说是宁夏方向的军队,最近有所调动,我担心对方会从宁夏过来,所以宁塞堡我打算该设一座县。 进入宁塞堡之后,你就是宁塞县守备千户,我这里给你搜罗了一批宁塞逃过来的边民、军户。 好好带着他们打回去。 给我堵住了宁塞,别让驻在定边营城延绥镇西协副总兵打过来。” “三爷放心!我晓得怎么做!” 光永康一听,眼前陡然一亮。 他总算能去做事了! “去吧,委任状待会送你那去,风尘仆仆,好好歇歇。” “诶!” 第162章 各方态度(上) 王三包围了延安城,这么大的消息,根本瞒不住各方势力。 宁夏方面有所动作,也是意料之中。 除了宁夏,还有榆林卫这边的动作,一听延安有难,榆林这边的军官, 赶紧召集来开了一个会。 在三边,从嘉靖之后,逐渐出现了以路、萧、王、杜、姜五个大姓为首的将门。 其中以王姓为盛。 自万历二十八年,王家将门王威担任副总兵开始,整个王家三代,有二十八人在宁夏、延绥一代任职。 可以说,现在大同军闹得最欢,他们的损失也最大。 很多堡垒被大同军用火药炸开,然后将里头的百姓全部强行迁徙离开。 本来他们是打算阻拦的。 可人一出去,立刻就有骑兵出现在他们薄弱的地盘,开始放火、破坏。 本来今年就因为旱情的缘故,导致只有沿着河川的地方上能种粮食,眼瞅着夏收将至,现在大同军、大盛军什么的出现搞破坏,扰得他们不厌其烦,却也无可奈何。 最终只能选择停下来,以训练兵马作为应对的方式。 要是再让这些人祸祸了,今年夏秋的收获,也就要绝了。 到时候还怎么打? 指望去抢劫? 陕北都是乡亲不说,地方上也多是军户,各方将门的利益错综复杂,万一你抢到了自己人头上,那是太败好感的。 所以,打也不是,守也不成,他们只能召集一下商量对策。 “路氏的人还没来?” 一听到这话,端坐在首位的王威面色沉重了几分。 路氏地盘在宁夏,大同军虽然还没跑过去,但早晚也会触碰路氏的地盘,他们要是不来,那就别怪他到时候心狠手辣了。 此时的王威,已经属于半退休状态,对上边是称病,然后窝在榆林卫内养病。 但其实是他呆在这里,主持族内的大小事务。 所以看到下边的仆从微微摇头的模样,立刻明白路氏是什么想法。 不由得冷哼一声。 他作为如今三边辈分最高的存在,要求他们派来几个重量级的家伙来一趟,居然给他摆脸色? 找死! 旋即,他看向下边的萧氏之人:“宁夏那边,除了靖虏、宁夏之外,其他的生意,你看着办。” 本来还在看戏的萧氏,猛地露出了笑容。 好好好! 靖虏、宁夏,是路氏的大本营,其发迹于正德末年的路瑛,祖上则是山东迁徙过来的军籍。 如今百余年发展下来,虽然路氏已经鲜少有人在军中混得风生水起,但说到底,还是一个地头蛇,不好得罪。 萧氏与路氏不对付,也只是最近五十年左右的事情,双方的商路是卡到了一起,已经变成利益冲突,所以路氏与萧氏没少干仗。 不过王威作为现在三边实际的话事人之一,他自然不想看到格局被破坏,所以就对萧氏稍微打压一下,让路氏可以苟延残喘。 结果呢? 路氏还以为自己牛了? 不给点颜色瞧瞧,怕不是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总之,王威撂下这话后,便与众人讨论起如何处理同贼的事宜。 “同贼残暴,出入各地,破堡毁寨,全然是将北境长城置于不顾,如果不能压制,唯恐日后蒙人南下。” 姜氏这边一个读书人起身,带着族里的意思。 之所以派来一个读书人,是因为榆林卫本身就是姜氏的地盘,只是最近姜氏从军的勇武之人全被调往了九边各地,以至于本地说得上话的都是老头子。 他么这些老头子本来就对王威的霸道不满,自然不会出席王威主持的宴会,所以派来一个读书人,还是个举人,目的也是不言而喻。 明末,文武颠倒,也是常态。 一个举人,已经给面子了。 王威也不好说。 除了姜氏,角落里,一个双臂环抱的戎装男子也开口道:“我们周家也是这个意思。” 王威只是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除了他之外,左右还跟着几个年轻小辈。 尤氏,也是最近三十年内崛起的将门,尤世威辈分算是很低了。 但王威知道他们行踪肯定也有旁的想法,毕竟尤氏现在还两个大将,还有一个虽然战死,但谥号不低。 只是他们大部分时间在辽东,正在跟后金死磕,不然尤氏肯定就是下一个周氏,周氏不满王、萧、姜、杜四姓占据的庞大数量土地太久了。 反正周氏土地不多,损失也不大,倒是很乐意看着这四个姓的地盘被大同军祸祸的。 等之后祸祸得差不多了,蒙古人内迁了,他们再出兵去攻打蒙古人,或者将他们收复,这样土地也就能成为周氏的军堡。 不过,还是要让他们去跟南边死磕,最好多多消耗实力。 想到这里,周氏的青年清了清嗓子道:“当然,我周氏家底薄弱,家中父兄均在宣大征战,一时半刻也支援不了此地。 家中长辈有交代,既然王世伯有所需,那么之后粮草周氏愿意原主一万石。 若是还有其他需求,可通信来知会,现在还有军务在身,需要前往平凉府任职,不能久留,还请见谅。” 说完,周氏青年大摇大摆的离开。 只留下现场一阵沉默。 九边将门的利益冲突,更多还是在土地和对外贸易上。 王三对土地采取的更多是破坏军堡,迁徙人口,而不是直接掀翻他们的统治。 毕竟陕北隐瞒下来的人口数量有多少,只有本地军官们清楚。 而王三这波操作,并不会对他们统治形成威胁,相反还能解决一部分陕北军户们的土地分配问题。 不过,破坏比恢复生产快多了。 恢复生产最快也需要两三年,才能恢复到原来的生产水平。 而这三年,就足以将九边旧有的格局破坏掉,让各家陷入内耗,不断竞争之中。 这也是为什么王三只针对延安周边核心人口稠密区下死手,其他地方更多还是阻遏的缘由。 至于蒙古会不会南侵。 其实吧,土默特蒙古,再有一代人,就跟汉人一模一样了。 很多靠近边墙的蒙古人,连马都不会养了。 虽然人口稠密,但他们其实退化相当严重。 这也是为什么眼下这么多将门在,仔细一看开会的人。 王威,七老八十,垂垂老矣,随时可能病死。 他的儿子王世钦这会儿正在山海关,跟女真人死磕。 萧氏虽然号称本地地头蛇,但他们的职级普遍较低,地盘也比较接近宁夏,正巧是王三不准备攻打的定边、靖边一带,没有跟王三的直接利益冲突。 姜氏镇守榆林,但子弟不是在宣大,就是辽东。 唯一一个算得上号的,还是一直没说话的杜文焕,这会儿他正在打瞌睡。 天启七年,杜文焕起镇宁夏,后援辽东分镇宁远,晋右提督,不久因病去职。 今年,朝堂变动,魏忠贤一没,崇祯录其功荫指挥佥事,但还没给他实缺。 所以他还是呆在陕北睡大觉。 至于其他几家,大部分不是在宣大,就是在蓟镇,或者山海关。 也就是说,现在的陕北军事,更多还是卫戍状态,只要南边不打上来,他们也没能力往南打。 整个陕北,可以说就是一个很空虚的状态。 半死不活的,名将全部被调走,本地人要么没有补实缺,要么就是走文官路线的。 周氏青年不鸟他们,就是因为他们的势力,主要靠近东面,又是王三不会直接攻打的地盘上,利益不受损,他们也懒得直接掺和。 毕竟王威他们还没顶不住呢! 王威将目光,落在了一侧的张氏三兄弟身上。 张应昌、张德昌、张全昌。 第163章 各方态度(下) 张氏三兄弟,都有军职。 其祖张臣,队长起家,一路建功立业,与土默特互市之后,转战陕甘宁,最后称病去世。 其父张承荫,积父功而升为延绥总兵官,接连击败几波蒙古部落入侵,斩首千余级,后调往辽东,在抚顺遭到努尔哈赤围攻,与后金决战而死。 也就是因为张承荫的战败身亡,从而导致了张氏三兄弟现在处境相当尴尬。 虽然张应昌承袭了父职,为榆林卫指挥佥事,但后来辽东事了,他回到了榆林,在河套抵御蒙古入侵失败,而被免职,天启后,被孙承宗调往东北,但天启六年孙承宗的堡垒战法失败,于是他又回来了。 直到现在,还只是一个世袭职位,压根没有任何的实缺给他补。 三兄弟现在虽然不愁吃喝,但也肯定缺少建功立业的方向。 王威看了一圈,至于杜文焕他并没有想要招揽的想法,因为杜文焕早晚要离开榆林,毕竟杜文焕没少给兵部递银子,他是知道的。 而张氏三兄弟就没有杜家这样的气魄了。 于是,王威轻咳一声道:“三位贤侄,三边事务繁复,如今同贼扰动,理当平灭,近来朝廷纷乱,却也是趁虚而入的好时候。 还是抓紧操练家丁,未雨绸缪。” 王威也只能说这么多。 朝廷没有调动,他们只能在自己的地盘上反击,不能乱跑。 一想到这里,王威就头疼。 为什么直到现在,兵部还没调令? 难道真的以为同贼,只是普通流寇? …… 王威想不明白,但南边的洪承畴却拿着一封文书破口大骂:“这群东林贼!东林贼啊!!!” 书童好奇的探头,就看到洪承畴丢了手中的书信,踱步着。 他快要疯了! 崇祯居然起复了孙承宗,然后调遣他继续督抚辽东。 然后,这就出事了。 虽然孙承宗是广义上的东林党,但他毕竟是北直隶人。守卫辽东不丢,干系的是北直隶不沦为战场。 要知道,作为后勤转运地和直接成为战场是两码事。 孙承宗走马上任之后,立刻要求崇祯给他提供钱粮,并且拉拢了一大批北方东林派系,对崇祯吹风,要崇祯将钱粮集中来直隶和辽东,准备继续跟后金死磕。 打赢这仗,崇祯可就是明君圣主了! 崇祯也信了,然后臭名昭着的辽饷,又增加了。 但问题是,东林南方派系这边从中作梗,要关中这边督办粮道的洪承畴,将银子换成米粮直接运到辽东。 他现在看到书信,脑袋嗡嗡响。 陕北同贼作乱,流民聚拢关中,粮价日日上涨。 这些东林南方派岂能不知道关中的变动? 居然要他弄粮食,给的价格还是去年的粮价,然后买今年的粮食,他哪里来的钱? 可是,他没办法拒绝。 因为来信的就是张维枢,他已经告诉了洪承畴其中的因由。 趁着一波关中粮价暴涨,他可以趁机激怒本地的流民,让同贼势力稍微大一点,然后还能趁机分润利益。 至于东林南方派内部的想法也很简单,跟后金打,钱难赚,日子难过,江南还得承担大头赋税。 与其如此,不如休养生息,至于孙承宗,早晚要给他弄下台来。 因为他是北直隶人,不想看到北直隶沦为战场,但东南那边的东林党,则是不希望被加饷逼得百姓活不下去。 今年夏,南赣起义余波扩散,江西、福建、广东全部被波及,群贼作乱,南方也需要弹压。 所以,这群人已经做好了下一手准备。 搞垮孙承宗,将对外战争的重心,转入对内围剿起义军。 但这个需要陕西、山西、河南、郧阳这片区域的大佬们支持。 赶巧,陕西关守箴,一日三奏今年陕西旱情,要求蠲免赋税。 既然孙承宗硬要打东北,那他们就顺水推舟,然后加一把火。 陕西旱情这么严重,粮价飞涨,再来一波辽饷督缴,何愁本地流民不投同贼? 同贼稍微大一点,接下来就是他们攘外必先安内的说辞时间。 所以洪承畴相当气愤。 倒也不是他真的对百姓受苦受难有太多怜悯,而是他知道现在陕西已经在总崩溃边缘了。 王三北上延安。 王二围困蒲城。 自五月之后,汉中、陇南、兰州、固原、宁夏、平凉、庄浪各地纷纷送来文书,说是各地都出现了同贼。 可以说,现在的同贼已经扩散出去,开始在四面八方疯狂扩张。 关中的粮食,是接下来洪承畴他们应对这些贼军的唯一倚仗了。 如果因为东林派南方的方案来处置,那么他肯定要完蛋。 一旦关中也暴动,后果不堪设想。 整个陕西布政司和陕西行都司,都可能直接被从大明的版图上分裂出去。 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同贼非同寻常,他安排出去的手下,已经悄悄送来好多信,都在说同贼将中北部都给占领了。 同时也在开垦种植,尽快恢复生产。 旱情虽然严重,但他们建坝都水,平均分配,实在太不适合耕种的地方,就带出来修路、修桥、清淤河道、总之尽一切可能让肯干活的人吃上饭。 这样的势力,摆明了就不寻常,而朝廷还在内斗,反应还这么慢,他都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要如何应对了。 想到这里,洪承畴咬了咬牙,粮食还得征。 但不能全给送去,他踱步一二,最后想到了一个办法。 一个险招! “来人!找一下李赤!” 洪承畴让人去喊来了一个打扮粗实的青年,看到洪承畴,拱手道:“恩公,您找我?” “对,有件事,我需要你帮我。”洪承畴看着眼前这个青年,然后给左右打眼色。 很快,房门被关起来,四五个青壮,挡在十步开外,不让消息泄露出去。 洪承畴深吸一口气道:“我需要你帮将王二的军队,引进西安府。” 李赤一愣,紧接着脸色煞白:“恩公,您这是要干什么?!莫不是……” 洪承畴摆了摆手,示意他安静。 李赤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他心里还是期待洪承畴解释的。 毕竟是他,才让自己和家人活了下来。 洪承畴稍微讲了一下朝中有小人作祟,准备拿关中粮食去补外边的缺,但现在粮价暴涨严重,如果关中粮食再流出去,那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洪承畴决定,搞一波大的。 “引王二进来不怕,我们训练了精锐不少,此时的王三军队还在陕北,一时半刻下不来。 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只要能引来王二,找个机会,将之围歼,关中粮食也出不去,也能吓退一些流民,让他们汉中或者郧阳。 这样,关中粮价也会在年后回落,一石多鸟。” 洪承畴解释完了,李赤稍微权衡之后,很快露出了感激神情:“原来恩公如此大义!” 洪承畴抿着唇,片刻才喟叹道:“只可惜,不知要有多少人,因我之计而死。” “恩公此言差矣!区区一两个流贼的死亡,就能换来数以万计的人活下来,这才是大义!恩公能为了我们这些小民赌上前途,我李赤岂能不为恩公前驱!” 李赤显然读过几年书,文辞也有点,洪承畴却没说话,只是郑重其事:“一切,就交给你了丹心!” 李赤激动得涨红了脸:“恩公宽心!在下一定引来王二!” 丹心,可是他的表字! 第164章 王二连克两城(上) 崇祯元年,六月末,蒲城。 王二拿着一个宽碗,狠狠地倒了酒。 当然,他并没有出声,而是听着帐篷外传来的惊讶声音:“三爷真的有十几万人?” “那可不是!弓二哥来的信,说是他已经拿下了中部县,按照三爷的意思,开始在中部县山里搜罗可以居住人的沟壑,正在将延绥来的百姓,迁徙进山内开垦。 然后还将不少碗口铳抬进山里,对着山里的虎豹熊罴一阵狂轰滥炸,基本上将靠近咱们这片区域内的野兽,都扑杀了。 山里现在到处冒烟!要是没有这么多人口,三爷又怎么会大规模的开荒呢?” “乖乖!三爷还真是厉害,要咱们堵着南方,自己却跑去延安逍遥。” “得了吧,陕北的再差,那也是遍地军头家丁,很能打的。咱们这里应付一下西安来的老爷兵。不过,咱们都包围了蒲城几个月了,二爷怎么还不攻打?” “谁知道呢!或许是城内的王高被抓了,所以二爷担心很难打进去吧。” 王二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将碗磕在桌上了。 外边,听到了动静,吓得赶紧闭嘴,仿佛不存在一样。 类似的声音,他几乎每天都在听。 王三的能耐,现在已经上天了。 他的手下,也都在说王三的厉害。 没错,确实厉害。 王二也不免露出感慨。 执行王三的要求至今,大明朝的每一步动作,似乎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比自己想的更狠! 陕北的百姓南迁,并不是百姓自愿的,而是被他带着人打进去之后,进行破坏强迁的。 十几万人的南下,稍有不慎,那边是暴动。 但在他这边,却仿佛没什么事情一样。 为什么?! 王二其实没少跟自家心腹聊,但他们更多还是觉得浪费,又这么多钱粮,为什么不用在自己人身上? 在这群人的眼底,自己人,就是打家劫舍的英雄好汉,他们根本就没有太多的政治目标和行动纲领。 只是凭借着一腔热血给自己牟利。 所以对于蒲城的攻打,他们更多出工不出力,具体原因也很简单,因为王三之前将三十六路放出去的消息,也跟他们打招呼了。 这群人立刻要求王二跟王三学,能带来多少兵,他们就当什么样的官职。 王二想了几天,实在拗不过,也就答应了。 所以,从那天之后,蒲城下边的营寨,也就彻底分化了。 各家开始瓜分流民,强占村落,控制农田。 跟着王三学了这么久,看王三对于开垦这么执着,他们也明白粮食有多重要,所以这几个月下来,蒲城除了一座城之外,其他的地盘,乃至隔壁的富平县、同州等地,全部给这些头目瓜分。 一度导致了南方的商道被阻断。 要不是种光道安排来人手,将阻断的驿道强行控制,保证了南方通往澄城县的交易通道,只怕现在的大同军对外交流也就断了。 也是到了现在,大家伙才想起来,大同军说到底,是王家兄弟跟种光道的会社一起合伙诞生的产物。 只是,三个人的行事风格和方向各有不同。 王二手下全是这些年盘下来的土匪、马匪出身,王三的手下则是北地的军户、流民为主,种光道则是地盘上的会社兄弟。 然后基于这一点,马匪和土匪跟着王二去打关中的注意,王三带着兵马北上,去维系北部的生存安全,只有种光道一直在经营地盘上的商业和物资生产。 三个人各司其职,这才勉强将大同军的盘口维系下去。 但,王三已经命人放风了。 等他十月攻打延安结束,就要让大同军正式建号称制。 这个消息一出来,大家开心了没几天,但之后就有流言传来,说称王的肯定是王三本人,因为他去打延安了。 而王二虽然是王三的兄长,可是他并没有攻打西安府,这样一来,两人的威望肯定不一样。 而且大同军内部的势力分化来看,肯定是王三更强。 至于种光道,他对王二还是王三称王并不感兴趣,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把自己定位为处理各种事情的丞相。 从接触王二开始他是这样,到了大同军的时候他还是这样,所以他的利益,是三方之中最能得到保障的。 不管王二还是王三,谁称王,他都一样能获益,只要大同军不断扩张,他的前途无量。 但王二不一样,一开始他觉得没什么。 可几个月下来,他听得越发不是滋味。 心中的焦虑也起来了。 他很清楚,王三到时候一定会扶他上位,可他更清楚,他不可能压住王三麾下的人,到时候离心离德在所难免。 想要名正言顺,就必须有足够的功绩。 不止一次,王二想要早点拿下蒲城,然后转头去攻打西安府。 可是,西安府内的文官、秦王府的三卫,也不是吃干饭的。 富平县,一直是他没办法直接逾越的坎。 他也派人去西安府治下招揽流民,但很可惜。 因为王二的放纵,关中的百姓,其实对大同军的观感,很差劲。 他们也是受害者,自然不可能帮着大同军搞事情。 一来二去,战场被一只拖延着,他除了每天盯一下训练,攻城,然后就是喝酒睡娘们。 几个月下来,气势也消磨了很多。 但帐外这番话,又一次刺激了他。 不能再颓废下去了。 西安府是无论如何都得去一遭,面子这东西,是自己挣的! 他从小就是十里八乡的好汉,没道理被自己刚刚出山的弟弟比下去。 当然,他刚站起来,外边来了一个人:“二爷!二爷好事啊!天大的好事!” 看到这个穿着鹿皮的壮汉走进来,王二微微一愣:“什么事让你这么兴奋?” “嘿!我联系到了赤巾社的李赤,他说现在关中粮价暴涨,流民情绪激动,那些当官的混蛋,天天逼着他们去欺负流民,很都是乡里乡亲的,他想救,都救不了这么多。所以他打算邀请咱们大同军入关中。 为此,他们在蒲城县内的分部,这几天就能是帮咱们打开城门。 等拿下了蒲城之后,他希望三爷能给他一个指挥使当当,他好跟着咱们大同军,打土豪,分田地!而且他还说,他很看好咱们的摊丁入亩,他们这些赤巾社的百姓,明明没有土地了,还要每年都缴丁税。 更重要的就是,辽饷今年又加了,李赤已经对大明彻底绝望了!” 第165章 王二连克两城(下) 是夜。 一把火点燃了炮仗,接着蒲城暴动。 王二沉默看着半边烧红的蒲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无喜无悲。 “如何?我家阿兄所言非虚吧。” 王二听着身侧穿着袍服的青年,叫李固,是李赤的一个表亲,读过几年书,所以经常穿着儒生袍服。 之前说是联系上了他们,他王二还担心可能是个陷阱。 但手下都劝,可以试试,反正附近都被他们控制了,外边很难直接偷袭他们。 现在的蒲城,就是区区一座孤城,要不是都是砖包墙,他们早就攻破了。 能用最少代价破开,他们自然是乐意的。 于是,权衡再三,王二还是决定,跟赤巾社合作。 人如其名,赤巾社的人,普遍都是用红布条绑着腰间,充作腰带,对比民间百姓普遍穿着的白、黑等袍服,莫名给人一种赤巾血炼的感觉。 气势是很不错的。 王二收回视线,继续看着烧红的蒲城,他并没有安排人去弹压底下的骚乱,城内阻挡他们太久了,已经彻底激怒了上上下下太多人。 如今城破了,劫掠是不可避免的。 不然下边士气上不来,也威慑不住的士绅。 “可以告诉你兄长,就说他的心思我明白,等我进了西安府,称王之后,不会吝啬给他一个侯伯之位的。” 王二画着大饼。 李固微笑应着,但其实内心之中充满讥诮。 还称王? 进来了就是你的死期! 要不是为了报答洪大人的救命之恩,以及防止西安府粮价过分暴涨,他们赤巾社,也不会做出这般引狼入室的举动。 但,都是为了天下苍生,区区一点骂名,背了也就背了! 李固面无表情的看着城内火光,对于城内的惨叫充耳不闻。 对于学了理学多年的他们来说,任何事情,最后都会回归道德,回归义利之辩中。 牺牲小我,成就大我,这就是义利之辩的一部分。 他们挥斥方遒之间,死掉的千余人,不过就是换来西安府内,近一百五十万人口的安然。 这点牺牲,值得! 是的,整个西安府所辖州县加一块,足足一百五十万人,这还是嘉靖年的记载。 而现在,只怕不止这个数字,因为有太多流民跑进来了。 小两百万,绝对不成问题。 因此,为了大局,蒲城牺牲也就牺牲了吧。 很快,蒲城知县范宗文的脑袋,就被一个浑身是伤的男人,亲自提着走来王二面前:“二哥!差点依旧以为见不到你了!” 来者,正是王高。 王二略显心疼的扶起他。 当初王二到处走动,路过蒲城,与在本地厮混的王高十分投缘,就差拜把子了。 要不是当时村里来信说王三又病倒了,他也不会赶着回去。 现在,他一说举事,王高二话不说愿意充作内应,更是让他欣喜。 如今看到好兄弟受苦,更是不吝啬道:“兄弟,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咱们大同军的蒲城守备千户,兵马不用担心,我之后给你安排。 咱们一起去西安府,打进去之后,也会让你更好享福!” “二哥!”王高也很感动。 他是打听过大同军建制的。 就连王二现在也只是一个指挥使,手下唯一的镇抚使,还是合伙人种光道。 就连他亲弟弟也只是一个别部千户。 他亲弟弟也是个人物,听说当初举事的最初兵马,都是他弟弟一手操办的。 后续发展方向更是他指点的。 这样的人,也只是混着一个别部千户的名头,他就知道千户的官职,究竟有多大。 守备千户一出来,他就彻底归心了。 一番嘘寒问暖,然后王二开始整顿人手兵马。 七月初二,王二亲率前锋三千攻入富平县。 初三,富平县内暴动,赤巾社开城,富平陷落。 拿下富平,王二本来继续前进。 奈何此时,天降大雨,道路泥泞。 王二只能停驻本地,开始扫荡富平四周。 而七月,陕北的旱情,终于结束了。 看到了雨,不知多少人兴奋的跑出来,对着天空大声的叫喊。 下雨了! 下雨了!!! 甘霖下,不仅仅有大同军的兴奋,更有一个披着甲,带着人,踏着泥水不管不顾强行军的兴奋。 洪承畴带着千余人,从临潼县乘坐舟船,渡过石川河,趁着雨夜,绕到了王二的身后。 因为下雨,很快痕迹被淹没。 因为下雨,很少有人发现洪承畴攻占了一个村落,然后他放纵手下对村内下手。 “你们!你们这群同贼!不得好死!” 被抓的村人咆哮着。 洪承畴没有说话,但手下狞笑的将这个村人攮死了。 鲜血洒在了旗帜上,哪怕是雨水冲刷,鲜血依旧在旌旗的“大同”二字上。 是的,从现在开始,洪承畴变换了身份,成了“赤巾社”的一员。 而赤巾社改旗易帜,已经挂上了大同军的旗号。 就在洪承畴在城外的时候。 城内,李赤与王二会面。 “哈哈!丹心兄闻名不如见面!可算是见到你了!果然英武非常!” “王兄客气!王兄才是真正的鼎鼎大名!”李赤与之互相寒暄恭维,虚与委蛇。 当然,李赤还说到:“正巧,王兄破城飞快,在下在西安府内,花了不少价钱,招揽了一支千余人的军队,这会儿应该快到了,若是王兄的手下瞧见了,也别太过惊讶。 他们,也是来发财的。” 王二微微皱眉,但很快松开了眉心:“谁不是来发财的?我都懂!都懂!不过,富平县并非久留之地,还是尽快打进西安府为佳。” “放心,我已经备好了船只,只等雨势稍微消停,就能出发。” 李赤哈哈一笑:“而且我赤巾社在临潼县、高陵县颇有人望,此番进入,以王兄实力,必然能让本地望风而降!” “好好好!”王二显得很开心,如今的赤巾社已经帮着他连破两城,接下来再破两城,西安府也就近在咫尺了! 想来三子这会儿还在延安城外死磕吧! 等我进了西安府,这小子的手下不可能对自己有微词了。 一想到这里,王二的动力就满满。 曾经护在羽翼下的小子一飞冲天,他虽然有欣慰,但还是多少有点妒忌,尤其是下边都是粗人,好赖话都不会说,总不可避免拿他做比较。 这一次,只要打进高陵县距离西安府就剩下一条渭河了。 王二招待了一番李赤,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让人拿来文房四宝,亲自写了一封信给王三。 先是勉励王三几句,然后说他已经收服了赤巾社,并且连破两城。 他有把握,七月十五前,攻入高陵县,到之后他堵着泾渭之间,等待王三从延安回来。 “今冬,咱们兄弟两一起打西安府!到时候我称王,你当公,一起享受富贵荣华!” 第166章 将计就计 王二打下了富平县,等到雨停,晒了三天,已经是七月初八了。 然后这一次带着前锋三千,跟着赤巾社的李赤、李固、洪九三个人的千余兵马,快速越过石川河,大张旗鼓的进攻临潼县。 “大……九哥!”李赤搓搓手,对给他一个眼神的洪九讪笑着。 他也意识到,差点就暴露洪九身份了。 洪九,也就是洪承畴微微颔首,并没有说什么。 他现在身份还不能暴露,之前他的计划,并没有通知给关守箴他们,直到现在,他都是挂印称病,暂时没有动静。 之所以亲自来,还是担心计划脱离实际控制,必要的时候他可以出手背刺。 只不过王二他们也不是傻子,已经开始试探洪九的态度。 毕竟李赤只是一个地方会社头目,集资再多,也不可能完全负担这千余人的财货,更不要说这千余人太多了,接触一下,还是能听出端倪。 那就是他们可能是团练。 地方团练不是没有,嘉靖之后,就经常出现,当然更多的时候还是以募兵作为替代。 但团练多少有点官方背景,所以王二他们请洪九去吃酒,结果发现他回答只是点头,摇头,也不说话,不由得更加怀疑。 洪承畴也无奈,他是福建人,贸然说话,南方口音立刻就会暴露。 “总之,今日的试探,暂时没有暴露。”洪承畴说,“但还不足以让对方彻底信服,临潼县必须打下来。” “我知道了!”李赤狠狠点头,必要的牺牲,他还是知道该怎么做的。 看着李赤离开,洪承畴微微皱眉:“看来,这群人也不是都蠢蛋。” 若是之前他亲自跑去刺探,刷新了他对同贼治理地方的态度外,现在王二他们的试探,就刷新了他对流民头目智商的感触。 这都帮着他拿下了两座城,对方还是在试探,看来这个王二能单独领西南方向的兵马,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还得再来一点甜头。 另一边,王二的帐内,大小头目聚拢在一块。 “你们怎么看这个洪九?” “还能怎么看?高冷,不屑,看起来是个读书人。” “没错,他估计以前当过官。”杨发突然开口。 这个杨发,就是白水县衙役杨发,当初王二能快速攻入白水,就是他开的城门。 因此他对于官绅那一套太熟悉了。 “既然是当官的,为什么要造反?” “谁知道呢!不过读书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杨发微微摇头,一脸沉痛,“一肚子坏水,接下来临潼县或许赤巾社能帮咱们打开,但高陵县就没那么简单了。 毕竟高陵县有一大片秦王的土地,里头也有一些宗亲在,兵力不少,咱们还是得小心在高陵县的战局。 所以,我的想法是,打下临潼之后,安排一些人去四方,先把咱们的地盘给稳定下来,然后等待后续的增援。” 王二听着杨发的话,微微皱眉。 到时边上的一个蒙古人闷哼一声道:“我说杨发,你也太胆小了吧!我格鲁特就不担心这个,咱们带着的可都是骑着马的好汉,对方想要拦咱们怎么可能拦得住? 要跑,还不是轻而易举?” “就是!” 不少以前是响马、刀客出身的家伙,一个个不屑。 杨发皱眉。 他其实很不爽这群蛮子太久了。 作为衙门出身的他,早就习惯了什么事情,都按照明代传统处置。 行军打仗他或许不行,但如何弹压地方,捞钱,明争暗斗,看人下菜,察言观色,那都是他的强项。 现在大同军内部势力三分,王二王三种光道各有一摊事情。 但王三那边依旧弄着他的“大同论”以这个凝聚所有人的心思。 种光道只管负责自己地盘的事务,安心做好后勤。 唯独王二这边,兵源来历太过驳杂,各有心思,直到现在,王二身边,都只是两千左右的响马,和一千多的会社兄弟。 对,在杨发眼中,王二的身边真正核心,就是这群响马。 弓二、席禾这两个会社内的异类,已经被标定为了王二的人了。 但他俩其实一句话都没有。 因为席禾正在攻打耀州,弓二镇守宜君县,配合拿下了中部县,算是跟在了王三身边一起攻打延安的人。 所以,会社与衙役杨发出现了合流,尽可能跟着分庭抗礼。 眼下,响马的汉子已经抢爽了! 富平县那可是大城,一通抢下来,他们个个穿金戴银,妥妥暴发户,完全就没有管打下来要怎么治理的问题。 而杨发他们虽然也抢,但多年的职业素养熏陶之下,他们不可能真的竭泽而渔,这就是双方现在的分歧点。 也是王二最头疼的地方。 他黑着脸看着两边人吵,吵了一阵,眼看双方就要动手了,他猛地拍桌说:“行了!不管那个洪九什么态度,一千人,我还没放在眼底。 既然杨老弟觉得应该布置,那么你就留下来。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富平县守备千户,富平县归你管了。” “王……”杨发张了张嘴,但看到了王二倨傲站起身,呵呵一笑,“都别把咱当傻子,李赤究竟什么心思不重要。 重要的是,咱们可以利用起来。 你留下之后,安排人去下边传,就说这个咱们大同军有洪九投诚。 然后将洪九的身份,牵扯去陕西官场里的。 看看西安府,有哪个官绅姓洪的,就推说洪九是他的人。 然后去西安府内到处嚷嚷,我就不信西安府内姓洪的官绅,还不胆战心惊。 到时候,咱们可以利用起来。” 王二还是聪明的。 他也察觉了洪九不是寻常人。 那么,不管洪九或者他背后的人有什么想法,他也完全可以顺水推舟。 将各种消息砸出去,先乱他一乱。 接下来,拿下临潼,挺近高陵县,都挂这个洪九的名头,先诈他一诈。 万一有大鱼,那可就是捞着了! 杨发微微皱眉,最后还是拱了拱手落座。 配合聚义至今,他也是捞了不少钱粮,富贵也尝过了,也没太多的想法。 留在富平就留在富平,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安排几个人去联系席禾,之前与他交谈甚欢,也知道席禾多少是个有本事的人。 要是配合他拿下耀州,攻克铜官县,那么不说独霸一方,但至少能多抢两个地盘。 退路也可以好过很多。 王二这边定调了。 立刻就开始行动。 第167章 毫无军纪 七月十五,中元节。 本该是百鬼夜行的时节,却在森森寒意之间,出现了数千鬼魅冲入临潼县。 有赤巾社的人配合,临潼县守备、卫所,根本就没有想到赤巾社在城内这么多人,破开了临潼县一座城门之后,洪承畴的军队就冲进来了。 他骑着马,看着手下人进城就开始烧杀抢掠,也没说什么,只是带着百十个人,来到了衙门附近,然后一把火将衙门烧了起来。 没错,他放火烧衙门。 洪承畴接触了大同军一段时间了,发现大同军内,有些人会有意识去抢占衙门,然后保护里头的卷宗户册。 稍微打听之后就能听出来,这群人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接触过王三的嫡系军队。 知道户册对于一个统治阶级意味着什么。 既然是知道,那他就得防止,所以这把火一放,看着后续打进来的王二部下,赶紧带着人往外跑。 “救火!救火!”王高带着人跑来,看到着火的衙门,脸色都变了,怒吼起来。 临潼县地处水路要冲,往来商税,本地户册,随便按着人头收几文钱,那都是天文数字。 更不要说,本地有多少土地,富户,田宅。 按图索骥,也比他们重新打听造册,方便太多了。 总之,洪承畴针对性放火,王二他们带着人就在后边救火。 王二虽然愠怒,但还是没说话,因为赤巾社真的帮他将临潼县打开了。 接下来,就是高陵县了。 等拿下高陵县,再清算也不迟! “九哥,还是要小心啊!”李赤来找了洪承畴,他去跟王二那边谈事情,结果路上被不少人鄙视。 认为他们做的太过了。 衙门里也没多少东西,他们进来就是放火,监狱里的门也不打开就放火。 里头有多少好汉被活活烧死! 更不要说他们进来之后,就一直抢,一直杀,城内百姓都跑了七八成,这哪里是打仗?分明就是在搞事。 洪承畴没有说话。 他也很清楚他做的这一切,随时可能暴露,手下人也都是西安府城本地的农人,对于他们来说,临潼县这边也没亲戚,下手具更没有任何犹豫了。 毕竟一年到头,农人往往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自己所在的县城。 亲戚们也都是县城这一圈的。 出来了,那就不是乡人,而是客兵。 客兵都是来赚钱的,现在跟着抢就能赚钱,他们能放弃? 所以,洪承畴压不住,也不会压,他的目的一直都是引王二进来,然后将关中刺激一下,让更多流民往陇南或者汉中,实在不行赶紧从商洛跑去南阳。 尽可能的降低威胁。 “让你安排的人,都安排好了吗?” 一听这话,李赤赶紧点了点头:“九哥放心,我按照您的意思,让赤巾社的兄弟,化妆成其他会社,引导这些流民往四周散去了。 尤其是郧阳那边,都是安排了数百人手接引,见到流民,都跟他们说,去了南方,有活干。” “好。”洪承畴松了一口气。 他已经联系了一些友人和福建商贾,告诉他们关中乱了,会有一大批流民往外跑,让他们去尝试雇佣这些人。 给口吃的,估计这些流民就会感恩戴德很久。 他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接下来是高陵县,这一次赤巾社尽全力破开。” “这……只怕有点难度。高陵县非比寻常啊!”李赤无奈的说。 高陵县确实不好对付。 赤巾社这一次闹这么大,已经被盯上了,很多西安府内的兄弟,要么脱离赤巾社自己干,要么就是被抓捕下狱。 官府对于这种地痞豪强,可不会任何的心慈手软。 要是你没乱来,大家一起分饼子也可以,但要是乱来,你就出局了。 现在赤巾社的未来,就全部系在洪承畴身上。 只要洪承畴能成功端掉他们,那么李赤他们可以受招安,摇身一变,成为军籍,成为未来的官员。 所以李赤更加不可能忤逆洪承畴。 洪承畴微微皱眉,片刻之后,他想了一下说:“我会动用我的手段,你只管配合。” 高陵县是一定要打开的,不打开,大同军就不会彻底进来。 这样他的计划,就很难完成。 于是,李赤抓紧时间联系高陵县。 七月二十,王二领兵抵达了高陵县,然后就看到了大量百姓逃出高陵县的车马。 “别让他们跑了!!!” 一些响马习惯的家伙,看到了百姓的大包小包,金银细软,立刻就眼馋了。 根本不管王二的号令,就跑去劫掠了。 于是,局面彻底乱了。就在这个时候,城内守军突然冲出来,攻打王二,王二这边的人手散了不少,就连赤巾社的洪九也带着人去了另一边劫掠。 他就自己一个人,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冲垮了。 “败了!败了!王二败了!” 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之前还嚣张的响马,立刻就散了。 洪承畴没说话,只是集中了一批人,抓紧时间往王二逃离的方向追上去。 接着将高陵县兵马击退。 这才在高陵县的一座山边,遇到了重新收拢了五六百人的王二。 王二全程黑着脸,洪九只是行了个礼,就让李赤去处理了。 “王二哥!胜败乃兵家常事!谁能想到这高陵县守军这么的狡诈,居然故意将百姓往外赶,好让咱们看到了就眼馋百姓家当呢?不过也是,咱们兄弟们,收不住心呀。” 李赤扼腕,王二还是没有说话,因为确实是他这边的问题。 当晚,王二连派三十几个好手,去后方召集。 同时积极联系逃跑的响马。 连续杀了七八个当时抢的最欢的家伙,这才止住了浮躁的人心。 接着就是等。 高陵县似乎也察觉了王二的动向,不断的安排城内百姓往外走。 “知县大人,真的要听信那个洪道台的意思吗?” 县丞忧心忡忡的看着眼前这个知县葛爌,他是天启七年在此任职。 来到这里第一件事,就是把敲诈勒索织造商户的衙役给惩办了,还请来了赦免,保护了本地办织造厂的东主们的利益。 因此,葛爌的地位相当稳固,就连县丞也不敢招惹他。 但现在,葛爌居然将百姓往外放,还是听从了总督粮道的参政洪承畴的书面,万一之后高陵县被放出太多百姓,从而导致高陵县被攻破,那他们怎么办? “放心,这些时日你也看到了,不过就是一群流贼,遇到了点蝇头小利,便这般毫无军纪,根本成不了气候。” 若是说之前,他肯定还有点心慌。 但现在嘛…… 或许,他升迁的机会,就在眼前了。 只等同贼大军调来此地,他再配合洪承畴大军,一举击溃同贼即可。 到时候,功劳簿上有他一笔,未来将会不可限量! 第168章 高陵营啸(上) 王二的军队从后方陆陆续续抵达。 但也没闲着,不断安排人去攻打高陵县四周的堡,不过关中的堡,那都是很难对付的。 光是高陵县北面,就有堡垒:高望、南屯、仁寿屯、邱店、仁村、南王化、北王化、水堡、俯刘、吴郑坊、吴仁坊、东吴仁坊、刘赵、三水寨。 这十四个村寨堡。 之前王二带着人直冲县城,自然不需要关注这些堡垒。 但现在大军陆陆续续抵达,人多了,需要的粮草也就多了。 原本不需要关注的堡垒,如今就成了他们必须面对的阻碍。 于是为了攻打这些堡垒,王二又是忙着抓人打造器械,又是命人强攻。 但很可惜,附近的人因为有洪承畴的提前提醒,都被迁走了,彻底坚壁清野。 根本不给王二就地补给的机会,于是王二只能命人从后方转运粮草。 戍守临潼的人,也能很快换了人,变成了王高。 王高从蒲城守备千户,变成了临潼守备千户,帮着王二转运粮草。 同时王二也跟之前那些手下说,只要他们攻下一座堡垒,那么堡内的物资,一半一半,彻底刺激了他们的动力。 高陵县北,一下子乱成了一锅粥。 但也给南边拖延了更多时间。 越来越多的高陵县百姓南迁,后者躲进堡垒、县城内,做出了要死磕的态势。 赤巾社尝试夺城,但很快失败的消息传来。 王二看着不断道歉的李赤,也没过多说什么,只是安抚着,还说道:“这个知县端得是狡诈,居然这般迁徙人口,逼迫赤巾社兄弟出现,着实可恨。等打进城内,定将之千刀万剐,以谢死难得兄弟们在天之灵!” “二哥!”李赤感动得稀里哗啦。 不知道,还以为他们真的是铁哥们呢! 总之,王二等了几天,还是没有看到赤巾社这里有什么异动,也就渐渐放下警惕。 然后全身心投入处理反抗和粮草的糟心事去了。 越是这样,他就越是希望王三能来,有王三替他处理粮草和武器,那么事情也就不会这么复杂。 他也不需要做太多的事情,专心负责攻打就是。 真的,一个王三,能给他节省太多太多心思。 于是忙了几天,王二实在绷不住了,又给王三写了信:“三子啊!你那边咋样了?延安要不还是别打了!咱们一起打西安!这群王八羔子,说也不是,骂也不是,激怒了甩头就带着他们的手下跑了,太可恨了! 当初要是没了咱们兄弟开头,他们能有这样的势力? 滚蛋也好,等过几天明廷来围剿咱们,他们绝对得吃苦头!” 写到这里,王二顿了顿,又想到什么说:“对了,打仗也不可能一直持续,听说路娘子和许娘子一直跟你左右,抓紧时间把事办了,我还等着抱侄子呢!” 写到这里,王二有点无奈。 不知道为什么,他那么多女人,这都几个月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是不是应该找几个寡妇试试? 信很快写完,就发去了延安。 王二又继续忙了起来。 但他打进高陵县的消息,彻底刺激了西安府。 西安府先是征兵,接着粮价暴涨。 百姓一看粮价,两眼发黑,几乎没办法活人了。 于是洪承畴安排的后手就开始运转,将这些百姓往外地引。 西安府上上下下,也乐见其成。 关守箴则是带着一帮文武,去找秦王讨要粮草。 洪承畴则是写了封信告诉关守箴,他拖着病体先去渭水边等机会。 之前操训的兵马一部分早就等待了渭水,现在已经挂上了团练的旗号。 关守箴也不疑有他,整个布政司中枢,就洪承畴这个参政才三十五,是个年轻,其他的都五六十岁了,洪承畴愿意领兵,大家也乐意他去干苦差事,到时候分润利益的时候也少不了他们。 这,才是官场上的人情世故。 但洪承畴的野心,并不小。 看瞅着王二这里不断套人进来,粮草运转已经彻底紧绷,看了一眼手中的黄历。 崇祯元年,八月初九。 “是时候了!” 洪承畴招来心腹,让他带着一封书信,投给高陵县的知县。 知会今晚高陵县主动来攻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他去放火烧掉王二的粮仓,然后赤巾社就可以出手,彻底将汇拢三万兵马的王二给瓦解! 接下来,就是属于他的绞杀时间。 至于关中钱粮转运的问题,已经没必要了。 今年关中这么一闹,同贼都打到了渭水北,根本瞒不住天下人,以关守箴和秦王府的态势,必然会接连上书朝廷蠲免赋税。 自己哪怕击败了王二,王二回去之后也肯定会再来抽调军队征伐。 那么目的也就达到了。 自己这个粮道参政就从筹集粮草往外运,变成了筹集粮草用来剿灭流贼。 只要不往外运,那他就屁事没有。 自己也能从棋盘一角脱开身。 也不枉以身犯险! 想到这里,洪承畴就一脸无奈,这件事处理完,得尽快在剿匪之中立功,然后离开陕西。 如今的陕西时局,太过混沌,他已经有点看不透了。 王二的兵马战斗力明明也就这样,可为什么还会有源源不断的甲胄提供? 实在有点令人错愕! 是王二一直吹的王三有什么神妙吗?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大同军居然能双线作战,王二这边攻打西安府,他王三就在攻打延安府。 丝毫不见兵力的减少。 而且王二虽然领兵打仗一般,可他居然还能在溃败之后,重新聚拢一半以上的兵力。 这就不是寻常流贼的能耐了。 洪承畴想到了王二送不动就册封立功的人为千户、试千户、把总、百户、试百户,将各个营寨里的兵马拆得七零八落。 一直到现在,王二麾下的各家势力最高职位,一直是都是千户。 洪承畴研究着大同军这套军制的特殊性,但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用意,因为王三的想法很简单,他没有大兵团指挥作战的能力。 所以,他宁愿拆得稀碎点,这样他就不用带五六万人进攻了,只需要带着五六十个人,就能勉强将局面运转起来。 当然,小兵团作战也有一定的好处,那就是能让大兵团作战的明军疲于奔命。 能打运动战、游击战,他王三才懒得跟明廷一直打堡垒战、堑壕战。 两边的成本,不是一样的。 所以洪承畴带着千余人能直接隐藏在猎物背后,但要是带着三千人,那就不成了。 因为本身目标太大了,一动就会被注意,你想动弹都不可能动弹。 王二这边的军制是王三千叮咛万嘱咐的,虽然王二到现在还没摸清楚其中用意,但用了两年,也该习惯和实现路径依赖了。 总之,洪承畴等到知县葛爌回信说他准备好了。 是夜,高陵县城门洞开,葛爌亲率衙役、兵勇、士绅家丁五六百人,冲出了县城,直扑王二大军。 第169章 高陵营啸(中) 噼里啪啦! 就在启明星凌晨而过时,鞭炮的响声突兀传来,原本还睡得很死的王二麾下,突然炸开了。 “敌袭!敌袭!啊!到处都是敌人!” 赤巾社动手了,进来一边喊,一边杀,很快所有军队最恐惧的——营啸发生了! “你们是谁!” “赤巾社……啊!” 惨叫不断传来,王二冲自己的大帐,眼睛血红:“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亲卫们纷纷摇头,但四周不断出现互相砍自己人的画面,王二也是吓得毛骨悚然。 “营啸!是营啸!”一个壮汉带着旗帜冲进来,“二叔!按照三叔的交代做事!快!” “对!对!快!吹唢呐!命令击鼓,命令各个百户亮旗,按照三子的交代做!” 王二看到了王信,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对身后的一个足足三百人的把总怒吼。 这个把总激灵了一下,赶紧带着回去营寨里拿出唢呐和各种乐器。 接着各种号声、锣声响彻,一些经历过训练的人,立刻意识到了是专门在混乱的时候,被要求吹奏的紧急集合号。 “紧急集合!不用管你们的上官,就近寻找旗号,就近接受整编!快!!!” 王信则是命令手下,将预备的旗帜全部取出来,然后挂起旗杆,开始在四周不断聚拢残部。 也将正在胡乱砍杀的人,拿着弓弩射杀。 过了一会儿,以王二为核心,凑了四千多人。 王信立刻命令自己麾下的警卫兵就地整编,摇身一变,全部成了百户。 将凑下来的四千人分成四十个百户,带出去抓紧弹压其他部分。 营啸乱了一阵,开始有人往外逃。 毕竟眼前的营啸,是突然被袭击导致的外边没有包围的兵马,人群开始逐渐从慌乱中回过神来,有人开始逃出去,就会有越来越多人往外跑。 洪承畴带着自己的千余人,正摸到粮仓附近,刚到土坡上,就看到了混乱营啸之中,猛地出现了一个定海神针的存在,居然在混乱之中,不断滚雪球重新分割混乱,镇压骚动,整编列阵,看得他头皮发麻! 破案了! 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同军一直卡着千户这个位次,现在看明白了! 一个千户或许有几千人的兵马,可真正核心战斗力,可能就百十个人,而大同军核心有一批很特殊的人。 他们被称呼为警卫。 一开始他以为这只是亲军、家丁一样的存在。 毕竟带领警卫的人,是王二的侄子王信,而且王二还管不了自己这个侄子。 但现在来看,警卫并不是简单的家丁,他们还承担了另一个职能。 那就是在发生混乱的时候,立刻用备份旗号,重新整编。 而备用的旗号,很特殊,那就是这些旗号都是镶边的,当然它们也有一个单独的称呼——别部。 有了区别,也能在必要的时候,立刻单独分化出一批军队出来。 也就是说,这些警卫,其实是——军官! “好生厉害!”洪承畴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一次机会可能要消失了。 但很快他咬着牙,对着李赤说:“丹心,你留下来放火,我去偷袭王二。不能让他们重新恢复营垒,否则接下来将会是持久战!” 李赤应了一声,他也看出来了山下的混乱正在被恢复,立刻带着人去强攻粮仓。 而洪承畴带着骑兵冲下山,直扑王二的营垒而去。 王二看着混乱渐渐消失,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指着身后说:“二爷,身后,好像是赤巾社的人。” 王二回过神,看着不断靠近的赤巾社的旗帜,微微皱眉:“让人拦住他们,别靠近现在的营垒,立刻去重新整编人手!” 相关的旗令军号,王二记得是专门给过他们一份的。 现在紧急集合的号令还在响,三四百人一起吹奏,没道理他们听不懂。 难道是有什么事情? 下边的人出去,不一会儿,外边又传来了激烈喊杀声,只看到洪承畴身披布面甲,带着精锐骑兵就冲了过来:“大明天兵已至!降者不杀!” 王二听到这声叫唤,再怎么犹疑,现在也彻底被激怒咆哮道:“好你个李赤!居然这么欺骗老子!看老子不攮死你们!” 冲进大帐,片刻之后王二披挂完整冲出来,骑上马,带着精锐就去应敌。 刚出大寨,就有人惊呼:“粮仓!粮仓着火了!” 原本就混乱的情绪,彻底压不住了。 越来越多人往外跑。 同时葛爌率领的军队也从南边从来,大吼大叫:“大明一万大军已至!尔等还不速速受降!” “别他娘的被唬了!一万人,那得多大的声势!根本不可能跑来偷袭!” 王信立刻接管了别部的指挥权,然后换上备用的号令。 这些备用号令,是专门给警卫们学的。 伴随着音乐不断传来,担任各个别部百户警卫立刻反应过来,抓紧将旧有的旗令官整理出来,再把斗笠、铜帽分开。 普通小兵戴斗笠,小旗戴斗笠加绳子、总旗则是带着铜帽、百户就是带着铜帽加红缨。 说完这些,之前成建制的部分立刻出面阻挡在后方,让后方抓紧时间整编。 规矩说完,却有人反对到:“凭什么!老子之前就是百户,现在凭什么让我当小旗……” 话音未落,这个警卫刀子直接攮出,这个百户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军令如山,违令者死!” 有了人头铺垫,不断有人手整编出来,拿上搜罗来的武器,立刻被百户带着出去投入战斗。 葛爌带着的五六百人,刚开始还如入无人之境,加之王二之前放纵麾下劫掠,因此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钱财宝贝无数。 葛爌的麾下很快有人摸到了钱,一下就刺激了他们,开始不断追着王二军队抢钱来了。 但越到后边,葛爌的表情就越凝重,因为旗号出现,成建制的百户也冲出来,配合战斗,立刻将葛爌的数下击溃。 “不妙!不妙!葛大人,咱们快跑吧!” “对对对!敌人杀来了!” 葛爌的冷汗也下来了,犹豫了一下,他立刻拉着缰绳,不停的抽马屁股往外跑。 再不跑,他脑袋指不定就要落在地上了。 “追!别让他们跑了!” 三个百户追出去了。 之前还惶惶的大同军士兵,现在一个两个兴奋起来了。 顺风仗!谁不会打? 葛爌被追出五六里,还是没甩掉,只能让人断后。 被留下来断后的巡检脸颊一抽,看到冲来的大同军喊道:“前面骑马跑的是知县!拿下他,高陵县就开了!” 喊完,巡检转身就跑,藏进了最近的林子里。 果不其然,大同军追着葛爌去了。 堪堪逃过一劫! 而知县葛爌越来越心乱,不断抽着战马,要它快点。 结果还没冲出去,忽的感觉战马扬蹄,他一时没抓稳,被甩在地上。 “啊!”侧过头,葛爌的惨叫还没落地,扬起的马蹄踩在了他脑袋上,始作俑者正是他的亲兵。 看到这一幕,脸色都变了,便不再就留,拉着缰绳往边上跑。 至此,葛爌殁,高陵县兵溃散。 第170章 高陵营啸(下) 而另一边。 王二气急败坏的带着自己的亲卫精锐,冲到了洪承畴所部面前,大吼着:“好你个洪九,竟然是明廷狗贼,安在此敢算计我!” 很生气!王二真的很生气! 他差点就栽了! 要不是王二一直强硬让他带着王信,还在出发北方之前,再给王信安排了四百多警卫来帮王信凑了一个千人,这会儿他就崩定了! “总是这样!老子好不容易立起来的威,全让你给毁了!” 王二出离愤怒。 倒也不是觉得王三算计太多了,甚至连他可能遇到的崩溃都算好了。 而是王信的反应速度太快了,必然是王三不断交代,王信不断去记忆,最后形成的反应。 王信,可是最听王三话的。 也就是说,他王二之前还信誓旦旦,说他肯定能拿下西安,还跟王三夸口了。 到头来,还得那个远在陕北的弟弟帮他收拾烂摊子! 这种大起大落的郁闷,怎叫他不气急败坏? 洪承畴没想到对方直接奔着他来了,立刻架棍还击。 漫说武艺一道,洪承畴也是有底子傍身的。 这是他在族亲洪启胤的资助下,从上学之后就开始练武、看兵书不断磨砺出来的。 就是实践的机会比较少。 而王二也是靠这玩意儿混饭吃的,双方一个招架,洪承畴立刻变了脸色。 他能清楚意识到,他不是对手。 于是他也不过多留念,带着人就往人多的地方冲,他可是骑兵,冲击和机动才是他的优势。 冲了一阵,果然冲开一条道。 “哪里跑!!!” 王二看他贯穿了一条路,拨马转身,提速追上来。 王二的马,虽然不如洪承畴的马,但耐力上,王二可是正统蒙古马,绝对优于洪承畴。 双方一下跑出了边界,洪承畴立刻带着人往河边窜,然后不断的在身上摸索,一把短铳出现在他手中。 此时拂晓。 第一缕阳光落在短铳上,他拔掉了短铳口部的塞子,然后从铳上取下一根通条,将里头的弹子彻底压实。 接着他从手腕处取下一根绑着的绳子,绳子拴着的是发条转动的工具! 没错!发条! 这是一把簧轮机燧发铳,精美异常! 而且有密封的火药保险,他已经提前装好了燧发火药,火药也撒不下来。 只看洪承畴先把激发装置掰开,然后将转动工具上紧发条,接着合下激发装置。 做完这一切,他刚想松一口气,就听到身后传来了惨叫声。 “老爷!快走!!!” 洪家的两个家丁已经被暴怒如同猎豹的王二挑飞,接着又有两个扑上去,想要将王二抱摔下马。 但王二丝毫没在意他俩,一个抖抢,快速撩开两朵枪花,就把这两人打飞。 “姓洪的!纳命来!!!” 越来越近!双方只剩下十步了! 洪承畴攥紧了缰绳,身下的战马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快不成了! 耐力上,什么马能比得上蒙古马呢? 咬着牙,洪承畴转身,快速抬起手中的短铳,接着瞄准,盯着望山,三点一线。 “砰!” 王二惊得想要转身,但显然晚了。 一切仿佛在电光火石之间! 王二中了一枪,太近了,速度也太快了,直接穿过了他的胸膛,将他重重带下马,摔在地上。 “放烟花,跑到河边!撤退!” 洪承畴不再犹豫,大吼着。 左右亲卫赶紧放烟花。 片刻烟花不断在路上炸开,以至于河边隐藏在芦苇荡内的船只都看到了,他们看着烟花炸开的方向,不断寻找靠近的洪承畴。 这是他的后手之一。 在河岸边,有足足六七十个船家,专门用来等他逃难的。 终于,他冲到了河边,看到了六七条船靠近,也不管马匹的惨叫,直接放纵战马冲进水里,接着才船家的帮助下,游到了船上。 “别……别让他跑来了!!!” 王二还是追来了,虽然被摔得七荤八素的,但还好蒙古马不够高,没要了他的命,但身上还是不时传来钻心的疼! 这一铳之仇,他要报复回来! 终于,船到了河畔中心,洪承畴喘着粗气哈哈大笑起来:“王二!你中了一铳,命不久矣了!追得本官这么狼狈!很好!很好!” 笑完,洪承畴又站了起来,对着不断抛射弓弩的王二喊道:“杀你的,正是本官洪承畴!本官等你的死讯!毕竟,我的铅子是特制的,内里含着砒霜!哈哈哈!” 王二原本就有伤,现在被这么一激,加之这段时日放纵多了,一下没缓过气来,直挺挺摔在地上。 “二爷!!!” 洪承畴看着河边手忙脚乱的人,终于长舒一口气。 虽然只带回来了百十个人,但问题不大。 王二只要一死,这一场大功,他就逃不了! “接下来就是安排一下,大同军贼首王二的身份,必须给他彻底落实了,自己也能以击杀之功而立官勋。” 想到这里,洪承畴立刻命人过河,来到了自己的地盘上。 而高陵县下一片混乱。 王二受伤的消息,惊到了王信。 他立刻命人给王二救治,然后以王二侄子的身份,接管了军队控制权,并且包围高陵县。 同时对四周进行搜罗,将之前逃亡的那些人都收拢或者剿灭。 他王信可不是王二,有威望压住这些人,但也知道机会难得,如今王二大军败了一程他正好清算他们。 而高陵县因为死了知县和一干衙役,本地士绅只能自发推举县丞为主管,积极布置城防。 “怎么样?!” 王信找打了医者。 医者叹息道:“铅子打中了肺腑,还掺杂了砒霜,已经出现中毒了。若只是吃进胃里,我们还能催吐解决,可……” 王信脸色都变了。 不仅是他,左右不少人都惊惶了起来。 王二命不久矣! “能有多久?”王信很快冷静下来,他还记得王三这段时间给他的来信。 十月!一定要拖到十月之后,等待王三从延安下来。 如今八月中旬了! 只要能坚持两个月,变动就能接受。 “一个月。”医者咬了咬牙,定了个数,“但现在还没发热,不代表以后不会……所以也可能……” “封锁消息!所有人,噤声!”王信突然转过身,对现场的这些响马的马匪头目招了招手。 “王信!你干什么!” 众人脸色一变,立刻就有刀盾和铳对准了他们。 “等到三叔来主持事务,在这之前,全部给我留下!”王信冷冷的说。 “你难不成想要趁乱吞了我们的部众?”这群人脸色难看。 王信冷哼一声:“你们带着又回来的那批才多少人?旧部已经被我带来的警卫接管了。现在消息不能走漏,给我留下不然不介意要了你们的脑袋。” “你!” 第171章 继续攻打高陵县 王信接管了高陵县攻势五六天。 就现在来说,高陵县的混乱,一时半刻也没办法消解。 而且赤巾社的搞事,着实是够狠,大家伙心中虽然对赤巾社多有怀疑,但也在这一段时间内的尽心尽力帮着他们连克数城后,而放松了警惕。 眼下,赤巾社贼首李赤身死,李固不知所踪,洪九等人被冲散,还是没有找到其他蛛丝马迹。 王信已然是王三留在南方大同军内唯一的后手了。 他也能察觉出来,如果他王信现在不站出来,大同军只怕就得在高陵县彻底崩溃。 之后在想要打回来,只怕是难了。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等王二醒来。 就这么过了两天,王二在剧烈咳嗽声中醒来,一直伺候他侍从大喜,连忙出来喊来了人。 王信很快赶来。 此时的王二脸色并不好,看到王信的时候,还愣了一会儿。 一直等到被灌了一碗蜜水,他才有点力气:“洪九抓到了吗?” 王信闻言,微微摇头:“二叔,洪九逃到了对岸,明廷一个大官领着千余兵马,扼守河道,同时高陵县这边还没攻克,咱们是在没办法过河追捕。” 王二沉默片刻,然后看向医者:“我的情况如何?” 医者一颤,一边低吟,一边看向王信。 “如实说。”王二话还未落下,立刻剧烈咳嗽了起来。 王信赶紧上去帮忙抚顺气息,而医者只能轻咳一声说:“指挥使的身体不容乐观。这铅子碎开了,我们只是取出了数片,但还是拼凑不成一个完整的铅子。 因此,至少还有七八片,残存在体内。 此外,就是铅子之中,确实含有砒霜,存在在肺腑之间,虽然不至于立刻致死,但时间一长……也是药石无医。” 王二顿了好一会儿,不由得失笑:“看来三子说的对,未来火器才是真正的战场神机。这一铳打下来……咳咳,该死的洪承畴!” “或许,养养,还能坚持。”医者又说。 “不必了。”王二微微摇头,“能活多久就活多久。三子什么时候能从延安回来?” 王信闻言,没来由的眼眶一红低声说:“至少十月末。” “看来三子是提前安排好了你在关键的时候,拖着南方的局势。” 王二看了一眼王信,这个家伙平日里只是跟在他左右,训练、后勤什么的,全都王信自己在负责。 本来王二也没放心上,毕竟王信左右就千余人,算不得什么大势力。 不过,这一次下来,王信能够再极短的时间内,控制整个南方大同军的局势,也能说明王信的能耐。 以及王三究竟留下了多少预备方案。 “那么,在三子回来之前,继续攻打高陵县。高陵县不能丢,既然他洪承畴敢把咱们放进来,那就别怪咱们年后攻入西安府了。” 王二交代着王信:“麾下的兄弟,能善待的善待,不能善了的,好聚好散,实在不成……” 言及于此,王二不再说话。 他是很清楚的,王三的手段跟他不一样。 或许一开始王三真的是想搞“大同”,但伴随着战争开始,王三更在意的其实就是“军纪”。 王二前段时间也读了点兵书,历朝历代的各种兵书,无不将对于军队的约束,放在前头。 军纪,才是支撑一个军队战无不胜的根基。 一个没有任何军纪的队伍,根本不可能应对日后的各种征伐。 所以,相对的放纵结束了,高压开始了。 他王二中了一铳,洪承畴还在铅子里塞了砒霜,也是够阴毒的。 “是,二叔!我知道该怎么做!” 王信得到了王二的首肯,便不再有太多的顾忌。 “你去忙吧。” 王二闭上了眼,很累很累。 王信只能安排医者听命,然后抓紧时间出去。 下午,王信将之前不肯接受他命令的势力,全部驱赶去高陵县下。 勒令他们填沟壑,督战队就在身后,谁敢跑,他就杀谁。 这群人第一次见识到了王信之前见人就笑的表情下隐含的冷彻。 只能一次次带武器,逼迫着麾下,不断往上冲。 而高陵县的知县虽然死了,但县丞、士绅依旧在。 各家凑了凑钱粮,招募了八百乡勇,钉死在城头上,不断的阻遏城下攻来的敌人。 “老爷!又开始了!” 洪承畴听到了鼓声,左右有人寻来,一脸的忧心忡忡。 高陵营啸之后五六天了,原本洪承畴预想的是,王二被自己射倒,哪怕不是死了,也得是重伤。 这样一来,高陵县外的大同军,一定会陷入争权夺利之中。 毕竟洪承畴为官多年,从地方开始做起的时候,就很清楚,哪怕是坐寇,也会因为内部的势力错综复杂,进而在一些权利交接上,因为利益分配的问题,而产生矛盾。 往往这种时候,就是瓦解他们的最好时机。 但就眼前的结果来看,大同军不存在这种所谓的权力危机。 几乎是这几日,大同军内爆发了几场小规模的混乱,但很快混乱就被彻底镇压下来。 这不由得让洪承畴产生狐疑,难不成王二没事? 但不应该吧!自己的短铳威力可不小,那么近的距离只要被打中,就算不死,也得重伤昏迷。 眼下,是大同军权力交接完毕了? 还是王二已经醒来主持事务了? “看来,大同军内,还是有我没想到的权力交接方法。” 想到这里,洪承畴不再踌躇:“通知一下后方,就说赤巾贼与同贼合流内讧时,本官出手偷袭同贼成功,击伤了贼酋王二。 但我军人少,难以克复,所以还需要编练兵勇,希望布政司再抓紧招募。 以防后续的报复。” 洪承畴写了一封信,抓紧命人送往西安府城。 然后自己则是继续在河岸边堵着,以防攻击。 至于赤巾社,现在已经变成了赤巾贼。 这就说明了他洪承畴的态度。 至于李赤、李固他们这些赤巾社的成员,有些被他比改换了名头,变成了兵勇的一员,有些已经提前处理掉了。 毕竟,王二是他放进来的,不能留下太多的痕迹,否则会严重影响未来的仕途。 总之,时局变易至此,王二军队首先还是要拿下高陵县,他也需要时间继续操练兵马,等待朝廷之后的调拨。 大家其实都缺时间。 第172章 陕北局势 王二受伤的消息先放一边。 北方,延安府下。 战鼓雷动,数千人扛着沙土,不断朝着延安城进攻。 延安城内的守备、军官、士绅们不断的呐喊,挥舞着刀剑,将城头上被冲散的一些人诛杀。 然后疯了似的在城头上点燃引线。 伴随着炮火响彻,几轮之后,大同军的进攻受挫,不肖多时,只能撤退回来。 从而结束了今天的战争。 这,已经是王三包围延安开始强攻的半个月了。 “三爷,府谷县来的消息。孤山镇夺不下来,府谷县还爆发了问题,曹牛兄弟问,要不要放弃孤山镇,然后他撤回来。” 有人问王三,语气中带着疑惑。 大同军的强攻,其实到了现在,已经陷入了乏力。 因为人太多,粮太少,陕北很难打。 若是进入山沟内抢夺人口,倒也还好说。 可要是进入大规模的军团作战,以大同军现在的人力来说,其实已经捉襟见肘。 王三微微皱眉。 府谷、绥德两个地盘的战争情况,他也一直在关注,毕竟那边是最快能得到山西方向支援的地方。 大盛军也在这边闹腾,应该来说,有大盛军在,不管明军还是大同军,都不至于发动死磕。 但看情报来看,曹牛似乎已经死磕失败,并没有办法继续拖延了。 因为粮草出现了问题。 虽然七月之后大雨下来了,旱情缓解了,但久旱之后突然下雨,很快瘟疫就冒出来了。 本来就兵荒马乱,哪怕王三他们想尽办法焚化尸骨,但架不住大盛军不懂这个,他们就是一群流贼,抢完就跑。 尸体若是被人发现,或许还能给收拾,可更多没有被发现的,倒毙在河边的饿殍们,全都在这几天内,变成了瘟疫的源头,东面的惨烈程度,远超想象。 王三沉吟了片刻后说:“知会曹牛,让他继续围困孤山镇,然后做好防疫。其他的事情暂时别管。” “然后命令曹马、王渠他们,抓紧时间将黄龙山道清理出来,陕北的百姓好往南迁徙。” “最后,将我们所有的炮集中到延安城下,继续强攻延安城。” “是!” 众人听到了王三的命令,不再过多犹豫。 王三看他们离开了,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七月的雨,混杂这几个月的恶果,终于还是让瘟疫爆发了。 也亏得最近自己抓紧时间整理出了隔离方案,不然这一波大爆发,还不得将自己直接带走。 往南边迁徙的人口已经高达三万人,但还是不够。 “三爷。” 就在王三思考该怎么处置的时候,突然有人探头进来,然后小心翼翼的谄媚道:“米脂县传来的消息,说是闯将高迎祥在附近再度举旗,米脂县方向的兵马被拖住了。” 王三微微挑眉,接着点了点头:“行,继续对外探查,同时让马元利动手,攻打的村堡方向,延伸到米脂县南部。” “是!” 这人兴奋了起来。 王三则是挪到了屏风前,看着地图,陷入了思考。 现阶段来说,大同军可谓四面出击。 延安府统辖的地盘上,有大量自己的人手,进入地方之后,立刻展开了对本地人口的迁徙,但这样也极大程度牵扯了二十五路大军的动向。 有些人,开始出现了一定的独立性。 比如活动在子长、清涧一代的陈岩、老牛。 陈岩,绥德州人,军户,最近扯着大同军的皮,开始对本县进行掠夺,将大量人口打包进入瓦窑沟。 而瓦窑沟作为如今子长县的核心区域,虽然陈岩一直没有告知王三,他已经攻取了瓦窑堡,但王三安排出去的探子,已经将陈岩的消息送来。 确认陈岩几乎自立。 并且开始积极接触陕北的军官们,似乎有被招安的打算。 至于跟陈岩接触的人,据传为杜姓将门。 陈岩与杜姓将门算是传统的僚属。 所以,子长县区域,王三已经没办法控制。 而老牛这边比较特殊。 他被王嘉胤击败,虽然现在还挂着大同军的皮,但其实是王嘉胤的意思。 因为王三会给这些外出的势力,给上一些粮食。 不多,基本上就是千户的规格。 但对于当时处在旱情的陕北来说,这一千户的军粮,真的不是小数目。 王嘉胤自然就保留了老牛,但同时老牛还挂了大盛军的名头。 当时自己的人给送了粮食,只怕对方还笑自己傻逼。 王三很清楚,大盛军再废,也能帮着自己牵扯一下大明的精力,给点粮食就给点。 不过,眼下粮食不能再给了。 老牛和陈岩的名册,基本上可以从自己的麾下抹掉。 “派人去信给陈岩和老牛,让他们将亲属全部送来延安,然后转送去澄城县。” 王三手指敲了敲:“是时候开始逐渐收兵了。” 左右之人连忙研磨,然后将文书写好。 接着,有快马冲出去,将王三的命令传达。 确定完对两方的试探,王三的目光方向了宁塞。 光永康已经打进了宁塞,就现阶段的情况来看,宁塞本地的卫所依托堡垒,并没有跟大同军直接开战。 光永康也是优先夺取周围的山壑,然后在这些地盘上进行土改。 进度感人。 但没办法,谁让宁塞这边就是北洛河的上游,生产条件并没有太过不堪,这一次的陕北旱情,对这里的影响还算小,而且本地人口也不多。 大部分都集中在了宁塞核心区域。 光永康的炮兵有限,暂时没办法强攻,只能继续王三的农村包围城市政策。 “终究还是时间太紧了。” 王三叹了一声。 古代攻城、围城,动不动就是按三个月起算。 自己包围了延安加上强攻,也不到三个月,想要拿下延安城,也没那么快。 更不要说还得分出精力,将人口南迁,这都是操心累人的活。 宁塞这边暂时没有动静,也合情合理,只希望宁夏方向,不会有兵马出现。 想到这里,王三顿了顿,又将目光放在保安县。 张孟存击败了保安县出来攻打他们的兵马。 保安县的明军已经不敢乱动,只能坚壁清野。 张孟存发现,想要强攻是不成了,只能围而不打,将目标放在了四面八方的村人。 保安县的人口,已经被大规模的迁徙离开了。 “嗡嗡嗡——” 第173章 保安地震 王三一脸懵逼的看着眼前的屏风不断的晃动。 紧接着,营地内传来了一阵阵惊惶失声:“地龙翻身!地龙翻身!” 王三听到这话,立刻反应过来,转过头对手下人喊道:“立刻出去弹压,命令各营在空旷地带集中!快!” 王三一声令下,紧接着脸色凝重起来。 崇祯元年,陕北哪里的地震? 不过处于地震的情况下,王三不可能不做反应。 好在,这一场地震并不是直接在延安县下爆发的,所以很快震感就消失了。 “立刻派人,前往四周州县问询,究竟是哪边爆发了地震。” 王三再对四周人说。 众人纷纷应着,赶紧去忙了起来。 然后他看着惊惶的人,赶紧开始一个营一个营的讲话:“乡亲们,都不用担心,地龙翻身而已。我们只需要呆在空旷地带,就不会被倒塌的房梁砸死。 现在好生休息,继续进攻延安府。 或许,地龙翻身也是在帮咱们,城内现在一定是乱了!机会难得!” 当天下午,王三仍然时不时的感受到余震。 不过有了地震作为引子,这一次的进攻显然激烈了好多。 一直到三天之后,张存孟突然出现在王三面前,让他一愣:“你怎么回来了?” “三爷!存孟已经拿下了保安县。” 张存孟拱了拱手,解释了一下。 原来这一场地震,爆发核心是保安县。 从而导致了保安地震山崩,也导致了保安县内人心惶惶。 之前因为张存孟的人口迁徙,进而引起了保安县大量坚壁清野。 本来就不大的县城,集中了大量人口。 又因为地震,导致了保安县内很多伤亡,人心惶惶。 张存孟的外边倒是没有怎么受到影响,因为大量的人口被他迁徙离开了。 所以,张存孟趁机带着人强袭保安县。 保安县本就慌了神,后续又有数场余震,加上这一次地震,导致了山崩,同时也导致了城内坍塌严重,张存孟趁机攻打,一晚上就给拿下了。 当然,拿下之后,张存孟晕了。 保安县光是因为地震而死者就多达四百人,其余更是难以言说,而且因为地震的缘故,不论是跟着张存孟来的人,还是其他本地人,也不敢继续呆在保安县。 所以,张存孟亲自来问王三,要不要放弃保安县。 一听到是保安县地震,王三思考了一下。 张存孟能亲自来找自己,必然是已经彻底控制了保安县。 想来,也是保安县境内百姓的想法。 “既然保安县不安全了,那么对百姓的迁徙那就开始吧。至于你,仍然停留在本地,尽快调查本地山崩的位置,是否影响我军对接宁塞的驿道。 如果驿道出了问题,尽快恢复驿道。” 王三想了一下说:“你做得很好,保安县守备千户的职位,仍然是你的。尽可能从本地人中,挑选合适的青壮训练。” “是!”张存孟点了点头,不过起身离开的时候,还是有点失落。 他原本以为王三会贴点钱粮,让他挽留保安县人。 但就现在来看,王三是准备放弃保安县了。 等他离开,王三继续来到了地图边。 他原本确实想要将保安县作为大同军北部嵌入的一个点。 但现在来看,他暂时没办法控制陕北了。 因为,这一场地震给他提了一个醒。 接下来整个陕西,遍地灾荒。 小的比如这一场地震,大的那是旱灾、蝗灾、遍地灾。 既然已经能确定,陕西遍地都是灾。 那就别考虑将陕北全部纳入自己的地盘了。 要做的,是将人力物力转而投入对外扩张之中。 戾气遍地基本上难以避免,那就将对外扩张、夺取粮食、土地改革,作为接下来十年的战略。 每一场天灾,都将成为他们对外扩张的原动力,这才是解决生存的唯一办法。 所以,保安县他不要了。 不过永宁山寨,他得要。 这里易守难攻,同时也是一座山堡,位于北洛河的交汇之地,控制这里,也能堵住宁塞、保安两地的进攻,先让张存盅过去,把永宁山寨拿下来。 这样一来,后路也就乔好了。 想到这里,王三派人去催促张存盅,让他从甘泉县出发,向西进攻永宁山寨。 永宁山寨只有区区一百五十人,这一次地震只怕山上的人都下来了。 这就是机会! “三爷!延安知府派人来信了。” 王三微微挑眉,一脸诧异:“啥?延安知府派人来信?” “是!” “干什么的?” “这个咱就不晓得了,不过听说昨儿个地龙再翻身,延安知府吓了一跳,所以想要跟咱们谈谈。” “宣吧。”王三思索一阵,也不知道延安知府有什么盘算。 延安知府叫张辇,刚刚到任没有一个月,然后就被王三给围了。 本来他以为,王三这些人,就是流贼,时间到了,也就会散去。 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大同军不仅紧紧包围,还打得有来有回,好几次险些攻破他们的地盘。 更重要的就是张辇写的求援信,发遍了整个陕北,唯一给他回信的,居然是远在宁夏镇守的贺虎臣。 贺虎臣告诉他,河套有鞑靼进犯,他正在却敌。 同时,还说,大同军并非寻常贼兵。 他的手下,有试探过境的,但都被大同军挡回来了。 也就是说,他这个延绥副总兵,根本没办法南下。 所以贺虎臣让他想办法,多少打通一下粮道,只要粮道通了,他贺虎臣就能在九月之后,击败进犯的鞑靼人之后撤回来,帮着攻打大同军。 所以,思来想去,张辇实在找不到办法了。 只能想办法贿赂王三。 送来书信的是张辇的家人,他小心翼翼的递给王三书信,但看不到王三的脸。 因为王三猫在了屏风后,大小事务,都有人代为送呈。 看完书信,王三忍不住发出了嘲讽的笑。 这就很符合他对明廷官吏的刻板印象。 书信里说,念他们这些人,都是饥民,他也初来乍到,所以双方何不各退一步。 他给米粮五千石,换取王三退兵。 只要不来搞延安府,米粮立刻就给。 同时还在明里暗里的威胁王三。 什么在河套里的延绥副总兵贺虎臣准备南下。 什么三边总督武之望即将抵达,如果他不离开,那到时候等待他的,肯定是围剿。 还有什么延绥巡抚岳和声,是岳飞的后裔,能力超然,必然是家传绝学,颇有岳祖之风,还大谈特谈岳飞的能耐,叫他听话。 但这玩意儿对于王三来说,就是搞笑的! 第174章 给多少石才肯退兵? 张辇的家人听到了王三的笑声,不由得颦眉道:“大王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若是有,亦可说出来,方便商量。” 张辇的家人其实也不想继续打了。 因为就算没有王三包围延安,延安城下,也是饿殍遍坑,死者无算,稍有不慎,瘟疫就会爆发。 本身今年的旱情搞下来,延安城就岌岌可危了。 现在,又被王三包围了,城内越来越不安,易子而食的恶性事件,其实已经私底下发展了七日,城内的军官们也是不当人,他们宁愿自己的粮食屯在仓里,然后对外说这些都是他们的最后家底,也不愿意将这些粮食交出来,换来整个延安渡过难关。 但同时又要城内百姓上来与王三对战,延安府库里的粮食就剩下五千石,张辇只想着赶紧送走王三,让事情赶紧解决。 “没有,没有。”王三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区区五千石,打发叫花子呢?我城外二十万百姓,每日消耗都不止万石。你们不给个十万石,那咱们就继续往下耗,反正我是调查过的,延安城内,囤积有粮草三十万石以上。 我多围些时日,这些粮草不还都是我的?” “这……您是听到了谁的谗言!”这个家人立刻慌了神,连忙说道,“城内不可能有三十万石!倘若有,又岂能不支兵与大王您交战?” “你们确定打得过我大同军?”王三反问。 本来还有点得意的张氏家人心头一个咯噔。 确实,打不过。 尤其是张辇初来乍到,本地士绅根本不鸟他,想要统合延安城内所有的力量,跟着王三交战,根本不可能。 所以,张辇是想着,怎么花粮食支走他,好歹先让他活下去。 “行了,回去让你家老爷好生商量,我的底线,十万石。只要你们交割了,我们立刻离开。” 王三说完,就让人将张辇的家人请走。 很快,帐篷内沉默片刻直到白沉水好奇问道:“三爷,那个延安知府要是真的给了粮食,咱们要走吗?” “走。”王三点了点头,“因为我们的人力转运几乎到了极限。因为后方粮草不足,我们实在没办法快速运走这么多人。 但要是这十万石弄来,咱们就可以离开。” “可是,您不是说城内有三十万石吗?”白沉水好奇的问。 “不知道。”王三微微摇头,“我只是预估,延安城作为延绥镇的核心之一,这里头的士绅、军官家庭是最多的。 各家据山壑而作军堡,易守难攻,在这片地界,潜藏的粮食绝对不止三十万石,但问题是他们太分散,不集中。 当然真正有粮的,还得是城内的军官们。 既然粮食都在他们身上,那么不如直截了当的告诉他们,给我们粮食,我们立刻离开。 事实上,这一次攻打延安,本质是为了打响名头,为接下来建制称王,传檄天下作准备。 所以,能迁徙人口,能赚来粮草,那都是有胜算。 再说了,陕北又不止咱们大同军,这不还有一个大盛军吗?” 王三露出了坏笑。 不管城内怎么想,他都打定主意,等到十月之后,召唤回陕北愿意跟他离开的势力之后,利用大盛军的名头偷袭一下延安城。 不管成败,反正他完成了战略目的,安然撤退就成。 白沉水略显茫然。 不大懂。 …… 而另一边,张氏家人回到了知府衙门,在书房内见到了张辇。 “五叔公!” “说!”张辇赶紧起身,“究竟谈得如何?” “对方要价十万石,还说他探听过,延安府内有三十万石粮草。” 张氏家人如实禀告,此番要价,听得张辇眉头紧促。 十万! 好大的口气! “那么城外情况如何?探查怎么样?” “我路上被箍着,看得不多,但能发现这些流贼炊烟不息,基本上每个人都有吃的。并且还有不少人源源不断的往南离开。” 张辇听罢,眉头紧蹙。 “也就是说,大同军其实并没有停止将人口往南迁徙?” “是!声势浩大,我就算看不见也能听得见。大同军的人天天到了营寨内,对着寨内百姓说:大同军顺天应民,得到了漫天神佛预警,说接下来陕西将进入长达十年的大旱。 如果不能从陕西打出去,那么所有人都得饿死。 因此,大同军上上下下愿意背负这一切因果,带着大家伙往外打。 还有的说,今年七月的降雨,早在四月之前,王三爷就对下边宣布了。 说是七月,就是七月。 七月一到,甘霖降落。 但久旱逢雨也可能是灾,尤其是瘟疫。 这些都是我在路上听来的。” 张辇的家人如实与张辇说。 张辇只是皱眉,天人感应?神棍把戏罢了! 作为儒门子弟,敬鬼神而远之,才是正途。 但不管怎么说,久旱逢雨,瘟疫四起也不是作假的。 更何况现在还有兵灾当头,城内饿死的人越来越多了,现阶段还有人处理这些尸体,将他们吃掉。 但之后呢? 百姓再蠢,也是懂得趋吉避凶的。 再被包围下去,菜人黑市就会在全城蔓延,万一有人是因为瘟疫而死,还被其他人吃了…… 张辇哆嗦了一下。 不敢细想。 于是他踌躇片刻道:“去,通知城内的姜、萧等家族,好好商量退兵一事。” “是!” 张氏家人很快下去下拜帖。 下午,军头家族们还是来了,毕竟是知府,而且大家如今还被包围,不来就太不给面子了。 稍稍落座,张辇就拿着一封旁人写的书信,递给众人。 “贼军王三,有意与我等议和,允粮二十万石,他就会退兵。当然,这个价格太高了,或许咱们可以砍砍,又或者拒绝。” 张辇还是有点本事的,不然也不会被放来延安当知府,毕竟这里的军官,无法无天久了,没点本事根本降不住。 稍微轻咳一声,张辇看着众人都看完之后陷入沉思,又等了一会儿,喝了两口茶,这才出言道:“所以,诸位是什么意思?” 第175章 各家接触 “这个价格……确实很高。” 众人低吟。 书信上除了战争威胁,还有一套帖书,上边写的赫然是接下来十年内,陕北旱情凌厉,他大同军可以勉为其难的将本地多余人口南迁。 这样一来,接下来数年的旱情,就可以降低,也能减少大量的农民军再起义。 眼下双方都奈何不了对方。 因为陕北这边没有主力军,主力军全都去了辽东,正在跟后金死磕。 而张辇用王三的口吻,写了一堆劝降的话。 张辇也是老狐狸。 绝口不提是他找王三谈和,只道是王三派人来送信,尽可能将自己摘出去。 同时还说他已经调查了城内,发现最近瘟疫已经在外界爆发,如果他们不开城,那么过几日等瘟疫死的人多了,他们即将尸体抛射进来。 总之,极尽威胁。 现场不管是谁,其实心理都在打鼓。 打又打不过,拖又拖不起。 大家都是城里人,每天都能听说,城内哪条巷弄内爆发了食人事件。 一旦拖延,后果难料。 “咳咳,诸位,不如这样,咱们继续派人与同贼谈判,让他们将要价降低。同时让他们将东城给我们腾出来,彰显诚意。 如此,东城有了空档,绥德州一旦能腾出手来,必然会将兵而来,到时候咱们也就能获救了。 不能再跟现在一样,被堵得水泄不通。 当然,若是诸位子嗣有英豪,或许可以趁着他们腾挪的空档,尝试破阵。” 张辇再加一句,现场众人脸都成了猪肝色。 他们虽然是将门,但他们也不尽是将门。 真正的将门主力、家丁,全都在外,留在家中的都是学习的下一代,或者开始走文官路子的下一代。 能打的都没回来,他们靠什么跟王三耗? 这就是张辇的盘算。 他也知道,想要让这群人立刻答应不可能,于是又说:“先谈着,条件总是要打下来。同时我们也多多探听外界消息,各家都可以出人。” 这一下,众人便不再说话,纷纷起身告辞。 张辇看着他们离开,自得喝了杯茶后,又忍不住叹息道:“终究还是来得太早了,但凡我晚来一个月,也不至于被围在此地!” 张辇一脸无奈。 …… 而从今晚之后,王三就懵了。 他一脸接见了好几拨城内家族的势力,有人威胁,有人谈和,还有人就是祈求。 不管怎么样,都是一个要求,让他多少让出一个空档来,好让他们可以看到大同军的诚意。 “三爷,确定能没问题?”白沉水小小的脑袋里,是大大的问号。 城内的老爷们是怎的了?居然一茬接着一茬来谈判,难道不聚拢在一起砍价么? 王三低吟片刻,然后对白沉水说:“你去跟着,看看他们进出的时候,都在干什么。” “是!” 白沉水领了命令,二话不说跟着出去。 不消片刻,又有一个自称萧家的少年来了 。 穿着儒生青衣,虽然面露倨傲,但还是仔细观察着营寨。 “烦请通传,萧汝水求见。” “又来?”负责守门的百户一脸懵逼。 他刚想继续说话,就听到轻咳一声,接着白沉水走来:“我来吧。” “是!”这百户看到了白沉水,连忙行礼,让开位置。 萧汝水则是灼灼目光落在白沉水身上。 十五六岁,一米七,脸颊红润,声音洪亮,膀大腰圆。 此时的白沉水,经历几年的温养和训练,不论身高还是体重,都远超他少时。 而且跟在王三身边一段时间了,也习惯了王三交代的任务,颇有几分军人气势,凌厉无比。 只是一眼,萧汝水就能感觉到,这个少年非同寻常,他绝对在战场上,杀过人! “有劳阁下。”萧汝水跟着点了点头的白沉水往里走,然后目光扫过四周。 能看得出来,大同军的营垒,就是完美复刻明朝边军的章法。 只是因地制宜,改造了一番。 想要正面强袭突破,很难。 否定了这个念头,萧汝水又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白沉水。”白沉水没有犹疑,平静的阐述了自己的名号。 萧汝水又多看了两眼白沉水:“阁下可通文墨?” “略懂一二。”白沉水依旧平静。 果然…… 萧汝水便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要说这个年轻小子怎么受到沿途这么多人的注目礼,必然是在军营内身份不低的。 光是懂文墨,还有现在的平和谈吐,跟外边站岗的大老粗,真的是鲜明对比。 不过,萧汝水继续看向四周,越看越心惊。 这里居然还在训练。 要知道,如今双方粮草应该是严重不足才对。 操练这种事情,应该禁止或者减少才对。 但那边的军官却挥舞着鞭子怒吼道:“都给老子把手抬高,刺出去,不能给我有任何的拖泥带水! 你要跟枪合一,三点一线,一招中的。 这一个月你们他娘的给老子天天吃这么多饭,还不能给我练好,晚上开始训练骑兵冲阵的时候,你们要是给我慌了头,乱了阵!那就别怪老子砍掉你们脑袋了!” 陕北,骑兵太多了。 王三这边有专门针对枪兵、刀盾兵、弓兵的反骑兵训练。 骑兵冲阵,在机关枪没有出来之前,一直都是战场无解的招数。 王三的大同军扩张太快,很多训练跟不上,所以只能节选和简化。 其中,反骑兵训练一般是直接搭配夜袭一起用的。 这是真的冲锋。 因为下手的都不是大同军,而是明军之中的死硬分子。 大同军会在军阵的另一头,专门开一个口子,让明军死硬分子骑着马冲开大同军的军阵。 只要能杀出去,大同军绝对不追杀他们。 已经有七个人成功杀出重围。 当然,这种训练,也会让他们也死了不少人,但时间太紧了,王三没办考虑更加人性化的训练方式。 所以,大部分经过反骑兵冲锋训练的军队,也就真正面对骑兵冲阵的可能。 虽然不见得用得上,但真的能降低很多慌乱。 唯有萧汝水听到这些话,脸色都阴沉了。 因为训练的都是本地军户,说话的好些都是以前的小旗、总旗。 也就是说,大同军麾下,其实基本全盘接收了大明地方基本盘,这可不妙啊! “到了!”白沉水默默注视着他,终于引进来了。 第176章 都是为了生意(上) 萧汝水一处屏风后边被搜身,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放他进来。 当然,进来之后,依旧是一堵屏风,更是让他眉心微蹙。 “三爷,人来了。” 白沉水对屏风后喊了一声。 “嗯。”王三闻言抬起头,然后说,“既然来了,那就不用浪费时间了,说说吧,你们萧家是什么想法?” 萧汝水听着这个声音,大体能感觉说话的人年岁不大。 不过稍微缓和一下神情,萧汝水道:“王三爷?” “是。” “这就是阁下的待客之道?”萧汝水,略显愠怒说,“藏头露尾,未免也太令人寒心了吧!” 王三原本看着文书的手停了下来,然后看了一眼朦胧屏风后的对方,嗤笑道:“我又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想要骗我出来,然后记下我的模样,找人暗杀我呢?” “这……”萧汝水脸色一僵,不由得愤恨甩袖,“君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密则事成,不密则失。直接说你们的价码,合适那就继续谈,不合适那就继续打,没必要在这里叽叽歪歪。” “你……粗鄙!”萧汝水差点被气坏了。 不过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因为四周不少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眼底的愠怒几乎没法遮掩。 王三好歹是有威望的,被人这么说,他们怎么可能受着?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萧汝水想到这里,神情变化,终于恢复了平静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便说一下我萧家的想法。三万石,我需要得到未来大同军控制的商道通行权。” 王三闻言一怔:“你不是来是谈我大同军退兵一事?” “谈这个做什么?”萧汝水微微摇头,“陕北局势如此,您就算想要围,又能围多久?我萧家诸人各有生意,但今年的旱情确实严重,若是真如您所言,未来十年,年年旱情的话,陕北这地界只怕要死不知多少人。 你们能迁走多余的人口,那也是好事。 所以,我想赌一把。 照着大同军今日之威,来年必然能稳定控制黄龙山。 而黄龙山自东向西,若是有人力主开垦,那将来能容纳人口,也不在少数。 既然有人,就需要盐铁等物资。 这些,我想……贵军应该很缺。 只需要与我萧氏合作,在黄龙山内辟有驿道,供我萧氏行动……” “打住。”王三摆了摆手,“你的想法我听出来了,但我要告诉你的事,大同军治下,对于商业,并不会过分的遏制。 相反,我进来已经整理了一些鼓励手工业的律令。只要你们能满足我的律令,你就能在我麾下地界,租三十年的土地,开辟工厂,生产器物,甚至承接我大同军的生意。 当然,我也是有要求的,那就是上税。 我也会给优免。 本来,这些都是之后陆续会公开的,既然你来了,便与你一份。” 王三让人从桌上取了一份给萧汝水。 萧汝水愣了好久,又听到王三说:“给你一刻钟,稍微看一下,一刻钟之后咱们继续谈。” “多谢!” 萧汝水闻言赶紧翻开看了起来。 王三没有说话。 只是没想到,边军之中,居然会有这样胆大包天的家伙。 居然要跟他合作搞走私。 真不怕死。 但转念一想也正常,萧氏虽然是延绥将门之一,可是萧氏的辉煌在隆庆年。 之后的萧家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将门家族,子弟生意更易,各有盘算,基本上距离四分五裂不远了。 现在大同军打上来,陕北各方势力徒呼奈何,或许就让他看中了其中的潜力,想要趁机渔利也说不定。 而萧汝水不知道王三想什么,但他看完了王三写的律令之后,心头在直打鼓。 倒也不是觉得王三这套办法有问题,而是他发现,王三的论述很特别。 历代针对重农抑商的态度明确,是因为每次王朝开国的时候,天灾人祸,人口凋敝,这个时候你不考虑将已经荒废的土地种起来,将粮食产量增加,难道还考虑鼓励商业? 而现在,王三则是说,大同军一定可以抢在普遍大灾前,终结大明朝。 那么,摆在王三面前的就是,预估的人口问题。 按照王三的算法,整个大明朝,粗略估计得有一亿六千万人口。 王三能接受的就是一亿两千万人口。 但一亿两千万的人口,依旧是很恐怖的数量级。 已经足够支撑两京一十三省完成商业框架的搭建,因此在王三这边,明确了未来大明的产业是:官营产业、私营产业、集体产业的三套规划。 其中对于绝大部分生产资料,比如矿、盐等产业,要进行官办,然后对于纺织等企业,则是进行鼓励民间百姓开办,而集体产业,则偏向于农林渔牧等行业。 在这套体系内,王三是明确指出,要对传统男耕女织的生产结构,进行调整的。 工农业剪刀差虽然不至于现在拿出来用。 但伴随着这段时间的大规模人口迁徙和农场的运转。 他利用大同军对外征战、债券等等各种方式,将攻略获取来的钱粮,转化成资本,投入地方生产的模式持续下。 王三也发现了,如果他不能在大同军接下来的对外战争之中,将淤积在官僚、宗王、商贾手中的庞大白银再度激发投资的话,那么他将可能错过转型。 对,就是错过转型。 因为要考虑到制度的惯性,真要让之后投入他麾下的文官们,全力按照他的规划来走,很难。 几千年的小农路径依赖,很可能会将他的想法一波带走。 所以,王三打算一边对外扩张,一边对内更迭。 萧汝水看完这套律令,立刻思考起来王三的做法。 很显然,王三和他遇到的那些流寇头领不一样。 那些流寇首领能知道大口吃肉,大秤分金,那就是一顶一的厉害人物,而眼前的王三,已经在考虑之后如何摆脱历朝历代的三百年魔咒了。 这套制度不见得能成功,但确实是对商税的一种收取方案。 也难怪自己的族人从南方回来之后,都说同贼不同寻常贼寇,这个首领已经开始考虑制度,调整机制,准备搭建一个钱税循环了。 “税是不低。”萧汝水终于说。 王三看了一眼沙漏,一刻钟了,然后看向萧汝水的位置说:“但物超所值。只要你能配合大同军,提供足够的工作岗位,该退的税,不会少。 而且,按照大明现在的人口,以及我想要实现的愿景来看,如果我能夺取大明,那么就一定会对外走上扩张。 因为国内的人口太多了,需要更多的地盘安置人口。 而到了新地方之后,如何转运物资给地方,我的想法是,竞标之后承包出去给商人。” 萧汝水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凝重起来:“难道王三爷不怕商人掺和军政?” “怕,但那又如何?官办企业控制了绝大部分盐铁,商人就翻不起浪花来。”王三微微摇头,“总之,我欲致大同,就需要天下万民一起发力,商人也是万民之一,他们也得出力。 当然,转运物资的方案,还没那么快推行。 只是提一嘴。” 第177章 都是为了生意(下) 萧汝水不再说话。 他想了一阵说:“那么还是三万石,不过我需要请大王出兵,帮我一个忙。” “打谁?”王三笑了笑。 “庆王府。”萧汝水猛地抬起头,语气坚毅,“只要阁下两年内打掉庆王府,之后在下还会送来五万石作为酬谢!” 王三闻言死死盯着屏风后朦胧的身影,接着哈哈大笑:“看来庆王府的铁矿,你很眼红。” 萧汝水长揖:“瞒不过王三爷。但在下要的不是这个,而是……庆王府未来两年内的铁产出,在下全部包圆,如何?” 王三手指敲击着桌案:“你很贪。” “如王三爷所言,商业讲的是利润。庆王府每年给延绥提供多少铁,在下还是门清的。只要围住庆王府,两年内不出铁,我就能送来五万石。 之后,只要王三爷有多余的,全部打包卖给我,我也能替王三爷弄过来紧俏货物。 当然,更重要的是,河套平原乃是土默特与我大明交汇之所,近来林丹汗正在与后金乃至我朝交手,林丹汗的势力正在膨胀,那些蒙人心中多有疑虑,正愁购置武器。 您看……” 萧汝水说着,王三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眉头紧皱,现阶段不论蒙满,都跟汉人政权有大规模冲突,但对于边境的商人来说,这些冲突对他们来说无所谓,只要能提供钱粮给他们就成。 庆王府,只怕也是对蒙古提供大量的铁器的存在。 萧汝水撺掇自己去打庆王府,他明显就是有心思去图谋宁夏的生意。 说到底,整个九边,就是一个巨大的生意场。 “可以。”王三思绪一二还是答应下来了。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未来两年内,他的战争方案,就是对外一直打。 尽快打出一个稳定的生存空间。 甭管庆王、平凉、固原乃至宁夏,都是他接下来要攻打的地盘。 了不起之后打下庆王府,里头的铁有限供给自己更新装备,一点不往外卖就成。 这样自己还能白嫖几万石粮草。 “那,在下就静候佳音!” 萧汝水满意的笑着。 王三不再多说,让人请他下去。 过了一会儿,白沉水过来,帮着他整理了一下桌案。 王三才问道:“你觉得萧汝水通蒙卖货如何?” 白沉水一愣,接着想了想说:“我之前遇到过一个林家哥哥,他家就是靠走边赚钱的。他说,其实蒙人也不喜欢打仗,能做买卖,谁愿意将脑袋挂裤腰上?或许,萧汝水能帮咱们联系那些蒙人首领,在九边牵制明人也说不定。” 王三微微颔首,不再说话。 显然,这个时代的民族主义价值观并不昌盛,大部分人考虑更多的,还是自己和家族的利益。 只要能利于自身实力的发展,他们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不过,靠近边墙的蒙古人,但凡坐牧的,基本上跟大明边民的仇恨,下降了不知多少。 毕竟明军军户里有蒙古人,蒙古人的户下也有汉人,早就通婚了不知多久了。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真的很难用民族情绪来排解。 因此,能用得上的东西,那就是阶级划分。 “这段时间,你继续忙你的事情,遇到那些人,接待一二,想来过两日,他们就会商量出结果来。” 王三说完,继续忙自己的事情了。 他正在整理规划,接下来如何发展,如何让百姓愿意跟着他干,都是他需要踌躇的。 …… 大体又三日。 张辇又把各方势力召集起来。 “诸位,可从王三那边,打探来了消息?” 各家表情不一,萧汝水却是第一个开口:“府尊,虽然这同贼之人贪得无厌,但他们的麾下,军容齐整,威势十足,就算是有家丁在,没有三千余,很难破阵。” “实话。” 其他几家纷纷点头。 他们的人从各个方向探查过去,越发感觉恐惧。 因为大同军的军势,确实不容小觑,简单想要破阵,真的没有三千家丁很难解决问题。 但问题是,又三千家丁,他们还呆在这里干啥? 早就他娘的打出去了。 张辇则是惊愕一瞬,但很快平静下来:“那么,你们是准备答应贼军所求?” “能劝走最好不过。”萧汝水叹息一声,“延安被围的时日越久,咱们的田土荒芜就越久,不仅是田土,还有大量的商寨,驿道的生意。” 张辇一听这话,登时松了一口气。 那确实。 其他几家也没有反驳。 能赶紧请走这群人,那最好不过。 “那成,诸位愿意出多少?” 这一下几家面露了难色。 萧汝水喝着茶,这一次他没有再开口。 张辇看着他们肉疼的表情,不由得想要弄死他们。 为了大局,冷静!冷静! “七圣贤弟,你出多少?”张辇只能将目光投向了萧汝水。 萧汝水又看了左右一眼,嗤笑一声:“既然是府尊开口了,为了拯救我延安父老乡亲,我萧氏出粮三万石。” “!!!” 现场众人心头一紧,紧接着一个两个冷汗都下来了。 他们可不信萧汝水能代表萧氏出这么多粮,必然是萧汝水跟大同军达成了什么协议。 能是什么呢? 这群人冷汗欻欻掉。 他们基本心中都有估计。 现在大同军正在破寨毁堡,迁徙人口,那么重点照顾一下哪些人,还不是轻轻松松? 至于怎么重点照顾,萧氏都出三万石了,你出这么少,不重点照顾你,照顾谁? “萧汝水!你莫不是存了他心?”有人愤怒的站起来,恶狠狠瞪着萧汝水。 “你们都不愿意出,那么我萧氏出这粮又如何?”萧汝水重重放下茶杯,“你们是不着急,但我岂能不着急? 如今保安、靖边一线,全然被同贼镇压,我萧氏每年需要转运的货物多少是去宁夏? 区区三万石,就能换来我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安稳,比什么都重要。 怎么?你们没有生意在宁夏,就可以拖吗?” “你!” “好了!你出太多了。”又有人开口,“难免令人心生疑窦。” “那我少出些,缺的额你们顶?”萧汝水微微一笑。 这一下这人被堵住了。 “既然你们舍不得,那就别挡着我破财消灾。就这样,我萧氏出三万石,剩下七万石你们自己商量着分。”萧汝水起身,跟张辇拜别。 张辇也不好说什么,但心中全是开心,只要大同军赶紧走,他就可以。 最后,张辇轻咳一声:“诸位,七圣贤弟认三万石……” “姜家,一万五千石。”姜家那个老头开口了。 其他几家一看,也不好说什么的,少的给三千石,多的给两万石。 当然张辇这边也没少,五千石也凑了上去,总共十万石就凑够了。 帖子当晚就送到了王三的面前。 看得王三直乐。 难怪那么多有实力的流贼会喜欢跑去怕事的官吏麾下敲诈,原来真的什么都不用干,粮食花花就给你送来了。 “正好,等他们交割完毕,咱们可以腾出手打一打不听话的人了。” 王三的目光放在了地图上。 府谷县,王嘉胤,先揍你一顿,逼你去山西。 老实给我去当搅乱山西的饵! 第178章 魏天命初立功(上) 延安府,肤施县。 蔺养成愤怒的砸掉了手中的茶杯,对着下边怒吼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让你们去抢个村子,你们还能给我败了出来!还是惨败!” 手下人瑟瑟发抖,尽皆无奈。 “山下的那个叫做魏天命的小子,着实可恨。先是装作不敌,然后引我们入套,接着就偷袭我们!实在是没想到,这个小子就区区三百人,居然敢分兵搞事!我们实在是……实在是……” “废物!” 蔺养成气得跳起来。 他堂堂争世王,从出山以来,全他娘的败在了这群该死的大同军手中。 着实可恨! 明明这群狗贼的实力就不弱,怎么手下一个赛一个的阴险狡诈,满脑子都是阴谋算计? 当然更让蔺养成生气的是,罗汝才居然跑去救高迎祥的时候,让大同军给端了。 现在,罗汝才的势力,全部被李万庆吞并,延安附近最强的势力,变成了李万庆。 那个射塌天!竟然也要他臣服! 怎么可能?! 本来他想着趁着这一次偷袭,多劫掠人口来帮助自己壮大,结果又被这个该死的魏天命算计,凡此种种一念出,他更是心下愤怒无比。 终于,沉默良久,他喝道:“走!下山!老子亲自去会会这个什么牢子的魏天命。我就不信他还能翻了天不成!” 蔺养成带着人手下山。 寨子也没留下多少人留守,仔细一看,小两千人,基本上是倾巢而出。 倘若有趁此机会偷袭他的营寨,他也根本不可能抵抗。 大概率,会直接丢了营寨。 但生死存亡至此,他也顾不得其他了。 大同军的势力膨胀速度远超想象,更重要的还是最近一段时间,大同军对外的用兵方向似乎有所转变。 之前大同军还热衷于攻城破堡,但最近几天,大同军开始转变方向,开始调查他们这些其他势力动静,然后陆陆续续对他们出手了。 所以,蔺养成怀疑,他要是再不做出反击,有概率会被大同军直接干掉。 想到这里,蔺养成再也无法等待,立刻下山奋力一搏。 很快,他的动静,就被盯上了。 一些林木之间,好多猎户打扮的小伙子站在树梢上,确定了这群人的踪迹,稍微算了一下人手,赶紧离开。 蔺养成他们确实被盯上了。 而且是一个月前就被盯上了,只不过真正开始执行计划的时间,是最近五天。 延安的张辇他们,还是期待破财消灾,第一个七天,张辇就把三万石粮草给他送来了。 于是,王三停止了对延安城的进攻。 转而进入围而不攻,然后将更多人力从围城里抽出来,一边加固围困营垒的土方量,一边抽调人手去破寨。 按照双方约定,需要等到下一批五万石的粮草运抵,大同军才会停止破寨。 而下一个七天一到,九月就要来了。 因此,留给王三全面行动的时间,就剩下一个多月。 按照之前王三定制的计划,延安城是很难直接拿下,那就去处理一下所有愿意臣服自己的势力。 就在延安附近活动的几个势力——争世王蔺养成、射塌天李万庆、喊天王柳大半。 这三个家伙,就是他第一个下手的目标。 然后才是接下来的:延川混天王、清涧点灯子、靖边神一元、绥德老回回。 这一次的王三北上,打乱了很多进程,包括在崇祯三年才会举事的神一元等人,在今年都起来了。 因为他们不搞事的话,第一个死的只怕就是他们。 朝廷不给饷银,军官不给粮食,还要压榨他们卖命,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总之,王三这边命令一下,负责肤施县附近干活的小子们,立刻就活络了起来。 尤其是魏天命。 他已经因为护送几次队伍南迁有功,而被提拔为万花山别部把总,专门负责万花山一代的哨站与防御,护持大同军南迁人口的驿道安全。 像这样的官职,都是临时的。 但也是一场历练。 魏天命也是天生会折腾的主儿,一上手就搞出了一场大胜,坑得蔺养成手下嗷嗷叫。 现在,蔺养成倾巢而出,魏天命猫在万花山的一处木屋里,拍着飞到身上的蚊虫,听得嘎嘎笑:“总算是将这个老小子逼出来了!哥几个,咱们能不能升迁,就看这一回了。 记住咱们的规矩,战役定功。 这会儿敌人全部出来了,我们要尽可能聚而歼之。 你们看地图,这里有一座山沟,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里适合埋伏。 所以,咱们就反其道而行之,故意将他们往沟里引。” “???” 这群人听得古怪,一个两个面面相觑。 你都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里适合埋伏,他们能上当? 魏天命也看出来他们的思忖,笑道:“别急,看我布置。瞧,座沟的西南是什么地方?” “塔楼啊!这不是咱们刚刚开辟的据点吗?” “那么从塔楼绕到咱们的地盘,需要经过哪里?” 众人面面相觑,又仔细看了看地图。 塔楼东北方向先是一道崖,接着是一座沟,但这里的位置,距离东北方向的座沟隔着还是蛮远的。 “咱们将人道塔楼去。”魏天命一脸坏笑的说,“做饭要烟,咱们就在万花山、塔楼以及座沟这些地方,每逢中午的时候,大肆放烟,做出咱们大部分人都在塔楼。然后放一些本来就想跑的延安本地人,他们自然会去帮我们将消息传出去。 这样一来,若我是蔺养成,肯定会去试探偷袭塔楼。 要是发现塔楼没人,他们拿下塔楼之后,我们就故意熄灭座沟的烟,做出回防万花山的架势。 这样一来,他们就会猜测两个方向。 第一,座沟没人,他们直接进驻,准备从背后偷袭我们。 第二,担心座沟有人,从二狼山摸上来,准备被偷袭我们。 但不管他们选择哪一条路,咱们到时候随机应变就行。 要是他们进了座沟,那我们就从花山头村绕过去干他们,要是他们选择上二狼山,那咱们就从座沟摸过去截断他们后路。 总之,就是一句话,只要敢来,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计划不错。” 众人思索了一番,还真别说,真的可能骗到他们。 “这就对了!记住,尽可能降低伤亡比,谁要是打出一换二十的战绩,刷新了咱们大同军整体的伤亡比纪录,那三爷还不得大赏特赏。 所以,这一战,火药给我全部用上。” “可要是对方直接进花山头村呢?” 又有人提醒了一句。 魏天命得意的笑容僵住,过了一会儿他狞笑道:“那就不让他们攻击花山头村,告诉后面来的那批人,就说花山头村爆发了瘟疫。进去呆超过三天的,必然会感染瘟疫,所以让他们赶紧撤离。 消息,自然会有人传出去!” “好!” 第179章 魏天命初立功(中) “大王!花山头村有人逃出来,说那边爆发了瘟疫,只要呆着超过三天的,都会感染瘟疫,所以大同军已经决定放弃花山头村,下一批人准备从塔楼转道。” 蔺养成得到了消息,微微皱眉:“消息没问题?” “绝对没问题,送来消息的,是咱们寨内的亲眷,他们前两天突然被集中,说是准备拉到湾头去隔离一段时间,以防后续可能传染瘟疫出来。所以他们恐惧的就逃出来了!” “那你还敢要抓人!!!” 蔺养成听得眼皮子直跳!差点恨不得搞死眼前这个白痴! 就连大同军都不敢随便招惹,你居然还敢抓来? 真不怕下边也跟着得瘟疫啊! 想到这里,蔺养成也不敢再过多想,赶紧让人将这些人安排去一边。 “可是,没有粮草,只怕……” “行了!多给他们几斤米粮,等到咱们赢了,再来找他们!” 蔺养成气吼吼将人赶走,随后引着人手,去重新打探新的道路。 最后,确定只能走塔楼。 不过,塔楼、万花山、座沟每天都有炊烟,一看就是有足够驻防人手在,蔺养成也在担心,会不会不好打。 不过他的犹豫,很快就断绝了。 那就是后边传来消息,说万花山上游,出现了新的运粮队,已经进入了座沟,说是延安方向准备迁徙来更多人。 让万花山这边做好准备。 一听到有粮食,蔺养成就坐不住了。 “果真?确定没有被骗?” “是!这些粮食得有三百石,确定都是从肤施县转运过来的,听说是大同军从延安府里抢来了,大同军足足抢了十万石呢!” 蔺养成眼睛登时就绿了! “额娘咧!十万石!甚么好事都是这群该死的大同军摸到!十万!老子从小就在这混,就没见过这么富裕的时候!延安怎么就这么多粮草!” 蔺养成嫉妒疯了。 而粮食转运过来,确实是真的。 这是魏天命没有想到的。 不过当他遇到转运来的人手,立刻生出了新的计划覆盖在他的旧计划上。 他原本还担心对方不上当,但现在座沟里,就有足足三百石粮草,足够捉襟见肘的蔺养成发疯了。 所以消息自然而然就泄漏出来了。 王三弄到十万石粮草的事情,也是王三故意泄露出来的,目的就是要激起附近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嫉妒,然后引蛇出洞。 魏天命在打蔺养成,王三则优先对付李万庆和柳大半。 总之,各方消息一出来,蔺养成便不再停留,下令对塔楼进行强攻。 结果还没冲上去,塔楼这边倒是先冒火了,接着能看到很多影子在林间移动,逃往了二狼山。 “看来咱们暴露了!”蔺养成脸色一僵,暗道不妙。 但转头一看身后摇旗呐喊的老老少少,他也知道他足足两千人呢! 能不暴露才有鬼咧! 既然如此,那他就不能拖延了。 “大王!座沟!座沟又有一批粮草运来了,这一次,足五百石!” “嘶——” 蔺养成的手下都兴奋了,不少人纷纷看向蔺养成:“大王,我做前锋!” “没错!大王!只需要安排百十人佯攻二狼山和万花山,剩下的去偷袭座沟,座沟里头的粮草,就是我们的!” 众人看蔺养成还在犹豫,不由得大声了几分:“大王!座沟运粮到万花山还需要两天时间!我们走后沟台,从后沟台北上,就到了座沟的后方。 只要翻过去,一切就来得及! 再说了,指不定他们还没将粮草运走呢!” 蔺养成在一声声劝说下,还是没忍住心中的贪念:“干了!左大,你带着其他人佯攻二狼山,六子跟我走,尽快偷袭后沟台!” “是!” 蔺养成带着精锐心腹,一百三十人,赶紧出发。 众人兴奋沿着山间猎户的小道赶路。 走了一个时辰,来到了一座台地下。 台地是由平原向丘陵、低山过渡的一种地貌形态,四周多是陡崖,不是高手,很难攀爬。 但蔺养成寻找的后沟台,因为有河流自然侵蚀,所以有一条不好走,但确实很优质的通道。 一百三十人都是山沟沟里野惯的人,拿着草绳相互绑缚,沿着河沟不断拾级而上,虽然有些时候路滑,摔得不少人哭爹喊娘。 但索性一处沟边,被他们发现了一个村落遗址。 没错后沟台这里本来是有一个村子的,但万花山被占领之后,魏天命已经将本地的人口全部迁徙离开了。 村子也被毁得只剩下残垣断壁。 好在,还有那么几间可以藏人的地方。 蔺养成就让人烧着破烂的大梁,一边在夜晚清冷中烤火,一边考虑接下来的作战。 在往爬个一百米,就到了后沟台的平坦台地上。 也不知道上边有没有人埋伏着。 就在此时,台地上下来人:“大王,查过了,只有一些探子出现的痕迹,台地里的鸟还很多。台地里,还有三百多亩的粟,快熟了!” “好好好!” 蔺养成更是大喜。 看来,大同军的人力已经到了极限,居然连粟都没有收拾! 这可真是天助我也! 想到这里,蔺养成活力满满,吩咐众人好好安歇,明日抓紧赶赴座沟。 到时候等他拿下座沟,再加上这三百亩粟,凑个小千石,应该不成问题! “什么牢子大同军!等拿下万花山,我争世王又能飞了!” 第二日,众人爬上台地。 此时有风,轻轻粟随风舞,一抹属于粮食的清香,让所有人吞咽着口水,万分兴奋。 “都别去踩坏了!这之后可是咱们的,快跟我走!” 随便扒拉一些在手中,蔺养成一边咬了一口,一边朝着前头走。 众人登时小心翼翼跟着。 就这么走了一阵。 来到了一处山口。 “往北方走两百步,就会遇到一个岔路口,不要上岔路,继续往北走三里路,就是座沟。从这里,打过去,那囤积在沟内的粮草,就是咱们的了!” 蔺养成在山前作动员,众人兴奋之后,起身跟着蔺养成跑了起来。 区区三里路,对于他们来说,不算什么! 很快,他们路过了岔路口,发现岔路口没有人,蔺养成也懒得管了,现在的大同军肯定抓紧时间转移粮食上山,人力肯定是不足的。 但等他们走后不久,山林里传来了一些小兽逃窜的声音,片刻之后一群脸上涂着花花绿绿汁液的年轻人,摘掉头上的杂草、树冠,从灌木之中缓缓冒头,看向这群人,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上钩了!” 不能再拖了! 所以,二十来分钟,一百多人抵达了座沟位置,居高临下就看到了坡下正在忙碌搬运的人。 而万花山上下山最方便的地方,除了二狼山就是花山头村,反而座沟这边相当难走。 蔺养成眼睛一亮:“至少还有一半没运走!杀!!!” 第180章 魏天命初立功(下) “敌袭!敌袭!” 蔺养成的突然出现,立刻引起了座沟内的部分军力的紧张。 但好在,魏天命他们不少人都是科班出身,很轻松自然的安排了防御。 蔺养成刚从山坡冲下来,立刻就看到了盾墙和弓弩。 伴随着下边的厉喝,弓弩手居高临下,或者躲在盾墙后边,发射箭矢。 不消片刻,不大的沟谷一下被箭矢覆盖。 “冲过去!” 蔺养成咆哮着提高了速度,身上披着甲胄虽然有点重,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怂。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农民起义初期,农民军的首领,不仅要有情义,更要有勇力。 但凡没有勇气,接下来的每一场战争,都可能导致崩溃。 蔺养成带着的百十个精锐一看,立刻嗷嗷的跟上来。 显然,不论是谁,都被蔺养成深深激励,兴奋万分。 砰! 刀磕在刺向他的长枪上,蔺养成脸色越发的森寒。 “收枪!平举!刺击!” 又是一声命令的吼声,蔺养成赶紧抖开双臂,夹住了一根准备往回拉的长枪,一下让自己借力靠近了盾牌几分。 刚想挥刀,最近的刀盾兵突然大喝,吓得蔺养成赶紧撒开长枪,想要挥刀格挡。 结果等了一会儿,却只是发现对方只是恐吓,并没有进攻的意思。 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他勃然色变,刚想要还击,长枪又来了。 “该死!” 蔺养成咆哮,再一次荡开长枪,下一秒又有长枪从他身侧袭来,不得不将他逼退。 蔺养成还算是高手,能在枪林之间游走。 但其他人就没有他这能耐了。 长枪果然还是带走了几个人,有些身上虽然有皮甲,可是面对长枪,还是很轻松就被破甲了。 惨叫声此起彼伏,深深刺激了蔺养成。 蔺养成心态有点崩。 他原本以为自己带着人来袭击,能很轻松的抢下座沟,将敌人击败。 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对手更加难缠,居然能这么快形成战斗力来对他反击。 这得训练了多久?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前鼓声雷动,大同军这边的气势明显就高涨了很多。 “怎回事?”蔺养成还在胡思乱想准备怎么进攻取胜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惨叫声,“还有人!我们被埋伏了!” “!!!” 蔺养成侧过头,眼角余光落在了身后,然后就看到了招展的旗帜——“万花山别部把总 魏!” 魏天命!!! “哈哈哈!没想到被发现了!那就不藏了!蔺养成,你中计了!跟我杀!” 魏天命在坡上嚎了一嗓子,手下们跟着喊了一句,然后嘶吼冲下山。 “中计!快逃!” 有人惊恐的逃跑,也有人因为慌了神,被枪林所击,倒地不起,惨叫迭声,不绝如缕。 蔺养成冷汗歘的一下就下来了。 他不再停留。 多年来的生存,让他养成了遇到危险,第一时间就是保全自己的想法。 毫不犹豫,蔺养成扯开身边的人,提着丢在枪中,将此来的长枪撞开,然后头也不回的逃出去。 “别挡路!” 蔺养成挥刀,朝身前一个眼睛亮晶晶的小子砍下。 这个小子却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兴奋的笑道:“那就吃我一枪!” 说着,这个小子手中的长枪一抖,撞在蔺养成的刀上,震得他虎口生疼。 不等蔺养成有声音,突然又是一枪袭来,这个小子显然是个练家子,一个变招,长枪如龙。 再度正面破门,完全就是一个正面搏命的战场招数! 蔺养成完全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厉害,好不容易又荡开这招,但对手显然没有在意被荡开的招式,一个转身,接着回马枪就刺来了。 战场上耍回马枪,大开大合,也不怕被人趁机偷袭? “疯子!”蔺养成脸色骤变,这一招他意识到躲不过了,哪怕他连连后退,心口也被这枪刺中。 金属磕碰的声音传来,蔺养成脸色白了几分,心口除了疼痛,还有恐惧。 赶紧伸手攥着红缨,然后拔出来,利用力量将长枪甩开。 “小子!我记住你了!” 蔺养成捂着刺穿的护心镜,手心感受着属于鲜血的温热,还好这个小子年纪不大! 力气也不够! 不然这么一下,他的命肯定没了! “想去哪?”这个小子可没管蔺养成的落荒而逃,不疾不徐的跨步追上,“命给我留下!” “滚!”蔺养成咆哮,万万没想到这个小子的耐力,居然这么足! 愣是追着他跑了几百米。 “别跑!你的脑袋我要了!”小子嗷嗷,眼睛里全是兴奋:“留下!” “你叫什么名字!”蔺养成只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狼狈,怒吼着。 “你的脑袋是我梁柱子的!”小子也不客气,自爆姓名,然后继续追着。 “给我等着!”蔺养成吼了声,接着摘掉自己的披膊,然后一个转身。 梁柱子兴奋起来:“不跑……暗器!找死!” 梁柱子原本兴奋的神情一下消解,蔺养成居然甩出了披膊砸他,吓得梁柱子还以为是暗器,一个侧身,躲开了这一击,但看着对方又跑了好几步,勃然大怒,不依不饶追上去:“站住!!!” 蔺养成烦了,怒了,赶紧摘掉另一个披膊,接着甩出来。 这一次梁柱子赶紧跳开,然后继续撒丫子追。 “呼呼……你丫怎么跑得这么快!” 蔺养成怒急,原本甩得远远地小子,居然追到了他身后不足十米。 此时的蔺养成呼吸已经急促,但这个小子显然没有那么多心思,嘎嘎笑道:“老子每天起床就是逢单十里、逢双二十里长跑,跑完还得读书,晚上睡前还要俯卧撑,你跟我比体能!” “疯子!疯子!” 蔺养成听到这话,冷汗都下来了。 能被魏天命带出来打埋伏的家伙,很多都是学校里的。 当初王三为了解决学校学生的激励,同时降低教育成本,特别规定了末位淘汰制,眼前这位从去年到现在都没有被淘汰出学校。 不仅是学习成绩,身体机能也是在这段时间的灌输之下,早就非比寻常。 学校里,一日三餐,每天一餐肉,管饱。 这样养出来的学生,跑死一头牛都绰绰有余,何况他蔺养成。 “难道,我命绝于此?” 就在此时,蔺养成突然看到了林边,有几匹马。 是半野化的马,为首的马身上挂着上了岁月的马鞍。 他们正在吃草。 看到了马,蔺养成就跟看到了救星一样:“梁柱子,早晚要你死!” 吼完,蔺养成不再犹豫,身上的甲胄彻底解开,接着一个转体将整套甲甩向梁柱子。 梁柱子跳开,但也就是这么个功夫,蔺养成速度更提了几步,跳上这匹马,然后一拳头砸在马的眼睑,在战马的嘶鸣躁动中,被快速带离。 受到了马王的惊扰,其他几匹马慌乱窜开,直接挡住梁柱子。 “日!” 梁柱子见到魏天命的时候,一脸怨念。 明明差点就追上了。 但没想到蔺养成居然能遇到马群。 听完这些,魏天命只是微微皱眉没说什么。 虽然很可惜蔺养成,但没事。 现在没了蔺养成,肤施县一带,基本上翻不起浪花了。 “夺甲也是立功。”魏天命看了一眼梁柱子手中的甲胄,直接让书记记功,然后只在原地留下三十人,其他人跟着他们原路返回,来到座沟,绕到二狼山下。 魏天命先是根据蔺养成的身材,选了一个差不多的,披挂上蔺养成的甲胄。 接着以蔺养成的命令,召集他的手下来赴宴,说是已经拿下座沟。 对方显然不疑有他。 结果刚刚来到座沟,就被魏天命给端了。 少了头目,魏天命再度打着蔺养成他们的旗号,大摇大摆来到了二狼山下。 本部根本没想到这是假的,就听着命令,发动对山上的进攻。 然后,配合山上的部分,魏天命下令诸部一起夹击了蔺养成的本部。 将近两千人,看着蔺养成的旗帜摇身一变成了大同军,以及蔺养成叛变,其他头目伏诛的声浪,立刻崩溃。 至此,魏天命大胜,正巧秋凉之气随之而来,不到三日,座沟台上的粟也都熟了。 到了收获的日子。 第181章 炮兵很重要 肤施县的蔺养成被全靖的消息,很快从肤施县蔓延到了延安县来。 李万庆皱眉看着手中的情报,还有从万花山附近逃亡来的蔺养成的手下。 “所以,蔺养成死了?” “大概率是。” 现场气氛一下压抑了。 “行了,下去好生休息。” 李万庆没有多说,只是摆了摆手,让人带走了这个人。 然后枯坐上位,揉了揉眉心。 他是没想到,从出道到现在,就没有遇到这么棘手的对手,哪怕是明军,只要真正的将门家丁没有出现,他暂时也不会觉得无法抗衡。 但现在,面对大同军,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大同军和别的军队不一样,或许是因为同他们一样,也是举旗几年的势力,所以没有大兵团作战能力的将帅,基本上每个百户、把总、千户,都是一群小军团作战能力极强的家伙。 小军团作战,最忌讳就是硬碰硬,毕竟军团实力不够,只能打运动战或者游击战。 但偏生对手不论装备还是训练,都比他们这些义军强太多了,真要开战他们根本没办法做到针对,反而还会将自己陷入被动。 就跟蔺养成一样。 明明有两千人,却只有一百多人能跟蔺养成去偷袭。 然后偷袭着偷袭着,把自己偷袭没了。 延安附近恐怕无法久留,必须想办法离开。 李万庆有了决断:“通知柳大半,告诉他我的援军马上就到。” 一听到要增援柳大半,现场众人脸色大变,刚想说话,就被李万庆打断道:“救他不是为了跟大同军死磕,而是为了打通前往延川,乃至山西的路。 我们不能留在这里了,大同军最近的动作很明确,他准备对我们下手了。 毕竟,收了延安府十万石粮草的贿赂,这个王三想来也不准备继续攻打延安了。但延安附近军堡,他估计要破坏个干净,唯有如此才能保证他们未来不会直接受到北方的攻击。” 众人闻言,一个两个就不说话了。 因为王三最近的动作,确实也是表明了他的态度。 王三的军队出手频频,跟之前还不一样。 之前他只是优先攻打军堡,但现在他不仅攻打军堡,还开始攻打土匪的山寨。 山寨被攻破,都会被一把火烧个精光,里头的一切也会被带走。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现在的大同军,已经彻底进入了最后的疯狂。 庞大体量的人口和食物被带走,源源不断从北方南下的大同军势力正在取代围攻延安的兵马。 而之前围攻延安的兵马正在不断对外打通交通线,串联北方各路大同军。 所以,李万庆这边有足足三万人,他可不相信大同军没有盯上他。 那么,既然有可能会被盯上,那就得给自己谋一条退路。 柳大半不能死。 而且他这边要筹措一下,准备从延安离开。 南边据说现在都是大同军的地盘,北方全是草原游牧,西边比东面穷,思来想去,还是只能去山西。 反正就一条黄河的间距,也不是越不过去。 “都收拾一下,等我控制住柳大半那边的通道,立刻搬迁。” 李万庆带上自己的硬弓,骑上马,带着五百人驰援柳大半。 …… 三日后,延长县柳大半山寨。 “开炮!!!” 伴随着炮声响彻,半座山寨都快塌了,但饶是这样,还是没人上去强攻,反而是山下不断传来怒吼声:“让你练习,你给我乱打!炮身、炮位是没问题! 但风速呢?你给我重新算!重新校正!以后上了战场,你们混到了炮兵百户、千户的时候,你们每一次开炮,可都是为了大军开道! 更重要的是,之后大军阵作战的时候,要学会攻城型步炮协同,懂不懂!” 王三指着炮兵骂。 他亲自来教步炮协同,结果每轮训练,都差点没把他气出病来。 唯二的两门巨炮,或者说应该叫红夷大炮,正在被人用刷子弄出里头还在阴燃的纸,接着一包火药很快被塞入其中。 接着一个一斤多弹丸塞入,然后炮兵拿出通条压实。 王三就站在炮边,取出一根铁钎,从大炮火门刺进去,接着搅动一下,这才拔出来。 黑火药被带出来一点。 接着他拿出一根引信,从火门插入,调节了一下长短,大概看起来是十秒引燃的样子。 做完这一切,他才继续说:“调整角度,接着测算风速,预估之后,炮兵百户,负责一发试炮。” 王三做完这个,看着手下一个百户一本正经测算了风速,再一次调整了轻微角度,然后上去就点火。 伴随十秒一到,这门炮轰出。 下一刻,山寨又跳了一下,城内传来了很多声惨叫。 王三这才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继续道:“风速不变,角度合适,杀伤力也可以接受,那么后续就能发射!记住,每一种炮的攻击方式和杀伤力各有不同。 比如长身炮适合远程攻击,十分适合攻城。 当然,除了长身炮,还有短身炮。 这种适合装葡萄弹,一打一大片,杀伤最多,也是主要进行野战型步炮协同的战斗主力。 至于骑炮协同,适合虎蹲炮来。 王三这边说完,另一门红衣大炮轰鸣,接着是将军炮试炮,然后七轮一次的铳子爆发。 硝烟飘荡的山头,柳大半他们已经不敢抬头了。 开始有人趁着消停的空档,跳下山寨,纷纷逃亡。 “大体就是这样。” 王三对着炮兵们讲解道:“我就研究了三种使用方法,炮的类型,之后要进行简化,你们如果在战场上发现明军或者其他势力有好东西,也记得将自己的心得写出来,这样方便我们迭代炮型。 接下来要逐步加强炮兵比重,不然类似于延安这样的坚城,我们只能望而却步了。” 王三絮絮叨叨,炮兵们也都了然。 延安是想啃都啃不下来,实在是让他们无奈。 就是因为炮的数量不够,能量不够。 直到现在,类似于红夷大炮这样的长身炮,王三手下忙活了一年,就两门。 将军炮倒是一堆,可是嘉靖、隆庆、万历初年的货已经在训练中消耗完了,现在除了王三站着的四周是这三个时间段的炮外,其他地方的炮,全是万历中后期和天启年的货。 就在交代完离开,让人继续训练,刚刚上马准备离开,突然身后传来了爆炸,他的脸色更是黑了几度。 “王八蛋!明廷的造炮的官吏,早晚全宰了!”王三怒骂,只能再度下马,赶紧救人。 炸膛了。 又有好几个倒地。 “看来自造兵工厂,迫在眉睫!” 第182章 李万庆转进山西(上) 李万庆赶到柳大半的营寨外围,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 大同军已经撤走,这片残垣断壁,就是柳大半军队最后的痕迹。 李万庆搜了半天,抓到了几个躲在林子里的柳大半麾下人手。 柳大半根本不是大同军的对手,被狂轰滥炸了几天,实在无法忍受,趁着一天夜里,带着百十个心腹,从小道摸出去,然后逃亡,不知所踪。 而剩下的人手,在发现柳大半逃走了,他们立刻就选择投降,然后就被大同军迁徙离开,这里也就被毁得一干二净。 李万庆的眉头紧皱,心也凉了几分。 这一下他知道不能留在这里了,必须想办法尽快离开。 不然大同军下一个目标一定是他,到时候他就算是想要离开,也很难。 想到这里,李万庆立刻拨马,命令几个骑着快马回去,让他们将寨子一切能带走的全部带走,然后双方在甘谷驿汇合。 甘谷驿现在还是明军的控制据点,大同军也没打他。 所以李万庆立刻带着剩下人,连夜奇袭甘谷驿。 李万庆第二天偷袭甘谷驿,驿长一看情况不妙,赶紧跑路。 结果没跑远,又看到了一队斥候,吓得他想要跑,却很快被捉住。 “让你停下来没听到吗?跑甚?!” 这队斥候的总旗叫做刘长顺,拿下这个驿长之后,一脸不耐:“问你话,甘谷驿那边现在是谁的控制区?” “啊?”这个驿长闻言哆嗦了一下,接着赶紧说,“甘谷驿已经被一个挂着射塌天旗号的家伙夺走了。” “射塌天……” 刘长顺微微皱眉。 他之前确实发现有大规模骑兵行动的痕迹,这才循着探查,但没想到射塌天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难道……他们准备进攻延长县的消息暴露了? 还是说射塌天是来救柳大半? 不对,柳大半的营地在甘谷驿西北方向的蟠龙镇,蟠龙镇以本地有一座蟠龙寺而得名,丁口是不少。 而大同军迁徙走了蟠龙镇的大部分人口之后,这片区域附近已经没人了。 所以,这群人是想要干啥? 既然已经来晚了,应该没有必要继续攻打甘谷驿吧? 除非…… 刘长顺心中想到一种可能。 念头一出来,刘长顺立刻拨马,招呼手下离开。 这个驿长也被抓走了。 一个小时之后,刘长顺将驿长丢在地上,路上的时候他们也多问了几句,这个驿长一看逃不出去了,只能老实交代了他的身份,以此换取他活下来的可能。 驿长抬起头,看到了高挂的旗帜。 “延长县守备千户 丁。” “丁守备,抓到了一个甘泉驿的驿长。” 刘长顺带着人入营地,然后很快见到了丁原。 丁原闻言一愣,接着走出来:“上哪抓的?你也不怕打草惊蛇?” 赫然,眼前的丁原,就是当初跟着马元利在南方闹腾的秀才。 如今他也脱离了马元利,成为王三麾下的一方千户。 刘长顺一听,不由得搔了搔头,然后将相关的事情告知。 听罢,丁原古怪了几分:“这个李万庆,是真的赶趟,还是故意为之?不过,他攻占了甘泉驿,只怕是有所图谋。” “可咱们行动的痕迹,应该没泄漏才对吧。”刘长顺有点不明所以。 丁原摆了摆手:“倒也不是这个,而是……李万庆攻克甘泉驿,只怕是为了转移自己的部众离开。 自甘泉驿向东,就是黄河。 渡过黄河,便入了隰州大宁县。 对方有可能是准备入其中逃亡。” 刘长顺点了点头,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 “那咱们……” “嗯……先等等。我们先去南方的神台沟。” 丁原有了计较:“你们在这附近布控,如果发现李万庆有大部队从西来,那到时候我们在下手。相信也能打李万庆一个措手不及,逼着他先一步离开延长县。” “好。” 刘长顺应了下来,丁原则是看了一眼这个驿长,便叫人带走他,接着带着自己麾下千户,直接从山道入南,先去清缴一下盘踞在神台沟里的土匪,顺道解救一下本地的人口。 反正进攻延长县的目的,也是为了驱逐控制本地的流民军去山西,顺道配合宜川方向的王之爵,将宜川县彻底啃下来。 所以,让李万庆多呆几天,指不定还能让李万庆先跟延长县内部的势力狗咬狗,或者相互粘合,这样一来,他一击而下的概率,也能大部分提升。 有了计较,各方行动速度果然飞快。 短短七日,丁原打通了一条通往南泥湾的驿道,同时李万庆的麾下弃寨而逃的消息,也从南泥湾传播上来。 同时刘长顺送来消息,说是已经发现了一批人,得有小两千人。 一听这话,丁原就坐不住了。 立刻召集了麾下,商讨了一番布置。 接着纷纷下山。 当看到,老老少少各分各营,青壮男女在前,老弱在后,丁原微微皱眉。 果然,从一开始,李万庆就没有打算将这批人全部带走。 真要有人突然出现,最前面的这一批青壮,怕是第一时间就会流散。 到时候李万庆也只需要保证这批人就成。 “哒哒哒……” 马蹄声不断传来,赫然是李万庆之前带走的骑兵。 他看了一眼这批人,微微皱眉,也没说什么。 人少了很多。 果然,还是有些人难离故土。 不过既然剩下的人愿意跟他走,他也得带着这些人去讨活路。 “大王,南边的大同军在您离开之后,派人来劝降咱们,他们说王三已经准备好了十万大军,准备沿着四面出发,开始清缴不愿意臣服大同军的义军。 凡是不愿意臣服的义军,一旦选择对抗,那就是土匪,将会被灭杀乃至抹除。 大同军不留祸害百姓的土匪。” 李万庆听着手下人的抱怨,他们一个两个都对大同军的霸道感到义愤难平。 “那使者呢?” “打出去了。” “好。”李万庆不再多说,立刻下令离开。 就在他们转身的瞬间,忽的蟠龙镇方向有一支斥候靠近,看到了旗帜的瞬间,李万庆二话不说,亲自带着人去阻击这支斥候。 大同军来了! 速度真的太快了! 第183章 李万庆转进山西(中) “喂,你叫什么?” 百步距离,刘长顺看到了李万庆,发现他居然是一身锁子甲,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射塌天。”李万庆弯弓,音落就射出一箭。 刘长顺脸色一变,赶紧抬刀,全力拨开。 下一刻,对方又接连射了两箭,这一次刘长顺躲闪不急,生生挨了一箭,但好在身上有甲,铿锵一声,倒是保住了性命,但刘长顺手臂还是顺着流出了血,让他立刻拨马,不敢太过靠近李万庆百步。 “好!!!” 射塌天的麾下众人欢呼,李万庆能用射塌天当绰号,这一手连珠箭,足够彰显他的能耐。 “立刻滚开,额可以不杀你。” 李万庆随意的抖了一下马鞭,一脸不屑。 刘长顺来到了一百五十步左右,确定自己不会有大问题之后,抄起铜皮喇叭:“喂,你也别太嚣张!额能出现在这里,难道不知道额身后有多少人了吗?你觉得你们能逃得了吗?” 李万庆脸色一黑。 大同军确实都是斥候先行的。 斥候在的地方,双方直线距离可能不超过二十里地。 二十里,倘若是明军,他或许还没放在心上,但要是大同军,这群人的脚力一直是个迷,他可不敢赌这个可能。 于是立刻拨马转身,对一个人说:“回去,告知其他人,一盏茶内立刻离开。” 这个旗令官赶紧离开。 刘长顺笑了。 李万庆本来也想走,但他一动,刘长顺就如影随形,让他很头疼。 因此只能停下来。 他必须要断后,不然一旦被刘长顺身后的大同军主力咬上,那就麻烦了。 但李万庆不知道,刘长顺不过就是一支疑兵。 他根本没有多少人跟着。 延河的南方,神台沟上缓缓下来了一批精锐,他们抱着羊皮筏子渡过了延河,上岸之后立刻擦个干净,然后披上衣服。 接着有斥候来回走动。 直到前方传来消息,骚动了。 没错,就是骚动。 大部队行军初期,最容易骚动。 而骚动对他们来说,就是机会! 难得的机会! 丁原翻身上马:“拖好枝条,咬上去!” 众人默不作声,快速朝前冲。 十几分钟之后,李万庆丢在最后边跟着走的老头老太太们,猛地听到脚步声,然后回头一看,一个两个脸色都是惊恐。 烟尘漫天!大军追来了! “大同军!” “快跑!是大同军啊!” 惨叫开始蔓延,骚动开始迭起。 丁原看了一下,发现骚动越来越大,也知道机会来了。 立刻取出一把燧发短铳,接着拿出一个柱状的烟花,然后将烟花引线塞进保险下的火药池。接着举着高了,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引线被点燃,丁原赶紧举高烟花柱,对准天空。 十秒之后,烟花呼啸,在天空绽放流火,响声也立刻传遍了所有人! “咚咚咚——” 延河两岸,鼓声雷动,下一刻漫山遍野喊杀不断,旗帜从山林出没,开始有人从山上冲下来仿佛漫山遍野都是敌人一样。 “啊!快跑……” 李万庆的部众根本没有任何勇气抵抗,逃的逃,散的散。 “停住!都给我停……” “粮食!护着粮食!别被抢了……你们给我将粮食留下来!” 之前给李万庆推粮食的麾下,已经开始争先抢后的讲粮食推走,或者推到河边,形成却月阵,想要阻挡可能袭击他们的骑兵。 但丁原没在意他们,而是继续往前追。 就在这边即将陷入总崩溃的时候,李万庆杀了出来,一箭射死了推着粮食逃跑的家伙:“都给我稳住!别被唬了!对方也只有千人不到!” 这喊声刚出来,刘长顺举着喇叭就吼道:“额们大同军不杀降,只要投降,统统分田,分地!” 这一嗓子起来了,立刻就有人跟着喊了一起来。 还真别说,混乱之中,当有人说不杀降,这群人立刻就不乱跑了,纷纷投降。 李万庆脸色越发难看,哪里不知道他被算计了。 拨马赶紧去聚集人手,赶回甘谷驿。 他根本没时间跟这死磕,及时止损。 最后,李万庆只带走了千余人,剩下的全给丁原端了。 丁原果断留下一个百户,押送他们走神台沟直接去南泥湾,然后他命令刘长顺去丢一封信给李万庆。 当晚,甘谷驿内传来一声羽箭着门的声音,信被送到了李万庆手中。 他红着眼睛,听着麾下一个读书人读了一遍。 “三日内离开甘谷驿,可免于战,否则一旦开战,不死不休。” 读书人颤颤巍巍的说完,声音都在抖。 李万庆脸色阴沉无比。 但他也知道,对方是认真的。 大同军的兵源质量和实力,远不是他能应付的,自己刚才又败了一场,万一对方驱赶那些家眷来,那他手下只怕崩得更快。 更重要的是,甘谷驿是一座水陆驿站,对方很方便就能转运粮草,真要围他,他只会被耗死。 想到这里,李万庆也只能选择离开。 于是,第二天下午,李万庆一把火烧掉了甘谷驿,带着人赶紧转移。 半道,斥候来报:“自今年起,惠民泉忽减如线,四月更是大旱,如今入秋,已有大荒。” 一听这消息,李万庆总算心情好了起来,立刻吩咐进入附近村落开始掳掠人口,裹挟往延长县而去。 丁原也不着急,慢慢跟着。 等到李万庆一路祸祸到了延长县,开始引动本地百姓暴动之后,他才姗姗来迟。 李万庆占据一角,看到了丁原所部,骂了一句晦气,也不管暴动破败的延长县,立刻带着人手裹挟钱粮撤离。 丁原还是没追。 他顺势入延长县,将延长县内部整肃,清查,盘下人口三千一百三十七人,又破了本地士绅三十一户,夺粮草三万七千两百石。 做完这一切,他才派出骑兵,开始追杀李万庆。 李万庆此时已经运动到了黄河边,开始扎寨,前锋抱着羊皮筏子,准备进攻平渡关。 平渡关隶属于这边有一个千户守着。 看到了李万庆,他们冷汗都下来了,赶紧筹备武器,报备上官,然后阻击李万庆。 李万庆的羊皮筏子军队,一次性只能过个几十人,上岸之后立刻就遭到了围堵,很快又把他们赶下来,让他们根本没办法快速渡河。 李万庆脸色越发难看,看来想要快速渡河是不可能了,需要强渡了! 而且还得多找几个渡点。 要不然,只能拖延时间到冬天结冰,然后强闯了。 “希望时间还来得及!” 第184章 李万庆转进山西(下)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平渡关内,守备千户刘志远万分恼怒的对眼前这个无所谓态度的奉御低吼:“你说呢!” “咱能做什么?”奉御撇撇嘴,“朝廷都下来了旨意,废止镇守太监,咱过两日得回宫里去了。” “……” 刘志远脸颊抽搐,整个人跌坐在地上,万分失神:“完了,你要是走了,岂不是说一点兵马都不能给我招来?” “哪里还有兵马?最近兵变这么频繁,宣大还得跟林丹汗打仗,你这里之所以没兵变,还不是咱搂钱分给你的?” 奉御撇撇嘴,接着捏了个兰花指,然后在身前轻轻点了一下,“总之,你能想办法渡过难关最好,渡不过的话,赶紧花银子,将自己从平渡关摘走。 不然……” 刘志远还是一言不发。 奉御说完这个,多看了他两眼,给倒了一杯酒说:“言尽于此,咱就先走了。” 刘志远呆呆看着奉御离开,刚想召集麾下讨论解决办法的时候,突然有人闯进来:“不好了!射塌天打进来了!这一次,他们好多人!还有浮桥!” “!!!” 刘志远脸色惊变:“又来?多少人!” “不下千余人!而且还有很多木筏!” “该死!快!进行阻击!” 刘志远带着人冲出了平渡关,接着就感觉到了寒凉的秋风。 然后他就看到了河滩上,不断冒出来的黑点。 黄河在平渡关这一段,拥有很多洲头,这些都是黄沙堆积的结果。 在秋冬的时候,这些洲头可以停驻很多人手。 也可以在洲头之间,搭建浮桥,用来通过人手。 李万庆带着人忙活了十几天,终于是将浮桥弄好了。 现在就剩下抢下河滩,然后不断扩大,就能将平渡关彻底抢下来。 当然,一开始,李万庆不打算现在就强攻,只是后方不断传来消息,大同军正在逼近,对方虽然没马上找他们麻烦,但也开始步步为营,将坐落在延河之上的大大小小村堡驿站全部控制,然后抓紧时间恢复成可以居住人的状态。 李万庆的手下,已经没办法从后方抢来人手了。 这种危机感,始终逼迫李万庆不断忙碌,愣是用了十几天抢造了一座浮桥,然后将自己全部精锐,投入对平渡关的强攻之中。 再不打开前往山西的通道,他有可能会死在江心。 所以一上岸,李万庆毫不犹豫展露自己的射术,接连射杀数人,吓得刘志远所部根本不敢靠近。 接着李万庆大吼:“跟我冲!拿下平渡关,咱们就能顺利脱身了!” “吼!” 不少人其实都被大同军的步步紧逼吓得心慌,眼下刘志远再强,也不能阻止他们的生存。 所以,没有人恐惧,只有疯狂。 打过去!他们才有活路! 刘志远哪里见过这种疯狂架势,不肖半天光景,河滩头就被夺了。 “尽快将后方的人撤来!” 李万庆浑身浴血,兴奋的看着河滩头。 足够了! 刘志远所部已经被打进关墙内躲着,一时半刻都不敢出来,估计还得求援。 那这个时候,就是他们赶紧撤离的关键,万万不能停下来。 于是李万庆一边包围了关墙,一边等待后方撤退。 等撤离来了将近一千多人,李万庆红着眼看着黄河河滩上出现的大同军旗帜。 显然,丁原来了。 “立刻断后!快!” 李万庆也顾不得强攻平渡关了,赶紧带着人赶回来,然后在洲头跟大同军抢滩,双方打了几场,最后以李万庆担心不敌,将浮桥摧毁,只带走了将近两千人,剩下的全给了大同军。 “要追吗?”刘长顺拨马来到了丁原身边。 丁原微微摇头:“目的已经达到,你立刻将凉水洲控制,这里的百姓,我迁徙一部分老弱离开,青壮全部留在这里,你们赶紧挖土,将凉水洲彻底与黄河岸连接,然后在这里设立一个哨口,专门用来防御延河进出口。” “好。” 刘长顺没有拒绝。 凉水洲距离粘合岸边,只剩下不到二十米的距离。 如果是自然淤积,可能得好久,但如果人工干预,凉水洲变成凉水岸,可能就是一两年的事情。 …… 李万庆看着大同军大摇大摆的攫取走他这一路来的收入,脸色更是难看。 五千多人口,六万石的粮草,全他娘的便宜了大同军。 而他,只弄来了一万多石,两千多人口,简直就是血亏! 不过好在对方现在不打算打过来,那他也懒得跟大同军死磕,赶紧从平渡关转移进入山西才是正途。 于是,李万庆重新整编了兵马,再一次转身去攻打平渡关。 结果又三天,突然上游出现了一伙人,李万庆在平渡关的洲头上抓到了他们。 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伙人是从清涧县点灯子和蝎子块的部下。 点灯子赵胜,蝎子块拓养坤两方已经合伙,一起在清涧称霸,但他们的称霸梦还没做几天,就碎了。 大同军打来了! 这一次亲自来找他们的,是位列二十五路之一的金蟾。 金蟾,就是清涧县本地人,兵变闹饷失败的逃兵,从绥德州一路逃到了韩城。 后来因为韩城内部的动荡,他辗转来到了澄城县,在附近的时候投了王三,跟着上山混了一段时间。 经历这段时间的发展,金蟾的势力,极其可怕。 因为金蟾虽然闹饷失败逃了,但他有一个亲弟弟,居然在清涧县内升上去了,投奔金蟾搞事的时候,居然成了清涧县县城守备的一个实权百户。 于是金蟾在外边闹了一段时间,突然探查到自己的亲弟弟居然成了百户,于是他想了一个办法,赚他弟弟跟他干,直接破开了清涧县县城。 现在清涧县,是大同军在陕北诸多县城之中,唯一一座实打实被外放二十五路千户单独攻克的。 拿下清涧县之后,金蟾与大同军取得联系,王三这边因为延安府内势力的贿赂,而选择停止对延安进攻,转而开始对四方不听话势力围剿。 金蟾就积极响应配合,以致于现在的清涧县内,大同军说一不二。 无奈,点灯子赵胜和蝎子块拓养坤决定投奔大盛军的王嘉胤。 奈何双方刚刚接触没多久,大同军增派一个千户抵达了清涧县,配合金蟾开始对本地势力的清缴。 这伙人就是在这个逃亡的时候,而顺着黄河漂流下来的。 也就是说,想要联系上大盛军,很难。 并且照着现阶段的走向来看,大同军已经放弃绞杀延安的盘算,准备开始趁乱排除异己,清扫局势了。 陕北接下来只会更乱! 想到这里,李万庆只能安排人摆舟北上,前往府谷联系王嘉胤的大盛军,邀请他们来山西会盟。 再不走,真的可能走不了了! 第185章 亲临延川县 九月中旬。 最后一批粮草运抵,虽然大同军还是没有离开,但明显对方掠夺的烈度降低很多。 所以,对于张辇他们来说,大同军居然还算是讲究。 就是不管城内还是城外,都在不断训练,虽说不打了,但没说不防。 不过,张辇这边倒是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贺虎臣已经在宁夏中卫附近找到了附近游荡的蒙古人,将对方修理了一顿,对方估计不敢乱来了。 所以贺虎臣已经命人快马加鞭送书信去兵部,请求兵部调他南下,去绞杀大同军。 言下之意就是,你再等等,我这里就等老板批文,老板批文下来,咱的大军就会过来了。 这简直就是最好的消息。 张辇是别提有多开心了 。 有了贺虎臣的保证,接下来延安就更稳了。 总算能更加安然的当他的知府了。 明廷这边的动作很慢很慢。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朝堂之上那群东林党,正在因为内部的利益分配而互相撕扯。 孙承宗去了东北,带走了大量的精锐。 结果陕北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没有兵力去弹压,这完全就是一个天大笑话。 张辇这边虽然被封闭了,但消息还是有办法传进来的。 大同军现在对外调动太频繁,以致于新人很多充斥在延安附近围城,只有少数几个得力干将在坐镇,剩下的全是萌新,自然而然消息通道就越来越多。 张辇放下了贺虎臣的书信,沉默了一会儿,又来到了一张单独桌子上,然后在阳光下看着桌子上的地图。 最新的消息,大同军的别部千户王三,总兵三十个千户,挺近延川县。 没错,王三已经从延安附近离开,进入了延川县。 之所以亲自来延川县,是因为延川县这边,有人问他求救。 问他求救的,正是混天王张应金和紫金梁王自用。 他俩因为刚刚举事,还没弄出动静,就跟大盛军派遣过来的势力打起来了,接着又被明军偷袭,损失有点大,气得他俩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选择了投奔大同军。 延川这边,倒是有大同军之前的麾下。 名唤鹿九,但那个家伙断连了,王三也为了彻查此事,亲自前来。 当然,他并没有率领三万人来,三十个千户一起行动,这个动静太大了。 他只带了五千人。 但也是不小的势力。 刚刚进入了延川县境内,整个延川大小势力都噤声。 现在的延川,只剩下不到一万人口,王三直接领着一半的人口进来,这还不得吓人? 他刚到一会儿,张应金和王自用统兵八百来见。 说是兵,其实就是一群流民,破破烂烂,一点都没有生气,一个两个潦倒无比,跟王三这伙人的旌旗张扬,意气风发比起来,简直差得不能再差了。 “见过王三爷!” 两人也不客气,下马就来拜,毕竟这人是他请来的,只是他俩没想到王三会亲自来而已。 “客气了。”王三披甲挂面具,没有露脸,所以也没人看出来他的神情,只能根据他的语气判断。 听到这一声,两人松了一口气。 还好,眼前这位似乎很平和。 “起来吧。有什么事情,咱们边走边说,你俩跟着我的马,剩下的让他们去带队。” “是!” 两人不疑有他。 骑上马就靠过来,然后其他人在前头走着。 他俩虽然靠近了王三,但稍微靠近一点,立刻就被骑着马的警卫隔断,两人立刻感到了一阵寒意。 能很清楚的感觉到,只要他俩敢乱来,脑袋只怕就会立刻落地。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说说你们查的怎么样。”王三依旧平静。 两人见沉默被打破,轻咳一声说:“我们确实调查了鹿九这段时间的动向,才知道他在县城内,居然有一个远亲。 这个远亲还是在县城内当差役。 上次我们被偷袭的时候,就是这个当差役的远亲亲自带的头。 但最近调查了又发现,上次打完之后,那个差役突然变成了巡检,而差役的麾下,却多了三百个人,实力都不容小觑,而且操练十分频繁,县里的百姓称呼他们为鹿家军。” “……” 王三听到这里,哪里还不能听出来,鹿九最后选择了受招安。 成了明廷的一份子。 “三爷,您的打算……”张应金有点试探的意味问。 王三只是微微抬眸,然后面无表情说:“包围延川县,三日之后开始进攻,将我的旗号直接展开,我倒要看看县里头会怎么应对。” “……” 张应金和王自用对视一眼,心头都带着震动。 于是,一伙人很快围着县城扎营。 县城内如临大敌,恐惧万分。 大同军来了! 不仅来了,还挂着一杆杆旗帜,看得城头一片恐惧:“鹿九!快看看,下边有没有你认识的人?跟他好好的谈判一下!” 鹿九被一个穿着巡检袍服的武官拉着。 要说大同军内部的构造和系统,整个延川县上上下下,可没人比他鹿九熟悉。 而且他这个巡检的官位,还是通过上奏这些情报,被兵部赏赐。 但现在大同军发展势头猛如虎,难以预料其中过多变化,因此巡检才要鹿九好好看看,要是有相熟的人,那或许还可以谈判,或者坑杀。 只是鹿九才到城头看了一阵,伴随着王三的大纛亮出来,他的冷汗都下来了。 “别部千户 王”。 “王”。 一共两杆旗帜,唯独“王”字旗上特地绣上了交叉的双短铳、短铳中间的镰刀、和环绕在大旗帜上的穗边。 看到这个旗帜的瞬间,鹿九只觉得遍体生寒。 “王……王三亲自来了!” “啊?!” 此言一出,巡检大骇,赶紧看向其他曾经还是大同军的老人。 他们确实有几个跟抖筛一样,瑟瑟发抖。 王三的大纛。 “是真的!三……三爷的大纛!完了!完蛋了!三爷亲自来了,咱们死定了!” 已经有人开始失声,尖叫,眼瞅着局势要乱,之前那个巡检立刻拔剑,刺死了这个惊惶的家伙:“都给我闭嘴!准备防御!快!” 巡检快速控场,然后将目光投向鹿九,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吼:“别忘了武老六怎么死的!你就算想投降,也没活路!” 鹿九哆嗦了一下,连连点头:“表哥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落到了王三手中,哪怕不掉脑袋,也得去死营。 死营,那也是生不如死的地方! 我知道该怎么做!” 第186章 三日破延川(上) 王三看着延川县内如临大敌的模样。 命人投射了箭书,但并没有得到回应。 显然,对方已经害怕得不敢乱来了。 “王三爷,咱要怎么打?” 张应金和王自用小心翼翼的问。 说实话,他们原来还担心王三不好应付,但现在看来王三倒也是平常模样,跟他说话只需要就事论事,就不会有太多问题。 闻言,王三微微抬眉,接着很快收回视线说:“炮兵随后就到,他们到了再开战就是。” 张应金和王自用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王三手里居然还有炮兵。 “那需要劝降吗?” “开始攻城前一天我会再一次发信。你们这些时日,将麾下兵将重新整编,年纪太大和太小的,按照我大同军规矩,编练成建设兵团。过两天,会有新兵补充进来。按照咱们大同军的军制,所有兵都是需要经过新兵营训练之后分配的。 至于建设兵团的士兵,类似于明朝的军户,但不世袭,通常是干个二三十年,领一笔退役钱和一些土地,然后就地转业。 相关的政策,我会让宣传队协助你们告知民众。” 王三说完,就让两人下去休息了。 张应金和王自用面面相觑,一边往下走,一边低声交流。 王自用:“真的没问题吗?” 张应金看了一眼紧张的王自用,叹了一声道:“和尚,咱们就八百人,都是什么歪瓜裂枣你还看不出来?王三爷真要兼并咱们,能给咱们活路? 不过,大同军的军规表面上看只有四五条,但实际上细究下来,规矩还是不少,之后咱们在他手下办事,还是要多多了解,以防犯法。” “好。”王自用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冒着几根青茬的头发,然后扯了扯身上的半截破烂袈裟。 王自用除了自称紫金梁,还被称呼为和尚,因为他之前曾经是寺庙里的僧众。 奈何手里没钱,买不起僧录,于是只能当俗家弟子。 只是最近几年时间天旱,寺庙里也没多余的粮草了,他被迫下山讨活路,这才算是混了起来。 所以,对于尘世规矩,他还是懂的。 不论张王两人怎么想,如今的局面已经让他们只能投奔大同军了。 那么既来之则安之,别人重规矩,他们就得听话。 不然指不定就被怎么弄死了。 于是,又过了两日,云梯已经打造好了。 炮也运来了。 看到黑洞洞的大炮,城头上的鹿九他们忍不住腿肚子转筋,脸也是煞白煞白。 “鹿九,三爷有令,出来投降,或许可以免你一死,否则入城之后,你应该明白会得到什么样的惩罚!” 一个曾经与鹿九相熟的清涧县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举着铜皮喇叭,在城下怒吼:“还有,武老六哪里去了!让他也滚出来!这个混账,老子平日里是怎么教他的!吃着三爷的饭,出来混了几天,把自己义气混到哪里去了?!让他出来!别躲着!当缩头乌龟,老子没有这样的混账侄子!” 鹿九缩了缩脖子,不敢说,也不敢回。 只是城下的人喊了这么一会儿,越发感觉不对劲,片刻之后他想到了一个可能:“很好!看来背叛的人,只是你们了。你的命,我武成治要定了!” 说完,他拨马离开。 没有任何的留恋,眼底却红了几分。 老六虽然是他侄子,但实际上年岁与他一般大,两人关系更像是亲兄弟。 他什么为人,武成治是知道了的。 刚才那一通骂,唤做平日里,老六早就梗着脖子出来了,哪怕他也知道是他的错,但也会坚定的说这是他的选择,他没错。 直到现在都没出现,只有一种可能。 他死了。 或者被关押。 但,后一条可能性太低了。 武成治面无表情回到了军营内。 下午,炮兵推出炮,架好,云梯准备完毕。 “防御!防御!” 城头传来擂鼓声,延川城内的百姓被驱赶上来,强迫协助守城。 礌石滚木,全都齐备,只等跟着王三死磕。 下午两点左右,炮兵正式开始炮轰。 一轮之后,城头惨叫慌乱片刻,又恢复了平静。 王三看了一会儿,确定了城头的防御能力之后,立刻下令攻城部队预备。 伴随着炮响,攻城部队开始冲入一箭之地。 “射击!”城头的鹿九赶紧下令进攻,飞羽如蝗,但全都被举着盾牌、推着楯车的人阻挡了。 “进了!开火!”城头的鹿九算了一下距离,发现城下的王三军队靠近了铳炮的射击范围,赶紧将集中来的所有火器,全都倾泻而下。 但很快鹿九发现,对方欺近太快,炮兵火力太猛,他的火力点很快就被砸废大半,只能赶紧命人将之前塞满了火药的炮抬上来,接着插上引线,然后点燃之后,直接让人用来砸架上来的云梯。 伴随着一声剧烈轰鸣,有一架云梯直接散架,破碎的青铜炮砸碎,没有躲在楯车下的士兵,纷纷惨叫倒在地上。 “乖乖,若是咱俩去打,只怕得磕个头破血流。” 张应金远眺战况,不由得对王自用咋舌。 现在城上城下,其实就是大同军的内讧,鹿九投奔了明廷不假,但也给明廷带来了相对有用的战术。 这批外放的三十六人之中,基本上都接受过一定战术训练的。 虽然那个时候王三的战术素养不足,但不代表不能当学院派。 因此王三着重强调了集中有限火力,进行火力覆盖的可能性,让他们一旦有机会弄到炮,也别嫌弃炮的能耐,有些时候甚至可以将破烂炮里塞满火药,然后塞上木塞,接着点火投掷。 用来充当轰天雷。 显然,鹿九学会了。 王三的攻城队,一下损失了三十几个人。 吓得有人开始逃跑。 但当他们开始跑的时候,立刻就有铳响。 督战队的铳,已经将他们就地射杀。 鹿九冷汗滴落,看到这些倒下的人,他的心中只有无尽恐惧。 因为这些人的下场,仿佛就是他未来的下场一样。 这些,可都是死营的人啊! “加码,一个小时内,小队内一人登城,全队升迁,不限人数。”王三面无表情的下令。 旗令官立刻行动,片刻之后,城下督战队传来了咆哮,之前还恐惧的死营士兵,士气一凛,他们神情疯癫的看着城头。 既然出去也是死,现在……一个小时内攻上去,他们就能直接从死营内脱身! “阻击他们!!!”鹿九听到这个命令的时候,眼底尽是恐惧,疯了似的咆哮。 咔嚓! 又是一架云梯彻底搭上城头,接着炮响,鹿九刚想指挥,身边立刻传来呼啸,接着身侧一根梁柱被炮弹砸中,梁柱应声而断,炮弹落地还跳了起来,直接将身侧的一个少年砸成两段,花花绿绿流了一地。 少年惨叫着,城头已经被渲染了恐惧的阴霾。 “杀!” 第187章 三日破延川(下) 王三要强攻,一个小时,死营内的兵,还是很给力的。 伴随着他们跟着炮兵的轰击一起发力,只用了十五分钟,就把城头撕开了一道防御。 死营里的兵,王三根本没将他们当人看,所以炮兵这边是到了新一轮的发射时间,就专门瞄准死营的兵开炮。 运气不好的,跟着一起领盒饭。 运气好的,一炮轰下来,他们的敌人说不定就被带走了。 所以,他们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防御线,在炮弹的摧残之下,彻底崩溃。 鹿九也不敢在城头呆着。 接着,武成治领着四百人冲上去,快速控制城头之后还不断往下压,双方立刻进入了巷战。 不过伴随着源源不断的人手从两翼夺取了城头,延川县城内是百姓很快就崩溃,然后一切完全在他们控制之下。 “鹿九!你要去哪里?” 武成治手中的铁锏一甩,将挡在他身上的一个慌乱的小兵脑袋直接开瓢,接着跨步,伸手从那个小兵的腰间摸出了匕首。 一个旋身,铁锏撒手,鹿九刚想说话,就看到了撒手锏,吓得架枪,但并没有挡住,还被撒手锏直接砸中了盔甲,咔嚓一声,闷哼传来。 他几乎感觉到了生命不保的恐惧。 武成治和武老六两人,有一手家传的锏法,两人祖上曾经混过骑兵,明军的骑兵最喜欢用的武器,并不是刀枪,反而是锏。 因为便宜且杀伤力十足。 拿刀枪砍人,十分考究战士的个人素质,年刀月棍,刀的训练消耗,远不是锏棍这类武器能比的。 所以,边军骑兵的锏法传承相当齐全。 鹿九也很清楚,一旦开始用撒手锏,那就意味着双方开始进入了生死搏杀。 武成治已经扑上来,匕首反握,一个提膝撞在鹿九架枪的手,接着手中匕首啄来,吓得鹿九连忙撑着枪往后,同时脚下发力,撞在枪杆,将枪的尾部枪攥抖起地上的黄土,扑向武成治。 武成治眼眸一扫,眼睛闭上,借着意识,一个侧身躲过枪攥和黄土,然后连续在身前挥舞匕首。 鹿九连连后退,脸色越发阴沉:“武成治!武老六的死,只是一个意外!我也跟他说过,哪怕不要荣华富贵,也可以直接离开。 王三也说过,好聚好散! 你现在又来这套,是什么作态?” “好一句好聚好散。”武成治嗤笑一声,“你怕不是忘了,三爷也告诉过你们!好聚好散的前提是,你们有足够的力量反抗大同军! 现在就连明廷,都不敢有任何的异动! 你凭什么敢的?!” “你!”鹿九脸色阴沉不定,显然他是没想到,王三居然会直接这么跟下边的人说。 “三爷玩的从来堂堂正正。”武成治已经看到了自己的铁锏,一脚跺下,铁锏跳起,他随手抓住,然后将匕首插在腰间,将目光重新放在鹿九身上,“束手就擒,等查清了一切,你是死是活,全凭军法处置。” “想留下我?”鹿九脸色更难看了,刚想放狠话,身后就传来了爆豆子的声音。 显然,火铳队都进来了,必然是大部队进城。 而且听哨声和各种号令,基本上能确定,四面八方都有人靠近。他们被彻底包围了。 “你,无处可去。” 武成治声音冰冷,接着就看到了一个骑马被驱赶来的巡检,手中胡乱挥舞着一根熟铜锏。 不论是花纹,还是痕迹,武成治都死死盯着。 武家的传家锏。 武成治手中的,也只是后来他花钱仿制的,唯独这根熟铜锏,让他再也无法压抑愤怒:“死!” “休想!”鹿九迎上,长枪的优势开始放大。 不过,才打了三个回合,武成治不由得扯起森冷笑容:“这就是你这段时间的训练成果?孱弱!” “不可能……你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鹿九音落,身后就传来了惨叫声,巡检被一箭射翻在地上,而动手的人好整以暇的抓着缰绳缓缓靠近。 “三爷好射术!!!” 张应金鼓掌,狗腿般的捧哏。 王三并没有说什么,他这段时间也在进步,弓马逐渐娴熟,再也不是之前那个需要人抱着共骑一马的人了。 “你们在变强,我们也会变强,只是你私以为我们不够强而已。” 又是一锏,鹿九手中的长枪枪杆应声弯曲,反震的力道很大,但对于武成治来说,他根本没有犹豫就松开铁锏接上下蹲,暴起、欺近、反握、拔匕、双臂交叠,一拳砸在匕首,狠狠插在鹿九右脸上。 惨叫刚起,武成治撒开匕首,抬头,狠狠砸下,脑袋撞在一块,鹿九已经彻底摔在地上。 武成治喘着气,抬脚勾起枪攥,将长枪入手,然后狠狠举起如同挥舞长棍,砸在了鹿九身上。 咔擦! 长枪裂棍,鹿九彻底晕厥。 “鹿九死了!” 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这群人彻底崩散,越来越多人冲进来,将战场彻底割裂,围而歼之。 一些被杀,一些投降,战局很快平息。 王三直入延川县城,将里头的全部卷宗收走,命人打包运回去。 尤其是鱼鳞图册,虽然还是有很多地方失真,但未来重新回来,还是很有用的。 而王自用则是跟看怪物一样,看着王三的麾下恢复了本地的治安。 快速清查,整顿本地人口。 可以说,他从未见过这么轻松就打进来的军队。 饶是他和张应金,混了小半年,骗都骗不开延川县,而王三则是正面打进来的。 双方战斗力的差距,着实令他胆寒。 当然,很快鹿九他们这些被招安的叛军,经过审讯,也将鹿九和本地巡检、士绅的操作全部告知了。 一开始,鹿九他们确实还跟王三要求的那样,约束军纪。 可到了延川混了一圈,发现还是没有那么严格的军纪混的爽。 也就这个时候,鹿九他们和武老六之间的冲突愈演愈烈。 直到,鹿九的远房表哥找到了他,鹿九为了防止被大同军盯上,于是跟表哥商量了一番,假意表哥当内应,然后诓武老六说,能帮着赚开城。 看鹿九一直在保证,武老六还是选择将后背交给战友。 然后,武老六被背刺,五人全部被诛杀,然后剩下的大同军士兵,选择了跟鹿九一起逍遥,还把他们知道的大同军大部分情报上缴。 这才换来了鹿九表哥的巡检使官职。 “三爷,这些人……” 王三手指顿了顿:“单独下去审讯,让他们互相检举,谁检举多,谁免罪多。然后数罪并罚……” “可是叛军的责任……” “我说过,去留是他们的选择。但我没说过,不追究他们犯的军法。当然,等之后建制之后,他们如果背叛,就会有叛军叛国的罪责。” 王三依旧面无表情。 审讯的军官搔了搔头,然后看向武成治。 武成治点了点头:“光杀害袍泽这一条,就足以论死了。” 审讯军官恍然,差点忘了他们其实所有人都没有退路,只是拿着大同军名头干的破事,确实也该偿还。 “是!” 第188章 闯王 延川被王三攻克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大盛军潜藏在延川县南塬的刁老三的耳朵里。 刁老三原本只是延川县境内的一个恶霸,后来大同军举事,陕北纷乱,他也趁乱带着自己十个兄弟,强占了自家村落附近的地盘,逐渐有了点名头。 接着,大盛军开始出没在延川附近,他这样的阿猫阿狗,也因为大盛军面对大同军的压力,被册封成为一份子。 但其实,对于刁老三他们来说,哪里不是混? 只要不弄死他就成。 原本刁老三还想着大同军会派人来开出好价码,然后跟他接洽。 谁曾想还没开始作威作福,张应金和王自用各领四百多人突然杀出他的村落,只是半天光景,刁老三就崩溃逃跑了。 “忒不经打。”王自用啐了一口,一脸不屑。 倒是边上的张应金啧啧两声道:“和尚,你也就现在敢大声嚷嚷,怎么之前你对付刁老三,还得惨兮兮的求我?” “滚!”王自用没好气的骂道,“明明是那个孙子不讲武德的偷袭老子!不过现在,咱们算是脱胎换骨了,王三爷交代的事儿,咱还是要做的。” 张应金微微颔首,并没有多说什么。 王三已经给他俩官职了。 一个延川守备千户,一个延川别部千户。 同时给他们俩各补了四百人,接下来张应金负责延川的守备,以及尽可能集中资源,在延川县附近恢复生产,包括建设兵团在内的总人口,大体只剩下三千人。 而王自用作为别部千户,则是对外发动战争。 王三要王自用以延川为基,向东进攻永宁关(今延水关镇)。 这里作为军事渡口,乃是山西和陕西之间的通商之地。 虽然王三一时半刻不打算直接进攻山西,但重要的关隘,还是要控制的。 所以,控制在南塬一带的刁老三,就是第一个要被殴打的对象。 “那么接下来交给你了,我暂时帮你转运粮草,等王三爷那边处理完了,估计王三爷还要准备沿着溽水北上清涧县乃至绥德州。” 张应金看了一眼残存的三十几户南塬百姓,不由得叹息一声:“这个刁老三忒不是东西,自家乡亲都能下得去狠手。” 王自用也是微微摇头。 虽然他不是本地人,但看到眼前这一幕,还是不由得感到震怒。 南塬本地的百姓都快被祸祸干净了,能看到很多家庭抱头痛哭,曾经很多都是父母双全,夫妻齐全,但现在…… 简直惨不忍睹。 两人就在南塬分道扬镳,王自用统帅四百多人,攻入永宁关。 永宁关这边倒是有几座军堡,但因为上次崇祯皇帝废止了地方镇守太监,本地负责永宁关的奉御已经撤离。 离开之前,还狠狠捞了一笔,以至于本地军户根本没拿到饷银,这段时间旱情影响之下,本就难堪的生活,彻底崩溃。 王自用大军抵达的时候,明军只是随意的应付两下,然后逃的逃,降的降,根本没有进行反抗。 战争也就结束了。 所以王自用很轻松就接管了本地,然后开始打报告给延川县。 此时的延川县,王三所部还是没有动弹。 究其原因,就是南方王二受伤的消息,已经送来了。 王信虽然控制了南方的局势,也打进了高陵县,但西安府的反应还是很快。 尤其是,洪承畴第一次出手,就把王二弄成重伤,这对于大同军来说,简直就是严重的士气打击,所以王信希望王三能尽快处理好北面诸般事宜,南下掌握大局。 王二的身体,谁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万一有个好歹,大同军难免出现各种异样声音。 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王三沉默思考对策。 南下还是不南下。 王二受伤乃至战死的可能,他都考虑过,但就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原本还想着,携攻略延安的威势南下,还能顺势控制大军,同时逼迫大盛军东征山西,帮助自己牵制陕北。 但现在看来,这个计划不能继续推了。 甚至去攻打大盛军的盘算也要停止了。 既然王二已经受伤,那么就是他回去接掌大同军的时候,完全不需要自己全盛威势,就能轻易控制大军,那么就没必要死磕陕北,徒增消耗。 至于大盛军那边…… 明廷反应再慢,应该也快要准备好了。 真正战局是明日。 大盛军……让他们控制延安府也不是不成。 想到这里,王三决定了。 他不打算继续北上了。 下令全军收缩,将一切能带走的,全部带走,全线撤离黄龙山北麓,只留下几个据点。 分别是保安县的永宁寨、肤施县南部的南泥湾、以及延长县全境和延川县跟永宁关。 然后王三立刻调转人手,沿着溽水向东进入黄河,顺着黄河而下,在宜川县北部登陆,直接攻入宜川县。 同时军令下达至延安,徐徐调动离开。 直到十月初六,张辇看着空空荡荡的包围他的营垒,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群瘟神,终于走了! 太好了! 不仅是他,就连躲在榆林的明军,听闻大同军全线撤退,一个两个都很开心。 然后一个两个开始接连写信入兵部,说他们抗击同贼,斩首凡几,击退对方。 如今延安全境安然,一切如常。 但真的一切如常吗? 米脂县,高迎祥大口大口的吃着猪脚,然后听着下边的报告:“大同军全部撤退,同时还命令摧毁了大片村落、驿站、道路,进而导致了整个陕北诸县断连严重。 大盛军趁机接盘这些土地,一些明军不查,进而遭到了突袭,尤其是安定城(今子长县),差一点就被大盛军夺下。 而大同军还下了通令,言我部若是无力抗衡明廷,那就转进山西,不可南下……” 高迎祥听到这里,倒也没说话,倒是边侧一个穿着火辣的女子一听,眉头一竖:“楞个意思?觉得额们去南边会讹他们不成?” “阿姊,你消消气。”一听这话,边侧的一少年谄媚劝着两声,然后讪笑的看着边侧的王海,“海叔是怎个看法?” 王海闻言,微微抬眉:“若是想要崛起,离开陕北,是一个不错的办法。继续留在陕北,要么成为各方势力的挤压对象,最后只能投奔一方,要么就是被彻底兼并。 山西也有咱大同军的人。 僧叔就在山西,而三叔公只是通知我们晓得,他已经离开了陕北,怎么折腾,用什么名义折腾,都是咱们自己的事情。” “嗯。”高迎祥也不住点头,“桂英,你也别这么嚷嚷,咱们说到底,还有大同军的名头挂着,对方来信知会一声,也是表明咱们身份存在,本就是他王三的下属,口吻公办罢了,没必要这么燥。” “哼……舅舅说的是。”高桂英闷哼一声不再多言,郁闷的起身离开。 “阿姊……” “让她自己去想想。”高迎祥拦住了准备离开的高一功,然后说道,“既然王三离开了,咱们的任务也就结束了。 接下来,沿着米脂,开始招兵买马。 至于名头,就用我闯将……不,闯王的名头。” “是!”高一功一个激灵站起来。 王海微微皱眉,但也没说什么。 如今陕北遍地草头王,多一个闯王,少一个闯将也没什么。 更何况,接下来,大同军也要建制了。 第189章 回澄城 十月初八,夜间寒风呼啸,有冻霜落地。 王三骑着马,正在赶路,吹着冷风,也不忍不住裹了裹身上的披风。 “三爷,要不等风歇了,咱们再赶路?” 看到了王三的动作,跟着王三左右的白沉水有点担忧。 王三看了一眼前方,距离澄城县只有十几里地了。 “没必要,连夜到城下,区区一点风霜,还不至于害人。” 王三继续跑了一阵,冷风刮脸,也让他越发清醒了起来。 今年估计会很冷,看来还是要增加一些御寒手段。 尤其是……蜂窝煤等产业,尽可能保证更多人活下来。 “还好自己回来得快,明天就能投入工作,不然再拖延个把月,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很快,王三出现在澄城县外。 原本还睡得舒舒服服的种光道,被手下人摇醒,一听说王三回来了,他立刻出来迎接。 王二出事的消息他是知道的。 也知道王二现在身体很难看,也不知道能扛多久,而他种光道已经从一线脱身,退居二线有一段时间了,在军队里的威望十分薄弱,很难直接形成跟王三抗衡的力量。 所以,他果断选择放弃争夺大同军的实际控制权,转而进入地方政治力量内,成为未来的大同军后勤一把手,这样一来他照样能分润大同军对外开拓的利益。 何乐而不为? 因此听说王三回来,立刻来迎接。 “三子!” 王三刚入城,就看到了胖了好几圈的种光道。 还真别说,现在的种光道,若是不仔细看,只会觉得他是个胖商贾,笑得市侩,少了几分贵气,多了几分暴发户的感觉。 王三落地,他赶来迎接。 “种哥。”王三拱了拱手,任由身边的战马被白沉水牵走。 “可算是等到你回来了,北面情况如何?” “还算可以,这一次一共南迁了人口十六七万,带走的粮草不下三十万石,暂时够支撑到明年。” “好好好!”种光道开心的笑着,但很快又有点皱眉说,“不过,若是寻常吃米面,或许够支撑到明年,但若是吃肉,只怕数量不够。” 王三微微颔首没说话。 事实上明末的天灾成因复杂,但其实归根究底,只是流民被饿死的多,“百姓”的人均土地,还是有富裕的。 没错,就是还有富裕。 陕北的人均下来的土地,每个人至少有七亩多。 当然,如果按存在典册内的百姓家庭中位数来算,一个还能存在陕北耕种的家庭实际耕地面积,在十五亩到二十亩。 而且亩产,还有大概0.7石上下,也就是说,一亩地能产出一百零七斤。 大体陕北真正被算作“丁”这个范围的百姓,每户每年产出大体在:两千斤上下。 通常一户在五口人。 也就是差不多处在中位数的百姓人均粮食,在四百斤上下。 勉强一天两顿粥不饿死。 而这样的人算是中农阶层。 饿不死,但也活得艰难。 所以种光道才会告诉王三,光是吃点粥,人勉强够吃,但真要跟王三训练士兵那样给吃的,只怕是不够吃的。 “番薯和土豆的试种情况如何?”王三一边往前走,一边问种光道。 种光道一听,顿时来了笑容:“情况不错,番薯的叶子能给猪、鸭吃,现在差不多都成熟了,下地一扒拉,沙壤土多的地方,一亩地能出上千斤。不过老农一看,觉得番薯太消耗地力了,种一茬可以,但如果想要一直种,只怕要命。” “地窖开挖了吗?” “已经挖好多时了,不过番薯需要的地窖温度有点高,地窖深度得特别加深,好几步呢,还得防寒,消耗着实有点大。倒是土豆就没这么矫情,不过土豆的产量确实少了点,但也确实比米麦粟什么的产量高。” “没事,今年的红薯是储种,明年开始上山种春薯,先把眼下的困难度过了。” 王三叹了一声:“得亏还得有种哥在,不然我们兄弟俩,只怕得忙得脚不沾地。” “哈哈!你这话说的!都是一家人……不过。”种光道变了变脸色,显得忧郁了几分,“二哥受伤了,我已经请了很多医者过去,回报都说,情况不容乐观。可能扛不过今年冬天。” 种光道的目光落在王三身上,看着他依旧平静模样,不由得暗叹一声。 该说不说王三才是做大事的,喜怒不形于色,冷得很。 但越是这样,越不容易被人猜透心思,也不知道王三会盘算什么。 直到现在,王三才说:“回来的路上我已经做了一些规划,接下来种哥你需要安排人赶紧探查一下石炭开采点。今年冬天风雪不小,我这里有一些制作蜂窝煤的办法,能降低很多石炭的毒性,虽然不至于完全解决石炭的风险,但确实能让人度过风雪。 然后这段时间里,所有的棉、麻、皮毛都整理起来,开始制作衣服、被褥,发往北方。 我会让人调来银子收购。 你让下边的成衣、被褥等等厂都忙碌起来,然后盯着他们的进出项,按照我之前规定的增值税、盈利税开始收。 收上来的税,记得一部分放入债券池,用来补充给持有债券的兄弟。 其他几州县我也下令去安排了,咱们的工厂,工坊,能干的都捞起来干,现在咱们人多,地产出也得明年开始,多多让他们招工,也通知弟兄们,如果手中有多余的银钱,也欢迎他们去投入家人的产业,先把生产线给我立起来,渡过今年的生存问题。 让他们也别吝啬自己手中的钱,在没有确定未来发展方向的情况下,拿着现银,也花不出名堂来,还不如一起助力发展。 大同军控制的县域税基越大,接下来几年的分润也就越多。 咱们每次对外扩张,每次摧毁旧盘,重铸新盘的过程,就是一次财富的再分配优化,越早上车,未来滚雪球就越快越大。 而且,指不定哪天因为一些原因,就会被迁徙离开,到时候有产业的还能因为怕动到基本盘,而被允许转卖,没产业的指不定就因为什么原因而死了。” 王三说完,已经来到了他住的府邸,然后跟他拜别。 种光道笑着目送王三入内,在王三进门之后,渐渐收敛下来。 “种哥……咱们真要投?”一个小子好奇的问。 “这是点我呢。”种光道叹了一声,“王三已经看出来,咱们这段时间胡乱整税,捞得太多太频,让咱们吐些出来。 不过,他也知道让咱们全部吐出来不现实,于是点咱们去发展他交代的实业。 这些作坊能保留大量的岗位,让更多人依附生产,从而让咱们所有人都进入新的产业内,不至于因为没有产业而乱搞。 有了产业,就算是彻底绑上车。 不过这小子……是真的不打算让咱们触碰土地了。罢了,土地不要也没什么,按他的要求来。” 这人搔了搔头说:“其实土地也没啥好的吧。这红薯、土豆、玉米若是铺开,一年的产出,只怕也是骇人。 粮价也会跌很多。” 种光道微微点头,作为亲眼盯着红薯、土豆生长的人,他自然是清楚王三在干啥。 明年,绝大部分农场全面铺开种植,只怕后年就有多余的种苗流传出去,百姓也会增种这些作物,并且产量肯定还会涨。 粮多,价就低,虽然地瓜吃多了烧心,但至少不会饿死人,但也会导致土地想要产出高价值,得种植经济作物。 王三要的可不仅仅是普及高产作物,更是要完成地方小农经济的部分转变。 尤其是农场的出现,能用行政力量,强行扭转小农生产方式,强制进行大规模的高产经济作物的军屯,进而改善小农经济抗风险能力差的问题。 当然,这也只是战时经济政策,之后要改的。 第190章 汝应称王 第二天,王三爬起来。 感觉身体有点软,不由得脸颊抽了抽,看来还是有感冒的症状。 于是他赶紧命人准备姜茶,先喝点,以防万一。 早上稍微吃了点清粥,王三赶紧将蜂窝没用的炉子画出来,然后让将城内的泥瓦匠招来。 四五个一到,立刻开始破拆。 将一间偏房用作改造。 同时王三让人拉来储备的石炭,碾碎,掺杂黄土,调整了不同的比例作为试验,然后趁着如今太阳还在,晒干。 准备过两天彻底干透之后尝试燃烧,选出合适的比例。 下午的时候,王三想打盹,感冒已经开始发作了。 迷迷糊糊间听到了种光道的动静。 他带来了一群人。 王三只是一抬眼,看到了个熟悉的面庞:“嚯,这不是辛师爷?” 辛璩一僵,接着扯出谄媚的笑容:“三爷许久未见,康泰否?” “倒是不错。”王三微微颔首,然后看向种光道身后的其他人,王三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为了运转行政体系,之前他拉出去劳改的人,大多被种光道提出来,不管是充作幕僚,还是实际掌权的官吏。 “看来你们的思想建设都不错,这么快就从农场劳改中领悟到了什么叫做大同了?” 王三不疾不徐,一句话让这些官吏脸色都变了。 种光道没说什么,只是寻了下手座,捧着茶杯喝着,看着。 “三爷放心,我等必然拥趸大同!” 辛璩连忙上前表忠心。 如今的大同军局势更易,王二受伤,南边的境况其实并不容乐观,王信为了控制军队,对很多王二的麾下势力上了军纪枷锁,导致了一部分人开始逃亡,他们倒也清醒,没有直接冲入大同军的地盘为非作歹,而是跑去了西边,或者转道去了汉中,西安府那边也被这伙人搅得难受。 大同军这两日,已经事实控制了高陵县,明军和大同军,双方划渭水而治,已经只剩下时间问题了。 这一次王三从延安从容不迫的撤退下来,大量的人口报账,上午就送到了澄城县衙门,种光道让他们看了个真切。 也让他们知道,现在大同军的实际掌权人是谁。 王三已经取代了王二,成为了大同军的实打实控制者。 这套变动,反对的人并不多。 因为从澄城县被攻破之后,大同军其实一直都是三套班子。 王二一套,王三一套,种光道一套。 只不过王二侧重点对外搞事,王三对内也对外,种光道主要是对内行政,三方的合作属于耦合,并不是嵌合,所以三套班子各有自己的地盘、资源、人力。 现在搞下来,王三已经事实成为三派最强,王二那一派的力量,要么被王信逼走,要么就被王信整合,残存的会社势力,大部分选择了跟王信合作,而王信本身就是王三的人。 因此,如今的三派,是王三一家独大,实力最强,而且就辛璩看来,种光道也选择继续跟着王三合作,并没有打算跟王三硬碰硬,这才是让辛璩现在谄媚无比的表现因由。 反正辛璩知道,形势比人强,他现在确实无路可退,只能谄媚。 但其他一些人嘛,还是有膈应,同时想要拿捏自己的士大夫气概,却被王三用农场劳改羞辱,着实让他们下不来台。 一个两个,阴晴不定的脸色,王三看得只是嗤笑,不屑道:“这就受不了了?看来你们还心存对于特权的渴望。” “……” 这群人脸色更加难看,纷纷看向种光道。 种光道却老神在在,视若无睹,慢慢悠悠的喝茶,然后适时的开口对王三说:“上次你来信说,等你回来,差不多就要建制了。 选好王号了吗? 还有就是……谁称王。二哥,还是你?” 种光道一句话,现场气压都低了几分。 辛璩赶紧多看了两眼王三。 王三微微摆手道:“明年改元就是,王号什么的,也没啥需要讲究的。至于谁称王,二哥还在,自然他来。” “不妥。”种光道一顿,脸色凝重了几分,“二哥的身体你不清楚,我很清楚,医者说他的伤口溃烂,伤及肺腑,今年冬天若是寒冬,大概率他就活不了了。你难道想要一上来,就看到了我们国主驾崩的事情发生?这得多伤士气?” 王三没说话。 现场这些人一个个低着头,有些事不好插嘴,万一有个好歹,他们脑袋可就得掉。 “这件事,你不好开口,我去做。”种光道叹了一声,“二哥他虽然受伤了,但很清醒,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并没有苛责王信对于老兄弟们的整顿,大家好聚好散,那些兄弟的家人我也命人送过去,任由他们离开。 如今的情况,一切以你为尊,你不称王,谁有这个资格? 二哥也说,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最近……对,你刚回来,应该没听说,外边都在传,那日二哥回去寻你,一个老神医助你借命;一个神道子,称你乃是星君转世,一日开窍,紫薇降大同秘法,予你来救苍生;这些年借你之法,咱们一口气扩张成如今模样,便是承天庇佑。 试问上上下下,谁能比你更合适?” 王三听得愣住,然后古怪问道:“是谁传的?什么星君转世?” “这个……确实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消息,但百姓现在都信你,至少你分了土地给他们,而且番薯亩产上千斤,若是寻块水田好地,亩产个千五百斤或许也不成问题。 这可是实打实的惠及苍生,百姓都说,若不是你乾纲独断,或许这些救命的好东西,得等十几年,才能让他们知晓呢!” 种光道不吝啬夸奖,愣是将番薯夸成是因为王三的出现,于是一起诞生在世界上的神物。 番薯,确实能度过旱情,能救人命,浑身上下都是宝。 现在一些农场已经收获了番薯,地里一扒拉,十里八乡都能看出来番薯的庞大产量,心理难免产生对于番薯对外扩张种植的渴望。 而且有票证配合运转,虽然种光道他们难免从中捞取,但至少保证借基础的运转,最底层的流民生活质量,提升了一倍不止,他们自然对大同政策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感激。 所以,关于王三的乃是星君转世的传说,已经开始泛滥了。 种光道是挡都挡不住,因为他查了一下,流言最先爆发的地点,赫然是高陵县。 也就是说,这套流言,要么是王三发出来的,要么是王信发出来的,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王二在给王三铺路。 不管是哪个因由,照着现在的局势来看,大同军大部分势力,都选择紧靠王三,因为王三北上延安,一路连克连捷,完美符合“神将”这个印象。 也就是说,光是王三的战绩,就能完美将英雄主义的烙印,拓印在王三身上。 但种光道知道,这一切对于王三来说,只是他计划的一环,而且是稳步推进的计划。 料人于前,明廷不敢犯,对比一下王二和王三,王二受激中弹,王三连克连捷,谁才是最有前途的领导,一眼可观。 一言以蔽之,如今大同军上下,超过九成都认为,王三称王,才符合局势。 第191章 战略态势 “还早,称王的事情,等到我去了高陵县见过了二哥再谈。” 王三将话题岔开,然后看向这些明廷官吏人:“不管你们以前身居何方职位,什么科举功名,从我入主开始,明廷科举我只承认至秀才。 同时,明廷的八股取士之法,我也会取消掉。 往后,大同军需要方方面面的人才,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便是我对于科举的态度。 所以,当你们提意见,或者执政的时候,别将‘士大夫’这套引到我麾下糊弄。 如果被我发现了你们玩这套游戏,我不介意学朱元璋,兴一起南北榜案。” 众人脸色一变,一个两个都在颤抖。 他们能很清晰感觉到了,王三和种光道的等级差距。 种光道若说是一个郡国之才,那么王三不论是谈吐,还是作风,都是很鲜明的君主性格。 或许他会妥协,但同时他也有底线。 “另外,给你们交代任务,一个两个都上山下乡,协助地方治理,然后撰写对于地方治理的想法。 记住四个字:以民为本。 我大同军的民,非明廷那般,只认有土地的百姓。我认的,便是生活在脚下中国之土的民,只要愿意纳入我朝户籍,便是我之国民。 国民若是没有土地,现在番薯、土豆的种植方案基本定下来了,哪怕是黄土高坡,千沟万壑之间,都能种植。它们对于水旱的挑剔程度,并不高。 所以,土地对于我们来说,并不缺乏。 接下来,陕西将会进入长达十年的旱情,中间反反复复,会穿插大量的天灾。包括旱、蝗、地震、霜雪等。 因此你们下地方之后干活,要承担起敢为人先的姿态与能耐。 若是自知不能胜任,那就自请离职,回去农场好好忙几年,等到我定了乾坤,大赦天下的日子,就会给你们迁徙离开。 或者,等到我等失败,彻底败亡,你们再反复。 但很显然,我不觉得我会输,你们心纵然有万分不甘不愿,也都憋着。 至于你们对我有多烦,都随意,在其位,谋其政。 如今大明因为地体运转,进入小冰期,天气变动剧烈,对于农业生产生活影响颇大。 大家求同存异,先让百姓活下来。 所谓,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现在,我这一朝的士,是以民为本的士,现实是我的基调,理学、心学的玄谈我所厌弃,我想你们之中应该不少人都听得懂我这话的意思。 毕竟,你们也不都全是死读书的人,如今大明的官场,死读书的都不可能列位一方。 你们天文地理涉猎不知凡几,也多少能听出来我对于世界的看法与态度。 一切,立于现实,明白?” 王三这套说完,种光道直接就懵了,他完全听不懂。 但辛璩他们这些明廷的官员中,不少人都微微皱眉。 有很多人是都听懂了,但还有一些是一点都不懂。 不过,不妨碍他们搓搓手,然后谄媚应着。 王三也懒得管他们听懂了多少,不合格的,慢慢淘汰就是。 “好了,怎么安排,听种哥的。”王三没有继续茬这个话题,稍微喝了一口姜茶,让自己清醒了一点,“种哥,我这边正在试验蜂窝煤配方,等弄好了,就发给你。 你现在就可以开始招工,开始将石炭采掘。 另外记住,石炭需要冲洗,所以全部放到水系的下游去。 比如,放在同州。 我已经命令白沉水领兵出发,他已经提了最近造出来的所有铳炮去攻打同州。 不日同州就能克复,到时候他就会将兵力推到潼关附近。 是时候给明廷上强度,逼着他们将四面八方的军队全部调来,然后咱们要开始跟明廷死磕,给放出去的其他势力创造机会,让他们潜入中原腹地,开始搅乱明廷布置。 同时你要派人走一趟蒙古,去联系林丹汗,告诉他土默特诸部,已经联系上后金。 说是准备跟后金联姻,推行蒙满一体,一起兼并掉林丹汗。 为了防止他被后金弄死,我会提供铳炮给他,但要求他给我将后金摁死。 只要他能答应,未来我跟他,以长城划分而治,并且双方互市。 我对付明廷,他对付后金。” 种光道微微皱眉:“真要联系蒙古人?我记得你一直不喜欢联系外边才对。” 曾经种光道来过信给王三,说是想要收买边墙的蒙古人引为用,但被王三以不宜用给婉拒了。 现在,王三居然主动开始联系外部,这就很不对劲了。 “此一时,彼一时。”王三微微摇头,“后金的崛起速度太快了。我接到消息,东林党南北两派分裂已经呈现端倪。 也就是说,接下来明廷中枢的南北内斗将会展开。 北派以孙承宗为主,他主张将战线推到辽东,防止北直隶沦为战场,从而影响北派核心利益。 而南派主张攘外必先安内,也就是说南派的想法,优先是对付我们。 因此在战略上,我们必须挑动顺天的压力,让林丹汗和后金同时对顺天施加压力,这样一来,山西万全、北直隶蓟镇、乃至于辽东方向的兵力,都不可能调集过来镇压我们。 那么想要搞咱们,明廷就必须额外对诸省加税。 尤其是北部诸省抽调税银,对北部诸省民众施加压力。 我说过,陕西将会进入长达十年的旱情,那么北部诸省难道不可能也受到旱情影响吗? 不需要跟陕西一样长达十年,只需要三五年光景,整个明廷北部就会彻底暴动,接着进入崩盘。 只要北部崩盘,明廷税收压力彻底给到南方。 南方东林党,必然会拒绝运输税款去北方,这样一来,南方东林党们为了各自利益,一定会选择放弃北方,以谋求重新进入划江而治的态势。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操作得当,五年内,长江以北,将会彻底从明廷手中瓦解。 这是阳谋,是南方士绅为了自己的利益,而选择牺牲大明北方整体利益的表象。 我们只是顺势而为。” 王三说着大战略,其实也不是大战略,而是历史必然。 因为明廷南方的经济实力,已经超过了北方,税收拿不到手,或者逼得太紧,南方脱离明廷自立,也就是必然。 想要解决这些问题,只有两种办法: 第一、同流合污,沆瀣一气,对南方妥协,然后徐徐图之。 第二、武装革命,国企控制,以强势整合南方主体经济,形成南北合力。 当然,还有第三条,一路杀到底,然后重新等待新一轮的人口成长。 而这一条,需要干掉的人口太多了,王三不是满清,做不到这一条。 种光道搔了搔头,他有点没办法洞悉情况,毕竟他的见识没有高到王三这地步。 倒是辛璩这些知道明朝地方情况的人,一个两个冷汗都下来了。 这是很有可能被王三达成的方案,成功率只高不低。 在整体局势的洞悉和运转上,他们总觉得王三比那些庙堂上的老倌们,还有更多的看法和角度。 “行,我听你的,我会安排人去跟林丹汗接洽。” “嗯。”王三微微颔首,林丹汗只是他拖延黄台吉崛起的棋子,也不知道那个家伙有没有这个能耐。 别到时候被一锅端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第192章 导引市场的办法(上) 辛璩他们很快被放出去干活,而种光道也交接了事务给徐犍子。 徐犍子现在几乎就是种光道不在的时候中枢一把手。 毕竟整个会社懂得管理的人是有限的,很多人最近才开始学习,还没历练起来。 而徐犍子原本就是会社的客栈酒肆掌柜,也就天然拥有管理经验。 因此,徐犍子可以说是会社系统中冒头的人才。 种光道交代完,第一时间去了南方。 他要先去帮王三扫一下路。 而王三暂时没办法离开。 因为他真的感染了风寒。 略微发烧,躺了两天,这才缓过来。 讲真的,来了好几年,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病来如山倒。 感觉差点就要没了。 但也就是这两天,王三的脸色越发凝重了。 他一早推开门。 寒风就出来了,半茬树挂满了霜。 今年……是一个寒冬。 想到这里,王三也知道没办法拖延了,赶紧命人开始普及已经选出来相对可以的蜂窝煤配方,让徐犍子赶紧推行下去。 他这边则是命人抓紧打造防寒衣物、被褥,发去黄龙山。 现在这个样子,要是一个防寒处理不当,今年冬天怕是要冻死很多人。 等他初步处理完,已经是十月十五。 王三得到了高陵来的书信,说王二想要见他,让他赶紧动身。 王三不疑有他,命人筹备一下粮草就出发。 这个期间,他下了乡。 得好好看看澄城县近况。 …… 王官乡,小集。 地里多余的瓜、果,都被运来,不少农人摆着摊,但更多人路过徘徊,显得十分纠结。 “老哥,你这南瓜怎么卖?” 师爷辛璩现在穿着一身厚棉袍,搓搓手,看着眼前的南瓜,有点想买。 这南瓜并不是农场的货,而是本地百姓自己的留种,据说是从南方弄来的。 因此在本地被称呼为南瓜。 巧的是,农场那边对这种瓜的称呼,也是南瓜。 本来,南瓜的正常传播途径,至少需要到清初,才会出现在陕西境内种植。 但南瓜的产量并不低,至少在辛璩看来,能被农场大规模强制推行种植的,都是大同军这边认为极具扩种价值的宝贝,南瓜自然不例外。 因此在今年内,很多农场,承担了大同军推广种植、摸索种植的标杆,有些地方的农人也会学着种植,有门路的也会弄来种子,自己摸索。 所以市场上是能看到农人自己赶集的时候,将存起来的南瓜拿出来买卖的。 这个农人一听,顿时笑了起来:“也不贵,一张一斤的粟票,外加十枚通宝就成。” “……” 辛璩脸颊微微抽搐,本来想拒绝,但再看看眼前的瓜,种子挖出来,明年自己也能起一垄地,种植南瓜,也就忍痛,摸出了一张一斤的粟票,然后将十枚通宝放在桌上。 取了一个,估摸十斤,勉强回本。 抱着十斤的南瓜,辛璩想着应该怎么做菜。 南瓜可以炒菜,可以做南瓜泥,还可以用来喂猪,长叶子的时候,还能用来做苴,又是一种浑身都是宝的好东西。 就在辛璩开开心心的时候,他冷不丁就撞到了一个人,刚想破口大骂,立刻就住嘴了。 眼前这个壮汉他认识,是王三身边的人。 也就是说,王三来了! 他先是被这个壮汉扶好,接着壮汉道了一声抱歉,继续往前走。 辛璩赶紧将目光看过去,能看到人群之中接连出现数个人,都是壮汉。 而最前方,一个男人正拿着柿子饼端详。 今年因为提前冻霜柿子饼显得比较发黑。 但王三揉了揉是柿子饼,然后撕开,露出里头软糯如果冻的心,啧啧两声:“都包起来,正好拿去送人。”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这个农人喜笑颜开,冻过霜的柿子虽然也很好吃,但保质期会大幅度下降,而且发黑,可能挨不到元旦,就地烂掉。 现在有人愿意买,那他肯定是欢喜。 这一下,终于不用担心砸手里了。 王三随口吃了一个,然后左右看了看:“这柿子饼就你一家在卖吗?” “嘿……不说别的,整个王官乡,就我家的柿子树是百余年的老树,结的果才多,其他的也只够他们自家亲戚分分,多的也没有。” 农人拍着胸脯说。 王三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考虑过专门寻一片山改造成柿子林,然后种柿子,将柿子饼往外卖吗?” “这……”农人古怪的看着王三,“公子这不是闹笑话吗?柿子成材结果需要的时间可不少,寻常时候。真要天天侍弄柿子,饿都能给你饿死。” “你既然有一颗老树,就等于有一颗种树。”王三不以为然,继续说道,“若是想干,就需要提前整地,然后给地理加底肥腐熟。 开春后,剪裁树枝,浸清水保湿活苗,然后等到生根之后,寻一处山坡,可以靠水,可以不靠水,然后每隔一米以上,将生根枝条植入。 然后保水施肥。 这个时候忙完,正好进入清明,清明就可以下山去忙活土地。 然后留一两个在山上,每隔十天半个月,加点肥,除除草,观察苗木情况,发现死的,或者其他因由问题的,赶紧换新的树苗。 接着,观察幼树长势,同时用麻绳箍树枝,裁剪长得太高的树干,让果树呈现开花状,然后4-8月生长期进行修剪。 主要采取抹芽、扭梢、摘心等方法,就能在两三年内,让果树遍地开花。 四年左右,就能见到大片果子。 而且果树的高度不会太高,几个人背着筐,就能很轻松将果树捞到背篓里。 这样的果树,再坚持个十年,也比你爬上柿子树,怕摔死更轻松。 并且,还能用荒山创造新的收入。 就是苦点累点,但钱难赚,能多一座山产出,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王三随意这么一说,农人随意这么一听,其实王三也不觉得农人回去冒险,只是想到了就一股脑说出来,也是强化他的记忆。 接下来他需要做的事情很多,其中重要的一条,就是提振生产。 而柿子饼,虽然不能多吃,但果子里的含糖量真的不低。 他就吃完一颗,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甜食,对于民众来说,本身就是稀罕物,只要打通售卖通道,就不愁卖不出去了。 但听到王三说完的辛璩,更显疑惑看着王三。 怎么说呢? 他脑袋里究竟有多少东西在?连农书记载的扦插等方法他都知道! 真是可怕。 “对了,既然十里八乡只有你卖,那你给个地址,我回头让衙门去给你送定金,明年的柿子饼也包圆了。价格嘛,商量一下?或者可以拿点粮食直接兑给你。” 农人眼前一亮:“公子是衙门里的人?” “嗯。”王三点了点头,“有意向吗?” “有有有!既然是官家想要,那老夫自然是欢喜。” “那你想办法帮我收购。”王三又笑了笑,“一万斤不嫌少,十万斤不嫌多,每斤都按今年这个价来。” “嘶——”农人倒抽了一口冷气,紧张搓手着,然后又说,“那……公子能再说说,怎么开山种柿子吗?” 第193章 导引市场的办法(下) 王三也没拒绝。 又说了一遍,还随手画了一些草图:“大体就是这样,具体方案,就需要你们去摸索。没必要一口气大动干戈,可以跟你的家人商量。 定金……” 王三摸了摸,拿出了一锭银子,大概五十两,典型的库房银,就放在了桌上。 附近有人好奇看着,眼睛都看直了。 不过,王三让人拿出纸笔,开始写契约,然后还盖了县衙的大印,这一下就没人敢乱来了。 官家的收购,这可是难得。 “只要品质保障到位,有多少,我收多少。因此你也注意点,可别到时候砸手里了。要是有人想要刁难你,就报种光道的名头。 这是他的生意。” 王三说完,现场更是多了几分敬畏。 种光道啊! 澄城县谁不知道自家老乡出了一个能耐的! “原来是镇抚使的生意!额一定好好买卖!”农人搓手,欣喜若狂。 王三便命人要了他的住址,然后让市管来公证,加个印,拿个印花税和交易税。 这个老人到手的定金直接从五十两,变成了四十二两,八两银子没了。 看得老头肉疼万分。 “之后我会叫几个人帮你解读农书……吃喝他们自己解决,你们一起学习就好。” 王三继续说。 若是刚才只是突然心血来潮,那么现在就是准备趁机试验一下新的经济模式。 土地,肯定是不缺,但则怎么开发,怎么利用,就是需要引导了。 行政力量为主的农场、军屯,还是以种植高产粮食,兜底为主。 那么百姓所在的乡村,不如进行下订单式的引导,尽可能发挥市场的无形大手,反正他不缺钱。 那么,五十两银子就当是兜底。 有大量银子在钱,这个农人一定会跟家里商量,尽可能想办法将这笔钱吃下来。 办法也就两个:自己种和对外采购。 那么有人买卖,就会有人对冲,商人就可以趁机在这里头搅动风云。 柿子饼的价格一旦被抬起来,就会吸引扩张种植,而这个时候只需要增强耕地限制,果树就会上山,山地也就能得到另一种方式的开发。 嗯……五十两能带动多少风云都无所谓。 本身,柿子饼市场就不小,不够他还能分给麾下。 副食品太缺,太缺了! 王三弄完,继续逛街去了。 辛璩则是摸到了人群之中,听着四周对这个农人艳羡夸耀:“老詹,你算是走狗屎运了!” “可不是嘛!四十二两!乖乖!这得花多久!” 还有人看桌上的契约书,一字一句读出来:“附录款项:一年内达契约柿子数量,后年新增契约,一百两白银货物。 两年,则是增加至八十两。 三年,则任保持此单。 另,若是采取采购之法,须保证果品质量,甲乙丙丁四等之分法,之后送递。 并注意:若是采用自产自销之法,以上可延长年限,增至三倍。 即三年、六年、九年……” 辛璩听得眼睛都直了,赶紧上来仔仔细细看个真切,他立刻明白王三要干啥了。 柿子饼不是关键,真正关键是,用一点钱,撬动整个澄城县乃至附近十里八乡的生产热情。 须知,农民宅邸,通常会在自家的房前屋后,种植桑、枣、桃、梨、柿等树。 往往一颗,能在十年乃至二十年之后,不断填补整个家庭的生存所需。 这些都算是经济作物。 而现在,王三是准备导引扩张种植。 接下来只怕不止是柿子,还会增加其他果子作物。 目的也很明确,进一步降低对于粮食的消耗。 辛璩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王三正在问肉价。 猪、羊、兔等。 尤其是兔子,王三跟他们聊了好一阵,谈了几单生意,又洒出了上百两银子不等。 兔肉吃多了很容易营养不良,但对于王三来说,他看中的更多是兔子皮毛。 而且兔子能吃地瓜秧。 王三直接跟养兔子的人说,晒干的地瓜秧,适合兔子食用。 这个声音并不低,甚至王三还让身边的人大声提醒,辛璩隔着这么远都能听到了,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一个两个都跟听到了天大的消息一样,目光落在了附近正在卖生地瓜的摊子。 这是农场的摊子,农场来赶集的人,一个两个拽得旁人都欠他们二五八万一样。 毕竟,进了农场,意味着兜底,地瓜卖多卖少,他们提回去的也只是地瓜,这玩意儿吃多了烧心。 要不是为了普及地瓜,王三也不会拿出一部分卖。提前让各个县城附近的乡民知道,地瓜还是个好东西。 而地瓜的种植方法,也在边上竖着,有专门的人在讲解,同时配图。 光是繁育方式,就多达数种。 其中也包括了将地瓜藤扦插的方案。 可以说——落地生根也不为过。 所以,当王三又用种光道的名义,丢出一百两银子,预定了三千多只兔子之后,地瓜摊位迎来了史无前例的哄抢。 抱着南瓜的辛璩都快被挤死了,好不容易才冲出来。 “抢抢抢!抢个屁!” 辛璩低头,看着自己的南瓜被挤裂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一群愚民!难道还看不出来,这都是计策吗!” 不过刚刚说完,辛璩脸色微微一顿,眼前出现了一个黑影。 赫然是之前撞到他的壮汉。 “三爷有请。”他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辛璩咯噔一下,赶紧小心翼翼的跟着离开。 很快,来到了王官乡大同客栈内。 大同客栈并不是王三的产业,而是种光道的产业,十里八乡,就他们这个客栈,设施配置,几乎比得上驿站。 人来人往,很多的商人出没。 而且都是会员。 王三在二楼雅间,要了一壶汉中仙毫,一只片了皮的南京烤鸭,荷叶饼,小葱,酱。 “南京来的大厨,难得的南京烤鸭,一块尝尝?” 王三做了个请的动作,笑容璨璨。 抱着南瓜的辛璩谄媚笑道:“三爷说笑了,小的何德何能能与您一道。” “师爷,你是个聪明人。”王三呶呶嘴。 辛璩一愣,接着硬着头皮落座,南瓜也被他放在脚边,然后抬起头,谄媚说道:“那小的恭敬不如从命。” “动筷吧。”王三笑着,给自己夹了一块在饼内。 辛璩小心学着王三的吃法。 荷叶饼加点小葱和点热酱,加一块入口,虽然不如大葱那般上头,不过王三这个吃法,倒也是别致,作为北直隶人,辛璩是去过顺天府的,也知道北京烤鸭和南京烤鸭不同了。 但加小葱的吃法,绝对新鲜。 倒也不错,尤其是这个肉味,真让他上头。 偷偷瞧了一眼王三,发现他还在吃,暂时不想说话,赶紧也趁机多捞点。 太久没吃烤鸭了,都有点热泪盈眶了。 第194章 国号定什么呢?(上) “师爷觉得烤鸭如何?”王三看辛璩吃得开心,笑着问道,“可比明廷顺天之烤鸭?” 辛璩原本还带着笑容的脸上不由得一僵,接着脸上漫起紧张与思虑。 辛璩在想,王三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故意,还是随口一提? 现在的自己,要怎么回答,才能换来王三的饶命? 很快,纠结一闪,辛璩已经有了决断,干笑道:“这顺天的烤鸭,学生也许久不曾吃过,实在忘却了其中滋味。 或许,也是极好。” 辛璩一席话,里外不得罪。 而且也很圆滑,着实让人找不到可以胡乱搞他的下手点。 王三漫不经心的笑,继续说:“师爷以为,我大同军可得天下否?” 王三停下筷子,看着辛璩。 他其实很想知道,在辛璩这样的人眼中,他的大同想法和如今的局面,是否有资格称王,然后开始跟明廷死磕。 虽然,王三心中也有了答案。 但这个答案,只是王三自己的答案,他还想弄个清楚,看看这个时代,明廷的基层食利集团一员的辛璩,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辛璩显然没想到王三会这样问。 毕竟在辛璩看来,似乎这种问题,不该出现在他面前才对,或者说问出问题的人,不该是大同军的实际掌权人。 难道,王三心中充满恐惧?是不是对颠覆大明其实没有多少信心? 越想越有可能。 辛璩的眼眸微微闪烁兴奋,只是他的念头刚升起来,就看到了王三嘴角似有若无的笑。 这是王三将他一系列神情变化,尽收眼底之后,而露出来的不屑。 来自灵魂,来自下意识的态度。 辛璩立刻反应过来,眼前的王三,就算真的对外来充满恐惧,也不会流露出对于大明的恐惧。 因为,从这段时间的王三表现来看,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觉得自己的“大同之路”有错。 顶多就是完成的程度不一样而已。 王三看他还在加速思考,便笑道:“直言不讳即可,我是很想听听,作为大明基层吏员的你,对于大同军的政策态度。 当然,师爷是个聪明人,所以挑点我没察觉的地方讲。” 辛璩恍惚一二,蓦的缓缓道:“既然王三爷都开口了,学生也非蠢笨之人。 只是,学生想问,对于三爷来说,士绅于新朝如何处置?” “凡我国朝百姓,三代无犯罪记录,且坚定支持摊丁入亩,官差一体纳粮,一体当差者,便可在十六岁起,参与科举,一直至三十岁。 若年满二十五,止于秀才,年满三十,止于举人,不入进士者。 即停科举,走他途入仕。 如手艺、农艺、征伐等。”王三将目光落在了神情渐渐变得鄙薄的辛璩脸上,笑了笑不说话。 “三爷可知,缘何终唐一世贯穿始终的进士不及第,则重头开始之策,缘何在宋世而终?” “知道。”王三点了点头,“有宋人落榜之后,奔走西夏,助西夏成大患,遂始开进士不及第,亦不废止功名。” “既然如此,三爷缘何还……” 辛璩听得王三此言,不由古怪起来。 明知有问题,为什么还要学? “如今的科举,在我眼中,只是筛选聪明人的机器,但同时也是钳制聪明人的机器。所有人都在科举,写了四书五经,却没有跟宋世一般,文化昌茂。或许宋弱,但更多是地方拆分过于严重而导致的力不能往一处使。 可终宋一世,留后人多少技艺的启蒙? 那为什么我不能综合宋明两朝科举之法,定一个年岁,筛选出货真价实的天才,然后将他们送到各行各业呢? 我说过,二十五止秀才,三十止举人。 但我没说过,秀才如何评断,举人如何评断,乃至进士如何评断。 或许我哪天心情好,就把会修船的船匠集中起来,然后在他们面前,开辟一条船匠科举呢? 只要拥有修船技艺之人,都可以登临船匠秀才、船匠举人,船匠进士,最后并入工部,成为一方大员呢? 科举科举,分科而举,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在我眼底,这是真理,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方正终始。” “可是,百官不修德行……”辛璩张了张嘴。 王三伸手拜了拜道:“考功诠选之法,从来不是摆设。只有规定,都察院官职升迁,只能在同一个系统内运转,贬谪允许外放为地方官,或者边区御史。 只有调查,提名,审核,才能获得升迁之路,如此一来,御史就不是党争工具,也不至于彻底沦为摆设。 那么,考功还是有点用的。 既然考功有用,官吏陟罚臧否,也就一切有迹可循。 合格留,不合格贬,实在不成强制致仕。 综合来判断,只要能干事,不过分,大体国家运转不至于出问题。” “这不就是法家之言!”辛璩反应无比迅速,一脸震惊看着王三。 王三笑笑道:“自古都是儒皮法骨,我的大同论,也脱胎诸子百家,只是比如今心学、理学,更加摊在明面上。 欲在我这里搬弄理学、心学所谓入圣的部分,只会被我鄙薄和唾弃。 实在一点,如今大同是奔着改变风貌,更治王化来的。 民在我这里,不只是有地百姓,而是上上下下无数入籍百姓。 扩张人口基本盘,才能源源不断维持扩张动力。 也是更化世事方方面面的办法。如今的明朝,就是因为过分拿捏祖宗之法,而被地方、东林党等士绅势力,进行蚕食。 至此,地方彻底不受控制,这就是一个中央王朝崩解的前兆。 因此,我这一朝,要面对的就是如何平衡央地关系。 但现在我在打仗,因此只能在这个过程之中,慢慢推动改变。” 辛璩眨眼看着王三,心头却沉了几分。 说了这么多,他也听了,但还是觉得眼前的王三,想法真的太过的……赤裸了。 当然,他也摸到了王三的底线。 “对了,师爷。”王三看他沉默,气氛有点凝重,笑了笑道,“你觉得,我大同军用什么国号为佳?” 辛璩沉默,片刻之后又换上了谄媚:“不知三爷可曾听过烧饼歌?” “不曾。”王三微微摇头,烧饼歌他确实没有听说过。 “嘿!传言此歌乃是本朝诚意伯之作,不过在下看来,或许只是后世托名所做。这诚意伯,可没有这般能耐。 但,架不住百姓深信不疑。 谶语有这么一句:万子万孙,遇顺则止。 国号,可以此为例。 称新顺之名,未来再图他名。” 辛璩笑了起来,作为北直隶人,他自小可没少听说烧饼歌这种传言,也知道现在整个北方的百姓,都对这套言论有很大的想法。 “而且三爷,新顺归附而致大同,多么合适。”辛璩对王三再一次蛊惑了一句。 第195章 国号定什么呢?(下) 王三微微点头。 他在考量。 实际上,国号他不是没想过。 大同这个号,其实蛮别扭,因为和大同府重名了,同时“大同”、“大同”,念多了,甚至远不如直接用中国或者华夏来得顺遂。 当然,其他的诸如秦、周、汉、唐这几个经常用的陕西大国号。 毕竟大同军现在的组成,大部分都是陕西人,未来他的想法,也是以陕西、甘肃为根基,重新走一遍夺关中而正面硬刚关东的路数。 那么这几个大气的国号,其实还是不错的。 不过,就是用的太多了,而且老王家上上下下数了一遍,也没亲戚可以攀附。 也就一个新朝王莽勉强算是够得着皇帝位置。 但王三也不好认王莽作为元祖。 毕竟他家的族谱,也是最近重新续的,根本不存在认元祖的地方,而且王三认为他也没必要认八竿子打不着的王莽。 不然,他的政权,岂不是要重新延续王莽的国号,并且根据元明两朝的国号规则,起名为“大新”? 还是觉得怪怪的。 但大顺的话,似乎并不是不能接受。 本身明末历史就存在过,王三抵触感立刻就降低了很多。 并且如辛璩所言“万子万孙,遇顺而止”,这句谶语确实流传甚广,虽然对于大同军的政权来说聊胜于无。 但架不住这个时代,百姓就是喜欢这个玩意儿。 该迷信的时候,他王三也不会含糊。 “好,我会考虑。”王三微微笑道,“跟师爷交谈,也是舒坦。不过作为聪明人,师爷也应该能看出来,我若是临朝,与尔这些师爷来说,将会是大喜事。 毕竟,我要的是能办事的人。” 辛璩眸光闪烁,但并没有回答王三。 理学的影响还是很多,忠孝仁义什么的,还是枷锁。 王三并没有要辛璩立刻答应效力,因为他自信会做出来让他们纳头便拜的事业。 识时务者为俊杰。 自汉武之后,历朝历代,儒门都是棋盘外的棋手,诸子百家成了棋盘上的棋子。 王朝末年,战争初期,你是几乎见不到儒门大族投奔你的。 起事的不是道家、道教、就是兵家、又或者是法家乃至佛家。 而现在,王三要单独将大同这个概念拎出来,就是准备抬脚踹儒门入棋盘,将大同放在棋盘外当棋手。 只要自己能一直赢,儒家的万般言语,只能用来填补“大同”这个框架,与诸子百家一起,充为血肉养料。 至于能不能赢,王三是有很大信心的。 因为,教员已经给他弄出一个莫大信心。 马列毛等言的成功,就是将儒家踹入棋盘的证据。 儒门被拉下神坛,才有机会重整风貌。 至于眼前的辛璩最后能怎么做,他并不在意,因为政治就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对象。 师爷属于僚属,甚至连吏都不是,他们有能耐,奈何各种各样的原因考不中科举,最后沦落成为师爷。 那么,将权利诱饵丢给他们,不愁他们不上当。 聪明人会自己做出选择,尤其是现在,不看出身只看能力的风口。 吃完这一餐,王三告辞离开。 辛璩显得受宠若惊。 等他走了,辛璩却长舒一口气 。 跟王三交流,就仿佛面对一个巨大的鸿沟一样。 双方明明很难聊到一块去,但辛璩却能发现,对于王三来说,他愿意低头好好听听一家之言。 同时,也会不断丢出橄榄枝,让辛璩上钩。 光是分科取士的推广,就足以令辛璩心动。 他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有一种期待,若是大同军真的成了,他未来或许可以参与王三说的分科取士也说不定。 以他为政一地数年的能力,根本不可能一辈子止于师爷。 而是真正的县太爷! “辛犀镇啊!辛犀镇!你究竟是怎么了!” 刚刚还幻想着穿上县太爷的袍服,敲着惊堂木,大喝升堂的辛璩,心头一颤。 他仿佛感觉到,自己的野心,被挑动了。 一发不可收拾了! 难道,真要从贼? 或者……辅佐君王,以成大事,留名青史,辟族一地! 辛璩手松了松,又紧了紧。 纠结。 …… 王三结束了游逛,带上兵马粮草,离开澄城县,转入蒲城方向。 此时的蒲城,是炮兵千户臧达在守卫。 他在蒲城这里锻造佛朗机炮,源源不断提供给高陵县的王信。 支撑王信攻打高陵县。 这就是为什么高陵县基本被实控的缘由。 王三抵达蒲城,接管了蒲城的防御,也看到了三个二哥身边的人。 “三爷!” 看到王三的时候,这三人热泪盈眶,身体也颤抖了起来:“二爷他快不成了!一直念叨您,还是快去看看吧!” 王三顿了顿说:“放心,我会尽快赶过去。” 这三人这才情绪好了一点,但还是自责居多。 “都是我们不在,若是能在高陵县,也不至于闹得这么难堪。” “那个洪承畴,简直可恨!我带着人去突袭了他的营寨,却被他埋伏了!” “还有赤巾社!李赤和李固,这两个狗杂种……” 他们仨骂得很厉害,怎么腌臜怎么来,显然王二的伤病,实在让他们脑袋无法转动太多。 也是因为他们去找了洪承畴,被洪承畴一波埋伏,打得丢盔卸甲,这才从高陵县被丢来了蒲城县。 王三拍了拍他们肩膀,示意他们不必太过愤怒:“胜败乃兵家常事。二哥的仇,我会亲自报。” 洪承畴死活其实无所谓了。 因为现阶段他跟自己不是一个档次的,暂时来说王三可不怕洪承畴找他麻烦,甚至巴不得洪承畴从西安府调兵出来。 只要多消耗两次,关中沃野,基本就在他手中了。 三人又跟王三聊了两句,话题引导出去。 “那群山匪,一个两个都是白眼狼!一看二爷出事,就嚷嚷要分家产,要不是阿信出手快,只怕高陵县就崩了!” “没错!简直可恨!三爷一直说,要我们注意军纪,整顿军阵,我们是没听太多,这才差点阴沟里翻船! 结果种爷居然还把这群王八羔子的家人送来,让他们自行离开,种爷也是太心善了!” 他们喋喋不休。 王三受着,安抚着,然后暂时在蒲城歇息两天。 等待后续的粮草和火药补充。 同时,王三抵达蒲城的消息,开始散溢,引起各方注意。 第196章 见杨发(上) “洪道台。蒲城县传来消息,同贼副手王三,已经抵达了蒲城。 如今同贼三匪首,即将会首!” 洪承畴手指敲击着桌案,听着下边的报道,思考着。 看来,王二被自己打中,是命不久矣了。 不然也不会这么着急忙慌的将王三从北方召唤回来。 “延安府情况如何了?” “最新的情报,同贼已经取得了鄜州全境、宜川、延长、延川,以及耀州的中部县、宜君县,都是黄龙山各地,人口并不多,不足以成王事。 另外,七日前,同州城急报,有挂白字旗号的同贼,正在领兵强攻同州城。 潼关守军不敢异动,郧阳巡抚来信,言兵部还未下调令,因此郧阳巡抚无法从商洛出兵平贼。” 洪承畴眉头紧蹙,目光落在地图上。 郧阳巡抚没有兵部文书,也没办法御敌,就算有了兵部的文书,只怕郧阳巡抚也不会进来。 赤巾贼的李赤已死,李固领着残余的赤巾贼,自华阴逃入商洛,正在群山之中肆虐,指不定哪天就在郧阳闹大了,所以郧阳巡抚肯定只能想办法先保自己的辖区。 而西安府境内也不太平。 王二被麾下王信夺权,导致了很多跟随王二的老兄弟逃亡,有的从富平出发,攻打泾阳,或者路过泾阳,逃亡陇右。 有的则是从西安府掠过,一路狂奔往汉中去。 到处都是罹乱。 更重要的是,秦王府麾下的宗亲暴动了,闹得很难看,很多官僚也不敢擅杀宗亲,只能让秦王去处置。 但秦王他选择装死。 以至于这些宗亲开始打砸本地的中型地主麾下,甚至在城市内放火,严重破坏了整个西安府的经济安全。 对此,关守箴已经上书朝廷,让崇祯给个解决方案。 不然再这么闹下去,只怕西安不保。 而且,他洪承畴也听说了一个消息,那就是宗亲们似乎分裂成两派,一派认为扶持秦王登基,能给他们现在难堪的生活带来改变。 一派则认为应该展现宗亲的力量,让朝廷知道再不给他们饷银,他们就打上京城,将龙椅上的崇祯皇帝拉下来,换个能给宗亲带来希望的皇帝。 甚至还有人豪言道:“他崇祯坐得,我朱xx就坐不得皇帝了?同样都是太祖子孙,他算个什么蛋!换我来当皇帝,一定分田给宗亲,什么的。” 总之,很多宗亲都快饿疯了。 一听有人要给他们分地,分粮,分婆娘,那是一个个跟打鸡血一样,到处打砸抢,有人敢对他们挥刀,他们就举着太祖高皇帝神位,然后吓得文官们都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洪承畴筹划了一阵,最后放弃了偷袭王三的想法。 他怕他一动,接着他的营地让不远处的宗亲村落偷袭了。 最近这些宗亲来他的地盘偷鸡摸狗,被抓了还会有村佬过来呵斥他们,也不知道是谁教坏了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宗亲。 拿太祖高皇帝作法,太歹毒了。 …… 而王三还不知道,洪承畴筹划半天,居然放弃了进攻他展示一下威势想法。 若是知道,只怕也会扼腕可惜。 不过他还是慢悠悠离开了蒲城县,接管富平县。 富平县守备千户是杨发,见到了王三聊了半天。 “真的是你三子!我家阿妹之前还一直问我你在哪里呢!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杨发看着眼前的王三,只觉得一阵恍惚。 杨发和王二、王三都是白水县人。 杨发作为衙役,经常下乡打秋风,不过因为王二的威名,他也不敢做的过分。 后来王二出去闯荡,有些时候会交代给杨发代为照看王三。 只是王三瘦小跟个萝卜一样,杨发又是衙役,总是需要上街,所以他不在的时候,就当时给他家阿妹当玩伴。 那个时候杨家阿妹和王三还是不错的,毕竟小萝卜头时代的王三,人还没长开,有点像姑娘,杨家阿妹就真将他当姐妹一样,玩女孩之间的家家酒。 这些记忆,在杨发的诉说之下,就跟尘封已久的酒,盈满心头。 王三沉吟了一下,笑道:“阿妹近来可好?” “她……嗐……她嫁的那个男人没福气,望门寡。”杨发偷偷瞄了一眼王三。 现在的王三,经过几年的锻炼,不论身高体重,还是气势,都是很强盛的。 而且,接下来即将成为大同军的掌舵人,这个身份……或许是个机会! 杨发滴溜溜转了转眼珠子:“不过,要不是二哥上次搭把手,只怕白水县内不知道要多出多少亡魂。指不定我和阿妹都得死了。 不过我听说,打白水是你的主意,二哥那边我谢过了,但你这还没有。 走走,去哥哥那边吃酒,也让阿妹给你见见,你们也许久不曾见了。 叙叙旧也好!” 杨发揽着王三肩膀,十分亲昵,接着还说了很多话。 都是小时候的事情。 王三记忆里,杨发慑于王二的名头,也不敢对他表现太多不满,但对他态度也一般。 远不及面对王二的时候态度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很快来到了杨发居住在富平县的一座府邸内。 匾额已经换成杨府的字样。 至于之前是谁家府邸,王三稍微看了一下样式,就明白这是一座将军府。 也就是说,这里居住的曾经是宗亲,后来杨发他们打进来,就成了杨发的驻地。 “阿妹!阿妹!快看,我带谁回来了!” 杨发进来前堂,就对后院喊着。 不多时,一个穿着围裙,右手中提着猪头,左手拿着一把杀猪刀,一身腱子肉,但脸蛋却犹为稚嫩的少女走来:“杨发你要死啊!喊这么大声作甚!!!” 杨发一看这架势,脸色不由得讪讪:“我这不是高兴嘛!快看,三子来了!不是让人通知你,有客人来,你还不好好拾掇一下……” “我不正在杀猪帮你招待客人……三子?谁……” 少女柳眉倒竖,刚想质问谁哪个王八这么折腾他,结果看到了王三的时候,脸倏忽红了几分。 再多看两眼,她心都快化了。 “嘿嘿!就是三子啊!你俩小时候一块玩的,你还说将来要跟他拜堂成亲……哎哟!刀别对准我,我不禁吓……” 杨发看少女将猪头和刀一并塞给他,吓了一跳。 “进去杀猪!”少女瞪了他一眼,然后语气对王三放得轻柔了几分,“真是三子吗?好……好久不见。” 第197章 见杨发(中) 王三伸手抓了抓鬓角。 老实说,他还是第一次应付这么热辣的少女,哪怕是路青禾,也不曾如眼前少女一样。 但结合杨发说的,他这妹妹,十二就被他爹娘卖给了城东屠夫家当媳妇,结果望门寡,为了这件事,他家没少被暗戳戳指指点点。 而屠夫他们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自家面子,强行扣了他家妹妹去杀猪,去伺候他家公婆和两个姑子。 还经常打骂杨阿妹。 杨发那个时候还没混上去,所以不敢怎么得罪屠夫家,毕竟这个屠夫家,跟县里的县丞是五服内亲戚,双方还有联系,杨发为了全家的老小生活,也只能看他妹妹被欺负。 直到他爹娘被指指点点,最后一口气没咽下,没了。 结果丧礼的时候,杨发等了很久,直到后半夜,他家阿妹才浑身是血的回来。 一问才知道,公婆家不让她回来,甚至他公公起了歹心,准备强要了她,让她再给生一个孩子出来。 阿妹这个时候已经杀了一年的猪了,力气也大了,这个老头哪里是对手,就被阿妹撂到,然后她那婆婆出来恐吓,破口大骂。 说她克夫,丧门星,该死,甚至那两个姑子也来帮腔,最后都激怒了她。 杀猪刀就这么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她一个人宰了一家上下四口,然后逃了回来。 本来杨发准备带他妹跑路的。 结果大同军就闹起来了。 杨发赶紧攀附县令,并立下军令状,果然被县令委以重任,督管城池,这才将他妹藏下来。 屠夫一家的死,对于县丞来说,也没什么。 无非就是换一个新的亲人去当屠夫,垄断全县的杀猪、杀牛、杀羊的权利。 但杨发杵在这个位置上,实在让人可恨,因此县丞对杨发横挑鼻子竖挑眼,但面对外边有贼寇的情况下,他也不敢乱来。 同时杨发也跟王二联系上了,因此他立刻做出了决断,进行两手准备。 如果县丞要逼他,或者城池守不住,他就果断投了。 之后就是瘟疫爆发,王二围城,杨发开城,白水县成功被拿下。 可以说,那段时间,杨发全程紧绷了神情,根本顾不得其他的。 他家阿妹就躲在地窖内生活,然后想到了小时候跟王三躲地窖里没羞没臊,亲亲抱抱举高高。 那个时候的王三可好玩了。 后来王二进来之后,杨阿妹还问过王二,王三在哪。 之后得知他俩分开各管一摊,并没有过来,杨阿妹也就渐渐淡定下来了。 不过,现在再一次见到,还是忍不住被吸引。 尤其是现在的王三,真的太不一样了。 不论身高、模样乃至气质。 对于一个冰封心绪的少女来说,看到曾经还蛮喜欢的少年,已经变得风流倜傥,岂能不动心。 杨发一看妹子这么个姿态,哪里还看不出来个所以然来,只是跟王三说了一声他去看看猪,然后嘱咐杨阿妹招待王三。 这个时候的农人,其实并没有跟大户人家那种通病,正常招待,还是女子出面的时候。 所以当王三笑着落座,杨阿妹先是下去弄茶水,但先拿着胰子洗掉杀猪的脏污,接着换了一身袍服,簪子戴了玉质的,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 但好在杨阿妹知道自己的优势,并没有跟暴发户一样,穿得金灿灿,反而多了几分质朴。 弄完这些,前后不过五六分钟,正好茶送来了。 王三喝着,杨阿妹来了,娇滴滴道:“三子,听说你去了延安才回来?延安那边的战事,怎么样了?” 王三瞧了一眼她,还真别说,这一身穿戴下来,她倒是很会彰显自己的身段靓丽。 毕竟是杀了一年猪,也捡了不少肉吃,她还是比寻常少女,更多几分丰腴。 王三倒是很喜欢体态颇有几分肉感的女孩,干巴巴什么的,忒没有意思。 至于少女的示好,王三也不拒绝。 他来富平县,见杨发,可不是简单的见一面,更多还是准备通过拉拢杨发,进一步团结手下。 杨发是地方衙役势力的代表,现阶段影响力不够大,但不代表以后用不上。 尤其是种光道开始启用大量的旧的明朝官僚的时候,王三就进行平衡。 想了一阵,他还是选择从杨发下手。 一来,两人有旧;二来,他也确实到了该用联姻的方式,进一步拉拢各方势力的时候。 杨阿妹模样还不错,对自己好感也可以,纳来身边也能增加杨发的政治属性。 他也能通过扶持杨发,展露对明廷基层的友好态度。 明代万历几十年不上朝,导致了大量豪强崛起,成为地方实际掌权者,他们之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并没有完整的政治谱系。 想要换来他们的支持,或者降低他们的反抗,还是需要对他们进行导引。 至于自己推行的政策,肯定会损失他们的利益,但王三从来都是你说你的,我打我的,边打边谈。 只有武力,才是后盾。 因此,想得通透之后,王三微笑道:“阿妹,你……应该还没有其他婚约吧?” “啊?我……” 杨阿妹有点慌,耳根子泛红,但还是佯装镇定,娇嗔道:“三子,你听到谁胡说?杨发吗?我哪里还有什么婚约,我就……我……” “我不信望门寡这种东西。”王三微微摇头,“生老病死,一直都是难以言喻的。问你婚约,也是想帮你一下,咱俩毕竟从小一块玩耍,虽然也好几年没见了。但你若是有欢喜的人,我一定帮你好好介绍一下。” “……” 杨阿妹微微瞪大眸子,这都是哪跟哪? 可看他神情坚定,语气平淡,真的一点都不在意望门寡。 但为什么又觉得好生气! 难道他瞎,看出不来自己对他什么态度吗? “那你呢?你成亲了吗?” “有两房良妾。”王三脱口而出,也不隐瞒。 “啊?”杨阿妹震惊,上上下下多看了两眼,“你之前那小身板,怎么喂得饱两房的?” 王三眨眨眼:“房事还没做过。毕竟我早些时候体弱,选两房良妾,也是二哥的意思,她俩更多是照顾我起居。” “呀……这……这样吗……”杨阿妹一听,又松了一口气。 王三暗暗觉得好笑,这小姑娘还真是好猜的心思。 不过,王三顿了顿,收敛了眼底的笑意:“我暂时不打算娶亲,但你也知道,大同军接下来要面对的局面十分凶险,没有十足把握,我这个正妻的位次,还得用来联姻,必要的时候用来救命。有些时候,身不由己,也很无奈。” 杨阿妹嘟嘟嘴,没有说话。 她也不是之前那个纯纯小白花,能手刃四人逃回来的,那一年的经历,早就给她洗的血淋淋了。 只是,少年一块玩耍的王三,那个柔软嫩嫩的模样,还是让杨阿妹不可避免镀上很多滤镜。 不过眼下的滤镜,还是被王三亲自敲碎了。 露出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王三。 她虽然有点膈应没法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但王三的坦诚,还是让她心中多有好感。 曾经她被欺负,经历多少白眼和欺骗,其中苦楚只有她清楚。 “在聊什么呢?菜搞了几个,咱们先吃!” 杨发突然出现,打破了沉默。 第198章 见杨发(下) 酒菜上桌。 杨发这边除了杨阿妹之外,还有几个姿色不错的女仆在忙碌,不过脂粉气很重。 看到王三的时候,还会露出笑容,充满风尘感。 估计是县内大户养的妓,或者城内青楼内的花魁之类。 虽然现在陕西是天灾人祸,但对于大地主来说,小日子一样是嘎嘎过。 反正不缺吃,也不缺喝,美得很。 “来来来!尝尝这酒,城东一个宗亲将军酒坊里,最好的柳林酒!” 杨发招呼着王三,将酒斟满。 王三也不拒绝,喝了两口之后,杨发赶紧给杨阿妹使眼色。 阿妹也没看,只是夹了一块牛肉,单独给王三放过去:“这是酱牛肉,我做的,吃吃看。” 王三也不拒绝。 看两人吃了一阵,又开始讲小时候的故事,其乐融融,他也更开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王三才说道:“我进来的时候,城内很多女子都在卖身。” 杨发先是一愣,接着神情严肃了几分:“这种事情也不是我能止住的。实在是粮草暂时只能供应咱们军中使用。 这些孤儿寡母的,她们不自己想办法,饿死都是轻的。” “那也不能干看着。”王三顿了一下,接着看向杨阿妹,“我从延安带回来了十六七万人,又相当一部分,都是处在适龄期的壮年。 他们原本都是军户,军户是什么破日子,杨发哥你也晓得。 所以,我打算先成立一个相亲督管府,先把咱们境内所有寡妇,十六及以上女子,集中起来带去十里八乡相亲。 能相中的,咱们给田给宅,并且优先选他们落户成建设兵团。 相关的政策,我记得二哥有发杨发哥一份。” “确实,我看了,建设兵团不像军户,一进里头,就这辈子箍死在里头了。” 杨发不由得颔首,建设兵团确实比军户更灵活些。 “相亲督管府,我打算安排阿妹来负责。”王三终于说出来了后续的话。 原本还笑容灿烂的杨阿妹,整个人都愣住了:“啥?我?” “对。”王三继续说道,“眼下,我们面对的战争,不是寻常战争,闹腾了几年,大明反应再慢,明年也一定会有所动作。 到时候,哪怕是建设兵团的男人们,也可能需要扛刀枪上战场。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需要给他们稳住后方。 女人进入相亲督管府,需要进行系统的培训。 除了女红、耕作之外,还需要学习我这边颁发下来的政策,尽可能让每个人,都能在各个环节发挥作用。 而这个,就不能全是男人来处理,需要女人来处置。 阿妹,你放心,如果你应下来,接下来建制称王之后,我会将相亲督管府列官位。 你看怎么样?” “我……”杨阿妹有点紧张。 倒是听了一阵的杨发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锐利,但很快笑容灿烂起来:“我说阿妹,咱们兄妹俩,就王三这么个朋友了,这个忙听哥哥的,好好帮。” “那……好吧。”杨阿妹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下来。 “那就多谢杨发哥。”王三笑着举杯,“走一杯。” “来来来!”杨发哈哈大笑配合,喝完之后才说,“这次就这么算了,下次不能这样,你要办什么事情,你直接跟我说和阿妹说,只要你说,我们就做。大同军的未来越好,我们才越好!” “好!”王三和杨发相视一笑。 最后,尽兴而散。 杨发送走了王三回来,然后看一脸失落的杨阿妹,不由得叹息一声:“你这丫头,脑子里想的都是些啥?是不是以为做这个什么牢子的相亲督管府的督管,你就不能跟三子谈情说爱了?” “杨发!你要死呀!”杨阿妹像是被踩到了痛脚,跳了起来,但脸上满是红晕。 “你呀。”杨发微微摇头,回到主位上落座,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酱牛肉咀嚼着,“王三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子了。 别忘了,大同军的基业,可是王二王三外加种光道三人一手拉起来了。 你以为的柔弱可爱的王三,现在就是一个披着羊皮的狼。 今儿个聊天,他全城应着你的话来,你说什么,他答什么,看起来好像很欢喜,但他最后选你当这个相亲督管府的督管,实际上是在跟我说,官职、官位他可以给。 但我治下,必须全部贴近大同军的政策。 这种浅显的道理,你这满脑子都是失而复得欣喜的丫头,怎么能看出来。 也亏得王三还念点旧情,知道当着我的面说,但凡我不在,你被诓进去,下边那群地痞,非得闹腾起来不可。” “杨发,你这话的意思是……”杨阿妹瞪大眼睛,显然没想到杨发会这么说。 “王三进来,看到了遍地都是流民女人。这些人靠卖身乞活。但想要组织起这么多人,不进行冲突和暴动,必然是背后有人在操弄。 富平县终究是一座要冲,接下来王三的军队不会那么容易全部撤出,他需要借口留下来。 而借口,明天就能用上,那就是相亲督管府。 人给你领,也是变相跟我说,我跟他合作,咱们家上上下下,都能一起跟着大同军高层升官发财。 别忘了,我跟王二混的时候,可没有跟现在这样的爽利。 王二麾下,素来以武功论,在他们眼中,我就是一个破家衙役,没什么本事,上不得他们的桌。 但王三这边就没有这些。 首先,他寄居过咱们家,有旧情。 其次,他这一次南下,是王二快不成了,那么他就需要整合现在王二的麾下。 这段时间王信帮他排除异己,种光道路过咱们这里,也没寒暄,直接去了高陵,由此可见,我在种光道眼底,可有可无。 本来我是想着,先混着,然后带着几百个小伙,尝试偷袭一下耀州,自己开辟一个地盘试试水。 但现在王三来了,第一件事就是给咱们示好,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完全放弃王二的势力。 也会在这个时候,拉一把咱们这些边缘人。 而且,相亲督管府的权责,只怕不小。接下来大同军治下所有的适龄女,都会被你所督管,甚至包括各家从军的势力。 真要惹恼了王三,他甚至可能借这个相亲督管府,坏各家的联姻。 所以,这个位置,必须要有亲近的人担任,甚至未来……可以成为王三夫人的人。” “呀!”杨阿妹蹭的站起来,耳根子都红了,“杨发你别瞎胡说!再胡说,我就不理你了。” 啐了一口,杨阿妹溜开。 杨发叹了一声,继续吃着自己的酱牛肉:“反正我也不知道能去哪里混,还是干回老本行。” “咚咚咚……” 听到了鼓声,杨发微微皱眉,接着外边进来了一伙人,十几个,仔细一看,全是女人。 “你们是……” “在下赵娣。奉命守卫杨督管的警卫。接下来,外边要乱一阵,城内有地痞勾结明廷,正在被处置。”这队警卫首领神情严肃道。 “那成,我让人带你们去阿妹那厢。” 杨发打了个呵欠,虽然惊讶于王三的雷厉风行,但也能感觉得到,王三对他的尊重。 因为王三真要动手,他杨发根本拦不住,而王三反而是先来跟他聊天,吃酒,得到了回应,这才动手的。 真要不尊重他,他也拦不住。 “变化真的太大了,难怪一直到处混的王二,能一下子成为一方大反贼。有王三在,怎么可能撑不起来?” 第199章 都期待一步登天 第二天。 有人正在冲刷街巷。 大量血污被冲入下水道。 而不少人惶恐不安的看着已经被挂起来的头颅。 有些袖子上挂着“宣传”两字的人,正在挨家挨户安抚民众。 而城内的校场,杨发打了个哈欠,走进来。 一些涉事的军官,一个两个小心翼翼的看着杨发,当然也有一些黑着脸上前来:“杨哥,你不管管吗?什么时候旁的能这么欺负到咱们头上了!” 杨发听到这话,眉头微微上挑:“怎么?你是准备跟着几万的大同军对着干吗?” “我……” 这人咯噔了一下,其他人脸色白了一片。 大同军给的官职,多是千户,杨发也只是富平县的守备千户。 按照大明的军制来算,一个千户,或者说千户所,有一千一百二十五人。 王三这边也是这个数据,因为他只能给这么多的饷银,多了就得自己想办法。 而富平县,是被王二带队进来的时候,祸祸过的。 因此,富平县里的人口和物资,更多还是从后方转运过来的。 但这个问题就是,转运过来的钱粮,很难被他们盘剥,毕竟要供给前军,他们敢碰,脑袋就得搬家。 王二这边的规矩,和王三的不一样。 王三或许还会看在制度上,对犯错的网开一面,至少不至于全杀。 但王二这边的规矩就是你犯错,要么死,要么赔,有些有能力的还能去劫掠,但更多的还是刚起了心思,脑袋就搬家了。 因此,富平县的物资,大部分是他们最近抢掠民间来的。 城内这么多寡妇、女子,也是被他们掳掠来的。 名义上是丢在街头巷尾,任由她们各自乞活,但实际上,背后还牵扯了这些军官,以及军官纵容的地痞。 现在,王三进来,强龙过境,第一件事,就是整顿这些地痞。 基本上确定是地痞,手下有一堆人看着,直接杀。 一晚上杀得人头滚滚,也彰显了大同军的武力。 果断且狠辣。 “行了,阿妹已经成为了整个大同军治下,相亲督管府的督管。未来,所有的大同军治下女子,只要适龄,以及丈夫非军而寡,则入其中相亲婚配。 你们家的姊妹,也送入其中。 大同军现在是王三当家,他能给我面子,不顺藤摸瓜往后抓人来杀,已经网开一面了。 要知道,大同军的律令是两套,一套是王二的,一套是王三的。 王二的这一套,已经随着王二的受伤崩解了。 接下来,咱们上上下下爱所有人,都得跟着王三的这套来。 如果做不到,还是抓紧时间收拾家当,等王三离开了,自己离开吧。 出去之后,也别用大同军的名头了,自己想办法求活。” 杨发摆了摆手,这些人一个两个都明白了过来。 原来杨发是攀上了高枝,这才对他们这些衙门里的老人的愤懑不屑。 但转念一想,他们又笑吟吟的上前来,谄媚的露出为难,又或者送礼,讨要点面子。 衙门里的人。 惯会骑墙。 现在形势比人强。 王三敢下手,要么是他蠢,要么就是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眼下,大同军出没,快速占领了除了校场以外的重要节点,基本上意味着大同军实际控制了富平县。 这就能说明,压根不是王三蠢,而是已经做好了全盘接收的准备。 现在,杨发和杨阿妹接上了王三的头,意味着他们也可以通过杨发,接入大同军新一届权利核心之中。 难得机会。 怎么可能现在去找王三的麻烦? 下午,王三又跟杨发和杨阿妹见了一面,交给他俩一些规划和文书。 “富平县很重要。”王三说,“这里是我们攻略耀州的节点,回头等延安方向的军队撤下来七成之后,我会调遣一批人来协防。 今年冬天,先把耀州境内村堡攻略下来,城市可以稍微放缓。” “我明白了。”杨发拿过文书,他是看得懂文字的,不然也不可能混到衙门的班头。 “阿妹这边,我会通知娟娘跟你对接。你最近就找些夫子,好好学习文字。” 王三叮嘱道:“前途,都是自己挣的。你我从小一块玩,但我早年体弱多病,总觉得自己随时可能走了。 但现在,既然走上了造反的路,每个人都身不由己。 我要考虑的东西很多很多,所以指不定会忽视你个人的想法。 你掌握相亲的时候,也多留意一下良配。” 杨阿妹嘟着嘴,没有说话。 杨发倒是笑吟吟的说:“你放心,我会敦促好阿妹的。” “那成,我就先走了,已经约好了临潼王高,也不知道他的想法。” “他的话,你还是直接带着他去高陵县。”杨发想了一下说,“二哥对王高有救命之恩,他虽然只是地痞,但也多少有几分义气。 临潼属于要略之地,他也经常来信,言明自己很难戍守,希望我帮忙协防。 听说,临潼境内的士绅,还在闹。” 王三微微颔首。 临潼县当初只是被直接控制了县城,但四周的村堡和士绅力量,并没有完全解决。 有一部分,已经被西安府策反了,正在依托村堡跟王高对抗。 王高也只能求助于杨发。 毕竟王二已经倒了,王信控制了高陵县,同时要面对洪承畴,他也不敢乱动。 因此,临潼县之前那些乖顺的士绅,开始作妖的作妖,反抗的反抗,王高只能勉强护住转运量草的通道,其他地方还在打治安战。 没那么快解决。 而且王高只是地痞,没有能力打这种规模的战争,他的力不从心,已经让他感觉到了恐惧。 生怕一个不查,他就崩盘,然后被杀死在临潼。 王三刚想说要走,杨阿妹又拉住了他。 “怎么了?” “呐,这个玉佩,给你。”杨阿妹红着脸,将一块玉佩塞入王三的手中,接着搂住了王三。 直到杨发身后一些衙门里的熟人,一个两个露出姨母笑,她才松开手:“路上小心,我虽然不会打仗,但如何做贤内助还是懂的。 等你回来。” 说罢,杨阿妹低着头,赶紧离开。 “三子。”杨发拍了拍王三的肩膀,笑意盈盈,“阿妹的心意,你是懂的。我也跟你说,你这个舅子,我是认的。 不管将来你做出什么决断,我杨发一家子,都跟着你干。 过段时间写信回澄城县,我让家里两个弟弟跟你干。有什么你需要知会的,让他们好好做,做不好我修理他们。” “好。”王三并没有拒绝。 等王三一走,这些衙门里的老兄弟,一个个都来恭喜他。 “哈哈,都是一家人。”杨发笑着,“不过,我这舅子,年轻 ,读书多,所以对于读书人那套很喜欢,规矩也多,大家忍忍。之后咱发达了,也不会忘了提举各位兄弟。” “发哥哪里话!” “应该的!” “早听说三爷马上就要称王了,到时候阿妹要是入了三爷后宅,成了王妃,那可真是一步登天呢!” “没错没错!” 第200章 阎良村的治安战(上) 临潼县。 王高抓了抓胡乱绑起来的头发,胡子拉碴,双眸都是血丝,完全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 他的麾下,几个穿着道袍的读书人,也都无奈的看着他。 所谓道袍,并不是道士的袍服,而是明代嘉靖年开始流行一种宽袍大袖。 属于读书人日常装束的一部分。 “千户,外边来了一队从富平县过来的人,说是王三爷的麾下。这两日,王三爷应该就会过来,让我们筹备一批粮草,他们听说了临潼问题颇多,所以会先来帮咱们解决了一下。” 一个壮汉走了进来,看到了这群读书人的时候,脸上闪过不满。 王高是简直病急乱投医了。 这群读书人有几个有本事的? 一个两个不是来混,就是充当探子的,真的没几个对王高真心效忠的。 但王高也没办法,没有接触这些读书人,他甚至没办法稳定整个临潼县。 眼下听到了王三即将抵达的消息,王高像是松了一口气:“好好好!立刻安排。” “等等!” 就在王高的手下准备行动时,一个中年读书人叫停了眼前的动作:“千户,我军粮草本就不足,现在调走一批,只怕会影响冬日百姓的生存所需。 不如写封信与王三爷知悉,请王三爷从富平乃至蒲城调遣粮草。” “这……”王高抓了抓头发,他确实想起来,临潼这边的粮草,大部分都调往了高陵县。 不然高陵县这么多人,人吃马嚼,没有粮草供应只怕得出大事。 现在要是调去一批,问题只会不少。 “你们这群穷酸,少在这里废话!王三爷马上就要去接王二爷的军队,你们现在不给粮草,是想着逼我大兄彻底自绝大同军吗?” 之前说话的手下,忍不住起身厉喝。 此言一出,读书人们的脸色微变,王高却像是才反应过来,神情也肃穆了几分:“对,差点忘了正事。 王三爷不能得罪。 这件事你来。” 王高看向自己这个同族兄弟,名唤王普,早年家里出去外边当行脚商,他从六岁开始就跟父亲在外边做买卖,一直到了十五那年,他爹因为一场劫掠,被盗匪杀死,他才艰难的逃回来。 幸亏他爹比较稳妥,没有借高利贷,但他回来,也免不了家产受到觊觎。 于是,王普思前想后,将家里藏的本钱取出来,资助了王高厮混。 要说王高在蒲城的威望很高,但背后的股东之一,就有王普,只是他一直给自己的定位是打下手,所以并没有站在台前。 但现在,干切了王普的利益,他不可能再也不做。 于是,终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站出来,然后目光扫过这些读书人:“大兄,王三爷要来的消息,还是要警惕传出去。 为了保证大家伙的安全,除了行动的弟兄之外,其他的都留在衙门里。 等王三爷来了,接管了临潼县,咱们也能从临潼这片泥潭里脱身。 到时候跟王三爷表个态,咱们去黄龙山内几个县补个缺,也算是功成身退。 再也不用跟现在一样,每天满脑子都是难处。” “对!阿普你说的对!”王高心动了,他真的能明晓自己的能力。 自打上次在蒲城一闹,他被知县抓住下狱,在狱中拷打,几乎要死了,人也彻底被吓破胆了。 叫他继续混帮派,他还能争勇斗狠,但真要让他领兵打仗,他连自己的麾下治安战都打不消停,还想继续往外打? 他可没有这个心气。 现在王普愿意帮他找台阶下,他自然是乐意至极:“这里我来看着,你赶紧去请王三爷来。” “是!”王普行礼,然后起身扫过这些读书人,“三爷平日里最恨吃里扒外的读书人,你们最好识相,否则照着三爷的心思,敢乱来的,举族一起死。” “……” 读书人们不少都低头,也有人脸色青白,但还是有不以为然的。 神情各异,却也表露了各自立场。 王二和王三对于地方整顿的区别很多,王二还是老一套,进来之后,能听话合作的合作,不能听话的打一顿,实在不成的干掉。 但王三基本进行无差别整顿,只要你家土地超过政策规定,那他就会找借口梳理。 愿意配合的,有好果子吃,不愿意配合的,没有好果子吃。 所以,真要论起来,王二的进度并不慢,并且不需要打太久治安战,只要保持军队强势,基本上不会出现边缘地带混乱。 因为各个县的士绅,家族、土地全在你的治下,他们不跟你合作,下场自然不言而喻。 但王三更倾向重构基层,这就是很多士绅无法接受的。 因此听到了王三抵达的消息,之前说话的士绅,就很不想看到王三进来。 但王普知道,王三不进来,临潼县随时可能丢掉。 这些读书人,可不是善茬。 因此王普要王高控制这些读书人,不让他们将消息流传出去。 但,作为本地根深蒂固的存在,他们真想传递消息,王高根本拦不住。 很快,临潼县西北方向,一个村落内,就得知了王三即将南下的消息,他们立刻制定方案,准备劫掠道路上的驿站。 说干就干。 人手冒头,沿着道路,快速前往驿站。 路上一些村落根本不敢阻拦,哪怕这些村落之中,有驻扎十几个王高的麾下,但更多还是在这里督税。 所以,他们猫着,等这群人离开,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打他们。 不过对于他们去哪边,没人知道,也不敢知道。 伴随着时间推移,王三的兵已经渡过了石川河,正式进入后世阎良区的地盘。 而这里,现在属于临潼县统辖。 临潼在泰昌年爆发了一场饥荒,导致当时出现了“十岁儿易一斗粟”的人相食的灾难。 也正是这个灾难,导致了临潼县,一岁损失人口,超过身三成。 再加上上次被祸祸了一番,如今的临潼县四乡十里二十九村,仅存人口不超过一万五千人。 因此当前方斥候来报,说是发现了一批人正在攻打阎良村驿站的时候,他不屑一笑。 区区三百人,也敢造次。 也不知道是谁给他们的勇气。 “打过去。” 第201章 阎良村的治安战(下) 【ps:高强度997,最近更新时间不确定,但是保持不断更,多谢支持】 997值得拥有 “快!攻下阎良村,咱们就能阻断同贼南下道路,还能获得阎良村驿站囤积的一千二百石粮草。” 阎良村,就是后世阎良区的建制来源。 在明代,属于廉留里的一部分。 廉留里下辖:廉留村、姜王村、大东村、阎良村、田村这五个村落。 这也是临潼县,除了关山镇之外,人口多,地盘最大,土地最多的区域。 足足有七八个士绅,在这里盘踞,每家每户土地都是千亩往上走的。 正在攻打阎良村的,便是廉留村的士绅。 一个姓夏,一个姓杜。 两人纠集族亲各百五十人,凑了三百之数,正在强攻阎良村。 而王普在阎良村内组织防御,脸色却是不好看。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群士绅,果然不是什么善茬。 但现在情况紧急,由不得他胡思乱想,只能一边打,一边等待王三的进度。 王普是打听过王三行军风格的,斥候是撒了很多。 现在阎良村的战斗闹这么大,他王普就不信王三不知道。 只要王三的军队抵达,眼前这群家伙,就是土鸡瓦狗,一触即溃! 想到这里,王普就跟左右打气道:“三爷的军队就在路上,最多两天,援军就会抵达!到时候就是几千人过来,区区杜、夏二姓的狗砸,也绝对不是咱们的对手! 顶住!” 另一边,杜、夏二姓一看阎良村抵抗这么激烈,也不管其他了,连忙喝道:“谁先攻入村内,赏银十两,土地三十亩!” “杀呀!” 双方都提振了士气,在阎良村口展开了激烈且残酷的争夺。 完全就是一场械斗。 根本没有正式军队的战争。 但这也是如今明末的现实,除了一批九边的军头会好好训练自己的家丁之外,其他军户往往就是充当辅兵来用,运运粮草,打打声威,然后顺风仗的时候跟着一块抢劫之外,打起来甚至不如一些宗族氛围浓厚,械斗严重的村落。 那些地方,打输了,是要全族一起挨饿,甚至可能被灭族的。 因此阎良村现在的战斗,真就是一个菜鸡互啄。 王三带着骑兵先一步抵达战场边缘,也没着急靠近,而是看了一眼情况,确定阎良村还没被攻破,便不再犹豫,下令骑兵切开战场,然后他单独带一批人下马。 一百人披挂、列阵,充当步卒。 骑兵冲锋。 “敌袭!有骑兵!” 杜、夏两方的首领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快!用弓箭射击他们!” “哎呀!敌人放箭了!” 惨叫不断传来,轻骑兵的优势瞬间被发挥,杜、夏两方的弓箭手还没动手呢,就被贴近的骑弓快速射击。 然后骑兵统领方淳拉着战马带着骑兵快速拉开弯,不让自己置于步弓手的射击范围,开始沿着阎良村招摇自己的旗帜,同时寻找杜、夏两支进攻阎良村部队的薄弱点。 当村内的王普,看到了高挂的旗帜,整个人都精神了,大吼道:“王三爷来了!跟我杀出去!杀呀!” “吼吼吼——” 众人一看旗帜,立刻跟打了鸡血一样,将敌人赶出了村落,然后开始撕裂对方的阵列。 “快防御……呀!” 王三带着步卒来到了百步开外,也没着急进攻,只是命人擂鼓,然后静静看着战场情况。 骑兵还没开始切割战场,他不能直接冲,不然正面硬碰硬,一定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不过有了阎良村内的动作,果然很快杜、夏两家的部队,立刻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机会来了! 方淳立刻带着骑兵从左翼冲上来,直接切开了整个战场。 王三又看了三分钟,确定战场被分割,立刻下令吹号,亲自带着一百多步卒冲上去,直接往左翼打进去,而方淳已经带着人从左翼冲到了右翼,杜、夏两家不少人见势不妙,赶紧逃跑。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逃了!” 王普嗷嗷叫,他这一天别提多憋屈了,这群士绅着实可恨! 不多宰几个,实在是太难出气。 王三则是命人夺旗,伴随着旗帜彻底跌落,劝降的声音才响起来。 杜、夏两家各丢下百人,带着几十人灰溜溜逃了。 “妈的!跑得真快!下次别让我逮住你们!” 王普站在河边,啐了一口。 方淳的骑兵本来想要越境,但被一阵铜锣声喊停,只能带着王普他们沿途将投降的杜、夏两家人绑起来,带着回来阎良村。 王三这边已经将战场打扫了。 阎良村百姓正抱着柴禾,烧掉尸体。 “属下王普,见过三爷。” 王普见到了王三,见面就给了下跪磕头的大礼:“今日若不是三爷来救,只怕我和麾下兄弟,也得死不少。” 王三赶紧起来将这个家伙搀扶起来:“王普哥这是怎么个话,你和兄弟们为大同军出力有功,我都会记得,之后该给的抚恤和恩赏,都会齐备。 至于救命一说,倒也不至于。 毕竟阎良村,乃是驿路要冲,这里一旦丢了,高陵县的粮道也会受到影响。 你们守卫有功,救援本就是应当的。” “嘿嘿。”王普憨厚的笑了笑。 但王三能看出来他的眼底,可没有几分憨厚,反而多了一些精明。 显然,对于王普来说,方才这一套,都只是为了能快速拉近关系的言辞。 “对了,这杜、夏两家的家人拷问出来没?” 王三回头,问了一下方淳。 方淳点了点头:“已经拷打出来了,他们说这一次出来,是杜、夏两家的意思。听说西安府那边传来消息,如果杜、夏两家拿下阎良村,打通跟关山镇的联系,事成之后,他们俩都能得一个团练名分。 所以这两家,才如此积极的来打。 至于为什么选择现在来,只是因为他们听说消息是,咱们大同军在延安兵败,所以说三爷您其实没有多少的指挥才能。 兵也疲弱。” 方淳说到这里,周围王三的麾下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王三则是脸色略显黑了几分:“好一个西安府,但凡脑子清楚的,也该知道是老子从延安府坑了几十万石粮草,从容不迫的撤回来。 他们延安府连鄜州都丢了个干净,居然还说我师老兵疲? 脑子是怎么长的。” 王普听到这话,显然都惊了几分。 他虽然听说王三很厉害,但再一听,得知了王三连鄜州全境都拿下来了,岂不是说黄龙山北部要冲,尽在王三手中。 那确实很厉害。 因为有了黄龙山作为缓冲,延绥的兵一时半刻下不来,王三就能调动更多兵力在关中。 “不说这个,王普哥,关山镇可夺下来了?” 王三又抬眸看向王普。 王普讪讪:“此间虽然臣服,但近来,确实蠢蠢欲动。” “这样吗……那既然如此,也不偷闲,下令埋锅造饭,好好休息,明天一早,让一部分人举旗往南走,大张旗鼓,装出我已经南下的模样。 另一部分往西走,先把杜、夏两族拿下来。 方淳,你跟我走,带着骑兵,先绕一圈廉留村,然后趁夜袭击关山镇去。” “是!” “此外,明天一早就仰赖王普哥带路了。” 王普一看王三交代,毫不犹豫颔首应承。 第202章 克关山镇 第二天,各部如王三命令行动。 一切潜藏在四周的人,果然赶紧回去通风报信。 此时的关山镇,是万历年开始建设,这是为了解决临潼县在元代时,南北合一之后,导致的临潼县管辖范围过大,而做出的改变。 元代,临潼县几乎涵盖了如今的高陵县、阎良区、以及渭水南畔的临潼区。 后来,明代经历长时间发展,高陵县这才算是析出来,但地域已经不如唐宋时代。 此时的高陵县,只有两个乡,十五个里。 而临潼县,到了现在,基本上开始回归南北分治的老路,北部在泰昌元年,开始以关山镇为核心。 也就是说,后世阎良区单独设立,临潼县被一分为二,就是从明代开始的。 王三用了一晚上,才算是摸清楚了现在的情况。 临潼县,尤其是南方的核心县域,其实并没有被大同军彻底拿下来。 只是临潼县北部区域,被大同军拿下来了。 临潼县城还在渭水南方,隔着渭水、灞上跟大同军对峙。 情报出现了偏差。 但王三也能理解。 虽然临潼县核心是在南方,但北方人口也不少,现在王发人盘踞在栎阳县旧址上,重新整顿了一下台基,也获得了一座可以居住不少人口的地盘。 而栎阳县的地理位置,又是跟高陵县相对接近的转运节点,所以屯驻在栎阳县旧址,才是最合适的。 不过,因为河道的改道,其实现在的阎良村北接富平,东接关山、蒲城、同州的两百里良田,南接渭水、西南接高陵县,西接三原县,可以说算是关中东部的核心区。 摸清楚了地理情况,王三算是明白为什么阎良能从一个村,渐渐变成一个区了。 这个地理条件,不崛起,那才是有问题的。 关山镇,就在阎良村东面,就是需要经过一条石川河。 王三看了一会儿地图,这才从马上收了地图,脸色凝重了几分。 他原本以为自己南下,应该能很轻松就解决大部分问题。 但现在看来,关山镇如果不拔掉,那么渭水北上的力量,有可能会威胁自己的后路。 关山镇处在同州、华州、西安府交界之地。 同州能入山西兵、华州能入郧阳兵、再加上西安府的秦兵,一旦被打通了关山镇、阎良村、西安府这一条路,那高陵县就被团团围住了。 也幸亏现在的西安府不敢随便的动兵,不然真要是有一伙狠厉的强军强攻一手,关山镇被夺,王二所部在高陵县,只怕就剩下被团团包围的结果。 自己就算想要出兵救援,也需要同时应对同州、华州的兵马抵达。 那到时候乐子可就大了。 想到这里,王三决定先带着人干掉了杜、夏二家,然后连夜带着方淳,狂奔。 抵达关山镇的时候,已经夜了。 大家都在睡觉。 关山镇内明面上选择投靠大同军的军官,并没有增加守卫,依旧保持往日的模样。 “上。”王三看了一眼城堡,这会儿应该没有多少人,“进去之后,就喊咱们是洪承畴的军队。” “好。”方淳应了一声。 很快带着人丢上钩锁,不消片刻就上了城头。 一直到下来,将城门打开了,这才有人反应过来:“你们是谁?” “别喊!自己人!”方淳赶紧开口,示意他安静。 “谁跟你自己人!”这人都惊了,不过看到了不少人进来,他还是有点慌。 “我们是洪大人的军队,现在是来解救大家的!”方淳赶紧按照王三的意思,说自己的身份。 洪大人? 这人想了一下,恍然道:“果真是洪大人的军队?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 “自然是真的!我们是来此地修整,准备之后用来截断同贼粮道的。” 方淳应下,然后招了招手:“我就百十个骑兵,算不得太多人,你们也可以放心。” “……”这人还在狐疑,突然身边有人惊呼一声,他下意识转头,下一秒方淳的刀已经砍下他的脖子。 “入城!快!” 一行骑兵快速冲入城内,然后将火药、火油,到处丢。 下一刻,关山镇飞速着火,到处都是喊走水的声音。 “什么!走水了?怎么回事……” 关山镇的协同守备李程一脸茫然,抬起头往外看,半边天都是红的。 他想了一下,赶紧爬起来,让小妾服侍他披挂。 他隐隐有种不安感。 因为这种走水规格,未免也太大了,半边天都红了。 难道是谁在作梗? 可是,能是谁来找他麻烦? 大同军?不至于吧,他们现在不是正在筹划迎接王三吗?哪有空找他麻烦? 难道是大明? 这也不对,他的人可是从咸阳送回消息,关中正在咸阳一带整顿兵马,暂时没有打来的迹象。 难道是其他的流民? 可附近的流民,不都被聚拢去了栎阳旧地了? 正在胡思乱想中,李程已经穿戴齐整,走出门来。 就在他看着到处兵荒马乱景象时,准备喊人赶紧带队弹压,然后重新整顿队列的时候,一列骑兵快速冲来。 “你们……” 方淳弯弓,鸣镝响彻,咻咻咻——其他的飞羽如同蝗虫,一起射了进来。 李程人都有点懵,还没反应过来,方淳已经一马当先,长枪挥出,将他直接挑飞。 “李程已死!大同军随我杀!” 方淳大喝,终于城内彻底炸窝,原本还有抵抗的人,一听到李程死了,立刻四散奔散。 王三面无表情的站在城头,看着他们逃散,也不着急去追捕。 他这一次兵力有限,没办法一次性全部干掉,但关山镇的位置太重要了,可以不要城内的守军俘虏,也必须拿下整个关山镇。 不过,当天亮之后,王三入了关山镇的千户所,拿到了千户所记载的各色档案之后,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明军还没有接洽关山镇的原因了。 因为……关山镇归属陕西都司管辖。 也就是说,关山镇是勋贵势力范围,文官势力很难直接干涉关山镇动向,这里算是明廷在临潼县北部附近最大的卫所势力。 没有都司的回应,李程也只能接触一下领兵的洪承畴,表示他还忠于大明,关山镇还控制在李程手中,那么关山镇就没有丢。 他也没有失职,只要明廷打回来,他就会成为助臂。 同时李程也没闲着,他以便联系本家——会宁伯李氏,请他们帮自己在朝中斡旋,一边操练兵马,然后跟临潼县北部势力勾勾搭搭。 也就是说,王高在临潼一直难打治安战,就是因为有李程虽然没有直接跟大同军撕破脸,但也充当起了挑唆的姿态,让本地的士绅出兵出力去跟王高对着干。 然而他自己则是高高挂起。 也难怪王三带着一百人,连夜杀进来,关山镇一击而溃,究其原因,现在的关山镇,还是明军地方军户的老样子。 吃不饱,没动力,一旦遇到了兵灾,立刻就崩了。 “三爷,李程的脑袋。”方淳寻来,看到了王三,指了指托盘。 王三头也不抬摆了摆手:“命人将这脑袋送到洪承畴营地,告诉他关山镇破了,我等他的下一步动作。” “是!” 第203章 迁或死? 一晚上解决了关山镇的消息很快传出来了。 之前临潼北部的士绅,猛地缩了起来。 原本还在到处破坏道路的状况,立刻消停了。 显然,士绅们都被吓到了。 而王三则是等了一阵,从蒲城方向赶来了王家的一个小子——王江。 他原本是运输粮草的,现在运输路径被王三改了,关山镇将作为之后蒲城方向直接转运粮草的地方。 而杨发那边,则是抓紧时间整备兵马,做好向西进攻三原县的准备。 王江,年二十二,属于王家年岁中不小的。 之前因为受伤,有一阵子没有出现在前线,一直负责的都是后方的作战。 王三北上延安的时候,他则是呆在澄城县负责农场和屯田。 之前调他去富平县,也是准备让他协理富平县建设。 但现在情况有变,王三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就把他调来,让他坐镇关山。 “之后我会下令,将临潼县北部析出来,恢复栎阳县治。 之后关山、阎良、栎阳、武屯四地,就作为栎阳县辖区。 我不日会调王高离开。” 王三叮嘱王江道:“你的任务很明确,整顿好蒲城和栎阳两县的粮道,附近的治安战好好打,原本调去富平县的军队,我会转调他们过来,你带着处理。” “是,三叔公。”王江开心的笑着。 原本他以为他还得到年末,才有机会独当一面,没想到现在机会就来了。 “好。”王三点了点头,处理完关山镇,前后用了七天。 如今都快十一月了,王三也不多停留,连夜出发。 趁着风雪,一日就到了栎阳县旧址。 王高见到了王三,赶紧跟着王普来迎接。 “恭迎三爷!三爷百骑斩了李程,破了关山镇,诚乃大胜!” 王普朗声,下边一些文人脸色都露出了异样神情。 王三则是下马,将王高搀扶起来,然后说:“这都只是些小手段,我半年前北上延安,纵横延绥诸军堡数月,明廷不敢敌我分毫。 见我来就躲在城内不敢出城应战,胆小如鼠。 但就算躲在城堡内,还不是被我连破延绥数州县,得民十七万,粮草三十万石,满载而归。 区区一座关山镇,不过土鸡瓦狗。” “三爷勇武!”王高都忍不住感慨,“二爷听了三爷这般战果,也会欣喜后继有人啊!” “……” 王三没说话,王普赶紧戳了戳自己这个他族兄,哪壶不开提哪壶,也不看看情况。 “好了,我来此,也是说一下新的调令。鉴于关山镇的要略之地,所以我决定将渭水北部重新划为栎阳县。 将南部一些乡里划给高陵县。 王高兄戍守临潼有功,不如随我南下,入得高陵县守备千户一职?” “这……”王高一听,露出了苦涩,“多谢三爷抬爱,可咱不是领兵打仗这茬英豪,一个临潼县,就搞得焦头烂额的,不成不成!高陵县守备千户就算了,咱厚着脸皮求个闲职就成!” 王三认真看着王高,王高连连点头,他是真的不成了。 治安战打得他头皮发麻,真叫他再来一次,只怕身家性命都得丢了。 王三顿了一下:“既然如此,那王高哥,就去中部县任县丞,如今我军地盘不够大,委屈哥哥一下。” “哪里哪里!县丞好呀!事儿少!”王高终于开心了。 不想,他还是升官了。 县丞,嘿嘿!光宗耀祖咯! 王三定了下来,然后继续说:“那成,既然王高哥都决定好了,你麾下的老兄弟,全部转给王普统帅。 从现在开始,王普你任高陵县守备千户,统军随我南下。” “是!”王普应下来,其他王高一系的手下,不少人长舒一口气。 他们刚才还担心王三会趁机瓦解他们兵力。 现在看来,王三还是没有太卸磨杀驴。 栎阳县重设之后,临潼县又一次不被大同军控制。 但至少防御压力上会降低很多。 因为重新调整之后的高陵县,会直面临潼县,而栎阳县则是直面渭南县。 这样一来,他们去跟着王普南下高陵县,只怕明年就有机会追随王三展开对西安府的进攻。 算起来,这是王高一系正式进入核心战争的起始。 王三这边的军队,倒是比王二这边宽泛很多,没有太多嫡庶分别。 入城之后,王三又见了一下这些士绅:“给你们选择。 第一,北迁。 第二,死亡。” 士绅们脸色瞬间难看,他们是很清楚王三的狠辣,毕竟逃亡西安府的同州士绅太多了。 都是被王三夺取了土地、店铺的人。 可以说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不听话,下场肯定惨烈。 但还是有人黑着脸站起身道:“王三爷,请恕在下冒犯。虽说自古以来,成王败寇,但如您这般对士绅赶尽杀绝者,便是与天下人为敌。若是您一意孤行,此世将难有容纳大同军的可能! 而且,此间田土,乃我传承家业,不偷不抢,岂能胡乱剥夺?” 王三听到这里,静静看着他,接着笑了起来。 不仅是王三,左右一些人,也听得哈哈大笑。 王高一系不明所以,但跟着王三来的大同军们军官,却都是莞尔、 “有何可笑?”被这笑声弄得有点懵的众人不解。 王三干咳一声,接着啧啧道:“好一句不偷不抢,你怕是忘了,我们这些人,都是些什么人吧?” 众士绅脸色一变。 王三撑着下巴:“你们之中,究竟有多少人基业是干净的你们心里都有数。不过我也无所谓,你们是在历朝历代的规矩之中玩起来的,那也是你们的本事。 但问题是,我的规矩,跟历朝历代不一样。 你们是想要玩明朝规矩的话,那我只能送你们下去跟朱元璋一块玩。 如果你们想要在我这里玩,那就按照我的规矩来。 明廷的功名,我只认秀才。 明廷的税赋,我也调整了。 你们要土地,没问题,我这里有十八级阶梯税,个人土地持有不能超过二十亩,超过数额,罚都能罚死你们。 至于你们说的,跟士绅合作……噗……你真觉得我缺粮吗?” 这群士绅脸色都凝重了:“难道不缺?” “不缺不缺。”王三摆了摆手,“我得了良种,一种能亩产五百斤,一种能亩产一千斤。这些作物,已经在黄龙山内推广了,明年夏秋,随便收个百万石,肯定不成问题。 更不要说,我还准备攻打西安府。 西安府、秦王府不好拿,但四周的城市,村落还不好拿? 随便弄点,粮食都是富裕的。 现在,是你们在我的地盘上,求着跟我合作,而不是我求着跟你们合作,明白吗?” 现场这些人脸颊都在抽搐。 唯独王三一脸嘲讽的看着他们:“良种这三年内,肯定会铺满整个关中。关中不缺粮了,我就能拉起二三十万大军对外进攻。 我还有足够的兵造局,铳炮产量几乎持平顺天府。 陕西为我所有,只是时间问题,明廷还需要应对关外察哈尔、东北女真,以及我驱逐出去的一些进入山西、河南的流民军。 明廷又能从江南抽调多少钱粮来找我麻烦? 抽太多了,东林党能答应? 你们不少人都是举人,或者为官一任,也应该能听出来我说的都是什么。 所以,搞清楚一点,是你们求我,不是我求你们。 给我你们的选择。 迁或者死。” 王三难得露出了威严表情,但森森寒意,已经惹得他们冷汗涔涔。 因为,王三是摆在整体上跟他们谈判,不答应有死无生,答应他们还能找机会翻身。 至少王三还认秀才功名,这就是机会。 “我们答应了。”士绅们黑着脸应下来。 王三这才满意的摆了摆手:“行了,看你们识相的份上,每人可以带三车浮财走。之后你们会被迁往黄龙县,接受黄龙县的上山下乡再教育。 只要考核毕业,恢复科举的时候,你们就有机会参与科举。 都给我记住一点,大同军的规矩和明廷的规矩不一样。 光是‘四民本业’这一条,就能看出来我对商事不禁止。 你们毕业之后,可以从事商业,因为我治下人口逼近六十万,土地不管怎么分都是不够的。摊丁入亩之后,没有土地,就不用缴纳丁税。至于读书的优待,我会折算入学校之中,只有在学校,才享受优待,离开了学校,就什么都没有。 再教育,也是给你们重新入学校的机会。 你们可明白?” 士绅们脸都黑了好几度,但最后还是没办法反抗。 形势比人强,要是不答应,王三可是会杀人的。 三言两语解决了栎阳县所辖士绅之后,王三迎来了休息。 三日之后,王普整编军队完毕,留下一批建设兵团之后,立刻带着众人南下。 这一次王三从一千多人,扩张成三千多人,走了一天半。 十一月初四,正式抵达高陵县界。 下午,王三军队踩着鹅毛大雪,在高陵县北十里,见到了等待他到来的种光道。 第204章 见王二(上) “可算是将你等到了!” 一见面,种光道就忍不住发出吐槽声。 王三只是叹了一声:“后边烂摊子有点多,关山镇乃是重要的节点,居然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交给明廷的人控制,你们是真不怕关山镇反水,直接导致高陵县被完全截断。” 种光道闻言干笑了两声:“这不是因为二哥扩张太快了吗?行了,先进城,王信和王二已经在等你了。” “好。”王三并不多说,命令王普带队直接往东南方向去,先去攻占渭南县、高陵县、临潼县三处交界的交口店。 王普提走了王三留给他的粮草,立刻往东南去。 “王高被你降服了?”看到了王普离开,种光道才拨马上来问。 王三微微摇头:“是他自己主动选择退下来的。我给了他一个县丞位置,过段时间就会下令调他去黄陵山附近,主持开垦工作。明年,要让中部县尽快恢复嘉靖初年的人口规模。” “原来如此。”种光道微微颔首。 王高确实没啥能耐,但凡有点能耐,也不至于在临潼县北部被闹得无可奈何。 “二哥情况怎么样?” “咳嗽得厉害。”种光道顿了一下,叹息道,“而且因为你的拖沓,下边不少人对你的微词颇多。 尤其是格鲁特这些蒙古人,他们当初都是为二哥所救,所以才对二哥死心塌地。 但现在,你面对二哥的生死时刻,而没有第一时间赶到,甚至纵容王信排除异己,他们对你的看法,并不好。” “嗯。”王三只是淡淡的应着。 他其实并不在意王二麾下势力的想法,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是大股东,所以只要格鲁特不要闹得太难看,他是不介意格鲁特怎么说的。 很快,王三入城。 穿过甬道,就能看到很多双眼睛。 有人兴奋,有人不耐,还有人露着愤恨。 各家都有各自的心思,这些眼神起源的因由,各有不同,蝇营狗苟太多了。 王三懒得搭理。 但他身后的方淳一扬马鞭,凭空破响,然后立刻就有骑士稍微提速,快速切开可能靠近的人群,彰显他们的严肃和强大武力。 看到这一幕,确实有些人露出了恐惧,但还是有些人不屑一顾。 尤其是一些打着蒙古人常用发辫的男人,更是双臂抱胸,冷冷看着王三。 王二所居别墅。 王三下马,抬头看了一眼隔壁的高陵县衙门,显然王信打进来之后,就把高陵县外围的别墅,打造成一座军营,既是保护王二,更是监督王二。 很多人被隔绝在外,难以靠近。 “三叔。”门口,王信匆匆走来。 王三看着他,半年不见,现在的王信褪去了曾经农人的狡黠,不论说话语气,还是行为举止,更多了几分凌厉,身披甲胄的模样,仿佛一个雷厉风行的将军。 王信也打量着王三,半年不见,王三身上那股淡漠感,更多了。 这有点让王信恐慌。 不过下一秒,王三展颜一笑:“好,这段时间辛苦你支撑了。” “不敢,都是为了咱们王家。”王信难得露出憨厚的笑容。 王三依旧点头,但眼底叹惋之色越发浓厚。 终究还是脱离不了宗族……也罢,反正世界这么大,总有他们合适的地方。 想到这里,王三顿了顿:“走吧,先去见见二哥。” 王信赶紧引路,这个时候王三顿住,然后转头看向后方:“你们也跟着来。” 格鲁特这些蒙古人面面相觑,但很快跟上。 他们确实很久没见到王二了。 毕竟王信也担心王二会有变卦。 他王信虽然重新整编了军队,但大体上还是有超过三成的军队,仍然控制在王二的旧部麾下。 尤其是骑兵。 王二的骑兵是马匪、蒙古人、逃军为根基组成的,一个两个桀骜不驯。 万一冲撞了,或者搞事,王信也很被动。 很快,一行人入内院,伺候王二的侍女、小厮,也被乌泱泱一群人吓到了。 “你们暂且在廊中休息,我先去看看。” 王三与众人说过,他们也没拒绝。 入内,一股子药味就轰入鼻腔,让王三皱眉。 接着,穿过珠帘,就看到了帷帐内躺着的人,不时发出了咳嗽。 王三驻足。 他也不知道现在该怀什么心情,只是莫名心酸。 实话说,他被王二接到了澄城县,王二经常就在忙,根本没空管他多少事情。 两人之间的接触,更多还是记忆。 之后,因为理念的分歧,王三自己选择了刻意的疏离,大同军因此一分为三。 各自管着各自的一摊子事情,算起来这几年,当真是聚少离多。 “还傻站着作甚?” 王二缓缓坐起来。 王三连忙上去,把帷帐撩开,人却沉默了几分。 此时的王二,可没有往日那种意气风发,只能用形如枯槁来言。 因为伤及肺部,呼吸都艰难,如今可是寒冬,可屋内却不敢点炭盆。 王三看了一眼床榻道:“我让种哥送来的盘炕之法,难道没用上?” “用上了。”王二咳嗽了两声,才继续说,“但有人后半夜故意破坏烟囱,差点要了我的命。” 王三脸色沉了沉:“王信干什么吃的?” “明廷的细作太多了。王信也顾不过来。”王二微微摇头,不让王三继续往下说,“而且,我的身体我清楚,最近一直在咳血,大夫说了,最多半个月,我就到时候了。 阎王索命,三更就得到。 不过,你来了,我再养养,看你改元的时间,还是有的。” 王三还是没说话。 “不要想太多。”王二伸手拍拍王三的手臂,力气没多少了,“不过……我还是想问,你从天上下来的时候,三子他……” “我和以前的我,是一个人。”王三并不意外王二能知道自己变了,但他确实和王三一个个体,芯子更是两方的记忆融合,那是现代人还是古代人,都无所谓。 我思故我在。 王二看他这么笃定,难得露出了笑容:“那就是跟张道士说的那样,你开窍了。好好好……张道士已经入城了,王信的人应该去抓他过来了。 过会儿见到了他,你知道该怎么做。” “好。”王三点了点头,王二抓张志和来,无非就是为了给他铺平“天命所归”这一套民间百姓最喜闻乐见的“救世主”形象。 第205章 见王二(下) 两人说到这里,诡异的顿了一会。 都没说话,都是沉默。 直到,王三打破了沉默道:“二哥,那些婆娘,没有给你怀个崽子?” “你一说这个,我就来气。”王二难得露出了难看神情,“你说得对,那些世家女,没有几个心思真的在我身上的。 王信控制了高陵县之后,帮我查了一下,发现他们的家人都帮她们续断子汤。 也就是说,在我没有确定根基之前,她们不敢赌有子嗣。 至于其他一些贫苦女人,倒是没有服用,只是因为这些年的挨饿,或者以前他们呆着的主家折腾,身体亏得不成样,这才……唉。” 王三并没有接话。 哪怕是联姻,也不是稳当的。 “张家那边,你能用就用,不能用就不用。他们会识相的。”王二又说。 张家,是王二在宜君县那边的底盘,但上次被王三迁徙了嫡系去了澄城县。 如今已经在澄城县附近发光发热,倒是兢兢业业。 但还是有点贪污,毕竟澄城县乃是王三现在的势力核心,不论粮草征收还是转运,都要经过澄城县,随便漏一点,那都是天文数字。 因此,王二知道,他一旦没了,张家要么选择投奔王三,要么暗戳戳搞事,又或者低调。 不管哪一条路,都必须让王三去斟酌,而不是看在他这个将死之人的面子上,任由下边折腾。 “好。”王三还是应着。 王二搔了搔头,又说:“最后一个,二哥求你。将来你要是有几个小崽子,过继两个来。 一个给我,一个给大哥,我俩的香火,就靠你了。” 王三应了一声。 “好……这就好。”王二总算松了一口气,都交代完了。 至于他那些老兄弟、老部下,不愿意留下来的都走了,剩下的都是愿意留下来的。 他相信王三的手段,也相信王三不会过分打这些老兄弟的脸。 “我去让他们轮流进来。” 王三起身,出去喊了一声,接着种光道进来,王信卡在外边,让人轮流进来。 “二哥。你怎么成这样了!太……太瘦了!”格鲁特一进来,立刻红了眼。 王二咳嗽了起来,刚才推门关门,冷风灌进来,让他实在咳嗽得厉害,好一阵才开口道:“好了格鲁特,我命不久矣。今年天冷寒冬,只怕中旬到了,就会爆发白灾。 天要收我,我也无力回天。 每天都在咳,也让老子生不如死。 这段时间不让你们来,也是不想让你们看到老子这幅鬼样子。 想想以前,都是好汉模样,现在……咳咳咳……” “二哥!”格鲁特想要伸手捋顺他的咳嗽,但被王二摆了摆手打断了,接着他拿起床边的帕,抹掉了手中的血。 “这么多年,你一直帮着我。本来想着将来带你一块吃香喝辣,现在只怕要食言了。不过,我希望你还是安抚好兄弟们。 三子虽然对道德要求太重了些,但他至少赏罚分明。 接下来,听三子的话,他是紫薇星君下凡,帝命在他身上。 好好辅佐他,他会帮你报了当年你受的难。” 格鲁特低着头,片刻之后才说:“二哥放心,我知道作甚。” “好,这就好。老兄弟们散了散,走的走,你们愿意留下来,我已经很开心了。” “他们不是,也不配。”格鲁特难得露出了愤恨神情,“那就是一群贪婪的山魈,只看得见利,看不到义。 如果再见到他们,我不会对他们心慈手软。” 王三有点诧异看着格鲁特,没想到他对那些离开的王二麾下,居然这么愤怒。 王二只是叹了一声,并没有阻止:“去叫其他兄弟来吧。之后,你们都好好听三子的命令行事。” “嗯。”格鲁特起身,对着王三抱拳,然后下去叫其他人。 片刻之后,王二的麾下陆续进来。 也陆续离开。 王二说了很多话,有托孤的,也有商量的,更有哭的。 很多人,很多事。 不少汉子其实都红着眼。 直到现在还能留下来的,真的对于利益极端看重的并不多,对待亲近之人的时候,私德算是还有的。 最后,王信进来,身边跟着一个被捆起来的道士。 “喂喂,我都进来了,先给我解开呀。” 张志和头上,身上,很多地方都是雪花。 王信则是听到这话,脸颊微微抽搐:“道长,暂时不能放你,谁让您轻功这么了得,为了带您来,可是让十几个弟兄受伤了。” “你们也不问问是不是他们先动手的!”张志和不满的嘟囔。 接着就听到王三说:“行了,给道长松绑吧。” 王信看了一眼现场,最后只能应着:“是,三叔。” 然后,张志和一解开,终于可以活络一下筋骨,然后才说:“王二,你的命数,不该这么早没的才对。” 王二幽深眸光,看着张志和。 张志和大剌剌走到床榻边:“按理说,你还有两年。不过,得了不该你得的福缘,被反噬了。” 王三眼底冷芒闪烁,眼前这个道士,确实有两把刷子。 “不该我得的福缘?什么福缘?”王二反而好奇的起来。 “嘿,天机不可泄露。”张志和摆了摆手,接着又说,“你说请我来,我原本以为你是想请我来护你周全。 但进了城,我就察觉了不对劲。 你若是想我来助你这个弟弟称王,只怕是我承担不起这种程度的因果。 而且,我有预感,若是助你这个兄弟将来称王,天下道统,都将迎来巨大的打击。 所以,你想要我干的,不成了。” 王二就这么看着张志和,然后看向王三:“三子,你自己看着办。” 王三点了点头,接着看向张志和:“道长,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张志和看了一眼王三,和之前比,更多了几分淡漠的态度,张志和忍不住叹息道:“你似乎并不在意我是否助你。” “修道,行道,各有所求。信我,心诚则灵,不信我,也无甚所谓。玄门本就如此,重在做,而不是在所谓虚妄的因果与天命。” 王三话音一落,张志和就跟看怪物一样看他:“你真的很有道缘。但很可惜,你本不该出现,强行扭转因果,代价很可怕。你这哥哥,本还有两年寿岁,却得了福缘,死了。” 第206章 王号曰:新顺 “人都是要死的,仙也一样。既然都是死,不做点什么再死,说不过去,不是吗?” 王三耸了耸肩,张志和张了张嘴,接着挠头,思索:“厉害,厉害,你果然适合修道。” “道一直都在众生的眼前,众生都可以修道。 我心中的大同,只是我认为合适的道路,有多少人愿意追随,都是大家的决断。 好的道,没人会拒绝。 你认为修道应该自己管自己,但我认为,修道应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我这人不挑,好用,符合目标,能促进道途的添砖加瓦,就用。 现在,苍生多思虑,明廷强盛,百姓恐惧。 那么,天命之言,能促百姓不恐惧,能让他们看到我的道和明廷的道有何区别,让他们处在自身利益去寻道,顺天应人,则我事可成。 至于因果……修道之人在意甚么因果?那不是佛家才在意的?你都只修今生,只为了肉体成圣,你还管因果作甚? 难道成仙了,还斩不了这因果了?” 张志和呆呆看着王三,最后皱眉,思索,片刻才叹息:“难怪你的面相变了……” “相由心生。”王三补了一句,“修道修的是自己的道,过分在意别人的道途,只会着相。 别人的道,应该是给自己的舔砖铺路的,是让你更好踩着过去的。 不是一定要一直沿着走的。” “厉害!厉害!”张志和感慨,“既然你们兄弟俩都打算留我,那么我有一个要求。将来你若登基,道门密藏,我来写。” “我审核通过,就能发。”王三说。 “好。”张志和深呼吸,“你果然奔着九五之位去的。” “称帝非我愿,奈何这是此间风险最小,速度最快的一条路。”王三撇撇嘴。 张志和则是盯着他好一阵:“果然,你太适合修道了,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其中影响。” 王二看王三没说话,轻咳一声,说:“对了,王号,三子你应该还没定下来。道士,你说说,定什么好?” 张志和看着王三:“三爷以为呢?” 王三沉吟片刻说:“想了几个,周、秦、梁、顺。” “顺……”张志和直接听到了最后一个,笑道,“果然有人给你提过刘伯温说的谶语。 不过,你既然姓王,为何不考虑新? 难道你觉得王莽不够看?须知,王莽那个时候,与你现在还是蛮像的。” “那为什么不能是新顺?”王三白了他一眼,“既然我都不同以往了,那就新顺呗。” “也成,但顺为三刀断首,王字比皇字少个白头,三刀断白头,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但我军号曰大同。”王三看着张志和,“大同出于礼记,巧的是,礼运最后一大段,都是讲顺之名。 天子以德为车、以乐为御,诸侯以礼相与,大夫以法相序,士以信相考,百姓以睦相守,天下之肥也。是谓大顺。 大顺者,所以养生送死、事鬼神之常也。故事大积焉而不苑,并行而不缪,细行而不失。深而通,茂而有间。连而不相及也,动而不相害也,此顺之至也。 故明于顺,然后能守危也。故礼之不同也,不丰也,不杀也,所以持情而合危也。 故圣王所以顺,山者不使居川,不使渚者居中原,而弗敝也。 用水火金木,饮食必时。合男女,颁爵位,必当年德。 用民必顺。故无水旱昆虫之灾,民无凶饥妖孽之疾。 故天不爱其道,地不爱其宝,人不爱其情。 故天降膏露,地出醴泉,山出器车,河出马图,凤凰麒麟皆在郊棷,龟龙在宫沼,其余鸟兽之卵胎,皆可俯而窥也。 则是无故,先王能修礼以达义,体信以达顺,故此顺之实也。” 王三念完了礼运的后半篇,盯着张志和道:“不论元明,国号皆出易经。 本来我也想从易经选,比如大成,比如其他。 但后来,我想了一下,还是选择从大同之基而出。 礼记·礼运的后半篇,全是关于顺的称呼。 这里的大顺,曰顺乎伦常天道。 甚至,就连老子的道德经内也有: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然后乃至大顺。 这里的大顺,曰自然。 我所行之道曰大同,致大同便是行大顺。 所以,所谓的三刀断白头,又如何?我本就断过一次。这个号,除了我,谁压得住?” 王三平静的定下自己的王号乃至未来的国号。 张志和却掐着指,片刻之后,脸色微微僵硬:“没错,你确实能压得住。那么,王号呢?我一并帮你算了好了。” “新顺王。”王三挑眉,一点都不以为然。 “嘶,你是真不怕死。”张志和自然能听出王三的这话里的意思。 整个中华历史上,新朝王莽的地位,是绝对突出的。 但至少是个王姓大一统政权,虽然短暂,但至少牛逼过。 现在王三要把“新”这个国号的因果也担在身上,大同出而新顺。 好大的因果。 张志和颤抖着手算了一阵,最后冷汗都下来了:“你可知,这一路,你得造多少孽?” “两千万人是我的底线。”王三想了一下说,“打完天下,剩个一亿两三千万,就能最快速度恢复国家实力与状态,然后进入扩张期。” “疯子!”张志和啐了一口在地上,是血沫。 片刻后他才缓了神说:“罢了,你要担这两道因果,都随你吧。只希望你能扛得住。” “死了也没事,至少我来过。”王三顿了一下,想了想继续道,“我不来,也会有人来,这是必然的。至于因果,我不信,也懒得信。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成。” 张志和刚想说话,王二又问道:“那个,三子定的号,能保多少年。” 张志和闻言看向王二,看他一脸期待,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王字正好就是三刀断白首,得笔正好是八段。 而合白字,也是分为八段。 一白首,六十年,一段就是十五年。 因此,称皇帝,便是十六段,合二百四十年。 顺字曰:须把曲水引直,即三顺而直。 那便是有三曲,意为立国有三灾。 也就是说,以“王(wàng)顺”而制天下,想要保住国运,需要解决三个灾。 虽然不知道三个灾是什么,但每个灾解决,或许能多得一白首即一甲子国祚。 也就是说,若是能解决三灾,再添三甲子,全国祚可得四百二十年。 当然,能否全解决,那就看后世子孙了。 但只要但凡解决一个,那就是三百年。” “两三百年……”王二顿了顿,终于算是满意的松了一口气,“这就好。” 王三并没有说什么,管他两百年,三百年,他都无所谓。 迄今为止,他的每个举措,都是为了活下来。 他可不想沦为养料。 还是那句话,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有能力,他就往下做,没能力,那就尽可能稳定局势。 不然明末清初人头滚滚,华夏陷入停滞的灾难,会让他每每想起,都很难喘息。 明知前路何如,自己却无能为力,那真的是到死也没把原谅自己。 第207章 试探 “咳咳!” 王二的咳嗽声响起,打断了现场沉默的气氛。 不论是王三还是张志和,都看了过来。 “我这里有一颗丹药,能吊一日的气血。” 张志和突然开口,将一瓶子递给王二:“若是必要时刻,便吃了,好交代后事。” 说到这里,王三眉头紧蹙。 丹药什么的,他并不喜欢,但显然,眼前的张志和,是有医学技艺傍身的,眼前的药,或许里头放了很多类似人参皂苷的物质也说不定。 不过,眼下时局已经被自己所控制,张志和也没必要下毒搅乱局势。 “好。”王二点了点头,“累了,三子,你帮我送送张老弟。” “嗯。”王三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张志和微微躬身,捏了个指诀,随着王三往外走。 来到了院中。 王信他们已经等了有一阵,看到了王三和张志和,格鲁特等一些王二老部下,看到了张志和的时候,居然纷纷行礼:“道长,许久未见。” “哈哈……客气了诸位。”张志和脸颊微微抽搐,连忙回礼。 王三看着,没想到张志和居然和王二的部下都认识。 “王信,替我送送其他兄弟。道长,正好我还有点关于登基的事情需要问询,随我一并走走,如何?” “没问题。”张志和应着。 两人立刻就跟其他人分开。 王信走着问:“你们都认识张道长?” “不是很早就见过了吗?” “对啊,我们以前在山上的时候,总是找不到医者,都是这位道长在当游方郎中。” “我之前身上中箭,就是道长救的。” 一些人说着,还有几个思考着什么。 王信则是眼神闪烁异样。 看来,张志和的再一次出现,并不是这么简单。 而另一边,王三带着张志和到了他的院落,然后寻了一座亭落座。 张志和也坐下,立刻有侍女提来一座小炉子,接着茶壶放下,过了片刻,咕嘟咕嘟的冒热水:“实话说,你不像一个道士。” 王三突然开口,原本还在等待热茶的张志和,笑容僵硬了一下。 “嗐,我所修的道,比较特殊,提倡行走人间,所以我游医、占卜、测算、木工、瓦工,我还是很精通的。” 张志和并没有跟王三纠缠这些话题,只是随意的拿来已经斟好的茶杯,然后脸色不变看着手中的小茶杯,笑道:“倒是王三爷,您这泡茶的手法,可不是咱们北人常用之法。” “闽地的泡法。”王三随意的回答,“我还是喜欢这样,面对面的交流时,一边泡茶,一边相谈,总比干巴巴的喝茶,有趣多了。” “哈哈。倒是如此。”张志和抿了一口,却微微皱眉,“不过,为什么是苦丁茶。” “随便,有什么茶,就泡什么茶。”王三喝了一口,也觉得苦,“再说了,我这最好的茶,就是汉中的茶,但这些茶溢价高,得卖了换取银钱。” “待价而沽,不都如此?”张志和放下茶杯,挡住了王三准备给他再斟的茶,“我走天下十八年,父亲是和尚,母亲是道姑,他俩一日情动,私奔了。 后来有了我。 但天不遂人愿,我五岁那年,一场天花,要了我母亲的性命。 后来我父亲就疯了,每天都是寻医,学医,做梦都想找到治疗天花的办法。 直到他一日遇到了我师父,我师父从江南带来了种人痘的办法,他学会了,学会了也就死了。 从那之后,我就一直跟着我师父行走。 四年前,我随师父来到了西安府,一场饥荒,让他一日出门诊治的时候,沦为了难民的香肉。 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在找天下为何病了。 直到我听说,你们举事了,结果成了。 因此不必觉得我有旁的心思,我只是看不惯这世道。” 说完,张志和起身:“既然答应了与你护道,在下便会尽己所能。倒是王三爷,王号新顺,未来国号大顺,这一套闹下来,天下士绅,只怕会对你警觉异常。 尤其是,新朝珠玉在前。” “我不是王莽,而且,我不复古。”王三也放下茶,看着他说,“既然道长已经讲开了,那王某也不会揪着不放。 王某对天下英豪,求同存异,宗教只要不过线,我也不会下死手。 大同,需要天下人一起书写。 不论佛道,还是其他教派,只要符合大同基本纲要,就能活下来。” “无量寿福。” 张志和行礼之后,问了王三要一间居所,然后就被送去外边了。 过了一会儿,王信回来:“三叔,这个张志和,只怕没有这么简单。” 王信跟王三说了一下他探听到的消息,得知了从五年前开始,张志和就一直在附近的山寨内,给土匪们当游方郎中。 王三点了点头:“好,暂时不必安排人盯着他,他与我们暂且同道而行。” “是。” “去,安排人准备一下称王需要的典仪……崇祯二年,该变成新顺元年了。” 王信躬身离开。 …… 夜里,张志和正撑着下巴,在灯下看书。 片刻,一道阴影从窗外跃进来,然后缓缓关上窗户。 “你还是一如既往喜欢翻窗。”张志和翻页,头也不抬。 这道阴影只是略微停滞,接着古怪道:“那个王三居然对你如此的信任?一个监视的人都没有,附近的,全是明廷或者其他人的细作。” “他可不信我。”张志和略微沉默,接着苦笑起来,“他是一个自负的人,信的只有他的纲领和利益。 人心,他不屑知道,也不屑理解。 所有人的关系,最后都被他归结为——利益链接。” 书被张志和放下,他终于抬头。 来人只是看了一眼书页的内容,脸颊微微抽搐:“半年前就给你的大同论,你居然现在才看?” “嗯。”张志和随意的应着,“看太多了,今天我就可能在他眼底,成为敌人。自古,道统不假于人手。他说邀天下人共同谱写大同,但在我眼底,分明就是引人上钩。” “啧啧,这么看来,他其实已经做好准备,等待咱们出没了。” “今天给我泡茶,用的是闽地的泡茶法。但我查过他,他这一辈子,都不曾走出过陕西半步,怎么可能会闽地的泡法?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 “真佛降世?”来人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张志和嗤笑道:“他就算降世,也是人间魔主,这种人杀气太重了。两千万人命,在他嘴里,只是可以付出的代价,你敢合作?” 这人低着眉眼,不知道想什么,片刻才道:“但入了天下局的诸般人物中,只有他了。夺天王败了,我们的人,已经散入江南群山之间。” 张志和叹息着:“你们还真是逮谁反谁。” “只要日子能过,谁愿意提着脑袋别裤腰子上?”这人呵呵两声,“反正我不知道你这一脉怎么想,但无生老母,真空家乡的传承,不能在我这里断绝。 明明上帝无量清虚至尊至圣三界十方万灵真宰,已经应了我掷的杯。 九杯皆圣。” 张志和依旧呵呵笑,反正他不信这家伙的话。 “闽地掷杯的规矩我还是懂的。也不知道你们用了多少次,才掷出九杯。但不管如何,你们既然选择用我的路入局,就做好准备陷在里头。 王三不是寻常人,他太冷了,而且相当多疑。只是他会克制,但翻脸的时候,也必然是最快的。” “你这个一直游方、占卜,能测算未来的人,居然这么怕他?” 听到这人的嗤笑,张志和微微摇头:“我的占卜,看面相,用的是医理、时局,然后佐一些面相经书。除了真的是意兴所致,不然我占卜的那些人,又有几个不是我多方踩点,收集,整理,推演出来的? 我本来算他王二能闹个三五年,不曾想王二身边有一个王三。 我说他开窍,只是为了搪塞王二,同时撺掇他起来闹事,好引爆整个陕北,然后再从其中寻找一个合适的人。 但没想到我随口的一句话,反而成了王三奠定军中威望的机会。 这个王三,只怕不止开窍这么简单。 算不透他,只是到他对人间世有自己独到看法。 所以,我现在开始研究他,也需要你的手下帮助。” 来人点了点头,他并没有拒绝,也知道眼前的家伙,是靠什么在装神弄鬼的。 没有他的堂口,海量的信息支撑,怎么可能搞起来这么大的威名。 甚至他早年闯荡群山,没有被匪徒扣下来,也是他有人在帮衬他。 没人帮衬,哪怕他是道士打扮,早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喏,必要的时候,拿着令牌,去福建人开的酒楼内。我家的人,已经摸进了洪承畴的家族,东西亮了,他家就会接你。不过,非必要不要用,最好是用完之后,就能直接将洪家的势力,从陕西拔出,不然我担心影响我在福建的底蕴。” 张志和拿走了令牌,这人道了一句告辞,又翻窗走了。 而张志和只是皱眉片刻,看着眼前的令牌,是一个“洪”字篆文:“福建人都忍不住开始入局了啊。看来这些年福建发展如火如荼,这群闽地士族,快要憋不住了。” 天下要乱,从魏忠贤要求天下人立生祠开始,就已经有不少高门大户,就发现了端倪。 但,这一次南赣起义,余波扩散到了福建。 福建士族已经感受到了威胁,他们开始在两京一十三省内,物色出路和代理人。 各家各有盘算。 隆庆开海之后的福建,商事贸易,富了一大批人,也让这群人开始越发注重争夺中枢权位,来匹配他们现在的地位。 但很可惜,之前的魏忠贤作为天启的刀,挡住了太多人的路。 张志和叹息一声,收了令牌:“只怕,你们的如意算盘,遇到了王三,也得落空。他要的,太多了。你们给不起这个价。” 第208章 称王准备(上) 接下来几日,张志和并没有随便出现在王二王三的面前,也没去接触他背后的势力。 王三也没空管他,因为他正在跟一群儒生,讨论称王的典仪。 这一次称王,不仅仅是称王这么简单,还有一系列初步的制度定制,以及军队的改制。 没错,就是军队的改制。 之前他虽然大规模沿用了明朝的军制,但明朝的军制有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过分依赖土地的供应。 土地足够的时候,军户制就是最快恢复战斗潜力的手段。 但问题是,这些年兼并下来,哪怕王三强制进行了土地再分配,也不可避免一个问题,那就是北方的土地单产不足,如果想要用军户体系,就会面临一个最难堪的问题——土地不够分。 分了军户,就不够分民户,没了民户,兵源也没有。 而且军户制度所遗留的祸患,不是他这个阶段能直接解决的。 因为,大同军没有跟其他势力一样,对外大规模杀戮,这就导致了土地矛盾,其实在大同军这边,并没有缓和,只是利用了农场、建设兵团、军屯迁徙进入黄龙山开荒为引,暂时解决了分配问题。 但这个不是长久之计。 因为接下来王三的目标,是总人口将近一百五十万的关中平原。 拿下关中平原,他麾下的势力将达到两百万以上。 这也意味着,单靠一座关中,土地是不够分的。 所以,现在就是如何在有限的土地上,先把规矩定下来。 种光道坐在下首座,听着他带来的儒生、幕僚们的讨论。 而王三一直在写东西,但他对于下边的讨论,却没有多少兴趣。 因为很简单,他们讨论的方案,根本没有用。 尤其是抑制兼并和不抑制兼并的争端,已经爆发了。 “我不同意抑制兼并!我这些日子,去了很多高坡沟壑,里头的村落,日子很艰难,动不动就死上几百上千人。 三爷,我这人,虽然往日里并承认您的大同论有多少市场。但既然三爷以此为基,那么就该考虑一下,如果抑制了兼并,这些百姓,就可能一直被困在群山之间,他们出不来,将来人口一多也就会变得出不去。 一旦演化成为流民,那下场必然比现在更严重。 与其如此,不如将这些流民引入城市,让他们居住在城市内,之后又有土豆、地瓜这些作物,粮食绝对不是问题。 而且没有土地,就不用缴纳地丁税,这对于百姓来说,是仁政!” 说话的,叫做杜超,出身京兆杜氏。 当然,这只是他的自称,也不知道真假。 不过,他确实有点能耐,考到了举人,后来被大同军丢进了农场干了半年,这才因为种光道身边缺少人手,而被种光道提出来。 杜超这话还没说完,另一个人站起来反对了:“土地兼并必须抑制。” 王三这才抬起头看这人。 贺童生,也就是贺天岸,他才从白水县赶来,这段时间,王三的粮草转运,都是他在处置。 可以说,杜超属于种光道的麾下,而贺天岸才是他的心腹。 从最开始,贺天岸就跟王三造反,虽然一开始只是来当西席,但现在主政一方之后,他也在努力的让自己变得强大。 王三北上延安的粮道不断,他功不可没。 既然他要称王,那贺天岸也该得到他应有的待遇。 “三爷,如今我们要做的,是让耕者有其田,虽然关内的土地不够,但我们可以对外扩。如今正值对外战争,而且明廷亡我之心不死,若是真的放开土地的贸易,一旦有风吹草动,必然会有人从中收购大量的土地。 只要土地被买走,一定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有可能导致某些人,趁机控制我大同军的根基。 因此,我们不能冒这个风险,还是暂时按照军户制度推行,没有土地的,给饷银就是。” 现场这些人张了张嘴,一个两个都不敢继续说了。 王三点了点头:“土地制度暂时不管,先把行政区划修改一下。” 王三突然开口,让现场众人一愣。 王三继续说:“我考虑过,暂时来说,土地是不足的,人口是富裕的。而想要对外战争,我们就需要集中力量办大事。 因此,需要将资源集中起来,生产兵器、衣物、制作医药等,来保障后勤。 所以,我决定,推行城乡户口制度。直接取消掉之前明廷的各级户籍制度,从今往后,奴籍也废掉,只留下罪籍。 有犯罪记录的,也会归入罪籍。 往后,童仆尽数归入罪籍,谁卖身为奴,谁就入罪籍。 罪籍归入将来的政审,三代内,不可为官。 同时,罪籍必须接受赎买,购买童仆的主人家,不得拒绝官府的赎买。 未来,一些深山老林,荒漠大地,甚至填沟壑,都需要罪籍的人去填充。 当然,除了卖身的奴籍之外,还有一种仍然保留人身关系的雇佣契约。 签雇佣契的,一年一签,官府一次收印花税、交易税、手续费一两银子。 顾得起童仆的,也不缺这点钱。 最后,凡是家中有罪籍列户的家庭,将自动丧失读书、科举、商税等减免。 也就是说,罪籍,要么归官发徒刑劳改,要么就跟着各家一起堕落。 上下追溯三代,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说到这里,王三看向种光道身边的读书人:“你们身上的徒刑还没结束,所以你们还算是罪籍。现在你们算是临时有用,暂且留在官属干活赎罪。 干得好,减刑,干不好,加刑。 以身作则,才能证明我军严明。” 说完,王三看向种光道:“种哥以为如何?” 种光道张了张嘴,但最后闭嘴了:“可以。不过,入了罪籍,真的三代不能翻身吗?” “不能。”王三淡定说,“我允许一切入我国籍的百姓科举,包括商人、工匠,因此也需要留下反制手段。 犯罪记录,就是反制手段。 偷税、漏税、甚至其他罪孽的,该赎就得赎。当然,往后的罪罚,会被拆成三个体系。 治安、违法、犯罪。 治安和违法,视情况而定,只要不是过分的犯罪,这些不会成为断送未来前程的刀子。 我还没想好,前朝的地主、商贾身上的罪孽,该怎么算。 是算违法,还是算犯罪。” 王三说到这里,这群人中的一部分人,总算有了点人色,他们差点就吓死了。 还好,王三还是留下余地的。 种光道于是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卖身为奴,也算犯罪吗?”突然,贺天岸又开口道,“三爷,如今之世……” “国人不可随意为奴,如果活不下去,自请去填沟壑,都比为奴活得更有价值。” 王三淡淡的摆了摆手,一脸不屑:“他们是真的活不下去?还是不想奋斗,只想卑尊屈膝的摇尾乞怜?我这一朝,要把明廷继承下来的胡俗,彻底扫除。 本身,明廷继承前元留下来的胡俗就够多了,朱元璋为了让自家天下江山社稷传承下去,甚至在明初延续前元的做法。 然后做出了这么多昏聩的国策,他也不再是农民出身的朱元璋,而是一个皇帝。 既然他做了,就别怕别人说,别人骂。 当今之世,没人是卑贱的,我吃过的苦,不想让天下人再吃了,不管你们面上笑,还是心中骂,又或者觉得老子不自量力。 其实都无所谓,因为刀,在我手中。 有刀,杀上几千万卑遵屈膝奴才,天下人的思维也就能扭转过来。” 第209章 称王准备(中) 戾气,在场内蔓延。 王三扫了一眼这群明廷的读书人,他们一个两个都不敢跟王三对视。 有人看到了王三的眼神,如堕冰窟一般,浑身都是冷汗。 “我跟你们说过,我这个人,其实不怎么鸟天命,谶纬,但现在,我准备这么做。”王三缓缓站起来,走了两步说,“这个天底下,是农民支撑起整个汉家天下。 你们这些读书人,有几个尊重他们的? 不都是骂泥腿子? 而我,也是泥腿子的后代,甚至早年,家道还没破落的时候,也是下地干过活的。 虽然久了,但我也很清楚,偏见与代价,总是需要有人去承担。 因此,他朱元璋做了初一,却在开国之后,将规矩一点点都砸了。 如今的大明,是要被天下农民一起推翻的。 不管你们信不信,今后我这一朝的天命,就是脱虚向实,改善民生,让百姓都能吃饱饭,吃上肉,从温饱,到小康,再到大同。 暂时来说,我顾不得天下人,那就先从有我国籍的臣民开始。 如果,我的子孙后代做不到这一点,那这个王朝,灭了又何妨?” 王三又看他们,这群人不少人都低着头,还有一些眼底闪过轻蔑,他嗤了一声,又觉得可笑:“我知道你们不信,但也没事。我在做,你们别给我冒头拖后腿,如果你们敢拖我后腿,我会拿你们的脑袋来解决问题。 我这里,有一个两千万人的死亡名单,空白的。” 王三深吸一口气:“平定天下要有牺牲,两千万人是我的底线,如果我真的杀够了两千万人,还没有达到我给自己的规划,那么我认输。 别成为两千万人的一员。 明白?” 王三又说,这一次,终于他们露出了恐惧。 第一次,第一次见到这么霸道的说辞。 但王三也没办法,因为他要做的事情,注定了他必须尽快凝聚思想,统一意识。 平天下,两千万人的减损,足够一个朝代崩溃了。 但对于王三来说,这只是开始。 路还很长。 “那么,我接下来颁布纲领。”王三顿了顿,“种哥,我称王之后,你便是户部尚书。往后,户籍、土地交给你整顿。 接下来几天,我会调整一下行政区划,初步设立为城镇、乡村这两个框架。 城就是城市,镇就是节点,城镇负责集中加工设备,推行工坊,以及建设楼房,居住人口。 乡村负责开发农业生产,包括渔、猎、农、林、牧在内的各个行当。 当然,这一切的根基,还是土地。 所以,从今往后,土地所有制更改。 城中土地,为国有制;镇中土地为集体制;乡的土地,为国有制,但租给百姓使用,人死地留,村的土地为集体制,村集体只能在人死后,收回未被继承的土地,之后我会规定遗产继承税法,先把土地的所有制确定下来。 也就是说,从今往后,土地不再为私人所有,一切土地,要么归国家,要么归集体,你如果迁出户口,你就自动丧失对于本村土地的继承权。 不论男女。 如此,就不可避免,人口增长到了一定程度,一定会导致土地不够分配。 那么,解决办法也很简单,继续开垦,以及更改土地用途,又或者迁出户口,前往外地。 所以,从现在开始,城乡户口迁出规则调整。 城乡户口,允许相互迁出和迁入。 而镇村户口,只允许婚嫁的方式迁入迁出,如果你们家只有女儿,那么可以招赘女婿,迁入之后,土地的继承权,就是女儿女婿的。 在我这里,不限制赘婿,但别给我犯罪,犯罪入了罪籍,那大概率会被迁出,到时候土地就会回归国家和或者集体。 至于你们最担心的,无非就是财产的保值问题。 投资手工作坊,土地是国家的,但我可以便宜租给你们,签约的年限,也能增加到三十年,每年的租金也可以降低,但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必须给我提供足够多的工作岗位。 这个会直接明白写进契约里,达不到契约的规定的,该赔偿的赔偿,该处置的处置。 所收上来的税,按照之前的战争债券规矩,拆分,一部分作为债券红利,分给将士们,一部分作为地方运作资金,还有一部分则是入户部的府库,先把摊子撑起来。” 王三说到这里,看着他们若有所思的模样,便不再多说。 他们都是聪明人,也知道王三想要干什么。 土地,是王三画的红线,除了土地,其他可以赚钱发财的东西,王三不会随意的阻止他们去弄。 但划定了工作岗位的红线。 想要保证自家财产不贬值,就必须想办法发展手工作坊。 这些人会不会不答应? 王三可是说的很清楚,这些税,是要一部分充入战争债券分红的。 背后,是军方力量。 也就是说,想要跟对暴力集团抗税,那就得做好脑袋被砍掉的准备。 “大纲暂且如此,之后的细则,你们商议之后,再拿来给我批阅。”王三说罢,又继续写了起来。 贺天岸暂且没有说话,突然又有人问道:“三爷,可这么样处置的话,粮食……恐怕不会够吧。而且时间一长,城镇人口侵占过多土地,耕地岂不是不够用? 到时候没有土地,就不用交丁税,那岂不是说城镇百姓,会大规模的生育?” “房子、商铺。”王三随意的说,“城市百姓,可以不用缴丁税,但我说过,土地是国有的,只是给了租期。既然你租了土地,建了建筑,总得缴租金吧? 至于粮食,按照大明朝现在的土地数量,种上高产的作物,足够养活四万万人口。 且,有了四万万人口,缅甸,暹罗,安南,甚至南洋各地,哪里去不得了? 那边土地多,雨热充足,好好拾掇开垦,可以供给十万万人口。 更不要说,我们还在驯化农作物,高产叠加好土地,两三百年内,肯定不会出太大问题。 至于两三百年之后……交给子孙去处置,我们暂时管不到这么远的时候。” 王三说完,继续写了起来。 这群人面面相觑,他们是没想到,王三会这么说。 “那……农场呢?” “农场改乡,国有制,我这里没有世袭罔替的军户,农场未来,是作为城市扩张的底蕴,一旦城市人口过多,农场土地可以转变为城市土地,作为扩张的容积。 而城乡户籍制度是可以相互迁徙的,只需要给一定的租期买断和城市扩建的时候,房子的补贴,每户多给一两套,一套用来自住,一套用来出租,暂时来说,这些都是百姓的资产。”王三头也不抬的说。 这个说话的书生,总算惊愕的坐下来。 原来,王三早就准备好了。 种光道微微颔首,计划来看,是很不错。 “那岂不是说,镇村的相互转换,也可以?” “可以,只需要有村子能解决手工作坊的扩张,村容积增加,从事手工业人口,达到三千人以上,并且占据本村总人口的百分之六十,村就能申请升格为镇。” “五千人,三千人口的匠户……”不少人嘀咕了起来,倒是没想到王三会这么多。 “好了,户籍制度暂时就这些。之前我下令设立的乡堡,往后统一改为镇,村子也进行集体化处置,暂且按照老规矩,宗族自决,如果宗族人口不足以压倒其他村落百姓的,则组建村会,分配席位自决,相关制度之后会发,但有一条,不得动用私刑,谁用,没人举报,而被查到,那么全村一起入罪籍,直接拉去填沟壑。” 王三顿了顿,揉了揉眉心:“最后就是城市以县为单位 ,县内手工业人口比例,达到全域六成,并且总人口超过三万,则改为州,也就是说,我这里的州,只是比县高半级的存在。 但州为直隶州,由省直接都辖。 从明年开始,改立陕西省,立陕西巡抚衙门,等打进西安府,陕西巡抚衙门,就落地西安府内。往后,陕西巡抚,直接督管陕西户厅。 然后就是上税制度。 县级财政为二级财政,州级财政为三级财政,府级财政为二级财政。 即,县级上税需要交给府、省。 州级财政,需要交给府、省、朝廷。 府级财政则是交给省、朝廷。 省级财政必须自决,但优先供给给本省境内穷困的县、乡、镇、村,改善本地的驿、渠、荒等基础建设。 现在有战争债券的,则需要调集一部分,优先交给持券者。 整体来说,财税进行分税,地方上每年截流的财税额度,必须在限期内用完,修路、建桥、慈善、开垦、筑坝都可以。 如果没用完,不仅明年额度会降低,而且多余的税必须再统一上税朝廷,由朝廷抽调,转移给其他需要的省府。 也就是说,我会组建专门督税、审计的衙门,直接绕过各省、下到各级,直接审核调查。 最后,村长不入流但如典史位卑权重、镇长乡长八品、知县六品、知州五品、知府四品、巡抚二品。” 王三快速说完:“这些俸禄之后再定,其他佐官,之后再定,暂且沿用明廷的之后我来改。 最后,村长的官位,由本村推举投票,知县监督选任,一届任期三年,每个本村无入罪之人,可连任三届。 三届内,位于本县考核两次上者,可由知府上报朝廷,然后平调升外籍乡镇长官。 并且,不问功名,只看能力。” “三爷英明!如此,天下英杰,岂能不入其中!”贺天岸兴奋的起身行礼。 “嗯……暂且就这么多,说完了大体的纲领和制度规划,说说称王之后的工作。 首先,称王之后,我会立刻誓师攻打西安府。 因此你们需要下去,除了典仪之外,准备协助转运后勤,开始布防。” “是!” 第210章 称王准备(下) 王三一口气交代了这么多,其实他也很头疼。 实在是有些规矩,现在定下来,反而是最好的,而且还能解决相当一部分政务上的麻烦事。 尤其是废奴这一块,本来宋代就把雇佣制度推上来了,结果元代打断了这个进程,然后明代在几乎通盘继承了元代的制度,于是奴隶制度只是改头换面一下,还是存在于买卖里头。 现在,王三列罪籍的目的,只是为了将来方便直接抽调人手出去填边的后手,至于是不是真的活不下去才卖身为奴的,其实并不重要,因为现阶段是他在优化财富再分配,但凡活不下去的,都提着脑袋跟他一起干了。 要是还不上车,想着依附高门大户跟他的政策对着干,那就别怪他直接将这批人干掉。 两千万,不是说说的。 思想解放需要时间,需要威胁,民国的思潮,也是清末以来百十年的积累。 他没有这个时间,只有刀子和皇帝位,才能最快贯彻他的意志。 而且,他还得对外扩张,不可能真的全部扑在政务上。 为了防止种光道和其他读书人乱搞,他才不得不先划线。 不过,解决了政务的事情,王三继续写军制的修改。 如今的军户体系,只能守备,一旦用的时间长了,就难免会崩溃。 而募兵制,王三这边又暂时负担不起这里头的银钱,想来想去,他原本想要强推义务兵,但后来又放弃了。 因为义务兵制度成本太高了。 最后无奈,只能使用征召动员制度,降低义务兵的制度成本。 “果然,还是得用兼顾动员。”王三抓了抓头嘟囔着。 那么想要解决动员背后的制度成本,王三就不可能不想办法解决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完成“明代军户制”的刻板印象扭转。 现在是什么时代? 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的时代。 明代的军户制度,真的是将社会上大部分对于军队的好感,彻底败干净了。 现在来说,要不是在陕西如今的环境之中,混在军中,还能有一点活路,多少不至于冻馁而死,不然谁当兵? 不想被人吃,只能跟着各路军队出去吃人。 因此甭管是大同军还是起义军,甚至明军,都在干一件事,吃人。 因此,民间的刻板印象没那么快解决。 王三看着眼前的规划,眯起了眼睛。 那么,罪籍可以用起来。 多种军制协调,别拘泥了过去。 入罪籍,想要赎罪,可以使用边区法子,将迁户至边区的方式,作为提前解除三代不得为官的禁制解除手段。 所以,三代是不够的,需要上调最高触发年限,一代人戍边,就可以多减一代人的惩罚。 王三看着眼前的书籍,坏笑了一声,叫人去找跟人讨论方案的种光道,让他上调对于大同论持反对态度人的惩罚力度。 最高加到六代。 一代人不能为官,就有可能摧毁一个富庶家族,现在加到了六代,那就是赤裸裸要人死。 种光道看过始末,也应了下来,并没有拒绝。 因为王三的规划,暂且来说没问题,种光道现在还没彻底脱离民间,他是很清楚,王三这一脉的大同军是靠什么凝聚起来的。 单纯的吃饱饭还不够,王三已经在努力提振他这一脉大同军内的荣誉感,但还需要时间扭转思维。 所以,接下来就是组织大规模宣传,整顿军纪,组建巡捕(警察)、兵备(武装部)、军屯(农场)、建设兵团,四种补充军事力量的框架。 拆分好了治安与农建之后,就是规定升迁方向和设定转业方案,与大同军退役制度进行嵌合。 然后接着就是加强军队内部的宣传,尤其是之前说的,国人生活康泰为天命的说法。 钱粮现在他暂时不缺了,这一年刘芝已经将宣传队组建得差不多了,可以全力开始运转了。 然后就是提高军队的退役待遇,转业只是一部分,退役津贴、抚恤金、英雄之家、神灵册封、牌坊赐予…… 王三写了一堆,然后停笔,接着抬起头:“来人,下令全县各地,从今往后,牌坊除了朝廷下令,余者不得自建。 并且,本朝将不再赐予读书人牌匾,只赐予有功于天下的军民。 同时要求所有的读书人,每月一次,前往各地烈士陵园、英灵殿,祭拜为国捐躯,慷慨就义的军人。” 王三写完,这一次调整之后,就是将小军团,变成大军团,但采用什么制度,王三还得跟军中讨论一下,尤其是员额、指挥体系等等。 于是王三就继续忙了。 …… 而他的命令,在这几天很快从高陵县不断外传,可以说一石激起千层浪。 自有科举以来的第一次,王三当众下令,本朝不再因为科举中第,就发牌坊的命令下来了。 赤裸裸的,白纸黑字,看得不少读书人都有点恍惚。 但接着,这群读书人,就被本地的老教谕,带着离开了。 他们要去参与城外烈士陵园的修建。 王信在高陵县这边打了几个月,战死的烈士多达一千三百多人,可以说相当惨烈。 而这些人的陵墓,将成为接下来王三,用来彰显本朝恩典的体现。 所以,境内除了还在中枢跟着种光道讨论的读书人外,剩下的全部被带走了。 他们肩提手挑,将大量的条石,在冰上拉着走,一个两个都累得够呛,但不能不干。 因为,不干,他们就是:心怀明廷,意图谋反。 就算不用杀头,也是要拿自己的命去赌未来的前途。 于是,他们再有多不甘,也只能憋着。 拉到了陵园,他们就有时间休息。 但休息的时候,他们会被要求坐在一座台下,听着上边讲述的“故事”。 “话说咱们王三爷,未来的新顺大王,他本人一日做梦,发觉旧部托梦来哭求。 大王问缘何? 旧部哭曰:家里出了灾,死了数人,而上官却不管他家人的死活,因此走投无路,只能借了判官的手段,来求。 三爷听罢因果,勃然色变,第二日一醒,便查来。 后来发现,竟然是一个满肚子男盗女娼的举人,花钱买了路,逃了徒刑,跑回来就开始对咱们大同军的好汉们进行报复! 于是,三爷那是骑着马,匆匆赶去,正巧看到这人当日就破门,准备一把火烧了这家。 三爷大喝,我看谁敢! 这人一看三爷,不由得嗤笑出声。 此时的三爷,因为忧心部下家属安危,匆匆赶来,所以身上就胡乱裹了一件粗布麻衣,上边还有不少破了洞的补丁,加上骑马飞驰,风尘仆仆不说,甚至就连头发,都乱了糟,宛如鸡窝。 这模样,看得举人玩心大起,倨傲道:你算个甚么东西,敢管老爷我的事! 不仅是他,他的手下也都如此,一个两个,张牙舞爪。气得三爷是当场动怒,拔出一把刀,立刻就动手了。 三爷心善,出刀只用刀背,本只想制止犯罪,但怎料对方突然举起了弩,朝着三爷射来! 说时迟,那时快! 这弩就要射中三爷,忽然狂风大起,直接将这箭吹飞,顷刻电闪雷鸣,仿佛昊天震怒,这群人一个两个都被吓得不敢动弹。 三爷也不等他们分神,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们全部打倒。 制止了犯罪,又有衙门的差役来了,这群差役,端得不是东西,都是明廷留下来的走狗,早些时候,咱们没有兄弟顶了他们的班,任由他们逍遥,现在他们一看三爷,再听这恶地主说辞,便起了杀心。 心想,杀了三爷,岂不是他们就能得到地主的青睐,未来也能得到知县的庇佑,赏钱不是大大的有! 于是,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怎么没了啊!继续啊!” “对啊!继续啊!”读书人倒是没有说什么,但不少忙碌的民夫大吼着。 “休息时间到了,散了吧。”说书先生干笑一声,“咱晚饭后还有一场,若是各位想听,晚饭之后,可以来。当然,晚饭那一场,就得买票,不过干得最好的头三十名,可以免票!” 说完,说书先生也不管他们了,边侧的监工也来了,这群家伙只能悻悻散了,有的则是问了票钱,得知一张票等于半天饷银,便有人起了退缩的意思,但还是有人赶紧去忙了起来。 而读书人们则是古怪的对视一眼:“就我觉得这文章有问题吗?这年头谁能骑马?神骏的马一眼就能看出价值不菲,三爷能骑马来,马鞍肯定也是军用,有印章的。 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儿,这个举人这么蠢的吗?” “这叫爽文,王三专门用来愚民的。这些民夫,可不懂你说的弯弯道道。”有人解释道,“他们只管听得爽就是。 下一章回,就是三爷怒斩昏知县,英烈魂归正神位。” “你听过?” “这玩意儿从澄城县开始演,现在传到高陵县都慢了不知多久。隔壁西安府内,有些没上玉牒的宗亲,都在听这玩意儿呢!” “嘶!” 第211章 称王准备(完) 宣传机器一旦开始发动,那真的就是一夜之间,百姓都知道了,王三对于兵士是相当好的。 当然,仅限于,你没有犯罪。 而且兵士的待遇,也开始增加。 王三下令,增加军饷,然后就是登记义务兵,必要的时候会开始招兵。 高陵县其实也没多少人了,大部分都被其他离散的王二旧部带走了。 剩下留下来的,其实更多还是从西安府过来的流民。 王三解决了宣传,同时命令王信开始杀人,杀什么人? 杀一批违规乱纪的兵,然后开始整编王二留下来的军事力量。 从现在开始,大同军的军队体系,正式更改。 之前基于明廷小旗、总旗、百户、试百户、把总、试千户、千户这一套制度在正兵内停用,但地方上暂时还沿用。 从现在开始启用军衔划分为: 兵:丙等、乙等、甲等。 士:下士(从九品)、中士(正九品)、上士(从八品)。 尉:准尉(正八品)、中尉(从七品)、上尉(正七品)。 校:准校(从六品)、中校(正六品)、上校(从五品)。 将:参将(正四品)、中将(从三品)、上将(正三品)、封号上将(从二品)。 都督:副都督(正二品)、都督(从一品)。 这套弄下来,意味着军衔之外,将会启动军制改组。 这一次,王三决定大规模启用火器,覆盖率要达到整体军队的一半。 这个比例,比现代明廷三分之一的覆盖率会高很多,因此为了保证后勤和战斗力,王三决定重炮和减铳。 也就是炮兵的数量,会增加,铳兵的数量相对应减少,以应对极端天气情况的影响。 因此,一个标准战斗单位,为十人。 之前王三想要选择三三制,但后来想想算了,因为火器的覆盖率,暂时还做不到,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进步。 所以,他就在这个基础上扩建。 小旗(十人)、总旗(五十人)。 然后十一个总旗,设为一个营:铳兵总旗两个、炮兵总旗两个、后勤总旗一个、斥候总旗一个、刀牌总旗两个、弓弩总旗一个、警卫总旗一个。 同时,准许每个营的主官,在战斗开始的时候,根据战事情况,临时委任队长。 最多不超过三队的调任,也就是每队一百六十五人内的编制调拨,仅限于战斗。 意思就是,一旦开始战争,营尉就可以根据战斗安排,兵种协调,然后选任合适的人选,担任本队的指挥。 而警卫总旗,由王三这边直接安排人过来,负责拱卫指挥部,以及扛旗。 也就是说,这一套是根据如今的半冷兵器,半热兵器做出的协调。 营之上为团,但团不设团长,而是直接跳到旅长的位置。 十一营,一个旅。 然后在战斗中,旅长有权强制整编各个营,比如抽调所有炮兵、斥候、单独组成骑炮团,或者集中所有铳兵,单独组建铳兵团,都可以。 看各家怎么安排。 这么一搞,一个旅,就有高达六千零五十人的战斗力。 但这么做,也就意味着王三对军队的放权,将会达到一个恐怖的境地。 不过王三也不得不这么做,因为暂时来看,他的军队小军团作战绝对没问题,但要是遇到大军团作战呢? 因此,到了团级单位,会增设作战参谋部,除了各个营内本身的参谋之外,旅部也得委派参谋下来,协同商讨。 而警卫内,会承担起旗令、拱卫、传达的作用。 因此,警卫的补充,是被允许的。 如果本团内警卫战损过分多了,王三是允许各级警卫选拔人选,直接填补地方,到期了这些警卫回到学校重新深造,然后调出去重新再分配。 这么一来,一个旅,六千零五十人,足够应对大规模的战事。 旅之上,则是师。 到了师这个单位,就改成了三到五旅为一师,师级单位,就是将军们的领导了。 就现在来看,王三能给全部兵力整顿成两个满编师。 当然,这是已经压榨到极点的数据。 但如果少一点,差不多八个旅,足四万八千四百人,小五万。 于是,王三就给自己任命为上将,直接总领大同军第一师师长。 成立师级参谋部,开始构建整个大同军的防御框架。 第11旅,旅长王信,负责高陵县、西安府的战争。 第12旅,旅长马元利,负责三原县、咸阳方向战争。 第13旅,旅长王伊,负责鄜州、黄龙县防御。 第14旅,旅长王渠,负责进攻庆阳府、完成上次王三跟萧家的约定。 第二师暂时由王三兼任。 但第二师属于比较杂乱的编制,因为很多人都在外边混,所以暂且没有将他们具体人数算出来,不过王三还是给了编制。 比如第21旅,旅长王僧,负责山西战事。 第222团,团长白沉水,负责进攻同州、渭南、华州。 第231团,团长张存盅,负责协防保安、延安、延川。 第242团,团长丁原,负责绥德方向的防御。 这么调整之后,其实第二师的编制并不是完整的,因为还有其他改组成军屯、兵备的各级千户、守备千户、别部千户。 之后等他开始攻打西安府,然后从后方抽调这些兵备陆续来轮换,再一点点改编他们。 因此第二师编制大部分是空着的,也没有必要一上来,就把他们逼得紧张兮兮。 不过这么调整下来,“数字”正式开始应用,番号也变了。 新顺王的军队,仍然称呼为大同军。 王三很喜欢这个称号,而且这也是他法理型的源流。 经过一段时间的整顿,距离称王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王三命人发信给南部的明廷陕西军队,邀请他们来参加自己的建制典仪。 没错,就是这么嚣张! 伴随着王三的书信送到了洪承畴的桌案上,洪承畴脸都黑了几度。 但他没有说话。 打开之后,上边就明确写到:“明廷逆民且逆天,百姓困顿,民生凋敝,天命不再。尔欲逆天而行否? 若亲至吾前领罪,可减罚,否则明年元月十五后,我军南征西安,而等土鸡瓦狗,难为一合之敌。 另外,同州已定,我军不日西出潼关。 若出潼关,明廷震动在即,而等陕西上下政要,可能担责? 若是不愿意担责,称王之日,送呈礼单,米粮三十万石,吾可明年秋前,不出潼关,否则夏收之日,潼关破灭之时。” “敲诈勒索来了!!!” 洪承畴咬着牙,突然好想发兵去干王三,但最后他忍住了。 因为……打不过! 王三不是王二,他的军队,已经有一批抵达了三原县外围,正在破坏本地的村堡,掠夺人口,同时王三正在河上铺木板,然后开始有骑兵越境,正式进入渭水南部的西安府各个地盘,开始骚扰他们了。 洪承畴手中团练就这么多,如果乱动,指不定就被王三找到机会直接干掉。 只能等朝廷的动作。 但朝廷…… 洪承畴猛地拍桌站起来,来到了地图上。 今年七月开始,因为王二这边军队遭到了王信的整顿,大批人逃亡,已经引起了整个固原、陇右、汉南的变动。 洪承畴听到了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那就是陕西巡抚胡廷宴跑到了固原,同时延绥巡抚岳和声因为王三包围延安,也跑到了固原,想要从固原这边借兵回来打。 但他俩没钱,所以洪承畴有点担忧的看着固原。 如果明年要打同贼的时候,固原爆发兵变,那乐子可就大了。 “道台,出大事了,关大人被调走了。” 洪承畴听到这个消息都愣住了,接着又听到他的手下说:“调任南京户部尚书。” 听到这话,洪承畴都愣了好久:“也就是说,我成了陕西布政司唯一到任主官了?” “是……是的。” 【周末快乐】 第212章 崇祯元年十二月局势 洪承畴变成陕西布政司唯一到任主官消息,也传到了王三这边。 自打他来到了高陵县之后,也开始加派细作到了西安府内。 虽然混不到高层,但关于关守箴等布政司主官集体挂印的消息,他还是能知悉的。 而且根据现在的情况来推测,大概率,北京那边的东林党对阉党的清算,已经在南北两派的大佬们的博弈之下,即将落下帷幕。 历史的车轮终究还是滚滚向前。 崇祯二年的正月,“魏逆案”将会彻底落下帷幕。 明廷将进入东林党新一轮的你争我夺。 而关守箴这些北方老牌东林党人,也因为中枢位置的利益置换,而被从封疆大吏,直接发往南京。 当然,这里头,也有关守箴仔细研判了一下陕西的局面之后,认为他可能没办法兜底,起了离开的心思。 不过,这不重要,因为以闽人为核心的地方势力,寄希望在边地,准备用军功,开始喂养起足够实力的部将,从而跻身大明的中枢,帮助他们获得对朝堂的影响力。 福建开海以来,闽地的官员,始终受到了周围一圈力量的压制,毕竟闽地,没有足够的耕地,粮食直到现在,还需要进口。 虽然地瓜已经在福建主推了,但也仅仅是在福建主推而已。 究其原因,福建主推地瓜的种植,也是为了解决福建的粮食问题,福建商人们,可不仅仅有海外的力量,他们同样对于本土的力量也极其看中,但一直被以江南、江西为主的官员,压着一头。 具体原因就是,福建的诸般产业,除了茶叶之外,基本上大部分来源,都是周围的省份。 但福建本地工坊,也已经开始生产了。 光是福建一座泉州,绝大部分的产品诞生时间,都是明代。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福建的产品已经跟周围大部分省份重合竞争了。 但,周围身份,不如福建人有门路。 因为福建早年没有地瓜的时候,活不下来太多人,沿海的都在外边讨生活。 因此,福建宗族情节浓厚,互帮互助之下,闽人奔于南海,这些都是海外急需的市场导引。 而且最近闽人发展势头很快,大有一统东海,把控南洋的架势。 郑芝龙在去年,就接受了明廷的招安。 而去年就是魏忠贤倒台的时候。 可见东南沿海的布局,福建人已经开始做了。 在这一场大争之世,福建人的动作,比谁都快。 是真的快憋疯了。 郑芝龙被招安,台湾开垦也开始快一年了。 洪承畴这边,只怕是福建人准备给他安排在陕西刷经验的剧本。 王三把玩着手中的毛笔,眼底晦暗,不见光暗,仿佛一块铁板。 片刻,王三又笑了起来:“既然是安排给你刷经验的,那就要看看,你能不能刷得起我来。固原那边,快炸了吧。” 说到这里,王三令人传令给马元利。 一日之后,三原县外围的马元利,接到了王三的命令。 王三命令他整合全部骑兵,组建一个骑兵团,快速越境固原,固原那边快闹军饷了,配合躲藏在固原附近的把炭他们,把固原和萧关拿下来。 最好是将陕西巡抚胡廷宴,延绥巡抚岳和声全部抓来。 王三准备拿他俩,给明廷紧紧神。 他倒要看看,明廷要是真的被他激怒,派遣大军打过来,自己只要硬生生拖延到明年秋,等到黄台吉西征打进蓟镇,崇祯会不会下令将陕西兵全部调走。 王三对于明末这段历史其实很模糊,只是大体知道一些事情,比如魏忠贤的死亡,也会根据现在的情报,去推测历史的走向。 满清会在崇祯初年打进来一次,然后崇祯下令勤王,九边被调动,接着闹饷,兵变,直接导致了孙承宗还没干起色,就被摁下来了。 接着,袁崇焕作为孙承宗旧部,辽人守辽土的坚定支持者,被南派东林党干掉了。 也就是说,明年的后金入侵,实际上就是北派和南派的博弈。 同时也是平贼还是平虏的博弈。 很显然,崇祯三年,袁崇焕死,平虏派败了,后金彻底失去了阻碍,开始了一次又一次的骚扰,让辽东一步步丧失,最后明廷只能龟缩在宁远、锦州、山海关一带的蓟镇辖区。 直到李自成彻底葬送了大明朝。 不过,这些都还有段时间,王三要做的,就是连蒙拖金。 今年末,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马元利带着兵马向西,赶赴固原,半道上,他抓到了一伙马贼,仔细一看,赫然是草原逃难来的土默特诸部。 一问才知道,蒙古左翼崩了,林丹汗在广宁被后金揍了一顿,一路逃亡到了大兴安岭,接着他在大兴安岭的斡难河畔, 结果内喀尔喀诸部与后金盟誓联姻,也惊醒了林丹汗,让他知道内喀尔喀诸部可能背叛,于是立刻往南撤回来。 后来后金与他谈判,双方争夺到最后的结果,就是林丹汗撤离出整个蒙古右翼,他已经将自己的大帐挪到了乌兰察布,并且开始清算土默特。 土默特下属的诸部落基本上都投降了,林丹汗的大帐,已经从乌兰察布出发,不日就可以进入归化城(呼和浩特)。 王三的人,也确实见到了他林丹汗,一开始林丹汗其实没啥兴趣,毕竟只是一个反贼,能不能成事两说。 但一听说王三能提供铳炮,他也就答应了下来。 总之,现在的蒙古草原也很乱。 左翼崩溃投奔后金之后,林丹汗只能对右翼进行整合,第一战就是土默特,下一战就是其他诸部落。 马元利得知了始末,将这批蒙古人扣押,命人给王三送去。 这个消息必须要让王三知道。 因此当马元利抵达固原的前夕,王三已经知道了这一切。 得知林丹汗的状况,王三脸都黑了好几度。 他虽然也猜到了林丹汗就是个菜鸡,但没想到真的这么菜! 左翼的崩溃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林丹汗吃独食。 万历末年,明金萨尔浒之战爆发之前,明廷就开始用“欲平东夷,先款西虏”的策略,所以将整个对蒙古的互市,从土默特挪到了林丹汗的手中。 于是,林丹汗富了,也就飘了,开始集中左翼蒙古的力量,要他们去跟后金打生打死。 这个时候的后金,打赢了萨尔浒之战,然后顺势整合大半个辽东,又有大量的汉民加入,整体实力已经暴涨,林丹汗既要马出力,又不给马草的态度,激怒了不少左翼的人。 甚至最后,林丹汗还脑袋不清楚的跑去干大明找补,明廷不敢出长城找你麻烦,但断你一段时间的互市,总归是可以的。 双方你来我往,然后越打越弱。 根本就是在摆烂。 王三叹息了一声:“暂且先不管,林丹汗既然已经到了呼和浩特,接下来延绥这边的压力就会陡增,那么明年后金入侵的时候,就是一个控制延绥兵力不动弹的机会。 只要延绥兵走不脱,山西就得出兵。 山西兵一动,自己可以继续赶延绥那边的起义军去山西。 山西一乱,明廷就没办法管陕西的事情了。 自己的机会也就来了。” 想到这里,王三放下情报,起身说:“准备一下,沐浴更衣,三日之后,该祭天称王了。” 第213章 称王建制 三日,一晃而过。 王三起了个大早,正月元旦的钟声敲打之下,隔着很远的距离的洪承畴,也听到了象征了称王的钟声响起。 他的脸色晦暗难明。 很无奈。 他原本意外,王三只会随便的闹个喜庆,走走过场,就把王号称了。 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王三居然直接走正规流程。 典型的祭天礼法,这般闹腾完之后,只怕自己想要再用反贼称呼王三,也会有别样心思,怀才不遇的人投奔他。 因为,他是按照正规流程走的,法理上,人家也写得很明确:“孤祭告昊天上帝。 明廷国祚传延至此,为261年,自古王朝,难三百年而终其寿,孤深以为然。 告天下黎庶知,缘何孤欲取代明廷始末。 自洪武以来,明廷终结蒙元,虽以汉家天子身份,重整江山,再造华夏。 然则其子其孙基业两百余载,长孙逼叔父,削藩不得章法以致藩王叛乱。 四子朱棣夺嫡靖难,而使山东三十万军民死活不顾,南北减益口众数百万,不过朱家内斗一场所祸。 世系更迭之后,燕王一脉,更是混沌。 先是燕王世子称帝不过八月而崩,世孙十年而绝。 明英宗更是害得北平三十万军民家家披麻戴孝,对镇国的郕王更是恶语相待,毫无仁慈英明,更在最后,欲废宪宗,改立他子。 诚然宪宗早年英明,却晚年昏聩,大明传承不过百年,已然混乱不堪,百姓困顿,民不聊生。 后理学世宦推崇之明孝宗,亦不过庸人,耳根乱,害民众,任由出台《条例》,允诺达官显贵,出钱赎罪,尤是此世道彻底崩溃。 文臣世宦,至此松开枷锁,倒反天罡,自私自利,掠夺民财,损害苍生利益。 明武宗虽然有心,却也无力,终其一朝,外不成体统,内绝子绝孙,甚至死得不明不白,祸患无穷,至此明廷君主,稍有不顺臣意,毒杀、暗杀、落水,此起彼伏,端得是可笑。 明世宗更是为了自私,为了自己的利益,任由严嵩等江南世宦鱼肉百姓,祸害苍生,之后更是不敢正面与文臣斗,而数十年不上朝,彻底教坏后世子孙。 其子隆庆虽然中人,但至少能任用贤德,但其孙万历却是无道,先杀变法功臣,却让一条鞭法止而不废,官吏不着添补,以致于民间基层彻底失控。 万历中,争斗频发,内外具乱,太子、福王,不过文臣争斗棋子,至此明廷不过就是文臣肆意妄为之皮囊。 明祚晚年,便是从万历中起。 再者万历所谓三大征,亦不过是亡羊补牢,但却还是不圆满。 西南播州崩溃,奢安做大,至今仍然混乱,重庆死亡百姓已逾百万之重,家家泣血。 东北,更是五百万辽人,损失近四百万,只剩下百余万辽人在辽西苦苦挣扎。 东北女真崛起的恶果皆始于三大征后期远征朝鲜之因。 萨尔浒之战,辽东崩溃,明廷只能在辽西苦守。 传承至此,本该亡国。 毕竟,之后的泰昌昏庸,天启无知,崇祯无能。 但却勉强出了一个魏忠贤。 魏忠贤虽然亦不过混账,但他至少勉强让明廷,拥有了对民间收税的能力,勉强能给朝廷补充财货。 但崇祯上台,第一时间,就将之处死,自毁财源。 魏忠贤不过区区一个阉竖,杀与不杀,权力收放,不过皇帝一言而决。 自古以来,唯明廷太监清算最为简单,却被崇祯毫无梳理之下,直接弄死。 至此,天启七年以来,明廷足足花了两年时间,全部用在内斗之上,对于陕西的干旱,断绝生机的瘟疫,今年冬日爆发的大雪导致冻馁者丝毫不顾。 如今的明廷腐朽不堪,不再能当神器之主。 今日,吾王蛋(本名),自号新顺王,起大风,夺神器,正国宁,安民生。 遂告天而知,改名王肁,取字山宁。 明末,平天下之肇基者,自我而始,定天下之大顺者,从我而终。 至此,告昊天上帝知悉因果。 今日起,崇祯二年不再,新顺元年伊始。 称帝非我愿,但愿天下安。 平天下之后,侥幸称帝,年号仍为新顺,亦张始终。 吾欲志大同而新顺天下,拜望天下人知。 与吾同志者,亦可携行,求同存异,不忘始终。 钦此。” 王三的这篇祭文,其实并不是正常的祭文格式,而是他自己写的。 写完之后,他就命人发出去了。 从现在开始,崇祯皇帝,在崇祯二年就被王三判了死刑。 接下来,王三命人宣读册封诏书,他除了王二给了一个开泰侯之外,还给了一个延恩侯。 而延恩侯的名字叫做——朱由检。 反正在新顺政权这边,王二是开泰肇基的人,现在权力交接到了王三手中,王二也命不久矣,给个侯合情合理。 而给了远在北京的朱由检一个延恩侯,就是赤裸裸在打明朝皇帝的脸。 也是明确告诉天下人,西北开始有真正的割据政权诞生了。 而且人家直接告诉昊天上帝,明朝的传承国祚他认,但只认到了崇祯元年满。 崇祯二年开始,就是新顺天下。 并且他写的祭文,细数了明廷历代君主的罪过,就是在阐述他的核心观念,明廷不管百姓死活,所以他朱元璋整顿华夏的功绩,消磨干净了。 现在,是到了退位让贤的时候了。 祭祀、登基忙了一天。 下午,洪承畴的军队越过河畔,展开了冲击,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眼睁睁看着王三称帝,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不过,他的算盘没有成功。 王三任由对方打过来,接着包了一个饺子,直接用炮轰的洪承畴试探的军队崩溃南逃。 可以说,吓死个人。 好在洪承畴也只是试探,只是丢了个千户出来。 一看自己吃瘪,他二话不说,连夜收拾一下,赶回西安府。 现在,整个布政司就他一个最高主官,他就是布政司唯一的主力。 他回来找到了都司,找他们要兵。 同时要求都司、按察司一起发函给固原躲着的胡廷宴,让他马上赶回来主持关中局势。 王三称帝告祭的文章也在这几天,洒得西安府到处都是,洪承畴抓了几个,结果发现全是底层宗亲在发,他已经感觉到了恐惧。 王三对天下人说,他承认明廷国祚,给崇祯皇帝上侯号叫做延恩侯,他的哥哥王二,到现在也只是一个开泰侯,两人是平起平坐,展现了对于明廷宗室的善意。 这个善意,将会极大降低西安府这边底层宗室的逆反心理。 本来他们就快活不下去了,对于王三抵触,最多就是担心王三会清算宗室。 但现在,王三直接给了崇祯侯号,虽然也骂了朱元璋,但他也同样肯定朱元璋重整山河的功绩。 所以,一旦他表露出自己不会对底层宗室的清算态度之后,只怕陕西最后抵抗王三的力量,将会大幅度降低。 这才是洪承畴他担心的。 能写出这样的文章,王三只怕从很早就在筹划,这么造反了,到底他进行到了哪一步? 洪承畴感觉一切都太被动了。 第214章 固原兵变(上) 崇祯元年十二月二十日。 “擂鼓?集结?是准备发饷银吗?” 固原的外城军营内,不少上有老,下有小的军户们脸上都露出了开心的神情。 总算熬到头了,饷银要发了! 今年冬天,有救了! 不少人匆匆集结,一个两个身上都挂上了浆洗发白的鸳鸯袄,顶着今冬寒冷的风雪,不顾彻骨的寒意,面上带着希冀,来到了固原的校场。 校场内,几个将军,正谄媚的看着身前的两个都御史。 或者说,都御史兼任巡抚的胡廷宴以及岳和声。 这两人可是接下来固原这边的军头们财神爷,关中附近同贼作乱的消息他们是知道的,但没有调令,他们也很难离开。 本来,三边有总督武之望,但这个老头儿一到这里,立刻病倒,先说是水土不服,现在说是急症,随时可能暴毙而亡。 这对于已经快穷疯的三边士卒们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灾难。 他们已经被朝廷欠饷三年了,他们就等着出去干仗抢钱来活路了。 结果你这个三边总督,居然先倒下了? 这叫什么事! 而军头们也不可能无底线补贴自己手下的其他军户,都是养家丁才给钱的。 于是,很多底层军户,都快活不下去了。 逃军更多了。 现在还没走的,也多是上有老,下有小,方便拿捏的军户。 不过,今天要是再不给饷银,只怕这些人,也会疯。 毕竟今年冬天是个寒冬,冷得瑟瑟发抖不说,粮价也上涨了,外边还有山匪劫道,粮商的粮食也运不进来,整个固原的粮价,比以往上涨了百分之三十,本就没钱的军户,再这么下去,真的只剩下饿死一条路了。 一众人眼巴巴的看着台上的两个巡抚,军户们在幻想,一口气来了两个大官,一定是从外边运来了两笔银子。 银子到手,他们今年冬天,就有活路,欠的饥荒,也能还上,总算是…… “都到了?既然到了,那就整编一下,准备出发,我们去剿灭同贼!” 胡廷宴开口道。 几个军头脸色微变,面面相觑,接着一个上前半步道:“胡巡抚,按例,军队开拔,需要充饷,您这……” “什么叫按例?我怎么不知道?”胡廷宴脸色一黑,悠哉喝茶的手,猛地拍案道,“军情如火!立刻整备开拔,不然真等同贼打入西安府,尔等岂有活路?现在不是救西安府,更是救尔等!” “这……可是今年冬天寒冷,如果再不给点军饷,军户们的家属,大概率会被……” “够了!军饷的事情,你们自寻武总督,本官只是陕西巡抚,你们的饷银,并非本官负担!” “嗯,本官也只是延绥巡抚,说到底,军饷也非本官府负担。” 岳和声也出声,将投向他的目光停掉,不过还是起身走到了这军官身边说:“不过只要开拔,入了关中,自然会有资费。” 军头们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然后视线交错,立刻下去要求整备,准备开拔。 “可是,饷银呢!没有饷银,我们的家人怎么办?”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片刻之后,不少人纷纷起哄。 “吵什么!嚷什么!军情如火,立刻给我下去整备,开拔之后,还少得了你们的银子不成!” 军头们一吼,果然有些人不闹腾了,但还是有人面带狐疑。 不过,现在情况确实紧急,军头们家丁下去镇场子,终于不少人不甘心的离开了。 三三两两,聚拢在一起回到了自家居住的军营。 刚进去,一个娃娃看着阿爹、阿爷回来,然后目光落在他们腰间的麻布袋上,干瘪的,不由得转头跑回去,对着屋内喊:“阿母,阿爹阿爷回来了,但麻袋是瘪的。” 只是一句话,就让这对军户父子驻足,脸色不由得难看了起来。 进来之后,两人看了一眼家中女子,她只是面无表情的扯了扯身上的绿布,然后对他们说:“我去外窝看看,那边有大同军的棚,讨点吃的回来。” 说完,就把儿子丢给他俩,自顾自的离开了。 女人很瘦削,长时间营养不良,连带着头发都枯黄。 但她还是整理了一番,因为这是她们全家活下来的唯一机会。 军户不如娼,也不是说笑的。 父子俩只是低头,他们却没有说出话,因为他们知道,这女人不离开,已经是死心塌地了。 其他军户家的娘们,能跑的都跑了,愿意留下来过日子的,出去卖而已,都是为了活着。 至于尊严,他们连饷银都拿不回来,就别考虑了。 女人很快走出营帐,很多女人也走了出来,看到了她只是笑了笑,然后收敛着笑容,如同枯槁的游魂,走出了营寨。 路上,倒是没有看到饿殍,因为城外的饿殍,都被大同军给搜走了,全部拉去附近山壑,去打造营地去了,实在病得厉害的,也都被一刀结果,长痛不如短痛。 固原附近,一杆“把”字旗,正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山下,盘桓了三千多人,山里其实没有女人了,全是男人。 为了解决这群男人的生理需求,山下有一座座窝棚,固原军户的女人,很多都在这里。 有人帮忙浆洗衣服,赚点干粮,也会有人进来之后,拿着底薪,进了窝棚躺好。 不多时,就有山上下来放假的男人,进去买他们的一段时间。 当然,也会有人将固原城内的消息传来。 把炭啃着羊排,听着下边的消息汇总,眼底冷色闪烁:“呵呵,这么抠?这俩巡抚,看来也是个废物草包。” 下边的人看着把炭手里的羊排,吞咽着口水,一时间都忘了恭维。 把炭听他不说话,随意的将手中半截羊排丢给他。 这人一慌,却没接住,掉在地上,全是沙土,不过他却不以为然,疯了似的抓起来,然后塞进嘴里啃了起来。 白水羊肉滋味,让他直接就落泪了。 他原本以为,这辈子都要吃不上肉了。 “既然现在固原境内已经绷不住了,那就动手吧。通知潜藏在里头的兄弟们,拉上各家下线,三天之后,武装齐备,闹饷结掠府库。 配合好大同军,我保证你们和你们的家人,饿不死!” “是!是!”这人含糊的咀嚼,甚至都快被噎得翻白眼了,还是不停的捶着自己的喉咙,强制咽下去 。 浑然不管自己的喉咙现在火辣辣的疼。 他语气带着激动和热烈:“只有大同军,才能救我们了!” “大同军没有军户。服役期也是有限定的,咱们大同军的兵待遇堪比读书人,你应该明白我的话。”把炭继续说。 “明白!明白!”这人咧开嘴,已经在幻想活路了。 他很快走了,下边有人送来了书信,把炭看了一眼来人:“马元锜,怎么是你?” 马元锜,就是马元利的族弟,他先把信递给把炭,然后说:“三爷的命令,说今年十二底,固原这边大概率有兵变,让我们率领一个骑兵团赶来。书信是新的编制和接下来需要你配合的动作。 至于改编的请求,你可能要自己发给三爷。” 把炭赶紧打开,看了一遍之后说:“好,我会配合的。不过改编的事情,暂时就这样,三爷这边也没说一定都要改变成新的编制,老一套的千户、百户也能用。” “那成,注意配合。我去踩点。”马元锜也不停留。 “我让人带你。” “有劳。” 第215章 固原兵变(中) 固原县外围,很快多出了很多斥候。 至于固原县这边知不知道大同军就在附近,想来他们是知道的。 但他们并没有阻止大同军的出没。 因为军官们出不起钱养活这么的军户,现在有一个冤大头愿意出来帮他们分担风险,他们自然是乐意的。 而且,最底层的大同军需要的,只是女子的身体,这对于军官们来说,也是耻辱,他们就更不会相信,底层的军户们不会感到耻辱。 但真的会感到耻辱吗? 他们连活下来的可能都没有,还会关注耻辱? 仓廪实而知荣辱。 吃不饱,随时可能饿死,你叫他们知道什么叫做荣辱? 这不是搞笑吗? 也正是这个原因,把炭很轻松安排人潜入了固原内外,甚至马元锜都有点懵的走在城头。 城头居然还有人跟他们打招呼。 “就这么轻松?”马元锜站在城头往下看,整个固原的防御,一目了然。 要不是亲自走进来,他都不敢相信,他只是随便换了一身明廷的鸳鸯袄,就能跑来城头当守城的兵员,带他进来的人,只是随便递给城头的总旗一袋十斤的米,说是顶班,总旗就乐呵呵的将马元锜名字记下来,还丢给他一个木牌,示意他以后随时可以上来,也不用再给米了。 “大家都不容易,自家女人出去外边干这种活,男人过去盯着点,也能安心。” 总旗拍了拍带马元锜进来的男人肩膀,一脸我都懂的,示意他宽心。 这人只是赔笑,但什么都没说。 然后,马元锜就用了三天光景,亲眼看到了固原城头,站满了他们的人。 城内,各个充塞之地,全都是他们的人。 把炭用了半年时间,愣是将固原渗透成一个筛子,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将固原直接拿下。 马元锜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十二月二十四日,骑兵团先锋营抵达。 马元钊带着五百人出现在了山脚的一座亭子。 亭子里,把炭正在烤炉。 “你倒是会享受。”马元钊下马,有人帮他牵走,然后他走进来,随意的抖了抖身上的风霜。 把炭扫了他一眼:“固原不过囊中之物,武之望一来就病倒,胡廷宴和岳和声不过两个傻子,要开拔军队,居然一分钱都不给,他们是真的不知道现在军户情况吗? 分明就是又蠢又坏,我只用了三天,就把固原彻底渗透了个干净,又一半左右的军官,选择跟我合作。但他们的要求也很简单,他们想要打进关中。” “可以,但他们南下,你必须留在固原,控制固原的防御,尤其是萧关的位置。” “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把炭缓缓点头,这才提起炉子上的茶壶给马元利泡了一杯,“元锜老弟这会儿就在固原南城头,有他在,你也可以宽心。” 马元钊喝了一口茶,想了想又说:“庄浪卫那边联系上了吗?” “嗯,把氏虽然不如本地的鲁氏能耐,但我们还是有不少人控制了半座庄浪卫,只要我拿下固原,不用几日,庄浪那边一定会配合我举旗。鲁氏欺压把氏快百年了,那些族老们都快憋疯了。” 把炭随意的说着。 庄浪卫,原本就是安抚元末蒙古军官组建的卫所。 后来经过百年的发展,本地的把氏为主的蒙古人,逐渐被鲁氏为主的汉人挤压,把氏的生活也就日渐凄惨。 总之,卫所高层的斗法,由来已久,加之草原上的鞑靼、瓦剌时不时来闹腾一下,蒙古裔的把氏失势,也是情理之中,不过把氏现在除了一个把炭。 明廷对西北的失控,大同军的出现,卫所开始下注站队也不可避免。 眼下,只要襄助把氏拿下固原,不愁把氏出一个军官,这样一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机会,也就来了。 所以,庄浪卫的把氏,稍微安排了一些不得志的庶出子弟来投奔把炭,直接帮助把炭在固原外围,搭建起一座三千人的草台班子,就足以说明把氏在背后究竟扶持了多少力气。 可以说,西北的下注,已经开始了。 所有人都盯着关中和固原。 只要这两个地盘被大同军拿下,那么甘肃也就大概率逃不了大同军的兼并。 毕竟现在的甘肃产粮不够,很多粮草都是从关中转运过来,没了关中和固原,整个甘肃只能依靠陇右的粮食供给,但陇右、兰州的粮食产量,还得供给西宁军民府,分给甘肃的就会更少,这将会严重限制甘肃的战斗力。 所以,西北的棋盘,其实从王三进击延安全身而退之后,就彻底暴露在各方势力的身前。 他们成了棋盘山的棋子,不想死,或者想当棋手,也得看各家本事了。 马元钊没说话。 他只是坐着,顿了一会儿说:“帮我找到我家父兄了吗?” “倒是听说了一个消息。”把炭深深看了一眼马元钊,“不算好,但也不算差。你家父兄,有可能被固始汗带走了。” “和硕特部?” “嗯,听说当初你逃荒之后,和硕特部就打进甘肃劫掠了一番,你父兄大概率被带走了。 后来因为西部出现了战事,听说有罗刹人来犯,从而导致了西部混乱,固始汗应邀去斡旋。 估计带走了这批人,远遁去了罗刹,到现在还没回来。”把炭略显无奈的说:“如果运气好,可能还能活下来,但如果……” 马元利叹了一声,他其实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消息。 “罢了,什么时候动手拿固原?” “二十四晚上。” “需要我配合吗?” “在周围游走,抓大鱼。三爷不是要称王了吗?我准备拿一个总督,两个巡抚贺三爷称王,到时候也不会少你那一份功劳。” “好说。”马元利笑了笑。 于是,各方下去准备。 崇祯元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夜。 胡廷宴和岳和声,都早早的休息,他们就等着过两日整备好了,开拔南下,对着大同军下手呢! 一个两个,都在养精蓄锐。 突然,后半夜,打更声一响,呐喊爆发:“大同军杀进来了!大同军开仓了!大同军放粮啦!” “吃他娘,喝他娘,大同军来日子忙,家家户户有余粮!” 轰隆隆!!! 剧烈的爆炸声响彻了固原城内外数座府邸,紧接着数千人一哄而入,有些人在嘴里吼道:“除了不能放火,剩下的抢到的都是自己的!宰了这些扣咱们饷银的狗官!” “杀狗官!” 把炭带着人入城了,马元利骑着马,在城外看着,眼底闪烁无奈,他原本以为把炭会弹压,却没想到他居然是刺激城内的情绪。 这一下好了,固原就算彻底拿下来,城内情绪也裂开了,留他们在固原继续闹,只怕于大局无益。 “派人去请示三爷,把炭可能不适合留任固原守备了。” “是!” 第216章 固原兵变(下) 【上一章有修改】 固原大爆炸,几乎有一个算一个重要的府库、府邸,立刻就被掀翻。 原本还如同行尸走肉的军户,现在已经化作野兽,挥舞着上边这几日发下来的兵刃,冲进要地,开始抢掠。 到处都是哄抢与反击。 城内的几个大人物,有一个算一个,都恐惧的逃亡。 但也有人发现了他们:“快抓住明廷的狗官!大同军重重有赏!” “狗官在这里!快!” 胡廷宴冷汗都下来了,对着身边的家丁大吼:“快!快走!” 家丁护送着胡廷宴往外跑。 不多时,他们跑到了一个巷子口,胡廷宴立刻看到了一伙人,朝着他扑来,心头一阵的恐惧,死亡的威胁让他更慌了。 就在此时,一辆战车撞开了这群人,胡廷宴看到了旗帜“武”字一出来,他登时露出感激的神情:“武总督,等等下官!” 三边总督武之望的车。 车内的武之望,吊着口气,听到外边胡廷宴的喊声,脸色更难看了。 这个胡廷宴,根本就是一个废物,之前他就听说胡廷宴绕过他,直接督管了固原的兵马,准备去打关中,他还没在意,毕竟这他病重,固原这边的兵马能调走一批,对他来说也是好事。 虽然固原也是囤积了一批粮草,可是粮草要给北方的宁夏提供支撑,最近蒙古人南下频繁,宁夏这边的粮草,只能从固原调。 所以,固原没粮给本地的军户,要是胡廷宴和岳和声能出现调走隐患,他自然乐意。 也就对他们违规调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没想到这俩鳖孙,不仅给军户发兵器,居然还不给军户钱粮,这不是上赶着要军户暴动吗? 这一下好了,真的暴动了。 外围潜藏的大同军居然趁乱打进来了,这一下武之望是彻底没辙,只能拖着病体往外跑,他的想很简单,跑去隔壁的平凉府,或许还有活路。 结果,还没跑出来,就遇到了这个混蛋。 不想带他跑也不成了,因为很多打着大同军旗号的士兵开始对他们的车马进行冲击。 艰难的闯过一条新的巷道,武之望又因为猛地刹车,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怎么回事!”他身边的侄子对外边怒吼道。 “岳巡抚的兵要跟着咱们一块走!” “带上!快走!”武之望的侄子赶紧发令,这一下三边总督武之望、陕西巡抚胡廷宴、延绥巡抚岳和声三方会首,然后从东门杀出去。 这一条路,足足走了半个时辰,三家家丁虽然杀出了一条路,但也损失了一半以上。 冲出固原城之后,他们没有多少休息时间,立刻转道东北,准备沿着驿道一路狂飙。 出了城,遍地就是破败的军营,混乱的窝棚。 这些就是固原附近的军户居所。 多少军户,在这寒风之中,艰难求生,这些官员是没人管的。 他们只想着自己的任务和升官发财。 跑了十里路,马也累了。 他们看着后方,也没发现有人追着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休……休息一下!”胡廷宴的声音传来,他的战马正在吐白沫,眼瞅着再跑下去,可能会暴毙,还是命人修整。 车上的武之望好不容易收拾了点精神,听到这话,也是黑了脸:“继续走。放缓速度就成,不要停下。” 他侄子赶紧下令。 但很快胡廷宴骑马上前来:“武总督,还是停一下,别走了!不然再走下去,战马一旦损失过多,咱们连活下去的可能都没了。” “不成!谁也不能肯定,同贼有没有骑兵。”武之望厉喝,但很快他剧烈咳嗽,甚至呕出了一口血,吓得他的侄子赶紧大喊:“叔父。” “好了,我的身体扛不住太久,先去平凉,我必须尽快完成布置。否则三边定然混乱。” 武之望很清楚自己的身体,他之前接连去信给宁夏的贺虎臣,让他赶紧解决犯边的敌人,然后从宁夏下来,进驻延绥,重新将被同贼破坏的延绥局势安定下来。 计划已经快完成了,结果同贼居然就这么从延安撤退了。 十月撤退,十一月就到了高陵县,并且快速调整了军队的布置。 能这么快从南到北的调整,同贼的马匹拥有量,绝对不低。 所以,武之望很担心同贼有一批足够凌厉的骑兵。 一旦骑兵杀来,他甚至可能连固原都出不去,就可能被围杀在固原,到时候少了他这个三边总督协调局势,等朝廷调来新的三边总督,只怕同贼已经彻底控制关中了。 关中一旦被拿下,那秦汉东出的局面,就有可能被重新复刻。 朝廷现在面对的局势,将会前所未有的崩溃,所以他必须为了朝廷争夺时间,先把局面稳定下来,才能换来整体的一线生机。 就在武之望下定决心要走的时候,突然他感觉到了车子在震动,接着四周传来了惊呼声:“同贼!骑兵!快跑!” 胡廷宴和岳和声几乎同时扬起马鞭,赶紧要跑。 武之望却面色惨白的感受着震动,然后声音沙哑:“晚了。完了。” 是的,完了! 武之望好歹是个干活的总督,上马杀敌过,这种规模的马蹄践踏,估计得有一千多骑兵的规格。 马匹数量逼近三千! 这可是精锐骑兵啊! 他们是逃不出去! 一千多骑兵,其中只有八百冲出来,其他两百负责作为后勤和支援,一边看顾自家的剩余战马,一边负责随时策应。 而八百骑兵在驿道上狂飙,还是以逸待劳等了他们大半天,武之望他们的战马很快因为跑得太久,耐力不足等等原因,开始马失前蹄。 接着一声铳响,三眼铳爆发,一些家丁惨叫的摔在地上。 战局立刻扭转。 “投降不杀!”有人喊。 胡廷宴和岳和声一听到这种喊话,就跟发现救命稻草一样,连连大喊:“本官投降!本官投降!” 很快,百余人的一总督,两巡抚的小队,就被破除。 马元利来到了战车边:“武总督?” 喊了两声,还没消息,边上一个亲兵赶紧抬枪,将车帘撩开。 车内,武之望已经抹了脖子,他的侄子也跟着去了。 “他杀,但其侄子是自刎。” 亲兵只是一看了一眼,就有点无奈的说。 很显然,武之望让他侄子杀了他,然后他侄子也没苟且偷生,而是自刎。 血性。 是个爷们。 比边上这两个,好多了。 马元利扫了眼边上的两个巡抚,胡廷宴谄媚,岳和声虽然表面平静了点,但他还是自称道:“岳飞十八世孙,岳和声,见过将军。” “带走。” 第217章 王戺 王扊 王肁 大明崇祯二年元月初六;同时也是新顺元年元月初六。 王三看着手中的文书,一直没有说话。 马元利将固原那边的兵变始末作了报告,尤其是关于把炭纵容属下,激发固原境内军户彻底暴动的决断,严重违背了正常的大同军行动方案。 并且,之后导致了固原境内军户互相攻讦,原本固原县万余大军,经过这一次梳理,截止元旦,只剩下八千多人,剩下两千人,因为各种原因死亡或者失踪。 因此,马元利认为,把炭不适合继续留任固原守备,他担心再给把炭留下去,固原可能会成为新的炸点。 所以,请示王三的任务。 王三手指敲了敲桌案,片刻之后,就下令,改任把炭为第31旅的旅长,命令把炭配合马元利整编军队,然后南下进攻陇州、凤翔府,配合他攻取关中平原。 同时改任马元锜为第312团团长,挂准校军衔,镇守固原。 并且将平凉府、庆阳府、靖虏卫、宁夏中卫、宁州、宁夏后卫、宁夏卫这片区域,改组成为宁夏省,命令马元锜、王渠两人配合攻略,尽快将宁夏省变成大同军的地盘。 暂时来说,现在宁夏省的驻地,放在了平凉府固原州。 接着命令马元利等马元锜解决完了固原这边的建设兵团改组,再配合把炭南下,进攻凤翔府陇州,开始围猎关中。 王三这边调动速度非常快。 马元利不在的第12旅,由其他两个团单独指挥。 第122团团长徐集、第123团团长刘国能,王三直接下令徐集从三原县北上,进攻耀州,配合宜君县的席禾,先把耀州拿下来,然后命令刘国能继续围攻三原县。 王三则是亲自统帅一千多骑兵,赶去泾阳县。 这段时间的细作已经给他弄到了他想要抓的人踪迹。 王徵,这会儿正躲在自己的坞堡内,暂时没有回泾阳县。 这就是他的机会。 而现在督管高陵县进攻临潼县、灞桥的任务交给王信。 王二则准备跟种光道,返回白水县养伤。 临了,离开之前,王三来到了高陵县内的别墅,见到了昏昏沉沉的王二。 “哥。”王三喊了一声,王二抬起疲惫的眼皮,看到了王三,苍白的脸上,没来由多了几分欢喜,“又要出去了?” “嗯,去一趟泾阳县。”王三替王二掖了掖被角。 “嗯……给我和老大起的名字,选好没?” 王二有气无力的说。 王三闻言气笑道:“真要改?” 他是没想到,当时他按照称王三步走,给自己先改了个名,王二那天听说了之后,就缠着他也要改。 还说要给他家老大也改个名字,一家人,总要一个辈分。 就让王三去想。 有些时候总觉得王二越来越像个孩子。 “改。”王二眼睛难得起了神光,灼灼看着王三。 王三点了点头说:“老大,叫王戺(shi),戺是台阶两旁所砌的斜石。二哥你以后叫王扊(yǎn),扊,是门闩的意思。至于我叫王肁,肁(zhào)是刚开门的意思。 没有老大早年替咱俩干活从军,也就没有咱们接下来的台阶,更没有现在的事情。” 王三给自己三人起的名字,用意也很明显。 王大砌阶,王二开闩,王三开门。 象征了王家三兄弟这一代作为肇基的始末。 虽然王大早走了,但没有王大,也就没有王二和王三,长兄如父,在这个时代真的不是说说的。 “好。好,等之后我去了下边见到老大,也跟他说一下这个名字,他肯定很开心。” 王二矫情了起来。 也多愁善感了几分,真的感觉自己要死的时候,总是不经意露出这样的神情。 不过王三并没有丝毫不耐:“既然已经起名了,我也给老大弄了个字,叫做贻阶。意为赠送通天之阶。” “好。好呀!直白点,老大会很喜欢的。”王二更开心了。 说到这里,王二顿了顿:“对了,你有想好定字辈吗?” “到时候再说吧。”王三顿了一下,“如果侥幸成功,到时候定字辈也不晚,要是没成功,定了字辈反而会害了子孙后代。” “也是,总要多留一条后路。” 王二呼吸断断续续的,最后说:“好了好了,你去忙吧,过两日等我身体好点,就跟光道去澄城县修养。今年冬天侥幸没让我死,我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不过好死不如赖活着,多一日,总是好的。” “嗯。” 王三没有阻拦,而且一直留在高陵县,王三也担心会有人暗算他,正好趁着现在有空闲了,先把王二送走,也是好事。 王三走了。 他带着骑兵赶去泾阳县抓王徵。 另一边,洪承畴得知了王三的动向,却没多少心思管王三。 因为他正在跟本地的其他两司官员,西安府知府,秦王府长史在争吵,原因就是洪承畴告知了他们王三称王的消息。 当然这个相关告知,很快就不用洪承畴说了,因为王三安排的细作,已经把称王祭天写的告书,贴满了西安府的大街小巷,甚至还贴心给出了三条底线。 第一,土地按照明代图册和实际测算在分派。凡府内,持有土地不足十亩之人,八岁以上,不限男女,均不会被剥夺田产。 第二,差役一体,徭役给钱,从现在开始,给大同军干活的差役,不论豪右闾左,又或者士绅诸侯,都要参与,你可以不干,但你要缴纳巨款。 然后每次需要干活的徭役,给大同军干活,包吃包住,还给工钱。 第三,废止丁税,并且保证部清算土地数量十亩以下的明廷宗亲。 也就是说,你家多少户人算一块,每个人土地只要不超过十亩地,大同军就保证不滥杀。但凡是中尉以上者、乡君以上者,无罪案在身者,须迁出原籍,填充地方,本地土地折算成填充地数额。 意思就是,没有享受到宗亲待遇的宗亲,大同军一视同仁,但如果你享受了,那他也不滥杀,只要没案子在身上,迁出原籍,到地方填补缺口,你在本地有多少土地,回头到了填充地,安排一下就成了。 这篇一出来,秦王府就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一局攒起来,秦王府长史就骂洪承畴无能,闹得很难看。 第218章 见王徵 “怎么?难道本官说错了?” 秦王府长史赵正源冷笑出声,一脸愠怒的看着黑着脸的洪承畴:“倘若不是你这般无能,又岂能导致同贼,一路畅行无阻,贯入高陵?” “本官只是布政司官员。”洪承畴终于开口了,一脸淡然,“赵长史,你不该先问问都司?” 一旁,正在开心看戏的都司官员,一个两个都变了脸色。 确实,现在在陕西作乱的同贼,就在他们的辖区内,真要闹起来时,洪承畴顶多就是协力,他是粮道参政,负责督管本地的粮食转运,和给朝廷上税,他是没有职责一定要跟同贼死磕的。 现在的情况,只要上报了,朝廷那边的文官,肯定会想办法将问题往都司身上推,毕竟洪承畴说到底,只是布政司主官,他只负责保证自己的粮道不出问题。 而拱卫地方的都司,却被打得节节败退,甚至丢了这么多地盘,就算崇祯不找他们麻烦,下边的文官也会趁机再踩一脚。 所以,洪承畴任由这个长史随便骂,他要是动怒,算他输。 倘若不是长史代表了秦王府来这一趟,就刚才这些话,他都懒得回答,觉得晦气。 赵正源一看现在的情况,脸色顿时变了变。 这些都司的主官,目光落在他身上,眼底充满了怒火,似乎要将他撕碎。 他也知道这一次,多了一句,出事了。 “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胡巡抚去固原提兵了,总归是快来了吧。” 西安知府马维因一出声,众人脸色立刻变换。 没错,按道理来说,明代从于谦之后,以文御武的情况愈演愈烈,现在主政地方的,一般来说都是巡抚,只要朝廷没有安排总兵官下来,那么都司这边也没办法直接动兵。 还得跟兵部打报告,所以现在他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只是有限的应敌。 但,眼前的大同军,非比寻常,不是流寇做派,很难应对。 结果在这种关键的时候,胡廷宴这个老东西,居然跑去了固原不回来,这不是怕了,是什么? 想到这里,众人很快有了计较。 交谈一番,都决定先发书信给胡廷宴,要他赶紧回来主持大局。 而眼下的情况,秦王府是不肯出钱的,洪承畴只能动用他主管粮道的特权,开始对民间富户征税,同时他也在等朝廷内部的运作。 他打伤了王二,王二移交权利给王三,虽然也在情理之中,但这算是他洪承畴的战绩,朝廷不可能不做反应。 洪承畴认为,大抵等朝中将魏逆彻底定案之后,应该就会给他论功行赏,也就是说现在他并没有其他的任务要做。 只需要做好粮草收集、兵力训练,堵住泾渭两条河流,不让大同军彻底打入南方就成。 这一场吵闹,不欢而散,不过秦王朱谊漶这边倒是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让他出钱出粮,比什么都好。 不过,下边宗亲闹腾的消息,还是让他很头疼,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因为这些宗亲他是抓了又抓,但又能如何? 宗亲强盗钱粮,也是为了活下去,虽然秦王有资格抹除他们的玉牒,但秦王也不敢随便的乱抹除,一旦激怒了对方,这些宗亲转头投奔了已经建制的新顺王,那秦王府免不了被皇帝瓜落,甚至可能被废黜。 因此,西安府又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直到河对岸,大同军敲锣打鼓之后,将三边总督武之望和其侄子的尸体,送到了洪承畴的大营外,并且凤翔府传来急报,说固原方向的军队,正在进攻陇州。 这个消息一出来,所有人冷汗都下来了。 他们不可置信,但看到了武之望的尸体和印信,又不得不信。 除了他俩,还有另外两个印信和家人。 陕西巡抚胡廷宴、延绥巡抚岳和声,两人都被俘虏了。 一瞬间,陕西境内震动,上上下下哪怕是一直躲着的秦王朱谊漶都不得不命令长史去敲打洪承畴,然后额外送来一千石米粮。 看到这个送来的米粮,洪承畴是快要吐了。 难道现在没看出来,他们是什么处境吗? 一千石,顶个屁用? 不过好在洪承畴从来没将秦王当回事,他这段时间请西安知府马维因配合,已经将西安府的税重新收了一年,接着招兵买马。 情况紧急,他也顾不得程序问题了。 三边总督、陕西巡抚、延绥巡抚,几乎一夜之间,整个陕西布政司境内主要的三个大员被抓,这个消息洪承畴立刻命令驿站八百里加急,送去北京。 然后密切关注王三的动静。 当他得知王三的军队已经打进了泾阳县,并且耀州铜官县暴动的消息也传来了,他就知道现在关中,几乎一半落入敌手了。 之前他收的钱粮,可能不够,于是立刻去找都司,要求都督佥事调汉中军队北上,或者从松潘卫、河州卫调兵。 这些边兵卫所的战斗力还是可以的,虽然能不见得能打赢王三,但挡住不让西安府、凤翔府、巩昌府完全失陷,还是可以的。 就在洪承畴这边抓紧协调,调兵遣将的时候,王三正看着王徵的坞堡,以及一座典型的葡萄牙式教堂。 教堂门口,一个神父正瑟瑟发抖的看着王三,和他身后的军队。 “大王,王徵来了。” 王三面无表情的回头,只看到一辆马车缓缓停下来,接着从上边走下来了一个披麻戴孝的老人。 王徵,正在给他父亲服丧。 王三原本计划是去年就来一趟,但因为王二受伤,一直拖到了现在。 不过好在,还是来了。 “久闻了一道人之名。”王三拱手。 王徵微微一愣,他原本以为王三这样人,见到他会直呼姓名,或者称呼先生,没想到一见面他就称呼自己为了一道人。 “余亦久闻大王之名。”王徵对王三回礼。 大同军闹成这样,他不可能不知道,尤其是他看到了跟在王三身后站着的两个老头。 虽然被卸掉了官服,穿得很朴素的棉衣,但他们和王徵曾经有一面之缘。 胡廷宴、岳和声。 大同军,真的太恐怖了,居然一夕拿下一总督,两巡抚,大势已成的姿态,着实骇人。 这也是为什么,王徵会应邀而来,可不仅仅是为了保住眼前这座教堂,更是担心泾阳因此被王三大军摧毁。 第219章 真信?不都为了权力 “敢问大王,不知唤在下来所谓何事?倘若,是为了出仕,只怕不成,在下还在服丧。” 王徵不咸不淡的回应。 王三听得此言,反而失笑指了指教堂:“孤怎么听说,侍奉了这教,就不能祭祖了?你这丧,服给谁看?” “……” 王徵惊愕看着王三,万万没想到一开口,王三居然直接上杀招。 “嗯,看来你对这个教理解得不是很全面。”王三咧嘴笑道,“我听说,你回来之后,你父亲要你纳妾,被你拒绝了?” 王徵不言,只是死死盯着王三。 “纳妾其实没问题,你可以花钱买赎罪券,西边都这么玩。”王三接着将目光看向惊呆了的神甫说,“你们的教宗,不是已经收了几百年的赎罪券,难道你没有跟了一道人说清楚吗?” “我……我……”这个传教士,就是金尼阁,来自后世的比利时位置,当然现在叫做弗兰德斯。 王徵皱眉看着王三的戏谑,忍不住道:“大王,您倘若不信,何必这般咄咄逼人?而且,任何宗派,总有新旧,教法不一,也是正常的。 况且世间一切皆天主之赐,敢以天主所赐者而反获罪于天主乎? 您这话,有些过了。” 王三只是幽幽看着他,然后等了片刻笑道:“孤准备禁止天主传播。” “今日唤你来,是听说你乃本地最大的天主派传人,那么也是在告诉你,如果我的治下,出现了天主传播,我会诛其九族。”王三顿了顿,死死盯着王徵:“不孝祖宗的教派,你觉得我会留吗?” 王徵愣住,没想到王三这么直接:“在下不知道大王缘何如此排斥天主?七克乃是正道……” 王三摆了摆手,打断了想要科普天主的王徵道:“我听人说,你找到了一座景教碑?然后将它藏了起来?” 王徵脸色骤变。 他很慌,王三是怎么知道的? 王三不疾不徐的说:“我看了古籍,唐代景教确实存在,但那是东正教的一个分支。而你信仰的的天主,是来自教廷改造的。两者老死不相往来很久了。 不过,金尼阁的老家,弗兰德斯也摒弃了天主。 现在的弗兰德斯主流,应该是改革宗,教宗叫做马丁·路德。 你信仰的天主,因为对诸侯、百姓、乃至奴隶无比不友好,而被排斥。 正在逐渐消弭。 这样不敬仙神君父,不尊师重道的教派,我岂能让他留在中土? 不过,我倒是认可你们和徐光启的做法,利用放弃景教旧名,以天主之名尝试汉化,是挺不错的。 就是你们的汉化不彻底,本来就是将理学的天理搬过去当天主的,但你们千不该万不该将他嫁接到一个人身上。” 王三目露警告盯着王徵。 王徵脸色微变,他也知道为什么王三反应这么大了,但凡志于天下的存在,都不可能容忍头上真的出现一个实打实的“人”。 昊天上帝,是从太阳信仰演变来的,太久远了,所以不存在真的“亲儿子”,天子也不会经常对外嚷嚷:我就是昊天之子。 而是自称皇帝居多,祭天的时候,更多还是按照礼法走,不会过分具现身份。 天主的叫法,其实现在来说也没什么,但千不该万不该,将耶稣具象化,成了“天子”。 耶稣是天子了,那皇帝是什么? 现在可没有啥太平天国,本身就是基于基督教义改造出来的,还能搞一个天父天兄来彰显合法性。 王徵甚至见了王三之后,来了一句:“世间一切皆天主之赐,敢以天主所赐者而反获罪于天主乎?” 什么意思?你搞了天主,搞出耶稣,一口气让皇帝在你这里矮了一级半,但凡能让这玩意儿做大,那就是皇帝无能。 所以,王三看王徵冷汗滴落,嗤笑道:“你信仰天主,不近色欲自无不可,但你千不该,万不该没学全。 想听听西边德意志诸国诸侯是如何乱伦,然后花钱给教宗买赎罪券的吗? 想听听西部诸国王室,贵族,是如何偷情的吗?” 王三不疾不徐,渐渐咧开嘴继续说:“这样的国度里诞生的宗教,但凡有一点点的理性,也不至于你传播进来之后,居然连理学的根基都撬不动,反而是用我‘天理’、‘礼法’,套一层西学的皮,进行传播。 妄图以此来给你们套取政治资本。 真以为,我是东南的士绅?或者只是一个居于深宫的崇祯皇帝,能看不出来你们这群人,想要干什么吗? 你们在东南的着作,我这里也有,也看了半个月。 在我看来,狗屎一样。 西学的皮,我不鸟。 如果你想要玩西学,那我宁愿将景教的皮,重新扯出来,然后收买一些缺钱的传教士,将天主、东正、更正、改革诸般教派,配合神话传说,进行汉化。 要论起来,我写故事的能耐,还是有的。你觉得现在忽悠一些愚民,就能让他们虔诚信仰你们的教派? 还是我这边一边用九族作为威胁,一边重新将他们洗礼汉化,来得更有用呢?” 王徵死死盯着王三。 片刻之后,他叹了一声:“人多耳杂,可否……” “不必,就在这里说,也让胡廷宴、岳和声他俩听听。” 王三指了指两人:“他俩我不打算杀,之后我会放他们回去。虽然免不了丢官,但对于西学派想要谋夺的政治地位,他们会出手的。” 王徵顿了片刻,讪笑起来:“可是,又有谁信?” “无所谓,放他们回去,只是为了恶心一下东面的政局,真正的杀招,一直是我手里的刀。” 王三笑吟吟看着王徵:“固原在我手中,平凉府,庆阳府不日可下。 我手里的骑兵,正在运动到凤翔府,来泾阳县只是找你聊聊归化一个宗教而已。 泰西人的到来,以及传教,其实对我而言,无所谓。 但我很不喜欢,让这片天地真正的天骄,去适应这种野鸡宗派,做削足适履的蠢事。 我若是没看到,也无所谓,但我现在看到了,所以我得整顿。 你若是想要继续信仰这教,我可以应允,但教义必须用文言,教名必须叫景教,教历必须用黄历,甚至传说都要修改。 十字架你能继续用,然后传说故事好好整顿一番。 未来,我要用这个教派,筹集一批人,远赴海外,征讨泰西各地,传播真正的天朝福音。 怎么样?孤的计划,比你这般小家子气的为子孙后代谋福,要来的宏大吧?” 第220章 明末真乱 王三说完,不仅是王徵,就连金尼阁都惊呆了。 “不,不可能,这么远的距离,你怎么可能去得?而且,西边对于异端,那是……”金尼阁反应过来,想要反驳。 却被王三摆了摆手打断道:“你们在全世界掠夺金银珠宝的消息,我是知道的。我现在正在取代明朝,但未来如果成功取代明朝了,我需要安置功臣与藩王。 明廷现在的藩王政策,很闹心,但我又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给,那么宗周旧法,以及海外现在如火如荼的商贸,就能用得上了。 不过,鉴于现在全世界都散了很多泰西人,也意味着泰西人能在各地落脚,他们的信仰也会带出去。 既然都能落脚,这就意味着我们汉人也能去,同样的我们也要将自己的信仰传播出去。 昊天上帝应许天下之地于孤,孤取天下称天子之位不远,四荒化四服,也要王化。 屏藩可以出两京一十三省,镇守四海九洲诸地要略,也能为我华夏生民之天下,立足一地。 但我华夏佛道儒,除了佛家比较善于辩经之外,对外夷信仰并没有太多侵略性。 你这个教派就不错,改造改造,未来以这个教派前驱,更化海外,还是可以做到的。 若你答应,未来孤事成之后,赐你一地诸侯,也不是不可以。 考虑考虑,孤的军营就在边上,商量完之后,来门口自报家门,将士就会带你来见我。” 王三说完,不停留,转身离开。 王徵呆呆看着王三的背影,若有所思。 入营之后,原本还在思考的岳和声,不由得谄媚的问王三:“嘿嘿,敢问大王,您是如何洞察,这王徵、徐光启两人,是为了组建教派,密谋道统,攫取权位的?” 王三落座喝了杯茶,听到岳和声这话,面无表情的说:“这有什么难的?泰西的宗教,太素了,绝大部分言论,都是徐光启、杨廷筠、李之藻、王徵、李天经这些人从传教士手里,弄到的教义,传说,然后进行改造的。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单纯为了组建学派,抗衡东林党罢了。 东林党内部本来就一团糟,要不是有阉党在前,压着他们,东林党内部早就崩了。 现在好了,阉党倒台,东林南北内斗,这种时候,朝廷需要第三方力量来平衡现在的东林内斗局面。 徐光启作为西学派,我这里得到的情报来看,他最近有点跳,正在到处传教。 目的,也是不言而喻,他在想方设法,帮助自己的麾下势力,成为平衡东林党内部的第三方力量。 而且,这背后,是江浙海贸士绅在推动。 闽地最近闹得很欢,郑一官被招安,东海整体的海贸利益,全被闽地十八芝垄断,闽地海商开始全国范围内全面出击,趁着东林内斗,积极壮大。 而被损失海贸利益严重的江浙士绅,他们能坐以待毙? 老实说,你作为浙地人,这么前线的争斗,别跟我说你看不出来。” 王三狐疑的看了一眼岳和声,发现他脸颊微微抽搐。 显然,岳和声当然看出来了。 但他又不是西学派的。 只能干咳一声:“浙地也有分野,更何况江浙呢?” “这倒也是,你们这些士绅呀,从宋代之后,就越发注重自己在地方的利益,从而导致了整个大明朝,全面进入收缩防御,只要不是类似麓川之乱,播州之乱,奢安之乱,这些可能沿着长江东到海,损害你们利益的兵祸发生,你们对于北地,根本就是懒得管是生是死。 反正在你们眼底,北方没了,南方就不用被压榨金银了,你们赚得就更多。 现在的江南局面,是江南士绅妄图彻底自治,成为世侯的状态。 你们在企图恢复,元代格局。” 王三噼里啪啦说完,正在摸鱼的张志和都忍不住抬起头看着王三。 而胡廷宴与岳和声面面相觑,心下滔天巨浪。 很显然,王三这些话很直白,但确实是直击现在的江南局势。 王三并不在意。 因为明末因为万历的放纵,彻底让士绅掌握基层自治权利,将朱元璋在明初扭转来的地方分权,再度恢复。 元代是对地方真的宽松,汉人用汉法,蒙人用蒙法,色目人用色目法,你有什么事情,犯什么错,就去找管你的总管府就是,别他娘的越界。 所以,元代的地方,就是很典型的地方分权自治。 而明代则是因为朱元璋的移民、大案的处置,重新加强了中央集权。 万历之后,因为万历皇帝的懒政,导致没有官员增派,地方失控,士绅崛起,商贸爆发,小市民有钱了,就会考虑将自己的权力匹配财力。 而这,就是资本主义的发展到了新阶段,既得利益集团,开始谋求匹配经济地位的权力战争。 要知道,明代后期,江南出现了一种“豪奴”,反客为主,欺压庄主,一边吃着庄主的免税,一边欺压其他百姓,庄主还不敢造次。 这种情况,在历朝历代都是看不到的! 但,明末就出现了!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资本爆发之后,豪奴们社会地位虽然不够,但他们趁着万历懒政的空档,出手接管了吏治,成为了吏员,也就是地方实权派。 庄主们只是一群科举上岸的士子,除了身份之外,一无所有。 他们但凡敢炸刺,死的就是他们。 真以为朝廷命官,他们不敢杀? 搞笑,现在手握生杀大权的,就是这批人和能够在朝廷上为这群人利益代言的士绅。 东林党以及后来的复社,以及现在以徐光启为首的西学派。 “那三爷以为,西学派,能成否?”搓了搓手,岳和声腆着脸请教道。 王三咧咧嘴:“大明末年,妖孽丛生,群魔并起,除了兵祸乱战,还有什么东西最容易起家?” “宗教……”岳和声失声,但很快汗颜道,“倒是在下失据了。” 王三不以为然,反而是继续说:“知道为什么徐光启、王徵他们要用宗教归拢人手吗?” “自然是宗教能束人心。”岳和声赶紧说,“这都是明教老路了。” “没错。”王三点了点头,随手从桌下翻出了一堆的着作。 第221章 无生老母爆改玛利亚 如果仔细看,能发现这些都是江南那边的刻本,也都是王三命人赶去江南采买的。 他来之前,仔细看过半个月,基本能确定,现在的泰西天主教跟他想的那个后世宗教,完全不是一个回事。 现在的天主教,还只是一个披着犹太,融合了很多天方言论的教派的骨干,还没有血肉。 说到底,这玩意儿有点类似于藏佛密宗。 也就是没有成文经典,你想到了什么,你说什么,只要能雄辩赢人,你的言论,就是经典。 而徐光启他们,正在加工这玩意儿。 已经很像《旧约》了。 所以,王三基本确定,如今的天主教其实也是分裂的。 接触大明的传教士在变革,正在利用东方的文明,理念,填充这套枯燥的教义,让它变得理性,掩埋底层的野兽逻辑。 可见教派的传承,并不是所谓的一成不变。 主笔的徐光启他们,才是整个泰西基督的奠基人之一。 同时也是中土基督的缔造者。 言论从来都是相互影响的,这一切最后会反哺回去。 然后挑挑拣拣,用上几百年时间,用一个共同脉络,框柱各方势力,让基督世界斗而不破。 这就是为什么,新教诸派的“因信称义”能成的原因。 本身就是“密宗”披着一个外皮,然后相互雄辩之后重新编纂的经典,距离真正成型还早呢! 当然,徐光启他们整理的宗教,更多是为了服务他们的政治的。 不过王三不在意,因为不管他们是为了政治干了什么,至少徐光启他们的能耐还是有的,而且还很大。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不怕你蠢,就怕你坏。 创造宗教本来没什么,但创造宗教难免需要蓝本,基督的蓝本源自犹太。 这里头带有太多的自私讨论,哪怕徐光启他们改造的时候尽心尽力,却也不能避免在传播过程之中,被各种各样的,悄悄留后门。 当然,徐光启他们也在留后门,眼前关于大洪水的传说,就是他们在留的后门。 倘若不是阴差阳错,倘若中国一直强势,或许汉化之后的基督,真的可能成为华夏脉络之一。 但很可惜,中国滑入了低谷一百多年,这一边被劫掠,渗透,影响,篡改。 就差最后一步就被改头换面了。 但我们还是挺过来了,之后排毒开始了。 后世看到的基督,和现在王三手中的基督,压根就是两个东西。 要不是为了孙元化和炮兵,王三才懒得说这么做。 光是孙元化这个人,就足以顶得上十万兵。 他给明朝带来一大批的炮兵,可是抗清的主力,要不是明廷官员不做人,也不至于…… 总之,要是能拿下王徵,利用他联系上孙元化或者他的手下,也不至于让孙元化的炮兵部队遗泽清朝。 所以,王三才改变了直接打进去抓人的想法。 他一边威胁王徵要曝光他们的打算,之后他确实会选择将岳和声和胡廷宴放走,因为他俩才刚从东面来没多久,压根没有在本地站住脚,留他俩也没屁用,还不如放回去,指不定将来打过去,还能让他俩给自己当传声筒。 一边又要拉拢王徵,准备用景教套皮天主,人为汉化基督,为之后做准备,顺道拉拢王徵,既然他是打算利用学派统合,那么学派内部免不了各抒己见,现在的王徵,就是一个很好的引子。 并且王徵只是因为机缘巧合,才接触了江浙士绅,他的利益基本盘,始终在西边,这也就是为什么景教碑,会被王徵翻出来之后,他并没选择毁掉,而是藏起来。 究其原因,就是王徵也知道,给自己留后路,一旦东面跟自己起冲突,那他就可以直接套壳景教。 一群大明智商高端的人,不干人事,全在勾心斗角,邪门歪道,这样的大明能起来才有鬼。 至于后世关于徐光启本人的声讨,其实就是一个融合阵痛的过程。 因为现阶段的徐光启,压根没想这么远。 他只是想着利用西学之名,统合道统,组建学派,攫取权位,帮助自己和支持自己的利益集团,扩张实力。 这套流程,其实在中国历史上历朝历代的党争之中,都是不绝如缕的。 什么诸子百家,稷下学宫,焚书坑儒,谏逐客疏,古今文之争,魏晋南北朝的佛道争霸,唐代的儒释道三教争夺,乃至宋代心学、理学、关学的多方争霸,以及明代长期的复古、反复古、陆王心学与程朱理学的争斗。 不胜枚举。 现在的基督,只是一个框架,血肉还没填补,能给徐光启他们操作的空间太大了。 就跟早年佛教的融入一样,早年的佛教也是翻译、雄辩、整编、再造。 也是跟后来基督初期传入之后,伴随传播、汉化、战争、扎根、反思这套流程一模一样的争论和争吵。 只不过基督世界比佛教世界强而已,因为基督世界现在还活着,而佛教本地势力在天竺佛灭之后,就被婆罗门吞并了。 于是,佛教失去了持续输出文化底蕴的大后方,不得不选择彻底汉化。 直接改头换面,变成了汉传,然后以中土为根基,配合中国的历朝历代进行传播,逐渐成为与基督、天方合称的世界三大派。 而基督和天方两派,这会儿还有点根基,所以这两派还能不断地对外传播影响。 但其实这种争吵,是一个去魅的过程。 就是因为本土文明已经吃透了外来文化,开始自我排毒的一个体现,只有当你明白这种文化变不成文明,或者不能给你提供营养之后。 你就会下意识对不断对你传播的外来者,产生抵触。 而现在的西学派的宗教,其实本质上,就是一套类似于秘密宗教的玩意,和白莲教、罗祖教、乃至之后的真空教一套玩法。 只不过显得温和,并且现阶段,还是士大夫在玩,而且对于干系中国百姓生死存亡的土地,并没有直截了当的提出纲领,跟王三的大同论,完全就是两回事。 就跟当初佛教入华一样,先在上层走,然后逐步下沉。 但后世的基督下沉一再被阻断,不仅是因为王朝更迭,但究其原因还是基督不能打,底蕴太薄了。 对于宗教遍地的华夏来说,你的一套说辞,把功劳都给了天主,那是不是就全在否定,我们在苦痛挣扎的努力? 甚至现代的基督允许中国信徒祭祖,也是中土基督徒自己争取来的。 咱们骨子里,真的没几个信这玩意儿。 拜拜可以,虔诚可以,但你给我灵验,不灵不砸庙都已经很客气了。 你还想继续坑我? 王三将这些丢给岳和声和胡廷宴道:“你俩看看,然后在这个基础上改造一下,我命人将景教的旧抄、教义给你们,还有大同论的文章也给你们。 什么时候整理出一套纲领,我什么时候放你们走。 另外我会对外宣布,你们宁死不降,现在被我俘虏关押,准备之后一并清算。 如此,你们也可以不用担心你们的家人。” 王三说完,岳和声和胡廷宴对视一眼,对王三谢过。 令人将他们带走之后,王三继续翻书,过了一会儿才说:“张道长,我需要你干一件事。” “大王请吩咐。”张志和起身来王三面前。 “带一批人下去民间,对百姓宣讲,不祭祖宗,死后都是孤魂野鬼的言论。然后你们要对百姓说,泰西那边,有一座单独的地狱,叫做根冥炼狱界,只渡色目人。 如果汉人没有信仰对宗教,去了那边,只能被贬为娼妓奴婢,世世代代,永不翻身。 因为根冥炼狱界嫉妒我们天朝上国的子民,他们活得比我们还惨,至于怎么惨,你自己找人去说。 所以他们安排色目人来瞎传教派,让他们都警惕,别误入了陷阱。” 王三头也不抬的说。 张志和眼眸微动,接着笑道:“属下明白了,但人手……” “之前来找你的那些秘密宗教的人,就可以。”王三随意的说,“虽然我不查你,但这群人最近在乡间走动频繁了,给他们找点事情做。 景教是西来的宗教,昆仑有西王母,无生老母就是西王母的化身之一。 而天主教信奉圣母玛利亚,套一下。 白莲教如何爆改景教,看你们的本事了。” 张志和眼睛微微眨巴,接着笑道:“大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风趣幽默。” “他们专业对口,实力凛然,但总会有野心家。 所以,我顺道解决祸患,输出外藩,也省的闹腾。 只要他们好好干,事成之后,孤可以赐他们身份,正本清源。 甚至定为巴尔喀什湖以西唯一正宗。 但记住,教义不可逆了大同。” “是。”张志和温和笑着离开,只是转身的瞬间,面露无奈。 王三爷这要价,还真是不客气! 也不知道消息传出去了,那些家伙究竟是喜还是悲。 不过,西王母、无生老母、圣母玛利亚,真的能套一起吗? 好像……也不是不成。 第222章 天主始源 泾阳县外围的教堂。 金尼阁站在王徵身边,然后不时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王三军营。 “葵心先生,你是怎么想的?” 金尼阁小心的问。 刚才他都快被王三那一套言论吓死了。 当然,他也从侧面察觉到,大明这边的贵族,其实对于十字的了解,远超他的想象。 尤其是王三说的,赎罪券,更是让金尼阁冷汗欻欻掉。 这玩意儿他从南方登陆大明之后,就被艾儒略交代过,一定要对基督进行选取,尽可能贴合大明这边的人文,这样才能方便传播。 王徵只是看了他一眼说:“王三其实对咱们的传承了解并不详细。在的眼中,天主传承始于玄扈先生(徐光启),但利师(利玛窦)来中国传道二十余年,闽地大儒,也参与其中,这才有所更正旧教。 但眼下,王三的野心甚大,所图无算,只怕天主、景教等诸般教派,也在其盘桓之中。 如此,我们只怕很难避免跟他的直接接触。 毕竟,他手握重兵,声势浩大,就连朝廷都还没有派人来镇压他,可见现在朝廷也是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 “那,就任由其分裂天主吗?” “本身天主,就是分裂的。”王徵叹了一声,“只是我没想到,他一个秦地农人,居然能看得这么长远。” 王徵的感慨,更多还是源于刻板印象。 他当初从秦中往外赴任,一路走走停停,最后才在沿海,接触了传教士。 然后接触徐光启,这才知道徐光启等人的盘算。 最开始的天主教,始于闽地。 没错,还是福建! 是利玛窦带进来,但利玛窦其实是闽地士绅的白手套。 闽地士绅因为开海,所以经常接触海外贸易,因此很多海外的传教士来了他们这边,为了赚钱,士绅们也会对这些读过书的传教士友好。 毕竟除了传教士,剩下跑来跑商的西夷,要么是地痞流氓,要么就是海盗小贵族暴发户,一个两个全是破落户出身,说话很难懂不说,一言不合就杀人,也就对传教士会尊重一点。 于是,利玛窦这种根苗正红的传教士,就成了闽地士绅与跑来外围海域抢劫的西夷船长们交涉的主力。 这个时代,能用钱谈,仗就少打。 最开始,效果还不错,双方合作愉快,天主开始在福建传播。 直到西班牙彻底吞并吕宋,并且渗透进入台湾开始,利玛窦立刻就没用了。 因为西夷已经正式危害大明东南沿海的商业利益。 从这个时候开始,天主教汉化进程被闽地士绅直接中断,闽地士绅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也就是李旦等海盗力量,最后演化成为了难以被操纵的郑氏集团。 不过,现阶段,郑芝龙还没有彻底控制十八芝,暂时来说,双方还处在斗而不破的状态。 但这对于深度参与东南传教利益的传教士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们之前跟着士绅混,就跟门客一样,每年多少银子,传教能获得多少收益,一下子全没了。 这就很难接受。 于是,利玛窦通过叶向高他们这些门路,送了礼物给万历皇帝,换取在宣武门附近传教的权利,从这个时候开始,利玛窦就开始在北京了解朝局。 最后,经过多方的交流,利玛窦为首的传教士,定下了一个方案,洗礼官员,最后影响朝局,乃至将天主定为国教。 也就是说,从最开始徐光启接触的天主教,就只是一张皮,根底全是儒学改造过来的。 最开始动手的,是闽地士绅,但闽地士绅因为西班牙、荷兰人跑来东海、南海乱搞,而被侵犯了利益,最后选择撕破脸,改用以海盗制衡海盗的策略,搞出了郑氏海盗集团来抗衡西夷。 说到底,从最开始接触利玛窦,也只是为了利益,所以放弃利玛窦,也是利益。 但利玛窦他们不想被这么丢了机会,便物色起新的官员。 至于门路,利玛窦出入宫廷,皇帝允许传教,等于直接拿了一道接触朝局的牌子,这就是开端。 最后,以徐光启、杨廷筠、李之藻为首的三人,在传教之后礼拜认识,开始衍生出组建学派的想法。 西学派,就是这个时候成立的,后来发展成为江浙士绅,用来对抗攫取大部分日本、朝鲜航道利益的派系。 以学派组成党派,这是士大夫的传统手艺。 至于天主这张皮不够厚怎么办? 其实无所谓,改造就好。 历史上儒生们也没少干。 金尼阁看着王徵兴致缺缺的模样,还是有点紧张的说:“可是……若是让玄扈先生知道,咱们不将此事上报于他,会不会……” “不着急,王三还没拿下三原县和耀州,所以暂时来说,我们还是安全的。他来寻我,只怕目标很明确,就是咱们的西学派 。” 王徵思索着。 他在想,王三找到他之后,只是说要他帮忙改造景教,然后说是为了以后准备? 这个因由,怎么看都像是真的来找天主的麻烦。 但王徵终究为官多年,他觉得王三必然另有所图? 不然西边那么远的事情,他考虑这个做什么?不应该先考虑一下眼前的战争和未来对大明的攻略? 鞭长莫及的道理,王三真的不晓得? 所以,王徵没有打算报告给徐光启,随意的说:“不管如何,这几日我就暂且在这里住着,先看看他想干啥。你且下去。” 金尼阁闻言,只能作揖退下,一点都不见拖泥带水。 怎么看,都不像是传教士和信徒之间的互动,反而是老爷与童仆。 王徵再不才,也是天启二年的赐进士出身,离开江南之前,他还是扬州府推官,身份在这里摆着,金尼阁算个啥。 尊卑有序,才是这个时代的底色与规矩。 王徵想了一阵,还是没有推衍出所以然,本来打算转身离开。 岂料有人喊他一声。 王徵回头,就看到了一个道士笑吟吟的看着他:“了一道友,贫道净尘子,俗名张志和,冒昧来见,恶客登门,还请见谅。” “净尘子道友。”王徵回礼,“无量寿福。” “无量寿福。”张志和回礼之后才说,“此来,不为他事,只为今日新顺大王与您所言而来。” 王徵微微挑眉:“若是要我出仕,请恕在下拒绝,眼下还在服丧。” “诶,不是为了此事。”张志和摆手打断,“在下是来问,天主可是尊奉圣母玛利亚?” 王徵点了点头:“音译意译,确实如此。” “那么,圣母玛利亚,可是西王母化身之一?”张志和再问。 这一下轮到王徵眼瞳一缩,然后死死盯着张志和。 却看到眼前这个小道长,笑容依旧平淡。 王徵明白了,眼前的张志和,只怕是王三交代来见他的人。 改造景教,汉化基督,王三是认真的! 第223章 痛骂王徵(上) 张志和和王徵聊了一个小时,张志和才走。 他一走,王徵终于喘口气,可以吃点东西了。 只是吃东西的时候,王徵的眼底闪烁了几分怒气。 这个张志和,还真是不客气,居然对他们设计的宗派,进行这么多的改造,却否定了耶稣的三位一体。 耶稣的三位一体,是天主的核心。 但张志和的景教,选择尊奉圣母也就是西王母。 否定了三位一体的耶稣,愣是将天主教用来限制皇帝位次的部分给抹掉了。 本身天主教诞生在东南,定了耶稣这个身份,本身就是存在限制皇权,突破限界的想法,这也是西式宗教的老传统。 神权第一位。 君权第二位。 结果你不仅不接受,还直接抹掉了神权部分,将天主否定,改成圣母,然后张志和往里头套了很多无生老母那边的教义。 王徵基本能确定,张志和不是一个普通道士,他娘他还跟白莲教、明教等有关系。 “这群人!怎么哪哪都能遇上!” 王徵揉了揉眉心,一脸不满。 他在扬州任职的时候,就没少遇到白莲教的人。 这群人是逮谁反谁,而且根基一直都是劳苦大众,而扬州还是淮盐的基地,这边太多私盐买卖和破落户,是绝佳的会社、秘密宗教传播的场所。 王徵任官的时候,就很头疼这些人,没想到自己老家这边,居然也有这群人的踪迹,而且看样子,张志和还是王三身边的要员,相当于王三左右也有白莲教势力。 这可就不好办了。 大家都是玩宗教的,只是一个下层,一个上层,大同军如果利用改造过后的景教开始折腾,那不说别的,光是天主的传播,肯定会受挫。 “难道王三是真的只为了汉化基督来的?” 王徵越发的头疼。 不过他等了三天,之后王三和张志和他们都没有来找他。 而王三则是对外派出了大量斥候,探查了泾阳这边的情况之后,这才开拔。 伴随着大军展开对泾阳一带的堡垒攻打,王徵也知道不能再拖了,赶紧寻来找王三。 …… 下午。 王徵见到了王三,结果发现王三正在写文字,便行礼道:“王徵见过大王。” “先生可知,新顺王的这个王号的意义?”王三头也不抬,随意的开口问。 王徵顿了一下,笑道:“大王建号之后,命人张榜关中各地。 新为更新,顺曰道理。 新顺,即更新道理。 当然,大王为王姓,新字不免令人想起王莽。至于顺,或许源自大王军号大同渊源——礼运篇章。 甚至大王连之后的国号都选好——大顺。” 王三随意的应了一声,接着继续写着,同时说道:“程朱理学,陆王心学,写了几百年,还是没有办法让民生小康,致天下大同,你说是哪边出了问题?” 王徵闻言微微停滞,接着笑道:“在下不知。” “好。”王三点了点头,也没为难王徵,只是抬起头来说,“既然不知,那就得去格物致知,可对?” 王徵低眉长揖:“在下明白,不知大王有什么可教在下?” “没有,实践方能出真知。”王三重新低下头,然后写写画画,“你应该听过,我一般不杀没有明确过失、抗命的士绅官吏。 都是将他们发配农场,从农耕开始,一点点学习改造。 这几天,西安府闹腾得厉害,秦王府的兵,已经出了封地,现在正在增援三原县,大有跟我在三原县死磕的态势。 因此,我没时间在这里停留。 所以,按照规矩,你的功名,只剩下秀才,但也要下乡改造完了,才有资格戴上我这一朝的功名。 正好,你不知道怎么学格物致知,那就去实践吧。” 王三淡淡说完,在王徵木然的时候,突兀补了一句:“反正天主教的教义我已经搞定了,你不愿意来写,有的是人来写。 当然,你现在可以选择不去,然后死节。 不过,你死了,我可不敢保证,你的家人,会不会因为失去顶梁柱,而彻底崩溃。 毕竟,我这一朝,对于地主的清算,将会是历朝历代最激烈的。 而地主,你家绝对算一个。 怎么选,你自己看着办,孤尊重你们的选择。 苟且等待明廷打来,我战败也好。还是下地干活等我大赦也罢。 对于我来说,见你一面,只是为了全这段时间探听消息的真伪。 下边说你有韬略,但现在看来,也就这样。” 王徵脸色越发难看,死死盯着王三:“难道在大王眼中,地主都该死?” “挡路的,不作为的,都该死。”王三淡然回答,“你不挡路,但你不作为,那就该死。难道,你觉得我说错了?还是说,你有什么作为? 听说你善于制造机巧,怎么我逛了一圈泾阳,只看到了一座奢华的教堂,然后就没了? 农机呢?水利呢? 一点都没看到,亏你王家,还占据了泾水流域最好的田土,地方上的整顿,甚至不如我用一年时间经略出来的合阳县。” 王徵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说什么。 “在下这段时间忙于治丧,所以……”王徵赶紧说。 “治丧与干事不冲突。你父亲仙逝四个月,你脚下的土地,就是你父亲的家乡,他难道不想看到自家发展得如火如荼?我们祭祖,只是为了寻求庇佑?不,我们祭祖,是为了让子孙后代能生活得更好。 土地生产更多粮食,生活越发富庶,人间不再疾苦。 祭祖只是为了让我们不忘祖先功绩,令后世鉴之,规避错乱。 古之贤德,治丧三月,便开始逐渐主政本地,富庶百姓,使家和、亲守、邻睦,三年而不红脸争端。 你一个信仰不祭祖宗派的人,为什么又要守着三年期? 三个月,还不够吗?” 王三反问,王徵脸更黑了。 没完了是吧! “天主,可祭祖!”王徵咬牙回答。 “哪里?我这里很多东南来的教义文书,怎么看都是不准祭祖祭孔,你这天主教,又是什么规矩?”王三放下笔,终于抬起头,脸上扯起一抹冷彻的笑,“难道说,这教义,是你想改,就随便改的?又或者,你……是在创造类似白莲教的教派?” “大王何必吹毛求疵!”王徵死死盯着王三,第一次感觉到,原来一个人还能这么讨厌! “吹毛求疵?难道君子不该慎独?”王三反问,“哦对,你又不认为自己是君子,马马虎虎,也很正常。” “大王!!!”王徵低吼,“如此折辱在下,究竟意欲何为?若是要寻在下出仕,难道不该礼贤下士?” “嘿。”王三扯着笑,“士?敢问你,士行几何?士论几何?我怎么只看到泾阳是你王家遍地的士田?却不见其他呢?” 王徵心态从原来的崩坏,到现在的冷静,他看着王三,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了:“大王认为,在下无德行?无舆论?所以不足以为士?” “你还是不懂。”王三揉了揉眉心,开始不耐烦了,“罢了,既然你不懂,那我就直说了。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子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 现在,明白了吗?” 第224章 痛骂王徵(中) 王徵脸色难看的盯着王三。 王三用了两句论语,已经把他给骂死了。 第一句,出自曾子,意思是士不可以不弘大刚强而有毅力,因为他责任重大,道路遥远。把实现仁作为自己的责任,难道还不重大吗?奋斗终身,死了以后才罢手,难道路程还不遥远吗? 第二句,出自孔子,意思是坚定信念并努力学习,誓死守卫并完善治国与为人的大道。不进入政局不稳的国家,不居住在动乱的国家。天下有道就出来做官;天下无道就隐居不出。国家有道而自己贫贱,是耻辱;国家无道而自己富贵,也是耻辱。 踩在王三这边来说,他立大同旗号,使用新顺王号,本身就是对着大明和天下贴脸开打。 新顺的王号,为更新道理。 更新的是什么道理? 是天下道统,是对于理学、心学的反击。 王三要用大同,踹开明末的儒学体系,重新开辟一条道。 所以,站在王三的角度来说,现在的王徵不按照士的角度:“仁以为己任。” 因此,王徵不够资格称士。 接着,王徵不愿意接受有道的新顺规矩,选择继续坚守无道的明廷规矩,既不愿意出仕,也不愿意隐居,拿着治丧作为借口,居然还敢吊着王三,说王三不礼贤下士。 结果王三直接说你不够资格称士,没有仁义操守,也没名望,只有一堆的土地。 那你算什么? 你不士,你只是一个地主,地主在王三这边,是要被清算的。 所以,我清算你,既合法,也合礼,因为大同的礼,是新出来的,怎么处置王徵这样的地主,也是王三一句话。 这就是为什么下去一见面,王三的话越来越冲的原因。 因为到现在,在王三看来,王徵还没摸清楚一点,那就是现阶段不是讲道理的,而是刀子和礼法都要讲的,更何况王三是带着更新道理来的。 本身他的造反,就和寻常的农民起义不同,他要的是全部。 上至君权,下至道统,无一不有。 结果让王徵去想了几天,他就得出一个王三是对天主不满,所以牵动他的想法。 “你是多久没有仔细研读四书五经了?怕不是折腾天主教,把自己学傻了吧? 难不成,你真的将《十诫》作为自己的训诫?从而忘了这片土地的世代,可不是西边的色目人,而是华夏人。”王三语气越发不善:“数典忘祖,人人得而诛之。真以为我跟你气愤,是因为瞧不起天主教吗?老子竖旗大同,本身就是在争道统。 孔子诛少正卯的时候,可不会心慈手软。 我更不会。 明白?” 王徵哆嗦了一下,森森寒意,令他一下子脑袋激灵了。 王三嗤笑道:“基督源于犹太,犹太只是一群自私且目空一切的族群,他们数百年来到处流浪,每到一地,拒绝本地王化,甚至敌视本地人,劫掠本地人,从而被本地排挤。 甚至,他们还妄图谋夺权力,篡权夺位的事情可没少折腾。 这样的族群信奉的旧教,哪怕基督修改了,你也拿来之后修改。 却忘了你这王姓,与我一般,往上追溯,亦不过轩辕之后。 华夏初祖,轩辕黄帝,百姓源流,天大洪福,还需要跪着去信异族邪神? 你要是真的将《十诫》奉为圭臬,那我到是能敬你够狠。 但你做得到?” 王徵低着头,脸明显涨红了。 王三是真的讽刺得他很难堪,但他却没有反驳的能耐。 “本来我是懒得管你这么多,但看到一个姓王的,居然这么愚钝,我只是觉得羞愧难当。王氏始源姬周王子、王孙,乃是正统华夏大姓,你要自甘堕落,数典忘祖,我无话可说。 不过,还是做绝点,断姓,改名,绝嗣,出家,一步到位。 别在这里恶心同氏之人。 既要又要,还不愿意彻底修缮道统,就基督这种素得令人提不起兴趣的言论,我随便一本论语,拉出来都能打它几百年。 你信他,还不如信我。” 王三呵呵冷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看你这个模样,我就能断定,明廷完了。无臣样、无父行、无子守,还不如去当和尚。” 骂完了,王三心里的郁结少了几分,接着起身:“行了,送客,孤该骂的骂完了,该说的说完了,你能不能体悟,能不能明白,孤仁至义尽。 要是你还摸不清楚在其位,谋其政的意义,一门胡作非为,那就当我白说了。 带走。” 王徵还想说话,立刻就被架着出去。 然后等王徵回过神来,他就被关上囚车,直接拉走了。 目的地是三原县城。 直接兜走。 等到王徵一天之后,在三原县外,看到了自家上上下下三十几口人,这才反应过来,他家被端了。 王三直接将王徵一家老小打包带走了。 “王肁!你混蛋!不讲武德!居然将老夫这般数落!” 三原县外的营地内。 王徵踱步,在自己的帐内一直骂,他的弟弟王徽和继子王永春都有点瑟缩看着王徵。 王永春被亲爹王徽推来,小心过来劝慰王徵:“父亲,还是别骂了。万一……” 王徵一滞,对自己这个继子,还是很爱护的,接着露出苦笑:“老夫只是一时气急,这个王三,端得会搅弄是非,愣是将老夫骂得头都抬不起来,甚至还设下陷阱来坑害老夫。 十诫,本身对于我来说,还没完全信服,他就一口笃定老夫信了。 真是越想越气!” 现阶段的王徵,其实是追随《七克》,也就是要克制住骄傲、嫉妒、悭吝、忿怒、暴食、色欲、懈惰这七罪。 而十诫的言论,只是金尼阁等传教士,从罗马公教弄来的教廷要求。 这里头很多跟传统儒家言论相冲。 因此,王徵还未信服,只是看看,然后王三就揪着这一点一直打,仿佛他信仰了十诫,就是数典忘祖的罪人,差点没把他骂得想去死。 不过,在囚车里想了一段路,王徵算是明白了,王三是故意的! 这个混蛋已经发现了十诫对于君权的威胁,所以他才要可劲的遏制这种言论。 总之,王徵现在骂了一圈,也渐渐静下来,开始思考为什么王三这么反感基督,很不寻常,难不成只是因为基督诸派现在还很浅薄吗? 又或者信奉基督,会影响君权? 还是别的原因? “呀,可算是找到你了。”岳和声冒出头来,“良甫,我这里写教义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难题,何为三位一体? 还有,你们记载的传说,可有史料和甲子佐证? 倘若没有,那泰西这边的传说,未免也太虚妄了吧? 还有,我看了一下万历年的南京教案和后续的传播抄录,利氏的路线已经被否定了,所以你是信利氏这一条线路,还是信后来传播进来的纯正线路? 我研判了一下,认为应该是以我华夏传统风俗为尊,佐利氏路线,然后对所谓的纯正路线进行镇压,最后就是统一礼仪。 就用咱们传统长揖即可,传教士不该定为神的代言人,而应该是如和尚一样的存在,否则三武一宗灭佛,就可能复刻发生在灭基督身上。 最后就是排他,信仰可以得到救赎,不信仰也不能排挤,敬鬼神而远之,才是正道。 你觉得呢?” 第225章 痛骂王徵(下) 咚咚咚…… 营外,鼓声如雷。 三原县正在遭到王三的军队进攻,秦王府的军队,已经在三原县的外围等着,所以王三也不敢全力派遣军队强攻,还需留待一批人马策应。 这里的地形,实在是太窄了,要不是现在是冬天,只怕滩涂和水道,能让他脑疼。 因此留给王三进取的时间不多了。 如果开春之后还拿不下来三原县,那他就只能围而不攻。 腾出兵力去驰援凤翔府,尝试绕道偷袭。 但这也意味着王三需要付出巨量粮草,甚至可能是北路粮道受到威胁。 稍有不慎代价巨大。 因此现在王三正在调集铳炮,命令后方赶紧赶制,甚至连投石机都弄上来了,专门做了一种铁皮瓜,装填大量火药,然后在攻城的时候,丢上去砸城头空爆。 万一炸开了城头的防御,或许可以加速进军。 而与此同时,王徵跟着和岳和声聊了一阵,才算是弄明白了岳和声究竟在干什么。 岳和声修改出来的教义,对于宗教的应用,是很典型的儒家士大夫思维。 他跟张志和的西王母不是一种言论,而是将佛教的过去、现在、未来融了进来。 过去至一、现在至圣、未来至公。 然后除了唯一神之外,就是天使的名讳,什么加百列全部改掉。 不是基督体系,而是典型的汉家体系。 岳和声选取了古往今来十二主将。 然后将他们名讳一一替换,其中也包括了岳和声的“先祖”岳飞。 不管是往脸上贴金也好,还是选择别有根由也罢。 这十二个人,绝对符合儒家传统观念。 这么一搞,王徵看得眼皮狂跳,怒气几乎上涌,但接下来岳和声又道:“还有灭世传说,比天人感应还不如。 洪水,难道不能疏浚来解决?就一定是水过来,所有人都会被消灭吗? 感觉不靠谱,你们编纂的时候,好歹也考虑一下咱们华夏人的传说,怎么看都觉得小家子气。” 王徵张了张嘴,然后闭嘴了。 没错,王徵其实也能感觉到,西边传说的小家子气,有一种动不动就会死的可笑。 “但,你不写忌邪吗?”王徵问。 忌邪就是排他,不准祭拜异教,而岳和声这边通篇没有写这玩意儿。 岳和声古怪看着王徵道:“你信这玩意儿的时候,难道真的不拜祖先?不敬天地?唯一神有了具现,就等于有了局限。 中庸你难道不读了?” 王徵咯噔一下,岳和声眉头紧锁:“不该呀,你不是三甲进士?好歹也是进士,怎么为官这些年岁,你的思绪活络不起来了?” 岳和声看他没说话,不免嘀咕道:“看来王三说得对,宗教也是有高级低级之分。高级能活络人脑、归正澄心,低级只能愚弄信众、蒙昧百姓,将人彻底变傻。 既然都是变傻,天主教还要收十一税,与其让这些外来者从咱们口袋里掏银子,不如咱们自己掏来造养济院、义庄、善堂、蒙学。 好了,我大体知道怎么做了,也就不打搅了。” 岳和声起身,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王徵说:“自古,敬鬼神而远之,今时当因信称义,切莫不可自拔。” 王徵看着他走了。 过了一会儿,张志和来了,递给他一本教义,让王徵品鉴一二。 王徵只是翻看看了两眼,然后立刻合上。 景教曰:天下平等。 就这四个字,直接让他彻底绷不住了。 结果往下看,王徵是越看越头疼,张志和手里的,根本不是基督,而是大同版白莲教。 王三的大同论,确实提到了平等。 但鉴于这个时代特殊性,王三只是称人格平等。 他也只能走到这一步,因为往下走,对于统战工作不利。 尤其是军衔、军饷、百姓思潮,解放也得一步步来,所以王三推人格平等,但对于身份地位则提出“奋斗必有收获”的华夏梦。 但如果是宗教的话,那就没有必要这么浅显了。 直接四个字,天下平等。 天之下,众生平等。 至于皇帝在不在列,景教这边写:天授天子牧天下。 也就是说,天子是神,不是简单的人。 那天子就从这套体系内跳出来了。 看完之后,王徵已经没了反对的气力,只是提出了几个不对的点,将张志和打发走了。 然后一连数日,他都跟岳和声指点。 至于张志和,随便打发了。 因为岳和声这一套,才是王徵能接受的,虽然儒佛要求多,世俗化程度高,并且在王三的要求之下,岳和声在这里头弄出了:“农工商皆民本,士民役皆等同的概念。” 基本上写完了这一套,王徵的心才算是放下来。 被汉化了就汉化吧,至少能接受,不然真的看张志和那一版,他肯定会头大。 又是一天,王徵刚起来吃了点东西,然后就听到鼓声,他知道攻打三原县又开始了。 “王徵,大王宣。” 王徵被喊了一声,微微一愣,然后赶紧去找王三。 此时的王三,正在军营口的望楼,举着望远镜,看着战斗。 三原县的防御力,真的不是盖的。 南边的西安府知府马维因,亲自统帅六千人,现在已经将木桥控制,然后南北同时布阵,扎营。 直接在三原县彻底变成“两座”营垒。 单纯打下一座是没用的。 需要同时两座一起打下,不然一定会遭到偷袭,掎角之势成了,三原县难打了。 王三皱眉放下望远镜,王徵也爬上来望楼,然后行礼:“大王寻我。” “嗯。”王三顿了顿道,“孤看你这段时间也是忙碌指点意见,多少也是学到了些,以为如何?” 王徵顿了一下说:“祖宗传下来的,多数都是好东西。” “但也要推陈出新。”王三手指敲击着望楼的柱子,“听说你曾跟孙元化,徐光启探讨天文地理,兵造铳炮?” 王徵抬起头,盯着王三:“原来,三爷的心思,一直都是这些吗?” “对,顺道骂骂你。”王三笑道,“很久没骂读书人了,尤其是数典忘祖的家伙。” 王徵脸颊微微抽搐,没想到王三居然这么直接认下来了:“但在下不出仕。” “谁说你是出仕了?”王三白了他一眼,“虽然我这里还是推行农工商本业,但你也知道,暂时来说我手中的官吏不足,所以直到现在明廷的户籍制度,还没彻底瓦解。 从现在开始,你被征为匠户了。 去造铳炮,或者造不出来按军法处置,都可以随你选择。 当然,匠户被征为军工,会算功勋。 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家人想想,明天开始我要整编三原县四周的土地,组建农场。 农场一旦建成,徒刑都会改去农场干活。 你家属于大地主成分,一家老小还得去赎罪几年。 农活很劳累的,我可不觉得你家老小能扛得住。 越早立功,你越早脱身。” 王徵黑着脸道:“大王,如此折辱读书人,难道不怕天下皆反?” “都说了,我是新顺王,我带来更新的道理。”王三呵呵一笑,“士子是杀不完的,而且我在黄龙山内有很多学校,学子每年都会培养出几百个,再加民间劳作之后,总会有反思成功的读书人,他们也会加入。 在我这里,官吏一体,十八岁之后,秀才就能入职为吏,一步一个脚印往上走。 虽然还没办法完全应对革新,但按照明廷的规矩慢慢演变,还是能做到的。 因此,明廷世宦反我,反而是给我清算的正当性。 好事。” 王徵的怒火,彻底散了。 天不怕,地不怕,最怕这种争夺道统的人。 是真的狠! 他要的从来不止天下,更有天命! 天命从董仲舒之后被更新了数次,终于到了明季,开始了新一轮更新了! 王徵作揖道:“在下明晓,愿意配合。” 不配合也没别的办法,王徵有点担心王三下死手,会弄死他全家。 至于死节,他已经被王三骂了一路数典忘祖了,心理底线已经被拔高,哪里还会随便选择死。 更何况他心里还堵着有一口气,他就不信了,未来还没有机会重新正名“天主教”。 早晚把篡改得乱七八糟的教义,重新正本清源! 定叫王三的盘算,功亏一篑。 王三笑着让人带走他,用了这么多口水和盘算,总算是将王徵逆反心拉起来了。 只要王徵不选择死节自尽,那就成。 对这种倔脾气老头儿,还是激将好用。 至于王徵会不会通风报信给明廷,王三其实不在意,现在的王徵还没彻底走火入魔,而且还是那句话,现阶段的天主教,太素了。 底蕴不够,很难直接影响王徵的抉择。 要不然,王徵最后也不会选择在李自成攻破北京之后,在儒家的大节和基督的十诫之中,选择了大节,还是自尽。 天主可是不准自杀的! 至于现在,他只是对于王三的鄙视和不屑感到逆反和愤怒。 这都是老头们的通病,思考速度缓慢了很多,对于变革接受程度也慢很多。 王三就是选择这一点,先刺激他,接着骂他一顿,然后叩下他,接着拿张志和跟岳和声写的教义轮番勾引他,让他奉为圭臬的教义,被两个外行人,指手画脚,胡作非为,不断让他思考,让他不得不冷静下来,然后找机会重新纠正。 这三板斧搞完,就是王三给他找点事情做,让他尽可能降低胡思乱想,让他专注无关教义的事情上,然后再通过工匠每七日一次“戏剧表演”、“每半月一次大同论研讨会”,不断冲刷他。 宣传,王三是认真的! 第226章 进驻耀州 王徵和王徽以及王永春,被一起带到来三原县北面的耀州城内。 耀州城,已经被拿下了。 从万历年之后,耀州缩编,原本包括三原县、富平县、宜君县、铜官县在内,都属于耀州管辖。 现在,耀州只管辖耀州城以及铜官县。 三原县、富平县都归西安府管辖,而宜君县则划归了鄜州。 因此耀州其实就只剩下两座城市。 不过,铜官县,有铜矿。 这也是为什么王三一直让控制宜君县的弓二,以及进攻铜官县的席禾一直这里下手。 就是为了这座铜矿。 暂时来说,有些特殊的炮,还是需要铜来支撑。 所以现在王三已经发现,三原县暂时没办法拿下来了。 那就一边在这里围堵,然后开始做出战略防御。 耀州城拿下之后,王三亲自将自己的大纛挪到了耀州城内,然后接见了席禾跟弓二。 大堂。 王三落座,席禾跟弓二进来之后,看到了首座上穿得依旧朴素的王三,明显有点诧异。 这套衣服他们认得,是两年前许娟娘给王三缝制的,直到现在,上边也就多了几个补丁,剩下的还是跟以前一样。 不过,眼前的王三,还是跟曾经那个少年不同了很多。 哪怕坐着思考,威严之感,还是令人胆寒。 “大王,席千户和弓守备来了。” 王三点了点头,放下茶杯,换上一副温和的笑:“席禾哥,弓二哥,许久不见。” “参见大王!” 两人赶紧行礼,也不敢露出倨傲。 “哎呀,你们这是干什么,行这么大礼做啥?”王三赶紧上去搀扶,然后安抚他们去落座,“这一晃,快两年了,实在是太忙。辛苦两位哥哥替咱们全军上下,镇着耀州了。 不然那耀州一旦镇不住,西安的兵从宜君县出来,只怕是断了我的后路。” “都是大王指挥得当。”席禾第一个开口,连边上的弓二都惊了一下。 王三却没有太多神情变化,依旧笑道:“西边我一直没空去顾,这都是你们和弟兄们的支撑。该是你们的功,我肯定不会忘记。 正好,这一次聚拢大家来,除了应对接下来的战争,还有就是关于编制的问题。” 王三说到这里顿了顿说:“你们应该都接到了,我大同军的新编制,之前老一套的明军卫所体系,我打算拆掉,只保留两个点。 兵备与军屯。 兵备就是现在的守备千户、别部千户体系。 军屯则是建设兵团。 而大同军的新编制,则是野战部队,选取精锐,攻城略地,守备负责守城,别部负责游击。 算是二线部队。 但军中精锐,都要掐尖进入黄龙山的讲武堂内,修习一年之后,毕业就入正军。 不毕业,就只能平调去二线部队,担任地方的守备或者别部。 当然,不是所有地方,都会设置别部的,只有一些关键节点,才会增设别部。” 王三是抄了一部分的卫所制度,但没有全部抄。 因为暂时来说,兵备更像是武警和特警,虽然属于陆军编制,但远远没有到一定上战场的地步。 他们顶多负责转运、协调防御,以此来降低对于民间生产的影响。 两人听到王三居然见面就这么说了,那还能说什么? 相视一二之后,立刻有了决断道:“全凭三爷吩咐。” 王三看着两人。 席禾还是有点不满,但弓二缺显得无所谓。 仔细想想也是,席禾这段时间,一直在前线作战。 现在自己收兵,就是在动他的根基,若不是跟着王三在山里混过,属于早期的创业伙伴,只怕席禾现在已经翻脸了。 王三满意的点了点头说:“你们回去之后,将自己看得好的,有立功的兄弟名单列一个,然后先送去黄龙山讲武堂学习。 至于你俩,暂时搭配起来干活,我第一师的第125、135团属于空编制,你们俩的部队花名册都弄来,筛选一下年龄和体能之后,优秀的先编入团内。 你俩一人一个团长。 等拿下了耀州,我会第一时间给你俩扩编。 你俩一个去庆阳府的宁州,一个去西安府的乾州。 接下来,咱们要从四面合围整个西安府,将西安府的军队,全部逼到渭水以南。 而攻打庆阳府的军队,是去防备宁夏方向明军的。 根据情报来看,贺虎臣听说我端了固原之后,已经不敢轻举妄动,现在屯驻在宁夏,等待后续的明廷调遣。 因此,难得的战略空间,我们必须拿下来。 两者的战役功勋,都差不多。” 王三说到这里,两人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全凭大王吩咐。” 席禾与弓二一起行礼。 “好,兄弟们看得起我,我也很开心。”王三笑道,“拿下耀州,再拿下一座宁州,一座乾州,下一批扩编旅级部队的时候,还是要以兄弟们作为骨干。 算算时日,差不多就是一年左右,等到时候你们那些兄弟从讲武堂毕业,我会调来给你们当干部。 都是跟你们拼杀出来的老兄弟,我相信他们的能力,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王三已经做了保证,这批被带走的骨干,之后从讲武堂出来,会优先配给他们,也就是说,他们能一边培养新的小伙子,也能等待王三的后续培养。 双方一加,还算是不亏。 “是。” 这一次,两人都不废话。 王三口舌说完了,就让人摆酒,接风洗尘。 好好的联络了一番,然后命人给他们送去一批债券。 铜官县的债券,其中有一条很大的部分,就是关于铜矿的收入。 这笔铜矿,王三按照五五开,五成算入国库,五成算铜官县收入。 因为是县级债券,所以这笔再分一半出来,也就是两成五的铜矿收益,会折兑成钱粮银子,发给他们。 这算是对他们这些年的辛劳补偿。 虽然只有五年。 但有矿的比没矿的债券,那是不知道多出多少钱。 第二天,王三的诏令就下达了。 陕西国营铜业公司成立,立刻承包对于本地的矿业开采和冶炼。 同时还有陕西省兵造局挂牌。 第227章 军械所里的闲聊 陕西兵造局,耀州城军械所。 王徵与王徽还有王永春,在耀州呆了七天,匠户籍就挂到了陕西省兵造局境内,然后投入铳炮图纸的绘画跟研发。 王三可没有苛待人才的习惯,直接给王徽挂了一个上士军衔,算是给足待遇。 王徵看着发下来的军装跟肩章,上边写:陕西军器研究院。 现在的王徵,算是吃上了大同军的军粮,不过品级和待遇,就低了很多。 大同军的上士军饷,也就堪比一个明初知县的标额。 一年米九十石。 除此之外,就是各种的票证,比如肉票、蛋票、盐票等等。 在大同军这边,都是有标额的,每个人每个月的消费量,基本上是进行全方位压榨。 要不是现阶段的大同军,大部分都是流民加入,已经在路上饿了小半年,家里人都饿得死了一堆,这套在王徵看来极其苛刻的配给制度,是根本没办法推行下去的。 但王三也没办法,不推行配给,他现阶段掌握的资源,根本撑不到明年夏秋两季的农耕收成。 不过,王徵至少保证了家人安歇下来。 但对于研发铳炮,王徵并没有现在就帮忙,但对于大同军要打造的旧式炮,比如嘉靖年的佛郎机炮、将军炮、虎蹲炮,他还是配合督造的。 不督造不成,这是上战场用的,偷工减料出事了,不管是明律还是大同军的追责,都是要查到上上下下的。 为了自己的小命,王徵肯定不能让这些成熟的老工艺,从他手里出事。 更何况王三还阴狠的将他兄弟和继子,一起挂在一组,一旦出差错,全组都得一起跟他去死。 “捷报!捷报!铜官县被攻克了!” 军械所内,王徵正拿着石磨铅笔写写画画,突然听到了外边的安保们兴奋的讲话声音。 王徵不由得停笔,然后起身走到了窗边,冲内往外看。 几个安保交流着,十分欣喜:“这一下好了!咱这些残疾的家伙,能拿到债券了!” “是啊!铜官县的债券啊!听说铜官县有一座铜矿,这可是钱啊!” “这个月的铜价几何了?” “一两银子差不多兑八百钱。” “好好好!接下来就等着开挖,然后造炮了。到时候年底一分红,银子还不是滚滚来。” 众多安保瞧这人嘴都咧开的模样,不由得纷纷嘲弄道:“你就别想了,国营的铜矿,肯定优先紧着炮造,能给咱们的分红,最多就是将银钱,换成通票。 怎么可能给你分铜币?” “就是,再说了,现在的铜币价值,远不如通票!最好是全国类型的通票,拿去卖给那些会员商人,他们能节税,咱们能赚米粮银子,何乐而不为?守着铜矿,又有什么用?” “我还是觉得真金白银好。”这人只是扼腕,但还是面露无奈。 “谁不知道真金白银好?”角落里,一个安保挥舞独臂,面色晦暗不明,“可是王爷那边,可没有这么多的白银。我一个在衙门里干活的兄弟说,王爷这些年对白银的库存,咬牙切齿得很。 要不是担心如果发行类似宝钞的票证,可能会在明廷打进来之后,害得百姓血本无归,只怕王爷都已经颁行了。 现在世道都艰难,我最近问了几个从延安被南迁的百姓,听说他们那边日子惨咯。 没跟咱们大同军混的,跟那些土匪、义军混的,一个两个饿死的几率,比咱们这个勉强能囫囵活着的概率大太多了。 而且他们到了地界,青壮一营、妇孺一营、老弱一营。 一旦明军打来,青壮就打一场,要是打不过,老弱就被丢在后方任由明军屠戮,然后他们赶紧带着青壮、妇孺跑。 有些跑到最后,就只剩下几十个青壮。其他的全在半道上崩散。 更重要的是,明贼可恨,他们是人头积功,不管你是老弱妇孺,还是被逼无奈,只要跟着义军跑,就是贼人,随便砍上几百个,人头一积功,随便几个银子就到手了。 当然,更多时候,杀也白杀,明廷手里没钱了,军饷都给不起,你还指望那些当官的,能漏你赏银? 所以呀,现在明贼,就是一群恶棍。 跟着明军的,多数都是恶棍。你们回去之后,都跟自家子侄兄弟说,让他们能下死手的时候,绝对不要手下留情。 不然,反过来被明贼咬一口,那可是损失啊。” 众人纷纷颔首,也更进一步的对明廷产生厌恶。 宣传,从来都是如此。 王徵听了一阵,觉得没什么意思,这群人每天翻来覆去,也就这些料子了。 刚准备转身回去继续忙碌。 突然又听到有人说:“哦对了,你们听说了,王爷那边,好像决定颁行《从明贼寇清算方案》了。” “你说这个?我倒是听说过,不过不是说,这就只是一个草案吗?而且应该没这么快颁布才对,至少要等咱们打下西安府才推行吧。” “嗯嗯,我也听说了。” “等打进西安府,那就晚了。”说话的人神秘兮兮的凑上来,“再说了,这一次的清算方案,是要正式订正土地交易方案。 之前的土地,是买卖随意,所以明廷大地主的土地,阡陌连片,跨州连郡。 而这一次,将正式以户籍为引,什么落籍,就只能在哪片区域承包和租赁,土地的所有权,统一归属于本地衙门。 衙门只能收税,以及申报调整土地的使用途径,不能干涉本地、本村百姓的使用、租期交易。 此外,对于抗命地主,将采取抄家政策。 凡是划归抵抗分子的地主,所有的家产,一律充公再分配。 本地承包土地的百姓、佃户,将还优先获得土地耕种权利和地主耕具。 包括耕牛、耕具、水车、风车等等物品。 但同时,承包土地,意味着需要承担地丁税,咱们大同军,摊丁入亩了,没有土地或者城市房产的,丁税就不用缴了。” “等等,你这话的意思是,城乡的丁税收取方式不同?” “对也不对。不论城乡,都是以宅地论。 城镇每个人的居住面积为三坪(27平方米),一个户口下,不管你几个人,只要年满六岁,就算是拥有减丁税额度。 如果你家五人,只有一座十五坪的房产,那么你就不用缴纳房产税,但如果你户下所有房产数量加一块,超过十五坪,超出的部分,就要缴纳。 乡村也一样,乡村是有宅基的,宅基不管你怎么盖,只要一个人超过五坪,超出的部分就要缴。 至于乡村和城镇这边的坪数差距,主要是差在乡村这边的坪数,需要用来放器具或者鸡鸭。 总之,生得越多,你能用的不用缴的税基就更多。” “但这么收,会不会不公平?感觉压力全给了种地的,这不是跟以前一样吗?” “懂个屁,没看到最近王爷对城内的店铺、屋舍、街巷进行了拆迁和改建?这叫什么?这叫提升居住品质,改善百姓生活。 往后土木都拆了,换砖瓦的,砖瓦能挑大梁,能盖两三层小屋,一座能顶得上原来的两三座,还能防火快速燃烧。 这样一来,一块地,不就能盖出更多的坪数了? 再说了,你可以选择不种地啊,城乡户口,和镇村户口是可以相互迁徙的。 你不种地,进城打工就是,或者农闲的时候,进城找点活,赚点补贴,日子一样能过。” “也是。” 这群人嘟嘟囔囔。 完全忽略了屋内传来的震动,王不小心撞到了桌腿,面色凝重了几分。 王三的收税思路,如果处理得当,那岂不是说,未来的地区,是人口多聚拢之地最为强势? 这种聚拢,和传统的好耕种土地、商业城镇聚拢人口不一样,王三这一套是——产业聚拢人口。 工造、矿业、物产、交通、规划…… 很可怕! 王三一个农人,怎么可能思考得出来这种税法? “究竟是什么样的大才,投奔了王三?” 第228章 土地政策(上) 相较于王徵这边的惊愕,王三的面前,几个文官打扮的青年,正在争吵。 吵的内容,就是关于王三提出的《从明贼寇清算方案》的细则。 这里头有前明的官员,也有地方的乡老,更有王家人的代表之一,王湖。 王湖算是王家现在还呆在王三身边年岁最大的人了。 今年十九,这段时间因为王三发现他不适合打仗,所以就安排他去干文职工作,同时也教导了一二,算是除了刘芝之外,最让王三称心如意的亲军。 现在就是他在跟乡老在争吵。 “大王,您这方案,着实太过天马行空。不都约定,不收丁税,可您这么弄,不就是变相收丁税吗?” 乡老们来自很多地方,这是地方统治阶层的延展,很多年岁都很大,五六十岁了,如果不是为了安抚民间情绪,王三也不会将他们征辟。 反正花点钱养着,让他们配合歌功颂德,降低本地抵触情绪,同时带到身边,也瓦解地方上可能存在的反抗力量。 本来双方合作还算愉快,毕竟王三治下的乡老,这段时间替自家人争取来了不少的利益。 尤其是地方治理上。 王三手中官吏不多,因此地方治理体系,只是笼统的进行自治。 一个村内有大姓的,那就大姓自己推出自己的族长。 如果没有大姓,那就进行类似村委的改革,几个姓一起安排,尽可能降低行政成本。 同时,王三还把之前大地主的土地,进行了分拆,相当一部分是优先给本地村民的,目的也是为了尽快恢复生产。 所以,双方合作一开始是很痛快。 但伴随着王三《从明贼寇清算方案》出台,紧跟着的就是配套的《土地管理办法》,正式规定要将土地统一收成集体所有。 然后这些乡老,就跟王湖吵起来了。 因为土地一旦收归集体所有,相当于整个村子内老老少少,都得同耕同食,一些村落倒是没什么,毕竟千百年来都是这么过来的。 但有些私产划分清楚,又或者最近几年突然崛起的村落,他们内部的私产增多,王三一句话,就把土地重新兼并,这叫他们如何能接受。 更重要的是,王三这边正在进行村寨并居的盘算。 从嘉靖华县大地震之后,整个关中,尤其是泾河以东的关中地区,十室九空,更不要说连年灾荒了。 这么折腾之下,其实很多村落都荒废了。 之后几十年的万历不当人子,导致地方兼并严重,赈灾不及时,一条鞭法改革的半崩溃,导致了陕西的压榨残酷无比,本地其实已经没有太多人口了。 所以,王三为了解决行政成本,决定对一些地广人稀的地区,进行并居,然后重组村委。 这对于这些村长来说,就是王三准备将外姓,丢进他们的地盘里,然后给他们掺沙子。 这种抢夺生存资源的盘算,肯定不能让王三如愿。 但王湖却不耐的说:“如果你们不答应,那么你们的村子,并为农场,然后你们迁徙进入城镇,别留在原地了,挤占愿意配合国策的百姓生产生活。” 就是这么一句话,直接炸开了窝。 双方就吵了起来。 王三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两方争吵。 关于土地政策的修改,也是王三思考之后的结果。 他的目标,是开启工业化。 因为只有生产力进步了,新顺才能做到对抗大明的实力。 别看他现在按着陕西打,但大明不止一个陕西,大明是两京一十三省,他们的反应再慢,今年肯定会有动作。 既然有动作,那就是机会。 只要有外部压力进来,那么任何可能损害其他利益阶层的愤怒,都能被转化为对外战争的疯狂。 土地改革,势在必行。 是有完成了土改,之后不管是基建,还是道路,以及人口的调配,都是可以催动的。 同时,还能解决一个问题。 那就是王三现在的战争债券锚定的是,占领区的税收。 而占领区如何快速形成税基,这就是整个新顺军事集团,需要考虑的问题。 就现阶段来说,农场不可能产生税,因为农场本身就是消解过分多人口的,在相对高产的地瓜、土豆没有彻底铺开之前,农场能完成自给自足,不给新顺军事集团带来消耗,这就谢天谢地了。 因此,真正能形成税基的地方,只剩下两个。 城与村。 城,就是要塞节点,需要商业才能激活。 村,就是耕地、林地,需要农业才能激活。 想要完成城与村的耦合,就需要乡镇来弥合其中差距。 但乡镇需要相对安稳的社会环境,所以现阶段王三暂时放弃对于乡镇的个体投资。 未来的乡,就是现在的农场。 而未来的镇,就是现在的国营公司。 这就意味着,农场与国营公司,现阶段都不产生收益,只有消耗。 因此,王三唯一能动的,就是城与村。 城内还好说,只需要完整房地产配置,稳定住商业,然后允许城内作坊生产,工商业发展起来,税基就是城内实际落户人口有多少,税就能收多少。 但城外,就错综复杂了。 城内需要的粮食,需要村里产。 但如果想要降低工商业成本,村里产的粮食,价格就必须压下来。 而想要压下来成本,王三就必须完成土地改革,防止土地完全控制在个人或者某个宗族势力手中。 必须分拆。 集体化,跟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就是最好的处置方案。 同时,就是配套进行统购统销。 但,如果本村的宗老被人买通,宁愿囤积,也不愿卖给王三,那就是最难办的。 在自给自足的农业社会,除了盐、铁之外,基本上一切都能在本村内,完成内循环。 这样一来,王三就等于面对一个个游离经济系统外的隔阂市场。 盐铁,王三这边也不足,因为陕西的盐,多是宁夏、山西以及四川的盐,这三个地方全被明廷控制。 所以,王三这里的盐成本本来就不低,如果还压低粮价,这些村佬肯定会活撕了他。 但不保证盐价,本地村佬就会提高粮价,因为战争再打,王三对于农业税的低幅度减免,可没办法支撑王三对外的战争。 因此循环进入了死结。 “那也不能这样啊!我们都知道大王仁义,大家都信任大王能为我们带来大同,可现在大王又做了什么?如果这道政策推行下去,唯恐第一时间,百姓就反了。” 一个乡老大声的说,但语气不善,仿佛是王三只要下令推行政策,他们回去之后,就会抗拒不配合。 王三依旧没有说话。 第229章 土地政策(中) 税不税,其实没什么。 农民的负担,也没降多少,因为除了王三新打下来的鄜州、耀州之外,澄城、合阳、韩城三地,都是种光道在治理地方。 他们顶多就是完成王三的要求,对土地进行均田,后续的动作,就是基本上的古代王朝的老路。 至于百姓会不会饿死,怎么活,乡堡、农场、军营建设,都需要人,王三这边保证卖力干活的人不饿死,他们农闲的时候来帮忙干活。 相当于,徭役名义还在,但事实上已经取消了。 日子肯定是明朝当政的时候好了一点,但不多。 大家还没对“大同军”收心。 所以,王三现在要基于鄜州、耀州经验,将澄城、合阳、韩城三县的土地政策,直接一步推行到位,这群人肯定要反对。 但听罢之后,王三也发现,他们反对不得要领。 “土地,是归村所有。除非减少村落数量,否则土地始终还是村的。” 王三手指敲击:“你们反对什么?只是换了个名头,到头来做主的,还不是村委。 至于你们反对并居。 那成,我不进行并居,但我要将你们村面积划小。 同时,同姓多的村长,将由本地选举,但不给从九品官吏待遇。 每年只给十石米粮。 最后,为了贯彻自宋以来的乡约,凡是大姓控制人口的村落超过一千人,立刻分拆。 不然你们但凡遭点灾,第一时间劫掠的就是旁边的村落。 所以,我还会下令将军营,屯扎在你们村落左右。 虽然我大同军仁德爱民,但我可不敢保证,现阶段的投奔我大同军的人中,没有死性不改的人。 因此,是并大村,降低风险,还是开小村,后果自负,你们自己选择。 至于税,该收的收。 军队会帮忙催收。 要知道,你们的族人,相当一部分都在军中持有债券。 我这里要是收不到税,可给不了你族人们债券,给不了到了下一个地方,大家有样学样,那我就会追责。 当然,我还是很讲道理的。 土地改革势在必行,因为这是为了统合税基的办法,干系的是上上下下的大同军所有人。 如果选择私有土地的,每亩按照最高税阶征收,同时明廷接下来要对天下加收什么税,我全部按照明廷的税基、以及政策来收。 前段时间,明廷加征三饷,每亩下田,都要出六分银子,更不要说中田和上田。 怎么选,你们自己回去跟族里说。 如果不想交出土地田骨,我也无所谓,反正明廷除了征税之外,还要征徭役、差役、兵役,我都可以照搬。” 王三说完,这群乡老脸色都变了。 边侧几个前明的官吏都快笑死了。 真以为乡老就能为所欲为了? 这群家伙,也就年岁大了点,见识也就这样。 越是新生的政治实体,越是容易在最开始的时候,对土地政策进行调整。 王三明显和其他历朝历代的君主不一样,他设计的行政区划和土地政策,或许还有点问题,但他对于地方的放权,是真的大。 甚至只要地方军队之中有人起了心思,都能割据成为一方藩镇。 不然,王三怎么可能推行分税法。 这么多的税,分出来,一部分要求立刻投资到民间的基建,每年都有标额,花不完明年就给你降。 这种事情,哪怕是藩镇割据的唐代,都是看不到的。 结果乡老居然还在反对。 “咳咳,我说两句吧。”辛璩突然站出来,对着这群变了脸色的乡老说,“诸位村长,也应该清楚,每个村的禀赋不一,尤其是河道、灌溉的分配,往往一条河,就是上中下数个村落共同拥有。 如果,大家每个人都为了水源,截断自己村境内的水流,那么下游会怎么想你们? 争端,不就起来了? 所以,大村落的目的,就是为了解决这种水源问题。” 王三愣了愣,没想到辛璩会突然站出来帮他。 而乡老们从之前的愤怒退出,也多了几分思考。 “至于大王说的,土地政策。其实大家都清楚,不可能所有人,都能一直呆在乡里。家有余力,肯定会让自家孩子去读书,读书做官,孩子总会离开闯荡。 他们的子孙后代,真的可能都回来吗? 而且,新朝雅政,自我大同军举事,新顺国立极,各种各样的举止风格,都跟历朝历代不同。 别忘了,本朝农工商皆本业。 未来,你们家有人适合经商,那么就不可能将户口留在村内,而是迁往城内,那么按照现在推行的户口制度,迁入城内,将自动丧失对于村内土地的承包资质。 那么土地如果因为迁入城内不承包,最开始可以租给旁人,但也可以卖给同村之人。 难不成你们希望看到,外来之人购买你们本村的土地,然后学着前朝那些士绅,养着家丁,进来给你们放贷,然后对你们非打即骂,最后强取豪夺,乃至让你们家破人亡甚至绝嗣?” 辛璩缓缓走了两步,一脸痛心疾首:“须知道,天下很大,大王志存高远,胸怀天下,可天下始终需要有官吏并举,才能俨然。 但又有一句话,天高皇帝远。 地方上怎么做,怎么执行大王的政策,那都是地方的心思,等你们反应过来要瞧登闻鼓的时候,只怕你们也损失惨重。 所以,任何问题,还是防微杜渐,直接从源头上终结风险,才是最好的。 至于你们担心的并大村之后,会不会遭到排挤。 这还不简单,你们家生得多,他们家生得少,十五年左右,场子早晚找回来。 就算找不回来,那就迁徙去城内,读书,上进,当官回来之后,早晚把旧账算完。 虽然我不提倡这些。 最后,就是税收上来之后,需要层层分税,然后每层分税下来,是要优先用在基建上的。 水利,就是一个基建。 想要城乡直接推行基建,不可能不给他们强制力,为了河道、为了灌溉、为了之后每年的风调雨顺,大家都忍忍,只有田骨都归属于集体了,才能惠及更多人。 总不能,还是跟以前一样,指望让大地主出钱出力吧? 他们可是巴不得你们都找他借贷,然后一辈子放贷给你们,让你们苦死、累死,好一辈子给他们当牛做马。 河道他们修改自己的土地就是,指望旱灾给你们分水,涝灾将水往自己的地盘排?可能吗?” 辛璩看他们欲言又止,他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你们,谁能跟我保证,现在还在打天下的大同将士,未来退役之后,不会变成现在咱们要打倒的地主呢? 土地私有,就是将这个后门留给他们。 唯有变成集体或者国有,才能尽可能降低,因为土地始终属于国家与集体,他们如果为非作歹,我们就有底牌,直接干掉他们。 现在,大王愿意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种政策,历朝历代都做不到,你们农闲的时候,还能赚钱,乡村内的丁余,也能在没活的时候有活干,不去偷鸡摸狗,最后肥美的还是大家的土地、荷包、未来。 不好吗?” 辛璩一席话说完,不论这些前明官吏,还是乡老,甚至就连王湖这些大同军代表,也都沉默了。 反而是王三放下茶杯,鼓掌了。 【ps:昨天4更,但催更和爱发电却是如旧,哎。预告,4.1停更1天。】 第230章 土地政策(下) 听到掌声,众人呼吸都一滞,接着看向了首座的王三。 “辛师爷不愧是真正历事地方的人,说得很不错。” 王三夸奖了一句。 “谢大王夸赞,在下不敢当。只是抒发一下,心中所觉浅显见解。”辛璩躬身回礼,然后面带笑意,“一切,只是大王高屋建瓴的政策,才解决了现在的局面。 国有与集体,才是真的神作。” 辛璩倒是真话,前明的官吏也微微一笑。 其实,国有和集体,本身换个名词,就能使用。 国有就是皇庄,集体就是宗族庄园。 唯一的区别,就是王三弱化了皇庄的单一属性,和宗族庄园的唯一属性。 尤其是宗族庄园的唯一属性,宗族是族长统合全族做事,所以大部分想法,都是会优先紧着自己族人,然后考虑宗族利益。 但这么做会对地方执政力量进行削弱。 王三这边,采用城村集体所有,乡镇国有的方式,就等于是只要王三愿意,随时可以在一个县域内,配置所有制权重。 自元朝行省体系之后,一直到明朝,也只是将政治实体,铺到县城。 而现在,王三则是进一步,将政治实体,铺到乡镇。 没错,乡镇就是未来基层的政治实体。 直接政治权利下乡镇,更进一步加强中央集权。 虽然分权还是有,但王三分的只是财政支配,并没有军事力量,因此整体来看,王三解决了明代政治权力不下乡的痛点,也在小范围内,压缩了基层反抗力量的生存空间。 只要按照山川形便,犬牙呲互的区划格局进行细微调整,等到之后农场和国营工厂成为县域经济的支柱,乡镇就能取代这两个单位,变成一个新的行政框架。 而每个居于乡镇四周的村,第一时间就会被虹吸。 那么乡镇规划,县域分拆,也就完成了。 士绅想要诞生的可能性就会降低。 只需要配套使用户口迁徙,将考中的学子户口迁入上学所在地的城内,那么学子丧失对于基础土地的控制可能,那么整套体系就能运转起来。 学子只能寻找新的权力落脚点。 至于城乡户口允许相互转换,只需要规定直系三代内,没有一个人呆在本村,你的户口就不能迁徙回去,就能大大降低城里户口,返迁入村的可能。 各种各样的余地,王三其实都留好了。 因此,辛璩对王三的改观,就是在王三这段时间写出来的政策,准备颁布之后,所带来的震撼。 若不是亲眼看到王三每天有空就写写画画,亲自将这套写下来,他都不敢相信,这是王三想出来的。 王三想要说的就是,其实他也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尽可能贴合现在写出来的。 资源实在有限,那么需要优先配置重点,而配置的重点,难免会动土地,想要解决强制拆迁的风险,以及后世看到下岗、乡镇人口过多的混乱局面,他就想到了将农场和国营工厂,提前进行布置。 等未来陕西变成后勤基地的时候,农场可以结束军屯,变成乡。 国营工厂可以改革,可以允许上市,允许拆分,从一个点,扩张成面,公私合营、君臣佐使,进而扩张成镇。 而最基层的村,正好可以让农场和国营工厂,对他们下订单,保证基层村在小农经济的基础上,通过订单贸易、人口虹吸的方式,完成基层村社的进化。 王三直接跳过了“人民公社”阶段,用军政权力,进行替代。 既完成了集体改造,也完成降低了干部尾大不掉。 马放南山,解甲归田,这都是符合这个时代的主流思潮的,到时候政策下达,相当一部分不需要的包袱,也就可以直接甩掉,轻装上阵。 完美的解决方案。 至于土地皮与骨的问题,也正如辛璩所想,王三考略半年,翻看了一百多本卷宗和志书,最后还是保留了下来。 因为明代的租赁体系,尤其是江南,那是相当发达。 陕西这边弱了点,但通过军事力量直接改造,也能对标东南。 皮给本村、本乡去租,骨统一归了国家,这样一来朝廷未来想要扩建工厂,或者规划城区,就可以绕过民间土地的持有者。 对付一群散沙,比对付一个大户,轻松很多。 总之,王三想得远,辛璩他们都尽收眼底,这也是为什么辛璩会出面,帮着王三劝这些乡老的缘由。 辛璩上次见了王三一面,真的被王三说动了。 未来如何,自己把握! 如今的王三政策无非就是推行速度快了点,但他确实在做。 土地改革是配套对从明贼寇清算一起来的。 从一开始,王三的思路就很清晰明确,他就是奔着改朝换代,顺道梳理地方体系来的。 不管成功与否,至少王三干过。 而且王三控制的区域能尽快稳定下来,开始恢复生产,就说明王三的决策是对的。 唯一缺的是时间,而不是魄力。 魄力什么的,刀子就能解决一切。 赢面开始大了。 你跟不跟吧! “咳咳。好了。”王三看了一会儿现场的各种人的各种神情,轻咳一声打断了各家的情绪道,“国策之所以是国策,就是为了解决很多问题来的。先推行吧,我们现在船小,好掉头,有什么问题,到时候处置就是。 至于丁税,还是按规矩,摊入土地和房产。 只要没有房产和土地,实在发觉自己活不下去的,可以申报,各个辖区都盯好。 春耕结束之后,我会下令开始对西安府的新一轮进攻。 这段时间内,多余的人口,先带去开垦,如果实在没有土地开垦的,那就去挖矿,给吃给喝。 再等等,新顺元年秋后,我会展开对商洛、潼关、以及汉中、兰州方向的全面进攻。 有些地方,人口很少,现在没地的人,之后不用担心没地,他们会优先去新占区的村落充任村委,分配土地,或者作为建设兵团,去农场分化土地。 我治下,只要肯干活,肯定不会饿死。” “大王英明!”这些官吏赶紧起来,乡老们也纷纷应答。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在拒绝,就是拿全族性命上牌桌了,万一有个好歹,他们可赌不起王三不会杀人。 别看王三和和气气的,但有些事情,他不含糊。 这一点上,众人还是有个清醒认知的。 第231章 新顺元年二月的一天 解决了土地政策的基础规划。 王三又忙起来,完善了一些细则。 新顺元年,二月一闪而过。 王三翻看着地图。 现在王三控制了同州、耀州、鄜州、固原州、宜川县、延川县、延长县、富平县、高陵县、栎阳县、 总计四州六县。 地盘几乎涵盖了三分之一的关中平原,黄龙山脉大部。 同时,王渠的军队,已经从鄜州甘泉县向西打进庆阳府的合水县,距离庆王府,距离很近了。 而马元利,正在围攻平凉城。 韩王朱亶???正在求救陕西。 现在,就剩下甘肃的肃王、西安的秦王、汉中的瑞王这三个王爷还没遭灾,其他两个已经快哭了。 王三的军队,跟王三要求的一样,直接对本地土地进行再分配,甚至有些还大摇大摆的上山下乡的打土豪分土地。 如果你从城内出兵,他们会将你引到包围网,然后围而歼之。 从新顺元年,王三下令两人出兵到现在,庆阳府卫所崩溃一半,平凉府崩溃三分之二,只剩下一些相对险要的节点,很难对付之外,其他的都崩了。 就算想要死守,难题也不少。 尤其是王三这边截断了盐铁,地方上守备千户和别部千户开始进入庆阳府和平凉府,展开了对明廷实控区的春耕破坏。 超过一半的土地,今年的麦子,没有来得及浇水,大概率夏秋会颗粒无收。 本来粮食补给就不多,还被破坏了,如果库藏不够,或者本地卫所长官贪婪吝啬,大概率,等待他们的,就是崩盘。 而王三在拿下耀州之后,正式对外颁布的土地和清算政策,已经开始到处贴了。 之前还有一些模棱两可的卫所、或者大地主,开始加入了反抗行列。 王三翻看着地图,将最新上报的一些激烈反抗点标注下来。 一旦划入清算序列,王三这边的手段可不会少多少。 除了北方,把炭所部,已经挺近陇州。 凤翔府出兵驰援陇州,把炭所部在陇州正在死磕对方。 同时南方汉中、巩昌两府,并没有足够的兵力驰援关中,因为南方有王大梁起义,现在略阳差点就被端了,现在汉中军队正在剿灭。 不过王三看到了大梁王起义军,一个熟悉的名字。 李川,绰号定天王,陕北人。 王三看了一下。 他手中有一本从汉中传来的新邸报。 上边有关于李川的记载。 说他逃到南郑的时候,用随身携带的饼子十三张,收买了十三人,然后聚众为匪,在附近劫掠求生。 之后伴随着王大梁在汉南起义,攻打略阳之后,他立刻在南郑附近响应。 这里记载,时崇祯元年六月,定贼李川挟三十五人贿赂城门官混入城内,三十日夜,其部许奎等众三百余聚于城下,忽起大火,定贼夺城,三百余人一哄而入,直奔府库劫掠。 恰逢天佑,雨落火熄,人人躲避入屋不敢出,其众无所遁形,汉中知府英雄指挥,携三班衙役正面应敌,三日而逐定贼,大获全胜。 王三看着,如同地铁老头一样,有点辣眼睛。 大雨被灭了火焰,李川所部已经是无所遁形了,知府居然还需要三天才能逐走李川? 这不是搞笑吗? 李川麾下,顶多就是本地的流民,一群肚子都不知道饿了几天,战斗力不见多高的人,居然还能在汉中府治,南郑城内流窜三日,然后才离开。 这是有多空虚。 不过看完了李川的消息,王三看到了下边的一句。 朝廷居然下令商洛道刘应遇改任陕西兵备道,统帅商洛毛葫芦兵,进入汉中,协助川北松潘镇的吴国辅,剿灭汉中群贼。 邸报的下一句,则是朝廷对于陕西战况的不满。 “同贼不过流寇,武之望、胡廷宴、岳和声等人,无能竟然战败被俘而不死节,理当惩办其家,以儆效尤。 现,帝已应允。” 王三看到邸报抄录的话,人都懵了。 我靠!他都对外公布,武之望和其侄子死节,胡廷宴和岳和声自刎不成被他扣下,都给足了崇祯颜面。 结果崇祯居然惩办了这两个老头的家人。 这是几个意思? 有多刻薄寡恩,才会应允这种事情发生? 这不怕这两个老头看到这条消息之后,气急败坏,选择投靠他? 虽然这两个老头能耐不强,但好歹是从地方开始往上爬的,治理一省或许不成,但混个一州、一府,还是可以的。 “这家伙,难怪大明在他的胡搞之下,只撑了十七年。就他这搞法,能有十七年,都是下边的官员厚道了。” 王三忍不住吐槽了一句,然后将这张新抄来的邸报丢到一边,又看了一会儿地图之后。 眼神微微凝重了几分。 “既然现在西安府拿不下来,那就先把渭南府拿下来,然后准备打商洛道。 刘应遇带着毛葫芦兵去了汉中,那么现在的郧阳巡抚的地盘,应该是没有多少高端战力了。 加之现在西安府的大部分兵力被我吸引到了三原县。 渭南府以及临潼县,应该兵力有限。 耀州这里,交给弓二和席书整编军队。 现在要春耕……” 王三嘟囔了一下,眼底闪过几分坏笑。 “来人,传孤命令,孤要在春分时举办农祭,命令三原县方向,准备好典仪。 然后对外宣布,孤的第一次农祭,要让天下皆知。” 王三说到这里,狞笑了起来:“通知一下白沉水,让他做出准备同州出发,展开对潼关的进攻的架势,先把船给我准备好。 大体准备可以供一千人渡河的浮桥和船的材料。 等我命令。 通知警卫团,额外整编一个骑兵营,立刻跟我走。” 王三起身。 他决定趁着祭典的时间,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然后尝试越过渭水,偷袭渭南和华州乃至临潼。 彻底将西安府的兵马,压缩到灞上。 这样再加上凤翔府那边的动作,不愁西安府不再一次聚兵。 而春分是在三月。 王三跑一圈下达一些命令,再回来祭祀,也是来得及的。 说干就干! 一个骑兵营,风风火火的出了耀州,快速赶到富平县。 同时三原县开始对宣传王三的春耕祭祀,接着三原县外围的军队,展开了更加激烈的战斗。 不过对于王三在三原祭祀的想法,明廷官员表示看不懂。 祭祀不是应该尽可能安排一个相对合适的位置吗? 王三,想干啥? 第232章 成长飞快的白沉水 同州城。 王三看着原本属于湿地区域的同州城周围环境,眉头忍不住蹙成一团。 眼前的画面,实在让他感受到了什么叫做陕西十年九旱的惨烈。 湿地已经枯焦,看不到一点绿意。 这可是湿地啊! 整个同州城附近,水分最多的地方都是这鸟样,可见春旱已经开始了。 王三看了一阵,赶紧来到了同州。 同州城内,白沉水正在翻看文书,下边到处都是忙碌的民众。 他们正在挖深井。 今年年初的时候,白沉水就发现了贯穿县北的洛河,已经枯得不成样子了。 正好今年的同州境内的大部分地主已经整肃完了,白沉水立刻将钱粮匀出来,用来加强城防的同时,也在抓紧时间解决旱情。 现在洛河用不了,那就只能动用渭河已经黄河,所以深井要挖,同州东面和南面,都在尽力的挖掘沟渠,以及搭建筒车、风车,准备强行从渭何跟黄河吊水。 也亏得同州城内三水交汇,洛河出问题了,还有渭河黄河作为支撑,不然今年春耕是肯定没办法做下去的。 “白上尉,大王来了!” 听到有人喊,白沉水赶紧下来工位,匆匆赶赴衙门。 进去之后,他发现了王三正在屏风前看地图,不时满意的点了点头,似乎对他这段时间的工作,表示嘉奖。 “三爷。”白沉水进来之后,行礼着。 “嗯,不必多礼。”王三回头笑了笑,“洛河旱情的问题查明了吗?” 白沉水点了点头:“是北洛河段从上到下的截流,今年黄龙山内降雨本就不多,沿途的县城为了保证自家县域内的灌溉,一层层的截流。 听说到了白水县,水就不足往日的十分之一了,白水县那边的农场发动了群众,已经打造了一座水库,只有一些其他地盘的地表水流过来。 所以,北部湿地的含水量,只剩下往昔的十分之一。 如果入夏之后运气好点,有所下雨,或许北部河段,就能蓄水。 不过,自嘉靖华州大地震之后,渭河河道漫滩北移十几里,大片农田变成湿地。 若不是近来旱情严重,原本的湿地,只怕也没办法露出本来面目。 如今或许可以开辟支流,引一部分灌溉县北,但这个需要调研水文,而且旱情谁也不知道持续多久,所以洛河的水,指不定哪天就恢复了。 因此,臣正在搜罗境内所有水渠碑刻、测绘地图,再图之后的建设。” 王三点了点头:“预料之中。我调整的之后的行政区划,以及分税政策,极大程度会影响地方的基建决策。 之前本地没有多少钱粮用来发展,修一条水利,还得跟本地大户勾勾搭搭,然后问朝廷拨款。 现在,我这里忙的很,暂时没时间和精力管他们的建设规划。 我只是框了一下他们需要做的地方。 水利、道路、市容、城防、消防、治安、教育、慈善等等。 只要他们将钱花在实在地,哪怕只有十分之一,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去干了。 所以他们开始截流本就不多的水源自用,也是好事。 同州这边有三水环绕,县北地域的百姓,你就不要让他们耕种了,全部调动来干活,钱粮你从南方调,至于你考虑的……也有道理,等我拿下渭南各地,渭河、洛河、泾河、的关中之地水利,要重新进行一轮大规模整顿,你们的水文好好收集,到时候再说其他。 现在,还是以开垦、建设为主。 之前是湿地的地方,往下挖,最好多弄一些地表湖泊,先扛个十几年,等之后咱们有了时间和空间,再来处理这些。 至于干活的粮食不够的话,给我打报告,我会调来给你。” “是!”白沉水应声。 这确实是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毕竟旱情持续,谁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还有,让你准备的船只如何了?” “已经准备好了。” “那你安排一下,先把浮桥挪到渭南、华州之间去搭建,然后命令船只在华州、潼关,这两地晃荡,继续摆出准备进攻潼关的架势,先把兵力吸引走。 现在旱情照着这么发展,渭水的径流,也会降低很多,派人走走看,找到一个最薄弱的点,我命陈耳朵走一趟,给你策应。” “陈哥也来了?”白沉水显然很惊喜。 “嗯,都在城外,正在安营。”王三回答着,陈耳朵年纪终究不如白沉水,他的见识已经塑形,多少有点顽固,因此直到现在,还是警卫的一员,将来可能很难有机会去独当一面。 最好的结果,无非就是任地一州。 “那我去帮弟兄们看看,还缺什么物资。”白沉水匆匆的请辞。 “去吧。”王三没有阻拦白沉水 。 而是继续看起现在的地图和桌案上的卷宗。 同州这边的情况,白沉水是好好的整理了一番,里头的资料和重点,都是很翔实的,看到了自己教导出来的小伙子,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王三多少有点成就感。 不过,王三也发现了,白沉水的成长速度,有点过分快了。 才离开他几个月,白沉水已经能将规划做得井井有条,治理地方的才能,基本上媲美一地知州了。 “看来……平台真的很重要。刘邦手下的一群沛县老兄弟,打到最后,喂也能喂出一群王侯将相,看来自己也不能什么事情都自己盯着。 要开始组建内阁,开始逐渐将政务放手出去。 事事亲躬,累死个人。” 王三看到了白沉水的进步,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让人研磨,弄来新的纸张,然后沉吟片刻,写了一封:《告天下才俊书》。 写完之后,他招来一个人,直接带去澄城县。 新顺元年冬十月,新顺王将在澄城县,开启秀才考核。 考核的方式,将一改明廷的八股策论方案,改为明经、明算、策论三科。 三科必须同时取得优,才能选录秀才。 而明经科,照常使用四书五经,同时增加大同论。 考试方案为填空题,考的就是基础知识。 明算科采用填空、解答两个大题组,都是有标准答案的。 而策论,就是命题作文。 第一科是基础,第二科是拓展,第三科就是考眼界和个人能力。 秀才级别,就上这三科,也是为难人。 不过王三并不在意,因为这一次的考试,将会有一批从各县学校里出来的学子参与,因此考试基数是有保证的。 而其他外来学子,要求去挂靠本地学校,然后再来参加考试。 他们去学校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系统学习王三写的“大同论”,以及算数。 这本书到现在为止,只有前半部分,但只需要考背诵默写,难度也不是很大。 基本上是个读书的料子,都能很轻松考过。 因此去学校的,其实主要是算学的难度。 第一次考试,需要做的准备很多,这几天等着也是等着,王三就开始拟定一套试卷,先尝试做一下出题人,试试水。 第233章 刘应遇抵达西安府 新顺元年三月十二日。 洪承畴看着渭南传来的奏报,脸色凝重了几分。 同州的白沉水所部,已经厉兵秣马完毕,先头部队正在尝试突入潼关卫。 潼关守军虽然将他们挡回来了,但还是吓得不轻。 并且潼关守军已经上奏朝廷,明言同贼纠集万余众,准备东出。 也就是说,洪承畴这边,有可能没办法再消停等着朝廷的调令了。 如果他再不有点动作,哪怕朝廷发来增援,他也免不了吃瓜落。 崇祯皇帝,刻薄寡恩。 就连已经战死的三边总督武之望、以及被俘虏的岳和声、胡廷宴家族,都狠狠清算了一番,更不要说他这个一直龟缩不出的家伙了。 正好,接下来王三准备在三原县祭祀,或许他可以出其不意一番。 刚想做这件事,西安府来了消息。 陕西兵备道刘应遇统帅毛葫芦兵,已经抵达了凤翔府。 汉中群贼,几乎肃清。 现在吴国辅正在群山之间围剿定天王李川残部。 而汉南首义的王大梁,已经伏诛。 一听说有增援,洪承畴显然松了一口气。 “来得正好,请刘兵备暂且命令诸将节制兵马,屯驻凤翔府内暂且不动,且来西安府,与我等商议后续。” 洪承畴作为布政司唯一主官,还是粮道主官,他开口,刘应遇不可能不来。 敢不给他面子,那关中的粮食他肯定是一点也捞不到,而且洪承畴的族内兄弟跟他通传,现在陕西糜烂,群臣都不敢随便来接班。 洪家已经在运作,准备给他就地提升。 现在,就等着王二的死讯,毕竟同贼发展到这种程度,王二这个第一代头目,肯定功不可没。 因此洪家这边,已经在传,大同军的王扊也就是王二,已经死了。 如今的王肁,也就是王三,他秘不发丧,以期将士气影响降到最低。 所以,作为打死王扊的直接凶手,洪承畴有斩贼之功,现在陕西已经烂成这样了,还是就地提拔本地有能力的官员吧。 大概率,就是这两个月的事情。 因为崇祯也有点绝望了,除了兵将愿意过来平叛之外,文官是一个都不想来沾陕西这口大锅。 但崇祯已经选定了新的三边总督——杨鹤。 杨鹤也没反对,他收拾了一下,准备直接去延绥。 因为固原被王三给端了,如今整个三边要略之地,只剩下延绥距离京城最近。 但延绥境内还有一个“大盛军”,这群人闹得欢,杨鹤只怕短时间内,还得先折腾延绥的事情。 因此,关中这边需要单独一个巡抚来处置。 刘应遇都从商洛调来关中了,算是增强了关中的战备力量,但还不够。 所以,洪承畴提前几年飙升为巡抚,或者干脆成为左布政使,也是可能做到的。 但崇祯明显还在犹豫,毕竟洪承畴就一个战果,还不够亮眼。 而且大同军已经建制,甚至干脆改元,似模似样,不可同日而语,着实看得崇祯闹心,他也心忧,洪承畴究竟有没有这个统御一方的能耐。 于是,这件事,还在拖。 如果洪承畴升为巡抚,那就是可以统帅兵马,督战一方。 如果是左布政使,那就只能守御,尽可能保证西安府腹心不丢。 不过还是那句话,就这几个月内,这件事肯定拖不了太久。 秋收是十月,五月之前不能定下来新的人选,那么下一轮秋后展开的进攻,主官不到任,或者匆匆而来,大概率是没办法应对修养大半年的大同军的。 于是洪承畴交代了一番,就把兵营留在了临潼县城,自己返西安府。 …… 与此同时,王三也抵达了高陵县。 王信见到了王三,将最新的情况汇报了一下。 王三思索之后说:“这么说来,朱起垄已经渗透进入了汉中的瑞王府了?” “是,三叔。”王信应着,“此外,朱起垄还带来一个消息,打败大梁王的刘应遇,已经北上,算算时日,应该抵达了凤翔府。” “毛葫芦兵吗?” 王三微微皱眉,刘应遇手中有一支比较棘手的团练,是猎户组建的,擅长给箭矢淬毒,以及山林作战。 虽然王三这边也不怕,毕竟黄龙山也是山,他手里也有一批走山好手,但就现在的情况来说,凤翔府并不是主攻方向。 如今整个凤翔府的主攻,就把炭所在的军队在应对,刘应遇的出现,可能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至少,对于大同军来说,刘应遇带兵过来,意味着西部攻势,将很难直接影响北线三原的进攻和东线高陵的进攻。 不过刘应遇抵达,也就意味着洪承畴他们,需要协调一下各自的防区。 或许,这是一个机会也说不定。 “计划按照原定的来,你立刻准备,做出强渡渭河的准备,把临潼的军队给我按住了。” 王三下定决心,还是先按照原计划,控制华州、渭南,之后在考虑其他的。 如果临潼实在难以啃下来,那他就以渭南为根基,直接带上干粮,强渡箭峪岭攻打蓝田。 不过,首先还是要把渭南拿下才行。 王信领命之后,立刻展开了出击的架势。 王三则是匆匆返回三原县,开始准备后续的祭祀事宜。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新顺元年三月十八日。 陕西布政司参政洪承畴、西安府知府马维因、陕西兵备道刘应遇,外加秦王府长史,四方人马重新再西安府汇聚,同时来参与的还有各家的士绅、文人、少爷。 都是能代表大户们做决定的存在。 之所以这些平日里避之不及的大户,现在都出人到场,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一份名单。 “咳咳,都到齐了。那么是到了共同商讨接下来的防御和调动的时候了。” 洪承畴起身,作为官位最高的他,立刻出来主持,然后继续说::“不过,在这之前,我这里要讲一份名单。 一份,关于同贼准备清算西安府士绅大户的名单。 凡在此单列的大户,如若举族投奔,可免一死,如若作壁上观,一并视为抵抗。 诸位,应该也从散落西安府内的小报都看到了自家的名号。 那就不用我来说情况了吧?” 第234章 王三妙计夺渭南(上) 这些士绅、少爷、读书人的代表,脸色都很难看。 老实讲,他们纵观历朝历代,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事情。 历朝历代,造反、争夺天下,都不会随便将大户逼成敌人。 因为大户掌握的资源和能量,真要发狠,真的会很影响后续的攻略,所以只要脑袋清醒一点,哪怕在不满,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但王三却不这样。 他直接列了一张清单,将大户全部列榜,告诉他们,要么站队大同军,要么站队大明,不存在骑墙派。 只要你不现在跟着举旗造反,那我进来收拾的就是你。 这根本不是造反,而是犁地。 王三是铁了心,要上上下下都清一遍,哪怕这个过程会很艰难,但他还是选择这么做。 要么是王三对自己的战争实力有难以言喻的信心,要么就是王三做好了殊死搏斗的准备。 但不管如何,现在新顺王已经开口了,他们这些人如果不回应,那肯定会被大明盯上。 洪承畴看着这群士绅,暗暗发笑。 之前他求爷爷,告奶奶,才借来、弄来多少粮食? 现在有了这份名单,这些士绅如果不出钱出力,那就是心怀不轨,洪承畴就能以这个为借口,随便找个机会,把这群士绅干掉,然后补充自己的钱粮缺口。 也就是说,这一张名单,压根不是一张清单,而是一张村民名单。 大明和新顺两头不同阵营的狼,都盯着村民的名单,随时准备吃肉。 大明赢,多少还有活路,至少特权还在。 而新顺赢,那等待他们的,就是崩溃和洗牌。 同时,这也是一件枷锁,在名单上的全是土地上万亩的大户。 若是往常,大户们的粮食,肯定不会给的,压力会一级一级往下传导,最终全部压在小地主和佃户身上。 如今,王三枷锁一用力,大户们钱粮出了,他们就得找补。 聪明的会从商业上下手,不聪明的大概率就是压榨自己麾下的佃户。 或者选择先度过眼前的难关,之后再来盘算。 但不管如何,最终都是底层来承担这些损失。 这就是相当于将大明社会最后一层遮羞布扯开给天下人看。 底层大众与顶层士绅之间的对立,也会在接下来的战争,越发深刻,甚至最后变成底层支持新顺,士绅支持大明。 所以,时间上发酵越久,对王三来说,就越有利。 总之洪承畴将名单放下之后说:“那么,本官浅浅说一下如今的局势。” 数分钟后,刘应遇很快从各方这里弄清楚了北面的情况,一时间也是感觉牙酸。 跟西安府应对的大同军比起来,他在汉中对付的大梁王群贼,根本就是一群真正的流贼。 根本不足以称道,弱得没话说。 而眼前的同贼,那是建制完善,兵多将广,以及扩张速度极其迅速的存在。 更重要的是,他们拥有足够的口舌进行宣传,政策也是直截了当。 尤其是对于土地的政策,不管是摊丁入亩,还是打土豪,分土地的要略,都是专门针对底层百姓的痒痒肉。 只要不为敌,基本上就没多少问题。 所以,普通百姓是有奶便是娘,很难指望得上。 而且,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大户肯定能出得起钱粮,但中层呢? 大户都出了,千亩左右的中等地主和百十亩左右小地主,是很难一直跟着下注的。 大地主们肯定不会一直坐以待毙,只怕不用几个月,民间还得上税。 大地主安排在县里的官员,有可能会上下其手,帮助捞取银子。 这样一来,中小地主,大概率会破产,乃至阶级下滑。 中小地主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损,他们会做什么? 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不过刘应遇等了一会儿,很快看着洪承畴从各家手里,筹措了一笔高达十二万石的钱粮,也没等到洪承畴对于中小地主的安抚,他也就没提这里头的问题了。 足足十二万石,多少还是能打一年半载的。 现在大明只是缺饷,弱不了多少,只要能在这段时间内解决掉同贼,那么问题也就不大。 当然,刘应遇接下来,就真的惊诧关中的士绅阔绰,一下子认了十二万石,也是没谁了! 端得是豪气。 可比他在汉中看看中知府到处借粮供养他平叛的悲催比起来,爽利太多了。 但很快,刘应遇反应过来。 面对王三这样的对手,难怪西安府上上下下的士绅,都这么豪气的给钱给粮给家丁。 他们已经管不得这么多了,一旦被王三打进来,大概率就是遍地哀鸿。 王三虽然不喜杀士大夫,可真按照他的规矩来办的话,士大夫们特权、家财,真可能一朝丧尽。 之后还得下地干活,劳动改造,饱受折辱。 这对于享受了一辈子特权的士大夫来说,一招丧尽特权,他们根本无法接受。 因此他们肯定会尽力挣扎,然后反扑。 尤其是王三指名道姓要干掉的大户们。 所以,弄到了钱粮之后,洪承畴的笑容,就一直没停下来过。 目的已经达到。 接下来,先扩编团练、整饬卫所、督造兵器。 刘应遇来了,那正好让他督造本地的兵器和清查卫所员额。 兵备道,就是干这事的。 可算是有了正规名分,不然洪承畴也很难一直插手本地的团练运转。 不过被这么一弄,刘应遇也只能通令毛葫芦兵,让他们听从凤翔府的调令,如果没有命令,就安心训练。 他刘应遇只带了八百毛葫芦兵来了凤翔府。 而其他的毛葫芦兵,正在云贵之间参与奢安之乱的平叛,同时还有一批三千精锐,被坑死在了辽东。 也就是几年前的事情。 不过饶是这样,这八百毛葫芦兵,依旧是雇佣军之中最能打的山地特种兵。 正好凤翔府之间,还是很多山的,应付一下把炭他们,还是可以。 然后刘应遇就专心呆在西安府坐镇练兵,整饬卫所,督造兵器,准备展开跟王三的战争。 二十日,春分,王三祭祀。 三原县西北的东原地区热热闹闹。 不仅是祭祀热闹,更是南部的战斗也很热闹。 洪承畴站在城头,举着单筒望远镜看了看,然后对身边的马维因说:“马知府,你能看出来王三的盘算吗?” 马维因闻言,脸颊微微抽搐。 你这个知兵的家伙都看不出来,我能看出个鬼? 不过王三的动作,确实出人意料。 这种时候,哪怕是祭祀,也不该呆在三原,而应该是在后方驻地,或者核心区。 耀州已经被王三拿下了,要做这种政治秀,呆在耀州不仅安全,而且还能办得够大,完全没必要呆在三原县北部闹这一出。 “或许,是声东击西,也有可能。”马维因想了想,还是随便胡诌了一个。 既然都想不通为什么要在三原祭祀,那就权当是里头有图谋,佯装在三原,然后协助其他方向的进攻。 洪承畴思考片刻,也觉得很有道理:“或许,高陵县有所动作?” 想到这里,洪承畴就起了心思,想要回去。 不过心思一转,他又停下来了。 也不差一时半刻,先看看王三祭祀完要做什么吧。 第235章 王三妙计夺渭南(中) 祭祀只用了一天就结束。 大家伙休息了半天,直到黄昏炊烟升起了。 洪承畴都觉得可能没事了,刚准备下楼休息。 突然,就听到了山对岸传来的鼓声。 他猛地抬起头,就看到了结束祭祀,收拾完毕的护卫王三的新顺军队,突然冲到了三原县北部的营地和堡垒外围,发起了炮击。 之前作为礼炮摆在祭祀现场的铳炮,现在成了杀人武器。 本来大家都在做饭,炊烟都起来了,王三不讲武德突然袭击,一下子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只用了十五分钟,一座前营直接崩溃,一千多人四处逃窜,王三大军直接直面三原北部的堡垒。 “看来不是声东击西,而是出其不意。” 洪承畴赶紧对马维因说:“接下来交给你了,我得回临潼县看看,以防万一。” “好。”马维因没有否定。 洪承畴刚下城头,还未出城,就猛地听到一声欢呼,紧接着城头传来喊声:“洪大人留步!留步!” 马维因匆匆下来,一脸紧张。 “怎么了?”洪承畴茫然看着他。 “同贼马步军向西走了,前后足足三千人,奔着邠、乾二州去的,大概率是驰援陇州贼军的!”马维因赶紧将他看到说出来,“城下的同贼放火烧了已经占据的空营,撤退了。” 洪承畴眉头蹙成一团:“真有这么简单?” 马维因一愣,明显没想到洪承畴会这么问。 只看洪承畴踱步两下,然后声音中带着困惑:“你确定看到了三千马步军往西走?难道……不是故意给咱们看的?” “这……”马维因也沉思,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莫不是他想诱诈我们出城野战?” 洪承畴不住颔首:“贼首王三,不同王二,其人狡诈如狐,每一举动,必然伴随着深意,他肯定不会没有其他动作。 大概率,是真的准备诓你出兵。 野战一道,我们现在的兵,还真不见得是王三的对手。” “那不能如他所愿。”马维因想到这里,神情严肃了几分,“我会立刻通令乾州与邠州做好防御准备,别被偷袭了。剩下只需要防备就成。” “嗯,如此也好,我先回去临潼。” 洪承畴还是选择去临潼盯着,他隐隐有一种不安,或许王三的盘算还没完。 他,到底在想什么? 二十一日,洪承畴路过西安府。 还没走出去,就听到了快马加鞭的吼声:“六百里加急!让开!” 洪承畴脸色凝重了几分,赶紧停马,追着驿卒先去看看情况。 抵达按察司衙门。 刘应遇看到了这份急报没一会儿,下边人来报,洪承畴来了。 “正好,速速请来。”刘应遇一喜,急报的事情,让他都有点头疼,正好现在有人来给他分担,也是好事。 “亨九,看看吧。” 刘应遇也不废话,等洪承畴站定,书信丢给了他。 洪承畴打开一看,脸色几度变换。 临潼来的奏报。 高陵王信分兵两路,强攻泾阳和强渡渭水。 西路主攻泾阳和泾河,准备截断支援三原县的粮草、船只。 一个团的同时行动,基本上将各个节点都给控制了,看起来准备将三原县直接困起来。 洪承畴因为是连夜南下,所以没有发现北面的情况。 但凡他晚走一两个时辰,可能就得把自己交代在泾河上了。 不仅是泾阳、三原这边的动作,高陵县另一支军队,也足足三千人,正在强渡渭水,进攻临潼。 为了防止临潼这边的军队去救援三原县,王三这边的动作,可谓煞费苦心。 “难怪……难怪昨日王三要派三千马步军向西,只怕三原县北部城垒,现在已经被四方合围了。”洪承畴脸色凝重。 三原县之前经过马维因的整顿和加固,是有一南一北两座堡的。 其中北部的堡,是以西阳镇为核心扩建的。 三原和泾阳之间,还是有一定距离的,现在王三突然截断泾阳,大概率是准备截断西安府的增援。 如果真的如洪承畴所想的一样,或许从一开始,这一场春耕就只是迷惑人的眼球。 王三的目的始终是将三原县拔掉。 只有拔掉了三原县,西安府就得面对来自泾河的威胁。 这样一来,西安府的防御压力,将会大幅度的增加。 尤其是泾河,虽然径流还是小点,但夏季还是能渡河的。 一旦三原被拔掉,泾阳接着丢了,关中可就丢了三分之二了。 到时候等待西安府的,就是慢性死亡而已。 因为东西将近百里的西安府段渭河,处处都是破绽。 想到这里,洪承畴立刻明白他要怎么做了。 “麻烦刘兄下令城内大户凑一批家丁出来,先把团练缺额补上,然后带去北部驰援三原县。我先去一趟临潼,王信分兵进攻,我担心临潼县会被攻破。 一旦临潼县城被破,西安府的防御压力只会更大。 三原县,暂且还能撑一段时间,我这里立刻写一封书信给马知府,他会守住三原县的。” 洪承畴立刻借了笔墨,匆匆写下劝慰和勉励的话,然后盖上私印,赶紧赶回临潼。 没想到王三居然用一个春耕,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然后来一场声东击西,准备一口气拔掉三原县。 但,三原县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啃下来的。 毕竟,三原县终究是最近刚刚加固和整饬过,被围个半年肯定不是太大的问题,先把强渡渭水的敌军打败,用时间换取空间。 他还需要更多兵力,临行之前,洪承畴再度交代刘应遇,让他抓紧催促本地富户给钱粮,抓紧团练。 不然西安府的防御压力只会越来越大。 而西安府这边的主官太少了,捉襟见肘,本地吏员,都开始代管一堆的事情了。 基本上到了极限。 洪承畴赶回临潼县城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会德乡方向,有一伙千人大同军打了进来,正在本地大肆抓捕人口。 洪承畴赶回城内。 被吊篮拉上去之后,第一时间抓住人问:“同贼有没有对镇堡展开进攻?还是都如这些人一样,只在乡里抓人?” “是的洪公,都是在抓人!” 被抓住的人赶紧回答,一个两个都没有作假。 洪承畴闻言脑袋嗡嗡响。 “不好!三原县也是疑兵!同贼的目标,也不是三原!” 第236章 王三妙计夺渭南(下) 洪承畴反应了过来。 他立刻推演起来。 现在局面来看,不管高陵县还是三原县乃至于泾阳县,这些地方并不是王三的主攻目标,而是策应。 王三的目标是哪里? 西边的邠州乾州?还是东面的渭南、华州、潼关? 如果是为了夺取西边,那么大概率只是为了打通西线与固原州的交通线,大同军准备从四面八方全线出击。 如果是为了夺取东面,那么就是为了截断潼关跟西安府是的沟通,目的是为了压缩西安府的防线。 这两个都可能。 但这两个所付出的代价,又是不一样的。 如果是西边,那么大同军就需要集中全部兵力,形成合围,全力往南压,这不符合即将春耕的局面! 那么,只可能是东面! 洪承畴恍然道:“难怪!难怪同州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的贼军,会突然进攻潼关。只怕不是进攻潼关,而是为了掩盖南下进攻的船、桥。 不妙!渭南有风险!” 洪承畴立刻召集来一群斥候,命令他们向东探查,同时提醒他们要守护好渭南。 然后洪承畴立刻召集临潼的守军,一边加强守卫,一边调兵遣将,阻击高陵方向的王信军队。 王信此时正在会德乡,听着南边传来的消息,当他得知了有斥候向东出去了。 面色不由得凝重了几分。 “看来对方反应很快啊!不管了,三叔有交代,如果发现南方一旦有反应,立刻就做出越境强袭的姿态。通知骑兵营,立刻运动起来,朝着灞上打过去。” “通知高陵县守备千户,戍守好高陵县。其他兵力跟我南下,包围临潼县!” 王信立刻行动。 第三天,洪承畴得到了东面的回信,东面的渭南确实遭到了一支同贼军队偷袭,差点就被端掉了城门。 好在他们反应快,渭南还没丢。 但对方有很多重炮和炸药,渭南县城损失很大,最多七日,就可能被炸药直接轰开。 听到这个消息,洪承畴脸色都变了。 他是没想到,大同军居然提前准备了这么多的火药和重炮,只为了轰开渭南。 但一想到渭南的地理位置,如果他丢掉了渭南,对方发发狠,箭峪岭一旦被打通,蓝田县乃至商洛道都可能受到威胁。 东出的地方,可不止一个潼关,还有一座商洛群山。 关中,只有在潼关、商洛、耀州、固原和秦岭在握的时候,才能称之为王霸之基,否则一旦关中动荡,那真的处处都可能漏风。 洪承畴有点爪麻,但也知道渭南不能丢。 他立刻下令整备军队,很快先锋一个三百人的军队出去了。 结果洪承畴刚想出动后续的军队,突然外边传来惊呼:“不好!贾村里急报,有同贼骑兵运动至此,似乎奔着灞桥而去。” “……” 洪承畴脸色更难看了。 太快了!他第一次感觉到同贼的反应速度,他才往东派出了一批先锋,同贼立刻往相反方向打过来。 如果他带着人去救渭南,意味着他要放弃临潼乃至灞桥。 一旦丢了灞桥,那么洪承畴所部就会被直接截断在临潼县内。 就算西安府想来救援,三原县方向还在挨打,王三手里还有三千马步军向西,说不定这三千人准备绕一圈大的,直扑乾州、乃至咸阳,因此西安府就算想要救他,也得权衡利弊。 没了临潼,了不起守着灞上和灞桥。 灞桥不丢,西安府还能再坚持一个一年半载。拖到大明援军从四面八方赶来,他们就还有机会。 可要是为了救援渭南而放弃临潼,这才是损失。 因为渭南的地理位置,不比临潼。 虽然箭峪岭可以强闯,可就算过了山道,进入蓝田县境内,也不见得就一定能拿下蓝田。 洪承畴既然发现了他们的端倪,肯定不会不通知蓝田做好准备。 因此权衡利弊,渭南、华州他宁愿丢掉,也不能丢了临潼县城和灞上灞桥。 洪承畴感觉到了一种无力感,对方的军队质量真的不是流寇,他不能再掉以轻心了。 “通知先锋撤回,立刻追击灞上军队。其他的等待贼军靠近,他们要来了。” 洪承畴下达完命令,立刻起身监督下边筹备守城武器。 既然大同军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那么绝对不可能轻易放大扩大战果的机会。 临潼县如果能拿下,那对于大同军来说,再好不过。 既然已经出了五百人向西,那就不介意多出几千人来包围临潼,甚至围点打援。 洪承畴选择放弃渭南之后不到一天,他就看着晨曦中踏步走来的军队,环绕在临潼县城外围的临河、潼水的外围,开始准备填土。 如今初春,水位不涨多少,所以只要大同军愿意,不肖几天光景,就能直接填满县城。 洪承畴亲自率人站在了廓下里布防,同时将廓下里的百姓全部迁入城内,拆下屋舍、取出木材,坚壁清野。 盯着临河上准备就绪的大同军。 王信骑着马,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幕:“能打吗?” 听到王信的问题,边个一个大胡子老头眯着眼看了一会儿说:“参将,洪贼明显有所准备,所以,以老朽所见,还是以临河为界,夺东面诸乡里,以及李家渡。至于临潼县城,徐徐图之。 大王交代的任务,是先拿下渭南与华州。 如今洪贼选择退避,我们也没必要死磕。” 王信顿了顿:“但还是要打,磨砺一下手下,也是好事。” 大胡子老头儿一听,也就不再多言。 王信立刻下令准备,临潼县多少要打一下。 之后攻打西安府,所面对的城池沟壑难度,那才是地狱难度。 临潼县,都只是小儿科。 于是,伴随着命令的传达,王信亲率军队,正面攻打临潼县城,而第一步,填出一条可以通往临潼城下的通道。 咚咚咚—— 鼓声雷动,战争开启。 洪承畴命令铳炮射击,然后又被王信的铳炮还击。 填沟壑的士兵、百姓,就在炮火之中,付出了五十几人的伤亡之后,终于填出了一条可以通行的五六米宽通道。 洪承畴脸色更凝重了。 一天!居然被填平了!还有,同贼怎么这么有钱!居然这么多麻袋,用来装沙土! 往往填装,都是百姓背篓,丢下土石,然后返回,不断循环往复。 很少看到如王信这般,土石都只是次要的,上去就丢沙袋,层层垒砌之后,稍微取平整,然后木板一铺,立刻就有人推着楯车开路,洪承畴这边命人开炮,有楯车在,就很难直接造成大量死亡。 不仅如此,第一条开通之后,这批装填的百姓,立刻被分成两队,同时在南北各一里地同时开通新的通道。 配合井然有序,令人瞠目。 “阻击!别管其他两条!炮兵立刻换上大弹,给我将楯车轰碎……” 洪承畴与王信之间的战争,烈度正在攀升。 而另一边的渭南县城,却也在一阵阵轰鸣的炮响中,终于挡不住炸药包的狂轰滥炸,轰然倒下一角。 “进城!”陈耳朵看到这一幕,拔出雁翎刀,一声怒啸,一马当先往前冲。 他可是用了大同军三个月的火药存货,这才轰开了渭南城。 要是等洪承畴反应过来,他还拿不下来,那他陈耳朵都没脸见人了! 第237章 王三拿下一半关中了! 洪承畴和王信的战争持续了足足七天。 直到第一场春雨的降落,这才让双方休兵罢战。 但也给洪承畴带来了东面渭南县城失守的战报。 根据探听来的消息,这一次大同军动用了三个月的火药量,强行炸开渭南县城。 渭南一丢,华州跟着告急。 本来,嘉靖华县大地震,本地人口下降了六成,这些年又因为各种原因,稍微恢复了一点,但大部分华州人口,其实都在北面的蒲城。 华州渭河南总人口,本身有没有超过六万人都有待商榷。 现在渭南没了,之前在同州咄咄逼人的白沉水,立刻放弃进攻潼关,转而直扑华阴。 华州城、华阴县同时被攻打,潼关卫又因为大同军这段时间的肆虐,导致了渭河北部大部分军屯都被破坏。 实力大不如前,现在更不敢有所异动。 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潼关只要不丢,粮食还能从河南、山西调拨。 但如果为了救华州而丢了关城,那真的就罪过大了。 所以,慑于大同军的压力,潼关按兵不动。 不过潼关现在的守将,游击将军高从龙,赶紧将华州城以及华阴县告急的消息,被传到了四方。 潼关的军报,只用了十天,就送到了京城。 但消息足足拖了十多天,才上奏到了朝堂之上。 时,新顺元年四月二十六日,暨崇祯二年四月二十六日。 崇祯皇帝疲惫的看着桌案,就在刚刚他才终结了一场喧闹。 回想这段时间的种种,崇祯就感觉自己所托非人了。 他居然鬼迷心窍的答应了兵部尚书王在晋等南方东林党要求。 让他们成功阻止了孙承宗的起复。 孙承宗原本都收拾好行囊,准备赶赴京城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直到现在,崇祯还在犹豫,要不要起复孙承宗。 原本北派都做好了准备,只等孙承宗起复,他们就可以建功立业了,还能帮助崇祯弹压南派。 然后,相关事宜,就被崇祯给当做没有发生,就仿佛只是传闻。 而现在,潼关被打,渭南失守,华州求援,眼瞅着关中半数狼烟,潼关守将接连急奏,希望朝廷增援。 而顺了王在晋等人心意的崇祯皇帝,得到的却不是回馈,而是又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身不由己。 关于陕西同贼平叛的相关事宜,并没有得到王在晋等江南士绅的支持。 在他们看来,现在只是因为陕西那边官吏不到位,所以反应慢了一点,同贼攻打潼关,也不过只是为了流窜到河南的举动。 因为,陕西干旱的消息,也传到了朝廷了。 今早马懋才奏言:臣乡延安府,去年全年无雨,草木枯焦,民争采山间蓬草为食。 蓬草尽,则剥树皮而食。树皮尽,则掘山中石块而食,石性冷而味腥,少食辄饱,不数日则腹胀下坠而死。 饥民相聚为“盗”,与其坐等饥死,不如为“盗”而死。 又烧人骨为薪,煮人肉以为食者,而食人之人,不数日即面目赤肿,燥热而死。 于是,死枕藉,臭气熏天,安塞县城外掘数坑,每坑可容数百人,不及掩埋者,又不知还有多少?小县如此,大县可知,一处如此,他处可知。 百姓又安得不相牵而为“盗”。 而庆阳、延安以北,饥荒更甚。 这篇文章一出来,可以说直接让这群江南士大夫高潮了。 你瞧,你还担心同贼干什么?他们只是盗而已,算不得什么。 而且他们都快饿死了! 旱情加剧,只需要咱们守住关中各地,这群饥民不用几天,就得内讧。 内讧一起来,平叛还不是轻轻松松。 至于平叛,这不是已经任命杨鹤去当三边总督了吗? 有他在,再给补几个巡抚、知府,以关中的钱粮,剿抚并举,事情也就能解决了。 然后,崇祯问,谁去陕西? 回应的他,只是沉默与推诿。 大家都能看出来,陕西有兵灾;大家也能看出来,同贼没有想象的弱,嘴上说说可以,真要他们上,他们就是装死不认,或者让小辈上来嘴炮,反正德高望重的清流,就是不上。 然后崇祯一看,你们都不上,那我选一些人。 立刻就被反对,认为崇祯给选的人权利太多了,他们到地方还不得招兵买马,到时候对他们这些士大夫来说,都是威胁。 当然,士大夫们给出的理由冠冕堂皇。 朝廷没钱啊! 哪怕崇祯在元年的时候,就把驿站给撤了! 结果财政状况,还是没有好转。 但这群老头儿还是阴损的,为了让崇祯自己选择放弃。 于是他们说,想要剿匪,可以加派剿饷。 如果加派,那对于皇帝的名声…… 现在的崇祯,终究还是年轻,好名的年纪,怎可能自毁声名? 所以,在沉思之后,崇祯还是决定,原地提拔。 之前潼关卫游击将军高从龙,被王二击败之后,且战且退至潼关。 当然,这只是高从龙的自称,实际上他是被王伊击败的,直接从山里往南跑,王三都控制了韩城的时候,愣是没发现他跑过的痕迹。 现在,他就地升为潼关镇总兵。 历史上这位是死了,但现在却奇迹的逃到了潼关,还一跃成为了一镇总兵,真是神奇的命运。 更重要的还是,崇祯实在没找到可以用的人了。 明军的主力,因为东北女真兼并了左翼蒙古,导致了整个北京全是前线,这边的兵马,暂且不能大规模调动,只能一点点来。 所以,崇祯看了一下陕西现在硕果仅存的布政司官员,洪承畴。 实在没办法。 就地升任洪承畴为陕西巡抚,让他配合杨鹤,尽快剿灭叛军。 洪承畴提前了两年担任巡抚,也是整个西部又一大变化。 之后又点了不属于东林党派系,也不属于阉党派系的几人。 算是给陕西凑齐了班子之后,崇祯就没什么心思放在陕西了。 他的目光,放在了山西。 同贼虽然没有办法拿下潼关,但麾下有一股势力,已经突破了黄河,冲到了蒲州北部诸地。 王僧,同贼首领王扊、王肁的子侄。 山西这边的奏报很有意思:言其人,在贼军中素以勇武冠绝三军,被王肁誉为新顺武僧,堪比昔年唐太宗的少室山武僧一样的存在。 这完全就是一通胡诌,也是为了掩盖蒲州这边的守卫无能的表现。 不说的厉害一点,那怎么交代河津县已经丢失罪责? 是的,不仅王三这边在发力,王僧这边也有所成果。 所以,思虑一二,崇祯还是下令平阳卫出兵绛州,将敌人全部挡住,不能让王僧在山西境内做大,不然潼关是真的难以保住。 至于山西这边讨要的饷银,崇祯皇帝也很无奈,只能从内帑里拨款三万两。 多了没有,这些钱之后他还有用,本来就抄魏忠贤所获不多,全部给出去了他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然后,崇祯就继续兢兢业业的批改奏章去了。 相比崇祯的诏书,洪家的消息,在五月初六,就秘密送到了洪承畴的手中。 同时送来的,还有三原县,丢掉了西阳镇,县城暂时没事。 但王三将兵马从三原调出来,增补给陈耳朵,助陈耳朵和白沉水,将华州城以及华阴县轰开。 洪承畴被堵在临潼将近两个月,眼睁睁看着华州丢得只剩下潼关卫还在,其他全境陷落的消息。 同时,乾州、邠州、庆阳府、平凉府都有坏消息传来,人也是麻了。 不过好在,大同军撤退了,王信控制了临河以东和李家渡,高陵县更换了守军大将为王高。 大同军兵力收缩,开始准备夏收去了,暂时没有继续进攻的打算。 洪承畴这才算是喘了口气,等了几天,确定大同军不打算进攻了,他才从临潼县离开,先回西安府,等待朝廷的新一轮任命和征募军队。 这一仗打下来,他的兵力是严重不足的。 但凡手里有上万兵马,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华州几乎丢干净。 “王三已经拿下了一半的关中,必须加强团练征募,否则吾命休矣!” 第238章 天道天理天命(上) 洪承畴这边的动作不少,毕竟渭南丢了,他总不能完全不尝试夺回来。 不过,这几个月的细作调查来看,似乎高陵县那边的出了点问题。 之前,王三答应调王高去中部县任职一方县丞,但因为高陵县这边的主要兵力是原来的王高的麾下,所以为了策应局势,王三只能临时抓王高起来充数。 但王高干得不是很开心。 因为高陵县没有多少油水不说,王高也被他族弟王普架空了。 两人这几个月内闹得不是很愉快。 双方有些时候冲突还是不小的。 历来,前线阵地,文武失和,可是大忌。 所以,闹腾到现在,王三也没管,似乎是因为没空。 因为王三在华州初步被稳定之后,立刻带着王二返回澄城县。 半个月前,王二的病情还算可以,但舟车老顿下来,回到澄城县之后,又够呛了。 王三也没离开澄城县。 他这边遇到了点问题,正在处置。 因此洪承畴在确定高陵县可以作为突破口之后,立刻跟下边商量,准备组织一场反攻。 朝廷给他的升迁委任应该快来了。 他准备等升迁委任状来了之后,尝试打一场漂亮仗,给上上下下都提振一下士气。 更重要的就是,杨鹤已经抵达了延绥,并且将贺虎臣等一干总兵、参将、游击将军集中起来开了个会,提出了剿抚并举的政治举措。 从上个月开始打击,到现在快速敲碎了大盛军一半的基本盘,就连闯王高迎祥在内的大大小小十几个营,被迫运动到府谷县聚拢。 可以说明廷边军的实力,还是可以的。 只要钱粮给够。 至于为什么延安大族还会给钱粮,还不是因为上次被王三祸祸之后,他们支给大同军十万石米粮,虽然换来了王三的离开,但隔壁狗屎的大盛军又闹起来了,虽然他们组织度不如大同军,但这群人比大同军还狠。 大同军是将人迁走,对于土地破坏其实还真不大,村庄基本上很少直接放火。 这样一来,村子是空的,很容易就能聚拢新的流民,这些流民只要给口吃的,延安这里的士绅大族,还是很容易重新组织生产的。 但大盛军根本跟大同军不一样,他们是烧杀抢掠,放火,然后搞得遍地流民,不事生产,除了跟他们闹、抢,还能干什么? 这种破坏力,看得这群士绅都爪麻。 他们头疼得很,因为流民越滚越多,每次击败大盛军,都能丢下一堆丢了土地、村落、口粮的累赘。 除了杀死,不然士绅很难解决问题。 毕竟,恢复生产需要时间,如今陕北旱情加剧,除了靠近水源的地方,都是很难生长农作物的。 因此,陕北的耕地开始紧缺了,基本上覆盖他们的佃户,就已经很好了,还想要分给这些流民? 若是想要安抚这群人,不是朝廷出粮的话,光靠他们是很难提提供足额食物,从而满足流民明年一整年的生产恢复。 再加上,如果给流民粮食,那么边军就会闹腾,现在就是因为朝廷没钱,很多边军都逃去了大盛军,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威胁。 因此,他们也意识到,不给钱粮,还想要下边给你卖命? 但他们又不肯自己全部掏出来,所以他们得跟杨鹤讨价还价,用这笔钱粮,给自家子弟换取进身之阶。 不然,你指望他们给?别逗了! 因此杨鹤一到,一听说杨鹤有信心通过剿抚并举的方式,快速熄灭造反之后。 这群陕北士绅总算找到机会讨价还价,然后给一批子弟发了卫所新名册,给他们提高职级,扩张兵权。 于是杨鹤多少还是从他们手中匀出来几万石,这才算是将局面稳定下来。 不过这种稳定,倒也是狠狠提振了剿匪的信心,大家都对未来,有所展望。 因此杨鹤和洪承畴取得联系,都认为可以在秋后,展开一场进攻,联合剿匪。 双方还需要好好筹备一二。 …… 新顺元年,五月初一。 王三正在澄城县的农场指导种植,虽然他对地瓜的种植了解不多,但对于如何扦插下地,扩亩繁殖的方法,还是知道一点的。 现在,地瓜在澄城县、合阳县、韩城县、蒲城县、白水县、黄龙县、中部县、宜川县这些地方,全部有大批扦插繁殖。 跟着他下地的很多老农和少年,都在记录方法,然后他们会在这两天赶紧骑快马赶回去,将这些方案尽快普及出去。 今年很多地方都是旱情严重,水着实有限,也只有地瓜、土豆这样比较能耐旱的作物,才能兜底今年的收成。 伴随着指导结束,下边司农的官员,也在不停地记载。 王三走到了王徵身边,只是看了一眼,微微挑眉:“你的记载确定没问题?” 王徵闻言一愣,然后看向王三说:“土地中酸碱不一,不是你说的?黄土,普遍为中酸。” “但你理解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王三显得古怪。 王徵被他从耀州带来澄城县,目的是准备过段时间带进黄龙山。 因为王三从这个家伙的子弟手中,拿到了《奇器图说》的原稿。 里头,有关于“重学”的记载。 而重学,就是力学。 没错,力学,奇器图说有一个篇章,专门讲动力、引力等内容。 “重物各体各欲直下至地心方止尽。重性就下,而地心乃其本……” 意思就是,每种东西,都会直下到地上为止,之所以会垂直朝下,就是因为地心牵引…… 后续还有一堆关于物体的内外属性讲解:本与体。 本就是物体向下运动,体就是物体重量不同。 这些内容,基本上是宋代以来的理学研究方法。 虽然理学在明代因为科举搞得比较坑爹,但对于士大夫来说,他们之中很多人想当圣贤都快想疯了,因此很多人在宋代理学的基础之上,改造出来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流派。 王徵这一脉搞的,可不是一般的流派,而是基础物理研究。 也就是说,王徵这群所谓的“西学派”,更多掌握的内容,可比自己想象得多。 光是眼前的重学篇章,就是讲万有引力、力学。 虽然还没说定律,可也让王三知道,不能不把这个老小子带走了。 这可是大宝贝,不能简单的留在耀州给他造炮。 他的弟弟和继子,虽然不如他能耐,但还是有掌握技术的,应付造炮肯定可以。 所以,王徵就被他从耀州带走,来到了这里。 第239章 天道天理天命(下) 本来今天不想带这老头的,但他听说王三这边研究了番薯种植,说什么都要来一看,因为徐光启就有研究番薯,所以他也想看看王三的研究进度。 现在,听到王三说他学的快,王徵却不以为然的说:“早年因为阉党事,逗留江南一段时间,玄扈先生研究番薯的时候,我也在。” “那你为何不在自家推广?”王三一脸疑惑。 王徵脸颊微微抽搐,片刻之后叹息道:“我带回来的种子,过冬就死了。” “哦,看来你对番薯的最佳储藏温度不知一二。不过现在告诉你也没事,番薯最佳贮藏温度在10到15度。 因此,在陕西这里挖地窖,平均要比平日里向下多挖一到三米。 至于温度如何测定……” “用水银。”王徵头也不抬的说。 “你知道?”王三惊愕看着他。 “烈酒也可。”王徵微微点头。 “可以啊!你这老头儿,怎么还犟着生拉硬拽西学之名,以你的能耐,光是力学,也就是你说的重学、温度学什么的整理出可行的公理,你就能立地成圣了。” 王三兴奋搓手,惊喜!太惊喜了!没想到王徵居然连如何测量温度,都知道! 王徵闻言,跟看傻子一样看着王三:“此乃小道。” 王三停顿,盯着王徵看了一会儿,发现他确实并没有激动,反而觉得无所谓,仿佛这真的就是一条小道一样,不由得叹息道:“我说过,我这一朝,脱虚向实,你不觉得研究这些,能解决很多问题吗? 你既然格物,为什么不考虑先格出物理,然后再想办法引用呢? 只要物理了解透了,或许某一天,你就能找到这个世界最真切的真理呢?” 王徵微微皱眉:“可是,你不用儒学?” “老子自撰《大同论》,并且跟你说过,我诚邀天下人共襄盛举。文脉,并非孤一人的文脉,儒学,也要去芜存菁。 除了儒学,法墨道释农工商乃至理学、心学、关学,我能用得上的,我都用上。 我写大同论,通篇大部分采用了《礼记·礼运》的篇章。 这是总纲,但我没说,要用什么方案来实现这个总纲,只说了实现的办法,一定要立足于八个字。 脱虚向实,实事求是。 而这一切,最终导向是民生小康,天下大同。 这个过程,需要翻山越岭,需要做很多事情,如果还他娘的走明廷老路,那我还搞个毛的大同?你说是吧?” 王徵听着王三粗俗的话,沉默了好一阵。 其实他也发现了王三的不同点。 王三不是没有接受过教育的人,只是他学的东西,很杂,很乱,但偏生凑起来能发现,其实这些杂乱的东西拼接到一起,很契合王徵他们这些西学派集合全大明两百多人的智慧、藏书整理出来的典籍内容很像很像。 甚至有些东西他还没想法的,王三却能知道。 不过,对于儒学,王三的态度是用可以,但不能信。 他单独写的大同论王徵也看过。 很质朴,但通篇只是阐述王三的理想,以及一些《方法论》。 脱虚向实,实事求是,也在书内提了很多句。 同时他也组了很多新词,比如工业化、城镇化、生产力、劳动率、分配、再分配等等内容。 大同论的文章后半部,王三还在写,王徵跟王三聊过两句,听王三的意思,似乎下半部分,是专门解释他提出的工业化、城镇化、生产力等名词。 以及一些关于制度管理、经济整合的理解。 王徵听完,基本能确定,这个家伙真的在写屠龙术。 一种基于儒学、理学、心学、经学等等传承千百年的经典,整理出来的造反方案。 比如,大同论的前半部分,关于郡县的主讲,就有关于如何快速夺取县域经济控制权的方案。 王三复刻的是他如何夺取图册,借力打力的办法。 这种人,要么是唯恐天下不乱,要么就是自信最后能收拾一切。 很疯的一个小子。 “王卿,考虑一下孤的提议,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这一脉单独赐名,让你未来也入大同论之中。” 王三笑吟吟的看着王徵,一句王卿,就足以表明王三的态度了。 王徵却没给他多少好脸色,神情淡淡:“大王,我学儒家的,尽忠死节不成,已经愧对传承了。” “屁!孔老二什么时候教你这套了?这分明就是宋代儒学的阉割。” “此法,对王权不好吗?”王徵再问,他说完,继续写。 王三张了张嘴,接着搔了搔头。 没错,宋代儒学强调忠孝的部分,是真的对王权稳固有好处。 王三就很尴尬,他一边要踹开儒学,但短时间来说,他又没办法踹开忠孝,毕竟他就是靠这玩意儿暂时凝聚一批人心的。 要是他不尊重,那要是传出去,只怕会出大事。 只是,王三尴尬了片刻,他转动了一会儿脑筋,接着嗤笑道:“天道:公平;天理:公开;天命:公正。此三者,相似却相异。 天道曰自然法则,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四时有序,公理恒常,天下一之,不论贫富,生老病死,无可避也,可谓公平。 天理曰仁德治世,百姓安泰,治世教育,通商四野,教化万方,开科取士,召贤佐德,陟罚臧否,昭告天下,无罪皆可参议,有罪严惩不贷,可谓公开; 天命曰惟德是辅,皇天无亲,民康国宁,肇丰四海,民富国安,厉兵秣马,民壮国强,天下中国,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上服度则六亲固,四维张而天下井然,可谓公正。 是故,天道恒常,天理仁正,天命应民。 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 立德, 谓创制垂法,博施济众;立功,谓拯厄除难,功济于时;立言,谓言得其要,理足可传。 而今,吾之所行,铸就大同,开创制度,辟法垂世,便在立德。 明廷不过腐朽老败,士绅不过土鸡瓦狗,酸儒不过皓首匹夫。 大同既成,天下大顺,万方咸宁,百姓归心。 今天道恒常,必不偏于我与大明;大明害百姓流离,吾正百姓安宁,天理必正于我;如此,以上,天时地利与人和具有,民心既定,天命必安于我。 所以,应民,便是大道!” 王三盯着王徵,笑了起来:“儒学我要,但我取舍,忠孝本就是天理的一部分,并非天命独占。 所以,别混淆了。” 王徵张了张嘴,整个人脑袋有点僵硬。 他发现,王三说得好像还蛮有道理的! 第240章 我在替明朝收拾烂摊子 王徵想了一阵,接着惊惧爆鸣:“你居然将天道、天理、天命拆分了!!!” “冷静一些,拆分了不好吗?”王三不屑的撇撇嘴,“你们不也在天主教内进行了分拆?” “我……”王徵一顿,接着没有说话。 现阶段通行于大明的天主教经典,全是王徵他们写的,其中就有对于圣父、圣灵、圣子的分拆。 也就是说,王三这边拆出来的天道、天理、天命和这一套其实很像,但根底却也不同。 王三笑道:“天道恒常公平,天理仁正公开,天命应民公正。我之所以分拆这些概念,目的是为了做一件事。 万灵存于世,所享寿岁,皆是天注,那么如何选择活路,那就是自己的事情。 你当猎户,能收获皮毛,也可能死于野兽之口;你当官吏,能获得权力,但也会因为你的选择,受到陟罚臧否;你就算想要当皇帝,也得弄清楚,你当皇帝是为了什么? 万事都有一条界限,过则满,不过则虚,观如阴阳太极,相辅相成,唯中庸方可衡之。 如果只是为了儒家治世这种假大空的言论,那还是省省心吧。 百姓才不会管你信奉什么,他要的只是未来能获得美好生活的希冀。 为政,就是要谋未来,要将一切愿景,好的,坏的,平衡好,然后尽可能的变成现实,广播天下,如此才有资格沐浴天命。 而想要将天命正位的方法,就是将天理这个处于道、人之间的理,调理顺遂。 所以,在我看来,天道、天命,需要中庸天理来调和,让一切,不会变得冲突激烈,最后无法弥合,导致如同现在的大明一样。 元末,士绅苦痛,南北各方争夺,都不把江南士绅放在眼底,杀之如屠猪狗。 朱元璋以尊士绅引诱,于是东南士绅遂起心,投以好,助朱元璋成就大统。 前后,十余载,以东南之力,定鼎天下。 然后,朱元璋立刻翻脸,对东南士绅打压之重,绝对是历朝历代之最。 光是明初的大迁徙,不仅仅是山西迁徙,还有江西、江南等地的大量人口迁徙,这不仅仅是在弥合南北的人口差距,更是利用南方士绅,填补北部权利真空,相当于朱元璋人员制造出了一套覆盖全国的基层治理班子。 这一套,我也在做,但我所面对的环境,和朱元璋面对的环境不同。 朱元璋面对是凋敝的北方,而我面对的是两百六十几年下来的大明朝内,彻底成型的基层士绅集团。 我若是想要赢天下,两条路。 第一,选择跟北地士绅合作,让他们配合我,我让利给他们,然后学朱元璋那样,等平稳了天下,再来一一清算。 第二,就是一边打,一边培养自己的团队,然后重新梳理士绅集团。” 王徵看着王三说着就抬头看着远方,叹了一声:“你选择了第二条路?” “嗯,我选第二条,之所以这么选择,是因为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因为我在收拾朱元璋、朱高炽、朱见深给中国留下来的烂摊子。 他们对科举的调整,已经彻底影响了未来中国的发展。” 王三直接开口说,语气之中带着愤懑。 “朱元璋的八股取士,取的是聪明脑袋不假,也把从底层百姓一招登第的机会给足了,让明朝两百多年的历史之中,超过六成的科举进士,都是四代内没有为官的基层出身。 虽然这是好事,但明代初年因为人口不足,留下来的隐患无法消弭。 科举,服务于皇帝,皇帝需要士绅家族去作为地方权位的延伸,但朱元璋又是一个不愿意放权的家伙,一开始或许没什么,因为他是开国皇帝,威望足够,一句话就能杀死很多人。 你有什么心思,也不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乱来。 但也正是这一套规矩,导致了所有人只需要读官方教科书,就能登科,那么其他存在,都会被排开。 包括,你认为的小道。” 王三拳头握了握,接着笑道:“当然,士绅在想办法夺权南北榜案,就是他们的举措。之后,一直到明英宗,土木堡一役之后,皇权实际上已经很难压住文官了。 然后,朱见深出手了,他是很厉害,但也很可惜。 朱见深彻底规定了八股的方案,也锚定了他曾爷爷朱高炽的大部分制度,同时也积极跟文官集团争夺,本来想要扶持勋贵,结果勋贵在东北犁庭扫穴,让他们打建州女真,他们偏生去坑海西女真,连带着东北臣服在大明麾下的女真,也颇有微词。 奴儿干都司的彻底消退,就是从朱见深发现,勋贵靠不住,这才渐渐消停转而开始用太监。 汪直、西厂…… 所以,我就是发现了这些,才决定推行分科考试,然后择优录取。 将考试量化,将罪责定化,科举谁都能考,但考中之后,想要当官,需要再进行一轮政审、然后初步的观政。 既能摘取最聪明的小子,也能将其他小子,安排去其他岗位。 不是所有的岗位,都要读书的儒生,比如工匠类的、比如水利类的。 细化,是我这一朝的选择。” 王徵听明白了,也多看了两眼王三说:“很贵。” 没错,很贵! 王三这一套搞下来,很容易会造成不必要的冗员,这对于整个新顺朝廷来说,大概率会是累赘。 “所以,我推行国营。”王三笑吟吟,“士绅们出钱出力不痛快,既然不痛快,那就别靠他们,国营能解决大部分问题。 国营的产业,只需要制定好初步的规则,在这个时代,都是最先进的办法。 至于冗员问题,这个很简单,没有价值,那就创造价值,多出来的官吏,丢出去开疆拓土。 我这一朝,能耐不错的官员,都得给我去边塞,想要混日子的,就去富庶之地。 然后,每个十年,杀一批混日子之中有罪业的家伙就成。 甚至不用我来,那些从边塞卷回来的官员,都会对他们下手。 因为他们会自己形成一套派系。” “你真不怕党争?” 第241章 文庙大爆炸 王徵盯着王三,想要从他脸上看到几分真,几分假。 但王三依旧是噙着笑,不以为然:“怕什么?所谓君子群而不党,真的能简单的避免? 党群之内,也有派系之争、路线之争。 就比如现在趋于分裂的东林党,他们就是最大的例子。 所以,党内有朝,地方无派,才是需要警惕的。 至于其他的,大家都可以发声,最后统合声音权衡利弊,才是皇帝的工作。我可以听意见,但大体的方针,必须按照我的《大同论》来。 然后执行靠人,奖赏靠法,保证靠兵,如此而已。 至于会有多少人信,其实无所谓。 百姓无所谓,他们要的只是秩序、安然、发展。 官吏无所谓,他们要的只是特权、地位、美梦。 皇帝也无所谓,皇帝要的只是皇位稳固、国祚绵延、传承不断。 而我定大同,就是给所有人定目标。 将实现目标的时间轴拉长,将任务分阶段交代给后世子孙,让所有人心都尽可能往一处去,脱虚向实,可不仅仅是祛除玄谈,更是祛除内耗。 若是往常,二代三代皇帝,渐渐失去权力掌控,就得党争,就得内耗。 与其让他们在某些没用的内容上空耗,不如将他们引导在干活的路上消耗。 比如,往后皇帝要清算官员,直接查你在地方为官的时候,究竟给多少人开了多少后门,导致了哪些工程有问题,基本上一查一个准,到时候一句话,直接将你驱逐,搞出问题的人也就解决了。 历朝历代,大多都是这么玩,只是有些东西,咱们可以摆在明面上,让一切变得公开,皇帝手握公正之名分裁断,自会无往不利。” 说完,王三松了一口气:“好了,今天聊得有点多了,我还是那句话,明廷铁定是不成了,就算没我王三,也有李三、赵三。 最多十年,大明铁定要崩溃。 你在南方呆过,知道我说的意思,南方那群东林党,他们究竟是栋梁,还是蛀虫,你比我清楚。如果你真的感觉他们是栋梁,你会跟徐光启一起,搞这个西学派?” “要是没事,你忙完就回去,我去看看其他地方的扦插情况。” 王三离开,王徵一言不发的写完今天的番薯扦插方法,然后驻足良久,看着田间地头正在忙碌的百姓,不远处正在忙碌安装筒车、翻车的人群。 到处都是忙碌景象。 大家很穷,但过得很开心,因为地瓜叶很多,每天都有一批菜叶可以吃,肚子里也能多有一些存货,也不用担心饿肚子。 “天道恒常公平,天理仁正公开,天命应民公正…… 对啊,我还写个毛的圣父、圣灵、圣子…… 大同或许不是最优解,但大同一定是纲领。王三踹开儒学至尊之位,单列一号,却没完全脱离儒学,还是能给儒生们希望的。 只不过,你真不怕被反噬吗?”王徵沉默了好久,还是决定好好的看看这人间再说。 他都六十多了,也不知道能有几年好活。 唯一的渴求,就是成为圣贤。 但王三这里,不要圣贤。 要的是能干实事的人。 王徵被带着离开。 就在回到县衙的路上,他看到了县衙边上的文庙在冒烟,吓了个大跳:“怎么回事?着火了?快去请火甲!” 火甲,就是消防。 不过就在下边一个人去喊人的时候,突然文庙里头传来了剧烈的轰鸣。 “轰隆隆!” 王徵看着冲天而起的水雾和黑烟,脑袋都有点嗡嗡响。 接着,王徵看到了有人逃出来,他也顾不得其他,冲了进去。 文庙内,孔子的画像,可不能坏了。 结果冲到了正堂,没有看到孔子画像,只看到了孔子等诸子的神位。 “快搬走!”王徵指挥身后的人干活。 这人盯着王徵,然后说:“神位可以随时更迭,还是看看后边的人情况吧。” 王徵一愣,接着点了点头,跟着往后院走。 文庙,可不仅仅是用来祭祀孔子的,很多时候是连带着承当学校职责的。 王徵来到了后边,迎面就看到了一群师生灰头土脸的坐在廊边,然后呆呆看着院中炸开得几乎看不出模样的铁质工具,只是多走了两步,王徵却发现了这是个什么东西。 然后,这人就呆住了。 “高压蒸汽机还是没办法复刻吗?” 一个匆匆赶来的学子,并没有管呆住的王徵,而是蹲下来,将还残留爆炸之后余温的碎片捡起来看了看。 “密封问题初步解决,但因为螺母的问题,导致了密封之后压力过大,我们需要解决的是如何泄压。” “没错。”众人纷纷点头,“泄压是个大问题,我们需要有可以紧急制动的东西,而且泄压干系的是未来是否能作为稳定传动工具的开关。 最后就是,百炼钢的质量还是不够,我们需要冲压,最好是能一体成型。这个需要机床组的配合,专门开模定制尺寸。” 这个学子打扮的青年点了点头:“好,我会去协调。不过,初步的密封数据测出来了吗?需不需要橡胶?” “暂时来说,就算有橡胶也没用。 杜仲胶都只能保证泄漏不大,一旦高温高压的蒸汽机开始运用,杜仲胶也会融化。 橡胶就算强于杜仲胶,只怕很难抗住更高温度,所以还是使用垫片法,来解决问题,我们在外围裹一圈泥巴,要是不成,上陶瓷也一样。” “我也是这么认为,我们现在遇到的问题是如何泄压、以及如何判断压力值,这是另一个难题。” 几个人聚在一起七嘴八舌。 王徵听了一阵,然后突然开口道:“其实,解决压值的可观并不难。我这里有两种方法,你们可以试一试。” “你知道?”之前七嘴八舌的重任,不由的看向这个老头。 这个时候,王徵才算看清楚这群小子的模样,都是十五六的样子,眼底全是好奇之色。 “你们可有奇器图说?” “有。”众人闻言都是不住点头,“难不成内容在里头?” “有一部分,但我还没完全写完。”王徵想了一下继续说,“你们手里的应该是刊刻的版本,不是原稿,原稿应该还在王三手中。” “您莫不是了一道人?”那个最后来的学子,突然一脸惊喜的看着王徵。 第242章 高压蒸汽机的曙光 “不错。” “好好好!学生廖东楠,见过了一道人,今日道人来,可是奉了大王之命,前来助我等制造蒸汽机?” 之前赶来的学子,第一个上前来行礼,王徵仔细一看,基本能确定,眼前这个家伙身上穿戴,居然是文庙的祭酒? 这么年轻! “这……”王徵张了张嘴,刚想回绝,廖东楠的眼神看到了王徵身后站着的青年警卫。 警卫给他打了几个手势,廖东楠了解之后,赶紧起身拉着王徵就往里走:“快快!先生速速救我等,大王交代的任务,是今年年底之前,要完成高压蒸汽机的复刻。 我们若是完不成,不仅难以升迁,未来数年也会受挫。 事成之后,我等必然为您请功!” 王徵都来不及反驳,直接被拉进了更深的院落,然后就看到了一座作坊,以及招呼开炉的学子开始忙碌。 各种铜料、各种矿石、以及散落在桌案上的各种图册、资料、文案。 王徵只是看了两眼正中央的一张图纸,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完整的蒸汽机图纸! 还有修修改改了很多遍的废稿,在角落里堆积成山。 这些都是眼前这群小子,前后将近两年的杰作! 一切就差压值可观,只要压力表搞出来,新顺政权的高压蒸汽机,就能实现压力稳定,一旦压力稳定,蒸汽工业就能启动了。 王三知道,他和大明的差距,但他可不会傻呵呵的不去攀科技树,虽然物理知识大部分返回给老师了,但力学是高一的内容,他还是有认真学的。 要知道,力学的大部分内容,其实很偏向文科,计算难度也低,电学或许王三还没办法传授,但力学真不那么难。 并且王三手里,还有奇器图说等西学派书籍,这群家伙的记载,可是基础物理的真东西,王三都能轻易看得懂,指点几句下边的学生去研究,绰绰有余。 现在,王徵被拉了进来,他又仔细看了一下蒸汽机的使用场景相关文案,也忍不住感慨:“你们真是鬼才。” “这都是大王想出来的使用方案,我们只是基于大王的愿望,然后推演的,基本上已经解决了缸体和传动,但现在泄压与制动,还需要研究。” 王徵一听是王三教的,再联想王三今早的表现,他便不多言这些,而是对他们说:“压值可观,首先你们要测算出一个定值,然后再以这个定值作为基础进行测试。” “就是定一个标准气压对吧?这个简单,我们之前商量过,用密度高的水银来测算。我这就命人从死营里提人过来试验。” 廖东楠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儿,写了一封帖书,让人去死营提人。 水银蒸汽可是剧毒,所以很多试验难度低的东西,王三是不允许自己豢养的这群学子亲自下手的。 宁愿用死营、死刑,也绝对不能随便亲自上。 因为这群小子,是他用了两年时间从麾下各个学校里,用“附加题”筛选出来的。 王三的附加题,并不是简单附加题,而是一种实验题目,通常一个附加题会连续发出来三个月,然后让他们去实验,最后填写相关原理,反正三个月内,答得出来五六分,王三就能单独录取他们。 有一些对技术好奇心重的学子,是真的会去尝试的。 而这样筛选出来的小子,他们的学习能力强,动手能力强,并且对儒学之中的空荡部分并不感冒。 所以,死一个,王三都得心疼好几天。 王徵看着这群兴奋的小子讨论,便开口说:“至于两个办法,一个是水衡法,一个是械衡法……” 廖东楠他们听罢,有一个黝黑的小子喜笑颜开:“看来我说对了,将簧轮机引进来,簧轮结构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至于识别方法,得用械衡法。 水衡法的气压,很容易受到水温的影响,一旦沸腾变成或者汽化,大概率会导致测算变化。 而机械的话,只要不是超过七八百度,基本上问题不大。” “不错。”廖东楠开心的揉了揉这小子的脑袋,“阿才,回头记你一功。” “嘿嘿!我这就画结构图!”这小子赶紧去忙了。 王徵好奇的走过去看,廖东楠也没管他,而是趁机问了一下之前给他打手势的警卫:“周哥,什么意思?” “大王想要引这老头为用,但这老头端着,所以得另辟蹊径。之后我会跟大王报告,说他已经接触了机密,之后应该会严格把控他的书信和对外接触。 你们只管好好榨取他知道的知识。”警卫周成平压低声音解释。 “好。”廖东楠笑道,“了一道人确实很有知识。” 就刚才那番交流,廖东楠完全可以看出来,王徵肚子里,究竟有多少存货。 很厉害的一个老头。 “你看着办就好,只要别捅出大篓子就行。”周成平并不在意王徵的死活,只要他不是在自己手里跑的就成,“对了,我问问你,自行车方案拿出来了没?” “有是有,但钢铁的生产成本太高了。”廖东楠叹了一口气,“木头的倒是出来了,虽然没办法脚踩传动,只能推拉、牵引。 一辆载货三四百斤,下坡省力却容易刹不住,上坡则是因为很重,需要人推。” 周成平颔首道:“尽可能快敦促吧,秋后如果要作战,番薯想要转运出去,所需要的马匹运力太多了。 咱们的驽马,基本不够用,大王正忧心物流这一环节呢。 别说咱作为老乡没有提点你,如果你能处理好物流环节,这可不是简单的发明升迁,而是军功升迁! 很难得的!” “嘿,我尽力。”廖东楠并没有反驳,但他知道,相比较自行车这玩意儿,王三真正在意的,是眼前这台蒸汽机。 只要蒸汽机能稳压,成为稳定的动力核心,那么生产方式,就能改变很多! 蒸汽机是两年前,王三在山上就整理出来的概念。 廖东楠作为第一批山里人,还是一个逃难的童生,王三有专门跟他们聊过这些概念,但很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唯独他认为或许可行。 或许那个时候开始,廖东楠就被王三记上。 一年半前,他廖东楠矮子里拔将军,被任命为蒸汽机科研总工。 他们从之前王三给的空壳子,以及概念图、概念方案,解决了一个个难题,不断翔实作品,眼瞅着就临门一脚了! 只要解决压值可视,泄压阀制作,那么这台宝贝就能正式上线。 但很多时候,工匠不懂理论知识,是一个很难办的事情。 不过,自打去年王三完成了奇器图说抄录,并分给他们之后,他们学了一阵,也跟打通任督二脉一样,飞速解决了很多基础力学问题。 廖东楠他们去年一整年的忙碌,甚至没有今年这几个月的忙碌来的飞速,但也算是解决了相关问题。 现在,奇器图说的着作人就在眼前,廖东楠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学。 跟周成平聊了两句,就赶紧过去找王徵讨教。 当晚,标准大气压测算出来,王三也返回了衙门,周成平交班后,将这些东西,送到了王三桌前。 第243章 铁石心肠 王三最近也挺忙。 一边要担心王二随时可能走了,一边要看看北面情况变化,还有后方的耕种跟税基变化。 可以说,要不是今天需要出来敦促扦插红薯藤,他也不会出来走一圈。 事情太多了。 经常让他忙到后半夜。 这不,晚饭刚吃完,王三散步回来,许娟娘正在边上帮他整理床铺,弄完这些,她也没走,只是隔着一座屏风,就倚靠在床榻上,就着灯,给王三缝制衣物。 周成平进来之后,将东西交给王三,还讲了一下廖东楠是怎么“忽悠”王徵给他们当导师的。 “这老小子,就是抹不开面儿。”王三随意的撇撇嘴,然后继续翻了一下压力计算公式,片刻之后说,“这些家伙,讲得这么玄乎做什么?” 王三看了一会眼前的资料,不由得脸颊抽搐了一下。 王徵他们仿佛是害怕这些内容会快速传播出去一样,对于上边的名词描述,看得王三牙酸。 明明用压力、密度、重力加速度、深度,就能解决的问题,他偏生换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代词。 看得王三牙酸。 只能拿起纸笔,重新校订一二,最后索性将重力加速的力学公式内容也修改了一番。 将重学,改名为力学。 随后将功率也写出了出来。 大体是弄完了,王三才停顿了一下,他稍微算了一下上边写的数据,脑袋有点炸。 因为他发现,这群小子算的数据,都不是简单的十进制,而是十六进制。 也就是说,其实他们沿用的计算内容,还是传统的古代计算方案。 “看来,连带着十进制都要校订推广了。” 王三嘀咕了两句。 倒也不是他觉得十六进制有问题,而是要兼顾普及的需求。 十进制,天然比十六进制少算很多内容,而且区区明代的十六进制也不是简单的一斤十六两等于八百克,而是大约五百九十六克上下。 两年前,王三就对市制的权重进行了修改,但还是没普及下去。 具体原因,王三稍微想了一下,还是能察觉出来。 因为王三没空去厘定完整的权衡器具,也就是没有标准。 “一事不劳二主,正好这群小子已经开始测算密度了,现在就把这艰巨的任务交给他们好了。” 王三重新誊抄了一份自己厘定的物理名词,然后单独写了一封课题让他们进行十进制的修改,同时制造权衡器具,为之后的全国范围推广做好准备。 写完,王三让周成平直接带去交给他们,然后周成平就能下值回去休息。 这些给他们,只怕今年秋后,应该就能看到第一台高压蒸汽机现世了。 高压蒸汽机现世,只要熬过头三年的技术积累,王三有把握直接开启蒸汽工业化。 至于王徵的待遇,王三也没有说要给他官职,只是让人给他在文庙里安排了床铺,包吃包住。 既然这个老头儿还没表态选择投效他,那他就当做不知道。 能白嫖,谁发工资呢? 反正进来了他的地盘,这老小子想要跑,怕是不成了。 解决完了蒸汽机课题组的内容,王三继续批阅文件。 去年冬天寒冷,今年春夏大旱,黄龙山以北可以说是一片枯焦。 也幸亏他去年提前回来弄了蜂窝煤,并且强制普及了下去,这才解决了去年的寒流影响,去年冻死的人口不多,只有二十几个村,因为大雪封山,物资进不去,导致了冻馁。 损失人口,大体在六百人上下。 还能接受。 王三写了两笔,神情微微僵硬,接着抬起头,有点失神。 他的心,真的是越来越硬了。 六百人的损失,在现在的他看来,居然只是数字。可面对天灾的时候,这些人在山里,又是什么样的呢? 停顿之后,王三重新垂眸,继续开始伏案工作。 他没空管六百人的死亡,因为六百人对比现在在籍的一百三十几万人比起来,真的只是一个很小的数字。 六百人已经死了,该追责追责,该诘问诘问,他现在要考虑剩下一百多万人应该怎么活下来,怎么让他的愿景能传播出去。 现在考虑的,永远是活下来,而不是矫情。 写完了今日的政务章疏,王三拿起了军务这一块的,稍微看了两眼,王三就基本确定,明廷暂时还不敢在秋收之前搞事。 因为陕北有大盛军在闹,连带着宁夏那边的粮草都有点告急,并且鄂尔多斯那边,还有林丹汗的部众开始游牧边墙。 双方贸易的同时,林丹汗也在打探边墙情报。 王三安排在北方的细作来报,林丹汗答应跟大同军合作,但要求大同军给他们提供情报。 昔年,林丹汗崛起的时候,曾经打进宣大,尤其是大同府,超过十几万人口被他掳掠,明廷也是这个时候,跟林丹汗闹掰的。 这就是为什么天启之后,这一次林丹汗左翼崩溃的时候,明廷选择落井下石,封锁贸易的缘故。 林丹汗是真的又菜又爱玩,而这一次被后金吞掉了左翼蒙古,他损失惨重,因此希望王三这边作为内应,帮他进攻延绥。 他想要从延绥捞好处。 王三看了一会儿,只是回复北地的细作,让他们在保证自己不暴露的前提之下,重点给林丹汗提供延绥、宁夏两地卫所的军堡漏洞、小道。 正好借林丹汗之手,帮他进一步控制陕北、宁夏兵力。 只要陕北今年不南下,秋后王三就能发兵总攻西安府。 新顺二年,无论如何都要拿下西安府。 不拿下西安府,他现在支撑起来的盘口,可撑不起长时间的消耗战。 回复完林丹汗北方细作的情况,外边有警卫进来:“大王,阿菜求见。” “阿菜……” 王三闻言一怔,接着点了点头:“请进来。” 阿菜是王二的人,这一段时间虽然没有陪伴王二左右,但也是王二最信任的家伙,同时也曾经照顾过自己。 是王二白水县老兄弟的魁首。 “三爷。”进来之后,阿菜行礼。 王三笑容微微僵硬,接着起身走下来,搀扶起阿菜道:“阿菜哥,你这是几个意思?喊我三子就是,喊我三爷,这不是将我架在火上烤?传出去,怕不是下边弟兄,都觉得我王三造业大了,端起来了。” 阿菜被拉起来之后,微微摇头说:“礼不可废,我这段时间,请教了一些儒生,君臣礼节,我还是懂的。” 王三闻言皱眉道:“这些酸儒,总是折腾这些没用的礼仪,如果礼仪能助国强,那就不会看着现在大明逐渐崩溃了。” 阿菜笑呵呵的说:“我也觉得,不过该做的,一定要做。这是秩序的一部分。” 第244章 儒是术不是道 王三看着阿菜,发现他说话的时候,并没有表露出太多神情,也就懒得深究他这些话里,究竟有几分是真心还是假意。 对屏风里头的许娟娘喊了一声,让从后边弄来茶水。 接着王三请他落座。 阿菜也没客气,该给的礼给了,那么后续就顺着王三的心思来。 “我刚刚去看了二哥。” 两人落座,阿菜就开口说。 许娟娘给他们俩添置茶水之后,又回到了屏风后的床榻边忙活。 并没有打搅两人的交流。 王三端着茶杯,随意的喝了口。 阿菜继续说:“二哥说,往后咱们这些老兄弟,都得听你的话,这样才能有更好的未来。所以,他要我们紧跟着你的步伐,该读书的读书,该磨砺的磨砺,不要让你难做。 我来之前,跟其他兄弟说了一下,他们都说,一些家里弟兄年纪都不大,平日里也没人管教,最近三爷你在黄龙山里弄了一个讲武堂,他们想把家中小子,送过去。 至于未来能不能成材,看他们各自的造化。” 阿菜说完,也看向了王三。 他今天说的这些,大部分都是顺从王二的心思,但实际上还是各家兄弟们仔细看过了王二身体状况,彻底死心的表现。 王二是真的不成了。 能熬到现在,已经是他早年身子骨康健撑起来的。 所以,王二一系的人,也都开始寻找后路了。 至于后路,最大的大腿,自然是王三。 而阿菜作为白水县老兄弟一系的魁首,他天然拥有王二一脉的关系,同时又独立在王三和种光道左右,现在来表忠心,也就意味着王三算是彻底统合大同军上下大部分派系。 想到这里,王三放下茶杯说:“这都是什么话?讲武堂和学校,是一条升迁脉络。自家的兄弟,只要跟着一起致力于大同的,学习成绩没问题,成分审核上,肯定优先过。 所以,让他们安心将孩子送去学校,每年学校内的名额,都不会少他们的。” “有你这话,就够了。”阿菜笑了起来。 他很清楚,这段时间王三在系统梳理升迁脉络,学校虽然还是末位淘汰制,但只要能在学校内坚持半年不被淘汰的,就有资格申报讲武堂。 不过申报不意味着就能进入,尤其是成分审核上,王三还是有进行严格推选的。 都是优先流民、其次农民、其次工匠、其次商人、然后才是富农、地主。 每年的名额都是有限的,然后学校学习的分流,也趋于完善,加上王三搞出来的新的科举制度已经张榜,境内那些士绅子弟,其实已经开始想办法贴合王三的科举学习了。 由于现阶段需要挂靠学校,富农、地主想要进入学校,就需要农场名额、城市名额,而这些名额,基本上类似于举荐。 花钱都不见得能买到。 因为掌控城市名额的是种光道他们,掌握农场名额的是王三他们,各家的名额,肯定优先给各家的老兄弟进行分配。 大体上还是能耐优先,然后才是家世身份。 当然,想要当官,还可以走其他路子,比如投诚什么的。 王三和阿菜简单聊了一下今年这一科科举的名额之后,阿菜才说:“说实在的,这段时间我一直赋闲,实在闲得慌,就请了一下儒生在家教我读大同论。 他们对于你写的大同论,还是颇有微词。 当然更多还是不满你将儒门的地位,踩得这么低。” 阿菜看着王三。 王三嗤笑一声,放下茶杯。 阿菜的动静他也听说了,儒生作为汉代之后天下的执棋人,他们天然不希望过早的进入争夺的棋盘上。 进入棋盘,那就是棋子了,而不是棋手。 不是棋手,就不能优雅的作壁上观,看云卷云舒。 所以,现在王三表明要踹开儒家,单开一门,他麾下的儒生力量,自然会感觉到威胁。 而且,伴随着王三写文章,极其白话,基本上是个老百姓都能看懂的情况下,留给儒生操作的空间就会大量的减少。 他们肯定会着急,所以儒生开始谋求退路,有一些已经开始投奔王三、王二麾下的势力。 希望借助他们,从中获取政治话语权。 作为一个以政治为目标的学派,儒学是不可能真的将自己摒弃在政坛之外的,如果这么做了,那就意味着脑死亡。 “儒门我要用,但我不信。”王三开口,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再说了,他们这些人,又有几个,是真正的儒门子弟?不是理学,就是心学,甚至有些还是乱七八糟的学派。 总之,别什么都披着儒生的名头,程朱理学、陆王心学几百年了,大明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可见他们的发展还是缓慢。 既然缓慢,那就让他们重新入一个盆里厮杀,最后看看能不能养出一条合适的蛊虫。 儒家、墨家、道家、法家、兵家……诸子百家,都得给我下场。 阿菜哥可以告诉你那些门客、幕僚,告诉他们,百家争鸣,百花齐放,只要高举大同主义不动摇,好的我都会兼收并蓄。 大同是总纲。 也是愿望,更是本朝执政的纲领,谁家的言论不能志大同而奔小康,那么谁家的言论就是歪门邪道。 不论儒家克己复礼,不论墨家兼爱非攻,不论道家无为而治,不论法家则鼎治国,还是其他流派的概念,都不是两千年前的朴实言论,而是经历过了两千年分分合合,融会贯通的。 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因此,革故鼎新,去芜存菁,才是走出天下大同的唯一解。 我用儒家的大同,也用法家的治国,更用墨家的爱天下,也可以用黄老之法,让基层无为而治,但更要贴合现实而变。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用到学问上也是一样,汉代的时候搞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从一开始,儒就不是道,而是术。 因此,其实古时候,先贤就知道,儒只是术,而非道。 只是伴随着漫长时间,被历代儒生扭曲了。 而我定的大同是道,不是术。” 王三说完,阿菜温和笑道:“果然是道术之分,看来我麾下还是有几个学子,有点本事的。 他们也跟我说过,三爷你要的从来只是拨乱反正,将儒门拉下来,只是将儒道拉回儒术,让道术概念明确。” “那倒是有几分眼界。”王三笑吟吟,也没接茬,阿菜的后半句话里举荐意味,只是轻咳一声说,“对了,说起来阿菜哥近来闲来无事的话,正好我这里有份差使,不知道阿菜哥有没有意思?” 阿菜挑眉:“什么?” “锦衣卫。” 第245章 新顺的锦衣卫:巡境使 锦衣卫? 阿菜古怪看着王三,结果却发现王三表情依旧不变,不由的好奇问道:“是咱们新顺国的锦衣卫?” “不,是大明朝的锦衣卫。”王三起身,回到书桌摸了摸,很快拿出了一卷轴递给阿菜,“看看,这是朱起垄从西安府内收集来的锦衣卫世袭名册。” 阿菜接过来,打开,然后就看到了一个千户的腰牌,脸色一凝:“这是……” “西安府的一个世袭千户,锦衣卫这两年的日子不好过,尤其是崇祯干掉了魏忠贤之后,锦衣卫那边就断了口粮。 一些萌荫的锦衣卫,依旧领着口粮,但却是挤压一些干实事的家伙口粮。 所以,朱起垄渗透进入民间不久,就发现了他们的日子难过。 于是,朱起垄收拢了一批,成为我们在西安府境内骚动的主力,但伴随着时间推移,他现在已经带着主力进入汉中府,并没有多少心思和时间,折腾西安府的事务。 所以,他买到的千户身份,就给我送来了。 让我单独安排人,去接管西安府的锦衣卫。 我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现在嘛……” 阿菜看了两眼王三,再看看手中这张卷轴,不由得脸颊微微抽搐:“我若是接了,岂不是要去西安府呆着?” “嗯,引为内应。”王三语气平和,“不过也就这半年的事情,秋后我会开始攻打西安府,明年开春之前,西安府必须拿下。而且是不惜代价,因此所有一切能用上的助臂,我都要弄起来。 阿菜哥,你一直在二哥左右当影子,这件事交给你,也是得心应手。 事成之后,我会给你支援,让你去夺取明廷的锦衣卫上位。” “三子啊,你还想我去给明朝皇帝打下手?”阿菜的卷轴越看越多,对于后边掌握的据点,越看越心惊肉跳。 王三究竟做了什么?居然能让朱起垄这么轻易的买到这么多的锦衣卫官职? 未免也太疯狂了一点! “现在的锦衣卫早就不是往年了,虚得很,而且崇祯小皇帝,估计还得几年,才能摸清楚他朝堂规则,锦衣卫想要重新上马,最快也要等到新顺三年。 新顺二年我拿下西安府,你就能趁机从陕西脱身,然后花钱将自己往上买,或者平调出去。 如今明廷处处漏风,想要渗透,就得趁着现在还混乱的时候。” 王三语气不变,阿菜多看了王三两眼,他要是没记错,现在的王三也就十五六,和崇祯年岁相当,他是怎么开口说出崇祯是小皇帝的? 王三自然是不知道他心中想法,只是眼底闪过几分冷彻继续道:“我在锦衣卫内,设立了巡境使之名分。未来,巡境使,就是本朝的锦衣卫。 阿菜哥,你任巡境南使,专司暗谍渗透工作。 锦衣卫、东厂都是你的渗透目标,必要的时候作为导引,混淆消息用处。” 阿菜点了点头,然后又问:“有南就有北,你之前经常说,你的一些消息,都是从外边送来的。所以巡境北使的工作,就是之前你说的那些?” “不。”王三微微摇头,“巡境北使的工作,专门负责本土与口舌。” “刘芝吗?”阿菜想到了一个人,一个乐户。 最近都没有看到刘芝,因为这个家伙正在带着人到处巡演,大同的概念普及,从来不是王三一个人在战斗,刘芝可是出了大力气的。 “嗯。”王三没有否认,巡境使的工作,一直没有推进,王三这边的情报体系,绝大部分都是对他负责,之前给他送来消息的,其实很多都是行脚商。 他们只需要负责送来消息,就能换取大量的银钱。 但时间一久,就很容易被这群人坐地起价,初期发展还能靠这样撑着,但时间久了,也就不成了。 于是王三就开始推进巡境使的工作。 现在,也到了开始进行自己情报机构建设的工作。 之所以选择从锦衣卫内部入手,是因为锦衣卫内呈现两极分化。 一边是文武百官萌荫的子弟,他们世袭罔替,每年只管领俸禄,但时间一久,一些底层世袭的力士、小校什么的一个两个都快饿死了,钱粮可落不到他们头上。 而他们的名录,一般都在各个上头的千户、百户手中,跟这些百户、千户花点钱,就能勾选这些人到麾下干活。 朱起垄就是这么渗透、筛选、收买,然后扩张出来的。 依托锦衣卫残破不堪的躯壳,也比重头捯饬,要来的迅速。 而且要价也会随着大同军的不断对外扩张,而不断降低。 并且锦衣卫手里,掌握的地方士绅的罪证,用罄竹难书形容也不为过。 一抓一个准。 而且最重要的是,王三知道,伴随着崇祯适应朝堂游戏规则之后,锦衣卫会重新进入扩张期。 而扩张期,就是这几年了。 崇祯又不傻子,魏忠贤被干掉之前,锦衣卫在册人口将近六万, 被干掉之后,崇祯裁撤了一次锦衣卫,到现在在册锦衣卫军官,将近三万人。 三万人,可不见得能干活,因为主持裁撤的史文官势力,他们可不会让锦衣卫再度轻易脱离文官掌控,因此留下来的人之中,相当部分都是亲厚文官集团的。 而被裁掉的这些人,就是接下来王三巡境使的目标。 “好。”阿菜收了卷轴,将腰牌带上。 王三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肯定不能不从。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对象。”王三又开口说,“今年被崇祯裁掉的三万人之中,至少有一半,才是真正在锦衣卫内干活的细作耳目。 你就用锦衣卫的名义接触他们,合适的就吸纳成巡境使的一员,不合适的就用锦衣卫的名义干活。 记住:杀人放火锦衣卫,救苦救难巡境使。 明廷,必须从上到下,都是恶的,才能稳住我们的正义。” 阿菜深深看了两眼王三,确定他这些话里没有歧义,只是很明确相关概念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王三看他眼神的变化,大体也能明白方才他话的歧义,但无所谓。 因为锦衣卫被明廷文官们早就黑成炭了,本就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巡境使来救苦救难,也是应该的。 “记得设立安全屋。相关制度,卷轴上都有写,有些联络,只能单线。情报人员的训练,必须加强。巡境使和锦衣卫还是有本质的区别的。 最后就是……那些老兄弟的兄弟,要是有足够能耐的就训练,没啥能耐的可以去当行商,缺钱我这里拨款。” 阿菜闻言,感激起身行礼道:“那我就替兄弟们谢过三爷了。” 这句话一出来,也就意味着王二一脉的最后摇摆的人群,正式成为王三左右政治势力的一员。 只是王三知道真叫他们涉足军政,就很容易引起其他部分的不满,以及利益格局的分配,与其如此,不如让他们进入情报机构,成为第三方力量,顺道还能权衡自己和种光道麾下势力的一环,又能超脱在外,顺道收买人心,一举多得。 “去吧。好好干,如今这个时代,机会还很多。” “唯。” 第246章 一更天 阿菜从衙门离开之后,王三立刻就去忙了起来。 他走到了桌案边,又翻了翻资料,突然他又看到了一篇章疏。 来自山西,王僧的报告。 除了讲王僧成功拿下了河津县之外,还带来了一个新消息,那就是崇祯皇帝朱由检长子朱慈烺,在今年二月初四的时候生了。 写信的时候,正好朱慈烺百日刚过,王僧一边说了朱慈烺的事情,一边在信里催促王三也抓紧点。 毕竟王三和朱由检的年岁,相差不大。 崇祯皇帝都有儿子了,三叔还是赶紧点。 王僧作为王家人,也不希望王三这一脉后继无人。 看到这个,王三不由得抬起头看向屏风后。 许娟娘就呆着,她和路青禾基本上是三天一轮班,因为两人其实都有工作,比如路青禾训练有凤仪卫,也就是女兵团、护士团什么的。 而许娟娘主要负责尚衣局,专司服装纺织,包括军装、朝服等等。 再王三的指导之下,隐隐有朝着国企的方向发展。 两人都有活要干,真要怀上了,会不会影响后续自己的计划? 王三思索片刻,接着微微摇头,顺其自然就是。 “娟娘,距离你月事来临,还有几日?” 王三随口问了一句,然后取出一张日历,在格子上寻找日期。 “差不多还剩下八日。”许娟娘想了一下说。 八日。 王三算了一下时间,处于排卵期。 “这几日多行房。”王三写完了日子,“崇祯那小子连儿子都百日了,我也不能输他。” “啊?” 许娟娘微微瞪大眼睛,看向屏风,似乎想要洞穿屏风一样,突然很想知道王三这无缘无故的攀比之心,从何而来! “三爷不多养个一年半载?”许娟娘虽然欢喜了起来,但还是有点紧张。 她照顾着王三起居,也知道王三身体情况,其实到了现在,也还不是最佳状态,估摸还得再养养。 “到点了。”王三随意的说,“而且再拖下去,对你们反而不好,流言蜚语可不少。” 就连王僧这个远在外边的参将,都给他来信催他生育了,可以预见如果自己真的再不行动,不用几年下边的将军们心思只怕活络起来的只多不少。 还得有一个儿子镇场子,才能攒起一定的人心。 “哦,好。”许娟娘微微红了脸,赶紧将针线收了起来,然后去弄水盆,今晚王三是第一次来着,她可得多弄点好。 大抵一更末,也就是晚上八点多,王三解决了最后一张奏章,起身稍微活络了一下筋骨,这才走进来,许娟娘赶紧过来帮他洗手、宽衣。 做完这一切,王三看着她紧张模样,不由得摇了摇头道:“我都不紧张,你反而紧张了。” “三爷……” 许娟娘看王三大剌剌坐在床铺上,也是脸蛋红扑扑。 仔细看,这几年养下来,许娟娘皮肤白皙,人也丰腴了起来。 本来她之前营养不良的时候,身段就很好,现在养了两年,那更是平添几分丰硕。 许娟娘褪掉衣衫,露出里头的肚兜,都有点兜不住前襟。 王三笑着拉过她的手,因为不需要干农村的重活,她主要就是做针线,以及盯着厨房里的膳食,也鲜少亲自下厨开小灶,所以手平滑了不少。 骨节不再跟之前一样粗粝,柔和太多了,牵着还是蛮舒服的。 “干正事。”王三抱回床铺,许娟娘应着,也随手勾下帷帐。 这夏日夜里不将帷帐弄下来,蚊子飞进来,恼人得很。 王三这边干着正事,许娟娘终究是成过婚的,对房事可比王三这小子熟稔多了,一拍屁股,就知道王三想要干啥。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憋坏了,好不容易王三主动,她可就可劲折腾。 直到二更天也就是九点多。 两人前后进行了三场比试,王三成功杀到她讨饶,这才算偃旗息鼓。 …… 而另一边,阿菜回到自己的屋舍,等到了二更的梆子声响了片刻,他的后堂,一下多了几个人影。 若是王三看到了,估计会觉得惊讶,没想到阿菜居然这么晚还在招人来商讨。 不过片刻之后,众人落座。 阿菜轻咳一声说:“都到齐了?” 蜡烛被点燃,一共八个人在后堂内闪烁光影。 主位:阿菜 左:格鲁特、张聪、葛石。 右:蔡正权、杨一平、左荃安、秦镗。 看到这套座位,就能发现最厉害的两个人,分别是格鲁特和蔡正权。 而格鲁特现在是澄城县是的别部骑兵千户,之前因为王三在高陵县称王之后,新编的军队内,没有办法给他骑兵名额。 所以王三就把王二的骑兵马匪们,全部打发到了后方,充当二线的头领,同时还招来学子给他们补课,看起来像是安抚,但在传言中反而更像是圈禁。 而蔡正权不是别人,就是曾经王家在白水县田土所卖的蔡举人,他也在王三成功拿下蒲城之后,从原本的不屑,到认命,然后尽心尽力的帮助王二平衡后勤。 虽然干得一般,但架不住他是举人,曾经也出去混过一段时间的主簿,有地方执政的经历,算是高等人才,所以王二手中的文官势力,超过一半,都靠在他的羽翼之下。 现在,蔡正权呆在澄城县,充任礼部主事,而礼部是王三麾下最空的衙门,因为主要管事的户部衙门,户部尚书就是种光道,种光道的班底是直接接管户部的。 而剩下的人之中,张聪是王二的外戚,张家人,上次被王三炮制了一番,元气大伤,只能闲散呆在后方,升迁机会渺茫。 葛石是原来的澄城县衙役,但跟种光道不对付,反而跟王二、阿菜玩得好,当初设计陷害郑彦夫的时候,葛石就是阿菜招来的催促他们缴纳银两的衙役。 至于杨一平、左荃安、秦镗,则是白水县境内有名望的老童生、秀才。 他们也都呆在王三的中枢衙门的闲职之中,更多还是承担文书工作,根本没有多少事情要做。 当然,王三也承诺,不论文武,下一轮扩编,优先从他们选择。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现在是改朝换代的时候,王三在给他们时间考虑,最后确定是否融入他的执政体系内。 “现在,王三爷那边真的应下,肯给我们的机会了?”蔡正权第一个开口问。 第247章 三更天 格鲁特闻言,也看向阿菜,眼底闪烁希冀的光。 他虽然是蒙古人,但混了中原也有一段时间了,心眼都多了起来,而且他也看得出来现在王三的气势,尤其是扩张的气势。 或许他也能趁机崛起也说不定。 阿菜轻轻点头:“大体是没什么问题,但你们也知道,三爷一直在想办法摆脱种光道的掣肘,现在户部干得有声有色,咱们就算想要分权,也得考虑基本盘。 所以,三爷最重视的学校,我们必须想办法多弄一些人学生进去。” “只怕很难啊。”秦镗听到这话苦笑道,“我就是澄城县学校训导,学校里,压根就没将学生当人,学的虽然叫做六艺,但加上淘汰制度的加持。 那些学子,有一个算一个,眼睛都是绿的,如同野狼一样,我们安排的人,如果跟不上他们的节奏,基本上连三个月都坚持不下来。 尤其是射、御这两项,就是我们弟子们的弱项。 更重要的就是,最近我听到上边的风声,似乎三爷准备调整学校的教学年纪,开始准许一些被淘汰的家庭,自费上学。 而调整之后的学校,虽然也会和现在的学校学子,呆在一个班级里学习,但自费也仅仅是拥有考试资格,到了年岁,考不中也是白搭。 这种自费,更多还是挂考试资格,根本不是正常的治学方法,三爷的目标,始终是掐尖。 公费和自费一旦开始推行,能在公费学校的淘汰赛中活下来的学生,那都是未来的尖端,自费只是补录拾遗作用。” “风声?为什么我没听到?”蔡正权古怪看着秦镗,按道理来说,教谕应该跟他报备,这种讨论不该没有他这个礼部主官参与才对,哪怕他是一个主事。 “如果是这样,大概率教谕、学校这一行,将脱离礼部,单独治理。”杨一平闻言撵着胡须,“到时候礼部就跟太常寺一样了,专门负责祭祀与外交。” 蔡正权脸色一沉:“既然公费和自费要区分,那也就意味着,三爷其实早就想好了学校制度的更改?若真是这样,那这位爷,绝对我见过想得最深的主儿。不好对付。” “顺势而为。”阿菜轻咳一声说,“三爷一直说,风口来了,猪都能起飞。既然现在三爷准备开放学子的科举,我想应该是为了应对今秋的科举。 这两日,应该会开始有动作,学校梳理方案,应该快出来了。 三爷说过,不管是讲武堂,还是学校,都是升迁脉络之一,想来不是三爷随口说说的。” “升迁脉络……那不就是回到了明初……”蔡正权微微皱眉,王三这套方法不难辨析来源,很明显就是朱元璋在吴元年、明初还没彻底恢复科举的时候,推行的学校方案。 大部分考生不是举荐参与科举,就是在学校里学习,然后参与科举的。 现在推行这一套,倒也是符合常理,也能节省大量的花销。 “罢了,既然是这两日的事情,我们到时候顺势而为。”蔡正权不再多言。 阿菜微微颔首,然后看向众人:“还有一个消息,那就是我现在是巡境南使。” “巡境南使?” “嗯,类似于锦衣卫,衙门还没建立,就我和刘芝,他负责本土宣传,我负责渗透锦衣卫。” 说罢,阿菜摸了摸口袋,拿出了一个锦衣卫的千户腰牌、身份帖、委任状…… “那岂不是说,你要离开中枢,前往地方?”左荃安顿时焦急了起来。 “是也不是,暂时来说,我应该是去西安府。”阿菜收了这些东西,一脸严肃,“三爷准备明年开春之前,想办法拿下西安府,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因此,我们现在知道的大部分制度和消息,随时都可能因为西安府的战局而做出改变。 这段时间内,还是蛰伏,等待后续的三爷的安排。 不过,我既然拿了巡境使的工作,那么我大概率是没办法脱离巡境使了,所以往后我能提供的助力将会大幅度的减少。” 阿菜一言落,这些人多数都露出了凝重之色。 蔡正权也免不了叹息道:“不愧是王三爷。他是真的将自己置于君位之上的存在,这下边刚有一点内耗的苗头,他就开始制衡内外了。 潜伏锦衣卫的差使,如果做得好,巡境南使,说不定会变成巡境总使,如果做不好,或者暴露了,那么对于您来说,未来处境只会堪忧。 虽然三爷不见得会算计您,但不代表其他人不会,如果能熬过来,那么于新顺来说,都是大喜事,您也能因此一步登天,彻底融入王三爷的麾下。 但如果失败了,或者身死了,二爷留下来的最后班底,也就分崩离析了。 能不能成为第三极,成为平衡二爷和种爷之间的桥梁,就全看您这一次的发挥了。 偏生这种事情,我们都帮不上忙。” 格鲁特也不由得头疼,没想到王三给的差事不仅不低,反而还很重大。 西安府如果能拿下,并且损失还降低了,阿菜就是立大功,王二一系的力量,就能得到一定程度的恢复,成为平衡王三和种光道之间的第三级。 如果做不到,那对于王三来说也没差,机会给了,你自己不中用,上上下下都挑不出毛病来。 正大光明! “好了,也都不必这么心慌,影子的事情,我还是懂得的。再说了,谁又能保证,我不知道锦衣卫事呢?” 阿菜笑吟吟的拿起身份帖:“朱财。到是跟我的名字只差了一个字。” 阿菜就叫朱菜。 现在这个身份帖,叫做朱财,倒也是文了几分,但不多。 “唉,白忙活一个时辰,啥也没谈成。” 葛石看下边稍微沉寂了,赶紧开口重新挑起话茬。 “我们在二爷麾下属于高层,三爷不敢着急用我们,将我们赋闲,也是属于新旧交替的正常举措。下边弟兄们都有升迁,我们之后再慢慢接触他们,只要不碍着他们的路,想来他们也会多少念点香火情。” 阿菜收了身份帖继续说,“蔡举人,你尽管正常办事,相信三爷不会亏待于你和诸位。 毕竟科举一事,暂时没有讨论出章程,就算有了章程,终究还是需要您来处理。 这一期办好了,你就升官了,到时候选出来的人,正正经经报与三爷就成。 只要事情解决,之后您的路也会好走很多。” “好。”蔡举人微微颔首,另外三个老童生、秀才,也纷纷应着。 “最后,格鲁特、葛石,你俩安心读书、尤其是兵书、行军之法什么的,三爷那边的讲武堂,也是讲这些,专门安排专人教授你们,不仅仅是装装样子,接下来打西安府,大概率会扩军一次。 这一次打西安府,三爷有可能调动整个新顺国全部人力物力,初期就要打出声势浩大,否则很难一下子取下胜果。 所以,你们都有机会,在这场战争中脱颖而出。 明白?” “明白!”两人都应着,也带着希冀。 “当当当,三更天!” 门外,传来了梆子声,三更了。 “好!那么讨论就到这里吧,这么晚了,早些回去安歇。” “是!” 第248章 公告学部 三日后,澄城县的城门口、乡村的公告栏,都对外张榜了很多公告。 其中最令人在意的,自然是《学部建制令》。 “兹,天下教化,唯礼教先天下,今大同之名,天下人难明之,故孤欲令天下知之。 特此,增设学部,主管天下生员、教育、科举、普及等事。 学部下设:教育司、学校司、科举司、本业司。 教育司:主掌教材撰写、课业规划。 学校司:主掌学校增减、教职任免。 科举司:主掌科举定制、考题规划。 本业司:主掌生民技能,学业规范。 本朝科举不同历代,而是主张量化科举分数,精研技艺,规范本业,让天下万民,都能获得更多生活技能,使民有本业之技能,而安一户之素然。 故此,再次重申,本朝不论农工商兵等,只非罪籍再录,便可科举。 而科举不同历代,本朝学子,将进行学历化修改。 同时,为了普及有教无类之功德,孤决定,修改学校制度。 学校从今往后,分为全日制学校、半日制学校两类,以及小学、中学、大学三等,太学府、国子监、同文馆三系。 小学六年、中学六年、大学四年。 全日制者,顾名思义,入学伊始,每七日须有五日点卯下值于学校,同时除却春假一月、夏假一月、秋假一月、冬假一月之外,另有一些小假,余者不随意增加。 并且,小学一年级到三年级,只能定为全日制。 半日制者,四年级方可开设。 一日开上、中、晚三班,学生自选搭配,自由听讲,学费降低,也可听课一节,买票入之。 一学期点卯满额,即可参与考试。 假日只有春夏秋冬四个月以及其他小假,余者皆可参课,课表每七日一排,提前通知,提前选报。 同时每个月,不论全日制还是半日制,都需要进行一次月考,每半个学期进行一次县考,每一个学期进行一次州府考,每一个学年进行一次省考。 学子,以学历、学位者,为科举通途之基。 学历考学,哪怕罪籍之人,亦可参与。 学历定阶如下:生员、秀才、举人。 学位定阶如下:进士、博士、翰林。 月考学校自理,三年级后,六次及格三次,可得生员学历。 县考由本县组织,准所有获得生员学历的考生参与。 六年级后,于六次考试内,四次及格者,可得秀才学历。 秀才入州府考试,九年级后,于六次考试内,五次及格者,可得举人学历。 凡举人者,欲得进士学位,须入大学。 而考选大学,须满学九年方可参与南北中三卷分榜考,然后省内省外大学择本省外省举人优者入学。 入大学之后,参与课题,积极研究,发布论文,解惑天下人,定论以理,言之有理,并在省考之中,四年出一篇论文,答辩通过,即可入进士。 入进士,欲要精进,可评选博士、翰林。 而想要为博士、翰林,需要加入太学府、国子监、同文馆三系研究。 太学府,负责研究民生课题。 国子监,负责研究工造技艺,定论物理。 同文馆,负责载录文史,校订谬误。 三系各有分工,大能者可同时身兼三系博士之名。 而翰林为公举,天下之贤能,论文与功绩都有者,朝廷选拔,上位亲笔……” 站在公告前,不少被晒得黝黑的读书人,正在窃窃私语。 他们都是劳动改造的读书人,很多其实已经褪去了浮华。 身上的腱子肉,是多了几分。 但这一年多的折腾,还是让他们显得皮糙,面色枯黄了一些。 “怎么回事?这个什么学校、学历、学位,这么细化之后,靠什么去考科举?难不成得官位的机会变得渺茫吗?” 一些士子抱怨着,他们现在每天都在劳动,其实已经很影响学习了,但他们都撑着一口气,都等着王三大赦天下的机会,然后好翻身。 他们又不是傻子,伴随着地方上的土地分配,已经极大程度上瓦解了他们的根基。 加之王三铺开的行政系统,完全就是在往他们的根基上下铲子,现在他们就指望王三未来新朝的时候,科举翻身了。 毕竟王三是认秀才功名的! 但现在他们感觉到了绝望,王三是认秀才功名,但伴随着学历、学位的拆分,功名变成学历,那么性质大概率是变了,未来对他们的影响有多大,没人敢赌。 “在这里!在这里!” 终于,有人在隔壁的张榜上发现了另一半公文。 众学子赶紧挤过去。 只看到上边写:“本朝,官吏一体升迁,官吏一体当差,官吏一体纳粮,不分内外,具为一系。 特此,对外公考,公考非科举,科举招学士、公考招官吏。 公考年岁,统一定为年满十八岁,如若不满十八岁,一律学习或从事他业。 年满十八岁,录秀才者,即可参与公考。 公考每年都录两榜,标定统考时间为每年四月和十一月。 允许士子,一年内同时考两次。 考中之后,录吏职,发天下各地,从吏伊始…… 备注:秀才学历便可科举,最多通行五十年,五十年之后,伴随着天下学子学历增加,科举学历底线自会上升。 或许百年之后,科举学历就会变成需要进士学位也不无可能。 当然,除了公考科举的吏法之外,每年朝廷会发布特殊选贤名额,专司录特殊职业。 至于每年考功名额,会根据各地的官吏缺口申报,进行调整。 若有乡升为县、县升为州,析出更多官位者,亦会对等增补吏员、官员。 但一切前提,仍然以本地税收、人口、环境等为基础进行评判。 最后,预祝天下士子,金科登榜,旗开得胜……” 众人面面相觑的时候,边上突然有人敲锣打鼓起来:“来来来,都来看看,咱们新顺国的第一版官吏缺口,以及所需要的考试成绩、个人技能,一张十文,可以有一个人买走,然后传抄。 公考不仅仅是需要学历,还需要清查罪籍,更重要的就是官吏考试的最后一关是个人能力的审核。 而需要的是本业司的职业技能鉴定书,鉴定的方法、技能考试的题目,都在咱手中的卖咯!” 士子们一惊,赶紧上去抢购,一时间闹得下边都是人挤人。 不过好在,他们总算拿到了第一手资料,也正式将王三草拟的科举草稿弄出来了。 “学历、学位……” 张志和在不远处的茶楼雅间,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看着手中的公考录取名额。 他的身边,一个道士打扮的老头,正啃着鸡腿,满嘴流油嘎嘎笑:“我是没想到,王三爷会选这一方法,既要普及教育,又对民间百姓开智,他是真的不怕民间百姓不愚昧了,对着朝廷干了?” “谁知道呢。”张志和叹息了一声,“只是我觉得很奇怪,他为何这么自负?这套科举之法弄出来之后,表面上看,好像没什么问题,但实际上从最底层开始,所有百姓都入了他的筛选之中。 这根本就不是有教无类,还是他在黄龙山学校推行的那一套。 公考的限制是学历、学位越高,所能获得公考时间就越多,说到底最后拼的还是家世、智力……” “或许,他还没弄完呢?”张志和面前的老道吃完了鸡腿,嗦咯精光,鸡骨头丢在桌上,胡乱的在桌上抹了抹油光水滑,“你别忘了备注这一栏,公考的录取制度是伴随着学历、学位的增多而增加的。 再加上,你们一直忽视的,全日制学校、半日制学校下边的公费、自费四种办学体系,难道你还没看出来,这位大王的野心比朱元璋更大。” “怎解?” 第249章 下乡(上) 张志和看着眼前的老道,他也是白莲教的人,但跟之前丢给他文书的福建人不一样,他是山东来的白莲教。 也就是从万历后期一直席卷到天启四年的徐鸿儒起义的旧部。 张志和是很清楚,眼前这个老道士能从山东的剿匪之中,安然全身而退,并且趁乱积聚了大量的钱粮、地产,这种人很可怕。 老道士睨了他一眼,笑吟吟:“你不是不知道怎么解,只是想看老夫对王三是什么态度。老实说,若不是我最近呆在河南,准备看看河南情况,只怕你小子也不会送信来唤我一声师叔。” 张志和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老道士。 老道士没有得到回答,对他冒犯的眼神也不恼,先喝了口汤,然后笑吟吟的说:“他这一套修改出来的科举,表面上来看,好像和明初、乃至元代的儒户,好像没有什么不同,但却给下边开出来的操作空间太大了。 审核审核,谁来审核? 什么衙门需要什么吏员,从现在开始,要进行分化了,而分化代表了某一个体系的官职,只能在某一个体系内流转,可以说除非基层选调,否则一旦上了六品官的位置,你就很难随便的腾挪。 但这需要时间。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把后门给各方势力留好了,也给自己弄好了。 谁能握住公考的审核,谁家的子弟,就能先一步进入成为吏员。 但成为吏员之后,想要往上,就要靠能耐和家世了。 草创阶段,是普通百姓最大的机会,但之后呢?” “可是……这么做的话,会不会影响国运?”张志和狐疑的看着自己这个道士师叔。 他原本准备带着自己这个师叔,去忽悠王三,说眼前的道士,能够帮助王三化解三劫,从而壮大自己在大同军内部的势力。 在张志和的观察中,或许等待新顺国的三劫之一,就是冗官,王三的一套制度搞下来,就是专门往这一条路狂奔的。 但眼前这位,可不好糊弄。 老道士闻言撇撇嘴道:“你怕不是蠢蛋?你不都说了,这小子很自负,他设立的制度,他能看不出来里头的猫腻? 这些吏员终究是小事,他们爬不上来,也没事,只要能保证他们爬到四品官,稳住基本盘,中枢这边再动动手,就能降低派系传承的动荡。 再说了,你真觉得他没有反制手段?学校、学历、学位的拆分,就是他的最大手段。 这小子细化了科举考试的科目,还把科举和公考分拆,同时还强调了本业司的工作,你难道看不出来他在谋算什么吗? 之前都是八股、策论,现在他用明经、明算、策论三科来量化考试基础。 那你想想黄龙山学校里,他们是靠什么进行末位淘汰的? 只是单纯的优良选部?还是百分制学分排位比拼? 既然黄龙山那边能用,为什么公考这边不能用? 或许你的文章,会因为考官好恶,进而影响你的考学。 可分数量化之下一切都能客观。 别忘了,黄龙山那边的学校,数个考官同时点评一张,然后排除最上、最下,折中均分的方法,你猜能不能最大保证公正? 未来,三科顶不住天下人的时候,那就开辟成五科乃至六科。 只要科目够多,就能通过考试,筛选出另一批聪明脑袋。 而且,筛选出来的聪明脑袋,也会因为科目的增多,而变得博采众长。 品质或许不如现在明廷筛选出来的精英,但量多了,总会有更多拔尖的。 所以我才说,这小子心比朱元璋大。 朱元璋早年想要摆脱儒户掣肘的时候,都只能在科举基础上弄一个南北榜。 这小子,直接拉低科举门槛,然后推行官吏一体化,这样升迁的权限,可就捏在朝中高官之中。 只要王三能打出关中,那么他必然会第一时间被天下各省观望的宗族力量盯上。 谁也不想丧失对于朝廷中枢的影响力。 总之,在他手里,或许可能成,只要他能露出君临天下的气势,真的会有很多人投奔来。 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子真的是农人?就他现在露出来的一点手段,怎么看都不像是目不识丁的农人。” 张志和看自己这个师叔感慨的模样,不由得叹息一声:“真有这么邪乎?只是一套科举制度而已?” “只是?”道士轻笑摇头,“你呀你呀,你是没有搞过官制,也没平衡过权利所以不懂。我之前跟徐鸿儒干的时候,可是见太多内部权力分配不均爆发的火拼了。 王三这里,权力交接的平滑,绝对是令人意想不到的。 或许,从一开始他抛出《大同》,或者他从一开始就选择单独领兵规避主力,就在谋划这一切了。 如今的新顺国。 军队制度、土地分配制度弄好了,考试制度弄好了,甚至行政区划也弄好,你一直呆在这里,肯定没有察觉,澄城县和河南那边的差别。 反正在我看来,澄城县每天都在忙,士伍忙、百姓忙、官吏忙、商贾忙。 所有人都在赚钱,所有人都乐呵呵的。 而河南那边,旱的旱、涝的涝,流民遍地,士绅不作为,随时可能举事。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你遇到的新顺国就是一个朝廷,而不是一群流寇组建的草台班子。” 张志和抿了抿唇,他早就发现了新顺国的不同,但他也在狐疑,为什么王三能意识到这一点。 这绝对是这个时代最大的外挂,毕竟不是世宦家族,是真的很难知道治理一地该怎么做。 现在,王三已经上升到,知道该怎么为国家现在与未来选择人才了。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一旦大同军的人才选拔机制完善,那么留给天下各方势力参与的空间,就会被人才梯队压缩。 因此,王三一旦东出,那必将引起天下各方势力瞩目,有可能你不上王三的车,会导致百年内丧失新顺国初叶的话语权。 “好了,老夫到处走走,你跟着去不?” 张志和看老头儿吃饱了,顿了一下起身说:“去,我也确实很久没有下去走走了。” “走吧,去乡间看看,听说这个王三弄出了一个什么供销社?” “对,还有一个粮行,粮行队已经出城了,或许我们去了还能遇到。” 张志和想了一下,继续说:“说实话,王三这边弄出来的区划,还是令人有点挠头,不过这一次粮行倒是直接从供销社剥离出来,倒是令人意外。” “嗯……我也确实好奇,他王三是怎么运营供销社的,供销社真的没问题吗?” 第250章 下乡(中) 两人带着数个卫兵,以及路引条陈,很快就乘坐车从澄城往外走。 还没出城,就被堵了。 “奇怪,今日也不是赶集时辰,怎么这么多人?” 撩起车帘,老道显然感觉诧异。 倒是他边上的张志和悠然道:“大同军最近不是放假?” 老道一算时间,不由得颔首:“这倒是也是。不过城外也有勾栏,去城外不也好?” “你不也说了,现在不是赶集的时间,城外的勾栏,都是什么时候去的?” 张志和终于睁开眼睛看着老道:“这一切,仰赖大王,他连放假的时辰,都给下边算好了。” 老道稍微思索,了然道:“这些兵士,是王三用来平衡赶集缺口的?” 张志和看老道了然,也不端着,继续说道:“嗯。赶集从来都是固定时间的,澄城县附近的赶集,都是七日小场,十五中场,三月大场。 按理说,赶集不用这么着急,但澄城县终究是新顺国如今的行在,四周盘踞了大量的军营,军营里的兵士,往往都是轮流放假。 那么为了防止他们冲撞了百姓的生活,大王就把兵士的休息时间,分配在了寻常没有集市的时候。 于是,在兵营附近的村落,很快就有了大量的集镇出现。 这些地方,都是属于郊区,户部的种尚书,就把这些地方平整下来,然后将勾栏、瓦舍什么的,全部在本地营缮,同时在四周建设大量的居所。 原本人还没这么多,毕竟大王领兵在外打仗,前线兵马一时半刻没有撤回来。 而现在,大王回来了,兵也就多了,所以放假的人就多,澄城县的拥挤,已经无法避免。上边在考虑,要不要拆了外城墙,重新再造。” 老道士颔首,倒也没说什么。 很快,他们清关出城,顺着驿道大路,晃晃悠悠了一阵,突然感觉车道晃动了一下,老头儿也挑起车帘,很快看到一条灰黄的道路,略显诧异:“这是……” 张志和也看了一眼外边,发现了路上来往的车马和人,啧啧两声说:“驰道,铺的是水泥,听说是试验品,就铺了三十里,王三爷还在试验水泥的寿命。 如果能坚持一年,并且维护成本降低的话,那么往后驰道只怕会按照这个标准修筑。” “嗯……马车平稳,速度加快,这水泥路的铺设花销如何?”老道闭着眼睛感受片刻,不由得感慨和好奇起来。 “花销不知,这算是官家的秘密。 不过上了驰道,需要给过路费。 除了官家和军户的车马,上驰道都是要给钱的。 而且,驰道不能让战马快速跑动,所以还得预留一条驿道。”张志和显得有点惋惜,“马蹄铁在水泥路上跑是不难,但很容易打滑摔马。” “那就用没有马蹄铁的驿马不就好了?”老道鄙夷的看了一眼张志和。 “啊这……”张志和张了张嘴巴,“或许是最近自己思虑过多了。” 老道呵呵两声,懒得理会这小子钻牛角尖了。 再说了,马蹄铁的烫装办法多了去,水泥路也可以跑马,只要你不是傻呵呵的讲水泥路的表面变得细腻和光滑,让穿戴了马蹄铁的马匹上去就打滑,基本都能快速奔跑。 当然,现阶段谁会弄细腻光滑的水泥路? 就算想要这么做路面,也没有足够的水泥粉给你额外刮腻子。 土法水泥的质量更别想将水泥路变成光滑了,不然千余斤的木车碾上去,不用个把月,光滑的水泥表面就得崩溃。 所以,只需要调整一下马蹄铁的烫装办法和形状,基本上也就没问题了。 “哒哒哒……”就在两人说着的时候,正中间有一个穿着袍服,身上挂着“驿”字的人员,骑着马快速掠过。 马匹撒欢着跑,脚底全是马蹄的响声。 “这不都是穿戴了马蹄铁?”老道士回头看了一眼张志和,仿佛再说:这就是你刚才说的战马不适合跑驰道? 张志和脸颊微微抽搐道:“之前我看的时候,确实是这样,一批快马跑一阵水泥路,连续摔了几个跟头。” “多久前的事情了?” “得……两个月了。”张志和一算时间,神情不由得尴尬了几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都两个月没出来看看了,还没想透这里头的问题。”老道士更嫌弃了。 他感觉自己这个“师侄”对外界的了解,可能还不如他这个刚刚来的老头儿。 看来下乡之后,还得靠他自己了。 来到了王官乡。 老道士一下就发现了王官乡的巡捕站,当然巡捕站可以理解为原来明廷的巡检司。 张志和他们亮了一下路引和身份帖,然后拿出一叠特殊的本子,在上边进行登记。 “这又是什么?”老道士好奇的探头,一下就看到了张志和的本子被上写:“新顺元年六月二十日,王官乡巡捕站,陈平印。” 然后还有携带的货物、人。 最后落笔、用米糊贴上收据,直接盖在了这本子上:“过路费,十五文。” “好了。”张志和收走了本子,满意的点了点头说,“这是官员都有的,相当于驿站的过帖。 什么品级的官员,配什么品级的过路费、餐标费、以及各种津贴。 每个月,这本都会上缴,户房主簿会根据载录,核对下边送上来的报销,以及清查巡捕站的过往,跟你这个月所承接的工作,进行填补。 基本上,每个品级的官员,都有一个最低标额,只要你花不超过这个标额,那么基本上你的一切花销,户房那边都会报销。 但如果超了,就会核查因由。 算是一种隐性的福利。” 张志和小词一套套的,听得老道士想了一路。 张志和带着老道士来到了巡捕站边上的酒肆,让他们上了食物,然后给钱,拿了收据,糊上去。 这一餐,有一条鱼,一只鸡,甚至还有小半壶酒。 老道士吃得不错,然后看着收据说:“看来王三爷已经吸取了驿站花销过大的教训,居然想到了这种办法让驿站自负盈亏。” 张志和一听,点了点头说:“我也觉得很厉害,官员吃拿卡要,不可避免。 但报销的方式改变,就能极大的更改中下层的花销。 你怎么花,只要不拿单据贴在报销本上,那是你的事情。 但至少得有一个平账,一旦涉及公账的核准,总会有人盯着,一旦你闹得太过了,基本一查一个准。 同时,这也能极大的降低阳奉阴违的事情发生,你钱都花了,要是驿道系统这边的官吏对你爱答不理,那么参他们一本,也是很轻松的。 而且,报销单据不仅咱们这里进行,很多背靠行会的行脚商、国营公司,都有要求这么收,钱的流转就变得很好查。 毕竟现在有些餐食,还得补票才能买得到。 这些隐性的福利,之后可能也会有人去薅,但又能薅多少? 比起之前的无序混沌,现在只要你不过那一条限额,就当是损耗了。 不仅能让驿站这里的酒肆茶楼赚得多,还能让咱们手中的票证花出去。 这票证,要是没有出来走一趟,我手里的指不定还得留个大半年呢!” “行,吃饱了,咱们继续走。”老道士起身,表情之中多了几分笑意,他越发想要知道,新顺国的地方治理,又是什么样的。 第251章 下乡(下) 安里乡,乡堡。 之前澄城县内部区划调整,一县之外,八乡六场三区的格局。 县城西北方向,距离长润里最近的乡堡,就是安里乡。 想要了解本地的供销社、粮行,也就这里最合适了。 抵达安里乡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三四点左右。 张志和将车停在了村口的驿站,交了费用,就看到了安里乡门口放着的日晷。 同时道路上,有很多煤灰、矿渣。 老道士蹲在地上,随便的抓了一些在手上看了看说:“这安里乡有石炭?” “嗯,这里距离矿区很近,根据探查,地表下四五米,肯定是有煤的。 但现阶段,是南边的长润里和县城、以及隔壁的合阳县,才是最大的蜂窝煤提供基地。 安里乡主攻就是粮食产出,有大概三分之二,需要直接供给南边的长润里。” 张志和抬起头,猛地看到大张旗鼓的队伍,上边写:“粮行预购!” 接着,一道乡音响起:“父老兄弟们!乡里乡亲们!咱是朝廷安排下来的安里乡粮行行长,属于三级行长,九品官。 往后,粮食、番薯、土豆、大豆什么的,都是卖给咱行的。当然,父老兄弟们可以放心,朝廷每年都会公告收购指导价,只要你们觉得指导价不合心意。 你们也可以卖给外来的客商,但按照规矩,粮食买卖,需要上缴契税和交易税,而想要证明粮食不是走私,就得咱这里做公证,手续费是一次十文钱。” 粮行的造势开始了。 “来得真是时候。” 张志和咂咂嘴,赶紧走了上去,跟上大队伍往里头走。 田间地头,一些正在除草的百姓,听到这话,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粮行的三级粮长。 同时也有一些来跟他们交流。 张志和靠近的时候,正好听到下边农人和粮行的吏员交流。 “阿财,你可是叔看着长大的,跟叔说实话,这个什么粮行,真的不会盯着咱们束粮不卖?” “满仓叔,你要是能先把粮食藏满仓,大王还巴不得你们折腾的呢!要知道,上边有政策,要鼓励百姓,自己先把粮食藏满仓!只有百姓仓库满了,这样做起买卖来,才爽利! 不过,仓库怎么造能放得久,怎么搞不会害得粮食被鼠虫祸祸掉,朝廷过段时间会派工部的人下乡里,指导大小粮仓的建设。” 被唤做的阿财的吏员,是个十五模样的少年,黝黑面庞,身上就穿了一身短打,头发随意的绑了个马尾,也没盘起来,一点端庄的感觉都没有,反而像个平头百姓一样大剌剌的坐在田埂上,一边喝茶,一边跟凑上来的农人们解释。 “造仓,怕不是得花大钱。”又有人皱眉,算算又觉得不合适。 “你可以不造嘛!上边派人下来造仓,并不是强制要咱们这些小民去搞这玩意儿,而是给粮行用的中转仓。 往后十里八村的粮食,都得汇总在咱们这个乡的粮仓,然后再转运去需要的地方。 比如朝廷过段时间要跟明廷开战了,那么粮食总不能下乡才开始收吧? 所以,粮行就负责收上来,接着转运出去,直接拉到需要送去的地方,还能节省大量的时间花销。 并且,收的粮食可不一样哩。明年开始,各县就要开始鼓励种地瓜了。” 阿财这话一出来,下边的农人们一个个兴奋起来:“真的!农场那边要发种了?太好了!老子早就看馋了!张二驴家的那小子,分到了一亩地的地瓜秧,现在抽条快,长得凶,这半年养了两头猪,几只鸡鸭兔子,各个抽条快,秋后收成了,他家靠那一亩地,这些肉,就能吃多久啊!” “是啊!”不少人都感慨和艳羡。 然后七嘴八舌的问阿财打听一下地瓜从哪里搞,先给他们搞点。 “都别激动!明年肯定会铺开,但也不是白给的,想要拿地瓜回去做种,得跟咱们粮行定契,接下来三五年内,地瓜要么自留吃,要么只能卖给粮行。 粮行要提前筹备一批地瓜,接下来朝廷如果开始打西安府,关中沃野千里,总是需要地瓜铺开的。 一亩能产五石(一石约190斤),听说上面已经开始育种以及调整种植方法,地瓜的产量过几年还得涨。” 阿财信誓旦旦的忽悠着,然后语气一沉:“这也就搞得,往后地瓜不值钱了!咱自家的地,还得调整种植的规模才成。” “乖乖!你可别忽悠叔。”一个农人笑吟吟的凑上来,“你在衙门里干活,知道的比咱多,我可是听说,地瓜的收购价,堪比一年内陈麦,这个价格,可不便宜哩!” “就是!你小子要是不想叔们的好,就消停甭掰扯,叔不爱听。”旁的几个都咋呼了起来。 阿财被闹了一阵白脸,也不恼,反而搔了搔头说:“嘿,实话跟你说叔,地瓜虽然多是放地窖里头,但上边已经研究出来了一种能保存地瓜更久的做法,虽然之后地瓜是难吃了点,可至少能果腹不是? 所以呀,番薯其实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准备从南方运来的。 南方那边的番薯,种得好的,听说一亩能出两三千斤。咱们这里就千斤不到,算少的了! 要说种番薯,南方的产量才是这个。” 阿财竖起大拇指继续道,“说到底,上边鼓励种,但不希望全部种,得搭配着来!地瓜虽然好,但最好是当季种完,明年青黄不接时吃完。 作为辅粮而不是作为主粮。 而且,今年地瓜用扦插的方法,已经在山里山外都种上了,这玩意儿可不挑地,根据上边的预估,咱们新顺,不缺粮咧,上下户数,只要肯干活的,哪怕旱了点的地方,现在也是满当。 所以,朝廷才派咱们下来,给你们定一个收购价,防止外来的粮商,把粮价给压死。 不然大家伙一看今年丰收,仓子填满了,多出来的谷不就贱了?那些粮商,可不会跟咱这样跟你掰扯清楚,而是会直接跟你说,你爱卖不卖,反正跟他们没啥关系,你吃不完,亏的就是你。 所以说,地瓜能赚钱的光景,就这两年,等朝廷拿下西安府,指不定后年就会往四川打,或者往湖广打,这两块都是产量地,到时候从陕西运粮出去,贵得慌,上边的大王,军爷,可不会一直从陕西转运,因此想要赚钱,除了往甘肃,就是往宁夏去,这样陕西的粮食才能赚,晓得吧?” “能赚几年是几年!”边个一个汉子赶紧回答,“咱也晓得这个道理!你要是有法子,多帮我们探探,这样咱们赚了,也肯定少不得你的好!” “没错没错!你刚才不是说缺开单吗?咱跟你开!不过说好了,明年地瓜种子,先帮咱弄来,有种子的四月初就能下地,五月就能卖秧,就算不卖秧,也能混点糠敷喂猪,这一口气就是两笔收成,咱可不能不要!” “有道理!” “好说好说!那咱们开单!说好了,我给你们定钱,每亩至少一百斤得卖给我!” “成!” 第252章 引荐 这群人乐呵呵的签完了单,阿财又跟他们寒暄了几句,拿着单来到了粮行。 张志和跟老道士看了一路,也跟着来到了粮行。 才到门口,就听到了一群粮商骂骂咧咧:“凭什么不卖!” “就是!这个新顺国,怕不是叫钱国吧!哪哪都要钱!买个粮食,还得专门开一个粮食交易所,还要搞什么预购!这是完全不给咱们这些行脚商活路!” 老道士一听,顿时来了兴趣,然后晃悠到了门口,就看到公告贴着写:“粮商请前往本省粮食交易所预购粮食,本行谢绝一切采购。附录粮食交易所所在地。” 同时,另一张写:“《暂行粮食籴粜条例》,粮行负责州府以内大宗(五百斤以上)买卖、开单、定准、作契等业务。 凡是大宗买卖出乡,需要制备三级粮行交易契,否则视为走私。 但三级粮行交易契,不可跨州府买卖,欲要跨州府买卖,需要前往县级制备二级粮行交易契。 若需跨省,只能前往省级粮行制备一级粮行交易契,同时前往本省粮食交易所挂成期单。 挂单费初步拟定如下…… 总之,五百斤以上,欲够买。 最好是直往省级粮食交易所,采买期单,到期提货,如若不提,视为违契,违契之单,重新制备,发放市场再行买卖。 契书准于市场自由交易,但需要再粮食交易所内,重新交易制契,因此会需要缴纳印花税、契税、手续费等。” “真的是掉钱眼里了。”边个一个少年嘟囔了一句,然后看向自己身边的父兄说,“盐卖得比私盐的品质好就算了,居然能连粮食都开始搞这个幺蛾子。跨州府的买卖,设卡严重哩,咱们怕是做不成买卖了。” 少年的身边父兄们对视了一眼,不由得叹息道:“阿素,听说魏天命跟你联系,说是举荐你去黄龙山学习?去不去?” “真要我去?”少年睁大了眼睛,显得疑惑的看着父兄们。 “守素啊!上边这位大王,手段不错哩,这么折腾下来,粮食肯定是逃不了他的收拢了,想跑行商,也没几个钱可以赚。 要不是上次赶巧你认识魏天命,估计他现在也不会给你举荐。你也晓得的,新顺国的官家,可是将很多牙行给平了,你就算想要赚钱,也少了地可以去,想来只剩下从军可以走了。” 几个叔伯对着党守素做工作,新顺国虽然不禁止行商,但人新顺国却对一些基础物资,有着几乎病态的包圆心态。 这段时间王三从前线回来,终于得了空,就开始整顿国有企业的分类和规章定制。 这几天除了学部建制之外,粮行的建制,也是一下子跳到了前排。 王三是要打仗,但他不会傻呵呵的将粮食买卖,完全交给商贾、地方豪强来把持,有些东西是不能丢的。 所以,粮行的出现,哪怕是种光道,也不敢反对。 好在王三没有一棍子打死种光道他们,而是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那就是——期货。 粮食交易所就是二级期货市场范畴。 粮行甭管一级、二级还是三级,都是属于一级市场,主要就是负责采收、储备、流通。 这么一搞完,种光道也就积极配合了,因为二级市场,玩的就是一个信息差,甚至还能用来填补一些粮食缺口。 等到这个市场正式运转,王三只需要放开一道进口粮食的口子,完全可以遇见为了钱,外围省份的某些商人,会怎么做。 有钱,卖给谁不是卖? 而党家这边围着的党守素,只是微微皱眉,但很快点了点头:“也罢。去试试。” 魏天命现在都从八品的上士,虽然还在学校里读书,但上次他在北方建功,按照惯例可以给举荐名额,算是荫补的一种方式。 但魏天命没有父母和亲族,也不觉得自家以前那些兄弟人品咋样,反而是记得之前跟他一起差点被抓的党守素。 虽然那个时候没跟着一块去从军,但也觉得他很冷静,说不定人还不错,就随手将这个名额给了。 举荐信就在党守素手里,只要他愿意,今年就能去黄龙山学习。 而党氏这边因为政局变动,土地分配,几年闹腾下来,钱没赚多少,只能吃老本,他们肯定不乐意这么继续下去。 于是尝试做私盐之外的买卖,现在刚瞄到粮食,一起来澄城县看个政策状况,谁曾想粮行出来了,他们小门小户的,玩不起这个,只能被逼无奈的退下。 那么最后一条出路,就剩下党守素手中的举荐信。 如果党守素能从军中杀出来,或许党氏未来希望不小。 张志和看党氏众人离开,也收了视线,然后看向老道士。 正巧老道士收回目光,啧啧说道:“新顺王身边肯定有东南的人,这个所谓的期单,很类似东南那边的钱庄拆借的玩法。同时又有红夷(荷兰人)的股票玩法。我在山东接触过几个红夷,听说他们搞了一个股票公司,就和这边写的:若是多人合股,需要组建合资公司,然后考取证券运营资格,上缴注册资金等。 还有这个什么银行钱庄预备金…… 难怪我听你说新顺王自打回来之后,就没有跟召集你们,反而天天在忙着批奏疏。 就这些制度和工作,他要是不天天批奏疏,那才有鬼咧!” 张志和思绪纷飞,只听了个大概:“师叔觉得这法子如何?” “还行,只要按照新顺王的规制来走,十有八九能成,这小子脑袋是怎么长的,居然能写出这么多的制度……和秦朝的法家太像了。”老道士感慨道,“根本就是在喂猪,一个新顺王,顶得上明廷全国大半官僚。 你之前的选择是对的,倘若你选择逆着新顺王,自己再去折腾扶持,一出山就肯定会被新顺王碾碎。 从一开始,你遇到的就不是流寇,而是一个小朝廷。 新顺王并没有一直将自己当做将军,而是将自己定位为诸葛丞相那样的人物。 这段时间看了一下,他回来的做的事情,都是些后勤、练兵、经济,全部都是二线该做的事情。 但他比诸葛丞相更有优势,那就是诸葛丞相始终是臣,而他是君。 他在大义名分上并不需要太多的顾忌,想做什么,想怎么做,规则写出来了,丢给下边去忙,忙不过来就拆出新衙门来做。 户部尚书种光道的权力,只怕现在已经被他压制了。 照着新顺王的办法来做,后年或许就入蜀或者出关了。 后勤保证充足的情况下,前线的压力将会降到最低。 原本的流寇们,输一次,就得崩溃重组,几个月才能缓过劲来。 而新顺王去可以多输几次,当然也可能不用输,甚至还能趁着明廷反应过来之前,继续突击,不断将新略之地,变成扩张根基。 坐寇永远比流寇更可怕。” “明廷反应不过来?这都闹成这样了。”张志和有点讶异老道士的批语。 老道士嗤笑一声:“皇帝反应过来有什么用?下边的官员,得聚得起来才成! 西安府里,没有《从明贼寇清算方案》的压迫,你觉得西安府现在能聚得起来? 这位在喂猪的同时,也在磨砺士兵,他虽然对四周放权,但也没真的不做好中枢禁军的训练。 只要有二十万中枢禁军,四方都是稳的。” 张志和点了点头。 “行了,给我引荐一下。”老道士瞧了一眼面前的树枝,伸手一抓,拿起一只蚂蚱,晃了晃说,“久旱必蝗。乡里的蝗虫都跑到没多少枝叶的地方了,得重视起来。 我这里有用蝗虫炮制的六道菜谱,都是从这些年我收集的宝贝,趁着现在还没酿成灾,先下手为强!” “啊?” 第253章 爽利 “大王,张道纲举荐其师叔张巍人觐见,说是来献宝。” 外边警卫来报,正在忙碌的王三头也不抬的说:“请吧。” 举荐这种事情,王三一般都会接受,因为其实很少人来给他举荐,毕竟王三这边弄出来的事端不少,各家也都懂得自己人的斤两。 因此这些人往往都是拿着,亲族、兄弟的举荐信去黄龙山里,等从山里学完出来,就进了人才梯队内做事了,根本不需要王三每次都接见。 “参见大王。”就在王三忙碌的时候,张志和带着张巍人来了。 王三放下笔,然后噙笑,抬眉,露出欣喜:“张卿免礼,少见你来举荐,不知……” “这位是臣的师叔张巍人,师承闻香教主王森,天启二年从中兴福烈帝(徐鸿儒)起义,天启四年泗州内乱而散,游历河南数年,听闻臣呆在陕西从大王起义,故而来此。” 张志和直接将张巍人的来历和经历倒豆子一样说个清楚。 王三都有点震惊。 山东白莲教的起义军残部,还跟着残部去了泗州,然后从泗州折返河南,最后在河南游历数年。 只怕不是游历数年,而是开始准备第二轮搞事了吧! “没想到,竟然是闻香教主的高足来投,有失远迎!”王三起身下来,做足姿态。 “不敢当高足,只是记名弟子。”张巍人赶紧还礼,然后否定了自己闻香教主徒弟的身份。 记名弟子和真传弟子,还是有差别的。 至少政治身份不会显得敏感。 王三跟他寒暄了两句,这才问了此来所献何宝。 张巍人笑道:“既然大王直接,那么草民就不藏着了,此来所献三宝。 其一:河南州府卫所地图一份。 第二:闻香教沿运河两畔诸堂口名录一份。 其三:《蝗虫菜谱》一份。” 王三闻言,也没露出太多激动神情,反而走上主位,好奇的说:“蝗虫菜谱?莫不是你觉得陕西要出蝗灾?” “大王英明!”张巍人看王三一脸平淡,然后优先问蝗虫问题,也不由得感慨王三的稳重。 他可是一直盯着王三看。 河南的城池卫所地图,这个可是最大的宝贝,结果王三并不在意。 那么这个就有两个理解,王三要么不知道价值,要么就是无所谓,因为他可能已经开始布局了也说不定。 而第二份,沿着运河两畔的闻香教堂口的名录。这个更是不得了,闻香教虽然经历了王森被杀,徐鸿儒起义失败,稍显没落了,但香火情还在,有他张巍人在,王三只要出出力,就能统合一部分力量为其所用。 这可是一个划算得不能再划算的买卖。 只要王三愿意,他一下就能打通河南、山东、乃至南直隶、北直隶这广大的中原地区的地图迷雾! 而这个,王三还是不激动。 反而是对最后一个很在意,并且一语道破他献宝的目的,就是蝗灾。 这就能说明,王三不是不知道地图的含金量,只是他更在意后勤的稳定。 所以,张巍人能看出来,王三的稳重。 但也能看出来,王三有自己的规划,自己想要随意的插手王三的政策调整,只怕得等王三拿下陕西东出之后。 王三看着他,点了点头说:“那就多谢张道长所献,不过蝗灾的事情,孤这里已经有了预案。 听闻蝗虫不但可以是美味佳肴,还能是治病良药,有暖胃助阳,健脾消食,祛风止咳之功效。 不知道,张道长以为如何?” 张巍人一听,哈哈笑道:“大王涉猎悠远,草民佩服,草民此来,也有点生意想要做,不知道大王可否看在草民献宝的份上,允我一份国营企业的官职?” 王三含笑说:“国营就免了,公私合营就成。孤占股四十九,卿占股五十一,十年内若是一方想要兜售股份,只能卖给对方。十年之后,买卖随意,但另一方拥有优先购买权。” “可。”张巍人眼前一亮,笑道,“但在下的生意,多在河南。” “那就定在河南。”王三并不在意,“需要什么,写条陈送我桌头,我会协调批复。初期资金需要多少?” “白银三千两。” “可。户部之后会调拨。”王三应下,“那么按照规矩,注资五千两以上的企业公私合营之后,卿就自动获得六品特派官职,虽然实权没有多少,但河南现阶段没有国企过去,只有你这一家,卿可得承担起责任来。” “是!”张巍人拱了拱手。 两人谈判结束,边上的张志和微微张了张嘴,很诧异双方的合作速度。 “大王,蝗虫一事,宜早不宜迟。”张巍人又说。 王三点了点头:“孤半年前就命人监测各地蝗虫情况,春末夏初北洛河两畔没有爆发。 那么基本能预判,蝗虫将从延安府升起。 咱们这里要紧张的还是蝗灾蔓延过来的问题。 孤已经命人将鸡鸭送去北洛河各县集中,现在那边已经开始进行灭蝗,同时北方的粮仓建设也在进行,北方现在多是番薯、土豆的种植田。 蝗灾爆发最快也要等到八九月,那个时候番薯也基本成熟,叶子被吃了也就被吃了。 再加上有储备的粮食,冬日来前,将河畔的土全部翻出来,蝗虫只要被冬雪冻死,影响就能降低。 只要陕北的蝗虫不蔓延来出黄龙山,来到关中,关中这边的蝗虫不会跟着聚团暴动,那么影响还能再降低。 不过,蝗虫菜谱的主意不错,这几日就会开始刊刻,让更多人去吃蝗虫,也算是多丰富一下食谱。” 张巍人闻言,一边恭维王三英明,一边看向张志和。 张志和微微颔首,他作为道纲,也会兼领钦天监的职责,回想一下过手的只言片语,窜连一下,也就能发现,其实半年前王三就在做农业监测了。 去年是没有足够的人手,但今年从北方撤回来很多百姓,他们在山里开荒,王三一直没有让他们种植太多的禾本科作物,而是选择种荞麦。 一季荞麦之后,立刻换上地瓜秧。 虽然这样搞产量会降低,但能给他节省太多运输粮食的损耗。 总之,黄龙山内的人口算是缓过劲来了,这一次的蝗灾的影响将会降低。 而且延安如果爆发蝗灾,秋后延绥将门就没办法南下了,王三要打西安府,就不用顾忌太多后方进攻。 这些将门首先要考虑的是自己的地盘会不会其他起义军车翻。 大盛军现在还在他们的地盘肆虐呢! 张巍人看到回应,也不由得感慨王三真的在喂猪,连这种事情都考虑到了,真的不是简单的农人。 “既然大王有所应对,那臣等就不多打搅。”张巍人开口说完,王三笑着让人送他们离开。 “这就……谈成了?”张志和还有点茫然。 “我付出这么多,大王也是爽利的人,自然不需要跟你那时候一样装神弄鬼。”张巍人撇撇嘴,“这位不论谈吐和心气,都不弱天下英杰。你最后跪得对,倘若你选择逆着来,我就见不到你了。” 张志和挑眉,仔细一想也觉得有道理。 “行了,带我去你的府邸歇息,等待后续的交涉。我很好奇,这位大王还会不会在蝗虫身上,搞出更多东西来。” 张巍人兴致冲冲,他真的很想知道王三为了蝗灾,会做了多少手准备。 第254章 给希望 蝗灾的事情,一直是王三心中的一根刺。 毕竟明末是小冰河期的大爆发,接下来一直到清代康熙之前,整个中国北方的农田,相当一部分都是报废的。 这不仅仅是明末清初的混战导致的,更是整个天气在作祟。 干旱、洪涝其实对于农田破坏,只是让人饿肚子,这块地吃不饱,多少也还能跑,但蝗灾和另一个杀手,瘟疫,那就是不能随便乱跑的了。 这才是真正的杀手,就算是兵灾屠戮,也远比不上蝗灾和瘟疫所造成的威胁。 王三撑着下巴,思索着接下来的解决办法。 旱情持续,不可避免。 想要解决旱情,除了进行大基建,强行将大量地表水截流,然后进行逆周期调节,基本上是没有别的办法。 而想要进行逆周期调节,王三就得想办法搞到资金注入,用来平衡搞基建的时候,所需要的花销。 “召集一下户部。” 王三想到了一个法子,也认为是时候了。 资本金他缺,但不代表地方上生活的诸王、大士绅、大贵族手中缺。 既然一个北京城,考掠出七千万两白银,再加上闯王麾下的藏私,整个北京城的沉淀白银,应该不低于一亿五六千万两白银。 而除了北京,其他地方估计也有不少。 放眼陕西境内,最富的肯定是五个亲王和他们麾下的其他郡王,剩下的才是地方的家族。 时间也差不多了,该联系的也联系了,还是有一些人选择站在新顺国的对立面,那么就没有必要花大力气跟他们接洽。 是时候砸扑满了。 不多时,种光道等一干户部官员抵达。 户部尚书是种光道,但他并没有主管业务,主管业务的是徐犍子,他现在是陕西清吏司主事。 王三是延续明代的政治框架,因此清吏司是按照省级来设置的。 徐犍子作为之前的酒肆掌柜,一跃成为了户部主事,多少也有了变化。 精气神上的改变,还是让王三每一次再见,都觉得他有了几分威严。 “突然这么着急唤我,是什么事情?”种光道落座,赶紧喝了一口茶,他之前被王三交代的各种任务闹得头疼,尤其是最近的粮行工作,他还得盯着,完全分身乏术。 现在,看到王三一脸肃穆,他就暗道不妙,估计王三又有新的任务交代了。 “能缓缓不?”见王三还没开口,种光道赶紧问。 王三微微摇头:“有些事情,现在做阻力最小。而且,我设计的每个制度的补充,都是再尽可能的梳理物资的分配,我们现在还没到极限。” “官吏太少了。”种光道苦笑,“下边人都说你不把咱当人看,这些任务……真的太可怕了。” “官吏太少了没关系,之前那些在地里忙活的前明官员,可以拉起来再用,让他们戴罪立功,他们干了一两年农活了,有些已经想通了,先用着。都察院这边我已经弄好了,不日就能调人来担任了。” “都察院……”种光道想了一下,接着说,“你选择谁?” “张聪。”王三话音刚落,刚刚走进来的张聪一惊,差点一个趔趄摔在地上,好在跟着进来的秦镗赶紧拉住。 这才算没出丑。 种光道听到了动静,眼角余光落在了慌慌张张的张聪身上。 旋即了然笑道:“看来阿菜已经做出了决定。” 阿菜跟种光道认识,但不熟,具体原因就是阿菜是个影子,他习惯了藏在角落里,种光道最初跟王二交手的时候,就没少在阿菜这个人身上吃亏。 张聪、秦镗这些人,都是王二的人。 现在王三一句都察院已经选好了人,还是张聪,这就说明阿菜已经选择投效,甚至连投名状都给了的那种。 都察院这种位置能随便给人? 不是心腹,就是利器,张聪或许不是心腹,但他绝对是利器。 因为他代表的是王二这些年收拢下来的外戚势力。 一个不够,但一群呢? 这群人这段时间惶恐不安,生怕王二死了,他们没有未来。 但王三如果正式给了张聪地位,那么这群人的惶恐就会消失大半。 只是还不够。 王三笑着说:“对,我还答应了二哥,之后我会过继孩子给他继承香火。” 张聪身边的秦镗听到这话,赶紧低头看向张聪。 张聪也从秦镗的眼中看到了激动。 他们怕什么? 不就是怕王二没了,他们没有追随的势力? 现在呢? 下一代! 王三已经开牌了,香火过继在民间百姓或许没什么,但在王族乃至未来的皇族,那就是真正的权利交接。 下一代是王二的过继子,还是王三的儿子承袭皇位,对于整个朝廷来说都不是问题,这些官员真正在意的,永远就是谁能给他们带来利益。 而下一代不管是王三还是王二的儿子,肯定都是王三的儿子。 因为王二无嗣,还得从王三这边过继。 都是王三的儿子,只要王三一日不定鼎天下,下一个继承王三权利的,肯定还得是文武兼备的子嗣。 那么文武兼备的是王二继子还是王三儿子,就不重要了! 新顺国文武要的只能带领他们走上巅峰的明君! 虽然不知道王三会怎么炮制下一代的香火承袭玩法,但至少希望给了。 王二的政治力量,还未彻底退出新顺国的朝堂。 虽然薄弱了点,但这就够了! 希望!王三给足了他们最需要的希望! 种光道睨了一眼下边王二的势力代表们,看到他们眼中的激动,不由得叹息一声。 没了王二的压制,王三的性子里的冷血已经铺开了。 种光道很清楚,他斗不过王三,从一开始王三甚至连王二都没有信过,否则也不会搞出别部和警卫,趁着王二出事,迅速且铁血的镇压下王二的大部分势力。 现在,镇压结束,收权结束,王三开始释放政治筹码与善意,只是一句平淡的过继子嗣继承香火,就能轻松的勾起整个王二残存力量的希冀。 而且他还反对不了! 因为这是王家的家事,外人可以私底下面对面说,但不能正面反驳。 “过继的事情,你跟二哥商量着来就是。”种光道温和笑道,“说说,现在是什么事情找我们,要是没有重要的事情,我可得赶紧去忙你交代的粮行了,这件事铺开还需要两个月,忙得很。” 第255章 两件事(上) 话题被拉回来。 王三点了点头继续说:“事情就两件。” 众人赶紧落座,正襟肃穆。 王三继续道:“第一,蝗灾的预警。今年春夏之交,北洛河幸运没有爆发蝗灾,但最近一段时间,我安排下去监测宣传队,也上奏说,蚂蚱、蝗虫等类,已经开始有蔓延的迹象。 黄龙山附近情况还好,但北方的延安可能快要绷不住了。 一旦秋后第一道冷风从北往南吹,大概率延安的蝗虫就会爆发往南飞。 到时候面对我们的,就是一场难以控制的蝗灾。 因此,我们需要做好万全准备,还有在蝗灾之后,我们需要组织人手,下地将滩、荒、等地趁着冬天之前,全部翻出来,将蝗虫卵放在风雪之下冻死。 为此,我需要发布一条关于蝗虫收购的条例。” “蝗虫收购?”种光道皱眉看着王三,“你才让我去提了三千两白银去河南营缮据点,户部的银两就剩下三万七千两。一次蝗灾的爆发,会闹出多少蝗虫,够用吗?” “放心,蝗虫收购,购的是债券+盐票,银两只是一小部分。” 王三摆了摆手,继续说道:“而且蝗虫具有止咳平喘、定惊止搐、清热解毒、壮阳健脾的功效,可用于哮喘等风病。 如今北方大旱,延安比咱都更加严重。最近北地的州县,有很多延安府逃民投奔,很多人身体都不好,随时可能爆发瘟疫。 但我们又不能不接纳,否则对于北方的稳定并无好处。 因此,这些蝗虫的药作储备,还是要有的。 基于这些,我才要户部发布悬赏,对下边收购蝗虫、蝗蝻,只进行一年,有多少,我们收多少。 户部只需要配合发布这些,之后剩下的宣传和其他事情,我来解决。” 听到这里,种光道若有所思片刻后说:“蝗虫真的有你说的疗效?” “有,壮阳健脾是肯定的,而且还蛮好吃的,油炸之后跟吃河虾差不多,嘎嘣脆。” 王三咂咂嘴,似有回味。 他确实吃过,但那是前世了,舍友是山东人,从山东老家带来的一斤多冰鲜蝗虫,在宿舍里油炸之后撒点辣椒面……哧溜。 种光道瞧他这模样,也断定蝗虫能吃。 既然能吃,那买回来也没事,大头肯定是做药用。 “行,你之后定个价给我,我去弄。继续说第二件事情。” 种光道选择接受,既然大头是发票证和债券,那肯定是战争债券,现在战争债券多值钱,大家伙都很清楚,这可是稳定的财源,没人会轻易放弃。 王三看他这么痛快,除了诧异之外,更多了几分思索。 显然种光道还是选择听从自己的安排,是还没成长到能跟自己抗衡呢?还是自知之明呢? 罢了,费脑,懒得想。 王三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下一件事,我准备取消金银通行,改为银行发行代金券。当然,这件事不急于一时,因为在发行代金券之前,我需要进行战争债券的改革。” “战争债券的改革?”种光道等人听到这话,一个两个瞪大了眼睛,呼吸也沉重了,生怕王三一句话就把战争债券给废了。 这可是战争债券,是整个新顺国上下的金银来源,因为有战争债券兜底的缘故,新顺国的士兵,才能忍受大量的实物折色的发放。 同时种光道这边才能将每个月需要发的饷银,用低价大量收购的方式,从民间折腾差价,和票证补贴的方式,填补整个新顺国的现钱缺口。 “三子,你知不知道,咱们缺多少银子?”种光道语气之中带着凝重,“暂时来说,我们现在能扛得住,全是你设计的这套票证+现银购买的制度厉害。 不然得话,我可平不了现银缺口的账! 一旦银子缺口过大,银价暴涨,一旦百姓收拢大量银子,明年我们发钱给士兵的现钱不足以平账,咱们可能会直接被崩掉。” “听我说完。”王三抬手压了压,安抚了户部上下大部分的情绪,才继续说,“银子肯定是有的,但银子都在哪里?户部?大族?还是你我? 不是,咱们新顺国这边正好反着来,银子大部分都在百姓和士卒手中。 他们手中银子之所以很多,就是因为有钱也买不到足够的货,究其原因就是票证制度还在,所以循环被我们人为阻塞。 归根究底,是因为之前几年,我们缺。 什么都去,钱粮盐铁。 但现在呢? 咱们必须用发展的眼光看接下来的走势。” 种光道抿着唇,接着说:“那你直接说说,你打算怎么做。” 王三也不恼他的打断,旋即笑道:“很简单,战争债券允许买卖,但不准私人买卖,而是跟粮食交易所一样,允许战争债券进行一个月一次的过户交易。 谁买走了战争债券,谁就拿走下个月的债券收入。 同时,户部开设债券交易所,收债券交易的手续费。” “这倒是可以。”徐犍子在边上听罢,眼睛亮亮的,“私底下已经有些士卒好赌,赌输了债券的收益,现在如果准许买卖的话,或许能引起大量外来者的购置。” “没那么简单。”种光道闻言摆手,看向王三,“你既然开口说准备废掉金银通货,然后还流通债券……也就是说你准备将债券变成通货?” “是,也不是。”王三噙着笑,手指摩挲在茶杯上,“真正的通货,是信用与实物。而两者结合,才是真正无往不利的刀子,能很轻松解决我们内部的经济循环。” 说到这里,王三看种光道他们一脸好奇、不耐、无奈的表情,轻咳道:“我就不卖关子。分三步走。 第一步,债券准买卖,发行代金券。 所有债券、粮行、供销社交易、税收等,只能前往银行将现银充抵进去,然后兑换成代金券上缴。 当然这个期间,金银铜还是允许使用,但我要收火耗。 之前火耗没废掉,现在火耗就变成实物交税的部分。 但如果你拿了代金券上税,该是多少给我收多少。 贪赃枉法的,我这里有都察院、宣传队,还有隐秘在民间的巡境使,一查一个准,到时候抗法的杀几个典型,下边也就能静下来。” 王三的眼神锐利,现场众人脸色不变,种光道和徐犍子他们若有所思。 第256章 两件事(下) 王三这话没什么问题,火耗一直都有。 王三直接扒了明朝的政治框架,虽然有所修改,但那么多的吏员还是明朝的,他们挪不了,那么火耗肯定还有。 只是比明朝那么肆无忌惮好了一点,整体算是灰色的,勉强还在百姓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王三也知道,所以没有提出来。 但现在提出来,居然是为了改造货币属性来的。 似乎,还是可以的。 “那银行的折兑,总不能不给手续费吧?” “要,但比火耗少。”王三笑容微微上翘,“火耗收百分之五十,银行收百分之十。但火耗收上来之后,只保留给地方财政使用。 而银行收上来的部分,一半存入军需账户,取名为军需捐。” 种光道脸色一沉,他就知道王三肯定不会轻易放弃这一块肉,但没想到王三是直接供给给军队…… 但转念一想,也就能理解,暴力机器就是暴力机器,不可能真的拒绝。 不然就是真的自绝王三左右的军队了。 可要是不拒绝,那他的部下在地方上的税收减少,怎么捞好处? 如何平衡地方与军队,就是种光道的难题,也是他沉思的由头。 王三也看到了种光道沉下来的脸色,并没有劝慰,只是继续说:“等我们有了足够的金银储备之后,就能推行第二步。 将银子剔除出通货行列,然后开辟白银交易所,将市场上的白银彻底打下来。 建立初步的金本位。 但金本位不是终点,终点是信用货币,锚定整个新顺国各地的债券。 这就是第三步。 当然第三步距离我们很遥远,之后怎么处理,不着急。 而想要完成第二步,我们需要完成对于三分之一大明朝的控制。 因此我们现在进行第一步,发行代金券,先把代金券灌入民间市场,将沉淀下来的金银流通性重新打通。” “这么做真的没问题吗?”种光道有点担忧。 倒是边上的徐犍子思索了好一阵,猛地拍桌站起来:“大王英明!我就说这些日子的粮行的期货,看起来明明很浅显的收拢手段,还能收拢这么多内外粮商的光顾和了解。 原来根结在这里! 大王,臣恳请大王下令,准许外商持代金券,才准购买我们新顺国内外各种物资与物业! 同时,内外税赋所收的金银、实物,也尽快使用代金券平替,并且开放一些物产充足的票证出售,准许使用代金券购买。 进一步加强代金券的通货地位!” 徐犍子激动的说,作为整个陕西清吏司的老大,徐犍子主管着整个新顺国控制的上上下下物资流通,他比谁都清楚现在新顺国统计的各种数据代表的含金量。 王三不是传统的儒家士大夫,所以他对于数据的信任程度,远超历代儒家,也要求制定了很多表、图、算、册。 这些数据,对于徐犍子这种老掌柜来说,简直信手拈来,也让徐犍子对于王三的治理方法推崇无比。 现在想通了王三的盘算,徐犍子怎么能不激动? 而一边的种光道皱眉看着激动的徐犍子,又看看始终挂着温和笑容的王三,心中有不妙的预感。 他能感觉到,他快跟不上王三的节奏了。 或许,待会儿还得跟徐犍子好好聊聊。 “嗯,徐主事的想法很不错,不过相关的方案执行,仍然需要一套完整的体系,这件事……” “臣回去就写。” “好。”王三很满意的笑着,“写完发给我来处理,户部这边的事情,种哥再选一个适合的人,先顶一下徐主事的班。 过段时间如果真的决定推行了,那么徐主事也需要亲自下去跑动。” “行,我之后安排。”种光道也没拒绝。 “那就这样吧。剩下的一些事情,只是关于都察院的建立,现在咱们新顺国都只是草台班子,钱也不多,想到哪里,建到哪里。” 王三看向张聪等人,对着他们微微颔首,然后起身继续说:“最后就是你们出去之后,逢人问说了什么,就说朝廷缺金银了,所以我准备去砸了陕西藩王、大户,并且铳炮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拔。 夏收就快了,收拾完,孤会调北方的一些兵,并且还有大炮一百多门,准备轰开庆王府。 秋收之前,先把庆王拿下,然后用庆王府的存银来充军资,同时庆王拿来祭旗。” “这么说,不怕庆王听到消息逃跑吗?”种光道皱眉。 细作不可避免,谁也不知道新顺国民间将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庆王会做什么选择。 “就是要吓吓他们。”王三回答,“只要庆王吓跑了,我们才能减少伤亡。同时,也警告一下庆王府境内的一些新投奔来的势力。 这些东西,是用来充全军物资的,但凡想要继续在新顺国混的人,多少也会约束手下。 如果纵容乱来的,那就是自绝于所有人。 而且,拿下庆王府,能增强百姓对我们的信心,之后我们对战争债券进行交易改革,他们就会信任我们而购置债券。 并且为战争债券结束之后的其他债券的发行,奠定基础。 要知道,债券生意对于我们的军费补充,可不是小数目。 我们不如明廷有钱,但不代表我们不能通过集资的方式,收拢足够的军资支撑扩张。 并且债券一旦推行起来,这里头如果有官吏敢贪墨,相信债券持有者,也就是百姓们,绝对会跟着军人们一起讨要公道。 这也是对于吏治监督整顿的方式,所以都察院的第一个业务,就是接受百姓贪墨举报,然后彻查情况。 贪墨在一定数额之内,可以不杀,但得罚款,十倍百倍的罚,罚到倾家荡产,罚到没入罪籍,然后拉出去填沟壑,充边塞。 一人不够,那就将整个户籍上上下下的人,都拉出去偿还债务与罚款。 什么时候还清了,什么时候出罪籍。 遇赦不赦!” 这些官们脸色都凝重了几分,然后将目光落在了张聪身上。 他也感觉到了压力。 没想到才几天的光景,压力就落在了他身上。 “那么张聪。”王三也看向了张聪。 他一抖,紧张站起来:“臣在。” “即日起,你为都察院都御史兼领陕西巡按,如户部陕西清吏司一样,暂时执掌按察司。孤会命人从军中伤残老兵之中选拔读过书的人,让他们跟着你好好的督察贪墨。 财税,干系了兄弟们未来的行军待遇,孤不想跟明廷一样,害得大家饿得半死。 也别说我不待见文官,等我咱们这里推行了代金券之后,文官的年俸也能提升一截。 这段时间苦一苦,熬过去了日子就好了。” 王三又画了一张大饼,众人起身恭送他离开。 然后各自退下之后,种光道拉着徐犍子就回去了。 他还有不少关于债券的疑问,同时也要看看徐犍子准备怎么安排王三的交代,也需要平衡他们这些老兄弟的利益。 文官这边的头头虽然是他种光道,但种光道能明显感觉到,王三已经从他手里拿走不少权位了,他明面上强了,但实际上弱了。 因为乡间有了粮行,接下来银行如果出现,代金券一出来,收税权利就等于全部挪到了王三手中。 户部的命根子就是税!没税,就等于完犊子! 这个浅显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第257章 徐犍子是王三的人(上) “说说吧,三子是有什么盘算?” 种光道拉着徐犍子回到自己的府邸之后,毫不犹豫开口就问。 一直没说话的徐犍子神情不变,听到问话之后,左右看了看外边,确定没外人,就说道:“其实大王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办法变出钱来。” “钱?”种光道挑眉,“这不就是宝钞?” “是也不是。”徐犍子微微摇头,“大王说了,这一套需要三步走,也就意味着需要我们彻底把控内外经济之后,才能全面推行。 在这之前,这些钱钞,都是代金券。 替代黄金的劵,这是能直接兑黄金的钞……并且还能充作税收支出。” “停。”种光道伸手摆了摆,“先说说税收,这一次火耗如果废止了,下边官吏会怎么做?” 徐犍子微微皱眉,片刻之后叹息道:“东家,官吏收火耗并没有明确定制多寡。 现在大王宣布,交银子的火耗为五成,如果百姓有代金券,选择用代金券的话,我们是不能阻止的,否则就是在跟军队对着干。 因此,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大王的意思,火耗五成是不成的,但可以收一成。” “你是说,三子只是旁敲侧击?”种光道恍然。 徐犍子笑吟吟继续道:“是,只要下边官吏起了搜刮额的心思,就一定会强迫百姓禁用代金券,这里头好坏都有。 好处就是,只要胆敢禁用代金券,死的就一定是官吏。 毕竟都察院已经开制,御史不用多久就会出现,官吏头顶等于多了一把剑。 坏处就是,很容易对东主您的前程造成威胁。 所以,从上到下,大王都算好了。 如果选择收银子,甚至强征五成以上的火耗。 不闹出事情来还好,但要是闹出了幺蛾子,东主您还得帮忙收拾烂摊子。 如果还处理不好,正好都察院出手,杀之以谢天下。 甚至,您现在心心念念的税收,也会借口被大王取走。” 种光道盯着徐犍子,发现他平静,也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被看穿了,叹息道:“三子这混小子,心眼怎么这么多?” “这并不是大王心眼多,而是大王处置得当。事实上,只要仔细看,财税分离,也就是本朝的事情了。” “财税分离?”种光道古怪看着徐犍子,“这不是加剧内耗吗?朝堂……” “必须分离。”徐犍子神色凝重,“如果不分离,难不成让那些前明的儒生随意插手?” 种光道哑然,片刻颔首。 确实,财税不分离,那么对于后世影响只怕不低。 尤其是儒生,这个群体,不管是王三还是他种光道,也都心存警惕。 因为儒生对于种光道、乃至新顺国的鄙夷,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很多儒生只是被迫臣服,从未心悦诚服,若是给他们机会,谁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 “那你说,我要怎么做,才能掌握税收?”种光道小心问着徐犍子。 徐犍子仔细想想后说:“税的事情,不急于一时,大王经常书写建制,但本质上还是偏于书生做派。 任何制度,始终需要人下地去干,大王现在梳理的这些框架,全部都是围绕着如何打通物资上下分配的关节。 因此我们还是需要收十好几年的实物税,这些不可能全部都禁止耗费。 若是东主真想把控税收,那么就得迎合大王的税收政策来进行修改。 比如,对于金银铜的税,按照大王的代金券来,但对于实物税的征收,采取火耗十三,或者十二的征税方式,保证这批火耗,能收上来,然后一部分分给战争债券的基金分润。” “你是说……分润给上下所有人?”种光道念头一起,脸都皱成一团,“从来都是官从民口中夺食,什么时候见过人从官口中夺食?” “必须分润。”徐犍子脸色严肃道,“最后收税的人,肯定是大同军的军官,他们从军中退伍之后,必然一部分会融入地方各个执行单位之中。 说到底,这群人都会变成食利阶层,他们早晚会转变自己的想法。 而且他们手中握有各地的地方债券,收税的基数上来了,才能保证他们未来数十年的税收分润足够。 因此,收买他们,并不需要拼命的结交,只需要定好一个潜规则,相信他们就会成为我们的朋友。” 徐犍子也算是尽心尽力,一口气说完,饶是种光道也思考了起来。 不得不说,办法还是可以的,但就是见效缓慢。 “我考虑考虑。”种光道叹息一声,“不过想要解决你的谋划,只需要取消实物税,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 “没这么简单。”徐犍子微微摇头,“大王的供销社都解决不了实物税的收益,只能创造一个平台,然后让每个县、州、府去内部调动,未来可能上升到省,但单靠简单的商事,是不可能全面覆盖的。 商人趋利,他们要的从来都是赚更多的钱,如果事事由着商人来,光是我们现在每年制造的棉甲的布料,都能直接崩掉我们一年到头的花销。 所以,实物税一定会收取相当时间,这段时间内,足够培育出一个团队。 税就算离开了户部的手,但最后分配的权利,也一定会在户部手中,未来的户部尚书就是事实的宰相。” “你……最近读书了?”种光道听得徐犍子头头是道,不由得感慨。 “读了点,但更多还是仔细研究大王写下来的公文。”徐犍子如实回答,“大王交代的各种建制,或许偏于书面化,但只要仔细看看,还是有可取之处。 况且大王有一个厉害的地方,那就是大王从来不会理所当然。 制度的推行最后是我们去推行,大王只是说了一下他的想法和方向,具体执行的章程还得我们去拿出来。 这里头就是大王和我们乃至其他人的博弈。 而大王最厉害的就是,他把自己摘出来,让我们因为火耗的归属,跟军队去博弈。 如今我们还没脱离大明的压迫,所以军队军需才是第一要务,于是大王用所谓的军需捐,拿回了本来就落不到他们手中的我们直接管理的土地财税。 如果我们反对,现在的军队或许不会说什么,但之后如果出现了战败,或者其他原因导致的后勤跟不上,大王就能借口此事,对上下官场进行清算和清洗。 而如果军队能一直赢,我们也一样会危险,因为军队膨胀之后,他们每每想起这些事,必然会对地方官员不满。 到时候,大王就能从军队之中析出一些人,填补进入地方,然后稀释我们。” 第258章 徐犍子是王三的人(下) 种光道听到这话,也不免沉吟起来。 他的政治基本盘会社老兄弟,而现在最多就是加上前明的官吏儒生。 这批人,其实按道理,很难在朝局之中获得政治话语权。 就算有,膨胀再快,也会受到军团官员的子弟挤压。 因为军队出身的子弟,未来就是勋贵。 而且,王三还和历朝历代不同,那就是他踹了儒家下场,将《大同论》定位为道,将儒家等百家,定位为术。 道统与方法的分拆,就是在规划学子的能力。 未来或许会有倾心儒家的人当官,但也必须尊重《大同论》从而形成“新儒家”。 所以,种光道知道横竖算下来,他其实都很被动,想要破局很难,但想要善终却不难” 种光道叹息,片刻之后说:“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二哥一点都不担心了。王三的手段,很高。” “其实……从一开始,大王就已经想好了后路怎么走。若是仔细看,每一步大王都有深意。”徐犍子看他有所明悟,便语气不疾不徐,“大王很熟悉每一步的走向,也会审时度势。 之前大王说,取下一省再称王。 但二爷一出事,大王立刻称王上位,就是在用虚无缥缈的官位,来重新划分嫡庶力量,通过分配利益的方式,安抚住上下所有人。 然后,趁机收拢最重要的军权。 也就是说,在我们反应过来之前,大王已经把我们圈起来了,我们现在真正掌握权力的核心,最远不过就是澄城、合阳、韩城三县。 而黄龙县归王伊、白水县是贺天岸的地盘、同州城乃是白沉水的地界,北面的鄜州诸县、西南的蒲城、高陵、渭南,全是军队的力量。 也就是说我们从一开始,就被框在了最核心的三县。 但伴随着战局转变和战略重心的转移。 整个大同军的核心,已经挪到了黄龙县内。 澄城、合阳、韩城三县,全是给黄龙上供给养料的土地。 我们走不出去的。 就算想要闹腾,王僧所部已经拿下了河津县,正在山西土改。 这就说明,我们甚至连接触明廷的可能都没了。 接下来,大王如果开始进攻西安府,彻底剪除关中之后,我们这三县唯一的作用,就是对外输出资源,这根本不利于培养子弟。 所以,到时候我们也得跟着去西安府。 去了西安府,那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除了按照大王的心思做事,想要逆着来,也不可能了。 所以东家真的想要掌控财税,还是不要给自己找不自在,闹一闹,哭一哭,大王也不会太过分。 并且,大王的军中力量,也需要平衡,之前散出去的三十六路,如今归来的不过十几路,有些叛变,有些死亡,还有一些还在甘肃、陇右、宁夏。 大王握紧的始终是王信他们这些王家人,以及白沉水这些刚刚成长起来的娃娃。 我们真想要未来可期,还是抓紧送子侄入黄龙山的学堂,学成之后,他们就是我们的助臂,谋不了一时,那就谋十年二十年。 眼下四方诸侯,唯我新顺国颢颢如阳,与明廷争,未必没有机会。 更何况我们还有大王,他的心思沉似汪洋,韬略令人恐惧,或许真是天命之人。” 种光道微微颔首,现在确实没有别的好办法了。 “那我就先去忙了。”徐犍子看种光道没什么事情,就起身告辞。 种光道叹息一声,局势却如徐犍子所言,从一开始王三就在布置,伴随着现在王位越发稳固,军队收权完毕,王三也就不装了,开始对政务进行梳理,制度上也开始微微调整。 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因为不管怎么反对,户部尚书搞不出钱财来,难道真的要军队饿肚子? 他们是为什么才加入大同军的?不就是大同军承诺能给他们吃饱吗? 但凡有钱有地能吃饱,谁他娘的造反? 结果我安生日子还没过几天,你现在又要我饿肚子,真当我们没脾气的? “三子的脑袋是怎么长的?主意一溜一溜的!” …… 王三把玩着手中的玉如意,然后看着徐犍子说:“嗯,做得不错,不想种哥也成长了些许,这么快就反应过来我想要干什么,也想要尽可能保证自己的权势。 不过,你还是说得对,只要从我而为,必然不会少他的荣华富贵。 喏,这个送你了。” “谢大王。”徐犍子笑吟吟的接过送下来的玉如意,也不看品质,随手揣进兜里,接着神情一肃道,“但大王,还是不能逼迫太甚,而且收税的折算,也不能一蹴而就,不如以三年为期。徐徐图之。” “嗯……可以。”王三点了点头,“但债券交易的规则,你得给我尽快弄出章程,然后开始试点。至于代金券的印制,我已经命人进了黄龙山,年底肯定会出初版。品质不会太高,但至少能顶一段时间,反正这玩意儿又不是真的钱,但如何铺开,就看你的本事了。” “大王放心,臣已经有了一个主意。”徐犍子赶紧作揖。 “哦?这么快有主意?说说看。”王三好奇,也不知道徐犍子会想出什么办法。 “大王,我们不如每个月,在不同的县,随机发放准许使用代金券直接采购的物资名额。比如,布匹、油、粟、粱等作物。 然后,再让每个进入供销社买卖的百姓,再通过持有代金券的方式,进行抽签。 抽签不见得要花出去,只要持有一定数额的券,就能参与。 然后名额可以私底下交易,我们只认抽签的票,不认人。 但限定每个人的一次采购额度。 这样以来就会有经商头脑不错的人,会想办法持有大规模代金券,可他们不能直接采购足额数量,就会分润给百姓,然后尝试囤积这些物资。 我们这些物资,都是各县过剩的物资,暂时也用不出去,他们囤积就由着他们来,还能节省我们的仓储费用和损耗。 而这些人想要源源不断的进货,肯定会想办法收拢更多的物资,我们就能在这段时间内,缓慢发行。 不用快,最多半年,百姓都知道代金券的作用,并且开始交易流通之后,我们就能大力发行。 只要代金券和储蓄金银等值数量,代金券就能稳了。” 王三满意看着徐犍子,不愧是当掌柜的,商业头脑就是好。 “是不错,但你太保守了。代金券的发行数量,按照等值的金银储备的数量五倍发行。”王三笑着说。 “五倍……”徐犍子震惊抬头,“这会不会……” “放心,金银不够,我还有供销社兜底,供销社不够,还有税收,税收不成还有土地,要是土地还是不成,这不还有债券?工具箱里的东西多着呢!更遑论通常这些东西,不是线性拿出来用的,而是纺织成一张网的。 记住,一切金融的核心,始终是人。 只要人还在,一切皆有可能。 人要是死绝了,那要金融业没屁用。” 王三解释了一下,徐犍子细细咀嚼这番话,虽然还是有点不懂,但他还是告辞离开去准备了。 王三轻轻敲着桌案:“经济问题初步解决,接下来……庆阳府,我亲自走一趟督战。” 第259章 新顺元年夏收前的局势 北方,旱情持续。 延安府,三边总督杨鹤站在城头,看着城下正在焚烧的黑烟,呼吸之中难免带着几分无奈。 这下边焚烧的,都是饿殍。整个延安府,因为王三上一次围城之后,附近田土都被破坏,城内流民越发的日子难过,于是开始有人将这些流民赶出去。 杨鹤虽然到任有一段时间了,但还是没办法制止。 因为流民如果放任自流,指不定待会儿就会闹出大事来。 所以,一些出现病症或者饿死的人,赶紧处理掉才是正事。 “大人,出事了,宁塞营缺饷暴动!神一魁等人军户造反,他们正在朝着庆阳府蔓延!” 杨鹤听到下边匆匆来的报告,脸色凝重了起来。 他其实已经预想到下边会暴动,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钱粮不是已经拉过去了?为什么还会暴动?” “宁塞营因为同贼肆虐,本地人口其实已经不多了,这批人是从宁夏和延绥其他地方迁过去的军户。他们过去没有钱粮军饷,本地宁塞营的杜氏族人强占了这些钱粮,并且奴役他们在地里干活,还不给饭吃……” 杨鹤听得脸色越发难看。 杜氏! “杜文焕何在?” “这……杜总兵花钱买了述职的缺,现在人已经改在京城。” 听到这话,杨鹤脸色更难看道:“他一个昆山人,在延绥众人族人闹出这么大的差子,还想要简单的跑走?休想! 这个烂摊子,他得给我回来自己收拾!” 杨鹤好歹是兵部右侍郎,要不是现在出来外边,下一步他就是兵部尚书了,他的能耐可不是杜文焕能比的。 书信立刻被发出去。 然后杨鹤敦促延绥这边尽快做准备,开始从延绥各地招揽边兵,自己出钱先兜底,省得陕北的边兵全部都叛变了。 杨鹤还是执行了他在历史上的计划,主抚。 所以,他比寻常时候都更快从陕北简拔了一批人。 统称为宁塞镇,其中就有一个老熟人,人称黄虎的张献忠。 他扛着旗帜,从延安城角路过,然后咧开嘴笑着拍了拍左右的人,将旗帜丢给他们继续巡逻,自己则是从城角的一个角落里猫进去。 一进来,昏黄的灯光下,四五个正在摇晃着骰盅,四五个边兵正在呦呵大小,显然这就是一个赌博的地方。 “哟!这不是黄虎?今天不是你巡逻吗?怎么不去?” “去个甚?最近不管是同贼还是盛贼,都散了,咱们现在能在延安这里捞银子,乐呵不好吗?” “也是!来来来,我这里开了一桌,压大还是压小。” 现场一片乐呵。 张献忠摸了摸荷包,咧嘴笑道:“给我来大!” …… 现在的北方,只是受到了旱情的严重影响,但因为杨鹤的到达,以及王三上次将陕北庞大的人口南迁,导致了延安的人口密度下降了很多。 变相的让杨鹤可以从更北方的山区里,将边兵南迁填补本地的缺口,这里的田土再废,也能养活一些人。 张献忠等一些更北方的起义老兵,反而因此错过了起义初期的筹备。 还是那一句话,有口吃的,谁他娘脑袋别裤腰上造反? 杨鹤算是压住了躁动的陕北,但还能持续多久? 毕竟一个杨鹤能力有限,他能压住,是因为王三迁走了延安府的人口,让延安府人口密度和土地都空出来了。 但还是有些人,趁着无人的时候,侵占田土。 神一魁等陕北老兵,就是被杜文焕留下来的杜氏军官族人奴役迫害,被迫起义的。 虽然他们已经从宁塞离开,蔓延去了庆阳府,在庆阳府境内到处劫掠。 但杨鹤终究是三边总督,宁夏、甘肃都在他的掌握之下,庆阳府现在属于陕西,更是他的督管重点,更重要的是庆阳府内还有一座庆王府。 终究是藩王地盘,不能让庆王府失陷,否则他的官位也就到头了。 于是,八日后。 宁夏方向的贺虎臣接到了杨鹤的军令,南下进入庆阳府,开始展开对神一魁以及大同军的围剿。 杨鹤继续呆在延绥等待秋粮运抵,他也接到了洪承畴的公文,因为王三控制了渭水,导致了洪承畴的书信必须多路行动。 一路走陇右,穿天水,抵会宁,到宁夏,然后才能送到他手中。 一路是穿越王三的控制区域,但这一路风险太大,书信到现在都没有送来,估计是夭折了。 另一路则是强闯渭水,然后从潼关进山西,从山西快马加鞭绕道偏头关,接着穿过大盛军肆虐的地方,进入延安府。 这一通闹下来,原本春耕时候就该送来的书信,愣是拖了一个月,这才送到了杨鹤这边。 杨鹤这边回信也得等一个月。 洪承畴接到了北方的情况情报,也不免叹息。 不过,他还是赶紧再写一封送给杨鹤,让他注意蝗灾。 大同军最近正在全面的收购各种蚂蚱、蝗虫的干,以及推行一些药方,专门用来治疗风症、咳嗽的。 民间百姓不知其中缘由,只觉得抓蝗虫可以赚钱,就下地去抓,现在大同军境内的蝗虫,据说一个月内,少了七八成。 一百多万人同时行动,这可是将洪承畴吓到了。 但能调动这么多人一起行动,就足以说明王三是担心蝗灾爆发,因此这个消息必须传出去。 北洛河可能爆发蝗灾的话,那么更北方的延安肯定也得跟着完犊子,毕竟风是从从西北往东南吹,正巧北洛河就是劈开黄龙山的一条和,也是西北往东南。 直勾勾一条坎摆着,洪承畴还是担心蝗虫可能会从延绥爆发,如果真是这样,那问题可就大了。 陕北一旦爆发蝗灾,几乎就是等于没有粮食可以吃,杨鹤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陕北边军流民,会不会因此暴动? 如果陕北边军流民同时暴动,那他就完了。 王三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单独揍他的机会。 西安府才是核心中的核心,陕北在关中的战略之中,是可以放弃的。 “罢了,还是加强对五陵塬的防御,泾阳县现在勉强算是在明廷手中,一旦泾阳县丢了,五陵塬就是最后的防御,一旦连五陵塬都丢了,渭水就彻底落入同贼手中了。渭水一丢,西安府就会被人从西路突破……或许,放弃泾阳?将三原县的兵力全部挪到五陵塬?” 洪承畴在盘算着后续的布置。 所有人都在掐着点等时间。 夏收开始了。 粮食开始充盈,新一轮的战争,即将爆发。 第260章 国家当为天下人的义庄 夏收。 蝗灾还没动作,但新顺国的家家户户院落之中,挂满了很多草绳绑着的蚂蚱。 正在晾晒风干。 炎炎夏日突然吹来一阵风,入眼就是如同帘幕的串串,着实骇人。 田地里,第一批地瓜被翻出来。 王三顿在地上,身后跟着四五个汉子,还有十几个文武。 其中张志和和张巍人都在。 只不过张志和正在架火起灶,张巍人正在看不远处到处奔跑抓蚂蚱的孩童。 王三开出了十斤蚂蚱一斤盐的兑换价,直接导致了附近的蚂蚱,都快成珍惜动物了。 “这里的百姓,行动力真是可怕。”张巍人感慨着。 张志和灰头土脸从灶下爬起来,咳嗽着说:“百姓的驯化不是一蹴而就的,这些呆在澄城县附近的百姓,都被大王的规矩驯化了一年多了,他们很清楚跟着大同军干有饭吃,不然你指望这些老百姓跟你瞎胡闹抓蚂蚱?” 张巍人没接话茬,反而问着:“今天的菜谱是什么?” “炭烤蚂蚱加炭烤地瓜。新出的一地地瓜……不过我很好奇,为什么王三爷知道怎么种地瓜才能最大收获?瞧他手里的地瓜,比我在南边见到的都大了一截。” 张志和看着王三他们挖出来的地瓜,这些玩意儿是真的大颗,第一次大规模种植能产出这样的地瓜,着实厉害。 “好地、好法种的好地瓜,自然是大颗。”张巍人点了点头,就王三提出来的这一串,差不多得有六七斤了,这还是没有长到成熟的。 再给一两个月,地瓜说不定还能再膨胀一倍! 不过,地瓜一出来,农场附近的百姓,叽叽呱呱交流起来。 他们还跟多人眼底都是热切。 有了地瓜,就意味着今年不会饿死人了。 对,他们的要求就这么简单,哪怕地瓜吃多了烧心难受,但至少能囫囵活着!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王三他们回来,下边就有臣僚开始清洗,然后烤地瓜。 王三这边采样也结束了,送上来的报告预估,今年地瓜的亩产,应该在八百六十斤上下,当然这个只是预估,因为这一次的种植比较广,尤其是春天的时候,扦插了秧苗,秋后收成匀一下,可能新顺国控制的地瓜平均亩产,只有五百斤上下。 但这也不少了。 毕竟新顺国控制了二分之一的关中平原,这片区域内的耕地,还有产出。 地瓜的产出,主要是为了应付黄龙山垦区的缺口,地瓜种植面积经过上次的扦插扩张,种植亩数在五十六万亩左右。 光是地瓜,就能满足新顺国三分之一人口的所需,毕竟四百斤,就足以保证一个人最低成本的活着坚持到明年夏收。 那么开荒期人命的损耗的情况,就能极大程度的降低。 更重要的是,这一次不仅有地瓜,百姓还有南瓜等各种瓜果类作物,接下来只要配给好谷子的供给,保证不会出现食用瓜果过多而水肿的情况,新顺国来年只会越来越稳定。 “一个地瓜,稳住了我大同军上下的运转,大王力排众议,强令种植,英明神武!” 贺天岸第一个站出来恭维,其他大臣也有样学样。 地瓜或许不好吃,但至少吊命。 有了命,才能做很多事情! 王三笑而不语,他其实更在意的还是白水县等关中平原的产量,那边才是大头。 有了地瓜的加入,农场的配合,今年的产出足够支撑王三打一仗了。 不过还是有点缺口,尤其是铁料的缺口。 王三在恭维声中命人烤好地瓜,然后吃完,就宣布了新的命令。 “贺卿,孤决定将司农单独提拔,从现在开始,设立农部,贺卿任农部左侍郎,暂代尚书事,督掌农部工作。尤其是农场这边的工作,还是需要农部单独对接。 毕竟有些军需,还是需要咱们单独去督促种植。” 王三宣布了新的命令,之前的学部建制大家能理解,但现在农部建制,意味着户部掌握的权利又少了。 不过好在,王三并没有直接要求农部督管民间土地,而是命令贺天岸督管农场事宜。 也就是说,往后农场和百姓的土地督巡分开,农场这类军屯组织框架,将会成为户部都督地方的另一个缺口。 种光道跟着没说话,贺天岸则是微微愣神,但很快反应过来,上前领命谢恩。 “好,那么农部的事宜,你多多看顾,对接好军需部,然后因地制宜。 地瓜这玩意儿,虽然吊命,但吃了烧心。土豆就没有这么问题了,农部的除了督巡农场之外,另一个只能就是培育种子,驯化牲畜。 这些都可以作为课题,发给学部的太学府乃至国子监,让学子亲自下去实践。 一些农场可以腾出来,专门作为学生实践的土壤。 另外,我会下令学部,组建农业大学,农技的传承,将从本朝开始,全力普及天下,让天下人都能受益。 农场,就是我新顺国给天下人的范氏义庄。 他范文正公,设立义庄,保证范氏传习千年,但他到死也只保证了自己的家族。 这一次,孤要贯彻始终,用我新顺之未来,保证天下人之未来。 农场,要做好,因为粮食的分配,是保证我新顺可否夺取天下的手段,只要保证所有人不饿死,我们激发万千百姓的良知,让他们将力气用在更需要的地方。 国家,当为天下人的义庄! 奉天应民,才可天下大顺。” 王三高屋建瓴总结完之后,就带着人离开了他下一步要去庆阳府,时间紧任务重,所以没空耽搁。 但一侧的张志和,看着张巍人的皱眉,不由得好奇道:“师叔,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个王三,野心是真的大!”张巍人咂咂嘴,感慨道,“农场就是天下人的范氏义庄,他是真的敢夸口!” 范氏义庄托管的是土地,范氏义庄以大量田地为财产基础建立,田地由范氏子孙有能力者捐助,所有权移交给义庄,也就是不再归任何特定人所有。 这样,义庄有财产基础。 义庄还有义庄管理条例和专门的管理人,独立运作,具备了财团法人的基本特征。 第261章 夏收结束 但又有不同,西方那样托管股份或者公司的,一旦继承人死了,那么这些玩意儿基本上就是机构或者被吞并消失。 而范氏义庄是赌整个宗族上下,按照历朝历代的规矩,虽然天天喊着诛九族,但实际上真正执行的少之又少,最多往往就是三族,就连六族也都是乱世才会搞出来的。 因此,义庄的持有群体,往往都是跟为官的族人谱系偏远的人。 然后,义庄的作用就是赈济贫苦的族人,以及创办学校,教习子弟。 通过时间和数量,不断赌后代成材的概率,只要有一个是举人,就能为官一任,干一段时间回来,花点钱就能捐给义庄,如此往复。 范氏义庄,千年不断,能人辈出,基本上一代就有一人乃至多人为官,这种宗族义庄的玩法,在明清发扬光大。 尤其是清代,江南土地,十之五六,全是义庄土地,官员都没办法收,因为很多义庄的族人,都在朝中、地方为官一地,根本就是一个宗族财团的概念。 这就是为什么东南能搞互保的原因,要地有地,要人有人,还开学校,创办公司,人经济都是自循环的,你玩不过。 张志和看张巍人还在思考继续问道:“师叔,你是担心东南听到这个消息会震动?” “嗯。”张巍人颔首,“大王对大同有执念,但我没想到他居然是用这种方法来解决的。方才我推演了一下现行的各种制度,尤其是国有土地、集体土地、公私合营以及农场,这一套弄下来,土地的流转,大概率还是会流通到大户手中,但大户身上会被套上枷锁,大概率是制度枷锁。 虽然百姓之后可能还会丢了土地,但丢了土地不意味着没饭吃。 供销社、粮行、期货,以及最近下边喧嚣尘上的银行、债券,只怕王三爷已经定好一条路了。 那就是动用朝廷的力量,尽可能保证储备,然后通过期货,解决粮食籴粜的缺口。 通过丰年稳价,灾年平价的方式,直接摁住地主、商人可能进行的强买强卖。 农场与农部,大概率就是镇在地方上的顶梁柱,一旦本地的粮食供应出问题了,农场可以直接在省内周转,还是不够就可以跨省调拨。” “这么搞,就不怕贪污吗?”张志和唏嘘。 就明廷这种官员的质量,现阶段新顺国的班子还在成长期,暂时没办法做到稳定提供官吏,一口气弄这么多出来,难道不怕出事? 张巍人叹息道:“我发现你最近思考的能力下降了很多。” 张志和张了张嘴,被这么一说,一下就惊醒了。 “对,我也发现了,为什么?”张志和赶紧问,他发现最近其实变懒了很多,一些本来经常思考的内容,逐渐被自己摒弃,然后整个人都钝了下来。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想改变,就是改变不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王三一直在喂猪,他一个人就能顶得上明廷半数官僚!你们现在所看的每个制度,每个框架,都是他写的。 既然是他写的,你们只需要根据骨干来贴合现实情况修改。 王三说了,他要让新顺国变成天下人的义庄,那么这些年弄下来的土地政策,就可以穿在一起,变成农部的指导方向。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你们所有人的思绪就会跟着王三走,他指哪你们就跟着打哪。 时间久了,你们谁会想这些做法背后会有多少问题。 至少,现阶段这些问题都没有表现出来。 不管土地的合并,还是土地改革,王三都用大同,都用均富的概念,糊弄你们,你们又有几个反应过来的? 不都是认为这么做,能最大程度的吸引人心?” 张巍人盯着张志和,死死盯着,语气压低了几分,也嘶哑了几分:“你不觉得,你现在已经和当初你跟我说,看到白莲教徒时,他们的看到的狂热与愚昧一样吗? 你们和他们,不都被一叶障目了? 这段时间我了解了一下新顺国的举事经过。 从上山的那一刻开始,所有的概念,王三都给你铺好了,从一开始他举事的时候,都是举一个高屋建瓴的宏愿,然后辅佐看到的蝇头小利,不断地诱导你们往下跳。 虽然他一直没有说他是宗教,但他和宗教又有什么区别? 一样的,只是他给的是现实能看到的承诺与利益,而宗教给的是虚无缥缈的承诺。 所以,他更高明。” 张志和激灵了一下,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 王三搞出了大同论不假,可是大同论上半,都只是白话文一样的概念。 提出了想要达成大同,做到什么。 但,没有怎么做。 下半部分,王三还没写完,或者说写完了还没到发布的时间。 所有人都读着上半部,都对上半部的美好心生希冀。 然后,王三开始推行自己认为的大同,并且很凑巧,每一步都有用,都能尽快安定民心,久而久之,所有人都发现,上边有一个真正的头脑在。 我们由着他来指导,省时又省力。 思考很费心神的,所以时间一久,大家都习惯按照王三的规定来,就连张志和人都钝了。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你们的思想被统一了,或者说现在能跟随王三行动的人,思想都被大同论归化了,或许长途之后会有问题,但短途之间,众人的心思都会按照王三的规划走。 而王三也发现了这一点,于是他趁着现在大家还没被花花世界迷昏眼眸,开始加速定制。 现在农部、学部出来了,等之后拿下西安府,相信王三就会全面铺开他的后续计划,真正展开朝廷的跟脚。 到了那个时候,他的执政团队就成了,想要反抗就很难,你之前想做的计划,可以停了,单纯浪费人力物力。” 听罢张巍人的一番话,张志和脸上露出了恐惧:“不对,不对,我好歹混了白莲教数年,没道理这么容易被鼎了想法才对。” “架不住天天说,天天看啊。”张巍人呶呶嘴,张志和顺着看去,就发现一群带着袖章“宣传”的年轻人,推着独轮车路过,上边麻袋能看到露出的蚂蚱腿。 这群人身后,一些老头老太太乐呵呵的箪食壶浆,跟着走。 倒也不是来农场里给官吏的,而是给这些年轻人的。 他们帮着老头老太太们扛包推车,这些老人也是感激。 “瞧见没,这些人的感激是真心实意的。 你见过几个装神弄鬼的香主,能俯身帮忙?闻香教的传教办法,威逼利诱居多,人多是恐惧,而非真诚。 一天两天或许没什么,但日子久了,大多数人心理还是会认可的。 至于那些不认可,想搞事的,让他们消失,很难吗?” 张巍人冷笑一声,新顺国的宣传路径,绝对是张巍人看过最神奇也最快速的,王三一边顶着压力搞死地主豪绅,一边又拉拢百姓为他所用。 这一次的蝗虫大清扫,就能说明王三彻底折服了百余万人。 这些人未来或许就是百余万户,真正的根基! 至于张志和这边的思维迟钝的问题,这算是思想统一的后遗症,人都是有路径依赖的,一旦形成了,你就很难轻易脱身。 这就是为什么张巍人说王三一起事,他就是朝廷,因为他找到了最快的通关手段。 但凡王三没有坚持“大同”,现在西安府说不定都改姓王了。 只要王三对士绅态度软一点,陕西立刻就能易主。 可王三没有,他仍然坚持自己心中赤诚,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王三的团队,或许这几年内就会成型,到时逐鹿天下,何人为帝,犹未可知。 “行了,王三也教过你们,去芜存菁,革故鼎新。大同论你可以学,但要思考。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王三这人,虽然书生了一点,但他至少意志坚定,并且对于局势的把控,无出其右,有他在,短期内的新顺国崛起,不是问题。 但真正难题,还等在后边,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沉淀自己,尽快从大同之中走出自己的路。 我得回洛阳了,有什么事情到时候你发信给我,另外我会尽快弄来河南明军的动向,到时候你记得对接。” 张巍人也走了。 夏收也结束了。 第262章 庆阳之战(一) 新顺元年,七月二十日,庆阳卫城(今庆阳市区)。 炮的轰鸣声,正在庆阳城下咆哮。 王渠皱眉看着城头,北方传来了贺虎臣南下的消息,让他不得不思考,要不要现在就强攻破城。 虽然他已经安排了白无常王子顺,领一个团的兵力北上安化县,安化县城因为安化王在正德年间被废掉之后,失去了藩王的管控,本地军户基本上崩得不成样了。 早年安化王还在的时候,还能拉出几万人,北上逼驻扎在韦州的庆王跪扣朝拜,现在基本只剩西一座孤城,还有一个千户所。 拿下安化县,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但贺虎臣会从哪边杀进来,也是个问题。 “参将!出事了,王子顺中校来报,北方环县有神一元和神一魁两兄弟的踪迹。” “他俩……” 王渠龇牙,有点头疼。 神一元在天启七年末,因为王二在南方搞事的影响,提前起义了。 一直活跃在定边、环县、宁夏盐池一带,但后来因为崇祯元年,王三领兵攻打延安府,导致了本地的士绅在王三离开之后,全力清缴,于是被迫从盐池南迁进入庆阳府。 接着,王三在高陵县称王,改组军队,王渠受命为第14旅的旅长,并且按照王三的意思,向西进攻庆阳各地。 包括庆阳卫城(今庆阳市)、安化县(明代庆州府城附郭,即今庆城县)、环县、华池县、合水县、宁州(今宁县)、真宁县(今正宁县)。 现在,王渠已经控制了合水、宁州、真宁三县,现在正在南北两路分别攻打庆阳卫和安化。 拿下这两地,宁夏、延绥、平凉三地的粮草供给,就被断了。 后续,尤其是平凉府,基本上就是囊中之物。 而神一元就是因为王渠的到来,而被击败北逃。 本来以为神一元回去宁夏、平凉府晃荡,万万没想到对方不仅没有去,反而还跑回了定边。 前段时间,陕北动荡,神一魁等兵士又造反了,一听名字就是神一魁和神一元关系匪浅,没想到两人现在居然合兵一处,然后往南打来了。 环县城的明军,估计连拦都没有拦,就让神一元、神一魁兄弟闯进来了。 这一下,不妙了。 如果神一元、神一魁只是来劫掠,然后转道去别的地方,那或许没什么。 就怕神一元和神一魁会被贺虎臣击败。 到时候大量的溃兵在北方出现,将会极大的影响后续的进攻进度。 毕竟人类这种生物,有些时候很容易联想的。 当你看到了“贼军”孱弱,那么你会不会起心思? 士气一旦被激起,没有雷霆手段,是很难瓦解的。 “时也命也!贺虎臣收拾神一元、神一魁,应该很轻松。我们也不能耽搁。传我……” 王渠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参将!南边传来了大王的书信,说大王不日将会亲自来此督战……” “哈?三曾叔公亲自来督战?”王渠原本的愠怒,立刻收敛了,接着赶紧接过书信,打开仔细看了一下。 上边是王三的书信,以及宁州被进攻的消息。 125团的团长席禾,已经攻克了邠州,并且王三亲自前往督导扩编。 现在席禾,已经是第15旅的旅长,前锋由席禾部下羊头儿率领的152团充数,现在宁州成就在羊头儿的进攻之下。 宁州城虽然知道南边邠州失陷的消息,但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王三亲自走了这一遭,单独统帅了一个炮兵团。 这一支炮兵团并不是什么没有打过仗的货色,相反,他们是刚从华州战场被王三调回来的。 上次声东击西坑了一把洪承畴,能快速拿下渭南、华州城、华阴县,仰赖的就是他们。 所以有了炮兵的加持,宁州那边预估十五天左右就能强行轰开。 拿下宁州之后,庆阳卫城也就难逃一劫了。 “看来三曾叔公已经等不及了。罢了,传我命令,让王子顺盯着北方,绝对不能放贺虎臣或者神一魁、神一元的兵马南下。 召集各个团部的参谋,跟我一起来参谋任务!” 王渠知道,现在不能不强攻了,不然真的等到了王三领军抵达,那么他们好不容易积攒的功勋,就得被新编的军队分掉一大笔。 大同军推行的功勋计算方法比较复杂,可以理解为战役功、首级功等等。 战役功之中,战略节点的控制,尤为重要。 庆阳府有几个大的战略节点。 一个是安化县城、一个是宁州,最后一个则是庆阳卫城。 庆阳卫城,可是整个庆州境内,最大的卫所基地,也是整个庆州、平凉、宁夏、延绥重要的粮食、兵源供给地。 这就是为什么王渠从合水过来之后,第一时间没有去攻打府治的安化县,而是跑来攻打庆阳卫城。 只有拿下了这里,才能随整个西北局势,形成影响。 尤其是拿下庆阳卫城之后,平凉方向的马元利,就能更快速度打穿跟他的联系。 很快,各个团的参谋都抵达了。 包括了正在进攻安化县王子顺参谋,顾云。 顾云是个年轻小伙子,王渠看到了他,有点诧异问道:“你脸上的伤怎么弄得?” 顾云闻言摸了摸脸蛋,叹息道:“夺取安化县南坛的时候,遭到了流矢,脸串了。” 帅小伙被破相了,王渠看得也有点唏嘘。 “这么说。你们已经拿下了河口?” 边侧,任旅部参谋长,领上校衔,苏威烸带着兴奋的笑容。 “是,已经拿下了三条河交汇的河口,现在我们正在尝试夺取嘉会门,不过河口比较窄,需要重炮,这边能给支援不?” 顾云赶紧看向苏威烸,一脸期待。 苏威烸的笑容僵住,接着轻咳一声说:“你这话说的,要是你需要,我想办法帮你匀。不过安化县那边的战略点,没有咱们南部的重大。 暂时可以先缓一缓,你们保持现在的进度就成。” 顾云挑了挑眉,然后没有说什么。 只是看向了王渠。 王渠轻咳一声说:“这几日召集你们来的原因也很简单,大王要来亲自督战。我若是估计不错,这一次的目的,是拿下我新顺国的庆阳府。 听名字就知道,庆阳卫城,就是庆阳府的核心。 这里,在行政区划上被划入了宁夏省治。 也就是说,宁夏省南部的未来核心,是固原、镇原、庆阳,然后才是韦州庆王陵、宁夏庆王府、宁夏诸卫。 而庆阳附近的,主要是庆系郡王、将军、中尉的地盘。 这批人,接下来我们要一边打,一边清扫。 夏收结束一段时间了,秋收不日就到,你们回去之后抓紧踩点,然后就地补给,不够的我在想办法。 大王马上就到,庆阳卫城的积聚,才是我们之后统合庆阳府的办法。” “等等。”顾云突然又开口,盯着王渠说,“北方旱情和蝗灾,可能需要警惕,我们进攻的时候,哪怕是三河交汇之地的水量,都小得可怜,我们很多兄弟都是涉水就过来的。 可以遇见旱情的严重性。 另外,就是蝗虫的数量,大王前段时间发布了对于蝗虫的收购,一开始我还没发现问题。 但我这一次从北方南下,路上经常听到很多村落里传来的惨叫,稻草的屋顶都能被啃得七零八落,可以庆阳上下诸城的蝗灾有爆发的可能。 这可是蝗灾,我们虽然不见得能阻止,但却能用上。 不过在这之前,我们需要提前安排一个营,在北方埋伏,防备安化那边的动荡波及南方。 尤其是驿马镇的位置,可以不直接攻破,但埋伏肯定要有!” 王渠等人一听,不由得凑上来:“那就说说看你的想法。” 第263章 庆阳之战(二) 呼呼…… 入秋了吗? 王三看着手中的黄历,又皱眉感受着秋老虎的威力,今年的旱情加持之下,哪怕是风吹来,也是热滚滚的。 “啪嗒!” 王三还在想着事情,突然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惊呼声,他不由得转过看去,又是中暑了。 这种天气,行军赶路,根本就是在自找苦吃。 但没办法,谁让现在的明廷给的窗口期就这么多。 如果不能在今年内打下西安府和稳固关中平原四周的局势,明年等待他的将会是顾此失彼。 明朝反应再慢,明年该给出回应了。 尤其是今年如果不出意外,后金打进了京城之后,北京上下对于辽宁的态度,就是从主动的堡垒战,变成九边的防御战。 完全就是将东北女真当做了类似于蒙古、后金一样的存在,想要通过时间,来消耗他们。 只要黄台吉死了,女真肯定会内乱,到时候再以夷制夷就成。 这种想法,就是最后崇祯十几年的想法,如果没有农民起义,或许这种方法可以成功,但很可惜没有如果。 王三收拾了心神,也不管后边中暑的人,他们自然会有后勤处置,他的任务就是尽快带着炮兵团北上支援庆阳卫城。 “大王,前方斥候来报,说是抓到了一个庆阳卫的斥候。” 王三闻言一愣,接着说道:“带上来。” 很快,路边出现了一个被捆住双手,眉目充满怒意的中年男人。 “放开!该死的贼寇!居然敢暗算我!” 四十模样,黝黑皮肤,不过身上的赤红甲胄,还是很扎眼。 王三嗤笑道:“斥候穿成这样,你不被抓,谁被抓?” 中年男人表情一僵,但还是硬着头皮怒吼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少在这里戏谑本官!” “本官?”王三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接着问:“搜搜他身上的信物,还有甲衣。” “混账!放开本官!”中年男人被这么一句话,急得脸色越发难看,但很可惜他反抗不了。 不多时,这个中年人就被扒得只剩下一套单衣。 王三微微挑眉,很意外他的衣甲之下皮肤居然是白的。 也就是说,脸上的黝黑,应该是最近晒的。 “高强度赶路……”王三抬头看了一眼太阳,这么热,跑几天晒红了之后,就有可能冒出现在的面相。 王三再看看这个中年男人,自称本官,为人有傲气,身上虽然有甲,但红得扎眼,再仔细一看,做工、穿绳,都不是量产货。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文人。 搜索一下庆阳府境内发回来的情报,王三很快搜罗到了一个人:“你该不会是明廷太常寺卿,致仕在家的麻僖吧?” 中年男人脸色骤变,王三是将他表情尽收眼底。 “大王,这人身上确实有一块‘麻’字令牌。”手下将令牌递来。 王三拿起来,确定是麻字之后,再看看眼前的中年男人:“麻僖?还是麻僖的子侄? 算算年岁,你倒是像麻僖子侄。 不过,你不好好的呆在安化县城,跑来宁州做什么?而且……你似乎是从合水县一路跑来的,按理来说,你穿得这么花里胡哨,第一时间就该被抓起来才对。 该不会你想去关中求援吧?” 中年男人梗着脖子不说话,一副视死如归的派头。 王三不甚在意,只是让人拉上,然后继续庆阳城去。 又走了两天,进入一座台塬,王三的斥候遇到了一个追捕的总旗。 仔细问了一下才知道,他们正在追捕一个逃亡的明军乡勇二把手。 一把手麻僖已经在庆阳城北,被逮住了。 王三让人将他遇到的家伙带上来,这个总旗一看,当时就大喜道:“没错!就是他!这群人是来庆阳卫求援的。” “原因?”王三皱眉看着总旗,“安化可是一座塬上城,三河绕塬,更是易守难攻,怎么还需要麻僖带人来求援?” “这……”总旗搔了搔头,“我离开之前只是听人提了一嘴说,延绥宁县爆发了蝗灾,黑压压的南下,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麻僖一家已经将自家全部粮食分给本城百姓,自己留着几石,带着族人闯出来,想要找庆阳卫城求援。 结果刚到北方,就被我们用来埋伏神一元的军队,给埋伏了。” “可是真的因为蝗灾?”王三看向这个中年男人。 “是又如何?我麻惟青,不惧尔等贼子刀斧加身!”中年男人傲然着。 王三呵呵一笑,然后对总旗说:“孤乃新顺王。” 总旗闻言瞪大了眼睛,再仔细看看王三身后的炮兵团,顿时惊喜拜倒:“大王好!” “行了不必多礼,还是抓紧带路,我带了重炮过来,区区庆阳城,五日定破。” “是!”总旗赶紧带路。 而麻惟青呆呆地看着王三,显然被王三的自曝给惊到了。 他被拉走之前,一直盯着王三的脸看,眼底全是不可思议。 为什么,王三这么年轻! 很快又走了两天,庆阳城下,王渠叹息着结束了这一轮的进攻,转而来给王三请安道:“大王,安化县南部的嘉会门,趁着蝗虫漫天的时候,被强闯夺下。 但144团王子顺部,推进到了府衙就被挡住了。 现在我们只控制了四分之一安化县。 中部的府衙、西北的县衙、以及北部的游击营地,还在明廷手中,他们依旧能组织反抗跟我们展开巷战。 另外就是,我们抓到了来庆阳卫城求援的麻僖以及其族人、乡勇,总计四百零八人。 他们是走北路来。 我们之前参谋的时候,就预感可能会有蝗灾,所以144团团部参谋顾云,提议,应该在庆阳与安化之间的驿马镇安排埋伏。 我安排了一个营过去,这才成功埋伏了麻僖部。 不过逃掉了一些人,其中就包括了麻僖长子,麻惟青。” “他路上被我抓了。”王三点了点头,然后继续看着地图说。 “抓到了?”王渠一愣,接着笑道,“看来是他麻惟青一头栽进来,命该如此了!” “行了阿渠,说说吧,庆阳城很难打吗?” 王渠闻言正色道:“是,十分难打,嘉靖的时候,庆阳卫还重新整修过,没有重炮,很难夺取。” 王三手指在地图上敲了敲,“重炮我带来了,你带着炮兵的小旗们去熟悉一下附近的地形,找好炮点,五天内给我轰开庆阳城。” “是!”王渠大喜,有了重炮,害怕什么? 赶紧出去看看宝贝! 第264章 庆阳之战(三) 庆阳卫城外围的大同军营地。 王渠兴奋的来看炮兵团。 结果还没挤进去,就看到了周围已经挤满了人,好几个都是王渠熟悉的家伙。 “好好好!这就是咱们的重炮?红夷大炮?还是大将军炮的改款?” “嘿嘿!有两种,炮兵团可是足足两个炮营,不可能没有进行配置调整。并且为了加强炮兵的作战能力,炮兵团还有一个单独的警卫营,铳炮弓枪盾都有,而且这些家伙都是炮兵预备役,只要炮兵营有缺口,可以直接从警卫营里借调。” “这么说,一个炮兵团,足足一千六百五十人?” “足以一千八百人,还有一些特殊的后勤队、斥候队。” “乖乖!没想到大王的炮兵团,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周黄土,你还真是命好! 我到现在也才从明廷手中弄到了一些嘉靖年、永乐年的老古董,虽然我的也叫炮兵团,但实际上装备的火器,和明军的神机营差不多,杂乱无比。 全是竹节长颈破落户炮、大将军炮、赛将军炮(又名二将军)、矮将军炮(又名三将军)、飞枪铳、长颈破落户炮、炽马丹、碗口炮、竹节神炮(发射木制铁头的铳箭)、铁猫、神炮、地雷什么的。” 王渠麾下炮营的营长,领中尉衔的罗灿,一边摸着眼前的重炮,一边留着口水:“瞧瞧,这重炮底部居然还有炮车,并且还进行了加固,健步如飞啊! 机动性可不是我那些垃圾能比的。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装备更迭的时候,能轮到我。” “咳咳!” 王渠看罗灿越说越起劲,赶紧上前来打断了惊呼声。 “参将!”众人一看王渠,赶紧让出了一条路。 “参将,你刚来?不知道可问过大王了?什么时候才赏赐咱一点铳炮?瞧周黄土这个炮营,哪怕是警卫营手里的火铳,那都是这个……” 罗灿竖起大拇指,赞赏的同时,也露出希冀。 王渠自然是听得了罗灿那兴奋的话语意思,但装备的更新,从来都是先紧着嫡系,然后才往下传,好在王渠所属是第一师,师长就是王三自己,他就是嫡系。 因此王渠推算了一下说:“装备大规模更新,最开也得等到拿下了西安府。 咱们的任务是庆阳府,这段时间内必须尽快拿下,然后配合大王的秋后作战。 如果今年内能尽快拿下西安府,或许明后年咱们就能更新,所以与其在这里叽叽咕咕,还是赶紧带上六分仪跟舆图,带着周准校去一趟附近踩点。将你们最近选好的地址给周准校选一下,大王给了命令,五日内在咱们得尽快轰开庆阳卫城。” “是!”罗灿一听有时间限制,立刻就收了花痴脸,赶紧正色。 “那我们走吧。”周黄土微微颔首,召集了参谋、各个炮长总旗,和一些斥候,外加半个警卫营赶紧前往目的地。 等他们一走,王渠现实凑上去,摸了摸炮身,冰凉。 接着发出了奇怪且上不得台面的声音,看得跟在他身边的警卫都嫌弃了起来。 娘嘞,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王渠吗? 不过,也不奇怪,因为这里的全是宝贝。 有了这些炮,何愁他还不能大杀四方! …… 另一边,王三大体看了一下王渠这边的情报和资料,也了解了一番北方来的人。 蝗灾爆发了。 爆发地在延绥的靖边县,从靖边开始,一分为二,一路经过安塞、延安,直插北洛河,基本上就是沿着山川走势往南走。 另一路则是飞到了环县,然后穿过安化县,下一步应该就是宁州,然后直扑关中。 如果关中没有下秋雨,那就完犊子了。 关中有可能也会损失不少粮食。 “天灾啊!”王三忍不住嘀咕了起来,“不过我运气不错,先蝗虫爆发前几天,拿下了宁州,因为自己北上的人口太多,本地的给养不够,只能提前在入秋前一个多月抢收。 虽然这样减少了口粮,但也比蝗虫过境之后颗粒无收好太多了。 现在蝗虫应该还在等风,我先派人去一趟邠州各县,趁着现在蝗虫还没彻底蔓延下去,赶紧给我抢收,别到时候颗粒无收,坑都能把自己坑死。” 写了一封书信命令,王三命快马加鞭,赶紧传递。 这才算是有了空闲。 “大王,麻僖求见。” 王三听到禀报,不由挑眉道:“他求见?罢了,见见吧。” “是!” 很快,麻僖以及其长子麻惟青北带上来。 王三看了一眼两人,面相相似七八成,只是麻僖皓首,麻惟青倒是平静得紧,没有了之前的傲然。 “是有什么事情?”王三看了一眼麻僖,“若是没事,孤还有事情要忙。” “等等!敢问大王,蝗灾可蔓延至此?”麻僖赶紧问,语气重带着紧张和不甘。 王三挑眉笑道:“可能要让你失望了,蝗灾没有蔓延至此,去了宁州。不过我大同军天命眷顾,宁州已经夺下数日,收成也进行了数日,虽然损失了一点产量,但远比蝗虫过境颗粒无收强太多。” 麻僖没说话,倒是边上的麻惟青冷哼道:“区区贼寇,何来天命?” “闭嘴!”麻僖转身瞪了麻惟青一眼,接着回身来,长揖再道,“再问大王,可曾夺下了西安府?若是夺下,可否救庆州府百姓上下于水火?这一次的蝗灾,来势汹汹,只怕陕西西北、北部,有如焦土,若是不能赈济,唯恐上下,饿殍盈野。” 麻僖终究是最近两代才崛起的读书人,他的祖父还是耕田的,他虽然也脱产多年,但多少还有点农民气息,因此他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家乡,于此沦为一片焦土。 王三叹息一声,露出为难表情:“孤就算是想要赈济,也得有人配合才成。再说了,这一次蝗灾爆发点,就在靖边。 而出了靖边,蝗虫群就一分为二,巧的是,我所控制夺取的地盘,全在这两路之中。 我手中虽然有余粮,但还得应对明年可能的旱灾,因此赈济一事,还得紧着自己人先,倘若不能为我新顺国民,岂能慷慨而置我国民心不顾?” 第265章 庆阳之战(四) “这……”麻僖张了张嘴,他也知道会这样,但还是不甘心。 王三可不傻,想要道德绑架?这也得看看是什么时代,什么情况! “你若是欲为明君,就该舍得!否则,岂能得民心?”麻惟青又跳出来了,双目几乎喷火,“倘若不是尔等贼寇纵乱,我等岂能错过今年秋收。 尔等之心,我亦知悉! 如今又遇上了蝗灾,百姓都得成为饿殍,必然离开村落,沦为流民,正好能为尔等裹挟所用,当真是下作!” 王三被麻惟青喷了一顿,麻僖只是象征拉了一下,但也没有阻止。 显然,在他心中,王三这些“贼寇”,都是如此,如若不能趁着灾情眼中的时候裹挟民众壮大,那才是有问题的选择。 不过王三也不气恼,被人喷是常有的事情,麻惟青说到底,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公子哥,一个愤青罢了。 倒是麻僖,有官场老油条的作风,尽让儿子出来顶雷,他在背后做法转圜。 如果王三想要快速平定庆阳,眼前这位还真不见得能得罪。 因为这位在庆阳府内素有名望,并且家中田土还在可控范围,更重要的就是他是从中枢退回来的,多少有人脉在,收拢他,也能降低整个大明朝堂的一定抵触。 不过究竟能不能为己所用,还得再看看。 “嘿,若是两位有救百姓之法,尽管说来,倘若没有,那还是下去吧。按照我新顺国一贯政策,而等被从战被俘,非恶兵,可免一死。到时候会将尔等发农场劳改,我新顺国,乃更新天下,致力大同而来。 只要从我新顺国而得户口者,赈济、土地、科举等权利,无一不有,无所不包。 尤其是,身无罪责,十八满后,举秀才学历,便可科举为吏,从吏作官,为天下安宁贡献一份力量。 若是两位真的想帮助百姓,那就多写几封劝降书信给庆阳府各地士绅,让他们抓紧时间开仓放粮,赈济灾民。 若是需要送出去,到时候我会让人检查过你们的书信之后,再帮你们送走。 就这样吧。” 王三摆了摆手,这两人还想说什么,就被立刻带走了。 打发了两人,王三立刻命人派出小队,赶赴北方,收拢饥饿百姓,组建建设兵团和农场,立刻前往各地的大族坞堡、村落,将灾民尽可能安置,均匀分配粮食,重新规划本地的建设进度。 识相的,粮食算借的,不识相的,那就消失好了,他可没多少心思管这么做的合法性。 本来土地分配,就是其中一环。 所幸现在他的人才梯队已经勉强能支撑盘口了,不然就光是现在的命令下达,就得崩好几次。 另一边被带走的麻僖、麻惟青重新回到了俘虏的营地,然后重新被套上了麻绳,开始下地干活。 王渠虽然没有打下庆阳卫城,但好歹在四周组建了很多工事,这些一部分是用来打持久战准备的。 现在重炮来了,估计之后用不上这些工事,于是就地改造,成为新的农场。 麻僖、麻惟青他们这些俘虏,就是这建设的主力,不过这里的地势偏高,麻僖和麻惟青小队所在的地方,通过一座缺口,能看到庆阳城的西南角。 总之,这几天背篓带土,平整道路,还是累得他们够呛。 一连两天,麻僖和麻惟青都在忙,然后时不时看到附近加班加点重新调整过的工事。 似乎,马上要开始最后一轮进攻了。 “行了,你们这一队,到了放风时间。”一个监工走来,扬了扬手中的鞭子,示意麻僖和麻惟青这一队去边上。 麻惟青赶紧搀扶住麻僖,然后一脸紧张的说:“父亲,没事吧?” 麻僖脸色黝黑了好几度,呼吸也不均匀。 养尊处优多年,再加上年岁也大了,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但好在早年的底子还在,麻僖只是喘了几口气就恢复了平静道:“为父没事,只是……不知道庆州境内的百姓如何了。” 麻惟青左右看了看,搀扶着麻僖带着小队去棚下喝水,同时一脸凝重的道:“这几日附近多了很多农人,似乎是附近村落的百姓被胁迫来。 可能进攻就会在这两日内展开,我们要不要寻个机会……” 麻惟青做出想要逃跑的表情,但下一秒天边传来了惊雷般轰鸣声音,吓得麻惟青脚一软,差点摔倒。 麻僖倒是手快,推住他,接着神情凝重的看向远处的卫城。 数秒之后,一排轰鸣声同时响起,第一发的试炮结束,让后续调整好了位次与角度,一轮齐射之后,鼓声隆隆。 接着,零星的将军炮声音传来,似乎是寻找了缺口,掩护着城下的部队,开始工程。 虽然隔得很远,看起来山下就是小黑点,但麻僖已经能想到战场的画面,楼车、攻城车、楯车,再炮火的掩护之下,快速贴近城墙。 然后将工事全部堆上去,血腥的肉搏展开了。 速度之快,令他咂舌。 一度差点导致庆阳卫城的防御崩溃,好在庆阳卫城终究是卫城,里头居住大量的人口,哪怕兵户逃亡了不少,但军官们的家人仆从,还是跟军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虽然训练得很少,可终究是边地百姓。 拳脚功夫还是足够的。 上边一出现崩溃迹象,立刻就有人补上来,不断跟对方磨血肉。 焦灼了十几分钟。 城头城下已经横尸百余,督战的王渠面色凝重的举着望远镜片刻,接着对警卫说:“通知下去,死营全部顶上去,督战队准备! 铳兵进入射程,装填准备,接下来等待一轮重炮齐射,死营如果能活着杀进城,免死罪脱死营! 还有,在死营里挑重犯敢死队,做好准备,如果有谁他娘的扛着炸药包炸开城门或者箭楼,一律按乙等烈士抚恤!” 烈士待遇,分为四等。 甲乙丙丁,可以理解为甲等待遇等同特等功战死者,不论生前有什么犯错,死后的哀荣、抚恤,都会给其然后惠及家人。 如果没有家人,那你还是别犯错把自己搞到死营来了。 于是,警卫赶紧去安排。 军队的作战,中军往往需要安排扛旗的、传信的,这些职能,如今已经被王三全部统合到了警卫之中。 平常的时候,将军可以直接下令给下方,但到了战场,只能依靠警卫的传递,因此警卫的数量,未来还得相应的增加,否则可能很难支撑大军团之间的联络。 王渠的命令下达,又是十五分钟,死营全数抵达了战场,督战的警卫们个个取下长铳、短刀,目光灼灼盯着他们。 只要死营的士兵出现怯战、溃退,第一时间等待他们的就是一颗弹丸。 死营的一切规矩,全是按照《纪效新书》的规制来的。 《纪效新书》中禁令篇的要求可比王三的要求严苛多了。 光是算可以处死罪责就有:砍伐人树株,作践人田产,烧人屋房,奸淫作盗,割取亡兵的死头,杀被掳的男子,污被掳的妇人,甚至妄杀平民,假称贼级,天理不容,王法不宥者,有犯,决以军法从事抵命。 这一套在王三这里,也是有的。 只是王三这边需要快速攻城,所以死营完全可以当炮灰用,还很好用。 因此,发现第一次,基本上都是功过相抵,然后充死营作炮灰。 但王三也规定,哪怕从死营里活着出来了,再犯一次被抓,是直接按两次算,直接处死。 不可能再给你回死营的机会,毕竟爬出去了还不懂得珍惜,那就是留不得你了! 于是,炮火架号,炮灰完备,王渠对身边下令:“可以开始了!” 第266章 庆阳之战(五) “咚咚咚——” 剧烈的鼓声不断响起,死营的炮灰们怒吼往前跑,因为他们身后,也有警卫追上来。 如果被追上了,等待他们的也是死亡。 这就是王三麾下各军的死营,进来了就别想把自己当人,要么不犯错,要么犯错了立功活着出去。 每个人只有一次进死营的机会。 第二次再犯,等待你的就是一把屠刀,而不是死营。 所以,炮灰快速冲上攻城车,接着为首的一个死营壮汉,将身后的炸药包挪到身前,接着将手中的引线甩出去。 足足好几米。 一下落进火盆,顷刻就被点燃,然后引线飞速燃烧,速度之快,远超寻常时候见到的火绳。 然后,这个壮汉不管不顾的撞上最近的一个明军总旗,死死抱着他。 “你干什么!放开!” 这总旗尖叫,因为他看到了青烟正在靠近:“杀了他!快杀了他!” 奈何,左右刚想反应,身后又有一个扛着盾,背着棉被绑死的黑火药的死营士兵,嗷嗷嗷撞开总旗附近的人,然后扛着盾就往楼梯冲。 接着举着盾牌纵身一跃,完全就是不把自己当人一样往下压。 “死营,再给老子一次机会,说什么都不来了!” 这是抱着总旗的那个家伙最后的咆哮。 下一刻,总旗跟着这人一起被炸药包直接炸碎,现场血肉飞溅,轰鸣声不多时从整个城头一起响起,听得所有人都牙齿酸软,或者感觉耳膜鼓胀,晕晕乎乎。 而炮兵阵地,周黄土指挥着炮团上下说:“葡萄弹预备!” 箭楼上,庆阳卫指挥使同知姜彖看到了自杀式的火药包从各个地方炸开,脸色也彻底黑了。 “补上!顶上!箭楼里的神火飞鸦全部点上!疯子!大同军都是一群疯子!” 下一刻,箭楼内传来了火药的唳鸣。 数十如同飞鸟的火箭从箭楼内冲出来,快速飞翔,有的撞在攻城车后炸开,有的飞下去,在城下释放毒烟,在战场上变出一座座毒烟点,让人不得靠近,从而扰乱了后续进攻部队的队列。 当然,神火飞鸦不仅城上有,城下也有。 罗灿看到对手这么玩,也不恼,让人将特制的“二踢脚”抬上来。 这并不是神火飞鸦,而是“火箭弹”,王三搞出来的,采用的是类似于后式的火箭造型,能够实现二级推进。 所以也叫二踢脚。 当然,这玩意儿技术并不是王三发明的,而是明代就有的,叫做“火龙出水”,一款在东南盛行的火器。 伴随着一排蜂窝状二踢脚发射舱被抬上来,罗灿一口气点燃了五六十根,一点都不心疼。 这玩意儿就是试验品,因为二踢脚里头装的并不是箭,而是铁砂跟火药。 相当于是一个简易的“霰弹”,专门用来在人多的地方爆炸的器具。 咻咻咻—— 无数火光冲天而起,二踢脚快速在空中划过一个弹道,眼瞅着就要落在城头时,二级推进突然点燃,然后二踢脚立刻被强推变道,在整个城头上胡乱飞了十几秒,快速扎入人堆。 最后,青烟冒起,爆炸紧随其后。 无数铁砂被炸开,城头传来了无数惨叫。 “干!老子当初就起了邪念!”一个刚刚冲出攻城车的死营士兵,还没冲上去,就被铁砂波及,脸上火辣辣的痛传来,整个人脑袋嗡嗡响,无比后悔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偷藏了钱。 王三的军规,你可以不遵守,但被划总账的时候,别他娘的哭就好。 眼前这人就是如此。 死营完全就是当炮灰在用,各种火器也不会管死营的士兵能不能在城头活下来,甚至有些时候就是瞄准死营士兵打,因为这样才能造成最大的杀伤。 还是那句话,有些时候,本就该死的人,还是能物尽其用的。 硝烟与鲜血,烈火与钢铁,无处不是散落的残破身躯。 王渠放下了望远镜,身边的参谋长苏威烸也却面露凝重:“难怪大王要修改积功制度,人头积功真的比不上战役积功了。这一炮炸一片,敌我不分,除了计战役功之外,人头真的记不准。” “是啊。”王渠点了点头,“苏老八,接下来交给你坐镇,我去破城了。” “好。”苏威烸颔首,王渠这边是没有副手的,原因也是因为王三身边的升迁体系还没彻底完善,因此副手现阶段主要是参谋、参谋长代领。 王渠亲自下去准备,不肖片刻,后续的进攻部队已经准备完毕,接下来就是火铳跟虎蹲炮的散弹天下。 有了死营负责强攻,后续部队要一边控制城头,一边进行巷战,以及夺城之后的周围治安战。 日头渐渐向西。 终于,伴随着最后一轮重炮的葡萄弹爆发,不管是箭楼还是城头,全是一片火海,甚至看不到还站着的活人。 “进城!” 王渠大手一挥,一马当先从云梯冲上去,等了几分钟,确定没有敌人之后,快速聚拢了一批人冲下城楼,接着就看到了甬道附近正在血战的死营士兵。 “死营的兄弟,你们活下来的,伤残的,这一次之后,都他娘能离开死营,恢复身份!” 王渠进场,警卫第一时间喊出了准备好的台词。 之前还有点疲于应对的死营士兵,现在立刻充满力量,疲惫仿若一扫而空,嗷嗷的逮的配合旗帜进出。 不多时,甬道被杀了个干净。 但很可惜,庆阳卫还是有想法的,提前把沙土堆在了城门,完全不给他们打开城门进出的机会。 无奈,王渠只能命令后方安排民夫上来,其他人跟他往前冲,巷战开始了! 铳兵列阵,弓弩就位,刀牌手护卫前方开路。 “挡住他们!杀一个同贼!赏银十两!” “杀呀!” 附近的巷子,立刻就有人冲出来,也会有军户从院内抛射箭矢,卫城内到处都是人,而且基本上都是敌人。 这就是军户制没有崩溃的时候,该有的素质。 可惜,军户制崩溃了,所以他们的巷战能力,也弱了,只能躲在院子里射箭,不敢冲出来正面硬刚。 “投掷炸药!快!” 王渠对身边的警卫下令,警卫之中有一批人腰间会常备五个“铁皮瓜”,他们点燃这些握住数秒,然后丢进附近射出羽箭的院落。 轰! 院落内,惨叫传来,接着大门被踹开,几个刀牌进来见人就砍,没有丝毫犹豫。 巷战有巷战的规矩!抵抗就是自绝活路! 反正卫城这样的防御城池内的人,基本是敌非友。 城内的血战开始了。 “夺取指挥使衙门、粮仓、武库!”王渠对身边的扛旗警卫小旗喊了一声。 小旗拿出了地图,是最近他们从附近进过城的百姓手里比对拼凑出来的,失真严重,但至少能用。 小旗选好位置,扛旗警卫大吼一声,带着旗帜往前走,一时间整个巷子内的所有士兵盯着旗帜移动方向,快速聚拢朝前冲。 战场不想跟队伍失联,你就得跟着你的旗帜走,旗帜到哪里,你就得跟着打到哪里。 第267章 庆阳之战(六) 庆阳城内的血战还在继续。 王三也接到了王渠打进城内的消息,然后看了一会儿眼前的文书,在上边写上:“火器加持之下,破城速度,将会提升三十倍左右。原本需要三四个月的强攻,现在缩短到了一个月。” 前后,王渠包围了庆阳卫城打了一个月,然后就贯穿了。 看来之后还得加强炮兵的建设。 不过……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我到现在手里就一个炮团……”王三龇牙,他浑身家当凑在一起,就一个炮团,一千八百人,这一仗打完,估计炮团几轮的火药消耗,能比得上庆阳卫城半数的收获。 唉,太花钱了! 还得想办法加强生产力,才能解决大炮的花钱问题。 不说超前多少代无敌,至少同时代无敌。 不然新顺二年开始,明廷的压力一上来,我也得崩。 晚上,庆阳卫城开始有人溃逃。 麻僖坐在营地里,还很担忧。 麻惟青有点困了,看到了麻僖的表情,不由得出声道:“父亲,还是别担心了。庆阳卫城坚固无比,就算同贼全力强攻,没有三五月,也不可能有结果的!” 麻僖还是没说话,他死死盯着山下。 他有不好的预感。 前段时间,见了一次王三,他就能发现王三压根从头到尾就没正视他们。 明知道他是谁,也没有表露出招揽的心思,反而是让他们出来干活。 而且在忙了几天之后,每天吃饭的时候,还得听王三这边的监工唠叨。 讲什么劳动光荣、土地政策、管理条例、以及劳改的时候,居然还给算工分。 工分,就是工钱,结束劳改的时候,还能将工分兑成钱粮,冲抵返乡费用。 麻僖能听出来,王三这边似乎已经有了自己的规章制度。 现在,只看他们新顺国的战斗力,如果庆阳卫城能在五日被拿下来,那么大明或许真的遇上可怕敌人了。 他麻僖终究是个有追求的人,否则也不会在蝗灾的时候,将自家全部粮食送给城内避难的百姓,然后冲出来寻求援兵。 奈何…… 突然,麻僖的思绪被欢呼打断。 听着山下传来的欢呼声,以及看到冲天火光里飘扬的“新顺”旗号,不由得呼吸急促了几分。 完了!庆阳卫城,被破了! 这些贼寇……怎么做到的? “你们几个都在?好!跟我下山,进城打扫战场!” 监工兴奋的走进来,看到了麻僖等人还没睡,更是欢喜。 “庆阳城……破了?!”困得迷迷糊糊的麻惟青一下惊醒,旋即不可思议地出声,甚至更多了几分惊恐,“怎么可能?这可是庆阳卫城!里头就算不满员,也有五六千户,这可就是两三万人啊!” 一听这话,监工不满呵斥道:“什么可能不可能?破了就是破了!上边的命令下达了,让所有城外的俘虏和编队的百姓,组成清洁队,进入城内收拾残局、火化死尸。 庆阳卫城内还要进行一轮搜检,你们如果发现明军的溃兵,举报一个赏减刑,抓到一个,即刻前往劳改营劳改一年,一年之后,给你们路费,放你们自由! 速度!别到时候把自己好好的减刑机会给磨蹭没了!” 监工说完,一些其他地方抓来的俘虏,也激动了起来。 这段时间没少听监工说劳改的政策,只要没有犯下大错的,不再斩杀之列的,都有活下来的希望。 尤其是判了劳改的,基本上就是跟明朝的徒刑一样。 但也有进步的地方,那就是徒刑是有工分的,干活不仅能有得吃,还不用担心命丢了。 而且最后还有回家的希望。 这才是所有人都激动的地方。 早点偿还,早点回家。 至于负隅顽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至少命保住了。 麻僖和麻惟青他们,是僵硬着身体从山上下来。 走到凌晨,已经到了城外,他们被安排休息。 天亮之后,才是清扫。 现在城内还能听到不时爆发的冲突和砍杀声,显然城内还没彻底肃清。 但也快了。 毕竟卫城内的重要节点都被夺下来了,根本不存在反抗的余地。 麻僖还在枯坐,麻惟青看着自家失魂落魄的父亲,赶紧压低声音说:“父亲还在担心什么?” “同贼这么快破了庆阳卫城,再加上这些日子听到的流言,说是安化县也被同贼夺下了四分之一,既然庆阳卫城都能被破,安化县岂不是不保?如今庆州府上下,尽皆归附同贼的日子,还远吗?你我……救得了谁?” 麻僖的声音哽咽了,枉他意图救援,忠君爱国,没想到最后身陷囹圄…… 麻惟青瞧得他这般表情,心下暗道不妙。 老爷子这是起了死节的心思。 虽然忠君爱国是真的,可麻惟青还是不想当孤儿,心绪流转百变。 就在这时,一队骑兵路过。 赫然是王三的旗帜,他来这里,就是来找麻僖、麻惟青的。 “咳咳。” 麻惟青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了王三以及跟在王三身后的一个老头,不由得惊愕出声:“石梁先生!” 岳和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麻僖:“你若是要死节忠君,我劝你还是省省吧。崇祯小儿,不值得你殉国。” 麻僖听到了昔日上官的声音,不由得眼瞳一缩:“你投贼了?” “我自刎不成,被大王所俘,与你一样。”岳和声微微摇头,“但,数月前,因我被俘崇祯断我贪生怕死,惩处我家人。 包括已经自刎而死的武总督及其家族。 一次惩处一总督两巡抚,我想你不可能不接到一点消息。” 麻僖面色铁青,但他确实没办法反驳。 因为惩办的消息,他确实知道。 当时他也觉得崇祯皇帝过了,但转念一想也还可以,毕竟失陷是死罪,连累家族也是应该的。 “你若是死,你麻氏上下,没人可以庇佑。将来就算明廷打回来了,你麻氏清誉,也不见得能得到反正。 毕竟是你们从安化县杀出来,上边若是有军官逃亡,对方是会如实说你们求援不知所踪,还是说是你们开城投降的呢? 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庆州府上下百姓,以及你的家人考虑。 安化县蝗灾严重,大王手里有足够的粮食,本来是用来支撑明年秋收前应急的粮食,但如果你能助大王尽快稳住庆阳各地的兵祸,减少粮食支出,这些粮食就能多活一些百姓。 怎么选你自己看吧。” 岳和声说完,对麻惟青微微颔首,然后退回王三身后。 岳和声是真的对崇祯死心了,犯错谁都会有。 他失败了,他挨罚他认。 但连带着已经死了的武之望一起清算,就是彻底惊到了岳和声,人都战死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结果你连他的家族都清算,这是几个意思? 打赢不见得有功,失败一定有过,谁愿意跟这样的老板干活? 傻子吧! 甚至不如王三,王三好歹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怎么清盘,怎么处置,都有规矩,崇祯完全就是胡闹。 王三看了看天色,破晓了,便轻咳一声说:“休息得差不多了,都收拾一下,准备进城,三日之后我军会北上汇合王子顺攻打安化。到时候我会再来问你一次,庆阳百姓能多救多少人,真的就在你一念之间了。” 言罢,王三带着人骑兵入城,他得整理一下庆阳卫衙门里的地图。 真正包含山川地理、物产矿源的一手资料,不能不要。 “父亲。”麻惟青紧张看着发呆的麻僖,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 第268章 庆阳之战(七) 麻僖没说话,反而心底沉了下来。 倘若之前他起了死节的心思,但现在被岳和声亲自现身说了一番话,他的心思也止住了。 庆阳卫城已经被王三夺下来了。 这就意味着安化县也离丢失不远了 。 一旦安化县内的守军有人脱身,朝廷问罪下来,他们肯定会想办法推脱。 麻僖带着几百人冲出来,说是来求援? 有几个人信?几个人给他们作证? 他麻僖好歹在明朝中枢混过,对于官员的节操,他也知道不能抱太多奢望。 并且最重要的就是,麻氏一脉的未来,该怎么办。 王三虽然不杀俘虏,但激怒了他,其他留在安化县城内的麻氏子弟又有什么后果? 不言而喻。 岳和声这样的浙江大族都被清算了,何况他这个还没在东林党南北利益分配中获益的人。 要知道,当初被魏忠贤弄倒的人,基本上都有升迁。 结果他这个正面硬刚魏忠贤的官员,到头来只是得到了一个官复原职的待遇。 这根本就是欺负他背后没有足够的朋友帮衬。 所以,崇祯元年,朱由检大举清盘阉党之后,麻僖官复原职,却没选择上任,而是立刻发章疏请致仕的原因。 他心中也堵着气,他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劳。 阉党最盛的时候,他可是冲锋在前啊! 结果就给他这点待遇? 再结合今天岳和声的话,以及西北如今的局势,麻僖神情越发的沉了。 等待他的结果,无非就是他死节,然后留下一个身后名,但他选择死节,王三一定会报复的。 毕竟王三现在掌控了大局,胜券在握,你不配合,还死节给他添堵,不诛灭你的族亲,只是随便将你的家人下狱迁徙离开,那都是他王三大度。 所以,活下来的话,或许还有其他机会。 庆阳现在正在经历旱灾、蝗灾、兵祸,如果没有持重之人从中镇压,死的百姓数量,只会多,不会少。 有可能会重演元末明初的时候,真正意义上十室九空的人间炼狱。 麻僖抬起头,看向庆阳卫城,似有决定。 “父亲!”麻惟青紧张了起来,自家老爷子每次想要做什么的时候,总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该不会是打算死节吧? “放心吧,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百姓大义,为父知道该怎么做。”麻僖微微摇头,安抚住长子,“现在最先要做的,还是安抚庆阳百姓,减少饿殍的诞生。” “儿子明白了!”麻惟青这才松了一口气,老爷子不犯傻就成。 …… 天亮不久,街道上到处都是搬动尸体,清扫血迹的人。 麻惟青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接着看到了穿过巷弄,臂上有袖章的人。 他们正在挨家挨户的串门,一边登记户册,一边宣导新顺国的政策。 “咱们新顺国,不收丁税的!所有的丁税,全部摊入田里!城内,只收房产税。也就说,如果你们在城内,连铺子、房子都没有的,也就可以什么税都不用缴。” 这些宣导新顺国政策的人快速讲解了分税方法,其中关于城内百姓人均居住面积的计算方法也说了个真切:“如果你们感觉自己的房子、店铺不够住的,可以申请出城附郭分宅基,户口也就迁出去了。 也可以原地改建房屋,一层变两层,两层变三层,甚至还能造其他的楼,这样居住面积也可以拆分出来单独做成产权。 你们的土地,统一是归国有,七十年产权,可以继承给子孙。 当然,七十年后不意味着就会夺掉你们的家宅,而是按照规定。 旧房子,如果在原来宅基的基础上重建,产权也是重新算。 而朝廷未来若是需要征你们的土地,有些规划一旦下来,你们到期前后,可能会提前买断,或者到期不续,将你们挪到其他地方安置。 补偿肯定会给的,但多寡就得看你们的户口、本地平均房产税收益、还有其他多方的考量。 因此你们可以放心居住……” 麻惟青听着下边的吏员事无巨细,不断回答百姓的提问,也不由得感慨新顺国的手段。 军官的家宅,现在被夺下来之后,第一时间就被打通了外墙,然后垒上一些残砖,就变成了四五座宅基,分给军官的家奴。 通过这样的方式,麻惟青走了一圈,虽然看到了几场小范围的溃兵反击,但很快剩下的都被镇压下来了。 大同军这边对于宅基的分配,是按照户与人口一起叠加分的。 户内人口越少,均分下来就越多。 之前还有一些大家庭,因为这一次的分配,直接拆成了五六个户,算是变相完成了宗族的瓦解。 短短三日,庆阳卫城境内的宅契,全部重新定了一套,同时挂上了门牌号。 麻惟青看到了一个本地的友人,是个秀才,当初他们还一起游历过。 现在这个秀才,已经进了庆阳府的衙门当书吏,并且一家子还因为人口过多,加上自愿放弃城外本就不多的三十几亩地等等加持之下,在城内分到了商铺六座,宅基六座的待遇。 算是一下子就翻身了。 这个友人,就是因为家中人口太多了,实在没办法养他继续攻读举人,而放弃了继续就学,最后选择待在本地开私塾教蒙生赚点学费。 现在好了,宅基有了,店铺有了,他还入了新顺国庆阳府衙门当书吏,按照新顺国这边的规矩,官吏一体升迁,想要当官,必须从吏员开始当起。 提前进入官场的吏员,只怕是未来也能通过熬资历,逐渐混上官位。 命好! 想他麻惟青,虽然因为老爷子的荫补,得了贡生的名头,上次又因为老爷子散尽家财,这才给他弄了一个试百户,但还没捂几天,试百户就被王三给逮住了。 如今只是一个阶下囚。 想到这里,麻惟青又忍不住唏嘘。 啪嗒! “啊哟,爹,弄撒!”麻惟青挨了一棍子在腿上,疼得龇牙咧嘴。 “心绪飘忽这么久,也该回神了,赶紧干活,不然干不完了今夜你又要饿肚子。” 麻僖面无表情收回棍子,同时也收回了看向那些宣传人员的眼神。 不得不承认,新顺国的体系之完备,远不是那些流寇能比的。 这才三天光景,庆阳卫城剩余的百姓,已经果断抛弃了明廷,接受新顺国的恩惠,甚至将藏匿在家中的溃兵都劝出来投降了。 王三也确实没有胡乱处死这些溃兵,而是按照麻僖他们这样,按照战俘处理,之后安排去劳改几年,好好改造,也就回来了。 麻惟青龇牙咧嘴的揉了揉大腿:“对了爹,庆阳城如今安抚完了,大同军会不会这几日就出兵北上?” 麻僖应了一声:“会,安化县的游击营地,游击将军伍维籓跟贺虎臣从宁夏往南撤,这会儿应该已经越过环县,进入安化县内。 大抵要开始交手了。” “那爹,你……”麻惟青小心看着麻僖。 “放心吧,书信我已经呈递上去了,但在王三击败贺虎臣之前,那些士绅,是没几个会表现出投靠想法的。在这之前,你我还得在劳改营内多呆一些时日。” “这就好。”麻惟青松了一口气,这几天一直干,也是累够呛。 “哼!这才哪里到哪里,人就浮华了?好好干些时日,清清你身上的毛糙和自矜,咱们才从地里刨食爬起来几代人?可别数典忘祖了!” 麻僖叮嘱着,麻惟青并没有反驳,小心干活。 第269章 庆阳之战(八) “麻僖想要暂时呆在劳改营内,最好是半载以上。说是想要磨砺一下家中子弟,让他们去去浮华,省得忘本。” 岳和声来见王三,送来了麻僖写的书信。 足足十多封,信封上都有明确的给予对象。 王三随手拆了一封看了看,上边全是劝解这些士绅投靠新顺国的内容,还有关于新顺国的政策解读,倒也是不偏不倚。 “嗯……看来他还是不怎么弄看好大同军。还想着观望一阵子。”王三收了书信,让人去加火漆,然后分发给庆阳境内十几户士绅。 只要他们其中一半选择投靠,庆阳三分之二就在他手中握着了。 不过王三还是对麻僖的选择不满,投靠也不爽利,还要观望。 借口也没找好,什么磨砺自家的小子,真要磨砺,有的是旁的办法,丢去他的黄龙山讲武堂,王三不信还不能将这群小子练起来。 岳和声没有搭话,他也知道麻僖的想法,但不管是王三还是他,都不会用这种事情去找麻僖的麻烦。 这样只会显得很小气。 而且,观望很正常,王三只要一日不定关中,那么新顺国,就一日不成大气候,就不值得这些明廷老倌下注。 明哲保身,从泰州学派崛起之后,就在全国各地都有市场。 麻僖早年硬刚魏忠贤吃亏赋闲,也让他更加务实了些许。 人都是会思考总结的。 “行,最近一段时间弄一下文书,过两日咱们就要北上安化县,北方传来了新的消息,神一魁神一元兄弟,正在跟贺虎臣交手,两方人马应该快要出结果了。” 王三的话刚说完,岳和声赶紧长揖道:“大王,关于田土的造册问题,咱们可能需要重新整顿规制。” 此言一出,岳和声就感觉到了一股寒意,悄悄抬眉,就发现了王三冷下来的面色。 登时心下一紧,连忙说道:“并非大王所想的那般放弃现行的田土整顿的方案,而是臣这段时日,仔细研究了一下庆阳境内的土地情况之后,不得不说的事情。 大王可知,明廷藩王土地有三类,一曰赐田,二曰置田,三曰献田。 其一,乃是朝廷册封藩王时,赐下的田土,数额均有定制,一般赐田都是皇帝恩允,这才标额。 其二,乃是藩王自置田产,往往都是购置或者巧取豪夺之后有在官府造册的土地。 这两种,都有卷宗档案,图册也很清晰,一查便知多寡。 可唯独这其三的献田,乃是投献之田,一如举人收宗亲乡人投靠,充以免税。 这藩王不事生产,更是不可能天天盯着自家的账目,往往献田都是交给府内管事、下人、长史等官吏豪奴敦促。 对外宣布,这些田土,都是王府的产业,本地的官吏,自然不是不敢触碰这些土地分毫。 可,藩王久不更事,自然不可能都清楚自己收了多少献田。 因此,豪奴、长史等趁机夺取,对外依旧宣称这是藩王土地,但实际上相当一部分土地都是豪奴私产,借鸡生蛋百余年者亦有之。 所以这段时间臣清查附近的卷宗和宗亲府库的时候,发现了大量豪富家奴明明没有田产,却家家库藏廪满,因此才想到了这件事。 献田混沌无章,就算藩王自己也摸不清楚。 若是想要基于前朝卷宗一并清账,很难很难,甚至可能导致一些本该事实上作恶的豪奴,逍遥法外。 所以,臣以为,应该严格按照行政区划,重新清算境内所有可用耕地,这或许会拖累进度,但土地不得不清,否则恐怕难以安宁。 地方上那些豪奴还有钱财,他们若是渗透进来,不用多久,新顺国亦如前明。” 岳和声将明朝藩王土地里头的糊涂账全部讲个真切。 之前,王三清查地方土地的时候,其实并没有遇到这样的问题,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他的地盘之前闹过一次大地震,本地人口结构乃至藩王都被弄没了,只剩下一些秦系的将军、中尉。 他们的土地持有数量有限,通常在一万亩以内。 那么这些将军、中尉的土地,就不可能跨县,本地县官也有权利查他们的土地,这群人也不敢闹得太过。 但到了郡王、亲王这个层级的,就不一样了。 郡王动不动就是几万亩,亲王往往是几十万上百万的。 这种级别的土地数量,不可能只在一个县内,甚至可能跨省持有土地。 就比如福王、潞王这两个最近的大王,还有几代经营的藩王,比如朱元璋的儿子们等。 他们发展了两百多年,土地的量级也是恐怖如斯。 因此,想要通过现在的卷宗锚定土地的数量,勉强能做到,但想要真正清算趴在土地上吃肉喝血的真正蛀虫,就需要进行一轮重新造册。 否则,最后的结果一定是徒劳无功。 而现在,王三攻入庆阳,本地是庆系宗亲们的自留地,本地的庞大土地,除了一部分是卫所,剩下的就是郡王和将军的土地。 可以说,真正的自耕农,可能就是十分之一,却要承担庞大的赋税。 眼下,就是一个好对本地财富清账的机会。 “此事暂时按下,让各地将没有确定的土地,统一划归待开发土地。”王三想了一下,微微摇头,“只要没有确凿的文书,那么这些土地,未来就是国有土地,建设兵团和农场,谁是可以征用。 至于你担心的豪奴霸田,也不用太过紧张。 他们的仓廪,是不可能让他们一直屯着的。等拿下了安化县,这群人交给治安处置。 粮食有粮行,统一收拢就成。没必要现在就逼他们跟我们死磕。” “是。”岳和声一想,徐徐图之,也是可以的。 等岳和声走了,王三从边上拿起新的地图,然后铺开。 上边赫然是王三已经确定建制的行政区划。 看了一会儿,王三还是点了点几个大仓的位置:“明廷对于地方的控制,还真是烂了。豪奴窃产,还有相互争夺献田。 全面清查土地太费时间了,自己现在的窗口期还没到,难得糊涂一下,等之后稳住了局势,再来清算,先让他们得意一段时间。 等农场和建设兵团渗透下去,正好这个时候,先把他们的浮财弄走,没了钱粮,就算有土地,也得有人给他们耕种。 如今蝗灾爆发,估计延安还得有大量人口南下,正好可以鼓励这些人招揽流民做佃户。 要不是为了防备延安旱情加剧,可能带来的粮食缺口,我其实拿下邠州长武县就能稳住西北角的基本盘。 不过现在,也不费力来一趟,还看到了一个问题。 边地卫所占地最多地方,都有藩王土地的糊涂账,之后的关中、河南乃至其他地方呢? 按照行政区划重新造册,也是应该的,但要怎么样让本地百姓,乐呵的上报土地呢?” 王三嘀咕了两声,突然想到了什么,坏笑了起来:“摊战争税!满清连明朝的三饷都能继承,我难道不用这个? 单独摊战争……不,咱大同军还不能随便加税,那就有借有还,发战争债券! 强制跟各户借款,把所有人绑上战车。 得研究一下,要借多少钱,才能让百姓怨言不沸腾的同时,也能让百姓肉疼到不得不用土地来摊平借款花销。 不对,不能跟户借,而应该将权利给到乡…… 这里头应该会出现苛捐。 不过,巡境使和都察院,可以作为一把刀,只要不是逼得太急,问题应该不大。 现在大同军摊下去的税,其实还不如明朝的一半,绝对还没到极值。” 王三深吸一口气:“缓一缓,十月第一届科举搞定之后,顺道把报纸全部铺开,这段时间报社也都准备就绪了,就等着能读写的人到位了。” 第270章 庆阳之战(九) 环县。 城下,贺虎臣带着副将李卑,游击将军伍维藩等,正面展开了对神一元、神一魁兄弟的进攻。 不过几日的光景,双方就在环县境内数次交锋。 神一魁和神一元兄弟都是边军出身,贺虎臣也是,双方都是一个把式,连续打了七八天,这才让一方有了落败的迹象。 但南边传来的消息,更是让贺虎臣神情凝重。 安化县已经丢了南部的四分之一城池,更南边的驿马镇和庆阳卫城被破了,王三的先锋军,由王渠这个参将亲自带领,现如今沿着驿道,一路狂奔,似乎准备驰援安化县。 贺虎臣脸色越发阴郁。 如果不能尽快解决掉神氏兄弟,那么一旦安化县彻底被破,那他就只能撤回宁夏了。 安化县一丢,环县也守不住太久。 贺虎臣也没有足够的钱粮支撑他跟王三血战。 环县附近的村落和土地,相当一部分都被神一魁和神一元祸祸了,能给他的补给本来就不多,还得担心身后一些卫所里破落军户。 军户们都快饿死了。 蝗灾刚过,人心惶惶,神一元和神一魁正在贴榜,派人到处招兵买马。 再加上一些宁夏戍边过的老兵回来乡里忽悠,他们更是相信神一魁和神一元能让他们活下来,不饿肚子。 西北边兵那是一个两个都兴奋的投奔他去了。 这一会儿的功夫,神一元、神一魁的势力,膨胀到了两万有余,虽然很多都是扶老携幼,但真正能上战场的,怎么也有七八千。 这可比只有五千人马不到的贺虎臣多了好几千。 这些时日对手是越打越强,毕竟吃饱肚子之后,再配合神氏兄弟的骑兵,贺虎臣也被遛得厉害。 大西北的边兵,基本都会骑马。 所以,这七八千人,再次都是骑马步兵,机动之强悍,不比蒙古人差。 要不是贺虎臣麾下家丁不少,军备相对厉害,也不见得他有机会胜利。 “罢了,诱敌赌一把。”贺虎臣召集来了副将李卑,让他领一千人拖住神氏兄弟,死死拖住一天,然后且战且退,往南的木钵撤。 然后他又命令游击将军伍维藩统领两千人快速南下,在曲子镇附近埋伏。 接下来就是他的表演时刻。 只要神氏兄弟真的跟他往南走了,就算坑不死他们,也能击败他们。 神氏兄弟一旦崩了,环县危机解除,那么他就能往南驰援安化。 反正不管南下驰援安化,还是跟神氏兄弟对抗,都是为了保证南下驿道的畅通。 都是一条路上的,他不愁神氏兄弟不上当,毕竟环江往南走,全是驿道,里头都是钱粮,谁能放弃? 命令下达,当天夜里,就有一批人往南走。 凌晨天蒙蒙亮,神一元和神一魁,在自己的帐内都接到了贺虎臣往南走的消息。 一时间,他们都惊愕了:“这就走了?还是他们有什么想法?” “问问本地人看看。” 神一元赶紧叫来环县、安化县附近出身的本地军户。 “大王,这环江一条上,全是驿道,附近原上的粮食,都会聚拢在环江驿道,然后运往环县,最后送到宁夏。 因此,环江沿途,可谓富庶。 或许,因为我们招兵买马和这一次蝗灾的缘故,贺虎臣没有了足够的粮食,只能被迫南下。” 一听这个可能,神一魁越想越心悸:“不能让贺虎臣吃饱!他们要是吃饱了,还能从南边招来更多的人,他可是总兵啊!能做的事情太多了,咱们不能坐视他壮大!” 神一元也沉了沉神情道:“那就分兵。你带一路去追,我帮你拖住贺虎臣留下来的人。” “好!”神一魁没有反对,他这一次从靖边、定边一带招来了一批边军骑兵,个顶个好手,要追击敌人,还得他速度快。 很快,神一魁用过饭之后,立刻点选了八百边军骑兵,弄了七八天的干粮,就往南冲了。 一出去,贺虎臣的营寨内,就冲出了八百骑来拦截。 神一元立刻命人偷袭营寨。 于是,李卑纠缠了神一魁一阵,将神一元放进了营寨之后不久,大火就猛地弥漫。 神一元的前锋受到了火攻,又被寨内躲藏的两百骑冲出来,直接四散而逃。 神一元暗骂一声该死,他虽然盘算过贺虎臣会留伏兵,却没想到他留的居然是骑兵和火攻。 营寨被烧了,就意味着贺虎臣压根不打算跟他们在环县纠缠。 大概率就是环县没有粮食了。 “大大王不好了!那两百骑往二大王后路抄去了!” “命令步卒方阵和骑兵跟上掠阵,魁子会自己撤回来的。” 神一元没有着急,现在他撒出去的斥候还没完全回来,不能弄清楚四周是不是有贺虎臣的兵马踪迹。 如果有,自己贸然带着大军移动,大概率会被直接切开阵型。 所以,他只敢丢出一点作为“饵”。 不过,很可惜,神一元的饵还没起作用,神一魁感觉到了后路冲上来的两百人准备将他的骑兵拦腰截断,不得不吓得放弃一部分人去截断,剩下的人跟他往冲向李卑。 双方正面交错,尸体一下掉下来数十人,互有死伤。 李卑面色如常的挥舞手中马刀,一个回旋,刀锋快速划过挡路的一个敌人脖子,鲜血狂飚,浸染一地。 “李参将,贼獠凶悍,还发现了我们的动作!咱们现在怎么办?” 之前领两百骑冲进来的中年男人,看到李卑汇合后的人数,只是扫了一眼,都免不了脸色凝重。 损失不小! 神一魁的骑兵绝对是精锐! 不过他看向李卑,依旧是镇定自若的模样,慌张的情绪,渐渐消解。 李卑不回答,只是带着骑兵一边往北走,一边回头寻找位置。 终于他看到了一座门沟,带着人一头扎了进去。 “跑进沟里?怕不是脑袋坏掉了!”神一魁大喜,登时下令追击,更卖力了。 神一元依旧凝眉,不过看到神一魁越过了城东沟,又有一些马失前蹄,这才冲上河滩的时候,忍不住捏了一把汗,赶紧吼道:“鸣金!鸣金!” 因为他发现,门沟内猛地重新窜出了李卑的骑兵。 刚刚过河还没稳住阵列的神一魁骑兵,已经慌了。 “集结!集结……”神一魁发错了命令。 而李卑却眼底闪烁得意和不屑张口下令:“弯弓!射击!” 旋即招来宝雕弓,拈弓搭箭,快速射出一箭,正中扛旗的神一魁部骑兵。 随他而起的,就是数百羽箭,正在汇聚的神一魁士兵立刻发出了惨叫。 然后李卑丝毫不减速,而是作为领头的骑兵,快速窜入城东沟,接着弯弓,又是一片箭雨掠过。 然后李卑已经来到了城东沟的南岸,快速拉平阵型,如同鱼鳞,控制住马匹在河边三十步,对着河对岸抛射。 神一魁挨了一通箭雨袭击,损失不小,本来他想要报复,结果听到了一阵鸣金声,再看看因为旗帜不在,已经出现溃退的骑兵,他不由得气馁。 但又很不甘心,于是一边撤,一边怒吼:“给老子等着!” 李卑看着他们撤退,依旧没有多少神情对手下说“让环县内从城头丢下棉被,好好拖延一段时日,让贺总兵可以布置一番。” “是!” 第271章 庆阳之战(十) “阿兄,你干啥突然鸣金!” 神一魁撤回来修整,见到神一元之后,顿时露出不满神情:“要是没有你突然的鸣金,我手下也不会这么心神浮动!” “少废话!令行禁止懂不懂?”神一元也没惯着自己这个兄弟,回瞪一眼之后,收回视线看向其他手下,“对面那个姓李的将军,应该就是宁夏总兵贺虎臣副手,参将李卑。树的影,人的名,这可是在九边杀将出来的名头,你今天差点被带进沟里还不知道!” “我……我只是失察一下,转头就能打回来!” 神一魁也知道贺虎臣,李卑的名头,但还是梗着脖子回应着。 “哼!大话谁都会!别到时候吧自己的命交代进去了。不过对方人手没咱们多,现在你重新修整一下,去正面拖住他,我带着人往南去,别死脑筋。” “好!”神一魁连连点头,李卑让他今天差点丢了面子,怎么也得找回来自己的面子。 于是晌午,李卑这边正在啃干粮。 就听到了马蹄的响动,再仔细一看,又是神一魁的骑兵,朝着他杀来了。 “应敌!”李卑一声令下,随便裹挟了一下从环县丢下来的棉被和一些辎重挂在马匹上,然后开始兜圈子。 “站住!有本事跟我正面交锋!” 神一魁被遛了几圈,气得牙痒痒。 奈何对手不上当。 李卑也不敢太靠北方去,遛了一会儿对方之后,且战且退,不断拖延时间。 神一魁被吊着,神一元这边也抽到了精锐,足足两千青壮,都是会骑马的,将他们带来的所有马驴骡全部带上,趁着神一魁跟着李卑纠缠,从环江西岸离开。 等到李卑发现,对方已经冲出四里地,然后涉水往南。 “往南,不能被他们包围了!”李卑毫不犹豫下令往南冲。 最近因为旱情的缘故,环江的水位下降很多了,现在相当一部分的河道,其实和笔直的高速公路差不多。 不论车马人,完全不需要担心水道的行动影响,李卑追上来,神一元的中军已经抵达环县塔外围。 双方立刻接战。 神一元跟李卑对冲了几局,接着李卑继续发挥精锐骑兵的优势,利用马匹的素质,展开了游击与对抗。 深谙敌驻我扰,敌进我退的战术。 愣是从环县塔附近,拖延了足足一天。 双方都被迫在环县塔四周村落落脚,然后天一亮,纠缠继续。 这一晃,足足两天,李卑与神氏兄弟又展开了一轮交手,不过这一次李卑的战马损失不小,被迫撤往了双姜山。 “该死!该死!这个李卑!不就是仗着自己马匹好吗?倘若不是好马,老子早就砍了他七八次!” 神一魁看着敌人安然的撤往山沟,更是气得破口大骂。 但没办法,对方马好,还是官军,在四周的不管是支持度,还是人脉,都不是他们能比的。 神氏兄弟每次想要抓他们,只要本地百姓随便遮掩,或者胡乱报一个位置,就能让他们的追击前功尽弃。 但不能不南下,南边肯定有贺虎臣需要的钱粮,必须阻止贺虎臣筹集到这些钱粮,否则解决了粮食危机的贺虎臣,就能跟他们耗。 但李卑又太烦,对方局势专门缠着你的,你一动他就来咬一口,你不动他就懒得管你。 算算前后纠缠时间,快三天了,他们愣是才走出了三十里。 这根本不是一个骑兵的正常行动速度。 “这一次不管其他,你我带着精锐南下,其他的人在后边缠着李卑。” 神一元下定决定道。 “好!干了!”神一魁也没多想,现在最大的危险是贺虎臣拿到粮草,只要能端掉贺虎臣的粮草,那么贺虎臣肯定就退了。 到时候环县就是他们的了! 还能依托环县继续南下,进入安化跟大同军一争高下。 想到这里,神一元的眼神更坚毅了。 “上次让王渠算计了一把!这一次,等我击败贺虎臣,就找他们麻烦!” 神一元起身,毫不犹豫将精锐全部拉出来,然后跟神一魁的边军精锐合二为一,然后休息到了黄昏,囫囵吃了一点,毫不犹豫下令南下。 他这一动,李卑也接到了消息,不过这一次李卑没有着急追出双姜山,而是休息了盏茶功夫,这才出山,然后跟着神氏兄弟留下来阻拦他的骑兵随便交手一二。 接着撤退回去山里。 他的任务完成了。 对方穿过木钵驿站的时候,就该被贺虎臣安排的伏兵算计一手了,到时候整体实力肯定还会被削弱。 他只需要等到天蒙蒙亮,然后再出发,继续往南追就是。 木钵根本就不是贺虎臣的埋伏地,真正埋伏地,在曲子。 就在李卑休息的时候,神氏兄弟已经抵达了木钵。 “驿站没有问题。”斥候前来汇报,“不过四周林间没有飞鸟被我们惊扰,附近肯定藏了人。” 神一元闻言,嗤笑对着弟弟神一魁说:“瞧,这个贺虎臣,居然想埋伏咱们!看来他们的粮食,全部汇聚在曲子了!” “那就打过去!怕个什么!” 神一魁跃跃欲试。 “行!打过去!你带着三百精锐先冲过去,等我这边被他们伏击了,你在折返回来,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神一元当即有了计划。 神一魁应着,拉着战马快速越过木钵驿,然后穿过安山川河道,又冲出了三里地。 神一元的中军这才动。 等到他抵达安山川,开始过河。 木钵驿的东部,安山川上游传来了轰隆声,河道开始暴涨,显然上游有人蓄水开闸往下冲。 接着上游两里地开外的村落,冲出了三百多骑兵,照面就弯弓搭箭。 “哼!这天旱得,连水都蓄不起来多少!”神一元的战马在河道中打着响鼻,颇为嫌弃的抬起马腿,然后带着神一元往河岸上来。 “出!” 神一元的亲军大吼着跟着神一元往前冲,随后号角响动,几十个兄弟抄出三眼铳,嗷嗷的点燃火绳,正面开片! 神一元终究是边军造反,三眼铳他也有,一动手那就是不留情面。 双方照面一阵轰,接着神一魁的骑兵从后方绕回来,抄到了贺虎臣伏兵的后路。 一个小时后,贺虎臣伏兵崩溃,逃散进入山里山外。 还有要一批往安山川上游逃去。 神一魁追到了上游,然后就看到了安山川上游的一座坝,看模样应该是一座土木坝,有年头了。 显然,贺虎臣为了埋伏他们,甚至不惜毁掉了本地百姓旱灾时赖以生存的拦蓄坝体。 “放火烧村,没时间跟明军纠缠了,不让他们获得给养就成。” 天亮,神一魁才从山上下来,身后跟着的兄弟们个个喜气洋洋,马匹上多了很多的米粮。 上游也冒着黑烟。 “粮食匀一匀,够吃就成,继续南下,曲子位于环县和安化之间,这里还有一座几座城堡,贺虎臣必然在这里筹措给养。现在留下这批人纠缠我们,必然是为了争取时间。 现在我在这里堵着,他的人肯定没有往南走,我们二十五六里的路程,一个时辰光景就能抵达,杀他贺虎臣一个措手不及!”神一元盎然了气势,左右跟着人也都露出了热切神情。 “好!”神一魁兴奋的应着,旋即招呼南下。 第272章 庆阳之战(十一) 环县南部,今曲子镇地界。 神氏兄弟的骑兵,已经越过了界碑。 而贺虎臣的儿子贺赞,正站在曲子这边的城堡内,观察着北方的一举一动。 当他听闻神氏兄弟闯过柳树沟的一瞬间,脸色也紧了不少。 不过伴随着北方传来的喊杀声,他却也松了一口气。 柳树沟的阻拦出现了,老爷子交代第一道伏兵出来了。 接下来,就是第二条。 神氏兄弟用了一个时辰才来,这也是在路上选择节省马力。 所以第一条柳树沟伏兵出来,他们轻易就挡住了,接着继续南下。 因为斥候来报,发现了贺虎臣的大纛,就挂在了一座百户城堡内,显然对方已经进了城堡。 不过,这座城堡很小,想要攻克,随便挂一座梯子就冲上去了。 平日里也就防御一下蒙古人,还有附近的山贼,对于他们这些边兵来说,不算太大难题。 于是,神氏兄弟速度更快了。 大概又冲了盏茶光景,最近的一座山塬又居高临下射箭,逼得神氏兄弟不得不闯过河道,走到河道东畔。 接着还没走多久,东山梁又有飞箭下来,看模样应该就是本地的军户在射击。 无奈,神氏兄弟又得拉回行军路线,被迫冲进枯败或者残存根须的地里。 蝗虫过境,本地的粮食都被毁了,十不存一。 看到这一幕,他们就更没有心里负担,继续往南冲。 不过,环江两岸的土地,可不全是旱田,而是会有水田存在,所以这里的阡陌与圩田不少,并不适合马匹高速移动。 贺虎臣就站在雁窝台上,看着神氏兄弟被两翼山中安排的弓弩、炮兵接连摧残,导致他们只能挤在河道之内。 结果对方还是兴奋的往南冲,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停顿,也不由得古怪嘀咕:“难道这两人还没发现自己现在已经落入陷阱了?不应该啊!李卑给我拖延的时间不过三天,我的布置还没彻底完善,这明显的陷阱,不该是没人发现才对。 算了,就当他俩是傻子只等伍维藩的最后一击。” “看到了!看到了!贺虎臣的大纛就在这里!”神一魁兴奋的嚎叫,这一次只要围困贺虎臣,然后再安排人对城内劝降,胜局就在他们这里了。 这一次的蝗虫过境,环江两畔最好的田土,全都颗粒无收。 不管是神一元还是神一魁,都深谙明军军官的尿性,让他们盘剥,他们肯定欢天喜地,但要他们出钱粮安抚麾下,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就算肯给,现在贺虎臣主力肯定在城内,附近山里全是射箭或者几十个上百的骑兵拦截。 核心主力都在城堡内。 只要困住,就算贺虎臣有马又如何?粮食人都不够吃,肯定得先吃马! 因此在神氏兄弟看来,贺虎臣这一次肯定是昏了头,居然敢把自己置于城堡内,完全就把骑兵的优势给放弃了。 到时候只要马匹杀光,贺虎臣也就完了!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神氏兄弟还在冲的原因。 他们笃定贺虎臣主力在城内,四周那些他们还不放在眼底,只要时间一久,军官不给粮食,这些人就是他们未来的兄弟。 不想饿肚子,就得跟着他们造反。 这也是神氏兄弟起家的路径。 很快,曲子的东部城堡忽然洞开,接着伍维藩带着三百骑快速杀来:“贼子!受死!” “哈哈!来得好!”神一魁看到了骑兵冲来,登时大喜。 这一下更能确定,城内就是贺虎臣的主力了。 只要挡住伍维藩,让自家大哥包围住城堡,看贺虎臣能在城内待多久 ! 而城头,贺赞拳头紧握,一脸紧张。 此时的他,还很年轻,经历战场比较少,也很清楚神氏兄弟的核心主力,都是边军,战斗力绝对不比他们差多少,真要打起来,也不知道老爷子的“四张网”能不能成功端掉神氏兄弟。 在贺赞看来,这一路,贺虎臣的安排不可谓不厉害。 贺虎臣先是放出假消息,说他没粮食了,准备去南边筹粮。 同时用李卑,拖延神氏兄弟,让他们意识到,不带嫡系去追贺虎臣,他们肯定会损失胜机。 于是,神氏兄弟在被拖延了三天之后,第一时间选择放弃老弱病残,带着精锐南下。 然后李卑再拖延一段时间,就选择休息,等神氏兄弟南下之后,他再趁机突破老弱,追击南下。 然后接下来就是对神氏兄弟的体力消耗。 一个时辰跑不死马,但也能消耗马力。 接下来,就是各种伏兵,骚扰、拖延、逼着他们进入河道周围的水田内,让不适合马匹奔跑的地形,进一步消耗马匹力量。 等到他们抵达了城下,伍维藩杀出,进一步消耗,以及挑起引走一部分,进一步削弱神氏兄弟的兵力。 只要两人分兵。 布置也就完成了! “分开了!”贺赞在城头发出了惊喜的呼声,神一魁果然被引走了,神一元也只是踌躇片刻,还是没有去追击伍维藩,而是带着人团团包围曲子的城堡。 并且展开了袭扰。 “哈哈哈!接下来,就是击败神氏兄弟的嫡系!只要这些人在此地崩溃,神氏兄弟,也就废了!” 贺虎臣也在雁窝台上笑道,他下令身后的马步军做好准备,可以开始从原上下来了。 接下来,只需要渡河,完成前后夹击,战局就定了! 神氏兄弟的骑兵现在已经散开,如此对方就算想要逃,也要渡河。 如果往南跑,正好贺虎臣准备南下驰援安化,路上都能收拾掉。 如果往北跑,那后边正在慢慢抵达的李卑,也能将他们全部解决。 至于跑进山里…… 今年蝗虫过境,村堡里都没有多少吃的,而环县作为边地,附近村落很多都是军户土地,都是军户,还真不见得孰强孰弱,会这么炮制这些外来的“肉”,可想而知。 等贺虎臣出现在神一元后背,神一元这才发现上当了!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突然城堡内被打开,接着城堡内黑压压冲出来一群长枪兵,进一步吸引走神一元分出去的兵马。 毕竟突然开门,一看就是功勋! 于是几百人一哄而上,神一元又不敢随便的鸣金,不然立刻就得崩,只能硬着头皮下令中军转向,正面与贺虎臣带领的部分交手。 而此时,冲出来的长枪兵,挡不住骑兵进攻,出城不久立刻“溃散”。 但其实就是换家。 城内,贺赞深呼吸着,空气里一股子硫磺味,着实让他有点难受。 等到神一元的骑兵兴冲冲杀进来,他下令擂鼓,烟花升空爆炸。 命令下达,城门落闩,城外的“溃兵”猛地转过身,齐齐顶上来。 伴随着烟花绚烂一瞬,城内却猛地爆发剧烈的轰鸣,接着火光冲天。 神一元目眦欲裂,咬牙切齿:“鸣金,撤!” 他被算计了! “想走!”贺虎臣哈哈狂笑,“愚蠢的神氏贼子,区区尔等,也妄图造反!今日把命留下!” 贺虎臣一马当先,数枪挥出,挑飞挡路阻拦他的神一元亲军。 神一元愤怒与之交手,两人过了两招,打马而过。 贺虎臣的脸色越发阴沉下来:“好小子,力气不小!” 按理,神一元的骑术和能耐,混个百户绰绰有余,结果没想到……居然成贼了! “神一元,尔若投降,本将军留你一命,只需要从我讨贼,未尝不可加官进爵!” 第273章 庆阳之战(十二) 曲子镇的战场,被贺虎臣切成了三块。 东北部明军游击将军伍维藩跟神一魁的追逐战。 中部为明军宁夏总兵贺虎臣跟神一元的歼灭战。 南部为曲子镇堡把总贺赞督战的埋伏战。 而神一元现在就算再急,经过了一轮的血战无果,也发现了他必须冷静下来。 片刻之后,他下了决定,赶紧去找兄弟神一魁,两人合兵一处,还有脱身的可能。 于是再一轮错开之后,神一元拨马回身,看到了自己就剩下一百多骑,也就顾不得其他:“都要跟我走!快!” 吼完,他也不管最后的人听不听得到,只要扛旗的兄弟能听到就成。 扛着旗帜的兄弟自然是听到了,赶紧跟着他走。 “追!”贺虎臣也看出了他的决断,立刻咬上来。 冲过环江,神一魁带着骑兵冲散伍维藩之后,脸上的笑容根本没有升起来,就看到了兄长神一元带着溃兵过来。 毫不犹豫,他带着人弯弓,就在河边等着贺虎臣。 等到神一元冲来了五十人左右,神一魁就下令射箭。 “伍维藩!!!” 贺虎臣顶着箭雨冲过来,目光所及,西部山边,伍维藩才重新整顿好一支两百多人的骑兵。 这才几轮光景?伍维藩居然被数量差不多的神一魁给冲散了?! 废物!!! 贺虎臣心中破口大骂。 “速速离开!贺狗的兵都有甲,真的要硬来,我们肯定没有活路!” 神一元喊上神一魁,神一魁也不犹豫,带着人追上来。 两人合兵,稍微一盘,就剩下两百三十几人。 “大兄,去哪里?” “北……不!南下!北面还有李卑!”神一元这一次脑袋清醒了过来。 贺虎臣既然这一路上都在消耗他,最北面留着的可是参将李卑。 这人可不弱,真要北上,万一李卑在路上埋伏他呢? “南下,南边还有大同军!就算不投大同军,也能将祸水东引!” 神一元有了计较,神一魁也就不说话了,立刻跟着神一元在环江畔拉出一个弧度,沿着环江西畔转向东南,一路狂飙。 “不好!这神氏兄弟,欲要南奔!” 贺虎臣看清他们的动作,脸色凝重了几分。 神氏兄弟如何逃奔南方,大概率就是去安化,自己这边还没整备好军队,一旦被神氏兄弟逃了,他可追捕不了,还可能提前暴露他到来的消息…… “挡住他们!” 贺虎臣下达命令,然后自己带着人提速,双方都在狂奔,箭矢乱飞。 一直追出了三十里,都冲到了马岭驿,这一路神氏兄弟接连丢下三四十人断后,到了马岭驿,就剩下五十旗。 双方的马匹都快跑废了,贺虎臣看着自己的马在吐白沫,也知道了到了极限,原本还想追的,结果马岭驿南部,一条河沟的对岸,一杆旗帜,一座寨子,以及一个营的兵力驻扎着。 远远,就能看到正在飘扬的旗帜:大同军第1423营。 神氏兄弟带着军队越过河沟,立刻就发现里头有骑兵冲出来,一时间他们也不敢有任何的轻举妄动,赶紧强行拉住战马,同时高呼:“大同军!前面有明贼!我们是来投军的!” 也是这么一下,几乎到了临界点的战马,不少都跌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瞅着是活不成了。 后方追记得贺虎臣神情凝重。 这座寨子,估计才开起来没多久,但四周全是炮位,大量虎蹲炮。 看到这些虎蹲炮,贺虎臣不敢追了。 若只是箭矢,那冲一番也无所谓,可没有步兵,还想冲炮兵阵地? 怕不是不够死的! 他又不是重骑兵,所以不敢赌。 于是,贺虎臣只能悻悻停下,后撤回马岭驿,命令后方打扫战场南下汇拢,从长计议。 而神氏兄弟,一直等到他们退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差点,就交代在这里了!”神一魁岔开腿,大剌剌的说。 不过他说着,目光却落在炮位上,神情惊讶。 这些虎蹲炮,都是被放在一堆沙土垒砌的坡垒前,虽然不是很高,但明显能防住骑兵的正面冲击。 而且垫高的坡头,还能抬升角度和高度,居高临下的射击波及面就广了。 很明显,这是专门设计过的炮位,专门对付骑兵的一种防御工事。 就在神一魁思考能不能学的时候,大同军寨子内走出来了一队人,大概五十个,刀牌、枪兵、弓兵、策应的骑兵,一应俱全。 “谁是领头的?” “我是。”神一元看到了走来的步兵,不由得艳羡的多看了两眼。 神一元跟大同军干过仗,知道大同军的军衔制度,眼前的家伙应该只是一个总旗,但身上的甲,看得他眼睛都亮了。 他这些日子七拼八凑,就弄出了一千多套,七八成都是鸳鸯袄这种烂甲,而眼前的大同军,基本上小旗级别的,都有布面甲, 一眼,豪横! 难怪敢丢一个营在这里堵路,阵地工事都弄起来了,依靠台地和河沟,贺虎臣想要南下,怕是要花费不小的时间和精力了。 这人看了一眼神氏兄弟最后的旗帜,基本能确定他们的身份:“我是康川,军衔上士,领第1423营第3队队长。你是神一魁还是神一元?” “神一元。”神一元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我是带兵来投靠入伙的!” “我不能给你保证入伙,但如果你选择投诚,应该了解我大同军的投诚政策,首先你们需要被解除武装,然后接受问询与审核。 最后,有罪罚,没罪的允准你们选择分配方向,愿意从军我们接受,愿意返乡的我们会发放路费,如果想要解甲归田的,我们也会安排你们入建设兵团。 不过鉴于现在我的级别不够,不能现在立刻对你们审核,所以还请你们配合缴械,暂且居住一段时间。” 康川音落,原本一些听到他规矩的神氏亲军,都露出了开心神情。 但神氏兄弟的气场一下沉了。 神一元还没说话,边个的神一魁立刻就拔刀,刚想开口,他猛地一寒。 然后就看到了之前炮位里藏着的人站起来了,手里拿着火铳,瞄准了他们。 只要他有异动,甚至不用康川动手,射术好的小伙子们会第一时间将他们打成筛子。 “劝你们别胡乱反抗。贺虎臣看到我们在,第一时间撤退离开,就能看出来我们的战力。” 康川扫了两人一眼,继续说:“你们也是反抗军的兄弟,虽然之前也和旅长有冲突,但千金买马骨的道理,你们也是懂的。你们的命肯定有保障,至于未来如何,远比你们直接死在这里好多了。” 神一元看了一会儿康川,不由得苦笑道:“感觉你像个读书人,估计也是要脸的。罢了,魁子缴械。” 神一魁闷了闷,最后只能不甘的放下武器。 一看神氏兄弟都放了武器,最后留下来的五十几人,只能乖乖放下。 “收缴器械,将他们分开,分别带去山神庙和新庄,置于这两位,直接送往安化,运气好的话,你们不用见旅长,可以直接面见大王。算算时日,大王的中军应该快到安化了。” “大王?新顺王?”神一元惊讶问。 “对。”康川颔首,“庆阳卫城已经被大王督兵夺下,从我这里往后,卅十铺,三十铺,都已经被控制了。 安化县已经被团团包围了,不论内外,只要援军下不来,安化就是囊中之物。 你们既然来投诚,最好是真的投诚,别起什么歪心思。 我大同军的实力,远不是你能想象的。” 说着,康川傲气也跟着升起,听得神氏兄弟一愣一愣的。 第274章 庆阳之战(十三) 神氏兄弟被带去了后方,一路上到处都是人在忙碌。 说实话,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一点都不害怕军队的农人,甚至看到了押送神氏兄弟的两个小旗,还有相熟的人在打招呼。 一路来到了新庄。 神一元和神一魁看着半座残垣上重启的屋舍,脸色微微一变。 这座庄子他们认识,上次被王渠打败之后,他们逃亡至此,结果本村里的男女老少都藏进了上边的庙台,因为有台地的限制,让他们没办法直接攀登,一怒之下烧了庄子。 结果没想到,这才没多久,眼前的庄子已经重建了大半。 “哟,这不是康小哥家的兄弟?康……” “康泮。”被喊的小旗看着眼前的村长笑道,“刘村长。怎么这会儿还在下地?宿麦的种子应该送来了才是。” “送来了!不过还在泡发,我闲着也是闲着,带着人先把地翻出来,然后放把火烧一下,先把那些该死的蝗虫卵烧死。 烧完之后还要再翻耕,往下深耕个一两尺,这样明年蝗虫就不会再爆发了。” 村长解释着,这个办法是他老祖宗总结的,说是专门应对蝗虫过境之后的水浇地。 先浅耕表层,将第一批烧掉,然后翻耕深层,将表层土搅到地下,这样土就分层了,短时间内,这些土或许会板结,但至少能拦蓄水,对于开春之前的冬天能节约大量的用水。 就是不知道效果如何。 康泮微微皱眉听着他的介绍,也没说什么,只是温和的点了点头说:“上边交代的,您和村里人,现在都是农场的成员,尝试一下也没什么,到时肯定能保证你们有一口吃的。” “就是因为这样,老朽才敢尝试一下老祖宗留下来的办法。”村长乐呵呵回答,“今年这蝗灾,要不是你们路过,我们这些村里人,肯定都得饿死。对了,这几个是……” 刘村长目光落在了康泮身后的神氏兄弟,感觉这俩很眼熟。 康泮微笑道,“我们负责送一批人去见大王。” 刘村长一听是面见大王的人,不由得羡慕道:“真好,居然有机会见大王,老朽我呀,也想见一下大王,好好感谢大王救我们全村人的性命呢!” “哈哈,想见大王总会有机会的,只要好好的耕种,多产粮食,把大家伙的日子过好,大王等哪一天回来攻打宁夏,说不定就会在这里驻跸呢!” 康泮笑着,刘村长也不住的点头:“这就好!这就好!对了,什么时候打环县?老朽家的几个小子已经将家里的板车都敲打好了,现在正在帮着全村家家户户敲板车呢! 就等着哪一天前线需要粮食了,我们去运。” “有这份心就成!拿下环县也是今年的事情,虽然不见得大王会亲自来,但王参将肯定会来。” “成!等你们克复安化县的好消息!” 两人聊过,去了村里的“客栈”落脚,买了干粮了粮食,这才继续出发骑马南下。 路上,神一魁似乎才从惊愕之中反应过来说:“这些村人怎么这么听你们的话?我们路过的时候,他们没少反击或者躲避,怎么见到了你们就跟看到了亲人一样。” 神一元也露出了探究的神情,显然刚才发生的事情,一点都不像他们往昔看到的画面。 很难想想,边地的百姓,居然还能对客兵这么客气。 要知道,明代的客兵,那都是来发财的。 不杀人放火,只偷鸡摸狗,那都是算好的。 很多客兵到了地方,不是抢劫掳掠,就是祸害地方,因此明代地方官是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呼叫客兵求援。 不然本地的人口绝对得锐减。 甚至就连士绅的土地,都不见得能全须全尾。 因此神一元和神一魁,从没见过这么欢喜的本地人。 “因为我们来了这里,给他们送来匠人帮助盖房,修缮乡堡,分发土地,赠送耕牛种子,以及收编他们成为农场的一员,保证他们的口粮支用。我们是来带他们过日子的,跟你们过来他们被抢个精光可不一样。” 康泮随口回答,“我们不是流寇,而是真正的朝廷,比明朝更好的朝廷。百姓自然就会站在我们这边了。” 神氏兄弟对视一眼,都能从对方的眼瞳内,看到了震惊之色。 除了震惊之外,就真的没剩下什么了。 “提速,卅十铺快到了。” 接下来众人都没有说话,而是纵马往南走。 大体走了一个时辰,卅十铺到了。 这里如今已经成了一座兵营,屯驻了一队人马,不过不是满编的三个总旗,而是两个。 队长叫唐恒。 看到了康泮,拦下来之后问:“你咋回来了?” “喏、”康泮丢给唐恒手令,唐恒接过来一看了一下,确定是康川的手令,啧啧两声,“神一元、神一魁?你们老康家运气不错啊!才刚去驻扎,就得了这份功勋。” “你就羡慕吧!对了,南边有变动没?” “当然,大王来了。” 唐恒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盖上指纹,再把手令交给康泮笑吟吟说:“一整个炮营已经就位,这两日应该选好了阵地,不日就能开始炮轰安化县的府县两座衙门。城内反抗再多,面对重炮,也就是砍瓜切菜。” “那看来我抵达的时候,应该就是安化被夺下来的时候。” “嘿,可不一定,南边的三十铺又有新的增援,你应该到三十铺就只能停驻,等待后边的动作。估计不用多久,三十铺就得作战。” “就是一群明贼逃兵罢了。”康泮不屑。 两人又聊了几句,这就被放行。 继续往南。 神氏兄弟依旧闭嘴,这一路走下来,他们就发现了大同军和他们不同之处,他们所过之处,往往就是遍地狼藉,而大同军抵达之后,第一时间就是恢复生产,整顿秩序,完善工事。 一整条驿道,安安稳稳,十分骇人。 神氏兄弟已经震惊得说不出来话了。 这才个把月没见吧! 本地就变样了! 太可怕了! 若是他们一开始面对的就是这样的朝廷,他们可不敢造反,当然这样的朝廷治理下,肯定也不会短他们的钱粮。 “三十铺,你们止步,如果是自家兄弟,六百里加急,才能直接放行,其他的需要报备。” 果然如唐恒所料,康泮来到了三十铺,就被拦下来了。 除非是军令。 “那就停驻一下,等待南边的解禁。”康泮对神氏兄弟招呼一声,“你们最好都呆在堡内,要是给的食物吃不饱,我帮你们寻一些力工做做。” “啊?不让我们吃?”神一魁有点傻眼。 “吃是肯定有的,但大肚量的肯定不够,你们要是不怕饿肚子,也可以留着不去找活干。 现在军中的粮食比较紧,附近如果没有狩猎到猎物,那么今天肯定没有油花,没有油花的饭菜,需要填饱肚子,要比有油花的饭菜,多几两。 所以,一般驻地的兵士,只要不是处于前线,附近能补给的,都会有经费去跟村里百姓买些肉食。 如果是长期驻扎的,还会花钱雇佣百姓帮忙饲养。” “你们吃饭还给钱!”神一魁大惊! “不给?”康泮白眼翻了翻,“我们是王师!不是匪寇!只有匪寇吃饭才不给钱!吃霸王餐很要命的!” 第275章 庆阳之战(完) 一天下来,神氏兄弟连续被震惊了好几次。 夜里,两人被安排去了个澡,热腾腾的挤一块休息道:“老实说,很久没洗澡了,没想到洗完这么舒坦。” “大同军也是够奢侈的,居然给热水洗澡。还有热风机,没想到这玩意儿这么好用。”神一魁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刚才去热风机前吹了吹,头发干了很多。 所谓的热风机,就是一个套在烧火烟囱外围的木风车,通过人为手摇,将烟囱外壁溢散出来的热量卷动,然后吹出来,做出类似于吹风机的感觉,能很快帮助人吹干头发。 这玩意儿也是在驻地才有,可以说驻扎地方的军队,可比前线军队日子好过太多了。 “嗯,换做是我,也肯定喜欢给大同军干活。饭能吃饱,一天还能有肉吃,听说要不是附近因为被蝗灾掠过,导致粮食不足,大家伙的日子,还能更好过一些。” “是啊!没想到这才个把月,王渠的兵待遇就变了一茬,肯定是大同军腹地发财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说实在的许久不曾这么聊了,还真不错。 “对了,哥,你说新顺王会怎么处置咱们?”神一魁有点隐忧。 “处置到不至于。咱们和王渠之间,顶多就是冲突,大同军这边肯定也需要安抚地方的流贼,咱俩更是边军骑兵出身,他肯定不会弄死咱们。 到时候,表表态度,不死也能去地方干活。 我洗澡前问了几个本地力工,他们说给大同军干活的罪犯也有,每天都有吃的,就是清汤寡水了点。 咱们好歹带兵打过仗,虽然差了点,最多就是判咱们徒刑,去干几年力工,日子也就过去了。” 神一元表情虽然平静,但一想到未来是这样的日子,多少还是不甘心的蹙眉。 搅动了一段时间的风云,多少也是个人物,他们也不想日子就变得枯燥无味了。 “其实继续打仗也挺好了,地都多少年没种了,要是新顺王愿意招揽咱们,咱们就给他干好了。” “也可。” 两人聊着,聊着就睡着了。 一直到启明星过,突然传来了 一连串的轰鸣声,和烟花爆炸的声音。 他们两个惊醒:“怎么回事?” “你们别乱跑,安化县溃兵来了,外边正在应对。” 康泮的声音从窗外传来,然后这两人就听到没门外铜环被上锁的声音。 他俩对视一眼,对于康泮的警惕也是无奈。 旋即倒头就睡,然后他们头顶传来了响动,有灰尘落下。 显然,康泮上了屋顶。 他往外看,很快就看到了三十铺南的河口,有三四百人正在强闯他们的营垒。 三十铺的守军,足足两队人马,正在铺内展开狙击。 铳炮弓弩都有,冲击营垒的明军不断有人倒在冲出河沟的地方。 要不是现在没多少水,不然这条河沟只怕半江都是红色的了。 但饶是这样,在天边一抹白的时候,康泮还是看清了河道,鲜血汩汩晕染,横七竖八都是尸身,可谓血流成河! “别让他们跑了!” 后方,不断传来嘶吼,开始有更多的逃兵和追兵出现。 双方在台地跟河道上厮杀:“投降不杀,缴械不杀!”的喊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多,但反抗的声音也越来越少。 显然,明军败了。 天大亮,康泮这才开了门将神氏兄弟放出来:“跟我走,干活去。” “干活?”这两人面面相觑。 “对,吃点东西就干活,外边全是明军尸体,需要尽快打扫。大王要来十五铺送王团长北上环县。到时候要一直送到三十铺这里,你们俩顺道就能见大王了。” 两人一听新顺王要来,立刻就跟着忙起来。 很快,三日之后,王三的大纛以及王子顺的军旗,外加其他各种营队总旗、小旗的旗帜盈野,浩浩荡荡往前走。 “乖乖,这就是新顺王的嫡系老营?”神一魁震惊看着全员着甲的王子顺军队,第一次见到着甲率高达八成的军队,太可怕了。 144团的王子顺部,可以说是进行了一次鸟枪换炮,不仅拥有了一个骑兵队,还有一个炮队,甚至连甲胄都更新了。 这在安化没有发财,他们肯定不信。 不过,为了区分明军和大同军的甲胄,基本上所有甲的胸口处,统一刻印了“大同”隶书,肩膀上也加装了肩章。 也就是说,之前的军衔还没可视化,现在已经进行了可视化。 一方面除了方便使用缴获的明军装备外,更是要进一步完善军队的指挥体系。 而肩章,就是最快最便宜的制度化装备。 所以大同军的肩章加上,还是显得有点滑稽,走起来肩上一动一动,十分破坏整齐感。 但实用主义至上的王三,暂时没空管这个,眼下扩张期,规矩统一一下,方便指挥应敌就成,等什么时候有时间了,再进行大规模换装就成。 同时肩章有了,就能区分野战和守备,之前保留的那一部分还持有千户、百户名头的守备军队,如果不想沦为二线,就可以通过加肩章的方式将人抽出来,重新安排。 三十铺。 神氏兄弟看了一场表彰,也远远看到了王三。 王三穿着戎装,面露激昂,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语音高亢:“兄弟们,我是新顺王!” “大王千秋!” 众人齐声高呼,一个两个都露出了兴奋的神情。 “这几日,本王过境安化,只用了两个时辰,重炮连破三衙,安化县已下,庆阳府只剩下最后一座环县还未归我大同军所有。 所以,接下来还需要大家伙多多出力! 同时,在这之前,我宣布,凡是参与本次平定庆阳府战役的士兵、民兵、乡人,都能得到一张标为一分银子的战争标额债券。 未来五年,持有标额债券者,每年正月之后,可以直接前往县衙领取本县分红或者兑换成其他票证,一月一次,一次一分银子,一年至少可得一钱二分。 当然,这只是重在参与的分红!真正的论功行赏,也就是大家心心念念的战争税额债券,将会在环县攻破之后三个月内进行结算。 你们有多少功,多少过,都会在那个时候一并清算! 诸君,一切未来,一切美好,都由你们争取!本地百姓活越多,生产恢复越快,未来五年十年内,大家的分红赏格就越多。 还有来自中枢的功勋,以及未来的升迁! 咱们大同军,能者上,庸者下,每个人,都有机会,都有前程。 只要将挡在我们发财路上的前朝劣绅豪强,藩王勋贵,皇帝文臣全部诛灭,将土地分给百姓。未来分享二十年,三十年的税额债券,也不是不可能! 这虽然不是铁杆庄稼,但能让你们两代内不用担心吃喝! 只有地方发展好了,不论百姓还是你们,才有更美好的未来! 现在,兵士领债券,民兵、乡人领一分银子和债券,明年三月前,还可以再领一次!” 王三说完,左右亲卫,直接将箱子打开,里头白花花的银子,在阳光下亮闪闪,晃眼无比! “谢大王!!!” 众皆雀跃,看得神一元和神一魁略显无语:“就这点,值得吗?” 他们之前分金银的时候,那可是真大方,这点银钱真看不过眼。 “这只是小头。”边侧的康泮听到这话笑道,“他们拿到的是标额债券,每年给多少,那都是标准好的,不能多也不能少,都是直接奖赏的。 真正大头的,是税额债券。庆阳府全部拿下,本地还有大量的矿产,尤其是煤铁,只要开挖,每年税那是多少,完全不敢想。 税收上来越多,税额债券能分下来的份额就越多。 要不是这样,你觉得这些民夫百姓有多少人头能领赏?庆阳四周的村落,早就不知道被抢了多少。 还能这么安稳? 咱这里有自己的一套规矩,本地抢下来的钱粮,一部分现在就发了,一部分由大王调配,发给各地方,用来充标额债券的分红。 这样才能让随着一起出来的民夫,不那么想家,也能有钱赚,大家才有动力远征。” 康泮才说完,就有人过来,对他说了一句:“大王请神氏兄弟,跟我来吧。” 原本还在思考康泮话语的神氏兄弟立刻反应过来,赶紧跟着康泮河引路人离开了。 第276章 沙盘推演(上) 神氏兄弟被带进了营帐内。 此时的王三还有一干随行的文武,正围着沙盘讨论着问题。 “大王,神氏兄弟带来了。” “哦,请过来。”王三随口说。 很快文武让开了一个窟窿,让两人走了进来,不过他俩一站稳,就感觉到了好几道似有若无的打量目光。 神一元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反而是盯着沙盘。 饶是他这样的大老粗,也能看出来这沙盘上都是什么,但如此细致的沙盘,他还是第一次见。 “参见新顺王。”神一元拱手,抬起头的瞬间,落在了王三的脸色,面露惊诧。 这也太年轻了吧! “大哥,你怕不是拜错人了,这娃娃应该是新顺王家的亲眷吧。” 神一魁拉了拉神一元,语气之中带着几分疑惑。 “你大哥没有拜错。”王三笑吟吟的道,“孤十二三岁就提刀随我二哥造了大明的反,算算日子,现在孤也才十六。” “……” 神氏兄弟面面相觑,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不过,看四周的架势,这个王三应该很有威望才对。 因为他俩刚才无意的冒犯,已经引起了四周肩章不低的将官们神色的不满。 “倒是我和兄弟有眼无珠,唐突了大王,还请大王恕罪。” 神一元倒也光棍,立刻下坡,一点都不含糊。 神一魁也赶紧抱怨,脸上多有臊色。 同样是造反,人一个少年十二三岁就闯出现在偌大的家业,他们俩还被打得丢盔卸甲,着实是丢人。 “好了,没必要这么折腾,现在明廷的皇帝,与我同岁。”王三说到这里,不住摇头,“不过那个家伙刚愎自用,脑袋也不怎么清醒。又下旨,对北方诸省加征赋税,用来绞杀我等奉天应民的义军,这不是要把整个北方推给咱们吗?真是好笑。” 王三说完,现场都露出了轻松的笑声。 不过神氏兄弟倒也没有这么乐观,因为他俩其实听不大懂里头的弯弯绕。 “对了,听闻你被贺虎臣击败的时候,他要你俩投奔,至今你们还没给答复?” 王三露出好奇的神情,这是他俩路上交谈的时候,被康泮听去了,前几天辑录成册送来王三手中,这才让王三知道,原来贺虎臣还招揽过他俩。 不过,历史上这俩,一个战死保安,一个被明廷招揽了,摇身一变成为了官军,然后跟李自成茬的时候,被李自成给叉了。 可以说闹了一辈子,最后还是被招安了。 因此王三现在还是很好奇,这些起义军的头头,最开始心中都想着什么。 要是能摸清楚大概的规律,或许未来也能凭此招揽也说不定。 “这个……” 两人对视一眼,神一元自嘲的笑了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憋屈。咱爷们闹腾了一两年,横贯数县,自诩算个人物,他贺虎臣不好言相劝就算了,还打算要咱去给他做牵马小兵。 况且,陕北蝗灾刚过,到处都是机遇,咱也是想着投奔大王您,要是您不纳,那便出去寻一个前程。” 说到这里,神一元也能很清楚,他其实很难直接融入王三的军队内,尤其是王三周围,全是军官,不言而喻,都是王三自己培养的。 这种框架在,很难插手的。 王三点了点头,确实应该将人物的心路历程作为重点之一,屁股决定脑袋的事情,他也变化过。 “好。先说说我大同军的规矩。”王三含笑道,“你放心,我大同军对于降将,投诚的士兵,都不会在阵前直接接纳。 而是会送往我大同军的大后方,黄龙山讲武堂内进行集训。 集训之后,你们一出来,就是士官,从下士开始,就有从九品的官位。 大同军里的兄弟,来历繁杂,有的曾经是盗匪,有的曾经是流民,甚至还有明军。 至于为什么要单独集训,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洗掉你们曾经的身份。 进去之后出来的,都会予以重用。 当然,你俩若是带部众来投奔,在我这里,也只能列二线,而一旦列了二线,除非必要,我是不会整编,你们只能待在地方,进行军屯工作,直到我这里需要对外扩张,你们才有可能跟着离开。 一边是前程,一边是蹉跎,我想你们应该知道怎么选。” 王三直接将话说透,神氏兄弟对视一眼,纷纷颔首:“我们现在就剩下五十几人,若是大王真的能说到做到,那……我们选第一个。” “放心,讲武堂不仅是给降兵,就算是在役的将官。 每一段时间都需要返回去轮换,一边修养,一边进修,这是规矩,不能让所有人的心态都紧绷,否则很难对外打出好战果。 毕竟我大同军和明军不同,明军是人头积功,而我大同军是战役积功,只有完整进行攻城略地,才有功勋。 因此,人头在我这里,作用最小,虽然有,但往往都只是奖赏给勇武的士官。 想要充任队长、营长者,都必须要有攻略一地的战果,比如夺乡村、扼守高地、奇袭敌后等。 正好,现在我们正在商讨如何在环县附近,击败贺虎臣,你们俩看看这里,是不是就是你们俩当时挫败的战场局势? 我复原了一下,正在跟他们讨论,如何在方才的局面上,进行反制,你俩也一起讨论一二,对你们未来也有帮助。” 王三说完,神一元和神一魁这才看清楚王三指的地方,赫然就是当初神氏兄弟被贺虎臣一层层剥开的计划呈现。 王三拿着教鞭,指了指沙盘上的环江:“环江的地理条件特殊,虽然只是一条河道,但因为是黄土高原的地貌,所以这里千沟万壑,也导致了环江沿岸多是塬、台地貌。 上下落差不小,应用得当,这边应该多是村堡。 想要强穿,除了现在的天气炎热,河道干旱,才有可能之外,其他时候,一旦河水上涨,马匹跋涉艰难,就必须走台塬坡道。 也正是这个原因,其实在台塬坡道上,完全可以设置棱堡,利用好台地地势,架设铳炮,轻松就能挡住敌军骑兵。 因此,鞑子南下的时候,往往不会选择走这一条路,就算走,也多是选择秋冬天气,这个时候这片区域没有多少水,才可以纵马沿着河道狂奔。 你们之前走过一趟这里,却没有在意这边的地形,最大限度的将敌人不放在眼底。 如果贺虎臣真的有心阻拦你们,就不应该只在这几个点上安排人,而应该将四周村堡的百姓、军户都征集起来才是。 以李卑等人的骑兵,真心想要缠住你们十几日,绝对不成问题。 这边十日,那边十日,就算你们再快,等你们抵达贺虎臣设下的陷阱绝对能拖到一个月后。 而这时,你们应该因为粮草耗尽,崩了或者离开环县。 所以,你们要考虑的是,贺虎臣南下,我大同军北上,你们在这场战役之中,会充当什么样的角色。 贺虎臣的目标又是什么?是你们的敌人?还是我大同军的敌人? 他在急什么?” 第277章 沙盘推演(下) 神一元被问了一连串问题,原本还有点不爽,毕竟被人当众打脸,岂能开心,但仔细一看沙盘,心下更多了几分悸动和明悟。 大同军在安化,他在环县,贺虎臣从宁夏南下,后边还有运粮车的棋子,这就代表了贺虎臣其实最关心的还不是他神一元。 而是安化的安危。 “这么说吧:安化是塬上城,易守难攻,更是整个庆州府的核心,也是宁夏、平凉、延绥三地的最近一座粮仓。”王三画了一圈四周,“安化丢了,意味着庆阳、宁州、邠州,全部落入我大同军之手。 宁夏、平凉、延绥三地的粮草,将会丧失大半。 蝗虫刚过,这三地的粮草众,唯有延绥和宁夏最为告急。打仗,打的就是一个后勤,兵士的素质只要能做到束伍不乱,那么你就是无敌天下。 堆人头,都能堆死对方。 因此,你们俩兄弟,从一开始就没弄清楚自己的行动目的。 你们或许想着,是跑来劫掠。 但如果是为了劫掠,贺虎臣进来庆阳,带走了精锐,宁夏此时已经空虚。 换做我是你,会立刻丢下一批老弱阻断贺虎臣,然后假意向西进平凉,接着转道北上,进攻宁夏。 宁夏说到底算是一座塞上平原,黄河百害,唯富一套,这里大部分土地是军官和藩王的,因此宁夏其实不穷,粮草也足够,但军官们肯定不会将自己的钱粮丢出来。 所以宁夏需要后方转运粮草,不然九边的将士就会造反。 而贺虎臣看你们西进,基本不会再追你。 相比较你们俩兄弟的流民,最危险的是孤的大同军。 我是朝廷,有自己的一套完整的框架,拿下庆阳,就能将庆阳作为前进基地。 庆阳府的田土一旦被整顿出来,光是查抄出来的二十万石粮草,就足以支撑数万大军一年用度。 我真要趁势向北进攻宁夏,延绥,平凉,西北的明军绝对挡不住我。 因此这就是攻略。” 王三说完,目光灼灼看着两兄弟,他已经算是掰开给他们说了,要是这都听不懂,回头还是放去重头开始学。 “原来如此。”神一元深吸一口气,接着苦笑道,“我曾经还认为同样是反贼,凭啥大同军那么高傲。原来从一开始我和你们之间,就有这样的鸿……” “鸿沟。”神一魁赶紧出言提醒。 “啊对,就是鸿沟!”神一元叹了一声,“这一次,我服了,兄弟你呢?” “服了。”神一魁点了点头,他比他大哥清醒,别看他就好像很咋呼,但其实咋呼只是他的保护色,有老哥在,做弟弟的浪一点,也没什么。 但其他的别肖想,不然老大的拳头打下来,他这个弟弟也会惨叫连连。 毕竟百姓家爱幺儿,他就是幺儿,老大虽然不说什么,但对待他的态度嘛…… 多少有点嫉妒。 因此蠢一点,闹点不痛不痒的烂摊子,老大也有收拾的参与感。 “行,那么继续讲接下来的动向。环县的战役,可大可小,现在还得策应我在关中的行动。” 王三对着其他诸将说:“如果我在关中行动受挫,环县这边就得加紧猛攻,用来吸引宁夏、延绥的兵力。 否则我军从环县突破,第一时间就会进攻宁夏。到时候如果我军实在没办法拿下西安府,就得考虑向西绕一圈……” 王三的教鞭画了一条路线,从宁夏突进河西走廊,然后从河西走廊直插陇右等地:“我们手中有不少骑兵,真到了那一天,就没必要天天跟西安府死磕在这里。 所以,王子顺那边的任务很简单,拖延。 将贺虎臣乃至宁夏的援军全部给我摁在环县。 环县还在贺虎臣手中,环县不丢,贺虎臣的兵力就不可能向南。 当然,他可能会联系三边总督杨鹤。 如果我在关中有进展,环县就放掉,让王子顺等,从环县和华池县退到安化。 如此也能将延绥的兵吸引进来。 如今延绥的粮食不足,必须从东面调粮。 最近的粮食供应点在太原。 我已经命令王僧,今年全面展开汾河上下游的强攻,目标直指太原,目的就是为了将明廷东部有限的粮草全部拖住,不让他们从太原运到榆林。 这样一来,延绥那边也有蝗灾,就没办法就地抽调粮草,进攻方向也只有两条,一条是宁塞、华池,跟环县的宁夏军,共用一条补给线,那边还有粮食还能撑一阵子。 另一条等待太原的粮食,然后跟在鄜州、延长死磕。 所以我已经通令王伊北上,他带黄龙山第一批毕业生去整编陕北各地的守备军有段时间了,秋后就能北上。 到时候他们以守带攻,挡住明军,保证延绥这边出兵是吃力不讨好就成。 同时埋伏在米脂一带的高迎祥等势力,我也会去信,给他们提供一定的武器装备,尽快在大盛军内部,先把大盛军撕裂,让他们大而不强。 最后扶持起另一批亲善我们的势力,牵制王嘉胤的势力南下可能,引导他们往东方大同方向去。 只要他们一走,延绥方向的兵力,就能被我们导引。 最好是让延绥的兵从华池南下,让他们进攻安化。 如此庆阳这边的压力会很大,但只要拖住三边总督的兵力,等我拿下西安府,就是平定整个陕西的后续战争。 西北的大后方普遍缺粮,只要我断了陕西的粮道,甘肃本就是军头混沌的地界,不用多久就能鲸吞。 大体战略就是这样,只要执行到位,不管是东部的兵力,还是西部的兵马,全部被我们拴住,我就能集中全部精锐,南下进攻西安府。 明年开春之前,必须夺下西安府,否则我们的战略空间不够,就得考虑进行战略转移,到时候我们好不容易打造起来的基业,就得舍弃。” 王三语气凝重的对现场的文武说,神氏兄弟也屏住了呼吸,心头剧震。 他俩可是都听了计划的大部分,虽然很多地名,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行军打仗多年,他们还是有底子。 听罢之后只觉得很牛逼,并且按照王三的计划执行,大概率能成功。 他甚至连上中下三策都选好了。 大的战略框架就是这样,后续就是地方的军团施为,这就是王三进行大军团改编,同时大量放权给营部、旅部,允许营部、旅部随意搭配总旗、营的数量,组建临时的战斗单位,进行战略安排的缘故。 现阶段的大同军,比明军还善于野战,攻守之势,从边军的大规模整编完毕,已经彻底更迭。 明军亡于农民起义之中的边兵逃军也是真的。 这才是真正的武力核心。 只要打下陕西,后续的战争就是守住陕北、宁夏、潼关,一边对西部招抚打击,一边对东部突袭进攻。 不用数年光景,鲸吞天下绝对不成问题。 毕竟粮食不够,那就抢就是了。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尽快稳住基本盘和战略空间,然后继续贯彻“土地分配”。 这一条必须不动摇,因为这是一条正大光明抢钱滋养西北边军的财力来源。 北地接下来十年九旱涝,他都不敢肯定自己能靠重点赚来钱,他只考虑百姓够吃,剩下的人力全是军事集团,必须跟着他重新打扫一遍天下,否则雪球滚起来,他的愿望都不用实现了,自己就会被滚起来的雪球给碾碎。 明末,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 作为王,可以没有力量,但必须有贯彻自己愿望的坚持。 王三一次又一次画饼喂饭,让上下都清楚,想要活下来,活得滋润,唯有王三的“办法”才是机会。 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跟王三一样,拥有足够坚定的心贯彻始终。 这就是王三的速通方案,也是这个时代最优解。 “各位,你我成败,在此一举,所以……不计损失,不计伤亡,不计代价。哪怕打得十室九空,只要拿下关中,西北千万户数都能活下来五百万。 不然真让这天气变动下去,干旱、蝗灾、洪涝持续不断,不肖十年,西北甚至可能只剩下百余万人! 都是三边的父老乡亲,我们没钱,没粮,没活路了,唯有杀出去,才有新的活路。 帮父老,也帮其他省份的劳苦大众。 我们举旗正义,没人可以阻挡我们的前路!” 王三语气激昂,无比激愤:“我们的脑袋,我们父老的脑袋,在明廷和他的走狗眼中,只是他们积功的银子。 如此腐朽,不堪的明廷,唯有毁灭才是他们的终点! 且记,活路只在自己手中,规矩我已经定好,扫平坎坷,没路也能平出康庄大道!” “是!”众人齐声应和。 就连神一魁都被说得心潮澎湃。 难怪这群人这么高傲,每天都被这样的言论刺激之下,就算是他,也只会认为自己所行的大道是正义。 奉天昌义,正在此刻! “大王,我等愿意为前趋!”神一魁朗声,王三温和笑道,“好,我们大同军,最喜就是交朋友,将敌人变得少少的,将朋友变得多多的。 两位愿意从我大同而战,我自当扫洒欢迎,让人准备酒宴,今日下值,一醉方休!” “谢大王!”这一次神一元意动了,他跑了十几天,嘴里早就淡出鸟了,这一次说什么也得好好吃吃。 第278章 贺虎臣很难受 庆阳的后续战争,是作为王三进攻西安府的计划支点进行,也不急于一时。 所以王三收拾了一下,将这边的攻防移交给了王渠之后,立刻带着人撤离,他得赶紧回去准备今年的科举。 不过,王三走后不久,王子顺和贺虎臣就交手了。 一晃十几天,如今已经九月二十日了。 贺虎臣听着帐外又响起的炮声,忍不住叹息着:“不好对付。” 因为神氏兄弟的战败,贺虎臣军中上下士气旺盛,立刻马岭驿南部的庙台、东沟、新庄、官亭等地,展开了进攻。 不过,王子顺所部抵达之后,立刻沿着环江两岸的台地、塬地,安排防御工事,几乎是完美复刻的阵地战法。 再加上有重炮队跟随,贺虎臣好几次尝试使用自己的炮兵远程打击无果,反而被找到位置,然后结结实实挨了几轮重炮,炮兵现在算是半残,如果没有后续的支援,只怕死状难受。 因此,环江的旱情导致的河道跑马的优势,荡然无存,一时间双方就进入消耗战。 他现在也是一筹莫展,对方铁了心要守,他要先打河沟,然后打台地。 就算打过去了,还需要继续打河沟。 至于尝试绕后偷袭,十分的困难不说,对方还把附近几个缺口的必经之路堵得严严实实,就算偷袭了,暗探也来禀报,卅十铺,三十铺,十五铺,全是人马,附近的百姓都被组织了起来,就地沿着本地村落乡里,打造乡堡。 丝毫不怕割据的架势摆开了,也让他知道越拖越难受,可打又太费人力物力…… “父亲,延绥来信。” 贺虎臣的思绪被贺赞打断,他抬头接过来儿子递给的书信,打开看完之后,神情凝重了几分:“没办法送来粮食……这……” 贺虎臣头皮发麻。 居然没办法从延绥那边送来粮食,那岂不是说他要从宁夏运来粮食? 这一路四五百里的转运,还得看后边有没有贪污,有没有蒙古流浪游牧袭扰,真的能到他的手里的粮食能有多少? “该死!没有粮食还打个屁!后撤!” 贺虎臣当机立断,与其留在这里,跟大同军耗,不如就撤了,扼守曲子,或者寻找其他地方绕后,也比一直呆在这里要好。 “父亲,真要撤?”贺赞神情凝重了几分,他是没想到贺虎臣会这么决断,“会不会显得咱们害怕了同贼?” “不一样。”贺虎臣摇了摇头,并没有因为儿子问询他而感到不满,解释道,“同贼不是流贼,看看下边的动作,令行禁止,军容齐整,除了肩上带着两片布,显得滑稽,但若是仔细观察,他们的棉甲,怕都是货真价实的,里头铁片应该串得很重,整甲不下二十五斤。 这样的甲,搁咱们这里,都是九边家丁的标准,而放在同贼这里,却只是他们的士兵甲胄。 看到这些,你就应该清楚,我们面对的,绝对是同贼的老营嫡系。 如此精锐放在这里堵为父,你说为父是上,还是不上?” 贺赞微微皱眉,想了一阵后摇了摇头说:“还是别上,既然都是家丁,真要正面交战,咱家五百家丁,只怕消耗不了多久。” “这就对了,如今边地的战场,家丁才是战力,这一次为父只带来了五百人,还有三百留在宁夏,回头书信一封去宁夏,让三百也下来,然后我再跟杨总督求援。 既然陕北也遭了蝗灾没有粮食,那我就邀请他们来环县进攻。 这样一来,有杨总督在,宁夏那边再怎么上下其手,也不敢放肆。 毕竟,我管不到宁夏的粮官,杨总督管得了。 更重要的是,庆阳虽然也很重要,但比不上固原、平凉、泾川这一条萧关道。 萧关道才是入西北的要略之地。 如今的同贼仗着逃兵多,各个都会骑马,一路狂奔夺了固原,现在正在攻打平凉,韩王府告急朝廷有一段时间了,相信朝廷的压力应该很快就给下来了。 不过……幸亏这一次的庆王,没有南下安化县避暑,不然咱们还得承担庆王失陷的风险。” 贺虎臣暗道自己命好,他是宁夏总兵,同时也得兼顾庆王的安全。 西北的庆王一直闹幺蛾子,武宗朝,安化王造反,逼庆王下跪称臣,安化王被武宗平定,此事泄漏之后,庆王被削了两卫,只剩下一卫。 从此,一直喜欢待在韦州不肯挪窝的庆王,就经常隔几年,从宁夏返回韦州庆王行宫或者来安化县落脚。 世宗朝的时候,第六代庆王被废,后来复爵,然后闲住,算是幽禁在庆王府了,这才消停了几年。 但世宗一没,后续朝廷没办法阻拦,皇帝虽然有办法制止但不想,怕留下不好的名声。 因为这是朱元璋丢下来的锅,谁让他最开始册封庆王的时候,是连带着庆阳一起,交给庆王督管。 说到底,他还是在自己的地盘没挪窝,只要不跑出宁夏、庆阳,那庆王就没事。 而现在,只剩下一卫还乱跑,明显就是在给皇帝上眼药,让皇帝恢复他的卫队,不然遇到了危险,你说怎么办? 直到现在,庆王卫队还是一卫。 但庆王府又处在宁夏边地,因此拱卫庆王不被蒙古袭扰的责任,就落在了历代宁夏总兵的身上。 “父亲放心,如今陕西局面这么乱,相信庆王不会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了。” 贺虎臣叹息道:“就怕继续闹下去,你我父子,难以从西北这个大坑里脱身。这同贼不是寻常贼寇,最近收罗来的情报越多,我这心就越慌。 一旦同贼真的入主关中,下一步就是宁夏与甘肃, 朝廷……希望朝廷能尽快抽调东北的兵马返回,否则压不住同贼,大明只怕要出大事。攘外必先安内啊!行了,安排人,遮掩后撤,别露出什么动静而被追击了。” “是!”贺赞立刻下去安排。 贺虎臣又多思考了一阵,然后提笔写了一封信,最后在封页落款:“恺阳先生亲启。” “希望恺阳先生能多多注意同贼。同贼势头,不弱东虏。” 贺虎臣让人将信送回保定老家,送呈孙承宗,也是希望孙承宗能多看看国内局势,别一直盯着东北了。 一旦西北闹大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第279章 新顺国开科与陈奇瑜设计 贺虎臣撤退回环县南部的曲子设防。 马岭驿被他一把火烧得干净。 王子顺见救火无望,索性命人将烧下来的木梁劈了,挖炭窑,直接烧成木炭储备冬用,然后从后方抽调人力,重新在马岭驿下,建造一座小堡。 中间正好二十里,双方就在二十里之间展开小规模袭扰和冲击。 相关消息送到王三手中,已经是十月,正好快开科了。 今日的澄城县,倒也是来了不少人。 当然,其中一些是暗探,一些则是观望的读书人。 今科回来参与考试的人其实不多,绝大部分都是失陷在他手中的本地儒生、童生,但真正考试的主力军,还是王三在黄龙山学校里培养的小子。 考题都很简单,毕竟现阶段他要的只是刀笔吏,不需要真正的人才。 只要将他的计划贯彻下去就成。 就跟张巍人所言,一个王三,顶得上半数的明廷官僚,区区半个省,王三只要执行官吏足够,应付起来不算难。 毕竟最混沌,最乱的时候已经过去,现在各地基本趋于稳定。 “发准考证了!学部郎中亲自来发!” 公告处位于一个台上,已经有兵士开始维持秩序。 学部郎中,领教育司主事,秦镗正看着台下蔚蔚的人头,不免露出感慨的神情。 想当初他参与科举的时候,也是这般。 “咳咳。诸位学子,请将名帖取来,然后来台上领准考证,公告的事情之后再看。” 秦镗看向桌案,那边已经有文吏取出了一堆卷宗。 打开卷宗能看到素描画像、名帖、籍贯、学历等相关信息。 这些里头最贵重的就是素描画像。 画师一个时辰往往就是一两幅画,要不是王三将陕西境内所有的传教士全部抓来,然后从民间聘请了一批丹青妙手,只怕还凑不齐画师的数量。 毕竟考生人数再少,五六百人还是有的。 一通忙活下来,也是够呛。 当然素描的最后,并不是炭笔画,而是上墨上色,人物的立体五官,越像越好。 因此下边将名帖取来,果然立刻就有对照,还没盏茶功夫,立刻就有人被替考被抓捕。 “等等,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让下人带回去,你们不能杀我,我有明朝秀才功名,我是秀才,你们也认我这个秀才,我要……” 话音未落,斗大的人头就滚在了台下,鲜血溅了一地。 接着有兵士出动,沿着名帖去拿人。 秦镗的手在胡须上捋着,眼神眯起,杀气腾腾:“老夫最后警告一句,别起歪心思。这是我新顺国第一场科举,上下查得无比严苛,任何替考者,就地斩首,并夷事主三族。 莫要将自己三族的脑袋,去赌本朝的科举底线。 现在,不愿意考试的离开,视为自愿弃考,明年再来,你们还有活路,否则后果自负!” 一听这话,果然有些人蠢蠢欲动,也有些人赶紧离开了。 秦镗看着少掉的三十几个儒生打扮的青年,叹息了一声。 王三也很清楚,肯定会有人来破坏他的考试,所以从一开始他就让人将素描弄出来,要求考试的时候,来者与画像基本一致,否则视为替考。 拿完准考证,之后就是回去休息,然后后天开考,一次三科,每科考试时间只有两个小时,一天内就要连着考三场,然后结束。 这种考试方案,秦镗是第一次见。 但或许能有什么效果也说不定,想到这里,秦镗也期待了起来。 现如今学部没有大官,他就是主考官,如果将来成事,那他可就是新顺国第一届科举的主考官,是能列榜载册的存在。 看着秦镗稳坐发放准考证的现场,不远处的一处酒楼的二楼,一个干瘦的汉子正在翻阅下边送来的考试通知。 “一天……三场,明经,考死记硬背。明算,考计算能力。策论,考经世致用。”汉子看完后续的通知,以及相关告诫,之后叹息道,“没想到啊,王三虽然不惜耗费财力物力,让所有考生都上了画像,还这么栩栩如生,暴露也是在所难免。” “历来画人三分像,他这是坏了规矩。”边侧有个少年不满的嘟囔。 干瘦的中年汉子微微摇头:“非也,公平最重要。这可是科举,第一场若是闹出了舞弊,那可真是要贻笑大方了。” “先生,此计不成,咱们还是尽快离去。关中那边,还需要……” 少年还没说完,就被中年汉子伸手拦住。 然后就听到中年汉子说:“虚实自然要探明,不然我们怎么行事?” 少年只能悻悻道:“难道学生真要考这……” “试试,有老夫在,你就算考不中,也可以撤走。” 中年汉子并不在意。 少年只能点头。 没办法,家中有求于他,不来不成。 很快,下边发完了准考证,就各自散了。 后天。 少年被迫来到了考场,然后在一个房间外,将准考证交给监考官看。 监考官扫了两眼:“薛长安,山西河津县人?说两句乡言我听听。” 少年薛长安只能说了几句,然后监考官冷不丁又用河津县的方言来了两句,见少年应答如流,这才确定这人是从河津县来的。 薛长安也有点意外,眼前这人居然懂得河津方言。 “好好考,你还是第一个乡人,可别让本官失望。”监考官一句话,让少年眼底一闪而过异样神色,没想到眼前这人,居然是同乡。 “行,下去接受检查,然后下一个。” 很快,五百三十七人,全部到位。 当然,还是有小聪明,以及心怀不轨的人,被拉出来宣读了罪证,就给砍了。 好在这是避开考试的学子砍的,不然指不定要吓到不少学子。 不过,正在观望的一些人,看到熟悉的脸沾满了鲜血与灰尘,已经吓了一跳。 第一场,至关重要。 王三这边是不容有失,哪怕是杀文人,也是不容有失。 而不远处茶馆内,依旧是那个中年的干瘦汉子,他嗤笑的看着淋漓鲜血的现场,喃喃道:“真是不知所谓的贼寇。杀了这么多文人,就不怕他们心寒? 舞弊最多就是禁锢与停考。 你却将之处死,这就是在打天下文人的脸。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老夫一计,谋的便是天下人对你的唾弃,试问天下文人,谁还会投效与你! 还称制开科,可笑!” 看完戏,也不等薛长安出来,这人起身就离开了。 不多时,扮做客商,将货物装满,摇着船橹离开。 而他走后不久,王三这边接到了巡境使的消息。 “陈正学?山西人客商? 明面意图为送河津人薛长安考试。 薛长安者,原前明河津县增生,其父薛平禾经商南阳地界。 据南阳送回消息,薛平禾因得罪唐王长史下狱,月前已被拷打死于狱中,但并未有人收尸,现弃于乱葬岗。 陈正学……大概率为升任陕西按察使的陈奇瑜。 有传言,薛长安持银八千两,求于陈奇瑜等南阳上下打点。陈奇瑜答应其三月内放归。至今不过二月,薛平禾已死。” 王三眉头微微皱着:“今日学校门口可杀人了?” 王三喊来了一个亲卫问。 “杀了五个替考的。”这个亲卫是负责学校那边信息传递的,一五一十都给王三说了。 现在实际的考生,只剩下五百三十二人。 王三点了点头,既然陈奇瑜走了,想来是没把薛长安当回事了。 “让人将这些资料,现在给考场送去,让监考官当面朗读。”王三誊抄了一些内容,其中关于其父薛平禾已死,还有陈奇瑜离开的内容写上去。 想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陈奇瑜收钱不办事,不仁不义,更是当杀。但科举重要,莫要自毁前程,望尔好自为之。” 资料送出去之后,王三继续干自己的活去了。 薛长安只是陈奇瑜的一枚不重要的棋子,甚至连考中与否都不在意。 那么,王三基本能推断陈奇瑜的想法。 无非就是看到他这般杀文人,会让天下士子寒心,料定文人士子以后不会投奔他罢了。 但王三无所谓,因为从一开始陈奇瑜这样的士子,就不是他的团结目标,否则他也不会从一开始就用末位淘汰制,筛选一批聪明的小伙子读书习武,自己培养班子。 要不是时间紧,他甚至愿意从头培养。 至于这些文人世宦,那都是敌人,不杀他们,自己的军队就养不起,根基都得动摇。 所以,还他娘的管他们脸面死活干屁。 文明之师也可以是虎狼之师,这两者不冲突。 毕竟,对百姓文明,对儒门世宦虎狼,平衡好度就成。 至于薛长安,见到了这些资料,他对明廷的滤镜,只怕得碎一地。 散尽家财救父,甚至闯入虎穴参与科举,他是不可能再回到明廷去了,因为消息传出去,他就是通敌叛国,死路一条。 这小子如果是人才,未来或许可以作为一把刀,要是不成,那就泯然众人矣就是。 但总归能收获一个不错的刀笔吏。 第280章 薛长安要进步 资料被送到了考场。 薛长安已经考完了明经内容,正在看附加题。 前面的内容很简单,绝大部分死记硬背也就能学会,所以他只用了十五分钟,就写完了填空题。 难题其实并不多,只是最后一道大题写:“作文,请用四百字以上,破题阐述大同与天下之关系,可用诸子百家言论,亦或自己所思所想,不必拘泥于儒学,言之有理即可。 本题附加,不录总分,但记录档案。” 档案,薛长安是知道的。 在新顺国这里,档案相当于一个官员的历治述职,用来考功的。 因此这一篇,就是专门分化新生代定式的。 薛长安正在思考,还没想好怎么下笔。 突然有人走来,敲了敲梆子,将他们的思绪拉回来。 按照考场的规矩,敲钟开始与结束,敲锣停笔立即撤退,敲梆子就是临时有事要交代。 “大王那边发来了一封资料,让我等现场宣读给你们听。” 秦镗轻咳一声,让嗓门大的几个壮士将资料念了出来:“河津县人薛平禾,月前已死于南阳唐王府长史拷问之下,现尸身弃于乱葬岗。 前河南左参政,现明廷陕西按察使陈奇瑜,化名陈正学,伪装商贾,送一人入考场。 如今,考试刚开始,其人已于半个时辰前离开。 至于其中因由,想必诸位学子也心中有数,无非就是这一次处置考试舞弊者手段酷烈。 于是陈奇瑜等,觉本朝寒了士子之心,定然能让天下读书人不来投奔。 但大王有言,本朝均分田土,整顿田政,考功吏治,官吏一体,本就触动世宦勋贵等大户之利益,因此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是本朝团结对象。 如果识相,或许可保性命,如果不识相,入城之后,先屠世宦大族,也是情理之中。 因此大王希望学子们都清楚一点,本朝的根基乃是真正的百姓,而非士大夫。 明年取下西安府之后,学部将率先推行三年义务教育,给所有百姓子弟扫盲。 我朝不禁民智,不行愚民。 区区一两个世宦家族的重要性,能与我朝人人读书相提并论? 但读书花钱,而司马光说过,中国之财恒常,因此百姓欲要进步,世宦就得退步,如此双方才能平衡。 而大王认为,中国之财恒常不假,但天下仍有广大钱财,四方之财依然要优先为朝廷选取,分配百姓、吏员,让所有人都可以进步。 所以,诸位学子,要清醒知道一点,在明廷世宦眼中,尔等不过土鸡瓦狗,随意坑害,明明已经害了薛氏,却还将其子送来明廷确定的反贼朝廷考试。 彻底断送增生前途,还昧下八千两白银的救命钱,端得是可恨至极。” 秦镗不愧是老学究,讲述道理绝对不是问题,再加上这段时间被宣传队熏陶之后,他更是倾向于讲故事,一通话下来。 多少给薛长安留了一点面子,因为这一次从河津来考试的薛氏有三个,之所以会有这么多人,因为河津薛氏主要出自薛仁贵支系,其中一部分自然是通过王僧那边举荐送来的。 而薛长安则是自己来的。 因此点到为止。 不过河津其他两个薛氏看向了不远处的薛长安,面露可惜和可怜神情。 他俩和薛长安同族,虽然隔着好几房,可也是知道有一个同族在南阳经商赚大钱,之前也见过薛长安,毕竟他可是河津县的增生,是需要去县学接受教育的,属于河津县童生行列之中的二甲。 没想到被害成这样。 薛长安更是脑袋嗡嗡作响。 他是万万没想到,他不仅花了八千两,亲自来此虚以委蛇,结果没有将父亲救回来,反而在他跟着陈奇瑜从南阳离开的那一刻,他的父亲就死了。 而现在,陈奇瑜更是直接离开,丝毫没有等待他出来看结果。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被陈奇瑜舍弃了,或者说他父亲的死,也跟陈奇瑜脱不开干系,或者说陈奇瑜其实也知道他父亲死定了,只是为了他带来的银子,跟他玩起了老江湖,最后将他往大同军的窝点一丢,目的也是为了彻底绝了他的归途。 “好了,最后说一句大王的批注: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陈奇瑜收钱不办事,不仁不义,更是当杀。但科举重要,莫要自毁前程,望尔好自为之。” 秦镗言尽于此,看向四周的学子又补了一句道:“你们也不用觉得自己考中了,就能成为吏员,本朝法度是官吏一体。 因此想要为官一任,就得历任县事,好好的办差。 而且最后想要升任,仍然需要赴黄龙山的学校内学习,文武都一样,这是规矩。 当然,说是学习,何尝不是最后一轮筛选呢? 不管你们之中跟明廷有多少深仇大恨,首先要记住,活下来才有资格报仇,莫要自误。 敲梆子,考试继续,顺延时间十分钟。” 说完,梆子敲了起来。 一些人重新开始动笔,仔细一看都是新顺国学校的学子,他们对于这些腌臜龌龊并不感冒。 而思考,踌躇的一些学子,有的是被迫来的,有的则是带着任务来的。 结果听到了这么一套话,有鼻子有眼,更重要的是王三居然能查到每个人背后的势力……这未免也太可怕了吧! 他们会不会暴露了? 但再一听秦镗的话,官吏一体的结果就是会进行第二轮筛选。 不过筛选的方法并不是考试,而是送去黄龙山学校里学习。 黄龙山是什么地方,众人心中都有数,能进去的要么是准备升迁,要么准备清算,有好有坏,可确实极大的加强了筛选,还能整顿间谍,一举两得的手段。 终于,有人下定了决心,开始写。 也有人开始摆烂。 并没有动作。 而另一边的薛长安,此时已经双目赤红,咬牙切齿:“陈奇瑜!!!你该死!!!恨不得,恨不得,食汝肉,寝汝皮,方能消解我心头之恨!” 薛长安握紧的拳头恨不得想要砸在桌上,但他还是忍住了。 将目光落在了卷子上,这是他逆天改命的唯一机会了。 如果混不出人样来,他这辈子肯定没有报仇的机会! “请用四百字以上,破题阐述大同与天下之关系……” 薛长安抬手,在上边写上:“大同于天下,乃见群龙于首,从儒门之后,必遭围猎,堪称大凶……” 第281章 薛长安带来的小惊喜 “大同于天下,乃见群龙于首,从儒门之后,必遭围猎,堪称大凶。 然阴阳交感,相生相克,逆儒门而居首位者,虽自古难以而言胜,但儒门行经千五百年而居上,克己复礼,以致上古三圣之治,却不曾有纲要管束。 何为三圣之治?自古以来,各执一词者比比皆是。 因而儒门内统御混沌,牵扯学术而行政治者不知凡几。 以上,皆孔子诛少正卯之措,历代效仿,排除异己,遮遮掩掩,可笑至极。 因而朝局三百年一混沌,由独尊儒术起。 此言非独尊之过错,而是不可尊术为道,须定本纲要为大道,不可罔民、愚民。 因此,唯有分野道、法、术,方可令天下安,亦可定儒门祸乱,逢凶化吉。 一统思潮,利大于弊,否则信马由缰,有如魏晋玄谈,士族祸乱朝堂,五胡乱华,天下分崩离析,不远也。 本朝之大同论,阐述纲要行大同而志小康。 如开山之斧,力劈开山,明晰过去,现在,未来,使人人皆知未来当如何,乃开辟大道之壮举。 是以,大同与天下,道也。 因考时所限,思绪万千,遂快言而曰:大同为道,可令时序成而四时安,文吏洁而百姓康,武官勇而山河固,百姓智而天下定。 然则,自宋伊始,前明贯穿,儒学子弟,拘泥程朱,忘却根本,视百姓有如牲畜,自言替天子而牧民,诚乃天下之大不幸哉。 是以,欲正本清源,行大同之道,需申饬儒学之术,复古不取,更化必要,唯有去芜存菁,革故鼎新,方可行教化天下之用。 古今词源,正义训诂,方可为天下苍生有所向往。 至此,程朱儒门当断,否则百年之后,唯恐彻底步入穷途,三百年而终运。 偌到那时,就算穷则变,变则通之言盛行,亦会为民所厌弃。 是以,本朝就该开始纠正。 使人目所见无不清朗,使程朱理学之谬,陆王心学之虚,无不填补。 唯有更化,才可佐大同论而诠天下政。 是矣,诸子百家不可称道。 道、法、术之限界,犹如鸿沟,不可逾越,只可疏浚而交汇,如万千溪流汇入无量大海。 是以,道为纲,根骨也,当明晰前景,不可令人罔。 法为经,筋肉也,当健硕壮实,不可令人蔑。 术为学,皮毛也,当覆身表现,不可令人惧。 因而自古,儒皮法骨,道贯其中。 不论儒法墨等百家,以道为尊。百家经典,以易为首。 然今日起,当以大同为首,百经为法为经,百家为术为皮,重塑大同天下,如一人而统内外平和,五脏六腑,奇经八脉,炁贯终始。 由此四民序位,各司其职,朝廷统御,便可无惧灾荒祸乱。 成,安天下不远也!” 阅卷现场,王三还没看到薛长安的文章,倒是边上的蔡正权,秦镗等人,正围着薛长安的这篇作文评论了起来。 “里头很多内容,应该是受了大王《大同论·上部》的影响,融入了自己大量的思考。 道法术,应该是借用了法术势的分野之法,将纲、经、术统合一块。” “有点匆忙,如果好好的琢磨一下词藻,不免为良文。” “作文就是考思绪敏捷的。” 王三的声音突然从他们的身边响起,阅卷官们赶紧起身行礼。 “都免礼。”王三笑吟吟的说,“其实,你们可以理解为,作文算是小八股,不过考校的内容,以文学为多。主张一个融会贯通。” “原来如此。”蔡正权恍然,难怪他觉得很奇怪,为什么王三要在出题的时候,写“破题”了,原来王三想要利用作文,筛选一批写得不错文章,且才思敏捷的官吏,未来引为用。 这么短时间,还要融会贯通,并且允许用百家之言写文章,这背后没有多读书,绝对是不可能做到的。 本质上,这也是一种筛选。 “如何,可有什么你们看得中意。”王三上位坐好,然后将一叠数学卷子翻过来,直接看最后的一道题。 这道题的内容其实算是物理的力学算题,能答上来的寥寥无几,不过还是有人算出来了。 除了学校的学生,就只有一个人答上来了。 “回大王,这边倒是有篇不错的时文,看起来不像是咱们学校学生所写。” 文章被送给王三。 王三接过来,快速扫了一眼,也点了点头:“确实,不像学生所写,毕竟我交给学校学生的考试格式,偏于议论文和申论文两种格式。 眼前这个笔触有点急躁了,要么写到了激昂之处,要么就是心怀积愤,如此痛陈利弊,想来只有一个人了。” “大王知道这人?”蔡正权一脸古怪,难道这是关系户? 王三呵呵一笑:“这一场考试,只有一个人能这么激动。” 秦镗一听,顿时明白了:“是那个薛长安?” “嗯。”王三含笑,“除了他没人了。家产被坑,本人被卖,如果他不能杀出重围来,他这辈子所有机会都没了。所以,向死而生,自然言辞激烈。 和我交代你们教授学子的时候要求,‘儒门要打,儒术要用,儒学要知’的理念,完全不合。 学校里的弟子,基本上都是我批量生产出来的,他们是阅历不够,所以文章翻来覆去,就都是大同论的表层言论。 脑袋转得快的,会掺杂一些他们生活的变化,然后歌功颂德,剩下的也就没几个看头。 唉,实在是时间紧任务重,不然多养他们几年,等他们学好了,思潮也就会更多。 不过也没事,文章成于人间,自然是人事经历多了才会有所感悟。 大浪淘沙之后,总会有些惊才绝艳之辈,无法压制,脱颖而出。 倒是这个薛长安,给孤不错的惊喜。 自然他这样的士子,都能看出来儒学的弊病所在,那么其他人呢? 天下不乏聪慧之人,不过囿于名利与世俗,无法从中脱身。 现在,孤举着大同的旗帜走来,孤就不信没有野心勃勃之人,不愿意从孤而征。 哪怕各有心思,各有想法,但孤最不怕的就是他们这样的人。 因为孤有绝对的自信,让我中国百姓开智,到时候所有人的智慧都开了,或许短时间内付出的成本很多,但未来的收益也绝对是最大的。 当所有人都开始思辨的那一刻,如何导引舆论,就是朝廷应该做的了。 这个薛长安不错,留下他,我这边有一家报社,筹备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开始正面统合内外舆论,开始争天下。 我既要大明的江山社稷,也要儒释道乃至白莲教等宗教的根基。 愚民的言论从本朝断了,那些蠢人的钱那么好骗,还是朝廷包揽了,用来做实事好。” “大王英明!”众人齐齐出声。 就在这时,外边闯进来王三的警卫骑兵统领方淳:“大王不妙,开泰侯病危!” “孤这就去,你们继续阅卷。”王三也是一愣,旋即起身,匆匆离开。 “开泰侯不成了。”蔡正权他们几个叹息了一声。 这一次科举的阅卷主力军,全是王二的势力,目的也很明确,就是保王二势力之后能立得起来。 结果没想到,还没考完…… “继续阅卷,今科必须多筛选一些聪慧之人。” “好。” 第282章 殉葬否?(上) 王二因为上次中弹, 内含砒霜,伤及肺腑,医者断言是肯定活不过去年冬天的。 但好在王三命人细细调养,总算是让王二多撑了十个月。 不过今早,王二拖着病弱的身体,来院子里休息的时候,他在园中湖面吹风,结果因为最近一段时间天气过于炎热,但算算时日,大规模秋收已经开始,冷空气也南下了。 园子因为有湖,所以温度是肯定比四周低的。 外加冷空气的南下,突然激起了强对流,等到王三赶到,抬眼一看水榭,半座水榭都被大风刮走了大半瓦片。 由此可见,这里突然爆发了一场何其大的风。 被这么一吓,外加大风卷过灰尘漫入口鼻,王二彻底扛不住,倒下了。 “天意如此。”张志和一脸无奈的站在门口跟左右人交流,“本以为开泰侯会安然而走,不想最后居然……” “大王。”左右的人也深信不疑,不过刚想说话,看到了王三,一个两个赶紧行礼。 张志和也恢复了平静,上前道:“大王不必心急,开泰侯已经服了药……” “你的那颗?”王三皱眉。 “是。”张志和没有否定。 王三驻足,扫了他两眼,看得张志和心里发毛,但还是没有说什么。 王二哪怕受了惊吓,也只是被风卷过,顺顺气,还是扛得过去的。 但如果吃了张志和之前给的那种“丹药”,那真的就是“燃烧寿命”换来最后一次的意识清明。 那玩意儿,也没多玄乎,就是用各种补药弄出来的吊命丹丸,虚不受补,都可能直接被喂到暴毙。 所以,王三大致能猜到张志和他们想干啥。 喂了丹药,王二也就彻底到头了。 王二一没,王三最近安排的王二系的崛起,就有可能被拖累。 毕竟恩主没了,你能不表现出伤心? 可要是太伤心,王三又岂能放心? 本来,王二就命不久矣,所以被人算一手,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但王三很不喜欢。 勾心斗角,已经在他身边出现了。 冷哼一声,王三推门走进去。 门外,张志和的后背,已经汗涔涔。 这一声,张志和也知道,他的小心思被王三看穿了。 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之前答应过王二的,要替王三护道。那么王二本就不成了,他不早点走,王二一系的力量就不可能彻底融入王三手中。 所以,王二既然已经被吓得命不久矣了,那就顺势而为。 而且选择吃与否,都在王二手中,这是王二自己的决断,与他无关。 王三的不满,也发不到他身上。 入内。 王三来到了床榻边。 王二的额头包裹着纱布,隐隐能看到鲜血的痕迹,显然被砸破了。 “来了。”王二呼吸还有点急促,因此说话的气息尖锐,像是吹口哨。 王三点了点头:“来了。” “该交代的,之前都交代了。”王二顿了顿,将目光落在了跪在地上抱成一团的女人们。 一些是妾,一些是女仆。 她们抽噎着,不敢看王三。 “我临死之前,帮你解决点麻烦。”王二继续道,“让她们殉葬吧。” 话音一落,这些抽噎的女人们,猛地哭出声来,一个两个都是悲戚,当然也有人看着王三,面露期待:“大王……” “二哥,你应该清楚,她们对于现在的局面来说,不是麻烦。”王三叹息道。 老实说,他不想重启殉葬,因为这个制度好不容易才否定了,现在重启了,未来遗祸不小。 “殉葬能解决你很多麻烦。”王二微微摇头,“而且也能警告一些人,有些断人子孙的心思,不该起的。 她们死了,只是因为她们没有给咱生个一儿半女。若是你将来怜惜你的婆娘,你将来再否了。 现在,来解决我留下来的问题。” 王三看王二,王二也看着他。 “这不像是你能想出来的手笔。”王三问出了心中的疑虑。 “嗯,确实不是我想出来的,但这确实最好解决问题的。 而且,你也不想我死后头上全是绿帽子吧。”王二眼底露出一抹哀色,“更何况,身不由己的感觉,你不也清楚。你的后宫将来肯定只多不少,一些妃嫔不能留,否则影响不小。 至于殉葬的名头你不想开,那就让她们自裁就好。” 王三微微摇头:“老实说,后宫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干政也不会影响太大。至于绿帽子,更是无稽之谈。 等我将来称帝,她们更不敢乱搞。一辈子只能伴青灯古佛,苦日子还在后边。如果乱搞了,我完全可以清算她们的家族,这相当于留下一把刀。 所以,我想知道,是谁想要二哥你将她们殉葬?” “你答应我的,以后过继个孩子到我和老大名下。”王二语气慢了些,“她们留着,你就不怕这些婆娘背后的家人,干涉进来?” “那与她们何干?殉葬之法不能随便开,一旦开了,会很影响朝廷的人力解放。”王三叹息道,“况且,真要开始过继,那都是要我定鼎天下之后的事情。这些女人的家族,又有几个真的能活到那个时候? 再说了,就算活下来了,我可没说过要过继谁到你膝下。 就算过继了,未来我要采用封藩之册,列土汉地九州之外,让他们当拥有相对实权的王。 养活几个名义上的姨娘,又有什么难题? 所以,是谁的主意?” 王二看王三说得不似作假,沉默片刻后说:“是……种兄弟的主意。” “种哥……”王三眉头微蹙,“只怕不是他,而是他招揽的那群前明官吏。他这是准备断了你的香火。 要知道,一男一女,才能生育。你又不曾立妻,妾是没办法扶正的。 现在殉葬了,就是彻底断了我扶你麾下旧部的可能。 那帮家伙,连你都算计,阴损得很。” 王二听到王三这话,搔了搔头:“那你说咋整?” “不咋整,我会下旨,立张氏为你正妻。”王三看向正在抹眼泪的张氏,“张聪已经被我进都御史了,种哥背后的那群人,摆明了知道我要用你的人了,还让你逼自己的侍妾殉葬。 这背后的算计不算高明,但是恶心。” 第283章 殉葬否?(中) 王三确实有点被恶心到了。 毕竟明知道他要用王二的人来平衡朝局,下边却搞这么一出。 不过,既然他们不仁,就别怪他不义。 于是王三继续道:“这事我这么办,等你走了,我会下旨追封你为秦国公,立张氏为秦国夫人,先稳住你老部下的心思。 正好,现在科举结束了,放榜之后,我会用这些小子,填补后方的吏员缺口。 种哥麾下的那批人,全部筛选进入军队内,我要打西安府,他们一个都逃不了,直接将他们从地方套出来,用这批年轻人顶替掉。 是时候从头到尾洗一遍地方,也顺道给他们立功的机会,明升暗降,将他们拉进军队内,用更大的熔炉洗掉他们。” “你有打算就好。”王二一顿,然后看向张氏,“你过来。” 张氏一愣,赶紧起身走来。 还没靠近,就被推到了王三怀中,吓得张氏尖叫。 “二哥。”王三伸手将张氏扶好,无奈看着他,“别说借种的破事。” “便宜别人,不如便宜你小子。”王二哈哈一笑,“再说了,咱村里头一户兄弟娶一个婆娘的事情还少吗?” “那是穷搞的。”王三松开手,也没看张氏羞红的面庞,平静说,“正常过继就是。咱们不能留下太多不必要的把柄,否则影响朝局。” 王二看看王三,又看看张氏,微微翻了个白眼,对王三说:“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先把张氏立好,不殉葬就不殉葬吧。” 王三点了点头,起身离开:“我晚上再来。” 等王三一走,王二叹了一声:“你若是寻得机会,跟三子把事儿办了。不仅为了你,也为了你张家。当然,你还是我婆娘,娃儿也得祭我的香火。” 张氏不敢说话,只是面露忧色。 “放心,三子心冷,只要利益足够大,他会上套的。所以让你家兄弟多多谋划,总会有机会的。再说了,等他将来送来小子继承我的香火,指不定要猴年马月。到了地府里头,还是得咱自家的崽子祭拜。 况且时局在变,三子现在还能许诺给我过继孩子。以后呢?没有谁家的婆娘,愿意骨肉分离。” 王二看得透彻,语气之中带着无奈。 这个时代,宗法制的余威还在。 一旦过继出去了,就意味着在宗法上,你的父母就是旁的了。 双方关系也就切开了。 王三是有后世影响,所以并不觉得过继自己的儿子出去的许诺影响有多大。 甚至还会用这个方法,来拉拢王二文武旧部。 这就是在表明一个态度,王二一脉也有缘上位。 可种光道已经找到了王二,跟他阐述了王三主意的坏处。 所以,种光道给了一个殉葬办法,想要王二主动帮王三扫掉风险,就是切断自己旧部与王三之间的纽带。 这群名义上可以充作嫂子的女人,是可以影响王三未来后宫的。 甚至未来如果想要名正言顺过继的话,如王三所言,至少要有一个“王二夫人”主持府内大小事。 现阶段来看,就张氏最为合适。 所以,殉葬既然走不通,那就断掉张氏和王二旧部们不必要的念想。 让张氏寻一个合适时机,诞下合适的子嗣,唯有如此,才能断绝一切风险。 因为“王二一脉”一旦有了继承人,在王二看来,王三一定会对王二一脉所有文武产生警惕。 这群文武也不是傻子,他们一旦发现了秦国夫人有孕,第一时间肯定会想办法切割,不能团结在这一脉下边。 因为这是“秦国夫人的亲儿子”,“秦国公的继承人“,天然断绝了皇位传承。 为了国家的长治久安,皇位次序传承井然,“秦国夫人的亲儿子”继承皇位,远比“王三过继王二的亲儿子”继承皇位影响要大。 这就是名分的莫大威能。 儒家的影响还在,哪怕是王三,也不可能真的彻底掀开相关问题的挑战。 “如果可以,多要两个。然后用你这里的,过继给老大家。”王二又叮嘱了一句,然后看向下边跪着的其他婆娘,“也给她们好好洗洗,打扮打扮。你去将老三家的路氏招来,我跟她交代两句。” 张氏擦了擦眼角,轻轻应了一声,立刻出去了。 路氏,也就是路青禾,她手中有一支女兵,前一段时间,因为王三领兵去了庆阳,王三就让路青禾带着女兵,保护各家的后宅。 说是保护,实际就是监控。 王三的安全感还是不够高,冷酷狠辣,却也疑神疑鬼,身边没几个信任的人。 唯一能管着点王三的,也只有路青禾了。 毕竟最开始一段时间修养身体的时候,路青禾就督着他,跟“养儿子”似的养着。 所以,路青禾手中的兵力,真不比寻常将军少。 因为王二身体原因,路青禾就在王二后宅附近安排布控,毕竟有些地方,不适合男人窜动。 很快,路青禾走了进来:“二哥,你寻我?” 路青禾和许娟娘,是在王三这边挂后妃名头的,两个都是“美人”。 毕竟王三延续的是明朝的正统,所以制度上肯定向明朝靠拢。 又因为现在是新顺王的名分,所以后妃位次为:王妃、贵人、美人、才人、选侍。 这俩就差谁生儿女,谁就能往上一步。 因此路青禾对王二的称呼,也改变了。 之前还管着叫二爷,现在学王三叫,叫二哥。 “跟你说一件事。”王二将之前的想法说了一下,听得路青禾微微皱眉。 不过言尽于此,看着枯槁的王二,她也知道王二在想办法将自己离世之后的过继影响降低最少。 “实话说,这事办完,真要闹起来不妥帖。以三爷的性子,真要按着他来,肯定不会就范。就算想要劝,这也不妥。谁家好人睡自家嫂嫂?” 路青禾叹了一声,王二也无奈道:“那你想要看着你和三儿的娃,哪天就喊旁的女人母亲?你舍得?” 路青禾张了张嘴。 王二继续道:“上次许氏伺候三子的起居,三子的起居注,别说你没去看。她要是先生了,你后生个一段时间,指不定就是你的孩子承继我或者老大的香火。 到时候,你就算让他喊你娘,你觉得未来入朝为官的那些书生,能让他喊? 君是君,臣是臣。 不趁着现在影响还不大的时候,赶紧解决了,你指望后边三子能接受? 那小子办事,更多看利益与因果。 当君主他是合格的,但当爹他可不够格,他要谋的事情太多了,对孩子的养育不会太放心上。 我可是带着他长大的,他什么模样,我比你清楚。 真到了那一天,他会毫不犹豫的讲孩子送出去。因为这对于朝局和国家有利,这就够了。” “可是,这会不会对三爷未来的名声……”路青禾想到了一个问题。 第284章 殉葬否(下) 还没说完,王二打断道:“所以,这件事必须趁早办了。最好是最近,只要张氏有孕,完全可以说是我的遗腹。 各种名声都能压下来,未来只需要册封到位,香火该是我的,旁人也不会起心思,也能彻底断了阿菜他们的心思。 有些观念,没那么容易变更,这件事你得去跟他说道。 况且,有一个孩子在,张氏她们才不会有乱七八糟的闲言碎语,也能活下来。” 王二看向张氏,张氏一听,眼眶一下红了。 没错,如果没有子嗣,那她就没有未来。 于是,张氏哀戚的看着路青禾:“青禾阿姐,你也知道这世道,没有一个男娃傍身,咱这些婆娘谁有活路?求你帮帮我,也为了您和大王未来的子嗣寻一活路。只要宗法还在一日,我家的娃儿,只会是王家二爷的,也只能是!” 路青禾沉默良久,叹息道:“罢了,我去寻三爷。” 见路青禾应下,张氏终于破涕为笑。 王二点了点头,缓缓闭上眼说:“有点乏了,你去忙,张氏留着伺候就是。” 路青禾赶紧走了。 张氏则是帮着王二掖了掖被角,突然她听到王二说:“你若是能生下个娃儿,也要教导好娃儿谁是他阿父。 不该起心思的位置,别去起心思。 我不如三子那边铁石心肠,所以三子说留你们一命的时候,我第一个想法,就是三子肯定在谋什么。 直到他说,留你们一命,是为了他之后的布置。 我大致能想到,他想要干什么。 第一代继承人的选择,必然是很残酷的,在三子那边,不存在绝对的维稳,只有平衡。 所以,在夺位之中失败的娃子,必然会被送到我和老大名下承继香火。 但总会有不甘心的人搞事,我他怕玩脱了,先把石头压住。 所以,你跟你兄弟们说三子要列土九州外分封藩王,大概率是真的。 只要我的娃儿能随着三子平定天下的路上诞生,一起随着朝廷长大,未来封藩必然能稳住一地。 但既然是列土封王,文武不可缺,自然也需要你的家族帮助。 我最近看了这么多书,问了那么多读书人问题,也发现历代大族,都是狡兔三窟,不把自己彻底推上牌桌。 三子所图太大,大到种光道他们已经在谋划未来了。 殉葬的筹划,不是算计我,而是算计未来的朝局,一旦殉葬开启,三子哪天有了嗣君,然后等大明被灭,朝局稳定,皇子背后的派系,就会开始夺权,这些循例就有可能被用上。 只怕皇位争斗会激烈得不成样。 但三子既然决定谋划封藩九州外,目的自然是为了削弱这种斗争的激烈程度, 不管是谁,只要封藩,就能给多给家族留下后路。” 张氏抬起头,发现王二没有睁眼,便轻声说:“是,妾知道了。” “嗯。我这辈子到头了,这段时间也试过了,你们一个两个都没有怀上。 我能盘算的就剩下过继和家族的绵绵。 以前小,不晓得为啥爹娘爱老大,后来老大去顶赋役,担子落在咱头上,才知道人情冷暖。 我家五代前,发家了一次。从最穷,最大的一辈,突然发迹。 但偏生咱这一支算是庶出,本就没多少产业,后来我曾爷爷好赌,输了田产土地和五六个儿女,就剩下我爷爷这老大一直跟着。 家财债务,全挂我爷爷身上,他忙活了半辈子,这才跟着上战场捞了一笔军功回来,勉强混个婆娘。 四十才有我爹。 我爹倒也争气,日子红火了一阵,但好景不长,大明山河日下,咱家也跟着崩了。 要不是最后三子推着咱造反,咱也下不了这个决定。” 王二回想着种种,颇为感慨:“现在家业挣大了,本想多少有个一儿半女可以传承。 未来见了祖宗也能有个交代,不想最后还是没成。 总之,没了儿子,那就只能考虑宗族的开枝散叶。 三子的性子使然。 我不放心他真的能做到把自家崽子当儿子。 他肯定会榨干孩子们最后的价值,才最后放过他们。 大概率,选择造反的人,走到了这条路,都是他这样的人才能走到最后。 毕竟明朝朱洪武,也是这么个类似性子。 只是朱洪武暴戾凶悍,三子毒辣心黑! 但两者最大的不同,朱洪武对自家崽子好得不得了,但三子的性格……总之,投其所好,逼他就范,你带着她们好好养着身体,哪怕充通房丫头,也得给我王家多留一脉子嗣。 万万不能断了根。” 张氏等侍妾,纷纷应着,一个两个心绪也平复了很多。 “嗯。”王二又沉默了一阵,突然开口,“如果三子还是不愿意,那就退而求其次,张氏不亲自去,让下边的女人去,她们都只是妾,妾互换不是什么问题。” “……”张氏红唇微微咬紧,心中有不甘。 半晌她想到了什么,摸到了角落,招呼几个女人,帮她推开了一座外屋的暗室。 “你找到了什么?”王二的声音又响起。 张氏和其他女人走了回来说:“找到了一座以前大户主家专门用来做那事的暗室。” 王二一愣,想了想说:“这有什么用?” “二爷。”张氏小心凑上来,“您知道的,有些地方有些燃香与药,家兄手里有,我可以问他取来。而且,三爷那性子,若是再来,必然再带路贵人随行。路贵人习武康健,搬动三爷入了暗室,也不成问题。” “你现在就要?”王二面色微微僵硬,上赶着给自己戴帽子?他有这么…… “是为了让二爷放心。”张氏叹了一声,“您不瞧着点,以三爷的性子,能成吗?” 王二闭上眼旋即颔首:“好,就按你的来。两手都要准备,亲自确定了,才能断了三子的盘桓。” “诶!” …… 另一边。 王三召集了蔡正权,他是礼部的主官,关于册封张氏为开泰侯府诰命的诏书,还得他草拟。 等到蔡正权写完,他多少也有点惊讶王三的选择。 种光道力主的殉葬消息,他也听说了。 没想到居然被王三拒绝了。 然后王三就想到了解决办法,因为开泰侯是侯府,所以只需要加封张氏诰命夫人,就能殉葬的问题。 还能通过这个加封,给王二一系的文武增加信心。 蔡正权也算是王二一系的人,看到这个诰命册封,他心下也是松了一口气。 如果真的开启殉葬,那么未来王三过继孩子到开泰侯府下,如何教育引导孩子接受他们才更容易? 自然是要有母族影响,张氏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路贵人。”门外,方淳突然大声开口。 蔡正权这才起来:“那大王臣告退发布诰命。” “嗯。”王三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很快路青禾进来,来到了王三身边,刚想开口,王三就道:“二哥让你劝我?” 路青禾心下一紧,接着苦笑道:“大王,二哥变了很多。” “我知道。他发现自己没办法有孩子了,心思就变了。”王三继续写着诏书,这是一封关于秦国公的追封、和秦国夫人的册封诰命。 同时王三也修改了爵位、诰命体系。 明代,伯爵、侯爵、公爵都是超品。 而王三这边写:国公正一品、郡公从一品、郡侯正二品、县侯从二品、县伯正三品、乡伯从三品、县子正四品、乡子从四品、乡男正五品、亭男从五品。 然后诰命体系为:一品国夫人(父兄夫有爵位)或郡夫人(父兄夫无爵位)、二品夫人、三品淑人、四品恭人,五品宜人,六品安人,七品以下是孺人。 写到这里,王三继续道:“他考虑起了王家的未来,毕竟咱这一脉,就快只剩下我了。而且他担心我不会真的将孩子过继给他,就算过继了,也必然是一个工具,不会有感情,甚至可能影响后续的朝局。他想了很多,也很远,但想得太远了,未来如何,连我都不敢肯定。” 路青禾闻言,沉默片刻道:“我不想我未来的孩子平白无故过继出去,变成旁人的。” 一句话,让王三写的手停顿了:“所以,你逼我乱了伦理?” “狗屁的伦理。”路青禾闷哼一声,“张氏你可以不碰,她安然做她的嫡母,剩下的都只是妾,妾是什么你不懂吗? 说好听点是妾,不好听的就是个奴,都是互相换的。我之前也是……你不也没嫌弃。 再说了,只要最近你抓点紧,让张氏有个遗腹子,那就是二哥的,不是你的。 未来那个娃,喊你三爸,不是爸。 总之,如果你真铁了心送娃认人当爹,别送我的。我不想再没娃了。” 第285章 建立秩序很难 王三放下笔,揉了揉眉心,没有说话。 他要的只是秩序,秩序的建立怎么就这么难! 至于路青禾的心思,王三也没反驳的理由,母亲不想孩子没了,也很自然,更何况路青禾早几年失去了儿女。 那段经历,还让她久久无法忘怀。 王三又是最近才开始睡她和路青禾,双方也没来几次,生育也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她承担的压力也不小。 毕竟王三身边一直就是她和许娟娘,然后这么几年了你们还没有个娃儿,接下来王二一旦彻底离世,新顺国的第一代领导人,等于空了。 如果未来一段时间内不能有第二代诞生,万一时局不济,新顺国崩了,那么王三现在平衡起来的团队,立刻就得四分五裂。 尤其是王二和王三续谱的那些子侄,这群人占据新顺国内外军政要职,大权在握,手握重兵,彼此之间权力被王三平衡得差不多了,互相谁都压不过谁。 这段时间内,他们这些子侄们也发现了各自的定位,从一开始就被王三划分好了,所以彼此一直没有冲突。 但王三如果有个好歹,下边会选谁?会怎么想? 现实就是这样,造反的政权,没有正统继承人,问题太大了。 而路青禾无法接受倒也其次,更重要的是一旦局势有问题,她的儿子大概率会被王三送去王大或者王二名下,直接断绝继承权。 因为,她手中有兵。 女兵再差,也是兵,尤其是女兵的火器覆盖率将近六成,这批人进展或许不成,可是用火器那真是真理之下男女平等。 跟着王三这么久了,彼此又是一个床铺上的人,难道还看不出来王三的心思? 与其最后闹得不可收拾,不如现在就断了王三的念想。 反正路给了。 张氏你可以“认嫂嫂”,但王二后院不止一个张氏,还有一堆妾。 妾本身在民间就是可以交换和发卖的。 要是妾还是不成,那不还有侍妾,比妾地位更低一点,王二为了留下子嗣,最近也没少接受其他老兄弟送来的姑娘。 各种各样的都有。 但路青禾还是希望王三能接触张氏,给张氏“留下王二的遗腹子”,不仅仅是张氏的祈求,更是坐实“嫡出”,从而断绝王三送儿子过去的举动。 路青禾看王三揉眉心,上前来将手搭在王三的肩膀道:“虽然大家心底都知道,张氏“嫡出”是你的儿子,但官方层面不认就是。 未来再从二哥一脉选人过继给大哥,相当于从王位传承上断掉不必要的念想。 你要的平稳,也就能彻底稳下来不是吗? 难不成历史上没有过继子,回来抢皇位的事情发生?” 王三对路青禾的殷勤无感,甚至感到无语说:“这背后明明是那些人的算计,你们还往里跳。” 某些人,已经开始挥舞“名分”大棒,正式开始争夺话语权了。 讲了几千年的儒家,对礼法名分的要求最重,他现在跳进去,鬼知道会发生什么问题。 “二哥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而且,你未来可是要当皇帝的,就不能为所欲为?” 路青禾鼓动着,王三手抓住:“皇帝可以不天生神圣,但该有的规则要尊重。过继和……” “行了,不愿意就不愿意,没人逼你。我的兵也懒得带了,你收回去吧。” 路青禾收回手,从腰间拿下虎符,就要放在王三桌上。 不过王三伸手抓住,给她按回了腰间:“你都不见得一定会生男娃,急什么?” 路青禾脸黑了好几度:“谁说我生不了男娃的?我……” “好了。别激动,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顺嘴往下说。”王三无奈,他很清楚路青禾的思维方式,和他有代沟。 他已经很努力适应这个时代了,但奈何这个时代就是这样,没有男娃傍身的女人,在社会上就是会遭到欺负。 只要一日不进入盛世,或者利用机械拉平男女劳动力的素质差距,女娃就很难获得相关的社会地位提升,因为乱世是男性的天下,暴力才能保卫自己的一切,也才能掠夺一切土地、财富、女人。 而且王三自己需要维护自己制定修缮的规则。 真要繁衍,女人他想要的话,是不可能缺的。 但什么身份的女人,背后所代表的政治意义不一样。 真以为睡了就没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国王带头破坏规矩,下边只会比你玩得更花。 就像李世民的玄武门之变,然后整个李唐皇族高层为了皇位打生打死。 这里头全是博弈。 旧儒生想要话语权,最好的攫取方法,就是攻击对手的政治污点。 国王寝嫂,秽乱伦理。 这一条对于王三这个“制定新秩序”的人来说,你制定规则,然后自己玩这么花,你还是强势者,儒生们就能导引弱势者对你抨击。 私德进攻的手段,在礼法社会之下,尤其是宋代的理学思想框束之下,那根本就是王炸。 哪怕王三能压着一时,除非大同论彻底占据社会主流,并且儒学变得不堪,否则儒学礼法抬头之后的话语权争夺,对于王三这个大同论开辟者一定会产生攻讦。 意识形态斗争,就是这么残酷,王三不是天生圣人,而是选择走了这一条路,就得有更多的谋划。 否则可能会影响子孙后代。 若是王三只是一个农民起义皇帝,目的只是为了建设家天下的农耕王朝,那借种这种套路,根本不是问题,因为你没动儒家话语权,你还得跟儒家士大夫合作一起压迫农民。 但现在,王三动了。 所以,他必须更加注意自己一举一动,降低政治举措的影响。 王三看路青禾还有点黑着脸,叹了一声说:“行了,如果你们真的这么打算,也得等这段时间忙活完了再说,二哥的妾之后安排去你那里,待时间到了,筛选一个,然后过继给张氏就成。” “大王,侯爷派人来了,让您过去用膳,他还有些事想说。” 方淳的声音从外边远远的地方传来,估计得有五六米开外了。 王三一听,便起身:“走吧,一块过去。” 路青禾这才跟着离开。 来到了王二这里,天色已经黑了,等待的官员也都撤了。 王三刚进屋内,就嗅到了一股檀香:“不是说二哥的肺不妥?你们还点什么檀香。” 第286章 破坏秩序很爽 “是二爷的交代。不过二爷睡着了,让我带您来外房用膳。”张氏从里屋走出来,身上就一件薄纱,其他遮挡都没有,胴体曼妙,朦朦胧胧平添几分欲孽。 纤纤玉手捧着一盏灯,氤氲紫气。 灯火中,丝质折色,犹如流光滑落,加之其中秘药,王三哪怕第一时间捂着口鼻,但还是感觉燥热。 他就算想挪开,可眼睛还是不住看着,欲望隐隐升腾,欲要将丝绸下的一切,看得淋漓尽致,展露无疑。 王三反应了过来,刚想转身,兀的怀里多了一个人。 低头一看,路青禾已经趴在他怀里,抬起头呼吸喷在他脖子皮肤上,声音湿漉漉的:“我感觉好奇怪……” 卡拉。 外门被关上了,张氏抿着唇,一双眼睛渐渐含春:“三爷,容妾放肆了。若不如此,您断然会拒绝的。因此说,或许只剩下这一法子,才能不起风险了。 况且有路贵人在,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算传出去了,外人也不会有什么说法。 毕竟您只是来用膳。 至于办事的地儿,这里与二爷的房间虽然是通的,但却有一间暗室。” 说着,张氏举着灯,引导线路到已经推开了一座书架后边的墙壁,就看到了墙壁严丝合缝的砖门转了起来,露出里头已经布置齐整的床榻,以及氤氲传来的香气。 王三被怀里的路青禾蹭的难受,想要推开,却发现这娘们已经伸手下三路了。 近来王三才回来,就在忙考试和秋收,根本没空搭理路青禾,她也憋了很久。 现在被这两种药香一勾引,彻底绷不住了。 “二哥!”王三喊了一声,可惜没人回应他。 “夫人,这里有床。”张氏从暗室内喊了一声。 王三突然感觉脚下一松,路青禾居然抱起他往里头搬,想要挣扎却没办法。 因为路青禾力气不小,她是真的又在训练自己的力量:“麻蛋!回去老子也要练力量……” 哗隆隆……暗室,声音也止了。 显然,这种老爷专门跟小妾、女仆甚至可能是外室搞事的地方,隔音能力超级好。 一进去,就没了声响。 等到门被推开,王三黑着脸走出来,脸上、脖子,多处都是唇印。 路青禾面上潮红还未褪去,手牵着王三的衣角,可怜巴巴:“我错了,别生气了。” 王三懒得说话,径直来到了盥洗架子前。 路青禾赶紧上来,帮着王三拧好毛巾,然后帮他擦掉各种印记。 片刻后,又有三个穿戴齐整的女人走出暗室。 张氏为首,其余两个都是张氏的王二的其他妾。 等擦完了。 三女就跟无事发生一样,进了里屋,过了一会儿张氏又出来:“大王,侯爷请您。” 王三也擦了干净,走了进去。 王二也睁开了眼睛:“我感觉我又能多活几日,这几日你每日都来。” “……”王三咬着牙,“你真当我种马?” “你总要给我留盼头。”王二呼吸平缓说,“这张氏送来的香,我嗅了一阵,居然让我感觉不喘了。” 王三闻言一愣:“所以,你认真的?” “娘们都给你了,你磨磨唧唧做什么?”王二白了王三一眼,“别跟我提你那一套规矩,秩序,咱就一个粗人,传宗接代是最大的事。不能让老王家绝子绝孙。多留一个,多一个希望。” 王三摸了摸脖子:“罢了,我天天来陪你用膳就是,你早点安歇,我先走了。” “嗯。”王二含笑看着他走了。 等王三离开,王二才问张氏道:“如何?” “药效很足的,大王也很爽。”张氏轻声回答,不过脸一下红了。 王三经历了数年的军旅和锻炼,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当然王三那个身材不可能进行长时间征伐。 “三子还有说什么没?”王二又问。 张氏回过神来,想了一下说:“大王还感慨说,建立秩序很难,但破坏秩序很爽。” “这小子,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暗骚。”王二眸光闪烁,“明儿多挑身子骨好的婆娘,最近也不要让娘们出去,药香也给弄来些,我就是死,也要拖到盼头出现。” “诶。”张氏微微红着脸应着。 看张氏离开,王二又闭上眼,呼吸也平和了很多。 相较于王二这边的平静,王三全程黑着脸。 路青禾跟着,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一直到入了屋内,路青禾才敢开口道:“大王,我伺候你更衣。” 王三看着她,盯着。 路青禾如芒在背一般,缩了缩脖子,弱弱的说:“下次不敢了。” “还有下次?”王三的声音陡然高了几度。 “大王你不也挺舒服的。”路青禾小声嘀咕。 王三沉默,确实是如此。 胡搞乱搞能不爽? “罢了,你也是被算计的,不生你的气,但……你怎么就答应了帮忙?”王三还是叮嘱道,“记住,有些事情不能随便答应,既然你跟着我,就该清楚一点,咱们现在的身份。背后代表的意义,这是规矩的一部分。随意破坏规矩,害的终究还是自己。明白吗?” “嗯。妾都听您的。”路青禾难得正色,语气柔和了下来,“那更衣?” “更个屁,弄些肉菜来,我要养点膘。”王三语气凝重了几分,“不然又被你搬着走,我还要不要命了?” 王三把自己养得身子骨健壮了不少,但今天被路青禾这么一搬,再一次感觉到自己还没养足,还得吃肉贴膘。 否则之后如果需要亲征、远征,身上没有几十斤肉,是很难在征伐的严酷环境中活下来的。 虽然不见得都需要他御驾亲征,但有些战役他必须亲自上,否则下边就可能随时出现功高震主者。 不想见到功高震主,那就靠自己个人实力,将他们全部压下来。 “我喊娟娘给你开小灶。”路青禾赶紧去给王三弄肉了。 等他一走,王三揉了揉自己酸胀的腰。 一挑四,消耗是真的大! “还有二哥,他是真的快魔怔了。”王三揉了揉,忍不住叹息一声。 但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好说的,因为就如王二所言。 别跟他提什么规矩秩序,他就是一个明末乱世里挣扎求生的农人。 人也快死了,他唯一的念想就是想要看到“继子”,从而延续王家的香火。 他自己不成了,主意可不就打在他王三头上了吗? 谁让自己是他亲弟弟。 “时也命也,熬过这一段时间,我得禁欲戒色,不可放纵,不可为其所伤……虽然很爽,但毕竟是在破坏现行秩序,明面上还不是广纳姬妾妃嫔的时候。” 王三给自己打气,也在盘算着后续的处置。 那群明军旧世宦,是时候从民间拔除,换上自己的人了。 “科举登分名录应该出来了。”王三来到书桌,拿起第一本奏疏,就看到了这一期合格的榜单。 三科八十分就能录取。 手中的名单,有四百六十六人,也就是说这批人算是合格筛选对象。 四百多人,差不多能把现在统御的大部分县乡官吏换完和补齐,至于现在地方上的两百多人,大部分抽调进入军中补充军需官,少部分留任升半级,带新人。 王三立刻提笔,开始点选,赶紧把后续弄好。 当然,薛长安在内,总计十二人,被王三选为报社编辑,开始他们的新生涯! 第287章 整饬兵备与开设警部 接下来半个月,新顺国一边完成秋收,一边被王三安排的调令,从地方上,整编了大量的二三线部队。 比如,种光道以户部尚书衔,挂上陕西省布政司副使,领西安府兵备使,权西安府兵备道组建事宜。 为了打消种光道他们这些人的疑惑,王三将原本交给按察司兵备道,改给了布政司统辖。 然后下旨成立警部,增强巡捕司等衙门权力,将其中相当一部分的任职,交给了按察司统辖。 直接完成了权责的对换,也将部分武装力量,推到了种光道眼前。 至此,治安系统被拆分成了两个体系。 一个是兵备道武装力量,负责一定程度的军屯和资源开发。 一个是警部,配合都察院设立的联合系统,算是一定程度上,从种光道等地方力量上,开出一条口子,为了未来的分化做准备。 相关的组织框架下达之后,种光道立刻等到了地方上回来的“明廷官吏”们。 他们正一脸焦急,看着种光道:“种尚书,万万不能答应大王的糖衣炮弹啊!” “是啊!这一次的调令下来之后,县官意味着丢掉了三班衙役的控制权,知县就真的成了单纯的行政衙门,没有了衙役,所能行事的权责,将会降低太多了! 而且,一旦我等依令调任兵备道,就意味着从最为擅长的实权衙门之中剥离,咱们好不容易框起来的地盘,就会被大王安排的新科要员,一一蚕食。” 种光道面无表情的看着这群官员的叽里呱啦。 他们激动,一个两个如丧考妣。 倒也不是他们不敢上战场,而是他们很清楚,王三挖坑等了种光道。 要知道,大同军现在是武装暴力集团,武装暴力才是权力框架的核心,但问题是核心是需要支撑的。 而地方官吏系统,就是核心的支撑。 种光道现在作为户部尚书,新顺国政治集团的原始股东之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要好好的运营地方官吏系统,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但万万不能在还没彻底成势之前,投入王三给他安排的兵备道里头。 要知道,王三的军队为警卫、正军、卫所、兵团四个大框架。 警卫和正军为一线军队,卫所和兵团都算是二线军队,唯独兵备道,这个玩意儿算是不上不下,不伦不类,一旦出现,就意味着王三的军队系统要进行全新的调整,兵备道必然沦为最下。 这种框架,基本上就是打治安战的。 按照大同军的规矩,战役积功的制度下,治安战的功劳绝对分得最少,而且最消耗时间精力,现在王三用给种光道三线兵权为代价,换走了前途无量的地方治理体系的未来,如果种光道因此不查而答应,那就是被拴上去了。 “尚书!”众人看种光道还在沉吟,连忙激动出声道,“尚书啊!您难道忘了,警部衙门一出现,大王的旨意补了什么?警部升迁,可外调内,不可内调外。 警部,是一个割据的单独系统。 而兵备道,也将丧失地方治安统辖权,想要调动,必须有上峰调令。 平日里的小事,必然为警部所控,这兵备道就是一个专门用来钳制警部衙门的地方监督。 如果为了现在一时前景,而放弃关注未来的风险,因小失大,才是大忌! 必须要请大王将警部革除,如今的新顺国军队组织框架何其多,不利于如臂指使和平乱啊!” 种光道听到这里,叹了一声道:“你们说的,我又何尝不知?但,你们心思,比不得其他兄弟们的心思啊!他们在地方任乡长、知县,已经快憋死了。 眼瞅着曾经从军的老兄弟们,越打势头越大,各个夺城池,得债券,享分红,不论身前事,还是身后利,都有了啊! 你们说否了,我如何跟兄弟们交代?” “这……” 这群官员急坏了,你要顾着自己老兄弟他们理解,可是明知道王三挖坑你们还跳,怎么为任地方这么久了,还没有髀肉横生,磨了心思? 这群官员还想说话,边个徐犍子站起来说:“没错,我们现在是一毛小钱都不敢随便贪。 要知道,我们兄弟们在前头抛头颅,洒热血,后边居然还有人贪污了他们未来的税基债券的税基,这就是在得罪其他兄弟。 现在大王还需要我们从军征讨,短时间内或许不会找我们麻烦。 但这一次不趁着大王给机会脱身进入兵备道,难道你们想要看着我们被大王和其他兄弟们清算吗? 如今,正值乱世,杀人的理由千千万万,但唯独将犯了众怒的家伙杀了,只要不寒了将士心思,就是有功无过。 你们能想到的未来,难道我们想不到?大王想不到? 大王从来对所有人都是给机会体面的。 你们若是不想体面,那到时候帮你们体面的,就是大王了。” 这群前明官吏,咬牙切齿,若是眼神能杀人,只怕恨不得杀死徐犍子无数次了! 他们好不容易劝谏的话题,被徐犍子这么导引,就成了如果不趁着现在脱身,之后王三一旦开始反腐,各家屁股底下不干净,立刻就会成了杀死他们的罪证。 毕竟你贪污的不是大王的钱,而是所有兄弟以及从军远征的百姓钱粮。 如今的新顺国可还没到马放南山的时候,你丫敢贪污得罪所有兄弟,不怕被干死? 所以,现在脱身,以后就查不到他们头上了,还能趁机让自己更进一步,何乐而不为? 种光道看了一眼徐犍子,并没有反驳,因为他知道,王三这是给老兄弟们机会。 接下来王三要打西安府,需要调集所有的兵力,孤注一掷。 之前设立的守备千户、别部千户等官职,也基本完成了整编,但地方上的军需运输,需要二三线的支撑,因此为了配合军事运作,进行兵备道的改组,也是必须的。 处于地方上的老兄弟们,也能趁机进入军事集团内,成为未来真正的军功集团。 这个机会,种光道拦不住,也不敢拦,敢阻拦就会被骂死。 至于前明的官吏,他们一部分会被调入兵备道,还有一部分会成为新科官吏的磨刀石,彻底沦为耗材。 第288章 报纸登场 前明的官吏脸色青黑,他们一时间真的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导向,从一开始这群前明官吏,就没有政治话语权,他们只是种光道的政治附庸,能劝谏,但不能主导行政导向。 因此,一切决策权,都落在了种光道这里。 面对众人的目光,种光道也知道是时候一锤定音,便微微颔首道:“犍子说得对。眼下的朝廷没有足够的钱粮豢养士兵,还要改进明朝卫所世兵制不能保持战力的问题。 于是大王想出了新的兵备道这种半征招、半募兵的武装体系。 不仅能极大的优化军队组织度,还能节省大量米粮供给消耗。 平日里保持一府一卫最多五千余人,秋后增补人手操训,一旦战争开启,地方就能立刻扩张足够的兵力,寓兵于民,全民皆兵,何乐而不为?” 说到这里,种光道也能感受到前明官吏们的失望,继续出声安抚道:“至于你们心中所想,大王难道还不能看出来吗? 所以,大王下令,细化府级行政区划,目的也是为了增加官位,方便之后的简拔人才。 如今我朝吏员已经充足,但官员还是不够,接下来你们配合新科吏员执政,也应该尽心。 只要你们尽力而为,按照本朝的吏治,一切量化考功,对于你们的出身,并不是你们未来为官的终点。 学好大同,做好大同,你们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这群官吏看着种光道,居然到现在都还没有因为王三的调遣而愤怒,丝毫没见到对于权力丢失的不满,这叫他们如何能左右,只能悻悻应下来。 稍微商谈一二,也安抚好了各级官吏,种光道就让他们散了。 种光道的府外,一处市场,张志和捧着茶杯,看着鱼贯而出的各级官吏,乘车、骑马快速离开之后,不由得冷笑两声:“瞧这群的表情,只怕是发现了种光道没有争取的心思,而感到无奈了。” “如何争?”张志和对面坐着的一个青年,研磨绿茶,正在玩自己的茶百戏,呵呵道,“新顺国的兵权,一直在大王手中。 种光道一系的兵头,之前被分化成了地方上的乡堡长官。 也就是说,大王给了种氏机会。 只要种光道答应大王的兵备道和警部,那么种光道就能通过兵备道,输送未来的优秀兵员,进入正兵,甚至接下来乘着对外扩张的名头,往外走出更远,未来也能获得更稳的权力。 以种光道这段时间对于大王的了解,他如何能不答应? 毕竟接下来,西安府取下与否,干系了新顺国的生死存亡。 拿下西安府,就能扫平关中,就能拥有一个完美的根据地,方便之后的对外扩张。 要是拿不下西安府,那么就得酝酿撤离和应对明廷的打击。 接下来,西安府的会战,将会是整个新顺国能否一飞冲天的转折点。 新顺王不断对外放出消息,不断告诉内外所有人,如果西安府拿不下来,他就得选择撤退,转战各地。 是一飞冲天顺风顺水,还是艰苦卓绝的战争。 除了前明那些官吏因为身份有所图谋之外,其余的人都会知道现在不是内耗的时候。 新顺王每一个布置,都是为了战争,所有人身上都压着大明、天灾、蝗灾、瘟疫的庞大重量。 今年若不是新顺王广收蝗虫、蝗蝻,并且强推地瓜种植,爆发蝗灾的地点,就不是延安府,而是黄龙山了。 之前的每个风险,都被算到了。 你们都习惯了新顺王的指挥若定,也知道只要配合新顺王的规划,未来一定可以取胜。 所以面对压力,区区一点权力损失算不得什么,更重要的是新顺王不也给了兵备道作为补偿? 安抚从龙之臣即可,至于前明的官吏,戴罪立功,继续为官,再用新科吏员徐徐替换,所有的风险也就都瓦解了。” 张志和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在西安府的布置,可跟阿菜巡境使接洽了?” “放心,已经被巡境使接管了。”这人笑吟吟的回答,“眼下,咱也算有了新顺国官面的身份。” “好。”张志和颔首,“我师叔已经在河南广放消息,接下来新顺国境内的粮价会走高。如今马上要对西安府开战,新顺国的粮食交易所的采购即将开始,你也联系山东、南直隶那边的堂口,让他们想办法弄来更多粮食到河南转运过来。 粮食只要充入足够,未来所能谋划的官位就更多。 我们在新顺国的力量还是不够。” “放心,我知道怎么做。”这人放下茶杯,目光灼灼,“不过,新顺王后宫不能少咱们的人。” “这一点不急。等新顺王东出中原的时候,我们再送人来。” “你怎么肯定,新顺王会先夺河南?而不是陷入川陇?” 张志和微微皱眉:“我师叔在河南经营,河南卫所尽皆可收。而且四川有朱燮元这位五省总督在。 真要入川蜀,这位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到时候大军压境,纠缠时间一久,对争夺天下,并无益处。 尤其是大王预言陕北十年九旱,今年至此,也没多少雨落,你觉得明年当如何?” 这人闻言不语,只喝茶,片刻后叹息道:“罢了,走一步看一步,眼下西安府最重要。成了,咱们从龙之功也就有了,也能有所依附,身份也能洗白。 败了,再寻便是。” 张志和不再说话,起身结账离开。 刚下楼,还没走远,就看到了有人抱着一叠纸走进来,对掌柜说道:“大王有令,命令澄城县内所有餐楼、茶肆摆放报纸七日。 七日之后,若是无意订购者,便不会再送来报纸,但架子和盈利收获等还是赠予店家。” 说完,这群人将报纸放在了架子上,接着挂牌子曰:“一份七文,自行交予店家,或店内用餐后可免费借阅。——正四品衙门,大同报社留。” 等这群人走了,张志和皱眉来到了架子前,取下一份稍微看了一下。 立刻摸出了三十五文钱,拍在掌柜面前,说完取下架子上的四份:“五份。” 说完,他拿着报纸上楼去,找到了还在喝茶的那个家伙说:“大王弄了一个报社。” “报社?世情小报?” “不是,是……新顺国政策解读,战报通传以及——” 张志和打开了报纸,将手指着第一页说:“《论天道、天命、天理之于大同天下有何关系?》” 第289章 王三的三把刀 张志和面前的人拿起来看了两眼,一时间呼吸急促了起来。 天道天理天命与大同的关系,其实是一篇风格相对严肃的论文,并不能引起张志和的激动。 真正让他激动的,还是这篇文章的下半部分,或者说是单独的一篇文章。 没有标题,而是直接拼接在论文后边,相较于上篇的严肃,这下篇其实应该算是一篇小说的大纲和设定,并不是正统的论文。 张志和无奈道:“这论文阐释不多,甚至有点不伦不类。 唯有下篇的内容稍微读一下。 根本就是在糊弄乡野村夫的文章,你看上边写:自古常言道,一人得道,鸡犬飞升。 然自古修道士,都眼道德圆满,功德圆满,方可升仙。 一人成仙,只虑己私,不虑公众。 岂不闻,覆巢之下无完卵,苍生不得道,一两人岂有功德而升仙之法? 就算有,重天之间,罡风万仞,刮去一切,又有三灾五难,没有世界庇佑,岂有存活栖身之所。 然孤研读古今之书,悟有一秘术。 虽天地有重天,但却皆出于洪荒开辟……” 说到这里,张志和深吸一口,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是真的没想到,大王居然有能耐将各种传说,用一个洪荒,全部套了进来。 这里系统的整理了《列国志传(明代万历年的余邵鱼版封神演义)》、《西游释厄传(明代西游记)》等各种神异话本,然后套入了大王的论天道、天理、天命与大同之间的干系。 此间世界,自末法之后,已经不存在个人修真了。 因为从世界诞生伊始,世界就陷入了量劫之中,为了不断报偿量劫,于是圣人们经历开天、凶兽、道魔、龙汉、巫妖之后,逐渐完善世界,并将世界分成了三十六重天外加阴曹地府,将我们所在的世界紧紧包裹在最里头,变成了一处不受量劫影响的世界。 因此,想要成仙,就要以一个王朝气运,集中全球力量,突破桎梏,举霞飞升。 所以,天道既定,天理导引,天命循制,只有大同协力才能让苍生飞升。 如果不能一起飞升,那么从封神量劫、西游量劫、末法量劫之后的世界,有可能会导致我们一辈子被桎梏在此间世界……” “危言耸听!”张志和面前的青年忍不住将报纸拍在桌案,“况且什么时候听过举国飞升这种说法?” “嘿,你不信,下边呢?”张志和白了一眼眼前的青年,然后呶了呶嘴说,“百姓蒙昧,只要对他们未来有利,他们会怎么想?再说了,大王归根究底写这篇文章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他王家的江山社稷。 你看看咱这位大王怎么说的? 虽然量劫不会直接影响我们,但天灾、人祸、王朝更迭,就是量劫在间接影响我们。 所以,大王的想法是,缔造人间神国,让国民同新顺乃至未来的大顺国一起,同舟共济,举国飞升。 你说只要百姓有一口吃的,他们会怎么想?是人人出力一起飞升呢?还是继续在明末乱局混沌之中摸爬滚打?” 青年深呼吸,片刻之后,哑然失笑:“我算是知道张堂主为什么跟我说,新顺王所图甚大,甚至可能颠覆你我未来的机会。 现在这个缔造人间神国的言论,有着民间无数的话本故事导引,只需要新顺王纠结一批小说家,重新按照眼前的纲要重新定本传奇演义,不用百年,我们所有道、佛等宗教,都能在最短时间内,被消灭甚至融合。 小说家都能被拉出来用,新顺王端得是好手段!” “这位爷,是真的打算将诸子百家都引出来了!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帮还是不帮?”张志和盯着青年,神情晦暗不明。 他很想知道,眼前的家伙,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如果他选择错了,那么接下来张志和要考虑撤出来,单独投入新顺国的麾下办事了。 他虽然是秘密宗教的人,但他混了一段时间新顺国的官面,也知道王三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这人,只要真的能度过西安府这一坎,接下来想要拦住他,很难。 新顺国变成大顺朝,成功几率无限拔高,他赌得起。 成功便是五鼎而食,败亦不过五鼎而烹。 但眼前这位,可没那么容易了,他背后跟着的,是一个个秘密宗教的堂口和团队,他不可能都把所有人的心思调动进来。 如果既要又要,那眼前的家伙无疑对张志和的政治生涯,造成不菲影响。 所以,隔断,越早做越好。 没必要将自己置于险地。 青年深呼吸,他并不意外张志和会对自己产生切割想法。 因为王三写的文章,惊世骇俗不假,可背后的深层考虑,对于秘密宗教出身的他们来说,其实再也熟悉不过。 不都是加工民间奇闻轶事,然后变作神异,诓骗愚民。 只是,王三写得宏大非常,给出的愿景却又是基于如何改造人间世界的大同言论。 现在的王三,已经准备好了三把刀。 第一把,意识形态。尊大同,抢夺理学解释权,将儒家踹入棋盘。 第二把,武装夺权。以强军夺天下,只要颠覆大明政权重整土地再分配,新顺国就能有三百年江山社稷。 但王三还觉得不够,他在这两道坎的基础上,进一步扩张了宣传路径。 于是就有了眼前的第三把,政教合一。 此时的儒门已经算儒教了。 现在王三想要一口气将儒教打下来,那么他就必须缔造自己的“大同教”,于是就有了地上神国的想法。 这把刀是双刃剑,但也是对抗儒教的一把刀,因此王三虽然会宣传,但只会以小说家的手段宣传,而不会作为官方言论经典。 这就是为什么,第一页论文的下半部分,是拼接这套大纲的原因,其中原因还是为了唬人。 上下并不连贯,未来可以随时删节,官方上保持暧昧态度就成。 真要较真,完全可以说这是为了填补版面,节约印刷花费才接上去的。 所以,眼前的文章,虽然神异,可背后潜藏的却是王三的野心。 他要彻底混一思想,包括同化秘密宗教。 毕竟王三宣传此间世界已经不存在得道、极乐,就是因为有量劫的存在。 如此想要成仙,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举国飞升。 但想要达成这个条件,就需要想办法发展生产力,解放生产力。 这是为了铺垫《大同论·下篇》的各种概念。 其中如何发展生产力,解放生产力,百姓暂时不需要懂,只需要让百姓和文人都提前有意识,那就是想要成仙,必须跟着一起加油干,缔造人间神国,才有一线机会。 如果世界不能突破重天限制,就算升仙也是九死一生,其他天界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美好。 因此其他宗教政教合一的路子,已经被王三堵死了。 你想要忽悠教徒用极乐世界的虚无去搏来世,那王三就跟你说来世也不可能了,因为世界已经被限制了,你就算想要转世,也一定会在此界循环。 如此,王三只要哪天来一句,你忽悠人,我信“地上神国”的做法,那么秘密宗教的威势,大概率会大打折扣。 只要王三真的按照他的大同理念来分配新顺国利益,秘密宗教就得残废,因为百姓只要有口吃的,再听王三的地上神国的言论将自己的日子过红火了。 谁他娘的傻乎乎的跑去当白莲教徒? 愿意去的,那必然是心怀鬼胎和野心勃勃之辈乃至社会渣滓。 那么处理起来,也就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完全就是一个排毒过程。 “此事容我想想。”青年没着急回答,张志和也没说啥,道了一句还有事,就撤了。 青年这是拿起报纸,翻看了一会儿,脸色阴沉下来:“《新闻总管条例(暂行)》,禁止私人办报。 贼首斩,并夷三族。 从者流放本户内所有人,并抄没所有家产。 举报者,可得抄没者一半家产,作为奖赏…… 罢了,容后再议。” 第290章 明朝官场还在拉扯 新顺元年十月二十六日,即大明崇祯二年十月二十六日。 西安府。 洪承畴刚刚从军营里返回,接见了陈奇瑜。 作为巡抚,洪承畴本来不用见陈奇瑜的,但眼下新顺国蠢蠢欲动,到处都在厉兵秣马,同时还有大量的军队从后方抵达前线。 这明摆着,就是今年的西安府只怕是很难有安然的冬天,这一仗也不知道要打多久。 所以,洪承畴才来找陈奇瑜,问问河南方向,能给他们多少的支援,尤其是粮草的支援。 位于潼关的总兵高从龙已经来催促粮草了,希望西安府这边能转运一批来补充。 毕竟河南那边贪污也不清,高从龙等了几个月,才弄来了看看满足过冬的粮食,但也只能过冬,如果要打仗,还需要其他的钱粮,否则大同军向东打出来,下边的军户最多就是射上三箭,全了皇恩,剩下的要么跑,要么就投降了。 毕竟没有饷银,他们还打个屁。 见到陈奇瑜之后,对方从洪承畴这里得知了问题,也只能微微叹息道:“河南藩王太多了, 粮草多是支予其为禄米,想要支用钱粮,还得从淮安调。” 一听这话,洪承畴面露苦涩。 河南没有粮食?他肯定是不信的,但诸王的禄米,又不能拖欠太严重,不然下边肯定要乱。 “那,三饷呢?” “难。”陈奇瑜微微摇头,“三饷相当一部分要送去辽东。去年宁远兵变,毕巡抚死于宁远,有伤国体。 因此朝廷千万敦促,今年山西、北直隶、山东、河南的钱粮,全部都要运去宁远。不然宁远钱粮不够,再乱一局,于京师不利。” 洪承畴脸垮了。 现在大明朝是俨然一派大厦将倾的模样。 西北有壮大的大同军,西南有奢安之乱,东北有女真,东南更有南赣起义的残部。 全国各地,能产量产税的土地,反而因为大族的横亘,导致了税收不上来,朝廷是穷得离谱。 “你我联名,去信朝廷,请陛下从内帑支用。”洪承畴又对陈奇瑜说,“同贼已经做好了准备,死磕西安府。 今年内若是我们没有钱粮支撑,唯恐西安府守不住。 一旦西安府失陷,你应该清楚,同贼彻底列土割据,你我一干陕西官僚,没有一人有活路。” 陈奇瑜脸色阴沉,接着叹息道:“只怕来不及。” “来不及也得弄来。再不济,你还能退守汉中。更何况,这一次进攻同贼的,不止你我,还有杨总督。” 洪承畴解释道,他已经联系上三边总督杨鹤,对方也做了保证,会尽全力牵制同贼北部的兵马,保证同贼不会南下。 同时三边总督也命人去了甘肃,甘州总兵杨肇基派遣参将王国领本部兵马驰援固原,算算时日,王国所部现在应该快到平虏守御千户所(今海原县境内)。 也就是说,这一次的会战,不仅王三做足了准备,洪承畴与杨鹤,也做好了准备。 相较于王三,大明这边是三面夹击。 潼关总兵高从龙、三边总督杨鹤,陕西巡抚洪承畴,甘肃镇一个参将兵马,家丁一千,从卒一个卫,加上陕西兵备道的刘应遇从河南带来的毛葫芦兵。 洪承畴这边随便凑凑,都有十万人。 只是制约十万人战斗力的因果,就是钱粮。 陈奇瑜一听,北面的三边总督都做好了准备 ,那他也就没什么好说的,动用点关系,想办法从其他地方弄来钱粮就是。 “秦王府怎么想的?”陈奇瑜又问。 “这就需要有人去磋磨了。”洪承畴脸色难看,不提秦王还好,一提起他就一肚子的气。 秦王就是一个混账,自从上次王三安排人进来西安府捣乱,本地宗亲开始搞事,洪承畴一开始没办法处置,后来朝廷诏令下来,让洪承畴将犯事宗亲抓起来,然后发送凤阳高墙去。 至此,宗亲祸乱地方的情况少了很多,但也有一些躲进了山林之间落草,也有些干脆跑去了王三麾下,改名换姓,被王三编为民。 总之,宗亲乱象少了,秦王这边就彻底爽了。 之前宗亲搞事,秦王府上下担惊受怕,生怕被崇祯皇帝训斥处罚,所以才对洪承畴这个巡抚客客气气,要钱粮也会支给。 可现在,犯事宗亲已经做出了处理,仅仅只是丢去凤阳高墙这样不轻不重,还能甩包袱的惩罚,秦王府别提多开心了。 然后,大量的底层宗亲,被秦王府罗织了各种罪名,攀咬一通,一起发配凤阳,这就彻底绝了找秦王府麻烦的借口。 如此,洪承畴也没法子从秦王手里弄来封口费了。 这可是一大笔军费! 之前他从秦王手里,一个月就敲下来三万两白银,一连收了四个月,足足十二万两白银,才算支撑起来他的新一轮扩编。 现在把柄没了,搂不到,洪承畴手里立刻捉襟见肘。 这不才赶紧催促陈奇瑜想办法,赶紧从其他省份帮忙调拨钱粮。 将困境交代了一下,陈奇瑜只能说他尽力而为。 不然还能说什么? 按照明朝官场的尿性,想要他们办点实在事,还不如逼一逼本地的士绅富户。 想到这里,陈奇瑜眼神一凛道:“本地的士绅,能援助多少?” 洪承畴抿着唇,片刻之后说:“正学莫不是想……” “他们被同贼打为必须清算之人,除了追随大明之外,别无选择。”陈奇瑜语气冷漠,“再者,西安府乃是他们的家乡,他们不出钱不出力,又当如何? 须知,朝堂之上,衮衮诸公接连劝谏陛下,希望陛下准许各地士绅自编团练,已经连续被否了。 若是没了我们庇佑,光靠他们的家仆,又有几等出路? 眼下,杀鸡儆猴为上。” “此事……本列按察司处置。”洪承畴赶紧撇开关系。 陈奇瑜一听,暗暗鄙视了一眼洪承畴,这群南方人,还真是会明哲保身。 “本官处置便是。”陈奇瑜起身,说了一句还有事,就走了。 洪承畴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召集了一下其他官吏,让他们赶紧准备防御武器,以备不时之需。 大战将近!关中俨然风雨飘摇! 第291章 准备完毕 “大王,这是巡境南使的奏报。” 王三揉了揉腰,突然听到外边走进来的声音,回过头来看着方淳:“各地的钱粮已经准备好了吗?” “回大王,已经准备好了。下方的抽丁也完毕了,各府兵备道,按照规制,整编为一个独立团,一个守备团。”方淳快速回答。 王三应了一声,挥挥手让他下去忙。 自己则是一边想一边走到桌前。 兵备道算是二线军事组织,为解决编制问题,王三进行了相对符合这个时代的调整。 一个府,两个团,分别为野战独立团和守御战备团。 独立团是各府的预备役组成的精锐兵马,之后会逐渐将复原的兵马填补进去。 专司对外战争的时候,独立团作为补血包和一些粮草护送。 守备团,就是在战争期间,本地负责维系治安,控制交通线的军队,除非万不得已,守备团是不会被调动的,只负责本府境内的防御。 也是民兵轮值的主要训练集结地。 眼下境内所有的千户、百户,全部并入了兵备道和正兵序列之中,下一轮扩张开始之后,独立团和守备团,会成为二线军队的主流。 明廷、起义军的降兵,就能填补进入守备团,精锐抽调进入独立团,节省大量的正兵精锐出来,供给他完成新一轮的扩军。 想到这里,王三满意的颔首,一二线军队整顿完了,就等着洪承畴他们的动作了。 王三想着,打开了手中的巡境使奏报。 西安府送来的,阿菜送来西安府开始到处抽丁,以及修缮防御工事,外加打造守城器具。 另外,就是关于陕西按察使的陈奇瑜,他开始到处抓捕商人,一度闹得本地锦衣卫和陈奇瑜起了不小冲突。 至于为什么抓这些商人,自然是为了敲饷。 但问题是,商人和锦衣卫的重合度太高了,陈奇瑜这么一通捣鼓,锦衣卫的旁系势力,损失严重。 阿菜因此摸清楚了陕西锦衣卫的大部分名单,包括一些潜伏在新顺国境内的名录。 王三看了一些附录,亲自誊抄下来,发巡境北使司调查。 只要确认真伪,立刻处置。 不过,相较于陕西锦衣卫的这边被自己的巡境使渗透程度来说,自己境内的锦衣卫潜伏名单,少太多了。 或许跟自己这段时间的票证政策有关。 因为有票证政策的缘故,导致了民间的人员流动程度大幅度降低,生意全部挪到了官面上来运作。 军队一般不直接干预商业运作,这就导致了军事布置上,锦衣卫并没有办法过分渗入,而且王三这边放权太大了。 布置也不是一板一眼的,这就导致了锦衣卫是很难摸清楚王三和军官的想法。 每个人都处在随机应变之中,情报探查都是无关紧要的皮毛,对新顺国的影响并不大。 “大王。” 王三闻言抬起头,方淳又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说:“山西密信。” 说着,方淳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竹筒,有火漆。 王三点了点头,伸手拿过来,仔细检查了一下火漆,确定没有问题,这才割开,然后拿出了一卷帛书。 上边写:“查辽东女真动向,于十月初因旱情,缺衣少食,女真议政八大王讨论,有残杀本地汉民之妄,后为奴酋黄台吉否定。 代善等权制兵马,意图攻朝鲜。 然则有晋商赠书于女真,言今岁西北三边大军,正筹备军需,于秋后妄图进攻我新顺国。 明军各地,无以增兵辽东,蓟镇空缺,或可为。 加之蒙古喀喇沁等部,受林丹汗所攻,求援至奴酋手中。 遂,奴酋言满蒙一体,不能纵林丹汗张牙舞爪,遂八大王举兵西来,月底应该兵至喀喇沁。 写于新顺元年十月初三,怀荒节度使刘光宇留字。” 漠南节度,是一个临时官职,类似于唐代的节度使,但又有不同。 因为怀荒节度使并不被新顺国明面官制所容,而是王三随手写出来的。 之前因为情报能力不足的缘故,王三命令了一些亲卫,带着钱粮跑去北方,投献在小晋商家族,然后让他们拉拢一批人为自己所用。 为了让这批人能不背弃新顺国,王三就把节度使的名头捞出来,并沿用北魏防御草原的七镇,然后增减。 自西向东分别是:分设沃野(巴彦淖尔)、怀朔(今包头)、武川(武川县)、和宁(乌兰察布)、怀荒(张北)、承德。 这些地盘,全是在蒙古人或者女真人手中,王三也没有兵力支援,也不可能真的将之全部交给巡境使管理。 因为巡境使首要渗透对象,是汉地核心区,所以王三才把一堆商人和亲卫打包,给他们节度使的名头和钱粮,让他们经营北方的情报网络。 现阶段,沃野、怀朔、武川三镇主要应付林丹汗。 和宁、怀荒、承德三镇,主要应付左翼蒙古和女真人。 并且这六镇彼此之间,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情报号令也是半年更换一次,负责他们对接的人,之前是白沉水,现在是方淳。 王三看完,看向方淳说:“发信给武川镇,让他们告知林丹汗说,女真来进攻他的可能性很低,因为这一次辽东旱情严重,几乎到了颗粒无收的地步。 草原游牧所抢来的钱粮,不足以供给辽东用度。 务必劝林丹汗集结兵马趁机进攻喀喇沁。 接下来,黄台吉一定会冒险进攻是遵化,劫掠大明。 林丹汗只管出兵,不管事成与否,只要出兵,我新顺国愿意出粮草十万石或者铁锅三千口与他。 如果林丹汗选择出兵,只管绕过科尔沁,抄女真人后路,趁乱抢劫女真人劫掠去东北的货物就成。” “是!” 方淳点了点头,赶紧下去处置。 王三重新看着手中刘光宇送来的书信。 上边的内容,八大王议政会议的内容,不该这么轻易就出现在他的麾下手中才对。 这应该算是比较秘密的信息,现在却从怀荒直接送来他这里。 能这么轻易从东北弄来消息,又接触得到他会下来的势力…… “是淮商?还是晋商?”王三沉吟,“罢了,反正现在对于草原的局势,自己不能直接出手干预,还是先把西安府打下来吧。 来人,通令各军,十一月八日,各部依照战略规划,发起进攻。 新顺二年元旦前先入西安府者,官升三级,中校、上校可进男爵,参将可进子爵! 否则,只有升官!” 第292章 克三原县(上) 十一月,下雪了。 但哪怕是飞雪,也架不住战争的脚步。 伴随着轰鸣声此起彼伏,喊杀声旋即震天动地。 无数人扛着云梯,推着冲车、楯车,展开了猛攻。 新顺国这一次动手之前,因为王三的诏令下达,几乎所有人都兴奋了起来。 先入西安府者,官升三级,明年元旦之前入者,还有升爵奖赏,这一下深深刺激了上上下下所有人。 一时间,哪怕是死营的兵卒,也是奋勇强攻。 三原县、陇州、临潼县以及渭水河畔的浮桥铺设点,大明军和大同军已经展开了疯狂争夺。 因为西安府有许多的塬地缘故,导致了王三不能不想办法降低攻打塬地的损失。 所以经过思考,王三决定,以三原县作为本次战役的主攻点,已经汇聚了一个旅外加三个独立团,由王三亲自统帅作为主攻。 陇州方向依旧是把炭主攻,他现在围着陇州城已经几个月了,一个炮营已经抵达了把炭麾下,如今陇州城的明军,眼瞅着是不成了。 而王信所部,正在高陵县趁着下雪渭水结冰,开始铺设桥面,准备强闯河道,抢夺上塬道路。 至于临潼方向,则是由陈耳朵主攻,他这段时间在华州境内,整编了三个团,都足够开一个旅部了,正在全力攻打临潼。 而潼关方向,依旧是白沉水主攻,他从韩城、合阳各调遣了一个团,外加从宜川南下的大红狼、王自用两部,各一个独立团,总兵高达一万三千人,正在攻打潼关。 一时间,新顺国调动的总兵力,高达十八万,基本上榨干了在册的青壮,民间一时间萧索了很多,只剩下老年和妇孺忙碌着秋冬最后的生产生活。 而王三这样不计代价,大规模的分兵行动,着实吓到了关中的明军势力。 纵然西安府仍有八百里秦川,也有很多塬地,可架不住王三这样不计代价,不计成本的强攻,这才三天不到,就有很多地方失守。 有人强闯黄土梁,也有猎户穿过小道,偷袭西安府大部分的村社。 更多骑兵趁势纵横,河川枯水之间,纵横捭阖。 不断处死组织反抗的士绅、宗族,强制将他们的土地和人口整编。 王三因为考虑要减轻伤亡,也为了降低本地反抗烈度,保证后勤的稳定。 于是,王三特别下令,对新占区的村落,进行军事化整编,强制将本地的男人,编入守备营,只要到了年岁,不管家中父母如何,全部都得给我走。 让人控制了他们的父母妻儿,就地修路、运输物资、打造工程器械。 一路进攻,一路整顿。 进度是不快,但也不慢。 毕竟王三准备了小半年,已经初步对军队进行了扫盲。 十八万人,哪怕一百选一,也能抽出一千八百书吏,再配合一些本地人,足够称奇一千八百个千户所。 所以,王三命人开始在西安府境内不停的撒大字报,威胁文书。 告知西安府境内的所有士绅,要么他们起义反正,新顺国进来之后,可以不杀他们,否则进来之后,全数诛灭。 王三就是摆出一个架势,他只杀大地主、大士绅、从城外开始往城内进攻,反正王三不急。 …… 十一月初八。 王三不急不徐展开工事五六天,还没开始进攻。 但三原县境内的一些士绅却急了。 因为王三一改往常的强攻,转而利用马匹的机动力,开始切开三原县四周的防御点,然后开始扫荡本地的村社。 不过三原县经历上次王三的强攻之后,三原县选择了坚壁清野。 三个月不见,三原县四周其实不剩下多少村子,本地补给也被全部破坏殆尽。 王三进来之后,也不着急,命人将后方强制整编的村人,全部迁来旧村落,然后划分农场、乡村行政区,将人口填补上。 人,王三最不缺了! 陕北因为这一次的蝗灾,有大量的人口从北方逃来。 王三下令在陕北隔离,确定能没有瘟疫之后,逐步南迁。 第一批陕北灾民,就地安排来三原县跟本地村人再分配,三原县如今遍地都是农场下属的村社,土地给了。 地窖开始挖,红薯送来,不会饿死,也会有盼头。 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就是打破三原县,攻入县城内,将藏在地主家里的耕田器具,全部抢回来,为明年的春耕做准备。 于是,为了帮助新顺国赶紧破城。 这批陕北灾民,一个个自发推着独轮车或者自行车,将装满沙土的草篓子、竹木篓子,搬来直接沿着土梁铺出一条斜坡。 在炮兵的掩护之下,三原县城好几次差点就被死营强行突破了。 “该死!该死!不能让他们将土石堆到城头!” 西安知府马维因咆哮着,挥舞长剑,将一个被吓破胆的士兵砍死在城头,接着目光愤懑的盯着城下忙碌的百姓。 衣衫破烂,却不见麻木神情,一个两个,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万分。 仿佛,只要打进来,他们就能有美好的未来一样。 “报——丰原出现了同贼马步军,刘庄被破,举人刘成被族灭!” 一个穿着差役皂色袍服的青年,浑身浴血的冲上来,语气之中带着哭腔:“大老爷,不好了!三原县,只剩下咱们一座城了!东西南三原地,全丢了!我们跟泾阳县的粮草路线,全被断了!” “西安府的洪巡抚,可有派遣兵马来援?”马维因看到了这个差役的面庞,大惊失色,这家伙是他派去西安府求援的人,怎么会现在出现于此? “大老爷!”青年声音哽咽道:“泾阳县有同贼兵马正在强攻五陵塬,西安前卫三千精锐被堵在了咸阳不能动弹。 我们……被抛弃在三原县了!” “胡扯!”马维因脸色剧变,当即挥剑,将此人直接捅穿。 左右一看,心下剧烈震动。 “竖子!安敢坏我士气!左右,将之丢下去,让同贼知道,区区一两细作,无法坏我军心!余者,随我坚守,同贼非我大明朝,区区几万人,不可能攻下西安府!守住!否则尔等的家财,必将一招散尽!” 马维因吼完,立刻转身上了箭楼,接着有好几队人马从箭楼冲下来,不肖半天光景,这批人又回来了,不过却是裹挟了城内的富商。 接着,马维因出现:“尔等从贼混账!今日就用你们的头颅,为我军伸张士气!” 说完,马维因一挥手,这些富商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脑袋就滚了一地。 接着,从富商家里抄来的真金白银,混着城头的鲜血一撒:“杀敌一人,赏银十两!其余之人,将这些散碎银两抛射出去,乱了同贼的阵列!” 第293章 克三原县(下) “咻咻咻——” 白银漫天撒,王三坐在中军的主座上,放下手中的双筒望远镜,不由得眉头紧锁。 这种招数,还真是防不胜防。 若是历史上的那些农民起义军,还真可能因为白银洒下来,而乱了阵脚。 毕竟打仗不就是为了一口吃的,一锭银子,有了这些谁他娘的造反? 但早干嘛去了? 王三冷笑一声,他的军队,可是有完整建制和训练的,只要督战到位,下边不可能乱来:“督战队上前,弓弩手预备,命令所有人扛包往前冲,三分钟内冲出一箭之地,否则铳炮齐射,他们没有任何活路。” 王三下令之后,左右书记将军令登记,同时将主座的左右令旗变换。 数个信号旗挂上去,中军传来的号声,让所有旗令官下意识回头看向中军旗帜。 看到了旗令的改变,旗令官们赶紧抄录,然后发给左右的领兵的校、尉手中。 当校、尉主官看到了王三的命令,再看看蠢蠢欲动的百姓,不由得叹息一声。 纷纷下令道:“不可附身捡拾白银,否则乱军阵者,杀无赦。” 令行禁止,乃是束伍的第一要义。 大军团作战,哪怕是攻城战,也必须保证进攻的阵列呈现平衡,侵略如火,可不能有滞涩感,否则很影响军队的征伐。 于是,命令下达,催促的金铁之声响彻,督战队之中有人拿着刀敲着盾牌,从后往前,徐徐进逼。 之前还在扛包填埋的独立团、死营士兵,一听到后边传来的督战队盾牌敲击的声音,一个两个寒毛倒竖。 尤其是独立团的士兵,他们很多农民不假。 但一开始编入其中,都会进行简单的号令训练。 尤其是,为了军队速成,号令的学习,比队列还在更高优先级,号令只要听得懂,队伍乱一点没事,毕竟独立团内部也会有层级划分,相当一部分是充作工兵营和运粮队的,打仗多数时候是轮不到他们德。 因此,听到什么号令,就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尤其是督战队的号令! 当督战队的号令响起,如果你不能在规定时间内做出应对,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从训练开始,就是三教二诛,三次没过关,再有一次,人头落地。 鲜血,依旧是这个时代练兵时,最容易让农民蜕变的引子。 于是,城头上,马维因看到了不可思议的画面,他抛下去的银子,没人捡! 新顺国的兵扛包堆砌上去之后,立刻按照要求朝着两翼散去,然后绕到左右翼重新整编。成为最外围的兵马,次一层阵列的独立团,开始朝前进,成为新的扛包队,阵列变化的同时,也始终不影响中间核心精锐的变动。 旋即,进行新一轮扛包开始。 很快,三原县所有方向的护城河都被填平。 冲车快速投入战场。 “为什么!为什么!这群家伙,为什么不会乱!”马维因嘴唇颤抖着,语气之中带着不可置信。 明军野战打不过同贼也就算了。 现在连攻防守城,又被同贼的重炮和填土进攻的青壮打击。 他才守了七天,为什么新顺国的士兵已经这么精通扛包填土了! “难不成,天要亡我大明!” “轰隆——” 又是一声爆炸,不过并不是从城头传来的,马维因抬头看向西北方向,能看到孟侯塬的方向冒起一朵小蘑菇云。 不到半个小时,西北开始出现大量扛包的青壮,他们冲到了城下,将沙土倾倒之后立刻离开。 接着,其他三个方向也传来了爆破声,然后青壮出现。 “他……他们居然拿着火药炸碎黄土梁!” 马维因想到了一个可能,王三采用火药爆破的方式,快速获取土方,然后用来填埋本地的城池。 完全就是在不计成本的强攻! 奢侈至极! “没有援兵,吾当如何是好!” 但马维因手在颤抖,绝望滋生,他已经尽力而为了! 结果西安府明明有一百五六十万人口,却凑不出增援他的三千人马! 完了!完了啊! “大老爷!小心!!!” 又是一声炮响呼啸,一颗开花弹在城头爆炸,马维因被扑倒。 城下,总攻的号角吹奏,王三的炮团重炮齐射,将整个城头炸成人间炼狱。 攻城的死营,扛着炸药包冲上来了,接着其他精锐开始逼近一箭之地。 新顺国的军队,准备尝试一轮强势突破,功败垂成,在此一举! 不过,王三盯着三原县城头上的明军旗帜,并没有太多感慨。 上次他进攻三原县,目的是为了图谋渭南。 所以准备并不充分,也没有足够的重炮。 但这一次,亲自主攻的他,带着炮兵团,面对眼前区区一座县城,要不是有塬地和跨河建造的地理优势,他早就破开了。 关中哪里都好,就是塬地的进攻,需要徐徐图之,也很容易限制发挥。 不像后世,关中的塬地,相当一部分都被开发铲平了。 不过,王三虽然做不到一口气炸穿塬地,但爆破出一个坡,作为主攻点还是能做到的。 这一次三原县的进攻,主要尝试用爆破的方式取土,算是牛刀小试。 下一次,就是咸阳的五陵塬,想要快速打上去,必须要做好层层爆破的准备, 不然拖延时间太久,很影响他之后的布置。 “轰隆!” 城头猛地传来了爆炸声,剧烈无比,俨然是死营扛着的炸药包爆炸了。 王三赶紧起身,举起双筒望远镜,一下就看到了死营开始突破,接着能看到一个披甲却不戴盔的中年人,举着一把剑胡乱砍着。 几乎到了敌我不分的境地。 直到,一声声开花弹呼啸的声音传来,城头火光激烈,王三都忍不住放下望远镜,因为太晃眼了,火星四溅,血肉横飞。 城头有明军旗帜倒下,城下传来了大同士兵的欢呼声:“明将逃了!城池破了!入城!入城!” 吼声热烈,四面八方不断冲上来士兵,城头的明军死的死,跑的跑,降的降。 王三举着望远镜,刚想看看现在情况,就看到之前那个中年横剑在喉咙前,嘴唇翕动,老泪纵横,似乎在诉说什么。 须臾,他自刎后从城头摔下,至此了了。 第294章 西安战役(一) 十一月初八,黄昏。 王三从中军大位走下来,下边抬来了本地官员的尸身。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自刎的中年人。 验明正身之后,正式西安知府马维因。 这位绝对明朝的地方大员,也是继三边总督武之望之后,死在大同军的四品官。 “装入棺材,命人送往西安府,告知西安府上下所有官吏,马维因已死,最后给他们一个机会,我入城前投降,否则族之。”王三最后宽容的下令道。 “是!” 众将士并没有觉得有问题,因为强攻一直都是下下选,劝降都是一次接着一次,当然态度也是一次比一次强硬。 不过王三这边的劝降则是反过来,态度是一次比一次软点,毕竟优势在王三这里嘛。 只要王三这边是铁了心要灭掉本地的士绅大藩,从而收拢土地再分配。为了这个底线,王三从一开始威胁就是杀无赦,本地士绅都能感觉得到死亡在萦绕,现在是只要听话给土地,就饶们一命,如此稍微一松,相信在王三展露出来的实力前,这群人肯定会选择跪的。 毕竟财产没了,命还在,还有机会翻身,否则人没了就真的没了。 于是,拿下三原县之后,王三修整了一日。 初九就让先锋带着炸药包开拔,进驻泾阳县。 初十,王三亲率中军抵达泾阳县,先锋则是抵达五陵塬下高杨庄,开始跟塬上的咸阳守军展开对峙。 次日,席禾骑着快马,带着三百轻骑,从淳化县赶来见王三。 他的军队,已经控制了邠州城、三水县和淳化县。 如今大军分三部,分别在北仲山、嵯峨山交界的口镇、郑国渠附近的北屯,以及唐太宗的昭陵屯扎。 彻底将醴泉到泾阳一线的交通线全部控制在手中,等待王三的命令。 同时还有弓二派来的使节。 弓二所部拿下了乾州城,永寿县知县举城投降,醴泉县知县逃亡不知所踪,县丞魏畅书死守,武功县方向有援军过来,所以弓二正在武功县和醴泉县之间阻拦双方会师,所以不能前来。 如此,咸阳县只剩下一座五陵塬,余者几乎在大同军控制之下。 席禾和弓二,都在等待着王三的战略规划,看看要怎么打。 是一口气夺下咸阳,还是先打岐山的周原,截断凤翔府军队后撤步伐,将整个关中战场切成三块,好配合把炭将凤翔府拿下。 “都到了?” 王三在大帐内看着拼接起来的沙盘,虽然还是有点失真,但还是可以大体看出山川塬地的走向。 关中哪点都好,就是塬地太多了,地形也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平滑,跟中原那种真的一马平川比起来,还是差太多了。 “禀大王,与会的都来了。” 方淳来报,王三让他将人放进来。 席禾和弓二派来的使者申卜霖等人走进来。 “到齐了,就说说看你们的想法,这一仗要打哪里?” 王三指了指沙盘,众人目光被吸引过去。 如今的局面已经很明显了。 邠州已经全部夺下,那么接壤庆阳府的通道,已经成了大半。 接下来,只需要夺下平凉府,贯通邠州、平凉、固原的萧关道也就畅通了。 如此,之前王三撒出去作奇兵的马元利、马元锜、把炭、以及在巩昌府、临洮府境内搞事的另外几支一直没有取得联系的游击军队,应该就能找到他们了。 所以,凤翔府打与不打,只是为了阻塞汉中府乃至四川军队出没得手法。 巩昌府的威胁,甚至比不上四川军队。 毕竟巩昌府以及临洮府境内,一堆的土官卫所,不是王三瞧不起他们,而是他们的战斗力甚至连西安府的明军还不如。 能被一群浪荡的蒙古逃人打得丢盔卸甲,也是没谁了。 “大王,既然要打,我们还是协助弓二,拿下乾州,然后分兵两路,一路进军凤翔府,一路依然攻打咸阳。” 席禾出言道,现在的战争走向,基本上没有太大的问题。 大同军的兵力足够应付现在的战争走势,更重要的就是拖住凤翔府兵马,保证凤翔府兵马和之后的巩昌、汉中两地的援军,不会出现在大同军的后方。 这样一来,王三就能全心全意,对付西安府。 “嗯……”王三微微颔首,凤翔府确实要打,但不是现在就要,现在最大的战略目的,是切割关中战场,防止巩昌府以及汉中府的兵马出现。 “如此凤翔府的核心战场,就是岐山、扶风的周原和郿县、宝鸡之间的五丈原。” 王三拿着教鞭放在了沙盘上,指着周原、五丈原两地说:“一处负责切断凤翔府和西安府之间的联系,一处负责阻止汉中军队进驻。 明军定然在这里会布置重兵,少说两三个千户,防御不弱,这两地你们谁去啃?” 王三的目光落在了下边。 “大王,我来吧。”席禾又说,“弓二现在还在乾州,我们就算要进攻这两地,首先还是要夺下醴泉县,唯有如此,才能稳扎稳打。” 王三沉吟,没有说话。 他目光落在其他人身上,很显然他对这个想法不是很满意。 倒是边上的申卜霖一看情况,轻咳一声说:“启禀大王,如今我朝局面,乃是东西南北都有战火,若是按照古今将军们的布置来看,关中之地,应当先下西安,然后再西进周雍,北匡怀朔,南定巴蜀,最后才是东出。 因此,西安府才是关中最大的立根之地,不管现在的战局如何转变,凤翔府的攻略,在于拖延而非强攻。 周原与五丈原,只需要攻略节点,那么敌人就不可能支援得了整个西安府战场。 而塬地与塬地之间,最好的进攻手段,非是营寨,乃是铁骑纵横之所。只要布置在附近两个骑兵团,一遍护持粮草运输,一边围攻乾州、扶风、郿县、盩至等地就成。 骑兵只在粮草的交通线盘桓,甚至我们完全可以将粮食交给骑兵运输,不计损耗的情况下,护住交通线、驿道,敌人没办法进兵和同行,之后等乾州、平凉府都定了,彻底打通了入陇的通道,凤翔府夺与否,其实不重要了。 拿下西安府,我们就能出骑兵走萧关道,夺秦州。 秦州拿下,凤翔府就是一个孤军,扛不住太久的。就算凤翔府再能扛,我军只需要派遣强军从走邓艾的阴平小道,突袭广元,进而北上夺下宁羌卫。 汉中府就在眼前,我军只要从再遣兵从陈仓道冲出来。 凤翔府必然会吓得请降。 毕竟,刘应遇就算再厉害,不可能架得住四面合围。 因此,当下重中之重,还是西安府。 以我军兵力,鏖战于鄠县、咸阳、临潼三地,逼得西安府诸卫只能在西安府跟我们决战,完全是可以做到的。” 第295章 西安战役(二) 申卜霖说完,众人都低着头看着沙盘。 还真别说,这个战略方案不错,而且很适合新顺国这个以西北边军战力核心的兵马。 跟蒙古人打小规模遭遇战、游击战习惯的,真叫西北边兵一下子变得能进退自如,那肯定是强人所难。 但如果按照申卜霖的方案处置,却很符合西北边兵的战略,都是小兵团强袭、突袭,只要配合战役积功制度,和比较完善的战略,越是难度高的战役,越是容易激起下边人的兴奋。 王三只需要做好配套,不愁对方不上套。 毕竟,战略偏于阳谋,你明知道我要干什么,你就是必须跟着我对垒。 战术什么的,只是策应于战略的手段,不可能每次都靠战术赢。 所以,逼西安府跟自己对垒关中,也是自己布局了两年的想法。 从上次撒出三十几路千户开始,就在筹划相关,现在差不多是熟了的时候。 眼下,陇州有把炭军队在进攻,虽然进度缓慢,但牵制了西边大量军队。 所以,截断岐山、扶风的周原,进而南下进攻五丈原,打通进入汉中的通道,也能截断汉中兵马进来,可以说一举两得。 新顺国只要出兵周原,不愁刘应遇分兵,凤翔府虽然在刘应遇的管束之下,但他手中兵马还是有限的。 “既然如此,那么听令吧。”王三抬起头,神情严肃认真,“一,十一月三十日前,席参将、弓参将,需要合兵一处,包围陈仓。 二,着令把炭,孤最后给他半个月,十一月二十日前,拿不下陇州城,提头来见。 三,着令固原驻防的马元锜就地整编,就地整编三个野战团,一个守备团,然后带着三个野战团,配合庆阳方向的王渠,给我将环县夺下来,合力阻击陕北、宁夏援军。 不准有陕北的杨鹤兵马出现在陇右战场的消息传来。 四,着令马元利,今年开春之前,再拿下平凉府,松紧看他自己处置,时不时就放韩王的信使去陕北、宁夏、甘肃、凤翔四地传信。 韩王不必现在就啃下来,拿他当警铃,时不时晃荡两下,给我收紧了西北各地的明军思绪,让他们没空也没心思管西安府。 西安府丢了,凤翔府不丢,他们还能再扛。 死道友不死贫道,再明军这里也能用。 最后,着令王信,从后方运粮的人手抵达之后,立刻抽调三分之一留下,就地整编,然后等大雪。 河道冰冻之后,强闯进入西安府各地,开始土改。 同时给华州的陈耳朵命令,让他放松一点灞上的通道,让临潼军可以徐徐撤离。 接下来,方淳你带一批精骑,打进醴泉县,先把交通道给我打开,我会在高阳庄这里佯攻,吸引主力,等之后王信所部开始进入西安府土改,洪承畴将临潼军撤回灞上,我再从高阳庄抽身,走醴泉县突袭咸阳。 就算拿不下咸阳,还可以先打鄠县。 只要我军骑兵出现鄠县,西安府明军就得分兵拱卫,本就没有多少精锐,还得分兵防御,西安府的破绽只会越来越多。 接下来我们的目标,就是不断让西安府破绽越来越大,只要洪承畴和杨鹤求不来援兵,今年元旦进兵长安县,易如反掌!” 王三下达完命令,也让现场气氛豪气干云起来。 “大王英明!”众人齐齐躬身行礼。 “好!那么,决定我新顺国的西安战役,就从今日开始打响。从今日开始,任何一个参谋部所定的战略、战术都列入战役的总功考略。 做好布置,降低损失,孤已经分给你们大节点,剩下的就是考验你们随机应变的时候了。 关中这片土地上,承载了太多故事,怎么走,怎么打,几千年下来,也是大同小异了。 若是找不到解决方案,那就去本地抓几个儒生,搜搜他们家中的县志,总会有载录山川明秀之地,帝王将相传说,里头或许就有解决方案。 总之一句话,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如今我们和明军之间的差距,正在急速缩小。 拿下西安府,我就有八成把握,掀了这个大明朝!” 王三振臂,再一次给所有人灌上一碗心灵鸡汤,现场无不对王三产生敬仰。 仿佛,拿下西安府,手到擒来一般! 当众人兴冲冲离开,决定新顺与大明之间的生死之局,就此拉开。 …… 与此同时,西安府,不论秦王乃至高官,一个两个都呼吸沉重。 三原县,被王三,破了。 西安知府马维因兵败自刎,尸体被新顺国送回来了。 并且贴上了劝降书,投降免死,否则入城之后,族诛。 这是来自胜利者的炫耀与高傲,洪承畴抿着唇,眼底尽是悲戚。 他自诩自己安置布局的速度够快了,王三却能给他带来更大的打击。 三原县丢了,泾阳也肯定丢了。 如今只怕王三军已经布置在五陵塬下,开始寻找攻上五陵塬的机会。 只要五陵塬一丢,咸阳就丢了。 咸阳没了,西安府距离彻底覆灭,就不远了。 “洪巡抚!本王觉得,临潼可以不要了。现在同贼的主攻方向,明显就是咸阳,咸阳不能丢!”现任秦王朱谊漶身躯在颤抖,语气之中带着紧张,“本王的三卫,可以拱卫在铜人原和灞上,只要守住铜人原和灞上,贼军就上不来,洪巡抚也可以将临潼军队,迁往咸阳。” 洪承畴黑着脸没说话,倒是边上不少同知、知县,一个两个都对秦王的提案表示赞同。 之所以秦王朱谊漶会这么选择,这和秦王府的位置有关。 秦王府建造的时候,选择的位置就在浐河灞河边上,灞上,也就是白鹿原,本身就易守难攻,并且宽阔,适合驻军。 守住灞上,不仅能阻挡临潼来犯,也能守住蓝田道,之后还可以命令河南走商洛救援,多少还有一条出路。 所以,临潼不要也罢,反正看起来也守不住,要是还是觉得不妥,这不还有铜人原和灞桥,守住这里,洪承畴这边的压力还能小一点。 秦王府的三卫兵马就算再废,秦王这段时间也好好整肃了一番,他也不会拿着自家基业开玩笑。 秦王三护卫守土御敌的士气,肯定不会弱。 同时,还能让洪承畴去啃硬骨头。 咸阳,显然就是真正的硬骨头。 谁让三原县一丢,王三的军队就彻底沿着泾渭连成一片了。 因此,真正能守御的地方,只剩下泾渭之间的咸阳五陵原,渭灞之间的西安府龙首原,以及浐灞之间的灞上白鹿原,以及临潼后方到灞桥之间的铜人原。 尤其现在是冬天,只等天寒地冻,渭水结冰,同贼就会渡过渭河,开始出现在北部战场,因此洪承畴这边的布置,只可能沿着龙首原建设营垒,堵住同贼南下的步伐和拱卫咸阳方向的粮道。 断不能被同贼从中间切开,不然等待西安的就只是慢性死亡。 第296章 西安战役(三) “本官知道了,不过撤退一事不急于一时,秦王只管命令一卫兵马屯戍白鹿原,剩下的还得等到三边总督的通告。同贼乃是多线作战,只要北方压力一下来,相信同贼还得抽兵回撤。” 洪承畴糊弄了一下秦王他们,他们一听陕北也有动作,顿时紧张感散了不少。 “九边战兵累累战功,孤还是信他们的实力。区区同贼,一定能击败!”秦王朗朗而谈,终于是硬气了几分。 等他们一走,洪承畴回到书房,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同贼怎么敢的!十八万!他从哪里弄来的十八万兵马!还他娘的有零有整!你但凡喊个三十万,老夫还可以说你虚张声势,但你他娘的十八万……并且将北方各个节点堵得这么严实,摆明了就是要死磕西安府。 西安一丢,关中陷落,西北割据,大明要对付东虏的同时,还要对付西北的同贼、西南奢安,这才几年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可笑之前那些东林党,居然还妄图从同贼手中牟利,只是几年磋磨,同贼就膨胀成如今的模样,再给几年,三边之兵尽收之,又是一个东西魏的格局。” “老爷!外边……外边来了一个人,自称是大同军的密使。”管家匆匆来,小心在洪承畴耳边说。 洪承畴脸色一黑:“不见……” “他说见不见没事,给您看一下这封战略,您再决定也不迟。” 管家递给洪承畴一封书。 洪承畴沉默片刻,走去了书房拿起来一看,上边写:“崇祯二年辽东大旱,颗粒无收,建奴八王议政以袁崇焕擅杀毛文龙,致东江镇崩溃,而使建奴无后顾之忧,奴酋黄台吉力排众议,决定降服喀喇沁部,借道草原突袭龙井关。 十月末龙井关被破,后建奴夺洪山口,纵蒙古女真联军南下劫掠。 十一月晋商曹氏等,于遵化作内应,作乱遵化,致一月内建奴破遵化杀入京师。 至此,京师告急,贼兵南下,一路袭杀至黄河边,千里无人可敌。 崇祯皇帝诏令天下勤王,三边总督杨鹤亦通令甘肃、宁夏、延绥三镇勤王。 关中,只剩下孤军。” 洪承畴猛地将文书拍在桌上,呼吸急促,目眦欲裂:“不可能!这不可能!偌大的宁锦防线,焉能为建奴……” 洪承畴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建奴压根没有走宁锦防线,而是走草原突袭龙井关,蓟镇久无历战,又有内应的情况下,就算是他亲自来督师,焉有不败的道理? 现在,京师被围困了,定然导致皇帝震动。 皇帝一被吓,必然会抽调天下兵马勤王。 所以西安府将会在明年之前,彻底变成孤城。 哪怕是河南的兵马,也会被调走。 兵马跟着走,粮草也肯定后续会跟上。 西安府,真的被抛弃了…… “不对!不对!焉能如此坏我心境!”洪承畴背过手,踱步在书桌边,脸色变了又变,心却沉了又沉。 勤王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只要自己有心去查,完全可以很轻易就查到,左右不过这么几天,对方不可能拿这种可以不攻自破的消息传达给自己。 而且消息给了自己,必然是想要跟自己谈判。 如果自己能举城投降,那么这场仗也就不用继续打了。 如果不能,消息传来,勤王的消息一闹,关中这边一定会动荡不安,因为朝廷现在都自顾不暇,根本不可能给他们援军。 既然没有援军,他们怎么打? 士气绝对会受到极大影响。 越想,洪承畴越没有底气。 “难道……难道这个王三已经预料到……或者是他指引建奴偷袭朝廷的?否则,他怎么敢在这个时候,孤注一掷,抽丁十八万,就押这一把!” 洪承畴越想越觉得可能,也越觉得可怕。 他之前射翻了王二,本以为大同军会因为权力交割而内乱。 但没想到的是,大同军从一开始就是三个股东的产物,王三作为各方都认可的存在,只是很轻易的扫掉了王二带来的土匪、马匪部队,就把这些垃圾甩进了洪承畴的地盘内,自己立刻就集中所有力量轻装上阵。 权力内斗还没开始,王三就通过组建朝廷的方式,将各家权力限界划得明明白白,各家头目都有升赏,谁还跟你闹? 然后一年的高速发展,一场趁乱强袭,夺了固原州,干掉一个总督,逼降两个巡抚,声威立刻赫然。 接着声东击西,夺了渭南,兵进华州,截断潼关、西安之间的联系。 旋即一场庆阳之战,堵住宁夏、延绥进出的通道。 再加上现在的三原县为同贼所夺,邠州、乾州只怕不远了。 拿下这两地…… 洪承畴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屏风,上边有军事地图,他的目光逡巡许久,最后咬了咬牙道:“请进来!” 管家赶紧去找人。 很快,一个人走了进来,笑吟吟看着洪承畴:“新顺国巡境南使司知事朱菜,见过洪巡抚。” 巡境南使司…… 洪承畴沉吟了一下说:“就是你们同贼的锦衣卫?” “是也不是。我们只是负责做生意的。”朱菜笑吟吟的说,“当然,这一次来,也是奉命而来送信。洪巡抚,你的生死,就在你的掌握之中。 杨鹤已经接到勤王诏令,正在调选延绥兵马,入京勤王,也就是说你成了孤军了。” 洪承畴脸色阴晴不定。 朱菜拿出了一张纸,接着照本宣科念道:“洪亨九,你是聪明人。 应该知道如果杨鹤真的因为勤王,而趁机脱身三边战场,那么接下来西北的混沌,也就跟杨鹤脱开干系了。 毕竟勤王的旨意是崇祯下的,就算杨鹤因为勤王而导致关中丢了,崇祯也不可能找杨鹤麻烦。 本来杨鹤才刚到任,他已经在陕北招揽了一群流民,还打了王嘉胤他们这些流贼几顿,让大盛军招安投降的不少,功勋肯定是有的。 他就算要打我大同军,也需要筹措一下粮草,并按照正常出兵时间最迟秋后征伐自无不可,结果遇到了蝗灾,他稍微缓了缓,还是没出兵也是合情合理。 然后,就在他要出兵的时候,建奴入关,崇祯下令天下勤王,杨鹤带着手中的兵赶来勤王,更是完美的脱身借口。此时关中丢了,那就不是杨鹤的事情了。 而你洪承畴是崇祯点选的人,你丢了关中,打的是崇祯的脸。 那么为了崇祯那个刚愎小子为了自己的脸面,你必死无疑。 这一战,你是赢不了的,拖有能拖多久? 多好的窗口期,孤敢押上全副身家,你敢吗? 也别想死守了,建奴劫掠,没有三四个月,是肯定不成的。 三四个月,足够我这里已经调集了各色火药和重炮。 只要你不敢正面出兵跟我对垒,我就敢用火药直接炸开土方,将塬地变成坡地。 所以,给你半个月时间,好好考虑。 新顺二年元旦前,先入西安府者,官升三级,可列爵。 你也有机会,而且是大优势。只要你投降,孤给你一个正四品参将衔,领一旅总参谋,拿下西安府,你就是子爵。 等你家人接回来,立刻进旅长,统兵一旅。 至于你与家兄的仇,家兄还未死,为了王氏基业,他拿得起,也放得下。 你也不用担心我因故害你。” 朱菜收了书信,笑吟吟的放在桌上推给洪承畴:“新顺大王的亲笔信,半个月之后我来等你消息,是战是和,皆凭君意。 接下来,边打边谈,那么在下告辞。” 朱菜拱手后离开。 管家看洪承畴没有阻拦,赶紧跟着送朱菜走后门离开,然后命人跟上调查他动向。 第297章 西安战役(四) 管家很快回到了书房。 结果就看到了洪承畴一直盯着地图看。 结果看了好一阵,他只觉得绝望。 对,绝望。 新顺王没有必要将勤王的假消息传给他。 这种事情真要查,很轻易的。 甚至不用几天,他们洪家的势力,就会将书信送来,只要坐实这是真的,西安府立刻就会动荡。 这一次来见他的,是所谓的巡境南使司的知事,暴露给洪承畴看,就是告诉洪承畴他新顺国也有“锦衣卫”,这种人在本地只要稍微一闹,各种消息传播开,就算洪承畴有心压制,也不可能摁下来。 更何况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在强敌压境,援军无望,哪怕压着所有士绅大族头顶的那最大威胁,土地分配,改为类似于洪承畴这样的封官许愿和先入西安府可列爵,就足够让相当一部分不上不下,紧张兮兮的家族背弃大明了。 如此,不管是秦王还是其他士绅大族,乃至他洪承畴,都不过就是这批家族推出来的替罪羊。 爵位一出来,洪承畴就知道他想要统合所有人跟王三对着干就难了。 管你土地还是利益,在权力面前,是个屁! 在秦制社会下,权力才是利益根基。 “老爷。”管家小心看着洪承畴,“小的已经命人调查那人的动向。” “嗯……查查他都去了哪几家,不要打草惊蛇,也不要透露出去。” “是!”管家小心应着。 洪承畴刚想说话,突然外边传来了轰鸣,听听声音,显然是火药爆裂的声响,西安之战的局部战场开始了响彻。 听到这种声响,他呼吸深沉了几分。 朱菜最后给他留的话,一边打,一边谈,对方只怕不会轻易认为自己能答应,所以才要摆出威势。 当然,就算自己不谈,接下来关于京师被女真入侵的消息,就会很快传开。 洪承畴不认为自己能堵住这些消息走向,更重要的还是新顺国对于民间百姓的收买。 真要按照自己调查来的消息,新顺国对于城市人口的利益分配,光是能得到屋舍,店铺,就足以让城内的百姓跟着造反了。 西安府内,很多的人其实并没有多少的家产,现在有人要来给他们分配家产,他们如何能不兴奋和激动,城内那些真正利益受损的大族,又有多少人力能压住百姓? 而且,还有一个巡境南使司,洪承畴才不会信这群人只是简单的商人,必然是细作。 “老爷,大事。”管家匆匆走进来,附耳道,“这朱菜是咱西安府的锦衣卫千户,在锦衣卫里头叫做朱财,掌管档库。” “什么!”洪承畴脸色大变,下意识想要找人去抄他们,但一瞬间这些想法就被他压下来了。 朱菜敢来找他,那就意味着不怕暴露,就算暴露了又如何? 他洪承畴想要弄死朱菜,也需要上奏朝廷弹劾。 毕竟这是千户! 还是锦衣卫的千户,就算洪承畴有通天能耐,也不能无缘无故对一个朝廷命官下手。 只要自己一日不能下定决定跟新顺国死磕到底,朱菜的身份他就得装作不知道。 当然,这是一颗炸弹。 随时可能引爆的那种。 更重要的是,朱菜的出现,意味着锦衣卫被渗透了,除了一个朱菜,还有多少锦衣卫被渗透了? 洪承畴不敢想。 锦衣卫虽然已经被东林党压住了,可东林党也不会轻易放弃这把刀,这可是排除异己的好东西。 洪承畴已经能想到,万一哪天自己做事不如东林党的意思,朱菜他们这些潜伏在锦衣卫内部的人,会怎么搞死他了。 光是今天这一出,都够弹劾到他主动致仕回家,将官位挪开,交给东林党后续安排的小辈。 这可是平叛的军功啊! “老爷,咱们还跟吗?”管家小心翼翼的问。 当管家发现朱菜是锦衣卫千户的一瞬间,心也沉了几分,对方大摇大摆的来,大摇大摆的走,洪承畴还不敢随便下手。 敢直接暴露自己的身份,也是在告诉洪承畴,西安府肯定要被拿下了,你的生死,已经由不得你决断了。 而且,似乎有阴谋正在萦绕,洪承畴或许没有察觉,但管家看到洪承畴那眼底的阴冷,赶紧低声说:“小的觉得,或许新顺国想要借老爷您背叛大明的消息,助这个朱菜走上更高的位置。 方才我绕了一圈咱们府邸四周,已经能察觉咱们府邸四周,藏了很多眼线。来历不明,但大体能知道是很多方力量。 这个朱菜,就是来搅浑水的。” 洪承畴抿着唇,闭上眼,已经能想象到相关画面了。 自己只要投降,朱菜就能通过伪造洪承畴造反,他带着人拼杀,抢走几个大人物离开,彻底将洪承畴坐死通敌叛国的名头,了无退路。 不投降于对方而言也没什么,洪承畴就算想要搞他朱菜,也得先在西安府内活下来。 这一场攻防战,洪承畴可没有多少信心。 因为这个时代不是古代,现在是火药的天下,同贼用火药制造攻城器械,更是冠绝天下的多。 之前渭南一战,同贼用了庞大的火药,数日就把一座坚城的城墙给掀了。 现在更是放言,只要自己不敢跟同贼野外交战,他就敢用火药将塬地变成坡地。 但真要野战,又能怎么打? 同贼有铳炮、有盔甲、有刀枪,更是训练齐整,弓马娴熟,实力不容小觑。 洪承畴脸色越算越白,不管他怎么推演,怎么盘算,都算不出一条活路来。 毕竟同贼这段时间展现出来的实力,根本就不是普通的流贼,这玩意儿是一座真正的朝廷。 为什么自己才开始掌兵,遇到的却是这样的存在? 悲怆,叹息,沉默。 唯有沉默,才能让洪承畴有片刻心静。 “继续盯着,不要有任何风吹草动。” “是。”管家也下去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只能等着。 又过了两天,有快马从蓝田县抵达秦王府,当秦王朱谊漶得知了女真人打进京师的消息,他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一样。 因为就在昨天,洪承畴下令放弃临潼城,退守铜人原,秦王还觉得自己的计划起效了,之后应该问题不大。 结果铜人原那边才刚刚驻扎,京师自顾不暇的消息就来了。 不肖半天,整个西安府高层都知道京师出事了,崇祯皇帝下旨天下勤王。 延绥、宁夏、甘肃三镇兵马都奉诏支援京师去了。 大同军北线防御压力骤减,西安府这边所要承受的压力,立刻就炸了。 洪承畴听到了秦王的召唤,随手将书帖放在桌上,心下哀叹:“时运不济!” 第298章 西安战役(五) 洪承畴这边还没有给王三他是否投降的消息。 王三也不甚在意。 他正带着人在高杨庄尝试炸开一条坡。 双方已经展开炮战了几轮。 王三看得厌烦,下来走到了一个“一窝蜂”改造出来的二踢脚发射器,亲自点燃引线。 片刻之后,整个阵地上一百座二踢脚,同时喷发,窜上三十几米,接着喷发二级推进,旋即砸进台地上方的明军阵列。 轰轰轰—— 爆炸此起彼伏,惨叫连连。 一时间,上边都不敢呆着太多人,不然被这一排二踢脚炸到,不死也半残。 按照现在的医疗技术和酒精的金贵程度,哪怕是精锐家丁也不见得能花销得起,一旦大面积感染,死是肯定的。 因此,被炸伤,烧伤,很要命的。 这些军户、兵头,一退,就个把时辰不会上来,王三这边只管挖坑,埋入炸药,准备爆破。 如果自己这边能直接炸开一条路,那就不用跑醴泉县迂回了。 只管从高杨庄冲上去就成。 “大王,咱后备的火药,还是少了点,有些时候,还是别这么轰炸。” 贺天岸来找王三,手中拿着一本账目,刚刚王三花掉的火药数量被他一划,肉疼得很,好几百斤就被王三直接打没了。 “没事,炼硫炉已经打造出来了,今后咱们炼铁的时候,同时能炼出硫来。”王三摆了摆手,并不是很在意的说,“硝石也不难,这不是让人将各地的旱厕都进行督守,火药的制备原料基础解决了,制造火药就很简单了。” 贺天岸看王三这幅不怕花销得表情,也不好说什么。 “对了大王,方才听到北方雷宏参谋长的消息传来,说是北方发现了延绥军正在追击大盛军往山西方向去了。雷宏参谋长问,是否趁机出兵延绥。” 王三闻言,思索了片刻说:“暂时不必,让陕北的王伊等部再等等。 这一次出兵,是崇祯的京师被女真入侵了,他下诏天下勤王,这群人都是去勤王的。 正好,让他们多抽一点人离开,等我拿下了西安府。 延绥一听到西安府被我所夺,立刻就能明白如果不投降,他们那边就会沦为双方战场。 到时候书信丢一封过去,准他们带浮财入西安府,他们多半都会投奔我来。 毕竟朝廷养不起他们,我不会养他们掌兵,下边的军户快饿死了,见到咱们的政策来了,他们也会欣然投效。 西安府才是整个陕西都司和陕西行都司的核心,拿下西安府,就意味着咱们大事成了一半,有足够的力量跟大明抗衡。 天下的风向也会因此而变。” “是。”贺天岸越觉得很对,至少王三每次发兵征伐的时间点,都选得很好,一步步撕开了西北三边的薄弱口,现在更是有如天助。 王三一边赌上全幅身家的时候,居然女真杀进了京师地界,吓得崇祯小皇帝赶紧召集天下勤王。 眼瞅着西北局势不稳,这一次勤王不知道会给多少看清局势的家族逃亡机会。 他们一走,愿意留在本地的要么首鼠两端,要么愚忠,总之都是可杀之人,反正死了不可惜。 等建奴入侵京师,崇祯惊慌失措诏令天下勤王的相关话题发酵。 一时间新顺国境内不论文武还是百姓,都鼓掌叫好,甚至有人高喊天命在新顺。 毕竟王三每次出兵,都能踩在大明的薄弱时间点出手,次次都能这么顺遂,这不是天命庇佑是什么? 王三也乐得下边百姓传播这些言论,一时间,士气高涨。 士气一有,下边干活打仗也就更卖力了。 …… 另一边,固原州平虏守御千户所。 甘肃参将王国,接到了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勤王诏书。 王国一看,立刻眼前一亮。 他这段时间跟大同军的马元锜交手数次,结果不仅没有胜果,反而还被击败,也知道了光靠他自己,很难有胜算。 眼下,三边勤王诏书来了,三边总督也不可能阻拦他趁机离开,甚至这一次勤王之后,多少还能获得功勋。 毕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成败在此一举,王国立刻召集了麾下的守备、千户、试千户、把总、百户等一起来商议勤王的事情。 亲卫来到了营地,刚想叫人,就听到了把总李鸿基的营地内,传来了一阵阵嘈杂的抱怨:“咱们都来这里多久了?饷银是一分也没见到!把总,你可得替咱们想想办法啊!” “就是啊!把总!要是没有饷银,我都不敢想之后我家儿郎怎么活!” 把总李鸿基只能安抚,突然看到了王国的亲卫,赶紧对边个喊:“补之,赶紧劝劝兄弟们,将军派人来了支我去一趟营里。” 众人一看,是王国的亲卫,这才消停了一些。 边个的李过,赶紧过来安抚众人散开,这才算是将躁动压了下来。 李鸿基趁机脱身,来到了亲卫身边,得知王国召唤,赶紧跟着走。 才出他的营地,边侧走来了一个青年,二十出头,身着锦衣华服,不似寻常兵痞装束,若不是李鸿基知道眼前这人,乃是西宁李氏旁系家人,这几年发了点财,从延绥回来,走通西宁李氏的关节,买了一个把总的位置,他也会眼红眼前这人的穿戴。 “鸿基兄!”青年热情的打招呼,“有段时日不见了,近来可好?” “彖图兄。”李鸿基作揖着,虽然眼前这个青年不似打仗的家伙,但他能说会道,手里有钱,待人和煦,李鸿基他们这些把总,全靠他周济,这才算是保住了各家各营不崩溃。 可以说,这位就是衣食父母。 “鸿基叫我表字作甚,叫我名光极就好。亲近些。”青年笑吟吟,面容和善。 “不敢。”李鸿基赶紧摆手,眼前这位,从兄乃是世袭西宁卫指挥使同知、锦衣卫指挥使李光先。 西宁李氏,乃是东府一带的大族之后,一家子出了不知多少官身。 虽然他家这一脉,在万历年被抽调出西宁府,在甘肃一带混了个百户,后来几次兵变,家道中落等等缘故,导致到了他这一辈破落了。 但他命好,跑了一趟关中,回来之后,摇身一变成了一家富商,身边跟着从卒五百余,可以说兵强马壮。 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最近听说,因为这人有关中的关节,能赚茶马的钱。 西宁李氏,似乎打算将一些产业交给他打理,但他给婉拒了,说是准备先搏一搏功名,等赚个世袭百户,他才能议价。 这才有了这一次王国出兵东来,李光极随行镀金,李家还给王国打点了不少银钱呢! “对了,方才看鸿基你走得匆匆,可是因为饷银的事情?”李光极瞧了一眼吵嚷的营寨,不免可惜的摇头,“这上边都给了多少钱粮支用给王国,结果他还是这么抠搜。” 李鸿基听得心下沉沉,一言不发。 第299章 西安战役(六) 来到了营帐,王国看到李光极,笑容更是和煦了很多。 眼前这位可是他的财神爷,更重要的是,听说他还有门路接触到同贼,自己接下来准备去勤王,想要搞到功勋,还得抄近道,到时候说不定还得请李光极从中斡旋呢! “都坐,这一次唤你们来,也是为了一件事,那就是京师遭到了建奴的入侵,皇帝下令天下勤王,咱们虽然是边将,但这一次的同贼难啃,野战也不弱,咱们不如进军勤王,一块去捞点功勋。” 王国也没避着旁人,下边众人要么是镀金的,要么是他提拔,都算是本部,一直以来他对嫡系,还是很和善的。 李鸿基闻言微微皱眉,片刻之后起身说:“大人,此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嗯?怎么个从长计议法?不勤王,咱们怎么捞功劳?” 王国挑眉,没想到他当初一力提拔的把总李鸿基,居然第一个反对他。 “我们远征于此,本就缺衣少饷,官兵们已经满腹怨言,现在要他们远征,很容易闹出跟大同那边的兵一样的临阵哗变。 我就是延绥人,就我们到这里停驻的光景,附近就有好多延绥来的逃军,都说宁夏延绥遭了蝗灾,遍地饿殍,我们就算想要沿途劫掠过去,又有几个地方给咱们供给钱粮?” 李鸿基看王国的脸色越来越黑,心也不好受,但不能不说,“更何况,建奴也不必同贼好打,远征路上又有同贼阻塞,一旦西北边兵都去勤王了,同贼北上,截断了我们的归途……” “够了!”王国怒拍桌案站起来,“去不去也由不得你们,这可是朝廷的圣旨。至于饷银,只要去了京师,繁华富庶的京师,难道还没有钱粮供给了? 立刻滚回去指令拔营。” “就算要拔营,还是要给饷银吧!”李鸿基赶紧说,“至少支上三月,不然下边……” “让你滚就滚,三日后开拔!再废话就撸了你!”王国破口大骂,吹胡子瞪眼。 众人一听,也不停留,作揖之后纷纷离开。 李鸿基还想劝,李光极却先一步拉了他一把,直接带着出去。 “彖图兄。”李鸿基沉着脸,还想说话,李光极却摆了摆手说,“我都懂,但你要知道,你的官出于谁。 王将军多少保你升迁,可是看中你和你侄儿的能耐,现在勤王不仅能赚功勋,更是一个摆脱罪责的机会。” “摆脱罪责?”李鸿基面色古怪,看着李光极不可思议道,“难不成不去勤王,或者去得慢了,还会被清算?” “自然不会。”李光极微微摇头,“但不去勤王,就得留下来打大同军,大同军如何难对付,我想……你应该能看出来。” 李鸿基顿时明白了:“你是说,同贼可能趁着现在京师出事,然后强攻西北三边?” “不是可能,而是一定。”李光极呶呶嘴,“你多少听说过我的路子,关中、陕北、延绥,遍地都是我的朋友。相当一部分朋友,还混到了大同军的高层。 新顺大王王肁,其人布局,堪称独步天下,一步十算。你可知,就在十月,秋收刚过,新顺王就开始攻打平凉等地。昨儿个我回来的路上,接到了一支消息,新顺大王已经破了三原县。 现在三原县一丢,新顺王距离西安府,只剩下一座咸阳城了。 一旦咸阳的五陵原丢了,西安府近在咫尺。 而且,最近天寒,今冬本该瑞雪兆丰年,但你可想过寒意这么大雪,会让渭水河道被冻成什么样? 新顺大王总兵一十八万,很多都是延绥逃难来的边兵重组的精锐,不说野战如何,光是马匹的,他们的装备比咱们好多少!” 李光极看李鸿基沉思模样,唇角微微上翘:“咱们跟马元锜交手,就已经亏输多少次了? 真要能打过,你觉得王国可能跑? 所以呀,这冬天一到,渭水结冰,关中可就真的无险可守了。 一旦关中丢了,你觉得新顺大王可能不打甘肃?不打宁夏?不打延绥?肯定要打的,新顺大王都扯了反旗,要造崇祯皇帝的反了,人谋的就是天下,想要争夺天下,就得有后路安全不是? 这个王国,估计也存作壁上观的心思,想要趁着这个机会撤出西北的乱局,去了京师,接下来朝廷将建奴赶出关,不管捞不捞得上斩首,勤王的功勋他肯定有。 而且一旦西安府丢了,朝廷一定会将王国等从东面调回来,现在的亏输,届时转身回来堪平内乱中报复就是! 所以,他这一去,官位肯定亨通,为了自己的官位,你能指望王国能看下边兄弟们死活?” 李光极看李鸿基脸色越发难看,戏谑一笑继续道:“我也是无所谓,毕竟我这几年走南闯北,朋友不少,不论新顺还是大明,都有朋友。 就是苦了跟咱们出来的甘肃老兄弟,他们本来就没多少饷银,一路东走,鬼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留在甘肃的父母妻儿,没有他们的庇佑,谁知道会怎么死的。 这件事可别随便乱传出去,要是让兄弟们知晓,指不定他们就营啸了。 尤其是你还没搞到银子的情况下。” 言尽于此,李光极摸了摸口袋,拿出一些银票说:“要是不成,顶一顶,这是我李家钱庄的银票,我就带着一百两,他们要是躁动,你就说你自己贴补的,先让他们听你话。” 李鸿基老脸一红道:“彖图兄,我这……” “朋友嘛!我老李,最喜欢交朋友的。”李光极塞进他怀里,两人靠近,他同时压低声音道,“行了,我就先回营了,这开拔的命令肯定会下去,到时候其他的把总肯定会忽悠下边的人,说开拔就会有银子,骗得了一两天,也骗不了太长久。 到时候要是真的营啸、哗变了,带你的兵来寻我,我老李有钱,真要到时候王国不成,先诛他,我再问问家里的门路,帮我买个参将身份。 王国如果一意孤行于此,合该他的参将位置,该我坐坐。” 李鸿基抬头,眼底闪过惊愕。 李光极唇角含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做大明的武将就是这样,上边不倒下来,咱们下边的史没有机会的。 就算有机会,也得出钱找兵部买门路。谁有钱,谁有背景,谁就能赚这差事。至于花出去的钱从哪里来? 空饷截流,杀良冒功,抢劫百姓,贩卖军械,哪家不是这么做的。 至于咱们这些兵,遇到我这样有底子的,就跟养家丁了,要是遇到王国这样的,饿死都是小事。 成了,我先走了。” 李光极离开,李鸿基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 第300章 西安战役(七) 不久后,快到了李光极部的军营,李光极身边的亲卫才抬起头来问:“你就这么看好李鸿基?” “他是不是米脂人?” “是。” “那他身边是不是有一个比他年岁还大的侄儿李过?” “是。” “那他俩的绰号,是不是分别叫:黄来儿?一只虎?” “是。” “那不就结了,三爷上次念叨,说这米脂有两个李,是俩好汉,未来肯定能成为大王的助臂,可惜后来听说他跑甘肃来当兵了,三爷还想咱们找找,要是可以,拉他们入伙。 但现在嘛,入伙就免了,拉他们投效三爷麾下就成。” 李光极嘿嘿一笑,松了松脖子说:“而且,咱好不容易才接洽上马元锜,知道了东面的变化,难道还不能趁机起一把大的? 能不能趁着大王打下西安府时,将整个甘肃两镇送上,作为将来三爷入主西安府的贺礼,就看你我今日这一把了。” “但风险会不会很大?”边个人还有点犹豫。 “怕个屁,之前咱们谁不是摸遍全身,就剩下吊卵。怎,才让下边的兵丁喊你几日百户,你就飘了?”李光极不屑道,“况且,咱这一批人出来混了两年,还没人马元锜官位混得高。这一把咱们不搏一个参将、上校的,那就太对不起咱们这批最早从龙身份的了! 再说了,咱们现在手下,可都是甘肃两镇的军户,加上接下来这一场哗变,他们想要活命,不如被咱们引着去投奔三爷,谋一个官身。 总之,咱也不是白痴,三爷救咱们命,也给咱们指明路,现在新顺国更是如火如荼,将来一匡天下,绝对不成问题。 越是这种时候,咱们拿下甘肃,直接替三爷扫掉后顾之忧,什么上校、参将肯定是不够的,说不定转头中将、上将就安排上了,更重要的是爵位。 如今大王已经正式开爵了,先入西安府者,爵子男。 咱们是捞不到,但要是把整个甘肃两镇和一个肃王送上,那就不一样了。 光是荡平甘肃,就够封伯爵了。” “亲卫们”,也都露出了热切眼神,他们作为当初被王三安排过来的那几路人,其实一开始并没有混出头,反而到了西边,还一直被本地的土人围攻,损失不小。 毕竟陕西行都司,根本就是一群土司都统之地,名义上是大明的官府,但实际上还是本地世袭罔替的卫所头目的天下。 想要在甘肃泛起浪花,并不容易,毕竟陕西行都司从嘉靖年之后,基本上听调不听宣,尤其是边区的几个卫所,更是稍有不如意,就闹饷哗变,杀几个朝廷命官给大明朝廷助助兴。 也就把炭运气好点,他家就在庄浪卫,本地还有把氏族人可以依靠。 而李光极这类的,距离本家居住的西宁府太远了,也太偏了,实在没办法躁动。 于是他们就跑去当了一年多的马贼,抢了茶马道上的往来货物,赚了钱,一起合力买个官身,将自己洗个身份出来,混进了王国军,然后自负盈亏。 王国也只知道他是西宁府李家的旁系,有关中的朋友,也有新顺国的朋友。 也确实是这样,毕竟王三挑选他们的时候,还是好好培养了一番争斗方案,他们也很会的。 “行了,都下去好好准备,等王国一死,咱就返回甘肃。 我已经命人将勤王的消息传到了西宁府和甘、肃二州去了,等到咱们这边搞定,王国这边通告给杨嘉谟的书信也会送达,到时候杨嘉谟肯定带着骑兵出发,那么走宁夏中卫北出长城跑,远比走固原这边来的快和安全。”李光极笑吟吟,不过看眼前这货还有点担忧,不由得叹息道,“放心,咱们之前没少帮李家做掉茶马道上的敌人,这些脏活我们打理着,他们也开心。 我回去,与他们而言,还是有用的。 所以,用李家的买门路开门很方便,我们先突袭金县,以金县作为根基,再打兰州卫城,先把肃王府给端了。 我跟肃王府的长史有点面子,请他放咱们伪装的残兵进城不是问题。 反正三爷交代给马元锜的命令是:防止有甘肃的兵出现在延绥战场,那咱们就把甘肃拿下来,甘肃的兵就不能出现在延绥战场了不是?” “还能这样?”一听这话,众“亲卫”才有点惊讶。 “三爷说过的,要发挥主观能动性。咱们的目标是什么?不要等问题去找你,而是你要去自己找问题。 反正主观能动性是啥意思我还是不懂,但自己去找问题去解决我还是懂的。 早晚都要拿甘肃,三爷也担心甘肃军队可能会打过来救场,既然这么担心,那咱们就动手先解决掉,再不济也能乱了甘肃。 只要我们扎根甘肃,未来打甘肃,也是咱们作总兵。放心吧,我可是观察员,之前天天跟白沉水他们在三爷那边上课,三爷什么心思,我比你们懂!” 李光极拍了拍胸口,保证着。 众人这才点了点头,李光极还是很有办法的,更重要的是他的脸很大,真的遍地都是朋友。 就在李光极回到营地内,刚入帐内,看到了一个坐在他主位上喝茶的青年,骤然色变:“马元锜,你疯了,跑来我这里难道不怕身份暴露?” 青年呵呵一笑:“李鸿基在你这却不跟我说,明知这是三爷要找的人,你怎的瞒着我?” 李光极的脸色平复,很快换上笑脸:“老马,你这话说的。我也是这两日才确定他的身份。” “哦嚯?这两日?”马元锜不屑撇撇嘴,“算了,你说两日就两日,这俩我接触过,没啥特殊的地方。 倒是你,你想要谋划整个甘肃?” 李光极闻言,脸色变了又变,赶紧回头看了看营帐,确定守在他营帐内外的,都只是”自家人”,这才沉下来心来:“你在我身边埋伏暗哨?” “放心,不是我。”马元锜摇了摇头,“是朱起垄,你手下凡是姓朱的,基本上都是他的人。” “肃王一脉的!”李光极眸光闪烁,“朱起垄能耐通天啊!居然能串联这么多人,三爷也是,真不怕他造反?” 第301章 西安战役(八) “造反?朱家已经闹得天怒人怨了,你觉得他敢称帝?”马元锜摇了摇头说,“朱元璋留下来的坑,亲王将军啥都不用做,就能混个几百石的俸禄,官员明面上的俸禄也不及藩王将军,百姓更是连温饱都混不上。 这么封赏,你说谁不眼红? 官吏不可能救他们,百姓巴不得朱家死绝。 咱们造反得势的更是不可能看到朱家再起来,不然回头咱们可就完蛋了。 三爷能留下朱家破落户,就已经是格外开恩了。换做别的势力来,不屠个干干净净,都是轻的。 现在他朱起垄是能救一个算一个。 没看他现在就连朱元璋留下来的字辈都给废止的,专门搞了一套:起铭天大恩,永记擭纵德。鸿文继国昌,怀武归新顺。 基本上愿意归顺我新顺一脉的,只要跟朱起垄一样,是属于第十一世的全部改成了现在的起字辈。 也就是说,从今往后,前十辈朱家藩王后裔,依然按照朱元璋留下来的字辈,后续的全部变成了现在这一套,不分彼此了。” “那不对吧,朱起垄不是土字?” “字辈定了,最后一个字又不需要定下来,他家现在还敢称皇族?”马元锜翻了个白眼。 李光极恍然:“也是,如果继续按照金木水火土走,那确实不妥。” “能按照金木水火土走的,只剩下延恩侯一家。”马元锜说,“不过这位延恩侯,也就是朱由检,这会儿在京城快被吓尿了。建奴入侵,嘿嘿……” “机会难得。”李光极眼底寒光闪烁,“既然你知道我打算谋甘肃,你配合我办好这件事,我保证分你功劳。” “嗯……”马元锜微笑,他亲自冒险前来,就是这个目的,陕西行都司的功勋他要分润,西安战役的功勋他也要分润。 “我安排粮草和兵器给你,你拿下平虏之后,我出兵攻打静宁州,然后是秦安县,帮你按住巩昌府的动向,你只管去临洮府,如果缺火药,我也能给你提供。” “好说好说!”李光极满意跟他商量了起来,直到第二天才送走了马元锜。 不过回营前李光极嘟囔道:“聊了这么久局势,整个东面,也就把炭那小子够狠。 居然押上了两千人命,强行冲开了陇州城,只怕这一战打完,他也得挨罚。 不过陇州拿下,估计过几日就是汧阳县,凤翔府应该会出兵,难怪马元锜有闲工夫能跑来跟自己分润功劳。 这小子怕不是已经盯上了巩昌府这块大肥肉。 毕竟西安府的功劳他吃不到,但这一次战役积功内,执行好每个任务之外的战略目标,所能赚到的功勋不少。 从我这里捞了这么多甘肃、西宁、临洮、巩昌的道路情报,我不好好的榨你一万斤火药,亏得慌! 罢了,距离谋划还有两日,且等等东面的情况。” …… 十一月十三日,西安府。 “报!凤翔府八百里加急!陇州城与汧阳城为同贼一日连破,同贼大将把炭,兵进凤翔县。刘兵备正统兵与贼寇战于城下!刘兵备恳请巡抚调汉中宁羌卫北上增援!” 洪承畴颓唐坐在桌案前。 这封急报,打得他脑袋嗡嗡响。 他原本以为,有刘应遇增援陇州,多少能保证陇州两城几个月,没想到新顺王下达了十五日内要看到破城消息的军令之后,把炭才五日不到,就给强攻下来了。 可笑他花费了巨量心力与口舌,这才将秦王朱谊漶和本地士绅的躁动,全部压下来了。 结果现在全给把炭坏了! 洪承畴再一次拿起书信,仔细看了看把炭他是怎么打的。 原来,把炭是一级一级给下边施压。 一个总旗一个总旗的上,不准溃,不准退,敢溃退一个,就杀全总旗。 只要战死,抚恤翻十倍。 然后他亲自带着人冲锋。 以两千伤亡作为代价,冲了两天,强行攻下来。 打下来之后,也没客气,直接屠城。 接着他亲自带领骑兵百余,佯装败兵,赚开汧阳。 汧阳守军赶紧接他们进来。 因为把炭屠城啊! 如果汧阳守不住,他们肯定要完蛋。 因此守将原本打算将败兵作为典型宣传,渲染恐怖气氛,让他们现身说法,虽然影响士气,但只要活用这批人,哀兵也能变得士气爆棚。 结果没想到,甄别当晚,把炭联合提前埋伏进来的细作放火烧城,然后大呼:大同军杀进来了,屠城开始了,逃命啊!导致惶惶不安的本地兵马营啸,接着第一个打开城门逃出来。 本来他还想要再赚一次凤翔城,奈何刘应遇有所察觉,只在城外开设营地收拢,然后当晚下手要屠灭这些“逃军”,说他们是敌人假扮的,杀光他们能兑官阶银子。 目的也是为了壮大己方士气,算是蒙蔽士兵的惯用手段之一。 把炭带来的百余人被冲杀,差点被干趴,只剩下十几人狼狈逃回汧阳。 随后双方对峙在凤翔城下。 所以现在把炭很疯狂,他直接将汧阳城内所有男丁抽出来,堆在了凤翔城下。 如果打不进凤翔城,他很清楚自己一定会被丢进死营,就算不进死营,不雪藏个几年不可能出关。 毕竟王三千万叮咛,不可屠城,但偏生把炭做了。 陇州两城还不够平了他的罪愆,还得拿下凤翔县,才能平掉他的过,再拿下宝鸡县,他才有功勋可以升赏。 洪承畴很无奈,他现在抽不出兵力支援刘应遇,就算能抽出来,能不能过去还两说。 毕竟大同军有骑兵出现在武功、扶风两地,他们专门劫掠本地的驿道,破坏驿道附近的村落,将这里百姓全部抓到了乾州城去补充劳力。 也就是说,大同军压根没想阻拦洪承畴支援凤翔府,只要能拖延两边军队动向就成。 战局出乎意料的难堪。 洪承畴都在想,若是诸葛武侯降世,面对现在的破烂局面,都不知道该怎么打。 毕竟火药这个变数的加入,已经让各地接连告急了好几次,到处都是火药爆裂的声音,大同军的火药就跟不要钱一样,日夜不停。 “老爷,朱菜又来了。” 洪承畴抬起眼,看到了老管家摸了摸胸口,拿出一封书信递给他:“还有南阳南安会馆送来的书信。” 闻言,洪承畴赶紧夺来书信,打开看了起来。 不肖片刻,洪承畴又是重重叹息:“天下兵马勤王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湖广,各地调兵者不绝如缕,但偏生没有一个是来救援咱们的。 这个时间点,太好也太妙了! 难怪王三下了这么大的注,说什么都要趁着这点攻克西安府。 家里应该让你带话了,什么个说法。” 老管家沉默了一下说:“这一注,或许可以一试。毕竟福建也没多少地,新顺王准经商和商人科举合适。” “甘霖娘!”洪承畴起身直接踹翻了椅子,咬牙切齿,“谋划几十年,到头来还得给人做嫁衣!林北就不信伊们能甘心!” “投献哪家帝王不是投献?关键是哪家能给够利钱。毕竟新顺王都说了,新顺二年元旦前先入西安府者,爵之。老爷您,确实是优势最大!一进门,您文武军功都有了。” 管家说完,闭嘴不言。 洪承畴沉默,还是沉默。 就在这时,又有快马冲到府外,惊声叫道:“咸阳县发现了新顺王骑兵前锋,为首挂新顺王亲军旗帜,高杨庄或为佯攻,新顺王兵临咸阳!” 管家忍不住哑然失笑片刻道:“老爷,就连驿卒都知道西安府变天。同贼,都成了新顺王了。” “请朱菜来见吧。”洪承畴颓然蹲下,将踹翻的椅子搬正,然后一屁股坐下,伸手揉了揉脚背。 霖娘卡吼,这脚下大力气,疼死了! 第302章 西安战役(九) “五陵原上有兵卒溃散,方淳所部突袭咸阳城夺三之一,还请大王增援!” 王三看着手中的文报,再看看高杨庄这边的情况,点了点头说:“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来送信的亲卫也不停留,下去休息。 “方淳这小子,也是能干的主儿。”王三松了一口气。 原本他只是想让方淳尝试打通交通线,之后好走醴泉方向突袭咸阳。 不成想,咸阳那边还在慢吞吞的坚壁清野,本地士绅自以为是,不肯迁徙,那就放弃,或者以通敌论处就是。 结果你还好声好气的商量,这不白白将城门洞开,任人攻取? 眼下城池巷道已经被夺了三分之一,想来增援醴泉县的席禾诸部,也应该已经派兵帮忙控制了。 这一下,咸阳一丢,五陵原上的兵马肯定士气涣散。 如此,炸开五陵原被堵塞的梁架,应该就能一力破之。 “通知下去,可以开始爆破。爆破之后,命令死营冲上去,余者立刻夯打坡道,不得有误!” “是!” 王三的命令很快下达, 不用三个小时,伴随着一声点火。 五陵原的高杨庄一带的梁地,倏的轰鸣,一朵黑漆漆的乌云升腾,形如蘑菇,声浪震天撼地,十几里外有如地龙翻身,地动山摇。 稍微离得近的高杨庄屋舍,毁损不少。 好在为了这次爆破,王三让人都撤出来了,不然这一次爆破,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随着漫天烟尘平息。 王三将是手中令旗朝前一指喝道:“冲锋!先登塬地三里的总旗,积丙等功!” “呜呜呜——” 呼号之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五陵原上往下看的明军士兵,还没从爆破声浪的七荤八素中缓过神来,就看到了黑压压冲上山的大同军,一个两个都露出了惊恐神情。 “杀……杀上来了!” “快!快跑啊!” “败了!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一时间五陵原上屯驻的守军,四散而逃。 从西安府抵达于此的西安后卫、以及一直屯驻本地的西安中卫,几乎是一起崩盘,恨不得多长一双腿,在飞扬的尘土中,各个都是草上飞。 刚刚冲上来的几个总旗,一脸蒙圈的看着混乱的现场,甚至有人还喊:“别跑!留下!” 但所过之处,全都逃亡。 等王三冲上来,高杨庄西南八里之内,只剩下投降的明军和死亡的明军,余者溃逃,不知所踪。 “杨发。” “末将在!”杨发匆匆跑来,一脸激动的看着王三。 这一仗,绝对是他跟着造反之后,打得最痛快的一战,还没花费多少性命,就用火药直接炸开了一个窟窿。 换做以前,他都不敢这么想。 “立刻赶赴咸阳支援,协助方淳他们彻底夺下咸阳城。” “是!” 杨发大喝一声,喊上他统领的耀州独立团,赶往咸阳。 “余者,立刻前往五陵原上所有庄户,整肃溃兵,开始土改,然后将粮草全部汇总过来!” “是!” 众人立刻分散。 王三总算松了一口气。 拿下咸阳,意味着距离西安府就剩下一步之遥。 更重要的就是钱粮。 咸阳、三原、泾阳三县之地,可是关中沃野所在,本地钱粮只多不少。 并且还是人口大县,稍微整顿一下,应该是可以弄到不少人力,接下来就看洪承畴怎么选了。 如果他不选择体面,那就只能帮他体面了。 伴随着咸阳的陷落,朱菜也抵达了咸阳。 现在局面还有点乱但也在能接受的范围内。 朱菜见到王三的时候,他正在翻阅咸阳境内的物产资料和盘算接下来要怎么调整关中的行政规划。 必须要多开一些府衙,用来安置功臣们。 “大王,洪承畴愿意反正。” 朱菜将洪承畴的亲笔信送来,王三也没去看,只是笑道:“让他拿下秦王,只要秦王拿下,就算他反正。” “是。”朱菜点了点头,他确实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九边塞王的权威不如开国了,可秦王始终还是大明在关中的脸面。 要是秦王请降,或者被捕,对于整个大明的打击,无异于建奴入侵京师。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洪承畴是否真心实意。 不过没关系,就算不诚心也没什么,他打他的,洪承畴玩自己的。 在绝对的军事力量和火力面前,洪承畴没得选! “大王,咸阳既然破了,那臣……” “嗯。看看情况,如果秦王到时候没自杀,或者没被洪承畴捕获,你带着人接走秦王,带着他逃亡南京。就算他坐失西安,去了南京就去孝陵哭坟,对外传点不妥的话,先让江南士绅知道,如果不能将兵马转入关内对付咱,大明指不定就完了。” 王三说这话的时候,周围不管是朱菜,还是亲卫,都古怪看着他。 “放心吧,孤有分寸。”王三微微摇头说,“你们应该很清楚,这几年内,孤的行军套路,都是兵行险招。 一次两次还可以,但时间长了,会对整个军队指挥体系,造成不小的威胁。 更重要的就是,咱们手中没有太多粮食,今年冬有大雪,渭水这种常年不冻的河道,现在结冰的范围,已经从西边的凤翔一直蔓延到了咸阳来。 如今还不是隆冬,鬼知道隆冬来了,渭水会不会一直蔓延到高陵县乃至华州地界。 今年冬天都这样了,来年开春之后会不会冒旱又是一个大问题。 气候不稳定,因此更需要将所有的人口全部投入兵事之中。 我需要拿整个大明所有精锐作为磨刀石,先把一支强军撑起来。” “是!”朱菜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王三想搞大事呢! 没想到,居然是拿整个大明当磨刀石。 不过 ……风险会不会…… 算了,大王既然会这么做,就意味着肯定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明军大举进犯,也必然是分几个方向进攻。 到时候王三可不会死守,而是会采用野战的方式,跟明军硬碰硬。 当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接下来几年陕西各地旱涝无常,正常能种地的地方太少了,王三只能想办法从别的地方填补本地的粮食缺口,以及解决庞大人口的就业问题。 对外征战,就是一个不错的解决办法。 同时军队的对外开战,还能加强自己对军需后勤的投资,既能解决就业岗位,也能完成生产力的迭代。 算算日程,蒸汽机的量产型生产线,明年就可以开始铺开。 有了蒸汽机,粉碎矿石、矿渣,以及抽水用的机器,应该就能全部用上。 到时候,就先把整个关中充作田庄生产基地。 实在是能用产粮食的地方太少了,关中是自己的粮仓与压舱石,本地的水源调度,必须全部归朝廷,才能支撑得起战争需求。 还有就是马匹的供给…… 不过,明代的军马,主要来自甘肃和高原,通过茶马互市交易。 那么拿下关中,下一个目标,就是巩昌、临洮与汉中,甘、肃二卫可以缓缓。 第303章 西安战役(十) 西安府,咸宁县。 境内大小士绅全部挤在衙门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着哀叹。 他们都在等秦王到来。 毕竟,咸阳丢失的消息,实在太吓人了! 咸阳一丢,西安府就剩下最后一座龙首原兵营了。 一旦龙首原丢了,按照大同军的规矩,杀进来之后他们这些人,下场必然惨烈。 毕竟同贼杀到咸阳的第一件事情,并不是增兵夺咸阳城,而是将城外的田庄全部破拆土改,本地的佃户一下子就翻身了。 好多人都感谢新顺王大恩大德,心甘情愿被抽丁,填补成为咸阳府独立团之中。 “诸位看看吧,同贼最新的敕令下来了,咸阳总领邠州、乾州以及泾阳县、三原县,开府建衙,咸阳府城附郭县曰渭城。 并更耀州曰铜川府,治于铜官县。 不管结果如何,你我家产位于这些地方,只怕已经悉数沦为废纸。” 不少人听得长吁短叹,尤其是居于这些地方的士绅,他很也很无奈,但又能如何,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更重要的就是大明京师被建奴入侵,天下勤王,众人的心思都去了东北的京师,谁管他们的死活? “诸位何必如此长吁短叹。”洪承畴走了进来,众人一看是洪承畴,纷纷起身:“抚台。” “都坐。”洪承畴并没有他们这么紧张,反而面带着如沐春风的喜悦。 “抚台这么表情,莫不是有什么好事?” “谁知道呢!或许是别的消息也说不定。” 旁人不知所以然,所以好奇看着洪承畴。 洪承畴开心自然是有自己的盘算,当然更重要的就是,他必须保持笑脸,稳定情绪,才能从这些人手中弄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与诸位讲,同贼势大不假,但我大明亦非败亡之朝,只是一时不查,为同贼所趁。本官已经得到了朝中大人们告书,京师虽然被困,但建奴迄今为止不曾破城而入。 所以这一次汇拢的天下之兵,就是咱们未来的翻身之阶!” 闻言,众人思考着,目光交错,更多了几分坚定。 他们都是位列大同军必杀之列,如果被同贼杀进来,他们就算苟且活命,可特权净丧,没人会理会他们,甚至可能会害死他们。 毕竟混了这么多年,谁家没有点仇人? 现在还有身份地位压着,下边不敢造次,但要是没了呢? 下场几何,无人敢想。 所以,洪承畴看他们情绪稳定下来了继续道:“所以,现在就是我们报效家国的时候。只要稳住,拖上几个月,朝廷解决了建奴,第一时间就会支援抵达。 只要援兵抵达,必然是先从延绥南下,到时候同贼就算再有能耐,也不可能首尾相顾,那么是保自己的安然选择后撤,还是死命围攻西安府,我想诸位应该明白,只要咸阳在手,同贼随时可以南下。 到时候,他们一定会撤退。 也就是说,这段时日内,集中各家所有粮草、兵刃、家丁、分别扼守各地要冲,设立路障、拒马、粮仓、统一监管,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管结果如何,本官已经修书一封去了福建,命家中夫人好生照料子嗣。 此事若成,你我都有活路,此事若败,本官与诸位,一起共赴黄泉,忠君报国,便在今日!” 洪承畴说到这里,拔出腰间佩剑,斩下桌角喝道:“但若是不愿,将粮草留下,带着浮财妻儿老小,尽快离开西安府!此去蓝田还有路可以走,若是不能与西安府共存亡,那便留你们不得!否则,有如此桌!” 众人心下一凛。 不少人都缓过劲来,纷纷起身应和。 之前还有摇摆不定的人,也纷纷出钱出粮,但还有一些心下破口大骂。 他们早想跑了,结果被洪承畴这么一套,他们就别无选择了。 如果现在跑掉,以后他们就不用混了,毕竟别人都能死守忠君,结果你跑了? 朝廷能信任你? “好!看来大家都做出了很正确的决定,那么诸位随本官一起迎接秦王于县衙,现在秦王必须坐镇在县衙,否则一旦秦王府被围,我们只会顾此失彼。” “可是,会不会……” “事急从权。”洪承畴对众人摇了摇头说,“有什么责难,本官一力承担。况且西安府丢了,别说本官,就是秦王,也没好下场。 本官得报,咸阳有童谣唱:朱天下,三百年。 没贤臣,皆肥猪。 一身肥,膘三百。 不若点天灯,令天下人欢喜。 欢喜,欢喜。 可百姓还是苦,瘦如柴,妻作娼,还是田全无,家全无,混混噩噩天不在。 怎个还得替他朱家卖脑袋。 好汉不若来相投:杀猪王,灭大明,奉天昌义安天下,打灭大户分田耕。 喜大同,迎新顺,大顺来了有得忙,家家户户有余粮。 诸位听听,我们再不济弃了田土家财,未来还能活命,而藩王呢?” 众人纷纷颔首,越是这样,越不能让秦王跑了,必须留下来他,万一有个好歹,还能将藩王推出去顶雷。 到时候他们还有机会活下来。 “秦王到!” 一听这个消息,众人赶紧出去迎接,不消片刻,秦王苦着脸坐在了首位,然后将手中出了西安中护卫之外,其他两卫全部交给了洪承畴督管。 没办法,那个童谣秦王已经听到了,刚才来的路上,好几个孩童路过,就唱了起来,吓得他心肝儿都在颤。 要是被打进来了。 那他真的可能被点天灯了。 毕竟朱家天下被颠覆,第一时间死的就是他们。 更重要的是,新顺国已经在称皇帝位前的档口了。 打进西安府,平定甘肃、四川,得天下之半的时候,估计就是新顺大王建号自立的时候。 没看到人家连国号都想好了? 大顺! 秦王都不怀疑,只要西安府被洞开,第一时间他的脑袋就被摘掉,甚至杀他祭天,让新顺王踩着他的尸骨登基称帝。 所以,他赌不起,也输不起,自己又没有能耐,只能将兵马交给洪承畴节制。 洪承畴也不客气,接来兵马之后,立刻命人招揽城内百姓,然后将各家家丁,全部汇编到秦王府的两个护卫卫所下,随后将他们分别安排在西安府各地的节点内。 第304章 西安战役(十一) 大体等到十一月二十日。 武功县传来奏报,同贼部将弓二,统军三千包围武功之后,立刻命两个营的军队作为前锋,强闯结冰的河面,前锋已经抵达盩至县。 很显然,王三是准备堵住汉中方向来的援军。 不过,大同军每次的进军,为什么这么激进,一座武功县杵着,他是一点都不着急夺下来,真的觉得自己野战无敌吗? 洪承畴看了一会儿地图,又听到了锦衣卫千户朱财求见的消息。 很快朱菜走进来,笑吟吟看着洪承畴:“秦王我看了一下,确实像个猪,你写的童谣,大王很喜欢,让我给你送来一个好东西。” 洪承畴看了一眼朱菜递来的书信,伸手接过打开说:“什么?” “作战计划。大王的意思是,你看看上边他的布置有什么薄弱点,然后你带着人来打薄弱点。” “就不怕我是诈降?”洪承畴看一下地图和布置,脸色越发凝重。 他在心中,不免对还未见面的王三,产生了不满。 感动是不存在的,因为随便给作战计划,明显就是展露了王三对他的轻视。 这是羞辱。 要么是王三真的觉得他垃圾,要么就是王三还没信任他,这个作战计划里头肯定有陷阱,对方来试探他。 总之,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是对洪承畴的一种轻蔑。 朱菜笑吟吟的说:“凡举兵事,以正合,以奇胜。 就西安府这些没有经过多久操训的兵马,面对九边下来的百战之兵会是一合之敌吗? 你是打过仗的,我军之所以敢屡屡蛙跳,就是吃准了整个关中没有几个敢战之兵,就算有敢战之兵,我军也有把握以一当十。 至于这作战计划,你信还是不信,对于战局而言,并没有太多的影响。 你很清楚,能给一个不算明朗身份的人看这些,正常人都会觉得算计不少,但对于大王来说,这些战略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你想要调查,很轻松就能查到。 所以,能给你看,必然是告诉你,你就算有算计,负隅顽抗又能如何?一力降十会,古来便是如此,在绝对实力面前,拖延并不能改变败亡的命运,更何况你没有拖延的机会。” “嗯……”洪承畴看着手中的不图纸,和进攻方向布置,叹息道,“确实,现在的西安府内,人心浮躁,士绅就算有心用命,百姓却不见得跟他们一条心。 这一次我对外拓展了人手,你们巡境使从中埋伏了多少人进去?” 朱菜看着洪承畴叹息模样,呵呵一笑道:“什么叫埋伏?都是弃暗投明的好人家,好同志。 本朝立根大同,并不是跟宋明那样,沽名钓誉的,而是要切实去做的。 现在我们就在咸阳府分田分粮,只等半个月后,我军打进来,西安府的百姓田也有,地也有,屋也有,粮也有。 甚至只要从军的,任何一场战役,上下都会有分润,赏赐也会及时下来,再不济还有债券债基。 这玩意儿可是随着各地人口增长,税基增长而换来更多收益的。 十年,二十年,甚至可以展期。 只要大顺一日不灭大明,税基债券发行就会一直在,如此士兵用命,子孙无忧,比侵吞田土分配给百姓的手段高明了不知多少。 毕竟债券走的不是财政,而是监督财政分配,类似于虚封食邑,但又有不同。 因此谁敢祸害他们的税基来源,谁就是找他们的麻烦。 有这些在,相信西安府百姓也会从军而征,毕竟西安府的税基,可是冠绝西北,没人会放弃。” 闻言,洪承畴不再多言,他仔细研究过这个家伙说的办法。 确实很高明,但也有所不同的就是,利益分配太过明确,土地的产值会被直接压缩到一定程度,文武百官就算想要回老家去侵占本地田土,只怕也很难能达成。 因为没有任何一个搞政治的,会将自己彻底置于一整个利益集团的对立面。 哪怕是明朝,勋贵、卫所长官,都得跟兵部文官一起上下其手,才能是压得住整个大明卫所几十年,但现在反噬已经开始了。 洪承畴这几日接管了秦王府的两个护卫,调查了一番也发现了哪怕是秦王府是护卫,空饷问题也很重要了。 甚至带头吃空饷的,还是秦王本人。 这让洪承畴上哪说理去? 否则,洪承畴也不必将护卫打散,然后填补新的人力进去。 至于三护卫现在被眼前的朱菜渗透进入多少人,洪承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对了,离开之前,亲军参谋张志和就递给我了一张令牌,说是给您看看,也让您有个醒。” 朱菜摸了摸口袋,拿出了一块“洪”字令。 洪承畴看到这令牌,眼底闪烁了几下凌厉光芒,但很快平静下来笑道:“这是什么?” “白莲教徒送来的,听说他们从南赣起义之后,就散入了福建地界,其中你们洪氏与之交流匪浅。”朱菜说是交流匪浅,但实际上洪承畴也听出了其中意味。 王三的起义军中,有白莲教徒,同时白莲教徒的分布很广,其中就包括了南赣、福建,再加上散落在河南、山东、南直隶这些漕运、平原要地的人手,洪承畴算是明白为什么王三能知道建奴入侵京师的事情了。 白莲教如果和王三合流,那么未来王三对外征伐,这群人绝对能成为助臂。 甚至,就连洪家内部,也被渗透了。 能拿出这种牌子的,绝对是洪家高层之一。 也就是说,洪家一脉,已经开始下注了。 “张参谋说,这玩意儿只能用一次,能在西安府内,发动一次起义,让我慎用。不过,我现在将他交给你。 不必警惕这玩意儿我不需要。 秦王如今在咸宁县衙,我安排几个人,必要的时候劫持他离开西安府,给你扫平障碍。 另外我需要借秦王的名头,进入大明锦衣卫的中高层。”朱菜笑吟吟说完。 洪承畴接过令牌,深吸一口气道:“所以,新顺王已经布局好了各种突发情况?” “两年前就开始了,秦王府的破落宗亲搞事,就是大王的布置。接下来,告诉你也无妨,今晚开始,破落宗亲们就会开始举旗造反。你做好弹压,西安府该乱起来了。” 朱菜言罢,拱手离开。 洪承畴举着令牌看了有一会儿,接着就听到了喊杀声。 “杀秦王,迎新顺!造了大明的反,才有我们的一线生机!杀呀!” 洪承畴收了令牌,将手中的布置图烧掉,做完这一切才走出来。 就看到了衙役匆匆赶来:“抚台老爷不好了!宗亲造反了!秦王府玉牒在册破落户朱嗣涂,自封新顺国咸宁千户,总领宗亲三百,正在抢夺武库。” “立刻弹压。”洪承畴没有说旁的话,转而看向其他人:“立刻将咸宁县控制下来,不准秦王离开咸宁县衙。 现在,我们没有退路了!如果秦王因为宗亲造反而走,那就镇不住了。西安府士绅,有一个算一个,必死无疑!” “是!” 第305章 西安战役(十二) 秦王府宗亲自己造自己的反,绝对是让洪承畴开了眼界。 当然,杀人诛心,还得看新顺国。 能挑起宗亲造反,也是没谁了。 很快,这伙宗亲的几个头目被抓了回来,毕竟只有三百人而已。 “跪下!” 主谋朱嗣涂被按在地上,他只是看了一眼秦王,忍不住啐了一口:“晦气玩意儿!你们这群狗官!居然勾结秦王这个王八犊子,一起坑害咱们这些宗亲!武库里,一把能用的武器都没有,坑爹呢!” 秦王朱谊漶脸气得涨红,要不是亲王的身份在,他恨不得现在就上去干他丫的! “朱嗣涂……” “闭嘴!老子叫做朱铭涂!我等愿意归顺新顺王的宗亲,从十一开始,用的都是新顺王钦定的新辈分:起铭天大恩,永记擭纵德。鸿文继国昌,怀武归新顺。 休要用秦藩辈分侮辱我等!” “你!!!数典忘祖,背弃祖宗,本王现在就能杀了你!”朱谊漶气得跳起来,拔出了亲卫的佩剑,恨不得现在就干掉这个家伙。 当然,这是可以的,因为按照各种规矩,秦王府管的就是秦藩上下各支脉,眼前这个家伙居然直接摒弃了太祖留下来的辈分,还他娘的是在册宗亲,哪怕破落了,从嘉靖之后能被列入玉牒的,无一不是家中有点家产,或者宗亲之中善于经营的人。 毕竟嘉靖开始,准许宗亲读书,就意味着多少会有一些宗亲走出来。 朱嗣涂或者说朱铭涂,他爷爷还是一个举人,在宗亲普遍不学无术的社会状况下,能考到举人,也能只能说他家很厉害。 但偏生这样的一个人,居然生出了这样一个混账,朱谊漶差点没背过气来。 “呸!君子之泽,世远则疏!我等破落宗亲,还有相当一部分,连接受教育耕种的机会都没有!你们还不如新顺国!老子之前破落乞讨去了白水县。 在哪里,新顺大王给分地,安排老农教导我们种地,不仅兜底食物给我们,还给我们扫盲读书!老子爷爷是个举人,到了我爹这辈,家产全给你王八蛋下令分拆,让几个小婢养的,汇同你这个狗东西给侵吞了! 害得老子从小就混个睁眼瞎! 哼!要不是老子命大,新顺王恩重,莫说老子,就是这一次跟着干的乡亲们,早他娘被你饿死了!怎就数典忘祖?怎就该死? 要是太祖高皇帝泉下有知,就你这样的瘪犊子,这么害宗亲,他老人家还不将你活刮七八遍! 别急!别动!如果你现在敢杀我,等新顺王杀进来,你们全家都得给我们陪葬! 我们可不是你这个晦气玩意儿!一边吃着朝廷发给我们的俸禄,一边骂我们这些宗亲该死该杀!别跟老子说太祖遗泽,遗泽都他娘进你这狗东西肚子里了! 哈哈哈——” 朱铭涂在这里咆哮,越说越激动,下边被按着的宗亲,一个个都抬起头来,恶狠狠的盯着现场所有人,包括士绅们。 “你……你!”朱谊漶气得牙痒痒,“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杀了你!” “杀?哈哈,我们都有玉牒在身,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就是不能杀我!新顺大王在朝中有人,只要我被你害死了,到时候言官一封书信上去,你不死也得脱层皮!崇祯小皇帝刚刚登基就闹出了建奴入京师的大案。他只怕正愁着找个脑袋立威呢!” 朱铭涂一句话落地,现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哪怕是洪承畴,他也抿住嘴唇。 朱谊漶更是咬牙切齿,好几次想要挥剑,却最后生生忍住。 没错,眼前这个家伙,有玉牒在身!只要有玉牒在身,就不能擅杀,必须送呈宗人府,经由皇帝审核做出最终决定。 现在,崇祯刚刚被建奴入侵京师,威望骤减,结果后方宗亲造反,崇祯会怎么想?会怎么看? 秦王朱谊漶敢打杀他朱铭涂,下场不言而喻! “给我拖下去!重责!重责!”朱谊漶一边嘶吼,手一边在抖。 “哈哈哈!没卵子的货!老子就知道你不敢杀我!没事!只要老子不死,等新顺王杀进来,老子出来之后,你们在场的每一家,每个都逃不了!你们吃我百姓的骨血三百年!是到了偿还的时候!都等着吧!!!” 朱铭涂在笑,哪怕被秦王府长史亲自督刑,依旧在笑。 跟饿肚子比起来,这点皮肉之苦算得了什么? “疯了!都疯了!”朱谊漶被激得只能胡言这些话。 洪承畴还是没说话,这一次宗亲的造反,也给他敲响了警钟。 大明是真的要完了。 宗亲带头造反,还他娘的是跟着反贼造反,甚至连反贼给的字辈都全乎接受。 这叫什么世道? 反正洪承畴是没见过。 “秦王,宗亲不可擅杀,此事能拖就拖,先把西安府局面稳定下来。今日秦王护卫弹压反贼有功,本官会上陈这份功绩。想来哪怕是陛下,也知道现在应该安抚宗藩民心,而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洪承畴起身,安抚了秦王朱谊漶。 他也缓过气来,恶狠狠的对身边的长史说:“拉回秦王府地牢去!好好的炮制!别让他死了!” “是!”长史赶紧下去忙。 “让诸位见笑了。”秦王朱谊漶看了一眼旁的众人,发现他们眼底多是诡谲一样的表情,轻咳一声道,“家丑啊!不过诸位放心,本王就亲自坐镇咸宁县衙,誓死与西安府城共存亡!” “大王英明!” 众人神情一凛,赶紧行礼。 有些士绅眼底闪过几抹无奈。 秦王是不信他们了! 毕竟连宗亲都能造反,士绅怎么不可能造反呢? 所以秦王为了自己的小命和未来的富贵荣华,就必须亲自坐镇咸宁县衙,兵力在这里镇压着,一定能让游移之辈,坚定信念。 秦王让人去接管了通化门,以便之后的逃亡。 洪承畴也没制止,只要现在秦王不逃出去就成。 很快,士绅们各自散去。 当然很快,就会有锦衣卫上门造访,洪承畴听着管家传来的话,也是无奈。 朱菜这个家伙,太过会挑时间了,这一次的朱铭涂造反,不仅仅是恐吓了秦王这么简单,更是将秦王和士绅之间仅剩的温情脉脉都给破坏了。 朱家人都可以通过更换字辈和起义改头换面,不管是士绅还是藩王,反正本地势力之间的猜忌链,已经成型。 在互相猜忌之下,洪承畴这个外来的官,反而是双方最信任的人了。 因为他在本地利益牵扯最少,败了他家人肯定会受到他的影响,不败他也能因此升官。 要说造反,最不可能的反而是他洪承畴。 接下来,大部分兵权就会在他洪承畴手中。 那么洪承畴会怎么选? 是按照家族的意思,投注在新顺王这里呢? 还是选择投注大明朝? 第306章 西安战役(十三) “报!同贼前锋出在龙首原北,正在架炮!” 洪承畴还没休息两天,就听到了最新的消息,脸色登时就凝重了。 他可是在渭河南部布置了不少兵马,结果现在敌人的前锋已经出现在了龙首原,这意味着自己的布置不成了。 前线太废了! “让人告诉锦衣卫朱财,就说按照计划行事。” 洪承畴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 新顺军进军的速度太快了。 而且拿下咸阳之后,后勤就有了保障,新顺王这个时候放手一搏,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实在是……被猪队友坑得不要不要的。 卫所卫所没有兵,团练乡勇不舍得花钱,甚至内部还被大同军安排的人设计得相互反目成仇,互不信任。 自己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三日后晚,西安府,萧宅。 萧汝水坐在首座,然后看着面前一干读书人笑道:“今夜子时,巡抚洪承畴就会反正,以西安府献新顺王。” 读书人们心头一个咯噔,脸色难绷。 萧汝水却浑然不觉似的继续道:“看到诸位这么表情,咱也清楚你们心中有所怀疑。 但其实大可不必怀疑,毕竟我也是从陕北南下于此的。你们也知道,今年陕北旱灾之后就是蝗灾,遍地饿殍。 我求援于新顺王,后受新顺王邀请,来此援助,协助招安心向大同的有识之士。 须知历朝历代,对于治国安民,天下大同的定义,极其模糊,尤其是儒家之学问,更是被新顺大王评为:孔孟时,仁恕宽,君子风,不乱颈。 而自汉武独尊儒术伊始,历代儒学不若便是读书人之祸言,以术伐道,僭越自存,我华夏浩浩然百家之言,尽毁儒术之手,害天下之日久,不得不到了拨乱反正的时候。 本朝以‘志大同而奔小康’为根基,以民生与扩张平衡为中庸,不讳言百家,凡此种种者,术便是术,学便是学。始言之言,不可逆于大同天下,小康家庭之终。 所以,诸位要记住,若是真心想要投奔新顺国,就得做好曾经所学付诸于淤泥的准备。 当然,本朝着述之根本,只有大同论,凡今后所言者,不可冲突于大道。 只要你们不冲突大道,哪怕你们继续使用程朱之言,只要言之有理,并且能提供所行办法,想来陛下也不会有所厌弃,就怕眼高手低者,善学而不善思,罔己又罔天下人。” 萧汝水长篇大论说教了一番,下边的众多人是敢怒不敢言,笑吟吟的应和。 尤其是当他们得知,整个西安府最大的反贼竟然是现在手握重兵,节制全城兵马的洪承畴时,那心中满是惊恐与骇然。 这新顺国,是真的打算兵不血刃,直接打开整个西安府了。 一旦被拿下,长安、咸宁两个附郭县内,总计聚拢的五十万百姓,一夜之间都要改旗易帜,变成新顺国民了。 萧汝水看着他们,喝了杯茶,刚想要说话,突然听到烟花燃起的声音是。 不由得笑容扬起:“时间到了。诸位,且回去安抚自家族人,三日之内只要你们不出门去,大王明言,尔等得举人身份。 要知道,新顺国一般情况下,只认秀才身份,而认了举人身份,也会和明朝一样,会起复为官。” 一听这话,众人呼吸急促了几分。 家产什么的倒是其次,真正对他们最重要的,还是特权。 为官,就是有特权。 至于新顺国推崇的官吏一体化,这玩意儿也就是在乱世的时候说说,太平盛世一到,各种乱局一平,还不是他们这些文官说的算。 于是,他们纷纷拜别。 萧汝水捋着胡须,片刻之后笑吟吟对身后说:“刘兄,你觉得我做的如何?” 角落里,那道阴影走出来,面如冠玉,还画有绣眉,若是不仔细看,指不定觉得这是哪家的兔爷儿。 但偏生,这位是巡境北使司的总管,刘芝。 这一次进来西安府潜伏安排的,可不止一个朱菜,还有另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刘芝。 “不错。”刘芝随意的说,然后手指在自己的杯子上画了一圈,“咱们的事情办完了,接下来就是宁夏和蒙古那边的安排。 等安稳了,你就出发北上,你去信给你的家将,让他们伪装成女真人,去劫掠一直没啥动静的林丹汗。 那个白痴,一点勇气都没有,现在女真人和喀喇沁人南下杀进了京师,他居然还在观望不信。 既然如此,那就引他过去,这是大王的交代,咱们关内杀着,关外也不能让他们休养生息。 至于铳炮,还是给些淘汰下来的三眼铳吧,反正已经对咱们军队没啥大用,倒是对蒙古人有些用处。” “好说!”萧汝水笑呵呵的应着。 不就是安排小股女真劫掠吗? 他手里就有女真逃难过来的逃旗,这个世界,基本上大部分政权都没有将底层当人看,压榨多了,自然会有逃亡。 女真人也散布在九边,东北那边因为被女真入侵严重,所以对女真逃人查得比较严。 但西北就宽松很多,这边的女真数量凑一凑,还是有八九千人的,不过大部分都藏在各家的家丁中。 只需要找几个合适的面孔,再伪装一下八旗,袭击林丹汗勾引他去喀喇沁一带堵人,还不简单! “洪承畴叛变!献西安府投敌!” “新顺王有令,洪承畴元旦前献城有功,赐参将军衔,任西安府兵备使,平定后议升子爵!” “洪子爵投献啦!我等愿意投降!” 听着城内传来的喊声,王三也登上了长安县城。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兵不血刃,克复西安!” 文人们在王三身后道喜,当然还有不少武将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他们花了这么大心思,打生打死,结果最后让洪承畴摘了桃子! 这叫什么事情! “嗯……那么按照规矩,元旦前先入者,赐爵依旧有效。”王三目光灼灼,“最近几年的机会就这么一次了,之后想要升爵,除了京师与南京之外,就剩下各省的疆域节点了。 通告各军,元旦前平定关中诸县者,皆有封赏! 既然西安府兵不血刃下了,那么是该用这段时间,扩大战果了。” “是!” 众将士大喜,之前是先入者可赐爵,现在就是封赏,哪怕混不到县子,也能混个乡子。 命令一下,各部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万分。 第307章 西安战役(十四) “秦王快走!下官乃京中奉命督秦王府的锦衣卫千户朱财。 巡抚洪承畴反叛献降,同贼大军已经杀进城内,若是您还想活,速速闯过通化门,赴南京孝陵哭告! 唯有如此,才能保您一家老小性命!” 朱财刚说完,还一脸懵的秦王朱谊漶,猛地听到轰鸣声,接着他所在的屋舍被炮弹贯穿,愣是炸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朱财也吓了一跳,心下暗骂洪承畴就是个疯子,旋即转身,对着慌张的太监踹道:“还愣着干什么!速速请大王离开!本官替你们断后!快走!” “走走走!快走!”朱谊漶也反应了过来,才跑出来,又看到了正在格杀的朱财,咬了咬牙。 不管眼前这人是不是京中安排下来的探子,光是他今日愿意救自己,这份恩情他记下来了! “头儿,秦王跑了!” “撤!”朱财看了一眼外边,也没说出去,而是带着手下引到另一个地方,然后转头骑马就走。 “抚台,那个锦衣卫千户护着秦王跑了,请抚台责罚。” 洪承畴闻言点了点头:“下去领十军棍,余者立刻前往各地布控,阻止这些世家大族逃亡!” “是!” 西安府更乱了。 不过伴随着大同军的大规模涌入,西安府城也消停了下来。 王三入主,接着大同军接管军队,开始抄家。 之前接受萧汝水报名的,现在一个没杀,家财抄空,恩赐举人功名,待遇按照新顺国的要求来。 接着,王三进驻秦王府,接见洪承畴等一干愿意追随新顺国的“良官”。 王三给了几个军职,然后将他们一些送去黄龙山讲武堂学习,一些则留待参议事,毕竟西安府刚刚拿下来,接下来等待王三的一边是府内的大小事物处置,一边是趁着现在各地还没反应过来,伪装明军和巡抚命令,到处骗城。 估计等所有事情忙完,得过年了。 “参见大王。”洪承畴等被王三单独留下。 他们看着王三的面相,还是多有惊异,毕竟王三是真的年轻。 不过王三并不急切,只是翻看着手中的文字资料,过了一会儿说:“封你作南安县子如何?” 洪承畴赶紧拜谢道:“谢大王恩典!” “嗯,你做的不错,孤能提前一个月进驻西安府,你居首功。”王三放下资料后说,“本朝新立,但有些规矩是一早就框定的。童生、秀才、举人者,都只是学历,只要本朝遍及之所在,哪怕是自身入了罪籍者,也能得到。 所以,童生、秀才、举人,都不会给待遇,本朝的土地政策也与历朝历代不同,与你们说了,也是给你们提个醒,明朝的世宦风气,别带来我面前。 本朝只管好好干事参议,一切功过,自有考功量化平叛,只要不是反了律令,起了民愤,都能做。 另外,洪参将你走一趟文庙,将孔圣挪到了左边去,将老子放到右边,然后依次加上诸子百家等神位。 本朝开始,大同之下,皆是百术,优取而用,稗弃而新,一切以富国强民为先,实事求是为上。 至于忠君爱国等,短期内不必太过在意。 我国朝强盛,自然天下景从无算。 还有就是仓廪生,读书人,全部更换课本,如果其中有精研史书、百家之言论的,全部登记造册,孤安稳陕西之后,就会启用翰林院。 是时候开始编修我朝的学子的课本了。 还是那句话,本朝重实在,所以课本的课纲,孤会亲自写,并且分科而学。 暂定的话,七科:文学、数学、武学、理学、工学、农学、法学。 其中文学饱含文学与历史,数学则以术数为根基,武学则是习武健身,不求一定能上阵杀敌,但身体不能孱弱。 理学并非现在的程朱理学,而是从程朱理学、陆王心学、汇同墨家、杂家、工造、算学统合出来的一个纯理论研究的学问。 工学也会涉猎理学,但工学偏重于匠作才能。 农乃国之根本,所以农学是要下地干活的,往后学田,举人以下的学子合力耕种、饲养牲畜,举人以上者,就需要单独耕种饲养,然后研究育种。 法学,包含政治与律令,乃吏治与法制的根基。 往后开始,会进行分化,不求你们都会,但有文学、数学、理学、武学为必修。 举人伊始,力求从军的,必修工、农,选修理、法中一个。 力求从政的,必修理、法,选修工、农中一个。 当然,这只是一道坎,第二道坎就是科举。 本朝的科举也会修改,首先是以上七科成绩,必须为三年内及格者。 才能拥有参与科举的资格,而考科举,十年内暂且定为三场。 第一场,明经科,会根据学习七科考试成绩,分为文吏与工吏两个考场,所考的卷子不一样,所选的官吏填补的衙门也不一样。 比如礼部的重文吏,工部的重工吏,吏部的要掐尖,两方都能选,但需要入尚书苑再面试和学习,由孤亲自统帅。 至于后续如何,到时候安排。而这一场明经科,是五百道题,限时一个时辰,都是填空和选择,到时候择优而定次。 大体就是这样的。” 王三递给洪承畴他们一些样卷,只是稍微一看,洪承畴脸色都变了。 旁的跟着看了一眼,心在狂跳。 “学习是学习,当官是当官,本朝除了文吏之外,还有工吏这一条路子,外行指挥内行的事情,也会从本朝被中断。孤也是有教无类,从圣人训。所以接下来洪卿家,好好的与那些被关在府学里的士子好好开解。 只要愿意接受我新顺国的教育,他们的学历,孤可以直接给到秀才。 当然,未来五年内,每年都会有一场恩科,仍然会采用孤今年在澄城县的考试方案,比起这个简单很多。” “臣明白。臣一定会尽快安抚府学学子。”洪承畴郑重其事,其他人也都点头。 其实他们都听出意味来了,现在王三在打天下创业,所以可以对学子筛选放宽条件。 但之后可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那么,上车就得趁现在,眼前这群人,可都是西安府士绅,大部分都有师生友人在府学内,若是想要快速进入新顺国的政坛,就必须抓紧时间上车。 不然啊!他们肯定会丧失政治话语权。 这件事交给洪承畴去办理,也是王三表示得很明确,他很看重洪承畴,同时也希望洪承畴作为前明一派政治力量的领头羊。 虽然不知道未来会如何。 至少现在,新顺国有了洪承畴和这些人的安抚,年前肯定会抽出一批吏员,不用太多,三百人就够撑起一整个关中的执政力量,顺道用洪承畴去逼种光道他们跟自己团结起来。 毕竟,洪承畴是前明的人,鬼知道这群人会不会心存不轨,还是自己人配合起来要安心不是? 第308章 西安战役(完) 西安府在接下来多日的整顿之下,包括粮价在内的各种物价,开始疯狂下降。 至于原因,自然是王三打开了秦王府粮仓,先将一部分旧粮腾出来,并以进行了一场开仓放粮。 这些陈年旧粮发出去之后,王三就开始组建供销社系统。 从澄城县、合阳县等地,大量的抽取供销社人员,来到这里填补市场缺口。 城内一些中等商行掌柜、东家,第一时间被召集来到了王府。 旧秦王府,现在的新顺王府。 商贾们来到了这座王府前,因为洪承畴是举城投降,所以整个西安府并没有受到多少的兵灾。 因此他们看到的秦王府,只是更换了匾额。 之前的秦王府匾额被王三下令收藏,并且在西安府地界选了一片空地,准备用来建造博物馆。 其中就包括了记载新顺政权是农民起义政权的正当性。 也就是说,本朝的法理来源,并不是明代的奉天承运,而是奉天应民,昌义光大。 所以这些商人进来议政所在,看到了眼前的八个字,一个两个面露凝重之色。 “奉天应民,昌义光大。” 都是字面意思,但偏生这是整个新顺政权的法理来源,一旦新顺政权背弃了这八个字,下场就跟朱元璋的大明朝一样会死,但死得飞快。 因为这八个字,本身就是摒弃了现在社会的主流——地主士绅集团。 王三依靠历史的嗅觉,这才找了窗口期,狠狠撕开了一条路。 但之后呢? 明廷等明年赶走建奴之后,就会反应过来,肯定不会轻易的饶过现在的新顺政权,所以王三依旧是抓紧时间,将整个西安府境内的人口和生产进行调整。 眼下这群商人,就是接下来王三的统战目标之一。 只要安抚住他们,将后续的物流运转起来,西安战役也就基本结束,开始转而进入全靖陕西的治安战。 “大王,商人们到了。” 王三听到了方淳的声音,抬起头来看向了外边站着的人影,点了点头说:“让他们进来。” 随后王三看向作揖准备后撤的洪承畴说:“洪卿家不必着急走,正好有些事情,我还需要问你。” 洪承畴一滞,随后应命。 不消片刻,商人们走进来,哗啦啦跪了一地:“参见大王。” 王三摆了摆手说:“你们若是不想跪,花点时间去考试,弄个秀才学历回来,以后就不用跪了。本朝开始,商人也可以考学,但想要做官,就得多花心思。本朝是有国营公司的,公司制度想来你们也在西安府有所耳闻吧。” 众多商人们视线快速交错,眼底闪过一抹讶异,接着纷纷躬身道:“大王天德,视四民一视同仁,洪福泽被,英明神武。” 各种夸奖的词汇不绝而来,但很快被边上的方淳敲了敲桌角,让他们安静了下来。 王三这才开口继续道:“本朝也不会禁止私人行商,相反本朝会鼓励私人行商,但按照规矩,本朝是以实业为主,所谓实业就是要产出实物商品,而不是跟牙行、囤积一样,做掮客,高买低卖,这叫投机倒把,是要遭到打击的。” “当然,适度的牙行,也是准许的,至于其中的度,你们看着办。只要别给我闹出天怒人怨,或者买卖人口的事情,一切依法行使。” 王三警告了两句,这些商人面面相觑。 他们之中,可没有牙行中人,不管是官牙还是私牙,近来之后,就被王三下令逮捕,然后抄没他们的家产,刚刚他们进来的时候,已经有一批牙行掌柜,被干掉了。 现在说这个,是要把牙行生意放出来了? 这可是好事。 “嗯,最后要交代你们的,就是本朝除了国营公司之外,还有集体公司、联营公司、股份公司和个体公司。之后孤会颁布《公司律》,对于以上几种公司进行规制。所有人的持股比例必须清晰,背后是谁持有,股东必须变更。 朝廷会设立商部,督管商业,同时加强对商业行为的课税。 不会低,但也不会高,不过能减免很多苛捐杂税。 同时,你们如果能按照约定,提供工作岗位,每年本地还会退税。” 王三想了一下继续说:“孤举旗造反,不仅仅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更是因为土地生产到了极限。想要改变整个北方的社会状态,必要的工商业迭代,也要开始了。 接下来,国营公司会主推大工厂,你们这些城内的商业大亨,也要准备开始组建生产所在,然后雇佣城市人口。 只要你们好好的干,赚来的钱上好税,按照朝廷的大框架办事,不投机倒把胡搞八搞,你们的生活也可以和和美美。” “谢……谢大王!”这些商人一个两个表情都是惊愕的,但更多还是不可置信。 要知道,历朝历代都重农抑商,而眼前的人居然跟他们大谈商事,甚至连牙行都能开放给他们入局,这简直是……商道圣人! 王三又叮嘱两句,这才让人送走了他们。 看起来,他们多少是对新顺王的保证而产生感激,西安战役至此算是落幕。 接下来,要转入全靖陕西的治安战了。 场内,就剩下洪承畴和方淳他们。 洪承畴皱眉片刻后说:“大王,准商贾诸业大力生产,会不会导致百姓都跑去从商,从而影响田亩耕种?” 王三点了点头:“影响肯定是有的,但不会太大。” “不会……太大?” “嗯。”王三想了一下说,“你要用发展的眼光看待问题。首先,历代开国,都是经历大乱,兵灾、旱涝、瘟疫、虫灾。人口锐减,土地荒芜,民不聊生,所以这个时候选择重农是没错的。 但每到了王朝中叶,人口滋生,土地不足,城市开始多流民,于是商业开始蓬勃。 这种时候,自然就会有大量的商业行为。 而我现在进来西安府第一件事,就是清算士绅大地主,你最近也跟我看了这么多的鱼鳞图册,以及各种土地契约,应该也一经发现,哪怕将整个关中的土地数量分下去,完全可以覆盖整个关中人口。所产出的粮食,也能覆盖整个陕西的人口,可偏生关中之外的土地,粮价为何这么高?” 洪承畴不言,眼光闪烁,其实他心理也知道为什么。 第309章 全靖陕西(一) “这个世界,粮食每涨价一成,并不是意味着需要多花一成的钱,而是一成的人将会因为吃不起粮食而饿死。 所以,本朝开始,粮食的籴粜,会进行统管、转运,供销社会在城内城外,以票证的形式,进行基础的平抑。保证城市内外的口粮。 多余的部分,会卖给这些商人。 让他们转运粮食出去,去边疆,去灾区,又或者囤积,都可以。 反正孤要保证的是天下所有人口的基础口粮,保证屯粮在三年左右,然后每年腾退,将这些腾退出来的旧粮,进行加工,制酒也好,做饲料也罢。管子提倡,以国君作大商,令民而附。 本朝也会开始这么做,当然执行的自然是国营,但也不会禁止普通商业行为发生。 现在,新朝初创,孤一人能顶半边天,我说什么,下边就做什么。我造的是大明的反,大明好的我会收,大明不好的我会打。 商业是肯定会发生的,那么在发生的时候,想办法截流赋税,滋养民众,以商补民,才是国营公司的规制。 有些东西是碰不得,有些东西要鼓励,人只有有事做,有口饭吃,就不会想着造反。 但凡我们能在灾年活下来,又怎么会有这三年而立的新顺国?” 洪承畴没话说。 新顺王进来之后,西安府内烈火烹油的局面,立刻平和了。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粮食有了,以工代赈,招兵买马,建设兵团。 大家吃饱了,谁还想着造新顺国的反? “留你下来,也是让你多听听新顺国的政策,有时间跟闽粤海商联系一下,告知他们本朝对商业的态度。 除了粮食、盐、矿这些生活必需品之外,一切对外贸易的商品,孤都是鼓励的。 鼓励出口,鼓励贸易,只要把税给我上全乎了,我是不会禁海,相反我还会以整个朝廷的力量背书,动用舰队替你们开海。” 洪承畴目光微动,言语之中带着一丝疑惑:“那为何只联系闽粤?江浙难道不联系吗?” “他们……”王三想了一下,“不联系,因为江浙士绅,是孤开刀的对象。他们,有地、有粮、有钱、有货,太过全能,地理条件也十分优越,所以拿捏不住,只能国营。 但福建和广东就不一样。 福建地少人多是,下海的人就跟下饺子一样,以你老家为例,光是泉州府内,南安的商派,比不上晋江商帮。 但你们南安商行,却捏着晋江需要的瓷器。 但晋江人却捏着出海口,让你们买卖交易不顺。 不过,为了抗衡漳州那边的商帮和卫所军官,你们两家又得合作。 可整个福建,沿海还有福州府、兴化府、福宁州这些地方。 彼此各有侧重,矛盾重重,想要挑起你们的内斗,只需要将一些产业挪过去,就能将整个福建撕开。 除此之外,福建山多,对旁的来说,或许是问题,但如果继续推行商贸海运,福建的山,会降低粮产,但能增加茶叶。 福建缺粮,孤可以调粮过去,只要粮食捏在手中,福建就算再有能耐,也翻不起天来。 因此不管是打商战,还是做贸易,孤有一整个朝廷力量背书。 可你们的产业因为地理、宗族、文化等多种原因,很难产生直接融合。 广东也和福建差不多。 孤到时候只需要将粤东单独设港,然后命人占领广州湾统一出海商贸,再把钦州廉州交割广西,就能将广东拆掉。 大而不强的福建和广东,再配合江浙赣三地的产业被国营把控,东南就不可能泛起浪花来。” 洪承畴长揖:“大王学究天人,目光长远,臣佩服。” 洪承畴这一次是真的心悦诚服,就方才的一套话,多少是有点东西在的。 就连洪承畴自己,也是一路当官混上来之后,才发现其中端倪的。 没想到王三三言两句,就把整个东南商业剖析得差不多了。 事实上,明代真正强悍的商业区块,是广东和江浙。 而这些地方的供货商,是安徽以及江西。 但偏生明代的时候,安徽和江苏,统称南直隶,超级巨无霸一个,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怪胎省份,不拆掉南直隶,也是朱棣北迁的时候留下来的锅。 但凡朱棣狠狠心,将安徽拆出来,也不至于折腾出这样一个庞大的商业集团。 安徽和江苏的互补,并不只是商业的互补,更是军事集团和人力提供地。 毕竟明代的军事贵族集团,从朱棣之后,一分为二,北部的靖难勋贵,南部的开国勋贵,两方人马,一直各有各的势力范围。 这就是为什么定国公能死难京师,魏国公会开城投降的原因所在。 南北两百年长期分野下来,其实已经算是不同利益团体在操持,彼此虽然有联姻,但实际上已经算是分裂的了。 说到底,现在的晋商能在北方做大,也和北方勋贵想要钳制南方靠盐业发家的淮商有关。 只不过,晋商正在反客为主,淮商却被江南士绅压制,也是因为北方处于战区,前线,宗族关系淡薄,商业士绅集团能靠着朝廷以文御武的大势,进而借力压制勋贵集团。 不过土木堡之变后的勋贵崩盘,也是明代商业版图分化的成因之一,毕竟京营能打的靖难勋贵都没了,淮商不趁机改革盐业,取代晋商给北方供盐,那就太对不起淮商成长之后的布置了。 想到这里,王三收回思绪,又看了一眼屏风上的地图说:“对了,刘应遇那边发函令其投降没?” “今早已经发了。”洪承畴呆了几天,并且按照王三的意思,将不少的“巡抚军令”发出去。 其中包括抽调凤翔府宝鸡县兵力进军鄠县,保证西路不被侵害的命令;以及今早发出去让刘应遇投降的书信。 西安府都破了,守着凤翔府也坚持不了几日,想来刘应遇得知,也不会继续向着死磕。 “好 ,那么你下去休息吧。接下来一段时间,还需要你协助参议军政大事,毕竟全靖陕西,也是需要进行大量的区划调整。 尤其是陕西还包含了陕西行都司,朵甘、乌斯藏、关西、宁夏这些区域的控制与羁縻。 全靖陕西,需要一两年,事太多了。 近来就莫要熬夜,晚点孤让人给你送一只烤全羊,好生补补。” 王三略显忧愁,他拿下西安府之后,下一个目标就是全靖陕西布政司,以及控扼陕西行都司,也就甘肃地界。 同时还要派人去跟高原上的势力打招呼,告诉他们西北易主,贸易得跟咱来了。 不然后方不稳,会有影响后续的得陇望蜀,以及北上延绥,东出河南、湖广的一系列布置。 “谢大王。”洪承畴作揖后离开。 王三这边也发信给北方的王伊、雷宏,让他们带兵北上,夺延绥,开始全靖陕西。 另一边,刘应遇在凤翔府发愁接下来怎么打的时候。 才从跑来的宝鸡县衙役那边得到消息。 三日前,宝鸡县丞统兵八百,按照洪承畴的军令离开了宝鸡县,结果还没到郿县,半道就被骑兵突袭。 宝鸡县丞和八百乡兵,全部被席禾所部吞下。 同时因为宝鸡县丞被干掉,宝鸡知县被吓到,已经开城投降席禾。 刘应遇整个人都懵了。 “他洪承畴怎么回事?!难道不知道局面吗?居然还敢下这个命令!难不成西安府告急了?” 想到这里,刘应遇心头一沉。 如果西安府真的撑不住,那他该怎么办? “老爷……出事了!长安县的城头,已经更迭了旗帜,为……新顺国旗帜!” 刘应遇猛地站起来,一脸不可置信:“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怎么这么快!西安府要守,也能守个半年吧!” “这……或许是有人开城投降。” “谁敢?不知道同贼是要杀灭一切士绅的吗?继续查,继续探!” 第310章 全靖陕西(二) 刘应遇有点慌了。 说实话,他干了半辈子的文官,也经历过几次沙场征战,很清楚现在的大明朝,还没到没办法支撑的时候。 如此,西安府一座大城,岂能这么轻易被攻破? 没有一年半载,七八万人的包围,必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夺下。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老爷,典史左舷求见。” 刘应遇目光闪烁,面露思考。 凤翔县兵马,有三块。 第一块自然是刘应遇的守御千户兵马,第二块是知县控制的巡检兵,但最重要的乡勇兵马,并非刘应遇或者知县所控制,而是左舷。 左舷在凤翔县内,颇有名望。 因为他本身就是世袭百户左氏的主脉,但偏生自己是个嫉恶如仇的主儿,背后有家族和贡生身份加持,所以在凤翔县内的治理,十分狠厉。 虽然这位对官场不看好,但因为是地头蛇的缘故,历任知县,见到左舷,都要小心翼翼。 凤翔县本地人,还是比较相信左舷的。 所以,得知他来,刘应遇第一个反应是不是外边出事了? 想到这里,刘应遇对管家说:“请吧。” “是。” 不肖片刻,左舷进来:“下官左舷,见过刘兵宪。” “望胜不必多礼,突然从军中赶来,所谓何事?” 左舷闻言深吸一口气后说:“大人,把炭对城内投信说:陕西巡抚洪承畴已经举兵投降,现在西安府已经被克复,整个关中的明军剩下凤翔县了。 把炭说,这两日他不攻,两日之后总兵攻城。是战是降,皆由我等决定,倘若此次投降,按照新顺国对俘虏的待遇规矩,我们还有活路,并且大人还能以武将身份入新顺国讲武堂修习,从讲武堂出来之后,就能任将领兵。” 刘应遇看着眼前跪倒在地上的凤翔典史左舷,咬牙切齿道:“你可知,今日这话一出来,本官就可以将你斩杀于此!这可是祸乱诛心之言!” “下官不敢胡诌。”左舷摸了摸胸口,呈递一份文书道,“下官家族乃是本县军官,在西安府内,有点朋友。 这是秦王府送来的书信,本官的从侄孙,原任西安中护卫总旗左泰光来信,秦王已经被锦衣卫千户带走逃亡南阳,洪承畴举城投降,现如今整个西安重新整编好的八万大军,只用三日便已经易主。 新顺国对这八万进行裁汰和整编,另外抽调了十三万西安府适龄青壮,组建建设兵团,现下是同贼总兵力,高达三十万,我们没有机会了。 恳请兵宪开城迎把炭入城,这人屠城,乃是整个新顺国诸将官中的异类。 他需要拿下凤翔县作为军功。 如果拿不下凤翔县,他就算一路从陇州打来,功勋是不够充抵他的过失的。 如此进城之后,唯恐城中父老乡亲……无人可活!” 刘应遇看着左舷说完,俯身在地给他磕头。 一时间声音哽塞,表情变换。 心下他自然能知道不开城,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若是开城,你能保证把炭这人麾下的虎狼,不会屠城吗?” “新顺王威服西安府,兵不血刃进西安,我那从侄,得新顺王安抚,并且明确警告各地将领,不准屠城,只诛负隅顽抗的首恶。 而首恶,便是你我这些将官、士绅、大族。 当然,若是开城投降,新顺王不会不教而诛。不管结果如何,凤翔百姓经不起折腾了。此间乃生我养我之所,在下也不是从小就锦衣华服的。” 左舷缓缓抬起头,目光如炬盯着刘应遇:“少也曾任侠。” 左舷之所以嫉恶如仇,就是因为少年的任侠经历。 当然,曾经的顽劣,在这些年的熏陶之下,也消磨了很多,但为了心中的正义,他不介意杀了刘应遇,把炭不是新顺国其他将军。 这玩意儿是整个新顺国唯一一个有屠城记录的将军。 陇州城和汧阳县,现在凋敝成什么样了。 要不是王三出于战争需要,不能将把炭往死里逼,要是逼太狠,把炭投降了明朝,那凤翔府那边就没了牵制,很影响西安府的战局,不然早他娘的摘了他脑袋。 但眼下,刘应遇已经能看出来了。 今日若是自己不做出决定,眼前这位,真可能跟自己血溅五步。 而且就算自己侥幸拿下他了,也杀不得,因为会得罪本地势力最大的左家。 左舷只是对百姓好,但不代表他不会防着本地的士绅家族。 能从他的祸祸中活下来的家族,绝大多数都跟左舷相交莫逆,也知得左舷的脾性,所以也会约束子弟。 或许不能尽善尽美,但至少左舷每次下手,都是将敌对的家伙直接从凤翔抹掉。 还是那句话,他少曾任侠,下手狠辣果决,一旦他出手,你死我活。 现在也一样。 刘应遇叹息起身:“你这是欲要陷本官于不义啊!” 左舷听罢,低头沉声:“请刘公救我凤翔县内百姓!” “罢了,罢了。这块兵符,拿去吧。”刘应遇将兵符丢给左舷,然后枯坐。 “谢刘公大恩!我凤翔县上下百姓,皆爱刘公,此后断不会害了刘公。” “不必了,本官倒也不是拿得起放不下,只是你可想好,凤翔境内,还有袁氏与张氏两脉,这两家与你家比,不相上下,手中还控制了堡、场数座,就算拿下了县城,也不见得你有机会夺下他们的地盘。” “这就不是在下需要关心的了。”左舷摇了摇头,“自袁应泰死后,袁饷公孤身值于场中,新顺王以大同论为道,言程朱理学只是术,术从道而非御道。此言一出,便是意味着新顺国拨乱反正,正气浩然之所言。 若袁饷真是大儒,自然会支持新顺王之国策,倘若不是,那便是敌人。 这群兵将,可是靠着新顺王的大同论,支撑至今的。 倘若没了大同论,新顺国的法理就断绝了。 所以,袁饷、张氏等,若是顽抗,就是在否定新顺国遵循的圣道,孔子诛少正卯一事,古今还少发生吗? 有些东西,一旦掺杂了道统之争后,事情就不纯粹了。 新顺王已经喊出了不会不教而诛的口号,也喊出了只要身上没有命案的士绅,及其家属审断之后,只会发往各地劳改。 这就意味着,只要不作死,就不会死。 至于是否因为其他原因杀人,后世不会记得这些,只要新顺王赢了,不识相的,就是错的。” 左舷言罢,刘应遇苦笑起来:“是啊,新顺国赢了,不识相的,就是错的。 这个王三,洪承畴这般人物,都只能蛰伏,我能怎么办? 这可是洪承畴啊!半年光景,手握重兵,甚至连王三的兄长都打死了。 结果王三还能容他活下来。” “铅子打穿肺腑,并非死难。”左舷摇了摇头,“据传,迄今为止,王二虽然病情反复,但还活着。况且一国之君,没有容人之量,岂有吞天下之势。 反观京中的那位,似乎是个小器量的。” “……” 刘应遇没说话,京师被建奴入侵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 但为了抵御建奴,居然勤王的诏令到处发,难道不知道西北这边的局势如何了吗? 你发到山西也就把,偏生连三边总督杨鹤都发了。 这不是摆明了给新顺王机会。 近来思考局势的刘应遇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崇祯是昏了头还是兵部昏了头,难道看不出来陕西啥情况吗? “唉,走吧走吧,本官不会自裁和自尽,活了半辈子,打了这么久的仗,第一次感觉到如此吃力。本官倒要看看,这个新顺国,究竟有何不同!” 第311章 全靖陕西(三) 新顺元年十二月初一,凤翔县开城投降,把炭所部进驻,控制城防。 紧接着,席禾所部渡过渭水,北上会师凤翔县,两人合兵一处,向东继续进攻岐山的周原。 直到现在,刘应遇才知道,新顺国各部,居然是跳着城池攻打的。 完全就是不顾粮道的打法,下手狠辣,速度飞快。 刘应遇前军遣使入城,岐山县当天就开门了。 一直到十二月初六,除商县、洛南县、潼关卫之外,关中诸州县,望风而降。 王三调派的官吏,也开始进入地方,带兵开始清账。 打土豪,分田地开始了。 当然,这么做也会引起既得利益者不满。 开始有人赶赴西安府,串联读书人。 因为前段时间有点乱,后来抽调人口去接管各地的军事,王三对西安府的城防放松了不少。 这些人进来之后,就到处寻人。 结果找了半天,才发现西安府变天了! 刘应遇也是这个时候进城的。 他骑着马,走在隔离出来的车马道上,看着左右两侧的行人道,以及到处传来的喊声。 “吁!”车夫突然拉住缰绳,让马车停下来。 刘应遇赶紧拉住缰绳,刚想质问为什么停车,就看到了前头拦路落下来的红色大木。 接着四个披着皂吏衣袍的年轻人,正在吹哨,挥舞着手中绿色的旗帜,对道路两旁停驻的人指挥着。 人们赶紧顺着大木割出来的空挡快速行动。 直到一分多钟后,哨声继续传来,变得短促。 道路口的另外四个皂吏青年,搬回大木,将人群拦下。 然后四个走回道路中间的“岛”上,拉动铜钟,发起叮叮当当的声音。 “驾!”这一下,车马开始行动,刘应遇看着车流开始行动,不由得暗暗感慨。 明明只需要几个皂吏、青壮的差使,就能将交通捋顺,为什么自己和其他朝臣都没有想出来呢? 刘应遇好歹为官一地,也很清楚梳理交通的不容易,但没想到只需要这么简单,交通就能井然有序,实在是…… 这般想着刘应遇又骑着出了一公里,却被一段欢呼拉回思绪。 他转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一大块横幅挂着,上边写:万华坊房产分配大会。 刘应遇也听说了新顺国的政策,城内人给房跟商铺,城外人给土地和宅基。 今日倒是第一次见这种现场。 “过去。”刘应遇跟保护他走来的新顺国警卫打了个招呼。 他们对视一眼,并没有觉得不妥。 反正他们的任务只是护送,之后也没啥事,看看热闹也可以。 刘应遇才靠近,就听到了为首的吏员,举着铜皮大喇叭,对着台下介绍道:“张衮,家有七口,均六岁以上,三代同户,按新顺国律,一口人分五坪,七人,就是三十五坪! 现在,最后问一次,你们是否分户之后再分房产和店铺。 毕竟张衮你家的大儿子都有自家的,小儿子也娶妻了,过一年如果再拆分,只能从你的原户和房子里拆了!又或者去建设兵团,填补咱们新顺国有缺人口的地方。” 刘应遇听得好奇问警卫道:“难道不能再分新的房子?” “不能。”警卫摇了摇头说,“按照规矩,为了防止城市内的人口太多,影响未来的区划发展。这一户的选择只有三条路。 第一,在现在的土地基础上,自己重修房屋,但因为土地容积,倒塌影响,火灾影响的缘故,一层砖木平房,只能建造九成土地面积,两层的是七成,三层到五层的楼,只能建造五成。 而五层以上的楼房,就只能有国营资质的企业才能承建,价格不一般。 当然,如果是木质房屋,还得再小一成,防止火灾。” “那多出来的呢?”刘应遇好奇问。 “建院子,建花园都可以。只要围上墙,不堵住建筑同行巷道,随便怎么搞都可以。”这个警卫回答完,台上的张衮一家,就说他还活着,谁敢分户,听得警卫冷哼一声,“只怕这个老头儿想要吃的是另一个政策。” “怎么说?”刘应遇看着警卫。 警卫想了一下说:“按照咱么大同军的规矩,第二条路是为了缓解城内人口过多,如果没有活路,可以申请落户农场。 农场是国营的,落户出去,意味着你的生产生活,就必须跟着国家的运转而调动。 朝廷如果需要戍边,需要填边,农场兵就是第一个先走的人。 农场,说白了就是给流民保命的地方,下乡干活,给口饭吃,省得流民造反。 当然,还有第三条路。” 警卫看刘应遇还想说,便把最后一条解释了:“如果这家中老头儿死了,遗产会交给两兄弟继承。 两兄弟按照自己自己继承的比例,同等继承老头留下来的债务,或者他们协商解决,又或者老头儿留下公证后的遗嘱。 不管哪一个,两兄弟上缴了各自比例的遗产继承税之后,就能得到房子。 如果双方都不缴,选择放弃老头的遗产,那么对公的那一面,朝廷就会将这个部分兑掉,收回房子,重新买卖,用来填补老头的坏账,或者收回地皮,重新建设。 不管是哪个方案,这个老头儿只怕多少读了点我们新顺国的政策,否则也不会不选择分户。 因为五人以上的属于大户,只要有三个成丁的,按照规矩会分配一个兵备道的抽丁名额。 大王预告过,明年新顺二年会公告,废止徭役,只保留了兵役。徭役摊进地里和房里,但从军家庭,可以免除两个人的徭役税。” 说到这里,刘应遇明白了,感情张衮不愿意分家,是为了这一套。 新顺国的兵备道,刘应遇了解过,和明代的兵备道不同,这玩意儿说到底还是军队的二线体系,官方称呼为义务役,属于兵役的一个大体系。 进去了,是要长期居住在军营,而且是打散的。 尤其是独立团,今年因功恩封之后,一部分兵员就会分拆出去,一些优秀的,入黄龙山讲武堂学习,一些前往各地充塞军营。 一般是跨县调动,间隔不会太远,但也不会太近。 接着就是封闭进行操训,通常是三年,还会将他们放置在交通节点四周,或者山边荒村。 三年之后,有几个出路如下:提拔正兵、复员转业、备课考学。 新顺国正在想办法扭转明代军户的好男不当兵的影响。 而在警卫眼中,张衮估计是想要让小儿子去抽这个丁了。 因为大儿子有儿子了,小儿子虽然也娶了婆娘,但封建礼教还在,城里人多少会顾着点脸面,只要小儿子一去,他家光是摊下来的税,就能省不小。 而警卫不满,就是因为他手里有西安府的税基债券,这特么的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漏税,虽然没多少,但每个人都跟他一样搞,那就是一大笔了! 不过好在,也就张衮这样的,其他的基本上都选择分家,因为分家也是有好处的。 那就是三人及以下的家庭,会分店铺一座,面积不会很大,只有三坪多,也就是十平方米左右,但如果操持起来,或者租出去,每年都是一大笔收益。 这也是王三思考之后,做出的分化大户的决断。 而多出来的店铺,头一年免税,第二年半税,第三年全税,只要百姓荷包鼓了,不逃了,税也就多了。 作为税基债券的持有者,这个警卫可不欢喜下边分小户吗? 倒是刘应遇,看完整场分户,刚想走,又看到一户人匆匆跑来:“别走!别走,我要落户在咱们坊!他娘的!真当老子不识字,居然要我落户在坊里满三年才能搬!老子安顿完家人,就要去当新顺王的兵,玩心眼到我头上!休想!” 第312章 全靖陕西(四) “还能落户别的坊?” 听到有人跑来落户,之前准备收工的那些吏员,立刻扯开了笑脸。 “好好好!这边来!这边来!” “喂喂,别去,咱们可以商量商量!”就在这边刚坐下,另一边的吏员跑来,焦急的喊着。 不过之前跑来的汉子和几个跟着他来的,一个两个都不给好脸色。 之前那个汉子更是冷哼道:“商量个屁!当我傻子!我好歹去澄城县走过商,你们的落户政策我也知晓。坊的税收,干系了你们的升迁,但你们华宁坊强制留人就很令人不爽。 但凡你们这里出一个贪官污吏,是不是咱也走不得? 还得傻乎乎的被你们欺负?” “不是……这都是误会!我们坊主要是要办工坊的,留你们下来,自然是希望你们也可以进工坊干活!这不是给你么谋一条出路吗?”隔壁华宁坊的吏员赶紧解释,“而且,这可是国营的稳定产业,至少能吃十五年。” “得了吧!还十五年?衙门亲自办的工厂,最容易官官相护了。 再说了,只要能让人干活吃饭,还愁没人来? 本坊的没有,可以去请边个的那些丁余,但凡这种强制留人的,要么是活糙、重,要么钱少。 咱还准备跟着新顺大王打天下!落户你那,不出男丁干活,妻儿老小还不得被欺负惨?不上当!” “你都当兵了,谁敢欺负你啊!”华宁坊的吏员都快急哭了。 边个万华坊的吏员笑吟吟看着这一幕道:“瞧,我就跟你们赵坊长说过了,他要办工坊,我支持,只要一句话,兄弟坊有难,咱们这里妻儿老小这么多,谁家都有丁壮可以过去打工。 短工也好,长工也罢,他偏生要拿出地主老爷的做派吃独食。 诶,包圆长工,一契三年,这不是逼着人自己走吗? 人呢,都是往高处走的,要是在城内工厂办不下去,可以去城外的城郊购置土地的嘛。” “你这……”这个华宁坊的吏员被噎了,一句话也说不了。 “行了,别废话,我落户。房子我要小的,但店铺我要大的。” “我也是!” “俺也一样!” 后方一通响起,万华坊吏员直接笑开了:“好说!好说!咱这里有几个搭配方案,供诸位选择!来来来!” 分配,吵吵闹闹。 刘应遇表情诡异的看着这一幕,然后问吏员道:“还能这样?难道不都是少迁徙为佳吗?” “是啊,反正都在县里,只要政策允许,去乡村务农也可以。”警卫点了点头,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他是从合阳开始从军的,闯荡一路,城内这样的坊与坊人口争夺,太常见了。 又因为干系了整个坊内执政班子的升迁问题,各坊之间的竞争,几乎可以说是杀疯了。 “西安府是大府,光是附郭县就俩,一个县十几二十个坊,若是算上城郊,还有代管的农场,总数绝对不下三十。 三十个坊,争夺西安府的五十万人口落户,可是决定了各个坊未来数年的政绩。 每个坊的税收基数,都源于人口。 谁家人口多,将来上税就多,上税多了,坊内居住、教育、医疗、乃至一系列的基建,都可以通过人口优势来解决。 这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会尽可能多的用在本地建设之中。 县衙、府衙,现在都是只管协调各地薄弱环节的建设,他们一般不管坊内的竞争,甚至乐于看到他们争夺和竞争。 因为这意味着为了保证自己的坊内人口、税收保持增长和平衡,就需要不断协调政策来保证百姓能养家糊口。 这种竞争,在有战略规划之下,偏于良性。 至少,我老家合阳县,一年内疏浚了全县河道,今年本该来的旱灾,在县衙和各坊的统一调度之下,本来可能出现的减产不仅没发生,反而保证了核心水浇地的产量,再通过粮行的籴粜和工分票据,将粮价压到了永乐年的水平,一石四钱银子。” “嘶!”刘应遇听到了什么,合阳县一石米粮四钱银子? 疯了吧! 关中都不敢喊出这个价。 但看眼前的警卫这么表情,不由得咯噔了一下:“难不成,你们还能迁出外县?” “哦,可以的。但迁出县,需要邻县或者州的批文,并且派人来对接。这群家伙正在安排,为了防止过分的人口流动,每次落户,一个月冷静期,一个月内可以返回。 同时还有半年冷却期,只要冷静期过了,就会自动启用冷却期,需要等半年之后,才能再次办理迁徙。 大王曾说过,百姓必须活动起来,才能让下边的府州县竞争起来。要不是现在个条件还不准许,大王甚至准备开放跨省外迁。 但也允许行政区域边缘的州府,彼此迁徙。只要住满边缘州府两年,就可以内迁进入各省腹心州府。” “如此,边缘州县要大兴啊!但这么搞,会不会让边区无人?”刘应遇细细品味着,这套看起来不错,但背后付出的是什么代价? 行政成本的大幅度上升,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无人就填人呗。而且政策随时可能变化,之前我记得韩城县那边的落户竞争还没这么多戏。 那边试点为只要入了我新顺国籍,然后需要旅居在韩城县,并完成上税在内的各种需求,且居住满五年,才能落户。 这一套今年开打西安府的时候就给停掉了,不过想来,说不定哪一天又恢复了呢。”警卫随意的说着。 刘应遇深吸一口气:“那看来,新顺王是准备海纳天下之人了。” “或许吧。反正政策一直在变,大王选这套政策的话,至少会用个十年试试水。不合适再调整,反正咱们新顺朝只有大同论是祖制,剩下的全是可以变革的。 这叫变易。” 警卫说完,闹剧也散了:“刘大人走吧,咱们是时候去报道了。” “好。”刘应遇没有反对。 他的兵,已经交给了左舷督管。 左舷被暂任凤翔府兵备佥事,督岐山县营。 新顺国的兵备道,已经确定为府级兵备使、州级兵备同知、县级兵备佥事,平日里各领一摊事儿,出事了跟军参谋一起拍板。 因此刘应遇带来的八百毛葫芦兵,全部整编进入了凤翔府各个营。 他现在就是孤身一人,这一路走来,也是多看看新顺国对地方的调整如何。 一个似是而非的新朝廷,该有的混沌他是一点都没看到,反而看到了许多闻所未闻却又意料之中的画面,荒诞且和谐。 “或许,当官为民做主的世界就是眼前这一幕,为人为己。” 第313章 全靖陕西(五) “启禀大王,西安府户籍资料都出来了。” 洪承畴抱着一摞文书出现在秦王府的衙门里。 不过今天王三还没开始批阅,正在和才抵达的种光道交谈。 “好!方淳,收起来。”王三笑吟吟的说,接着对种光道,“种哥,这就位就是咱们能兵不血刃攻下西安府的功臣,洪承畴。 正好,你带来了二哥的信,给他吧。” 种光道将桌上的信拿出去,方淳跑来讲信递解给洪承畴。 “打开看看,二哥写给你的信。”种光道说。 洪承畴一顿,在众人的目光下,打开了书信。 因为他发现了好几处冷芒,眼角余光扫过,能清晰看到四五个壮汉对他目露不善。 显然,这些人是王二派系的手下。 “各为其主,不多计较。但大王奉天应民,心怀天下,尔好好助臂,莫要再起他心——开泰侯王扊字。” 洪承畴收了书信,对东北方向长揖道:“谢开泰侯不咎之恩,谢大王宽恕之恩。” “好了,功过评断,孤并不是很在意,咱们大同军内,用战役的全乎成果来评断实力。只要你 有足够本事,自然能得到尊重。 眼下,都是为了大同天下而奋斗。凤翔府已经投降,汉中诸道尽皆夺下,前锋已经进入南郑。应该不用多久能克复。 汉中一下,接下来的战略就开始转变。 不过暂时居于守势,消化地盘,全靖陕西,才是最大的安排。” 王三说到这里停了一下道:“那么看大家都觉得可以,那就说正事我打算拆分整个陕西为三个省,你们觉得如何? 有什么想法可以说出来。” 众人闻言明显露出了思索神情。 种光道想了一下说:“准备怎么个拆法?难不成拆了三边?还是统合三边?” “差不多。”王三看种光道一语道破,乐呵呵的说,“咱们都是西北百姓,未来要打天下,是肯定要东出的。 但为了保证后方的安全,防止我们东出的时候,牵制实力发挥,所以我打算开宁夏、甘肃二省,全力抵御高原和草原的蒙古。 最近的一批消息,和硕特部固始汗,现在游牧到了喀什噶尔,也就是疏勒旧地。 这就意味着,西北甘肃方向,其实已经没有多少和硕特部的兵力。 是我们伸张扩张的好时间。” “这……大王不可。”洪承畴赶紧阻拦到,“西征一事,完全可以暂缓,现在首要应该是与大明相争。” “不 。”王三摇了摇头,“若是正常推翻朝廷的流程,肯定是要按照你的路数来。但偏生现在不正常,接下来整个大明北方,会遍地灾荒。 所以,孤若是东出河南、山西,需要承担的后勤危机太大了。 因此孤打算暂时留着潼关,让明军源源不断的走河南进来。 只要河南灾荒一起,明军就不会第一时间找我们河洛地区的麻烦,他们还得先想办法稳住河南局势才成。 把我们当做秦王一统天下的步骤,得陇望蜀、东南出武关先破楚国西部、接着才是进军中原,最后北上三晋、再并燕齐。 如此一匡天下。 既然如此,明军也会知道我们想要干什么,因此不用多久,朝廷大概率会调一个总督来四川。 想要破蜀,最好的办法还是让四川总督兵败一场,打击整个蜀中士气了,才方便后续的操盘。 更重要的是,奢安之乱的余波还在,西南也是国土,暂且留明朝一阵,让他们多消耗一二,省得我们过去搅局,弄糟场面。” 王三言罢,众人都在思考。 他们来之前都看了很多地图和参谋的规划,都成长了。 “可是,趁着现在拿下蜀地,难道不是好事?一旦有了总督,我们需要面对的压力会增加很多吧。”种光道第一个表示了疑惑。 “不,恰恰相反。”王三笑道,“群山之地利所在,群龙无首才是最致命的。因为山地交错,导致了山民所在地盘,经常是易守难攻的地方。 越是这种地方,对朝廷的敬畏感就越低,土府、土司横行,自己就是草头王,他们有自己的一套准则,你想要办他们,不容易。 所以,每次都是最后收拾他们。 而现在你压根不知道需要找谁阐述你的要求,也没有一个脑袋帮你拍板,自己一个个谈,费时费力。 但来了总督就不一样了,明廷施恩多年,终究有点威望。 虽然可以集结兵马,但只要将总督费尽心力将精锐集中干掉。 不管总督死了没,这种士气的打击,是最大的! 散沙面对我们,会因为不知虚实根本而存侥幸心理,认为我们可能会招揽他们,只要不试探出我们的底线,他们不会罢休。 只要打碎他们的侥幸。 我们够强,那么在真正的战力和死亡面前,很少有人会选择侥幸。 活着,才有机会谋盘,谁都不是司马懿,但谁都可以是司马懿。 熬死曹家三代人,一朝冢虎化飞龙。 明初的文官,不就是借着朱高炽、朱瞻基两代早死,控制朱祁镇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子,一朝翻盘成功,一点点蚕食出现在的大明士绅格局吗? 有空多看看书,还是有用的。” “大王英明。”洪承畴深呼吸,越发觉得王三深不可测,长揖旋即道,“但若是南边打不通,又当如何是好?” 王三笑吟吟对左右使眼色,很快屋内点燃了灯,门一关,十丈内,没有一点人影。 洪承畴挺直腰杆,也感觉到了气氛的严肃。 王三笑道:“有一个粗浅的想法,姑且当做后手吧。 甘肃成立之后,咱们要打打西边,吃吃风沙,顺道进行骑兵拉练。 等明廷那边统合兵马差不多了,我到时候看看。 是直接动用马步军走九边,还是按照老路子走河南山东再夺天下。” “九边!!!”洪承畴惊呼,众人都看向他,有思考,有不屑,也有哂笑。 王三含笑颔首:“没错,九边。孤考虑了很多布置,但孤按照了历代王朝末年的天气记录,模拟了一个地图。” 地图铺开,洪承畴他们也都上前来,仔细看了看。 王三等了一会儿,才指着图像笑道:“呐,上边除了红点之外,还有一些标识。 三角形是旱灾、水滴形是洪灾、正方形是瘟疫、写个虫字简笔的就是蝗灾。 上边红点越大的地方,越是王朝末年天灾重合度最多的地方。 而经过大量的采样跟整理,你们眼前看到的,就是接下来十几年内,最大概率爆发大灾的地方其中就包括了河南、淮北、山东、河北。 也就是说,整个中原,都在王朝末年天灾之中囊括。 这片区域不仅是兵灾影响,更是天下人口消解最大的区域,以至于导致了北方的宗族势力衰微,很难直接与官府抗衡,于是就会诞生大量的大地主。 喏,这是另一张,大地主、大氏族、大商人的分布图,起义爆发点。 哪怕都城在西安、南京、北京,中原一样是灾荒爆发集中点,起义爆发最频繁的地方。 而每个朝廷建立之后的两百年后,如孤这样能改朝换代的起义军,就会不断爆发,直到天下户数减半,人地矛盾不在,秩序也就能井然清明了。” 第314章 全靖陕西(六) 众人陷入了沉思。 洪承畴更是深吸一口气,仔细看着,对比着他有记忆的历史内容。 很不幸,王三通过采样,比对,归纳,总结出来的内容,大概率是对的! “所以,三子你担心如果我们现在去河南,大概率会替明朝养受灾的人口。”种光道狐疑抬头,还是觉得王三有点大惊小怪,历朝历代,不都是这么打的? “不是大概率,而是肯定。”王三叹息道,“天灾也是可以进行预测的。下一张图有摘录,这是一张年表。 从春秋、左传开始,汇统我所有能找到的正史、野史、县志载录截取的时间,不一定准确,但配合历朝历代的气候表来比对归纳,大概率是真的。 所以,我将华夏土地的气候期,分为两种:温暖期、小冰期。 温暖期就是记录上包括居延海、宁夏这些地方的记录,汉唐的时候,这些地方普遍水草丰茂,牛羊遍地,适合农耕。 而现在呢?全是沙漠,汉唐三千里居延海更是萎缩成五百里不到。 总的来说,每次温暖期、小冰期的间隔,大概是八百年一个大周期,不巧的是,咱们现在就处在小冰期,从正德年后期开始,小冰期开始进入小爆发阶段。 然后到了天启七年末,总爆发开始了。 最近我调阅了秦王府、西安府收录的邸报、塘报。 陕北大旱、河南旱涝交叠、河北也是旱涝交叠。 如此气候之下,我又根据古籍记载,结合沙漠、草原、森林这些环境分布,推理出了一个降雨区的概念。 从南往北划分为湿润区、半湿润区、半干旱区、干旱区。” 又是两张新的地图被拿出来,众人凑上来观察,一张写温暖期降雨带,一张写小冰期降雨带。 一个两个都露出唏嘘。 “如果对比这两张图,你们交叠就会发现,一旦到了小冰期,北方寒冷,冻死牲畜无数,然后牧民加大放牧,草场变成沙漠。 进而春夏风起,大量沙尘暴往南吹,接着沙漠逐渐南侵。 虽然里头有人为放牧导致的,但游牧草场一段时间是会迁徙走的,草场在温暖期恢复能力是很快的。 但小冰期就完蛋了,自我恢复的结果不好。 直到现在,延绥北面的沙漠还在不断南下。 没有水,不长草的沙漠,连牧民都活不下去。 所以草原人只能不断南下。” “如此想来,从嘉靖之后,俺答汗最后选择封贡,并且大量的蒙古人在九边落户半农半牧,也是因为降雨的原因吧!”洪承畴一下看出了天气变化带来的影响。 “没错很敏锐,除了俺答实在老了,打不动外。 就是因为小冰期导致了草原降雨减少,没了草场,又没办法打破大明九边,为了维系自己的权力和部落不混乱,俺答选择了封贡,嘉靖选择花钱买平安。 然后,所有蒙古人开始大规模的南迁,喀尔喀人甚至跑来九边一带劫掠附边的蒙古人。 虽然都是为了活下去,不得已进行拼命。但南方不会和北方那么干旱,而且降雨线南移之后,南方的洪涝反而会增多,但南方多山陵。 有雨水降落,山反而更好开垦为梯田。 不过我们的重点还是北方,北方产出因为降雨而变少了。 百姓还没有土地,朝廷吏治腐败没办法兜底,士绅又囤积粮草,准备赚大发的。 然后就被历朝历代农民起义军给全部送地狱去了。 也就是孤脑袋清醒,知道怎么处置。 不然你们看看大盛军的地盘,他们境内的士绅,跑去明廷,被敲诈勒索光了,就给丢出来。 都跑来投靠我当反贼了。 你们说,大明不灭,还有天理吗?” 现场不少人在发笑,但前明的官员却一个都笑不出来。 因为这确实明代官员能干出来的事情。 谁也不想被参一本丢官,所以敲诈勒索完,要么驱逐,要么杀掉,只要不让他们往东去,也就成了。 对比一下各个起义军头头,仔细算下来,也就王三还算温和,至少他会喊不教而诛不可取。 “那么如果河南,若是现在动手,我们需要承担多久的后勤消耗?”种光道笑过之后,盘算了一下自家的账目,抬起头问王三。 王三闻言叹息:“大概率我们还需要持续数十年的动荡,才能将快速吞并下来河南人口消化下来。不然一个不小心,老百姓造的就不是大明朝的反,而是咱的反了。” “十年!有土豆、地瓜这些,还需要十年?”种光道表露不可思议。 “人口太多了。”王三拿出另一张地图,是张巍人送来的河南水利情况摸排图,“现在河南这些地方,水利设施铺就并不多,而且旱涝交叠之下,破坏严重。 士绅又不想花钱解决,只要黄河不决堤,他们巴不得本地减产,这样他们囤积的粮食,就能赚更多。 所以,想要解决后续几十上百年的后爆发期影响,需要十年以上的水库大建,河道疏浚,还需要长时间的维护这些沟渠,才能保证本地的人口生产生活需求。” “如此,现在还真不合适一头扎进去。不过西北本身就处在降雨带南移的影响,我们的人力有必要导引过去吗?”种光道再问。 王三摩挲着下巴的胡茬继续道:“孤思前想后的决定。 眼下土豆已经确认能在沙漠边缘种植,但这玩意儿不适合远距离运输,却能就地补给。 那么这就是天然适合西拓、北拓的庄稼,毕竟能节省大量的中原粮食运输,只需要用盐铁专营,先把边地框好,保证我们的地盘不拖我们的后退的同时,尽可能开拓财源。 我打算,重启丝路,陆上丝路是整个西北财源,陕西想要富庶,丝路就必须打通。” “打通丝路就能救陕西发财了吗?”种光道想了一下,略显疑惑,“难不成三子你打算定都西安?” “不定都西安吗?”有人疑惑出声。 “对啊,西安府不好吗?大王您这都拿下了关中,要不称帝建国,一匡天下!” “就是!就是!” 第315章 全靖陕西(七) “胡闹!”种光道第一个出声喝道,“没看到西安府这边会受到小冰期影响,旱情严重起来,粮食都没有,我们靠什么养活这么多百姓? 都城要养活太多不事生产的文武百官,若是定都西安府,指不定还得跟唐朝一样,再建一个东都洛阳,必要的时候跑去东都讨口子。 你们想当讨口子的乞丐吗?” 众人闻言一滞,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王三多看了种光道两眼,确实没想到身为陕西人的种光道,居然不选择定都西安府。 这可是陕西老铁们的精神家园,种光道也是一个利益导向重的主儿,也会思考什么地方最合适了。 “放心吧,孤既然说要重启丝路,就代表没有放弃陕西。 孤可不是明廷,选择将自己的都城带去北京,却没有办法解决掉北部的祸乱,实在太菜了。 不过,他们也有功劳,至少在嘉靖之后的,蒙古人基本被养废,就是他们的手笔。 只要解决东北的女真人,咱这一次准备海陆都要,两手抓,两手都硬。 北京,处于大海,草原、东北、中原交界,地理位置绝对的优越,定都北京之后,我会开海。” 王三说到这里看向洪承畴。 他点了点头:“海运漕粮确实比运河漕运便宜,但风险也不小。” “江南造船几百年了,风险再大,能跟泰西人那样蹈海四万里来华买卖的风险大吗?近海都征服不了,大明沿海早就是泰西人天下了,还能让整个南北两洋,都挂他郑芝龙的旗子交保护费。 一年千万两白银或许不到,但五百万绝对有吧,还他娘的是只进不出的那种。”王三笑呵呵的说。 种光道听得呼吸都急促了,他管家的,太清楚现在的财政状况了,缺现银都快疯了。 要不然王三也不会直接强制推票据了,尽可能降低交易频次,截流现钱。 但相对稳定的秩序下,新顺政权还是迎来一场商贸爆发。 种光道盘了一下秦王府藏的银子,只能勉强撑起半个陕甘宁三省的贸易额。 银子还是不够多,隐隐通缩还是很严重的,毕竟合阳县都一石粮四钱银子了,那些士兵不大懂经济,种光道却能察觉这中粮价背后的危险。 要不是王三压着,他肯定已经开始主动贬值钱钞套现补充国库了。 洪承畴点了点头,这点资料,他还是看过的了。 王三继续道:“总之,蒙人留下来的遗祸,还需要我们去重新涤荡。 本朝平定中原之后,不会将核心地区安排太多藩王,但会将藩王置于西域各地,让他们过去营缮城池。 蒙人做得初一,我们汉人就做得十五。 这就是为什么我的大战略,一直是要速通一统的缘故。 趁着各地旱涝,混乱,人口富裕,正好将他们迁出去,用土豆和红薯等作物,配合海陆两条丝路,替子孙后代打下一个大大江山。 当然,你们的也有,一人一座宗庙,一户一个诸侯。 西域之外的土地,我会想个方略,将历代藩属、分封的优缺点梳理一遍,然后整理出来。 缔等世袭肯定会有、推恩也会上、甚至土司羁縻都可有可能,直到渐渐统合为省。 至于如何博弈,交给子孙去头疼,反正爷们现在只管带着你们将这些白日梦变成现实。” “哈哈哈!”众人都大笑,但眼底尽是火光。 名为野心的火光。 跟着王三混的人,越能感觉到王三的牛逼,他就跟拥有天上的视野,俯瞰天下风云变化,总能想出一堆的解决办法。 然后逐条梳理,直到拿出一个合适的方案。 王三看他们傻乐,也满意的点头。 实现一步、计划一步、理想一步、梦想再一步,不断地抬高他们的阈值,他们就会回去思考 ,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做,才能达到这些计划。 虽然大家都强调不能好高骛远,可惜没有梦想的人,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人,要脱离低级趣味。 生儿育女算个屁,伴随着新顺国的发展如火如荼,大家伙都从战争中磨砺出来,身上的气势、指挥的能力、看待的眼界,全都提高了。 王三也乐得再给他们拉一拉方向,给他们把把大方向。方向确定之后,他们也会渐渐发现,有了王三这一套战略走下来,或许他们不会跟明初那样被斩尽杀绝。 因为,王三要重启丝路,而重启的办法是封建。 虽然不见得会跟以往的封建一样,但至少有一块自家的地盘,传给子孙后代。 这就是传家宝! “咳咳,总之这一次先去甘肃的想法,就是试验我这一套办法的前瞻。打不出关西,我们是没办法进军西域的。所以,趁着现在和硕特部在疏勒闹腾,我们先将城垒土豆种过去。 水泥的研制算成功了,之后造路面建堡垒速度会快很多,成本也便宜。 陕西、宁夏、甘肃拆分之后,陕西就剩下一个延绥还没拿下。 大家尽快完成新一轮整编和农场建设,然后大量挖掘储水的水库,谁也说不准明年会不会干旱,如果还是跟今冬的霜雪,还能惠泽之后的生产。 至于中原,让它继续乱着,明军欠饷成风,中原百姓肯定会被劫掠,到时候我派遣细作挑起敌后作战,顺道将他们人口引导向西,填补西部边陲和草原的人口。 到时候一边打,一边扩,顺道再西北笼络草原部落,将他们的骑兵引为所用,然后我们走九边。 女真人能从龙井关突入京师,孤只要有足够的骑兵,也一样可以直接杀进京师。 京师一下,河南聚集了那么多的兵马,那么谁最有资格接替帝位呢?” 王三说到这里,洪承畴嘴唇已经在颤抖了:“福王!” “对呀,福王。只要挟持福王的人不是蠢蛋,想要保命,和摆脱河南这个烂摊子,他们一定会第一时间裹挟福王赶赴南京。 到时候就是军阀跟东林党之间的交融内斗了。 若是真有这么一天,等福王去了南京登基了,孤遣一批人马将诸王血缘最近的一批丢去江南比如潞王、瑞王、桂王。 亨九啊,你说江南实际的头头,东林党会不会因为支持不同派系,而产生分裂?” 洪承畴不出意外的狠狠点头。 要知道,现在的东林党已经南北分裂了,过段时间真叫王三拿下北方,就该是南直隶和江浙之间的分裂了? 都是心怀鬼胎之辈,没人是好相与的。 不过计划需要时间布置,反正设计好粗浅的大框架,多少有点效果。 “好了,兵法有云,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人为推动大势,作为大明经济中心的江南,谁不想宰制? 江南先乱几天,然后等他们码好了各家筹码,就在拉一派打一派,最后一起吞掉。” 王三语气坚毅,结束了这场密会,“接下来,各司其职,尽快将陕西安宁下来!” “是!” 第316章 全靖陕西(八) 十一月中旬的陕北,延安府肤施县。 王伊跟雷宏进军至此,城内的军官只用了三天就把城门打开,迎着他们进去了。 “哈哈,没想到,就连老天都在帮咱们!” 王伊进城,对身边的雷宏大笑。 本来他以为,这一次北上,应该要付出惨烈代价,毕竟这一次战争爆发之后,雷宏就通过他以前的旧友渠道,打听到了延绥镇内集结了大量兵马。 因此担心后续的战争压力。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好消息接二连三。 首先是崇祯皇帝要求天下勤王,延绥的军队也被调动了。 接着就在王伊等待抗衡的时候,北方再次传来消息,这批集结起来的军队,刚到绥德州境内,就被大盛军伏击。 虽然将大盛军击溃,把大盛军大部分主力都赶去了山西,然后他们紧赶慢赶,刚刚渡河,又因为粮饷不足的缘故,直接哗变。 于是,哗变之后,延绥军镇集结起来兵马,大量的逃亡,有些跟着大盛军混去了,还有一些居然主动联系王伊,说是愿意投靠。 因此在雷宏的建议之下,大军北上,这些跑来投靠的哗变投军作为内应,只用了三天肤施县易主。 接下来,就是大军北上,趁着明军还没反应,将包括榆林在内的所有军镇,全部吞并。 反正陕北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不过相较于王伊的兴奋,和对于白捡功劳的欢喜,雷宏则是叹息了一声。 他是听说过王三今年冬天的大战略,但他没想到哪怕是北方,也能这么快取下来。 整个明军就好像预约好了一样,对朝廷说卖就卖,哪怕是那些将门家族,他们一看事不可为,第一时间就是聚拢兵马,然后拉来谈判。 总之,王伊却没有着急应下,还得请示南方王三的态度。 但鉴于王三对于土地改制的要求,雷宏还是有点担忧双方没那么容易谈妥。 估计还得打一仗。 但如果真要打,王伊能扛得住吗? 在肤施县站稳脚跟七天后,王伊突然召集各部中校、参谋集合参议军务。 在肤施休息够久了,王伊琢磨事情差不多了,立刻让人通知一下麾下兵马。 要说王伊手下有什么人。 那自然是一帮在农民起义中,都算排得上号的人。 当他们进来,一个两个痞气都还在,不过褪了很多,更多还是肃杀,毕竟这一年内,他们虽然很少大大规模战役,但王三还没对他们整编之前,这群家伙手里的家伙事,全都砍在了在他们地盘造反的“义军”。 须知大盛军可不是大同军,大同军好歹有王三自己压着,屠城劫掠的事情比较少发生,而大盛军说好听是一个军,实际上就是一个个草头王自己打造的寨子,一家人一摊子事,也就是面对朝廷或者大同军的时候,会联合起来。 但平日里,更多还是打家劫舍,互相兼并,混得是真的不咋样。 虽然当时王三下令王伊北上整编的时候,各家之间还因为官位、军衔的问题闹得不怎么愉快,不过好歹是将盘子框好了,虽然这一次见面之后,好几个互相甩脸色。 冷哼不屑,不过却没人撕破脸,反而更多还是看向雷宏。 “雷老哥,你说说咱们要干啥?” “是啊!俺们都听你的!” 参将王伊喝着茶,对这群将官的不待见或视而不见不以为然,面色不变,云淡风轻。 倒是边上的雷宏,则是收拢笑容,也暗暗警惕自己最近是不是太出风头了。 老实说,他雷宏自诩识人,但最近一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他发现王伊虽然对他笑得和善,但却在他身边加派了很多警卫的人。 警卫体系,很类似明代的中书官、监军、锦衣卫、以及军官混合而成的体系。 警卫,很全能。 他们本身够优秀,很多身上都有相当不错的军衔。 当初高陵县营啸之后,警卫快速拉开别部,重整军队,迅速稳定局面的操作一出来。 雷宏就知道,警卫可以作为骨干直接填补进入各军充任军官。 然后最近一段时间,参谋部的细则也落实下来,雷宏作为参谋长,手下猛地多了一堆刚刚抵达的参谋,有几个他还认识,警卫里放出来的小家伙。 早几年还不谙世事,只知道莽撞砍人脑袋,现在已经变了。 一个两个计谋分析,运筹帷幄,妙算无遗,甚至已经能自己规制战役的节点与优劣,尝试自己掌握主动的战争节奏。 可以说,王三的军队,是集中了历朝历代所有军队的优势,已经能做到换将帅而不怕乱的地步。 哪怕是小旗,也有观察员这样的存在。 虽然是自选的,但观察员选出来是要接受培训的,培训的内容,也自然是偏向于宣传大同这一套的。 总之,真正在地方调动的时候,是参谋部在主管军队的动向。 而参谋的权力,被一群参谋分散了,所以现在的军队实际上应该是军将、警卫、参谋三方合作。 这个权力框架中,警卫最不起眼,但也最是得罪不起。 一来他们可以上达天听,二来他们是未来的将官,三来他们的生死都操持在这些人的保护中。 所以雷宏静下心 ,笑着对众人说:“诸位都说笑了,我何德何能?出谋划策的还有诸位身边的参谋、更有将军、警卫的兄弟们。 至于眼下怎么打,咱们还是要集思广益 。” “嗨呀,咱们都是大老粗,知道的也不多。雷老哥怎么参谋,咱们怎么执行!指哪打哪!”任322团团长的紫金梁王嘉运略显亢奋。 “没错!指哪打哪!”331团的王自用也颔首。 见到两个大佬都发话了,其他也不说其他的,纷纷迎合起来。 “行,那旅长,您怎么看?” “我?”王伊像是回神,挑眉道,“等等三叔后续的书信,听闻南方传来的消息,三叔已经克了三原县,正在进攻咸阳。 只要咸阳拿下,西安府就是下一步。 但还不知道三叔准备如何框定下一步的动作。 不过,不管三叔动作如何,眼下的绥德州必须拿下。 丁副参谋长还在绥德州境内,现在大盛军跑了,明军延绥镇、大同镇赶赴京师勤王的军队,也因为缺饷哗变了,估计他应该拿下绥德,快去米脂了吧。 那个闯王高迎祥,不厚道呢,直接裹挟着我家海侄子还有米脂大部分青壮跑去了山西,估计现在米脂县就是一座空城。 不过也好,拿下米脂,下一步就是榆林。 少了延安和绥德州的支援,榆林本地其实没有多少钱粮了吧。 我在想,是不是要用钱粮收买他们的破落军户,然后按照兵备道的规矩,将本地整顿好。 不过这么做,恐怕会插手本地的治理,对咱们后续影响不小。还是等等。” “怎么还等啊!”边个不少人都不满了。 “就是!大好的功勋,不要了?” “难不成真要看南方嫡系喝酒吃肉?咱们连吃口稀的都不成?” 不少陕北军官都不满,他们并非不满大同军,而是眼前的王伊太重视南方的命令了。 一点主见都没有,难道不知道将在外有命不受? 难道不知道王三这边安排出一个旅部参谋,目是干什么? 他们也想进步啊! 第317章 全靖陕西(九) 雷宏看情绪不对,赶紧出声:“稳一稳,总没有坏处,你们若是等不及,可以开始安排探子,去联系老乡,想来你们以前应该有不少老乡逃回来了,联系他们,以不变应万变。 整个延绥都是咱们第三师负责。 接下来,咱们控制延绥之后,我觉得大王应该会让我们在延绥抵御东线明军和北面的蒙人。” 王伊也颔首道:“我也这么觉得,这可是天大的事情。 只要咱们稳住这里,之后每年有多少功勋,不用我说你们都知道的吧!稳赚不赔的买卖地!谁想要放弃?” 众人思考着,老实说他们作为边地军户、百姓,一直都是打蒙人,几百年如一日,变化不多,现在又一次回来,似乎也不是不成。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一次咱们带来了土豆。”王伊再补一句,“你们之前在地方守御的时候,农场里产出的土豆不少吧?这玩意儿在沙漠边缘也能种! 到时候咱们稳住了陕北局势,第一时间应该是将所有沿河的水田充作农场,然后开始屯田备战。 跑来跑去,天天行军多累。 不如在延绥镇着,不用咱们去,敌人就奔着咱们来。 岂不妙哉!” 众人面面相觑,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王伊看众人情绪稳定了,赶紧趁热打铁:“最近想办法拉拢各地的骑兵,集中起来,我准备造一个骑兵团。三叔手里有马元利这个骑兵团,听说他已经攻入韩王府,韩王朱亶塉已经被抓了。 我觉得陕西这边的战事也快完了,应该就剩下咱们这里了。 毕竟三叔已经将西北拆成三个省。 打完陕西,剩下的就是修整,准备明年春耕。 现在天寒地冻,北地缺衣少食,你们去找老乡呼喝一声,也不知道会有多少老乡举旗拥护。 让宣传队多出出力,等雷参谋长申调更多粮草从关中运上来,就是咱们一举收复北方的时候。” 王伊的呼吁与想法,让雷宏思考了一下后勤,不由得恍然。 虽然王伊一直不显露,但他说得对,现在的后勤运转其实很紧绷。 因为最开始他们得到的命令,是坚守甘泉一带,抵抗延绥南下。 但仗没打成,可聚拢这么多兵马,人吃马嚼,也是不小数目。 而鄜州境内的粮食,大部分都调去南方给王三死磕西安府去了。 如果贸然北上,一定会引发一系列问题。 尤其是没有粮食,那投奔过来的百姓军户,造的就不是大明的反了,而是他们的。 “可是……不趁现在北上,军头们反应过来怎么办?”王自用皱眉看着王伊,他其实并不觉的王伊多有本事。 这么说吧。 王信、王僧、王伊这一辈三个人,头俩都能独当一面了。 可唯独眼前的王伊,一直都是缩在黄龙山内,不显山露水的,没人知道他本事如何。 甚至还有人说,要不是他是王三的子侄,怎么可能混到这个位置上? 不过,面对这样的质疑,王伊嘿嘿笑一点也不生气:“将门会投靠咱们吗?” 第一句设问,众人思考。 “那要看咱们给多少利了。”边个一个参谋说。 “没错,咱能空口白牙直接答应吗?”王伊再问。 这一次是众人纷纷摇头,能答应的只有王三,将门想要的东西,无非就是兵权、土地、世袭罔替,但这些在新顺国这里,前两样就不可能答应。 因为新顺国的根基,是建立在土地再分配上的。 “既然都不能,那咱们就打咱们的,他们想他们的。记住,三叔跟我说过,咱们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对象。 延绥军镇内,破落小家族很多,百姓很多,这些都可以拉拢。 可独独军头们,不能全部拉拢。 有的要杀,有的要罚,还有的可以降服。 土地、兵权,是咱们的底线,他们投降,送去黄龙山讲武堂读书,读完出来,他们就是咱们兄弟,一样能为他们的家族牟利,甚至还能更进一步。 但平台和起点,必须是咱们大同军给的! 这才是底线!”王伊说到这里,笑呵呵的继续说,“所以,我们只管在意最多数的人心思,他们现在缺的从来不是名利,而是粮食。 而现在,肤施县仓是空的,卫所也是空的,陕北的蝗灾影响还在,我们要做的,是尽快翻耕沿河的所有水田,将虫卵挖出来冻死,以此来保证明年的收成。 搞征伐,或许咱不是你们的对手,但弄后勤,搞农场,你们不如咱。 我在黄龙山里一搞就是两三年,实打实的干呢! 总之,你们信我的,开始安排。谁家劝军头麾下的老乡多,咱们就给谁多表功。 军头家族们会一直试探咱们的底线。 那就随便他们试探,他打他们的,我们打我们的,反正百姓暴动,肯定不会投靠大明,要么投靠咱们,要么跑去山西投奔大盛军。 军头们只要端掉给他们的屯田百姓,就算他们有钱粮又能坚持多久? 无根浮萍罢了!” “大善!”雷宏鼓掌,一脸惊喜。 一听雷宏都这么说了,这些将官也面面相觑,似乎眼前的王伊,也没传言的那么草包。 “那就忙起来,雷参谋长,尽快通知参谋部,将粮食北调。我需要能安顿二十万人口一年的粮食,只要对方能调来,我能三年不伸手问南方要粮食。” “这……会不会……” “放心吧,忽悠忽悠,真要是北方还有灾情,你觉得三叔可能不送来粮食吗?了不起就是我挨顿打骂,丢去黄龙山再学,但至少能有充足的粮食,应对接下来的变动。不管怎么样,有二十万人一年的口粮,咱们军中将士们肯定不会挨饿了。” 王伊不疾不徐说完,不少人都对王伊竖起大拇指,刮目相看。 雷宏点了点头,很快出去。 走到门口,有人走来,雷宏看了一眼,微微皱眉:“你怎么来的?” “关中大事了了,我自然是按照大王的意思北上。”萧汝水风尘仆仆的来,笑吟吟看着眼前的人,“别露出警惕表雷兄,咱也不是之前的身份了,我投诚了。喏,这是我的委任状。” 雷宏看了一眼这个家伙的委任状,上边写:兹,委任萧汝水,为朔方节度使,节制榆林以北,河套以南诸般商贸业务。 第318章 全靖陕西(十) “节度使……商贸?”雷宏古怪看着萧汝水,“该不会现在的节度使,变成了商屯诸业?” “有可能,但这并非常设,似乎只有我是节度使。品轶倒是和知府差不多,不过朔方位于鄂尔多斯部南方的河南地,虽然我的主业是在这里,但更多时间还是要去宁夏。大王准备对宁夏下手了。” “这么快!这不是才拿下关中?”雷宏表情变了变,“那看来要抓紧时间让大王运送粮草支援了,不然陕北可平不了。” “……”萧汝水表情变化,他亲自来找雷宏,目的也是为了让雷宏帮他探探去朔方的路,那边大部分都是蒙古人的地盘,要是让他去当节度使,他也不知道该干啥。 是去经商,还是放牧? 或许这只是一个过渡官职,过段时间自己办好了差事,就换地方去了。 “对了,南方还有什么情况?”雷宏又问,他虽然有看塘报,但军队内部的文章,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后续就没有了。想要知道细节,还得问问当事人。 萧汝水笑道:“我离开的时候,洪承畴举兵八万投诚,兵不血刃下了西安府。 估计不日塘报的具体内容就会发到咱们这里。 倒是我离开之前,听闻大王准备将陕西这边的州府辖区进行一轮修改。 陕西准备拆分为三个省。 庆阳府划给宁夏,庆阳府的宁州划给陕西,与陕西邠州改组为邠州府。 平凉府拆成固原府、平凉府、华亭县三部。 固原府归宁夏、平凉府归陕西。 华亭县并静宁州城、庄浪县,组成甘肃省静宁州,原隆德县并入固原府。 剩下的大部分都是宁夏和甘肃去分拆,不过一条陇道,被拆分成三段。倒是方便设卡征税。” 听罢这套划分,雷宏深吸一口气道:“这么说,陕西就剩下延绥就能全靖了?” “应该不难吧?”萧汝水看他这表情,心头忍不住一跳。 要是延绥这边拿不下来,那他后续的计划怎么办? 这可是干系他身家性命的天大事情啊! “不难。这里遍地都是灾民,一句话,立刻就会造反。”雷宏微微摇头,“年前就能吞下来。” 萧汝水一听,松了口气:“这就好,你们抓紧点,赶紧搞完。等拿下宁夏,或许朔方未来可能设府,最后并入宁夏,到时候我萧氏也能多得一块落脚地。” “但第三师缺粮啊。”雷宏盯着眼前的家伙。 “你……罢了,我帮你操持一下,最多三万石。”萧汝水憋了一口气,但还是放下了,大同军的扩张速度超过他的想象,但偏生去了一趟南方,他也熄灭了做军粮生意的想法。 因为新顺国农场主推有土豆、红薯什么的,粮食储备很多,再加上西安府快速拿下,根本就不缺粮食,所以他知道家族里有一些白痴趁着高价屯了一批,准备卖出更高价,结果把自己给坑得不要不要的。 自己出面,用家族的名义,为了宁夏有一个萧氏的位置,区区三万石,还是能拿出来的。 “有劳。此事若成,将来你在朔方的一切商贸,我可以知会各地驻军,允你方便。”雷宏笑意满满。 “哈哈!这就好!”萧汝水更是欢喜,说完就走,也不拖泥带水。 雷宏看着萧汝水离开,笑容也收敛了几分。 “节度使……节度商贸?看来新顺王已经开始谋篇布置了,速度真快啊!众人称呼新顺王一步十算,也不是假的。更重要的还是新顺国这边的三省划分,陇道分拆,只怕目的还是为了将更多的过路费,能用来支应边区。 不过大王也是,全靖陕西,居然不是全靖明朝的陕西,而是新顺国三分之后的陕西,想来也是有别的布置吧。 也罢,等萧氏的三万石弄来,招揽老乡们的事情,也能提上日程。” 雷宏赶紧折返回去告诉王伊萧氏支援三万石粮草的消息,可以加速布置了。 又过了两日,萧汝水将萧氏三万石中的五千石送到肤施县。 同时朝廷的命令下来。 延安府拆分为榆林府延安府,从现在开始,王伊部北上,镇守榆林。 延安府兵备使,由吴志担任。 吴志,已经从宜川过来,准备接管本地军务。 又两日,吴志到了。 雷宏他们很快聚拢在一起开会,然后看了一下地图,一个两个都在商量着什么。 “榆林设府之后,咱们的粮草会不会薄弱?” “放心吧,延安府的粮草,大部分会转运去榆林,剩下的留用。”吴志笑着说,“暂时来说,延安不设知府,我既是兵备使,也是总管政务的。 等什么时候东部大同府是咱们的地盘了,什么时候延安才会任命知府,所以不用担心我拖你们后腿。 毕竟给你们转运粮食,只要你们吃了,我就有功劳可以积累。” “有吴先生在,我们肯定放心。”王自用等宜川县出来的军头,都很开心。 这可是老搭档了,多少也会匀他们一些好的。 王伊等了一会儿,等众人寒暄完了,这才问:“那么,老乡们都拉拢得怎么样了?” “参将放心吧!除了榆林卫城那边的张氏三兄弟中的张全昌盯得比较紧外,其他的也都愿意举事,只等一声令下。” “那好,通告下去,只要凑到八百人就动手,抢不下城堡也没事,我们会去接引他们。” 王伊想了一下说道,“现在要做的就是将榆林卫城里的张全昌引出来,只要拿下张全昌,前往京师助拳的张应昌、张德昌,也就不可能回来了。” “可是他们会上当吗?” “会的,因为现在老乡们会先动手,咱们北上需要时间,足够张全昌先爽一把了。”王伊挑起下巴,呵呵一笑,“明军只要一日还是首级功,那些挂了咱们旗帜的老乡,就是反贼的脑袋。这几日我们大肆宣扬拿下西安府了。 这就意味着,咱们不仅仅是流贼,而是一个天大的反贼,功勋层级都不一样了。 脑袋也就更值钱了。 同时,这一次鼓动的对象是军户,是他们的根基,他们如果全然无视,那跟着造反的只会越来越多。 要明白一点,边镇百姓骁勇且野蛮,如果不能压服这些人,难不保榆林城内的塞外降将们起心思。 所以,张全昌一定会出兵。” 雷宏也不住颔首,倒是边上几个本地人,仔细一想往常的边镇的操作,也叹息道:“没错,大概率会出兵,只是……老乡们……” “放心吧,不会让老乡们白死的。这是必要的牺牲,他们的家人我们养着便是!” 王伊站起来,语气坚毅:“立刻准备,北上!” 第319章 全靖陕西(十一) 距离十二月还有两日。 时任延绥巡抚的张辇却站在城头,看着飞雪下,疯狂敲鼓进攻的破落军户们,不由得叹息道:“都是自家乡亲,为什么一定要从贼啊!” 他的身后,跟着延绥留任的头头。 一些人山来拍马屁道:“张大人击退来犯同贼十万众,想来这一次就算再来十万,也不是大人的对手!” “是啊!是啊!” 张辇被吹得嘴角上翘,角落跟着看戏的一个萧氏读书人,却暗暗撇嘴。 击退贼众十万?怕不是十万石买来的吧! 别人不知道内情,他萧氏能不知道? 不过,张辇也是瘪犊子玩意儿,趁着延绥巡抚岳和声被俘虏,他戍守延安有功,花钱买了东林的路子,从延安知府,升任都御史兼巡抚延绥,直接一步登天。 升任之后,他立刻从延安搬出来,来到了榆林落脚,这么着急忙慌的来,还能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担心被南边的再来打一顿吗? “报!南方传来消息,有同贼出兵米脂,应是前锋。” 张辇一惊,赶紧接过来看了看,最后松了一口气道:“还好,只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人领兵。张参将,延绥诸军事,暂托你负责。” 一直跟着的灵州参将张全昌昂首阔步走出来:“末将领命!定叫这些来犯同贼,有来无回,还我延绥乡亲一个朗朗乾坤。” 说罢,张全昌斗志昂扬的离开。 其他的人都在吹,但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延绥镇的将官们吹张全昌一家三将,勇猛无敌云云,但张全昌相邀一起南下,他们却支吾推脱,只愿支援点钱粮。 不过张全昌照单全收,也不推脱。 毕竟张全昌虽然是榆林卫人,但其实身上挂的是灵州参将,但很可惜,这一次朝廷勤王调动,张全昌带来的兵力,全给了大哥和三弟去勤王,然后他被杨鹤以灵州参将的名头,暂时署理榆林本地的兵事参赞。 算是现在延绥诸将的头头。 结果还没休息几日,各地都有不好消息传来。 东北方向去勤王的宁夏兵卒哗变,贺虎臣、贺赞所部崩解,找他借了点粮食,带着八百家丁撤回宁夏镇去了。 不仅是贺虎臣的兵马,他家兄弟带走的兵马,不知道怎么回事,才跑到大同,就给堵住了,只能继续沿着长城跋涉,赶赴宣府。 具体情况还没有消息,如今的风雪,还是有点太大了,后续还是没传来。 至于为什么,自然是山西巡抚耿如杞的意思,虽然他管不到大同,但大同总兵满桂已经开拔去赶去了顺义,所以他花点钱知会大同巡抚,让人堵住大同进出的路。 明面上说是防止建奴细作混入,但实际上还是想要阻止陕北兵马走山西进来,祸害他的地盘,影响政绩,而大同巡抚也是这么想的,西北三边拖饷严重,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崩,因此为了防止溃兵于大同造成影响,让他们走宣府,也是很正常的操作。 有了这个时间,山西巡抚耿如杞带上山西总兵张鸿功,已经赶到了河北战场,准备干票大的。 不过回到了自己的军帐,让人将情报送来,张全昌稍微看了一下,相较于北方、东方那些不好的消息,榆林境内的消息更难受。 大同军主力北上,各地军堡的中因为哗变逃回来的逃兵军户,因为害怕被长官清算,在王伊、雷宏他们的安排之下,威逼利诱,并且承诺破城之后,每家每户重重有赏,于是举旗造反的不少,已经出现几个百户所被打破,百户被杀的消息传来,闹得各地心慌。 因为现在这些人,更多只是打着大同军旗号造反。 大同军对这群人可没有嫡系那样的约束力。 破了几个百户的城堡,立刻屠城灭家,劫掠钱粮,到处都是纷乱也是够吓人的。 张全昌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此战必须速战速决。 榆林南部如果乱了,他不能制止,那么榆林北部屯驻的那些降将,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尤其是虎大威、猛如虎这些从板升城逃回来的蒙人降将。 最近他正在跟塞北的势力联络,也不知道是谁,但很是热切,就连他张全昌都听说了。 因此不想要出事,他张全昌还是要出出力,掌控好局面。 “下令,随我出兵!” 张全昌下令,带着三千人马当天下午就赶赴一座城堡。 九边哪里都好,就是城堡太多了。 虽然不大,但对方若是要据守,还是很坑人的。 不过,榆林的人口已经少很多了。 经历一年多的大旱和兵灾,本地能逃跑的都往四方流散,不逃跑的更多还是在本地有点田土的家庭,以及从全国各地填补戍边的流放犯。 而这一次造反的主力中,最大的力量就是一股流放犯。 为首之人叫做匡度,山东人。 他占据了眼前的顶山小堡,但并没有乱跑,而是不断聚拢四周散乱的人手,同时跟他的“军师”交流了起来。 “斥候来报,张全昌亲自领兵出来,香主你怎么看?” 匡度虽然坐在主位对下手的“军师”语气中带着尊敬,但表情却没有多少变化,实际上他也有点飘了。 毕竟手握顶山小堡的是他,兵员更多还是他的兄弟,并且取得联络的又不止有眼前这个从山东一起被流放来的香主,他也联系上新顺国。 双方可以说势均力敌。 香主闻言捋着胡须,月白袍服上几点金线点缀,一点都不像是一个被流放的人。 但匡度却是知道,这群“香主”,现在已经遍布了整个陕北。 尤其是伴随着新顺国的快速崛起,以及张志和、张巍人的动作加大,活动在黄泛区的白莲教徒,正在陕北乱地聚集。 至于新顺国的核心区域,他们也尝试过渗透,但很可惜,没有成功。 在意识形态管理上,新顺国对大同论的推崇,是定位为不可亵渎的态度,你可以骂下边干活的人不好,但你不能否定大同论。 再加上相对封闭的行政区划设计,虽然县内可以流动迁徙,但每个县都有扫盲等政治任务。 这表明了要给百姓开智的新顺国,并不能对圣教事业产生助臂。 于是,一些白莲教派系就考虑自己发展力量,在全国各地进行行动。 延绥这边也是最合适的一个地方,匡度,就是其中一个。 只是现在匡度为了自己的利益,选择跟新顺国合作。 所以,他现在貌似恭敬,但实际上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盘算。 不过眼前的香主笑呵呵说:“张全昌不过插标卖首之辈,他只要出来,那么杀他也就不难了。” “哦?不难?他张氏三兄弟,好歹都是将门之后,张应昌虽长,但善征伐、张德昌为幼,却稳扎稳打,唯独这个张全昌,虽然样样不如两个兄弟,但他却是张氏一门中,唯一一个真正久历兵事,面面俱到的才干。” 匡度皱眉解释着,香主看着匡度,心下冷哼。 这番说辞,定然不是匡度所言,必然是南方的新顺国调查的结果。 张氏一脉,这一代有三个子嗣,张应昌早年还随父亲征伐,但张全昌却是萌荫,一大早就在宁夏历练,多年行伍下来,也就老三张德昌还没有多少功劳,直到现在还是清水营守备。 所以,这一次的勤王,张全昌将灵州兵全给了兄长和弟弟,主要是给弟弟去喂功,独留他参赞榆林军务。 也足以说明,他作为家中次子,虽然不及兄长能打,但至少大局上说得过去。 越是这样的人,越是不好对付。 只要他选择出兵,必然会对顶山小堡做好万全工事,尽可能在最快时间解决掉他们。 所以,匡度不觉得张全昌是插标卖首之辈,因此继续道:“不过,既然香主既然这么说,那想必香主也是有退敌之策。这样吧,我军已经取下了龙滩口,那边就交给香主统御,要什么人只管调遣,只要香主用得称心如意还能退敌,我肯定会答应下来,如何?” 香主脸色微变,盯着匡度。 但匡度不为所动,反正夸口的是你,又不是我,你要是不敢,你就别这么说,现在要是香主不敢办,那对他来说,正好可以收走香主的兵权,让他去龙滩口和顶山小堡之间作粮食中转。 要是香主去了更好,让他带走自己嫡系的人马,然后自己稍微使点绊子,定然能够从剩下的人中,找到他埋伏的人,提前有了预料,之后等大同军抵达,他接受整编的时候,能少很多的事情。 想到这里,匡度看向香主的神情越发不善。 香主点了点头:“那在下便去龙滩口戍守。” “好!不愧是香主!有您这么作为,想来上下兄弟们,也能更加齐心了!” 第320章 全靖陕西(十二) 张全昌所部三千马步军出现在了龙滩口。 “此地果真如此名。”张全昌盯着银装素裹的山,在风雪吹拂之中,却如一条白龙卧伏,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喷吐寒霜。 山口的冲积扇平原上,现在已经盈满了寨墙,拒马一直排到了河对岸,趁着现在冬天,香主用了两日,就把整个滩口后方所有高地占领,修缮箭塔。 想要强攻上去,还得担心山顶若是有炮策应,那到时候损失只会更大。 “冬日不好攻打,一点遮蔽都没有,若不是久居于此,很难找得到其他上山的路。 更重要的还是,山顶有一汪泉,现在冬日有雪,山顶也能煮雪,因此想要破开此地,只能围困。 但偏生我们不能,因为没有足够的时间。” 张全昌身边的幕僚回来,紧了紧身上的狐裘,一脸凝重的说:“将军,不若假意攻打此地,然后找机会南下奇袭延安府各地被同贼控制的地方。 顶山小堡并非我们必须要攻克的粮道,只不过是同贼北上运输粮食的必经之路而已。 与其在这里苦攻,不如纵横劫掠。” “嗯……确实是个道理。”张全昌点了点头,他带兵下来,除了想要镇压地方起义,还有一点也是最想要做的,那就是将真正的祸端——大同军,打败。 南边那伙大同军,最近的动作太大了。 听说王伊、雷宏等人,聚拢了大量的兵卒北上,肤施县已经被攻克,安塞也被夺了,安定知县求援榆林,但被榆林那边的其他卫所长官否了。 他们也没兵力南下支援,毕竟勤王抽到了太多兵力。 在崇祯和北京兵部的眼中,延绥还是一等一的强镇,兵多将广,抽调一点精锐来京师肯定没事。至于同贼,迄今为止他们不还是在黄龙山脉内依托地理优势对抗朝廷吗? 不就是从流寇变成坐寇山贼吗? 不碍事!不打紧! 所以,延绥的卫所兵大量被抽走,本来本地就吃空饷成风,现在还被抽调了最后的保底兵力。 如今在榆林城内拱卫的兵,说是兵,实际就是一群军户农奴,还没训练几天。 战斗力不堪入目,而榆林附近造反的,都是从草原逃回来去支援京师的哗变逃兵,这伙人才是长时间操训过的,战斗力真不是临时抽调的这批农奴能比的。 更不要说他们很多人之间还沾亲带故,老乡见老乡,互相拉一把。 说不定转头就跟这群逃兵跑了。 诸此种种原因之下,张全昌还是同意了军师的想法,一边试探打一场一边派遣探马调查南方的情况,不合适就佯装包围,然后袭击同贼后路,或者袭击同贼主力。 以小博大! “那么开始吧!” 张全昌下令,军师等很快行动起来。 不消片刻,战鼓雷动,喊杀不绝。 香主的兵,正在滩口跟阻击厮杀。 张全昌看了一会儿,也不由得叹息。 他手中只剩下一百多家丁,其他的全给了其他两兄弟去建功立业了。 结果现在战斗力实在扛不起来啊! 榆林抽调来的卫所兵,跟一群一看就知道是新兵蛋子的农民打成这样,也是太丢脸面了。 很快,有一个总旗崩溃回来,气得张全昌要动手宰了他。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下边的人身上都有鬼神襄助!他们每次力战,都有人失咒下符,颂言气功护体,悍不畏死……” “胡说八道!就是一群莽夫农人,你但凡指挥得当,能打成这副模样!拖下去!脊杖三十!” 张全昌冷喝,三十脊杖,打完人不死也半残,这个总旗直接吓尿了。 “废物!”张全昌嗅到了臊气,啐了一口,然后下令增补一个总旗上去。 战场已经是三百对三百,双方厮杀至此,士气反而是榆林这边的军队越来越弱。 因为对方悍不畏死啊! 伴随着接二连三的总旗崩溃回来,告知了张全昌其中的缘由,让他忍不住黑了脸。 “他们都有气功!” 这句话不断萦绕在这群人他心中,直到幕僚想到了什么说:“此间贼人,可是齐鲁口音居多?” “确实是。”张全昌一听,仔细分辨了一下下边的喊杀和呼喝,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这就难怪了。”幕僚也不卖弄,解释了一下他行踪所想。 张全昌一听,这些人大底是当初闻香教的造反教众。 趁着流放到延绥而纷乱的世道,重新聚拢造反的推测,不由得黑了脸:“那当如何是好?” “以伤为主,不搏生死。既然他们深信自己拥有气功,那么我们害其心即可。” 张全昌明白幕僚想要干什么,就是想要用伤害祸乱对方的心境。 对方不是喊自己都有气功护体,那么只要让他们有伤口,然后看着他们受伤最后药石无医,这个过程中就算不能唤醒所有人,也能让一些人心中信念动摇。 只要信念动摇,再围困几日,战局也就与他们有利。 但还是需要时间。 而时间,恰恰就是他张全昌最缺的。 “罢了,按照先生的计策执行,其余的后退十里扎寨,然后通令后方,增派一个百户来此。我们带五百骑兵搜寻同贼主力下落,予其或者粮道致命一击!” “是!” 张全昌开始布置。 一轮击退之后,匡度黑着脸看山下的张全昌营寨,不知道该啐一下,还是吐槽两句。 实在是太废物了吧! 居然打成这幅鸟样! 原本还想着消耗山下香主的兵力呢! 结果就这! 当然,若是被匡度知道,张全昌这么废还妄想去偷袭南方的大同军嫡系部队,估计会骂他们不知所谓。 就这点能耐,竟然想去偷袭大同军嫡系。 虽然第三师,装备、素养、还不如大同军的第一师,但第三师是操训、修整时间最长的。 整体的兵马疲累程度,并不如南方的第一师和远征在山西的第二师大部,可以说是精力相对丰沛的部队。 总之,一日之后,“张全昌”所部,还在尝试夺取龙滩口。 但骑兵明显少了很多,不过争夺要隘也不用骑兵,因此匡度他们也没发现张全昌其实已经绕道西部,准备走另一条路进军。 很快,张全昌遇到了安定县(今子长市)求援的探马,得知安定县还未陷落,同贼还在攻打。 这就让张全昌意识到,大同军居然是直接跳过了安定县,直奔米脂去了。 不知道该说同贼艺高人胆大呢?还是不谙军法,完全不顾粮草问题,突袭米脂呢? 于是,张全昌决定,绕道宁塞,从宁塞杀进去,直接干掉安定县,使敌人首尾不能相连。 飞雪一日一夜,张全昌距离安定县城只有三十里地,却在山道之中遭遇了一支大同军斥候。 “抓起来,别让他们跑了!” 张全昌当机立断喝令,身边的家丁飞马上前,斥候也不傻,毫不犹豫转身就跑,但对方追击的人太多了,只有三人逃脱,剩下七人不是死亡就是被抓。 幕僚赶紧让人审讯,最终打死了两个,还有一个没挺过去,暴露了消息。 “将军,安定守御千户姜同欢被手下百户洛枳暗杀,半个安定县已经落入同贼将王嘉运手中。” “王嘉运?贼将名录我离开前也看了不少,但从未听过这人人名。”张全昌挑眉,露出疑惑。 “此乃王自用的姓字。”幕僚将审问来的资料递解后说,“近来同贼将佐被同贼大王要求多读书,有些将佐就效仿文人,更改自己的名号。 比如王自用,字嘉运,绰号紫金梁、人称王和尚。 再比如杨六郎,字飞虎,绰号双翅虎等。 不过确实还有一个王嘉运,绰号紫金龙,但此獠并不在陕北,他被调往了关中。 眼下,王自用此人乃绥德州人,这一次收买的洛枳,便是绥德州一个同乡。 如今安定县危如累卵,斥候也跑了几个,咱们出现在这里只怕已经暴露,还是需要从长计议之后的事情。” “兵贵神速,速战。”张全昌摇了摇头,“既然来了,打不下来安定县,也要给对方一点颜色瞧瞧。否则,对方只怕会提速北上,得让他们有所恐惧,才是正道。” “这……也罢。” 第321章 全靖陕西(十三) “紫金梁!不好了!” 王自用正在围攻安定县衙,结果听到了张应金的呼喊声,不由得挑眉道:“老张咋了?” “西北,三十里地出现了明军援兵,看旗号,打着的是灵州参将的旗号。” “灵州参将?那不是宁夏兵吗?怎么跑来咱们这里了!” 王自用面露古怪,宁夏兵不该跑来的吧,他又没有去攻打宁塞营。 而且,三边总督也不在,灵州参将跨镇调兵来这里,真不怕出事? 好歹也是边地百姓,边军调遣,一定要有文官坐镇,现在三边总督都去东面京师勤王了,大明的三边应该是只能以守御为主。 宁夏的兵跑来延绥地界,这要是传出去,还不得被文官弹劾死,这帮人真的舍得自己的官位,然后来此抗衡大同军? “不管如何,对方是来了!都是骑兵,估摸得有五六百人,其中最精锐的家丁,不下百人。” “就这?”王自用古怪的挑眉,“该不会宁夏兵杀鞑子杀得昏头了?咱手里也有一个骑兵营的,玩他还不简单?” “还是要小心些。”张应金摇了摇头。 “我说你是过了小半年的好日子,浑然忘了凶性。”王自用撇撇嘴,对张应金多了几分鄙夷。 这个家伙,跟他一起聚义,在陕北闹腾了一阵,虽然因为被鹿九这个大同军叛徒给一顿揍,在延川日子过不下去,于是投奔了王三。 王三破延川的时候,他可在场呢! 当然,也因为这些原因,张应金升任别部千户,之后因为整合的缘故,王自用调往宜川任别部千户后改进黄龙山讲武堂进修,张应金改任守备千户。 于是,没了人督管,张应金在延川舒舒服服过了半年多,凶性都给消磨了。 王自用从讲武堂学成出来,立刻任331团团长,张应金调来给他做副手,任副团长。 结果才重新搭档,王自用就发现,眼前的张应金,已经不是之前他认识的那个凶悍家伙了,半年都快把他养废了。 王自用看张应金还想说话,摆了摆手道:“行了,遇事不要慌,反正现在骑兵也用不上。通知骑兵营的武成治,让他去会会张全昌。 他张全昌有骑兵,我也有。怕他卵子!直接敲碎他就是!” “这……好吧。”张应金看王自用不以为然的模样,也只能深吸一口气,不多言语。 等张应金走了,王自用对身后喊了一声:“党警卫!” “团长。”一个穿着棉甲的青年跑来,一脸严肃的对王自用说,“有什么吩咐?” “去,调集警卫,披双甲,准备强攻。今天内,必须拿下安定县。北方来人了,咱们要打通粮道,好做回应!” “是!” 党守素应着,转身下去摇人。 不多时,一百披着双层布面甲的青壮,带上盾牌和金瓜,等待后续的命令。 另一边,武成治听到了张应金的交代,眉头一挑:“张全昌……真是好胆!也罢,咱去会会这批宁夏兵。” 武成治麾下骑兵呦呵着,将三眼铳全部装填完毕,接着呼啸朝着城外冲去。 越过西北五里。 双方同时听到山林内一些小家雀的扑棱声,紧随其后就是地动山摇声,素裹的大地,溅起点点黄泥,砸在脸上也是生疼。 马匹齐喑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宏宏气势,一下在宽阔的雪地中展开。 两厢黑压压! “骑兵,对方五六百骑!” 双方照面,并没有立刻开始冲,仔细一看对方的装束,都是轻骑。 但对比之下又有不同。 “明贼只有百余家丁算个人模样,其他的甲胄都白了,还有膨大,估摸是旧棉甲甚至可能就是单层的布面甲。” 武成治听着身边一个小子的戏谑声,瞥了他一眼道:“魏天命,你小子莫要轻敌。在火器面前,甲胄的防御也是有限的。” “同贼姿容齐整,军械齐备,甲胄并非膨大而隆高,而是双层甲片罩了棉花,甚至三眼铳在侧……这怕不是关宁骑兵的配置吧!” 幕僚惊呼不已,张全昌神情凝重:“坏了!低估同贼的势力了。” 虽然张全昌知道,同贼的兵大多都是西北边兵组成,但他还是下意识将同贼兵跟军户逃兵的孱弱联系起来。 在他的印象中,吃不饱的军户,遇到骑兵突袭,基本上一触即溃,根本成不了气候。 而眼前的一幕,就像是给他一巴掌,让他意识到南边的大同军,根本不能跟区区流民军同日而语。 大同军这边,是真的舍得下本的。 “呔!吾乃大同军331团骑兵营参谋魏天命,尔等都是谁?若是来投降,还不快速速下马受缚!” 魏天命喝完,不由得撇撇嘴道:“这个军号,念叨起来真的拗口,让俺连报名都不够有气势。忒操。” 不过最后一句隔着远,张全昌只听到了前一句,挑眉拨马上前来道:“你们同贼还真是不知威武,居然用数字报营名,好笑!该是投降的是你们!吾乃灵州参将张全昌,识相的就投降,不然等我大军压境,尔……” 砰! 一声铳响突然响彻,张全昌还没说完就感觉胸口剧痛,重重摔在地上。 魏天命挑眉看着手中冒烟的短铳,接着取出哨子,对着身后吹奏。 下一秒一队骑兵忽的冲出来,这是下意识的动作。 “张全昌已死!随我讨伐!” 武成治晃过神来,也来不及骂魏天命,大手一挥,扛着旗的警卫立刻快马往前冲,大军一看旗帜往前,五六百人乌泱泱冲上来。 “参将……快跑!” “救人!快!” 一百多家丁往前冲,想要救下被射翻的张全昌,下一瞬一杆长枪电射而来,直接将一个人砸翻在地,旋即又有寒芒闪过,魏天命一马当先劈来,吓得几个张家家丁闪躲。 而就在这时,魏天命一个猴子捞月,就把张全昌头顶的避雷针拉起来,拽着他往西南快速离开战场。 而这群人想要追击,可之前先跑的骑兵队冲上来,照面就举起三眼铳,拨开保险机括,露出早就装好的一发火药池。 下一刻火药被激发,一百家丁当场摔下六十几人。 武成治看到了这一幕,破口大骂道:“魏天命你这个小兔崽子!不就是仗着自己手中拿最新款的燧发三眼铳吗?嚣张个……都给我冲!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好歹给老子留点汤!” 明军哪里见过这阵仗,最能打的家丁都被掀翻了,张全昌也被抓了,还打个屁! 也不知谁喊了一声:“跑啊!” 张全昌所部一哄而散。 到处流离,武成治苦于人手有限,追出二十里后撤回,但也俘虏了四百人,再加上一照面就被轰死的七八十人,明军仅以二十几人身免而逃。 第322章 全靖陕西(十四) “嘿!什么灵州参将,还不是我魏天命的手下败将,哇嘎嘎!” 武成治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魏天命在跟其他人吹牛。 尤其是一身染血的党守素,听到了魏天命拿下了张全昌,那是羡慕不已。 但越想越气的武成治,看到了魏天命这般吹牛,一下子脾气就上来,上去就是一脚,直接将这个家伙甩在地上。 “你这个混不吝的小子!你好歹是参谋,难道你他娘的不知道怎么叫阵吗? 来这么一秃噜,你是爽了,万一闹得军阵不继咋整? 万一对方还有步兵方阵呢? 万一对方是以逸待劳摆好骑兵阵列呢? 你丫敢赌咱们全营兄弟的命!怕不是脑袋不想要了?” 魏天命梆梆挨了两脚,也不气恼,咧开嘴笑道:“武哥,你也别急。我这不是突然想到朝廷发的配铳可以出其不意吗?要知道,对方可是灵州参将啊!妥妥一个大头! 抓了参将,咱们就抓了堪比攻城略地的功勋。 富贵险中求!但凡那个老小子不往前来,我也绝对不会开这一铳。你看他都上前来了,我不开铳,能对得起这白捡的功勋吗?” “你……你你……就你歪理多!” 武成治被这家伙气得不轻,但也不好继续揍人了。 “好了好了,武营长,你也别生魏参谋的气了,这小子就是这个性子。”王自用上来打圆场,他今日也是双喜临门。 先克了安定县,接着魏天命直接把来驰援的灵州参将给他逮来了。 这一下前路可就通了,接下来就能联系丁原所部的驿道,直接打通全部交通线,一步直达榆林卫城下。 光是打通交通线的功勋,就够评个乙等功了。 武成治见有台阶下,也缓和了一下脾气:“你这个参谋,跑得比我这个营长还快,不知道的还以为倒反天罡了呢!下次给我注意点!” “嘿嘿,一定一定!”魏天命站了起来,也不管脚边的灰尘,笑呵呵的。 “对了,张全昌怎么处置?”武成治问王自用。 “还在抢救,那一铳是奔着肚子去的,军医那边说是打穿了胃部,估计得缝合,不过那群军医正在练手,一个两个兴奋得紧。” “不拦一下?好歹是个参将……” “拦不住。不过你们抓来的第一批已经审讯了,有几个透露了消息,张全昌是应三边总督杨鹤命令,留榆林协防,同时参赞榆林卫军务。 不过,榆林卫因为没有跟我们正面交锋过,又听前延安知府张辇的忽悠,觉得咱们很好打,然后就杀过来了。” 王自用撇撇嘴,一脸不屑:“张辇那厮,因为在延安拿十万石粮逼退我们有功,三个月前升任了延绥巡抚,他正在榆林卫内安家。 估计还不知道延安被咱们拿下了。” “原来如此。估计张辇没少跟明廷兵部表功。不然也不会忽悠灵州参将来送死。”武成治听到这些因果,不屑笑道,“只怕本地的那些延绥军官,已经被我们吓破胆了。” “可不是嘛!这个灵州参将一来,就跟王嘉胤那伙人打起来了,王嘉胤那伙人才多少能耐,被干碎了好几次。 所以在他们的刻板印象里,只觉得咱们也和王嘉胤那样废物,没想到到头来被收拾的是他们!” 其中一些被大盛军干过几仗的家伙嘎嘎笑,他们还没加入大同军之前没少被欺负。 现在听到了大盛军都被打跑进了山西境内,也是爽,不比这一战拿下一个灵州参将差。 “既然如此,那我们是不是也能派人去联系张辇,让他如上次一样,送来粮草。” 党守素拉了拉魏天命问,声音不大,但却在堂内炸开了。 众人回过味来,目光如炬。 之前之所以拖了多日不北上,就是因为没有粮食。 至于现在嘛! “嗯……”魏天命想了一下,挑眉说道,“或许,我们可以骗开榆林的城门。眼下,灵州参将败了,我们只要联系上米脂的丁原团长。 丁原团长的第一战应该是去打孤山镇,或者包围孤山就成。 只要孤山不在,榆林就得出兵驰援。 到时候我们伪装灵州参将的军队,等丁原团长解围孤山之后,我们就佯装战败,逃进榆林城内,蓄谋后续。” “但对方逃掉了不少人,戏只怕很难演下去吧。”武成治撇撇嘴,觉得不成。 “嘿,你说的对,但我可没说咱们这一路要从横山走。”魏天命眼底闪过凌厉之色,“横山镇驿道崎岖,其中还需要经过一条山谷,需要绕路。 对方是被我们击败,肯定是去求援。 方才回来的时候,我听到一个家丁威胁我们说,他们会有两千多步兵在后方,想想位置大概率就是顶山小堡。 那边乃是无定河上游,一个滩口,本地人以春夏时山中有雨水喷涌而下,似有雷鸣,因此唤做雷龙滩,但在官面文书则以其山形似龙吻,而称呼为龙滩口。 而龙滩口距离横山镇很近,大概只有半个时辰的快马就能跑到。 也就是说,我们面对的灵州骑兵,应该是不眠不休一日一夜赶来的。 如今战败,混乱,就算反应过来求援,最快也要三日才能赶回去。 三日,足够我们的骑兵走无定河溯源去榆林了。 而且,如果此时天下大雪,封山堵路,也就无定河这边适合大军通行。 所以,我们的优势比那群溃兵强太多了。 只要抢先一步袭击顶山小堡,灵州参将,是败在安定县呢?还是败在顶山小堡呢?” 魏天命言尽于此,众人心下一凛。 对啊! 灵州参将这边绕开横山镇,直扑安定县来,估计没有跟榆林联系。 或许直到现在,榆林都还以为张全昌在打顶山小堡呢! 要是真的来这么一手,到时候混乱之中,将受伤昏迷的张全昌带到榆林城内,这家伙不管死活,都有大用。 只要能进城,撕开防御。 “立刻丢下辎重,所有步兵带上可以骑乘的一切,还有留下三百灵州参将的溃兵,余者全部带往南方。跟我北上!赌这一把!反正不会亏。” 王自用当机立断。 这一战不管结果如何,只要榆林军队不敢汇聚一起来偷他们的后路,那胜利就属于他们。 “小魏啊!好好筹划,路上一边论证一边北上,若是立下大功,我会请大王好好赏你!” “嘿嘿!那就成!速速行动!” “老张,你留下?”王自用看向张应金,“等王师长来此,也是大功一件。” “可以。”张应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大冷天的,他也不想跑了。 王自用点了点头,转身时撇嘴,眼底尽是轻蔑。 真是,废掉了! “出发!” 第323章 全靖陕西(十五) 自宋代以后,因为中书官的快速发展,到了明初,五军都督府,已经很类似现代的军委了。 地方上的兵马指挥权,已经落到了各军都督、卫所、中书官手中。 中书官不仅仅是参谋,更是兼管后勤、训导 、军法等等相关业务。 因此,王三现在的军队参谋,其实和明代中书官,基本只是换个名字而已。 当然,中书官权责太多了,也很容易造成一定的问题,所以王三设立了警卫,一是培养军官历战经验;二是防止军头出现,或者心存歹意;三就是约束武将和参谋,要论杀人,警卫各个都是宰人好手,勇气可嘉,实力不弱。 如此一群人与主将、参谋相互牵制,又因为警卫流动性很大,经常需要扛旗,死亡率并不低因此也不必太过担心被太多人收买。 但因为这些特性,也就避免了明代中后期中书官以武将亲族、幕僚充任。 如今大明的中书官基本上沦为武将私属,或者朝廷大官给家人镀金的地方。 所以,中书官报废了。 明初动不动动用五六十万人北伐大兵团作战盛况,也就没了。 取而代之的,就是以总兵家丁为核心的小兵团作战。 一般情况下,小兵团作战,是可以爆发出以点破面的优势,但这个需要抓准战机。 所以,明末打到最后,之所以会让满清赢,就是因为满清在关外的八旗磨砺到入关启用绿营兵开始,就形成了明末家丁最强版。 八旗+绿林的大兵团作战方案。 整个中国腹地,最适合的战争手段,一直都是大战略、大纵深、大兵团。 毕竟你需要应对的各种突发情况太多了,不可能面面俱到,只能用兵马的数量来填补。 而现在,当王三将任务下达给各个师之后,各个师长、参谋长、警卫长,都会参与会议,不断将收集来的情报摆在桌案前,思考接下来的应对。 王自用离开之前,给南方赶路的王伊送来了灵州参将被俘的消息,以及他后续的一些计划。 包括不限于现在突袭横山镇,伪装灵州参将战败,想办法炸开城池的操作。 路上,王伊和雷宏等商量着,走得也不算太快。 但伴随着王伊这边做了决定,下令全军急行军北上,尽快赶赴米脂县。 他要策应王自用、魏天命、武成治他们想出来的办法,如果能成,榆林卫城,七天内就能攻下来。 “通信给丁原,告诉他全面配合王自用团长。” “是!” 王伊命人准备好七日干粮,带上骑马步兵和轻骑兵,以及一支三百人的重骑兵赶往北方。 “伊叔,这北面需要咱出马?”王河一听王伊命令他带着重骑兵赶上,不由得好奇的追上来问。 “嗯,重骑兵是准备去孤山镇以后用的。听三叔的意思,等拿下西安府之后,会给你补齐八百重骑?”王伊一边回答,一边问后续的一些传言。 王河咧开嘴笑道:“重骑兵太特殊了,需要的东西太多,尤其是健硕的战马。而且重骑兵并不是用来冲阵步兵的,是用来对付日后明廷动作的剑。我现在冒头了,很容易暴露的。” “确实是这样,到时候我尽量能不用你上,就不用你上,你好好磨砺重骑兵就是。” 王伊颔首,并不觉得意外。 其实在草原战场,重骑兵已经不那么勇猛了。 因为能破甲的三眼铳,不管是大同军还是明军,比比皆是。 那么近的距离挨一顿三眼铳,不死也是半残,所以重骑兵还不见比轻骑兵有优势。 不过,王伊也不会傻乎乎的用重骑兵直接正面冲,重骑和轻骑兵一样,都是切割部队方阵和战场的利器,只能用来冲锋突破,而不是正面撞击。 所以重骑兵是出其不意的利剑,基本上只能用在扭转战局的节点。 虽然王伊本业一直都是搞后勤的,但他至少有一点很厉害,那就是听劝。 跟王河交流完之后,王伊找到了雷宏,让他先一步赶往安定县,去把安定县里的灵州兵好好拷问一二,弄清楚北方榆林的情况。 雷宏看了一眼给他送来命令的警卫,并没有反驳,而是很快出发。 作为一个明朝的读书人,之前确实存在了勾搭王伊,让王伊为他所用,最后反正的心思。 可惜,伴随着黄龙山内的耕种,讲武堂的建设,警卫的训练,以及自己身边也跟着警卫开始,雷宏也渐渐明白,他面对的对手,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寻常的草头王、野心家。 而是真正有自己想法和建设的存在。 王伊虽然一开始心中也只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但伴随着各家兄弟书信往来不断,都在告诉他兄弟们高升了,子侄们委任一地等等。 王伊也知道,如果他再不有进步,那在大同军发展起来的时候,他最终能混的功绩,真的不多。 所以,王伊经常跟雷宏聊,雷宏既然熄灭了反抗的心思,那就只能将投诚进行到底,顺道看看大同军究竟能走多远。 很显然,他的投注是正确的。 西安府兵不血刃攻克的消息传来了,大同军的势也就成了。 眼前的榆林之战,就是他雷宏表现自己的唯一机会。 只要能好好表现,他雷宏也能跟丁原一样,正式执掌兵马,从参谋长出任旅长,或者副师长,真正加入这场改朝换代之中。 现在,王伊也起了雄起的心思,他雷宏自然不甘落后。 轻骑快马,半日冲到了安定县,拿到了安定县跟绥德、米脂一线的交通线地图,以及已经恢复使用的驿道信息。 同时,也见到了丁原派来的联络他们的骑兵营长,徐超。 徐超,是从第二师调来的,丁原那一个团一开始挂的旗号,也确实是第二师的,后来因为王渠受命西进庆阳,丁原那个团就调给了第三师。 但明眼人都知道,丁原明面归第三师调遣,可第三师压根没办法指挥他,两组参谋并没有联合,而且丁原独立作战次数太多了,他的队伍膨胀飞快。 徐超送来的书信内容上显示,丁原虽然只是一个团长,但他以中枢的要求,对绥德州进行了兵备道整顿。 绥德独立团一个、绥德守备团两个、外加北方葭州旧城上,再来一个葭州守备团,平均一个团两千人,总兵力高达一万人,这都两个旅了。 雷宏看着,忍不住吐槽道:“葭州这么点人口,按道理应该只保留一个守备团,也不用组建独立团,你们是照做了,但守备团不守备,怎么都投入战斗去了,真不怕有人从山西岢岚州冲过来,抄你们后路。” 第324章 全靖陕西(十六) 为了攻打孤山镇,丁原把所有守备团都拉上了,孤山镇守军硬扛十天还没破,但也快。 孤山镇守军只剩下百来个,再来个几天,轮番不断,一定可以攻下。 不过看丁原这么忙,雷宏也知道,想要丁原出兵不可能了,徐超来此,只是为了将绥德州的城防丢给王伊,然后他们只保留葭州辖区。 葭州,大概统辖如今的吴堡、神木、府谷、以及葭州城,基本上就是榆林的东大门,也是陕西山西的黄河交界。 自古就是重镇,尤其是东西割据的时候,山西就会沦为第一线战场,那么谁能夺得黄河水道的控制权,谁的战斗优势就更多。 丁原一门心思打葭州,也是这个目的。 打下葭州,控制黄河中上游,就能居高临下威胁整个山西,以策应临汾盆地、太原盆地的战争。 不过,雷宏看完地图,对徐超问道:“王自用那边跟你们联系没?” “已经联系了,不过王自用团长,现在已经抵达了横山镇,估计已经开战了。” “那么通知一下丁原,他那边不需要这么多人,可以做出前锋驰援榆阳的姿态,并且对外传,孤山镇已破,府谷知县逃亡的消息。 记住,一定要多绕点路,从草原直接杀下来,这样做才能吓到榆阳城兵马。 到时候,张辇就不得不放王自用他们乔装打扮的灵州兵入城协防。” “我此来就是为了这点。”徐超颔首说,“丁团长让来后就说不用回去了,让我换个旗帜,充作南方北上的部曲。 我兄弟徐趟,现在已经从府谷出来,借道秃尾河,已经下来了。想来这会儿烽烟已经传到了榆阳城。 我从绥德出发,不仅能引路,还能快速做出机动,必要的时候大张旗鼓,恐吓榆林的守军,让他们意识到,南北东都被包围了,只剩下西边还有空档。 而灵州兵就是他们最后的保障,如果他们真的无路可去,宁夏就是他们最后的去处,那么那个张全昌就不能得罪,一定得入城协防,等待后续的援兵。 贺虎臣所部哗变之后,很多宁夏逃军都投靠了我们,贺虎臣只带了八百家丁逃回去,是不是需要将榆林兵赶去宁夏?” 雷宏微微皱眉,片刻之后摇了摇头:“不,不能赶去宁夏。宁夏的地理位置很重要,那边还有一个庆王,如果赶过去,庆王但凡有点脑子,都会想办法养活这批人为他所用。 甚至庆王会上书,要求恢复三护卫,以巩固自己的藩地。 所以我们需要速战速决,将张辇他们全部留下。 就这样吧,你立刻动身,做出前锋姿态,尝试偷袭榆阳城。” “明白!”徐超动身。 作为最早在同州地界投靠大同军的将领之一,徐超和徐趟两兄弟,虽然不如徐闻潮那样冲锋陷阵,但这两人也是马元利手下兢兢业业的骑兵统领。 自从马元利西征之后,一批留在东面的人,就被分散出去了。 徐超、徐趟兜兜转转了一圈,最后一起来到了丁原麾下做骑兵营长,实在是因为陕北这边太多马军了。 没有懂行的,很难在群山沟壑之间快速沟通。 不过,今日徐超北上,才一日不到,前锋就冲到了榆阳县辖区的外围,徐超看到了一伙人,上去就给端了。 仔细问询才知道,榆阳城内已经开始有人逃跑了。 孤山镇被破的消息,已经在城内闹得沸沸扬扬。 基本上西北边军都知道了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们东面求援的路被人堵上了。 同时横山镇也有快马奏报,说是发现了同贼西路军,准备堵住堵住他们西边的退路,以此切断跟宁夏镇的联系。 如果真的被切断了,那就完了。之后他们想跑,就只能走沙漠边缘,哪怕现在是雪天,一旦扎进沙漠,如果没有向导,死亡在所难免。 所以,张辇开始坚壁清野,同时一些怕死的家伙逃出来了。 徐超遇到的,就是一伙逃难的人。 不过徐超可没有将他们往南放的打算,直接裹挟他们来到榆阳城下,顺道抓捕了七八百逃难的兵马。 冬日,飞雪,浓烟。 哭嚎的百姓,枯槁的老人,以及不知所措的孩童看着曾经的家园变成焦土,徐超也只能叹息。 “可是第三师的兄弟?” 一队快马飞来,看到了打着第三师旗号的徐超,便来问道。 双方通了情报和印信,接着见礼之后,这队快马自曝身份:“我是331团的马守鹤。你是那部分的?” 徐超看着眼前的青年人,二十模样,眉宇冰霜弥漫,脱下遮脸的面罩,也是被冰雪冻红了。 稚气未脱,却也更多了几分果敢,是个好汉子。 \"直隶于雷宏参谋的丁原团长下属骑兵营营长徐超,我奉命来此充做先锋,你既然是331团的,那331团如今如何了?\"徐超解释之后问道。 马守鹤闻言笑道:“既定任务完成,张全昌因为奔波昏迷,高烧不退,被张辇请送去了城内,王团长他们已经潜伏进入了军营之中,只等后续的动作,随时可以发难。 横山镇的两千守军,因为被偷袭,并没有往东来,而是全部向西逃窜。” “那你们定个时间吧,我们和北面的骑兵前锋,徐趟是亲兄弟,我俩可以直接联络。” 徐超点了点头。 “那感情好,看来今天咱们就能拿下榆林了!” 马守鹤大喜鼓掌,这一仗比他所能想象的要顺遂太多了。 “我去请示。”马守鹤回答。 “好。” 等他离开,徐超招来几个好手,暗中跟上去探查。 马守鹤所部跑出去之后,来到了一个焦枯的村落,开始更换装束。 “头儿,后边发现了徐超的斥候,抓吗?” “抓个屁!自家兄弟。”马守鹤白了一眼说话的家伙,“派个人告诉他们,我们的身份,然后请他们帮忙看管装备,别让别人给摸了。 都换上明军装束,跟我进城。” “是!” 很快徐超得知了这些,点了点头,让人将营垒挪过去,靠近那片区域,但还是有点距离,大概就是打马五六分钟的架势,属于斥候暗哨必须撒出去的地方。 这样一来,估计没人会去偷窃了。 而另一边,马守鹤入城,先去交任务,然后偷偷摸摸来到了张全昌家中。 张全昌三兄弟、一家老小、还有的亲兵、家仆全被控制了,王自用、魏天命就大剌剌的用张家办公。 该说不说张氏不愧是榆林出身的将门,一家三代从军,就是有钱。 三百人居于此,居然一点都不拥挤。 伴随着马守鹤将相关内容告知,魏天命在边上嘎嘎笑:“好好好!今晚咱们就定点动手,张辇不是坚壁清野,将大量人口集中在营地四周吗? 好好利用他们,只要用火药炸开几座营地,并且高喊咱们杀进来了,榆林必乱。 到时候,灵州兵立刻控制城墙,也不用跟外边取得联系,光靠咱们屯驻在雷龙滩的兵马,就能端掉榆林了!” “那就这么办!”王自用他们说完,很快去忙碌了。 结果刚过未时,王自用被张家家仆拿着名帖给招呼道:“王千户,张巡抚酉时中有请于珂山楼,希望您能赴宴。” 第325章 全靖陕西(十七) 王自用脸色微变,但为了不露马脚,一边接过名帖,一边塞给家仆银子笑道:“不知巡抚大人所谓何事?” 家仆掂了掂银子,估摸五两多,顿时眉开眼笑道:“也不是别的事情,就是关于军需的问题。灵州兵近来粮草吃得有点多,其他几家不怎么乐意,所以要商量一下新的粮草分配。 当然,张巡抚也准备了歌舞,特地请了大同来的花魁雨秀姑娘于此,只要千户大人从中漏一点,这花魁今夜必然与您共度春宵。” “……”王自用一头黑线的送走了家仆。 接着转身看向身后挤眉弄眼,好似看他笑话的众人说:“行了,都去忙自己的事情,所有人都给我吃饱点,再来一百个人,随行去四方踩点,既然张辇要商量,估计是全军头头都去了。 去了肯定要吃喝,准备好今晚咱们两手准备。这城内的头头咱们要抓,城门咱们也要!” 众人神情一肃。 立刻分散。 酉时中。 “榆阳城内珂山楼,金络流苏万竹青。 香香白软美人躯,一歌声浪一重音。” 王自用带着几个警卫亲随,踏入了珂山楼内,就听到了一个穿着文人衣衫打扮的青年,举杯放浪,搂着白软胴体,跟三五好友哈哈大笑。 但王自用等路过时,笑浪之声一下熄灭了。 因为王自用对这些人其实没啥好感,所以看他们在这里浪荡的时候,眉头是皱着的。 加上这一两年的磨砺,从一个农民、逃军,到如今手握一个团,征战各地的人,要不是如今大同军还没开始新一轮整编扩张,王自用的功劳,当个旅长绝对不成问题。 同时,他也被进修过很多内容,早年的毛糙、腐化、已经被他摒弃,看到这一幕下意识感觉厌弃。 他身边跟着的警卫,更是经受黄龙山讲武堂的操练出来的,对于自身的要求就算不高,也绝对不会差太多。 再加上穷苦人出身,对比一下外边因为坚壁清野被赶进城内,形如枯槁的草民,再比比榆阳城内最繁华的珂山楼内的浪荡。 当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啪!你这武夫,好端端的酒宴,愣是被你给祸祸了!就不能快些离开?!” 被打搅兴致的少年,忍不住拍案而起。 王自用看了一眼这个说话的人,没说话要走。 但没想到这个少年还是阻拦道:“你你!给我站住!没听到本公子说话吗?本公子可是榆林卫的秀才赵宗!让你……” 他身边的亲友都在拉他坐下。 “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喂,你这武夫,盯着本公子看,莫不是觉得本公子好欺负?一而再,再而三的坏本公子好事……今夜本该是雨秀姑娘出阁,偏生都被你们这些武夫包了!啷个霸道!” 少年自诩第一流,自然张狂。 王自用又上下打量了两眼,然后对身边人说:“打出去。” “你……你说什么……啊!”赵宗还有点发愣,还没说出威胁的话,警卫动手了,刀柄一砸,这个家伙直接头破血流,重重摔在地上,生死不知。 鲜血洒了一地,原本还有点靡靡的音乐,现在彻底噤声,所有人噤若寒蝉。 “你你你……你们怎敢如此!这可是秀才!有功名的秀才!”这群人在惊愕,在惊呼,紧接着鼎沸了。 数落,苛责,不计其数。 “秀才?不是同贼的细作?”王自用厉喝,“本官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怎么就有不长眼的东西冒头! 老子在宁夏杀人的时候,可不管你们谁是秀才。 又不是没杀过,脑袋一提,赏银就来了。 再废话,你们的脑袋都提了讨赏去!” 王自用又不是明朝的将军,见了秀才还得作揖,新顺国摆明了要踩明代的理学世宦,对这群人可不会太过尊敬。 而且,很莫名奇妙,王自用现在挂的是张全昌的名头。 就算不为了灵州参将,但张全昌家还有两个在外的兄弟,理论上也没人敢招惹他才对。 而这家伙说是为了青楼的姐儿来,结果处处针对他,撒气也要看左右跟着谁。 他身边可是警卫,一看气势就十足,明知他来历不凡,还来找打? 这就不很不对了。 “咳咳,诸位,王千户乃是老爷的客人,莫要无礼了。” 一个青衫中年人走出来,现场众人一看,一个两个都缩了缩脖子,夏师爷,巡抚身边的幕僚。 也就是说,眼前这人是……张家的家丁头头“王勇”。 而张全昌听说病倒了,现在张家大部分业务,都交给眼前这位节制。 “多谢师爷解围,不过还是要查一查这人。”王自用来到了夏师爷身边拱手,语气中带着疏离以及警告。 “自然。”夏师爷微笑。 很快两人入内。 不消片刻,见到张辇,王自用的手却下垂握住了腰刀:“嗯?其他人呢?还没来吗?” 张辇在主位上,叹息一声道:“王千户不必这么紧张,本官请你酉时中来,其他人是酉时末。与你来,是提前问个事。” “巡抚大人有问,请讲便是,末将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自用拱手,做出恭敬姿态。 但他身后的警卫,依旧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阴暗处,有人! “榆阳,能守多久?”张辇起身,视线直直盯着王自用,但却没给王自用开口的机会,“孤山镇是否真的被你大同军所破? 北面出现的前锋之后又有多少人? 今日午时,斥候在南方发现了南部第三师的前锋,是否意味着第三师中军已经过了米脂县? 还有,横山镇那边还屯驻多少兵马? 最后,十万石够不够你们退兵?” 嗤—— 两个警卫亲随直接拔刀。 角落刀盾兵在张辇的话音落下时,立刻涌出,七八个,满满当当。 甚至刀盾兵背后,还有弓弩手。 王自用闻言,笑吟吟的抬起头:“现在说这些,其实已经晚了,渗透进来多日,该列位的都列位了,张巡抚既然已经洞悉,也跟我大同军交过手,应该明白,将军只是拍板的人。 领军调度、出谋划策、以及溃败重组的预案,我军都是很熟悉的。 眼下,陕西巡抚洪承畴,以八万兵奉我大同军入主西安府开始,延绥就逃不了大同军的兼并。 所以,不用做出你包围我的架势。 东面的孤山镇有万余兵马。 南边的延安府更有万余,兵马北上,横山镇被我切断之后,宁夏兵就只能走沙漠奔来。 但很可惜,贺虎臣只有八百家丁可以用,并且根据我得到的最新消息,新顺王已经将庆阳、宁夏、固原等地统合为宁夏省。 由第二师副师长王渠亲自统帅兵马,估计现在已经北上宁夏了。 所以,榆林其实只是一座孤城,你就算现在察觉出来了又如何? 这么多坚壁清野的难民在城内,随时可以点燃爆发,结果你看看外边,读书人还在为了一个娘们争风吃醋。 你觉得,你有胜算? 哦对了,张氏家丁家属都被我们控制了,他们之中随便抽调一些人来,打不了仗,坑几个人还是做得到的。” “少在这里跟本官大放厥词!你……” 第326章 全靖陕西(完) “稍安毋躁。”王自用声音冷冷响起,在屋内回荡,“你怎么知道我只带了这些人?珂山楼四周,又有多少我安排的人马?是你包围我了,还是我包围你呢?” 张辇眼瞳一缩,边个夏师爷赶紧道窗台附近观望,不一会儿就发现了几十个人在徘徊,冷汗欻欻下来。 “好了,底牌亮完了,要谈什么。”王自用唇角微微上扬,“若是投诚,我会按照规矩,给你积功,并且送你去西安府,至于到时候给你安排什么位置,那就是大王的打算。 如果不投诚,那进来之后,只要你不作死,也不会杀你,褫夺功名和官位,罚你去农场劳改。 等到将来大王登基称帝,一开心大赦天下,你也就能回去老家。 否则,你也不用跟我面前做这一手,直接抓了我就成。 想来你是在盘算,跟我谈好条件,拿整个榆林卫所军官作为投诚的功勋吧。” 王自用说完,张辇跌坐在椅子上,表情却轻松不少,摆了摆手。 夏师爷轻咳一声,刀盾兵全部撤下去。 王自用也给其中一个警卫打个眼神,搬来一张椅子落座:“看来咱们想到一块去了,今晚就要动手。” “今晚……”张辇冷汗一下就下来了,“你们真的控制了全部城墙?” “榆阳城才几个门?”王自用呵呵一笑,“况且就算不控制又如何,大军压境,只需要强攻几日,也就攻克了。 要知道,我们这一次带来的重炮,就不止三十门,更不要说还有其他将军炮。 榆林又能扛多久?” 张辇叹息一声:“我从未想过跟你们打生打死,本官很清楚,你们不是一般的贼寇。” “大王教得好。”王自用腰杆子也挺直了几分。 老实说,一开始王自用也不觉得大同论有什么好的,但就是举着大同军的旗号,很轻松就能获得实控地的百姓拥趸,这才渐渐明白为什么王三对军队的规训,比其他势力的要严苛这么多。 但凡能当个人,谁愿意做个鬼不是? 张辇点了点头,他升任延绥巡抚之后,其实也考虑过跟大同军死磕,但最后还是没结果。 洪承畴举西安府投诚消息,更是惊到了张辇。 西安府说投就投,大同军什么时候跟明廷身份转变了? 谁才是王师?! 一开始,张辇只是希望张全昌能抵挡一段南方时间,好让他可以在明廷和新顺之间找个好价码。 但没想到,张全昌败了,甚至就连跑进来的人,都是新顺国假冒的。 为什么他会知道,就是因为新顺国的军队军纪太好了! 夏师爷他们原本以为灵州兵会进来抢劫,毕竟粮食不够,但没想到他们居然让张家跟巡抚衙门联合提供。 并没有就地取材的准备。 这就让夏师爷警惕,还以为张家要割据,于是跟张辇说。 张辇让夏师爷调查,往下查就发现了问题。 新顺国的士兵除了军纪之外,更多就是走动,经常借着各种由头,去城内到处踩点,然后吃饭他们居然给钱! 没错!给钱! 一点欺负普通人的兵痞样子都没有,这还是大明的兵吗? 这可和之前的灵州兵不是一个态度啊! 于是,张辇就想到了一个可能,那就是有一部是南边同贼混进来的。 然后等夏师爷摸清楚混进来的人,张辇就绝望了。 城上城下,各个军营,都有灵州来的兵马。 因为张全昌是榆林军务参赞,他虽然倒下了,可他还是本地将门,王自用生面孔没什么用,但他控制了张家。 于是用张家老小的性命威胁张家的人,帮他们走关系,送人潜入各个地方,完全不是问题。 这就是将门的能量。 然后在张辇反应过来前,王自用已经搞定了各个节点的部署,随时可以明暗一起动用,将各个地方控制下来。 只是没想到,两人想的时间,居然是一样的。 “今夜何时动手?”张辇知道,现在局面已经不由得他讨价还价了。 既然如此,那就一把到位,洪承畴都敢举西安府投诚,他张辇好歹给过王三十万石米粮的“资助”,有这份人情在,去了西安府混得再差,之后也能混到四品官。 甚至还能往上走。 至于大明……或许完蛋了吧。 “三更就动手。”王自用回答,“若是你真心想要投诚,现在配合我控制那些头头脑脑。如果不愿意,也没事,反正我这里方案很多。 如果我一更不离开一次,将消息传出去,他们一更就会动手。” “……” 张辇看着咧开嘴笑的王自用,也知道他说这些里头,其实不见得真实发动时间就在其中。 但他肯定有足够的预案。 “好,我帮你解决那些军头,但记得我是投诚。我见过你们的待遇方案,按最高的那一等来。” “妥!” 两人相视一笑。 很快,酉时末,其他军头陆陆续续来了,等他们进来,就看到了张辇正在跟王自用喝得欢快,一口一个兄弟叫着。 众人也是一惊,没想到张辇这么礼贤下士的。 “都来,都坐,本官已经跟王老弟谈好了,往后粮草张家这边自己供应自己的,多出来的就先分给诸位!今日,咱们好好吃喝,去,通知雨秀姑娘来弹曲儿,等喝完了,咱们来一场射箭,谁射的好,今晚雨秀姑娘的入幕之宾,就是谁!” 张辇很高兴,说话也不那么文绉绉。 不少军头也笑了起来,一个两个都在说:“谢督抚成全。多谢王兄弟和张家慷慨。” “客气了,都是自家兄弟,现在榆林有难,张家也不会独善其身。”王自用拍着胸脯保证,“更何况,参将已经醒来了,来此前特别嘱咐我,同贼势大,千万不能跟诸位怄气。张家和榆林卫的未来,都在诸位兄弟手中啊!” “原来张参将已经醒了!那太好了!过两日咱们一定登门拜访。” “没错!没错!” “好说好说,要是想要去的,晚点名刺投我,在下代为转交即可。” 众人寒暄,觥筹交错之间,雨秀姑娘出来弹奏曲目。 不肖多时,众人都觉得有点昏沉:“嗝,这酒后劲这么大的吗?感觉今日也没喝几杯,怎么就醉了?” “我也是这么……这么觉得……呃!” 一个两个趴桌的趴桌,摔地上的摔地上。 王自用把玩着酒杯,看着张辇,张辇也与之相视一笑:“那么接下来,开城吧。” “嗯,动手吧。” 两人立刻去忙了起来。 不多时,城头易主,新顺旗帜招展。 徐趟张大了嘴巴看着旗帜:“我去!你们就这么将成给赚开了?” “巡抚张辇弃暗投明,已经拿下来榆林卫所所有百户及以上的军官,也就是说榆林卫基本全靖了。” “哈哈哈!新顺元年,果为我等一飞冲天的时日!随我入城,接管城防!” 徐趟快速入内。 张辇确实是决定投奔了,所以并没有埋伏。 等到雷宏所部第二天晌午赶到,榆阳城洞开,榆林卫攻克,榆林可以设府开衙了! 至此,新顺元年十二月初九,新顺国完成了对陕西的全靖! 第327章 平虏兵变(上) 新顺元年,是王顺政权腾飞的一年,也是彰显新顺国崛起的一年。 不仅陕北大获全胜,就连钦定的甘肃,也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胜利。 时间回到十一月末,平虏守御千户所,在参将王国的威逼且不给饷银的胁迫之下,李鸿基拿出了李光极借给他的银票,暂时自己麾下的躁动。 结果第二天,因为王国赶得及,又催促众人开拔,哪怕下边劝说,他还是一毛不拔。 最终当天夜里,一声暴喝传来:“杀王国,夺饷银!杀王国,夺饷银!” 喊声震天,屯戍在自己营地的李鸿基脸色大变,赶紧冲出来,看着自己营地外混乱的画面,赶紧大吼:“补之!” 李过匆匆跑来,神情严肃的说:“外头估计是营啸了。” “……” 李鸿基神情严肃,思虑片刻后说:“立刻命令集结穿戴,然后带着一些人守住路口和要冲,没有我的命令,不能出去,要是有人杀进来,也进行还击。既然是营啸,也就意味着彻底乱了,我们手中还有一点粮食,必须捏紧了。” “是!” 李过应着,不过临走之前,他还是回头来问道:“叔,你可是把总,真的不去救王参将吗?” 李过话音刚落,外头就有人冲过来,大概七八个人,浑身都是血,目光凶戾,见到李鸿基的瞬间,大喜吼道:“找到了!把总大人就在这里!快!簇拥把总大人接管全军,王国那贼厮,居然一点都不耐打,被人给攮死了!” 李鸿基听得这声音,脸色都变了。 完犊子了! 他是万万没想到,这才多久的光景,居然王国就死了! 这一下,事情要大发了! 李过一看这些人来势汹汹,赶紧招呼左右,赶来将他们拦住:“有什么事情,等之后再说!别逼我现在动手。” 这些人看李过左右的绥德乡人拔出刀来,一个两个都后退了两步。 其实,王国之所以会任用李鸿基为把总,就是安抚他麾下的绥德汉子。 明代,陕北都是延绥在管,也就是延安府和绥德州。 这里是出将兵的好地方,战斗力相当可以。 所以,朝廷经常从延绥调兵出去填补各地的缺口,也就是客军。 但客军发展数年乃至数代,就可能落户在别的卫所,从借调变成了编户。自仁宣以来,陕西都司和陕西行都司之间的卫所兵调动频频,西北发展得错综复杂。 到了地方,就免不了跟本地人抢夺生存资源,于是抱团就不可避免。 这种风俗习惯演变到最后,就会蔓延到军中。 乃至历史上,在李自成他们造反的时候,任用的任然都是老乡们,但扩张出去,就难免造成地方上的将帅互相分裂和抱团,这也是明代边军的一个缩影。 王国想要保证自己对军队有控制权,不让麾下的绥德汉子抱团,就必须分化他们。 李鸿基和李过,因为杀死了举人和自家婆娘而逃亡至甘肃投军,所以在西北没有根基,虽然天然亲善绥德汉子,但只要用得好,也能分化抱成团的绥德兵。 再加上李鸿基和李过很能打,并且李鸿基对王国的待遇,还是心怀感激,让王国很舒服。 于是李鸿基很快升为把总,算是绝对的王国亲信。 而现在,王国死了,暴动的就是世居甘肃的绥德兵。 李鸿基以及一些后来从绥德来的兵,还有一部分甘肃兵,都居住在另一边。 王国还是有多留了一点心眼,毕竟西北兵变闹饷成风,动不动就要几个将领的脑袋消消愤怒。 因此王国也不敢将所有的乡党掺和到一起,肯定要分化和掺杂沙子。 结果没想到的是,最先动手的,居然是王国最倚仗的世居甘肃的绥德兵。 现在事情闹大了,王国死了,没人可以给他们弄来饷银,还有他们就想着找人顶雷。 找来找去,都是乡党,不好下手。然后就有人提议,不然架起李鸿基给他们顶雷,充这个头。 毕竟李鸿基只是外来户,没有根基。 历史上,这场暴动是李鸿基主导的,成功了一半。 因为王国并没有死,但哗变成功了,王国这支勤王军在兰州附近就崩溃了。 李鸿基逃回米脂县,一年后彻底走投无路。 于是,他带着李过,投奔了不沾泥张存孟,正式开启造反的历程。 如今,因为有李光极的干涉,王国得以带兵抵达固原平虏守御千户所。 虽然还是兵变了,但李鸿基的把总营四五百小兵还在集结,实力未损。 王国却死了。 李鸿基看着这些不算热络的“老乡”,在看看身后逐渐聚拢的把总营,以及四周还在闹腾的喊杀声,哗变声,再想到早上李光极对他说的话。 李光极想要买一个参将位置,而这个位置坐着的人叫做王国。 现在,王国死了。 一下就被“攮死”? 李鸿基可不信王国身边没有亲卫家丁在保护,必然是李光极在这里头操作了。 现在,摆在他面前三条路。 第一,跟着眼前的“老乡”混,被他们架着顶雷,生死未知,但如果出事,第一时间被弄死的肯定是他。 第二,安抚好这群人,然后找李光极合作,西宁李氏,发展了两百年,几乎就是西宁土司,他们不论地方还是朝廷门路很多,保他不成问题,甚至只需要挂个名,他李鸿基也能入李氏宗谱,成为李氏家人,这样不仅命可以保下来,出身也能解决,腾飞不会太慢 。 第三,只剩下逃跑了。但能跑得了吗? 李鸿基快速分析着利弊,这群人看他还在思考,也着急道:“把总,速速随我们去主持大局吧!” “没错,将士们就等着把总您了!” 李鸿基闻言,深吸一口气道:“立刻回去,约束各自的军队,返回各自营寨。先把营啸停下来。” “不成啊!这件事,必须有个带头的!” “没错!” 说着,他们就哄闹着要上前。 李鸿基眉头紧皱,没想到这群人是真的不想演了,分明就是要把他推上火坑。 就在此时,一直看着的李过突然拔出刀来,目光冷冷的盯着众人道:“退后,莫要自误。” “你!”这群人被吓了一跳,李过很能打的,绰号一只虎也不是白叫的,真要发狠,他们可打不过。 “你们还是回去,先约束众人,等安静下来再来厘定这一切。”李鸿基还是劝着。 这些来拱李鸿基顶雷的家伙们一看事情不妙,交换过眼神之后,立刻道:“李鸿基!莫不是你去状告我们举事?好拿我们的脑袋邀功?!” 这帮家伙一句话吼出来,李鸿基张了张嘴还想说话,就听到他们继续吼道:“立刻撤,呼唤兄弟们过来,李鸿基跟王国那瘪犊子是一条裤子的,他也要咱们死!先弄死他!” 他们吼完立刻撒丫子跑,李鸿基大惊:“李过,抓住他们!” 结果就在这群人快要跑到营口,李过刚想追,门口传来了火铳喷发的爆豆子声,吓得李过赶紧猫着躲开。 而之前逃跑的人惨叫倒下。 “你们……无耻!” 第328章 平虏兵变(中) 李鸿基惊愕的看着营地口,有火器埋伏? 是谁?! 难不成是王国的家丁? 不该吧,现在王国死了,家丁们应该害怕逃跑了才对。 那么还有火器的,只剩下眼前这几个人,但也不多,火铳百来把不到,还是嘉靖年的鸟铳,根本没有多少战斗力,平日里都跟烧火棍一样用。 但来拱他顶雷的,也都是军中各个根深蒂固的头头,他们明显在哗变之前就聚在一起,甚至相互熟络的。 肯定不会现在内讧。 那…… 只剩下一个了。 李光极! “鸿基呀,稍安毋躁。是我!” 李光极从营地外探出脑袋,笑盈盈的说:“我刚才看有几个杀王国挑头的主儿跑来,担心你这里有事情,带了一个百户过来,想着帮你镇着。 没想到,你这里才谈了一会儿,就闹出来了。 这一下算是及时吧。” 李鸿基一看是李光极,赶紧上前来,李过跟上,小心护着李鸿基。 地上还有那些没被打死的家伙,正在嗷嗷惨叫。 火铳打中,只要没昏迷,那就惨了。 这年头铅弹打出来很快就会因为冲击而破碎,嵌进血肉,就会造成慢性中毒,不管是杀伤还是震慑,还是很厉害的。 所以,只是听了一会儿,李鸿基就感觉毛骨悚然。 让人赶紧将这群人绑起来,堵住嘴,省得骇人。 等做完这一切他才来到了营门口,接着就看到了一个百户架了铳炮,甚至连拒马都放了几个,保住侧翼,基本上半包围了他的营垒。 李鸿基凑上来了点,也不佩戴刀剑,平静点了点头说:“放心,没有大碍。不过如今的局势,怕是不好处置。彖图兄,这王参将乃是我的恩主,还不知道是谁杀的了他,能否请你协助我尽快安定局势,然后为王参将报仇。” “仇肯定是要报的。”李光极微笑应答,“但你可考虑过,主将死了,按照大明的军法,你当如何?” “……” 李鸿基抿唇。 王国死了,他是王国提拔的人,哪怕手刃了凶手又如何? 他还是要寻新的出路,甚至还不见得能活下来。 毕竟之前那几个家伙,一见面就要他去顶雷,就足以说明事情还没完。 这群人中的头领死了,想要他们跟自己回去,他们肯定不会轻易答应。 因为回去绝对没有活路。 除非是逃亡。 看他纠结的模样,李光极清了清嗓子,将他的思绪拉回来道:“原本我以为,王国顶多就是被吊起来打一顿,然后军中哗变营啸,四下逃掉一些人。 他王国犯错,我花点钱走堂兄的门路,弹劾王国御下不言,令其辞官,好买下参将位置。但他死了。人一死,很多事情就变了。 所以,王国现在还不能死。” “啊?这不是都死了吗?”李鸿基古怪看着李光极,讲废话? “不,重伤昏迷,未死。”李光极死咬这句话。 片刻,李鸿基恍然:“没错,造反的都杀了,但王国还没死。不过既然没死,我们应该尽快撤回去,请甘州杨总兵再派人回去驰援……” “你又错了。”李光极又摇头道,“应该说,抵达延绥时,得到了圣旨,说建奴已经被击退,并不需要勤王,朝廷命令撤退。同时要求沿途府县,提供粮草,将这群造反的家伙躁郁的心思压下来。” “能成吗?” “怎么不能成?我的门路你晓得的,我认识一个逃难的镇守太监,他之前乃是宫中奉御,品阶可不低,后来因为崇祯皇帝撤了镇守太监,他被诬陷勾结地方军官,惊惧之下,选择逃难。 是我李氏收容了他。只需要令他出面,三言两语,也就能帮你镇住这些士卒。 之后等他们回去甘肃,第一时间就让他们返回家中看一看家人。 只要他们散去,你到时候有我保着,等我拿到朝中的新任命,顶了王国的参将位置,倒是招兄弟你再来当这个把总,还不是手到擒来?” 李光极拍着胸脯保证,李鸿基想了想,还是没有别的办法,想要快速安抚众人,就李光极这个办法最好了。 “也罢,都依彖图兄了!” “好说!我先去请人,你抓紧弹压,装得像一点。所以估计要等个把时辰。” 看着李光极的身影,李鸿基还没说话,倒是边上的李过先开口:“叔,这个李光极应该是杀王国的凶手。而且他的图谋应当是不小。咱们此去,很可能会被按着顶雷。” “我又何尝不知。”李鸿基摇了摇头,“但这件事情,需要有人负责。甘肃那帮家伙,一出事就来找咱俩,不就是想要拿我顶雷? 至于李光极,他图谋的不过就是参将位置,只要王国之死,是他自作自受,那为了安抚舆情和兵情,想来那个总兵,也不会过分害人。 至于现在,不答应,咱们的下场,和这些人有什么两样? 没有第二条路了。 如果这个时候固原那边有骑兵追来,咱们这里立刻就得崩溃。 还是按照他的办法来,到时候机灵点,一旦有问题,咱们立刻逃离。” 李鸿基也不会太过信任李光极,但偏生如今的局势,只有李光极跟他之间利益冲突最少。 所以,李鸿基唯一能选的,就是眼下的局面了:“让所有兄弟准备好,跟我出去弹压。” “好!”李过去准备,不消片刻,李鸿基提着之前造反的家伙脑袋,快速过每个营地,大吼道,“弟兄们,我的斥候刚刚回来,说是接到了快马,朝廷打退了建奴,不用咱们去勤王,让咱们原路返回,沿途有府县负责咱们的钱粮,到时候给你们弄来大钱!。 现在局面闹得过分了,这帮祸事的家伙已经被打死。 咱们敢紧收拾好,不然待会儿天使来了,看到咱们这一幕,指不定以为咱们造反了。到时候可真就是坐实夷三族的大罪,咱们死了也没事,就怕连累妻儿老小! 王国如今带的私人家私 ,随我去拿,分给你们! 还是那句话,只要有我李鸿基一日活头,肯定会死在你们前头!就是死,也带你们回甘肃去。 至于你们信不信……一个时辰内肯定有结果!要是一个时辰后没有结果,老子的脑袋就在这里,随你们摘了去平账!” 李鸿基逢人就喊这席话,一听这通喊话,不少人渐渐松弛了。 但也有人还在叫嚣,不过李鸿基身边的李过会教他做人,三两下就打死了十几个,一下将场面镇住。 接着十几分钟后,李光极统领的队伍赶紧来人呦呵,告诉他们赶紧打扫战场,天使的车驾半个多时辰肯定到。 众人一看最大的两股势力都这么说了,顿时也不闹了,反正就这么一会儿光景,要是李鸿基说假话,到时候再弄死他也不着急。 而且李鸿基只是让他们将刀收在腰间,但并未让他们上缴武器,但让所有人,包括李鸿基自己的营的,将弓弩对不堆在一起,再同时安排几队人们看顾,如此众人安全也有保障。 便没有继续闹了。 当然,还有一些人怀着终于能回家的心思,也不知家中如何了。 虽然甘肃也缺饷,但甘肃乃是大明的马匹来源地,茶马古道要略所在。 平日里走点茶马的私和抠点油水,倒也不至于活得太难受。 只要不开拔远征,比什么都好。 于是,众人摆好了香案,等着。 第329章 平虏兵变(下) 一个时辰后。 天使车驾来了。 浩浩荡荡,声势赫赫,一看就是非比寻常。 一队骑兵快速靠近,近前扬起马鞭,再空气之中抽动,吓得迎接的李鸿基等人脖子一缩。 可见气度。 “甘州参将王国何在?”为首甲士喝道。 “王参将为贼子所趁,如今重伤昏迷未醒。”李鸿基小心上前拱手。 要不是心中知道眼前的家伙是假的,他都要是第一次遇见,肯定也会抖三抖。 “哼!怕不是哗变了!王国就是个废物!”甲士不屑的冷哼一声,“边军都是这鸟样,吃空饷是这么吃的?亏得你们之中不少人,还是他王国的家丁。行了,废话不多说,陛下有诏,建奴癣疥之疾,已经被击退了,凡是未过西北大同界的勤王军,立刻原路返回。 本将军还需要侍奉宣旨郎前往兰州卫告明肃王,令肃王等沿途府县,出钱粮应尔等还归时用度,你们还摆什么香案。 宣旨能宣到你们头上?” 甲士说完,高傲的拨马,旋即奉着停靠的华丽马车继续往西南走,扬长而去。 “乖乖,真是豪横。” “京中的天兵嘛,各个眼高于顶。”一些旁观的代表们,嘀咕着,酸溜溜。 “喂,你们看车架边,骑着马跟着的,好像是李光极。” “看到了,是真的!都说李大人手眼通天,朋友无数,想来这天使也是朋友之一吧。” “谁知道呢……” 不过,现在没有大事,他们松了一口气。 “把总,平虏千户所送来了一百石米粮,让咱们路上带着吃。” 有车马靠近,运送来了粮食,之前还有一点疑虑的众人,终于相信是朝廷下旨不用勤王了。 顿时一个个喜笑颜开。 至于王国的死。 已经没人在意了。 因为已经有脑袋顶雷了。 他们只要回去,甘州总兵杨肇基,估计也不会傻呵呵的弄死他们,不然伤害的就是整个甘州的军心民意,只要回去,一切就有转圜余地。 “都回去吧,好好准备,咱们越早准备好,越早可以回去。” 李鸿基说完,众人纷纷应着离开。 看他们远去的背影,以及不消片刻传来的欢呼声,李鸿基又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平虏千户所的旗帜。 他是亲自去平虏千户所借过钱粮的,很清楚里头的千户是个什么鸟德行。 就连王国,这个平虏千户都能吼出要粮没有,要命一条的话,最后甚至需要王国出比市场高五倍的价格买粮,连借都不成的那种。 摆明了对方也是要坑他们。 但现在,却给粮食了? 真是因为皇帝下旨? 勤王这么紧急的时候都能不给,回去还能给了? 所以,是李光极的面子?还是因为平虏千户所也被办了! 李鸿基又不是傻子,他知道刚才走出去的人,不下五百,全是骑兵。 正中间坐着的是“传旨的人”,但李光极的兵马还在他的营地内,人数丝毫不变。 那么多出来的这五百人是谁的? 他的?李家的?还是大同军的! 如果是李光极的,那只能说他心思深沉。 可要是李家的,那必然是李家想要割据,毕竟东面朝廷被建奴入侵,还要诏天下勤王,这就是扫了威信,李家本来就是本地草头王,趁乱起心思也是正常的。 何况,大同军在攻打关中,万一大同军真的成功入主关中,那李家就被隔断在西北边地,本地的一切还用说是谁说的算吗? 但要是大同军的,那这一局就太可怕了。 对方想要趁乱矫诏诈开兰州卫城,然后趁乱拿下肃王。 而自己……极大概率会坐实反贼身份。 毫无退路。 “叔,他们都下去了,你在想啥?”李过下去忙完一圈,回来看到李鸿基还在站着看东面,有点奇怪。 “补之,你带几个好手,晚上潜进平虏千户所里调查一下。” 李鸿基还是决定好好调查,然后再看看情况。 李过狐疑:“为什么?” 李鸿基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对李过小心耳语。 李过的神情越发凝重,但同时也对这个比自己年岁小的叔叔佩服。 虽然自己这个比自己小六岁的叔叔是他看着长大的,但脑袋是真的灵光,居然这么一会儿功夫能想这么多。 “我这就去办。” 李过应着,暗照招来几个心腹,悄悄寻找个机会离开。 当天夜里平虏千户所,李过他们刚摸到城头,就被眼前的凝固血吓了一跳。 刚想说话,阴恻恻的声音从角落响起:“若我是你,就不会轻举妄动。” 话音刚落,四周冷气一滞,光亮的火把旋即点燃。 角落里阴燃的炭,也尽了任务,渐渐熄灭。 李过等人靠在一起,发现被围在了城头,一个两个神情严肃道:“同贼?” “嘿,别说这难听的话。”有一道戏谑的声音响起,“有没有一种可能,从一开始,咱们就一直是大同军的人呢?” 李过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立刻看向走进火光,露出脸的人来:“章广亿!你居然偷贼?” 李过觉得不可思议,眼前这个浓眉大眼,说起大同军就不屑吐槽的人,居然是一个内鬼反贼! “一只虎。你这么说就错了,我作为大王当初选中的三十六路渠帅之一,我的任务就是返回老家临洮府,招揽人手,为大同与新顺奠定西征的基础。 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是大同军的将官。并不是投贼,倘若当初我能有一口吃的,也不会走上造反这一条路。 倒是你,是李鸿基让你上来看看,平虏千户所如何了吧。现在你也看到了?” 章广亿指了指城墙之下:“昨儿个营啸的时候,可不仅仅王国军在乱,平虏这里也闹了起来,不过有我们里应外合,还是很轻松就拿下了。” “所以……今早看到的那五百骑,其实是你们的军队。” “嗯哼。”章广亿点了点头,“而且,这只是其中一路,另一路现在应该已经快到靖虏卫(今白银市镇远县)。等你们出发,那就是三路了。” “我们?”李过眼底闪过寒芒和惧意,各种线索串在一起,他已经想到了结局。 “对,你们。”章广亿有点感慨的说,“为了骗开兰州城,乃至凉州、甘州,老李也是煞费苦心。实话告诉你,陇州已经被破了,现在关中的凤翔府守军被按在了周原以西,不可能东进长安了。 腹背受敌之下,西安府不日就会被拿下。 最多明年开春,关中就会彻底平定。 大同军终于有了稳定的区块作为根基。 那么接下来就是平定后方,保证整个前军的安稳。 你回去告诉你叔叔,我老章观他是个好汉,咱大同军都是穷苦人出身,造反就是帮理不帮亲,就是为了百姓谋福祉的。 他若是信不过老李,也该信得过我老章。 只要他配合,投诚反正之后,你们一家未来不可限量。 毕竟朝廷有政策,带着军队投诚的,只要甄别没有对大同军和地方造成太过祸事的,一律整编再分配。 带一千人就是千户,然后给你们培训,安排俸禄。未来你们一家子还能分田地,荣归故里。 要是不想给咱们干这杀头买卖也没事,可以领钱回去,去留都是自愿的,只要不乱搞、不犯罪就成。 怎么选,让李鸿基想想吧,你拿不定主意。 哦对了,就你一个人回去,其他的这几位,留下来做做客,平虏千户所已经被咱占了,若是你和李鸿基选择撕破脸来攻,这几个先祭旗。” 第330章 兰州城(上) 李过追上了李鸿基,将平虏千户所的事情告知了。 听到这一切,李鸿基的脸色凝重了起来。 他虽然已经猜到,李光极他们有所图谋,但确实是没有想到,李光极居然是东面大同军的人。 这明军也是太废了。 居然被渗透成这样。 这一下好了,王国死了,李光极带着人去尝试偷袭兰州卫,如果真的叫李光极成功了,那甘肃地界,就真的立刻要易主了。 更重要的还是关中,居然快被大同军拿下来了! 如此,西北三边,真的要变天了。 “你怎么看?”李鸿基问李过,他也纠结,拿不定主意。 “叔父,额能怎么看?西北一看就是要乱的光景,李光极和那个章广亿,都说希望咱们投效大同军。但不管是大同军还是大明军,咱们想要叫出一个好价,就得手中有兵将。 唯有如此,才能在眼下的局面之中,获得一席之地。 而且,平虏千户所已经被大同军夺取了,他们已经打通了陇道,不管是去兰州,还是走靖虏强闯凉州、肃州,都绝对不是问题。 只要关中夺下,甘肃镇就不可能脱离大同军的手。 观大同军的行事作风,他们其实并不会滥杀无辜,这样的势力就算不能夺了天下,也能割据一地。额不想一辈子当个逃犯、军户。” 李过叹息了一声。 李鸿基也抿着唇,面上露出一些哀色。 倘若大明的世道能让他们有活路,他们也不会选择造反。 但很可惜,活路,大明不给。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否则回去陕北,旱、蝗二灾随便一闹,他俩也大概率只能跟着造反。 既然都是造反,那么选择投诚地和组建自己的势力用来交易,就很有必要。 李鸿基能混到把总的位置,脑袋也很灵活的! “走!招呼众人跟上,就说兰州卫已经准备好了钱粮,就等着咱们领着回去。” 打定主意,李鸿基赶紧带上王国所部,众人很快返回金县(今榆中县)。 八日之后,抵达金县的时候,李鸿基揉了揉眼睛,看着正在忙碌干活的“熟人”对他们吆喝:“老李,小李,你俩可算来了。等你们五日了。” “姚菖!”李鸿基声音之中带着惊异,同时喉咙里吞咽着口水,也不知道是恐惧,还是因为道路上的粥篷溢散的米粥香。 李鸿基凑近,压低声音:“金县,归你们大同军了?” “嘿,看来你去了平虏。”熟人姚菖憨厚的咧开嘴,当然笑过之后,表情淡然下来,“有天使的身份在,还有三边总督印信作为证明,区区一座金县,还不是手到擒来。” “三边总督印信?” “嗯。”姚菖颔首,“别忘了,固原州是什么时候被打下来的,前一任三边总督武之望又是什么没的。 一切印信都在固原州内是,这一次有马元锜那个家伙配合,我们想要明廷什么身份没有? 金县如今已经控制了,这两日你们休息一下,等兰州卫那边的消息。 如果顺遂,这两日就能进兰州。” “明白了。”李鸿基深吸一口气,真的感觉到了恐惧,“按理来说,这都快一年了,为什么前三边总督的印信能用得了,我记得朝廷不是重新委任了新的三边总督?” “嘿,这要怪,就怪明廷天启皇帝死得仓促,崇祯皇帝忙着弄死魏忠贤,导致交接混乱呗。每一个总督的印信,都是在京城有备份的。上一个武之望没了,按照惯例,应该重新换一个印信才对。 但很可惜,半年下来,我们潜伏在甘州的时候,杨肇基那边的书信往来,新的三边总督杨鹤的印信仍然是京城的备份。 或许,对于大明那些官来说,他们可不觉得咱们这些泥腿子,懂得怎么使用他们的印信搞事。 所以,京师府库都那么空虚了。真叫他们更换新印,然后还需要重新命令各地驿站下地方交代,这个需要花多少钱粮……”姚菖说到这里,佯装说漏嘴,恍然表情,揶揄道,“差点忘了,崇祯元年驿站裁撤的时候,你就是从驿站里被赶出来的。 没了驿员忙碌,甚多消息传递就会缓慢,虽然将官高层多少有自己的渠道,但只要朝廷没有行文更换,细微的备份差距,只要矫诏传旨的家伙演戏得当,路就能走得通。 毕竟,咱们早些年虽然都只是泥腿子,但路上劫掠了不少被裁撤的镇守太监,那可是货真价实在宫里当差混了几年,十几年的老东西。 只要他们配合,混出去不成问题。” 李鸿基听得头皮发麻:“看来败在你们手里,大明不冤。” “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姚菖叹息一声,“若不是甘肃这地界,边地都是草头王,一时半刻捋顺不了局面,我们也不会选择动用这招。 总之,先敲掉肃王。 只要兰州洞开,肃王擒拿,甘肃也就通了大半。” 李鸿基点了点头不说话,下边已经胡吃海喝的起来。 姚菖安抚了李鸿基等部,接着继续等待兰州那边的回信。 而兰州城内,传旨的太监将圣意,以及三边总督杨鹤的军令也下达了。 “兹,东虏蛮贼,通敌而扣关入内,仰赖上下臣公奋勇,三战三捷,敌退喜峰口外。凡于崇祯三年元旦前不能抵进大同者,一律返回各自卫戍之地。 途中所需钱粮,由沿途府县、藩王代为供给,事后折告上陈,可免赋役。 令,着钦差慰问勤王勇士,以彰天恩,上下倾力配合,不可怠慢。” 一通旨下达,兰州卫上下,包括前来的肃王都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肃王朱识鋐更是开心:“太祖保佑,建奴不过癣疥之疾,果然一下就被击败了!” 兰州上下官员都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勤王命令来得太快,实在是令人没想到。 而兰州这边因为之前吃空饷太多,只有三百多兰州卫兵,外加肃王中护卫只剩下三百多人。 满打满算,全部加一块连一个千户都凑不到。 如今城内哪怕重新强征百姓,闹得民愤四起,也才重新弄出了一个千户,正准备调走,结果女真人败得这么快。 以致于现在的局面得到了控制,那么甘肃这边的兵马就不用向东勤王了。 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 肃王朱识鋐更是要笑出声,总算是不用再从肃王府抽调人手了。 肃王算是西北比较穷的藩王了,从建文到永乐,肃王三护卫被削得只剩下一个中护卫,接着从英宗开始,俸禄也只是从明初五百石涨到一千石,然后要养六千五百人的中护卫,闹得最后肃王府被逼得纳妾不敢纳,孩子不敢生,肃王一系的传承,绝对惨兮兮。 经常能看到肃王是一脉单传,但凡有一代不给力,就可能无嗣国除。 甚至为了供给王府的宗亲用度,历代肃王被逼得亲自吃自家中护卫的兵马空饷。 六千五百人,除了成化年被抽调走的三千多人外,仅存的中护卫到现在就剩下三百多人。 朱识鋐觉得自己实在太惨了。 这一次要勤王,本地兰州官员不当人子,强行抽调他的老手填补勤王军,然后给他打发了一些米粮,让他重新招募。 可以说,兰州上下是烂透了。 不过,不用勤王了,日子终于又有盼头了! 好!好!好! 第331章 兰州城(中) 看肃王这么开心,哪怕需要肃王给点钱粮支用,他也很开心。 因为甘州兵回来,不仅仅意味着他不用出兵,还能节省大量的花销。 毕竟相比较东面的混乱,肃王朱识鋐更在意的还是西边的瓦剌入侵。 大明一时半刻灭不了,但要是瓦剌打进来,兰州可是前线,就现在兰州的兵力,倘若不是有甘州镇主持前线,兰州加上肃王府的军队,统合一块千人不到,守城都够呛。 所以,甘州兵回来,兰州这边就能更安全。 不就是借道,不就是给点粮食。 给给给! 肃王府从永乐年之后,就没少被朝廷打秋风。 温水煮青蛙一样削到现在的规格,肃王朱识鋐已经不对皇帝抱有太大希望,只希望自己能让一家子安然活下去。 他匆匆返回自己的府邸。 还没进去,就看到了一个人宗亲在等他。 “你怎么在这里!”肃王看到这人,脸色变化剧烈。 但很快平静下来:“跟我进来。” 这人点了点头,面无表情跟着肃王入内,来到书房。 肃王屏退他人,盯着眼前的家伙道:“朱起垄,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闻言,此人缓缓抬起头,温和看着眼前的肃王朱识鋐笑道:“来救你。” “……” 朱识鋐猛地站起来,刚想爆发,但很快又忍了下来:“我可是太祖高皇帝子孙!说什么,都不可能做你说的事情!” “嘿,在生死面前,你又有什么胜算?” “怎么会没有!”朱识鋐咬牙,抬手指着外边道,“外边!没看到外边的圣旨都传来了,朝廷已经击退了建奴!你这个叛徒,就等着跟同贼一起陪葬吧!” “是吗?可我怎么看了半天,进城的那五百骑,都是我认识的人呢?” 朱起垄微笑看着朱识鋐,语气瞬间阴森森,仿佛魔音:“肃王,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清楚自打崇祯元年驿站被裁撤之后,东西传讯再快,也需要两个月以上的时间。 女真扣关是十月的事情,破了关墙是十一月的事情,朝廷勤王诏令才传来几日? 你这里才从民间聚拢了多少人马? 而现在才十二月初,勤王的命令就停了?换做是你,你信?” “这不可能!”朱识鋐脸色骤变,冷汗欻欻就滴落了,“不可能……那你怎么解释印信!对!就是印信!下边那么多官员,那么多人看着那些印信啊!怎么没人觉得有问题,分明就是三边总督杨鹤的印信。” “嘿嘿,是不是这些?” 朱起垄摸了摸口袋,拿出了一堆空白且盖了骑缝印的章疏:“瞧,是不是和你看到的一模一样!” 朱识鋐只是看了两眼,呼吸急促了,手指颤抖:“怎么会……你怎么会有这些……” “这个是前三边总督武之望的印信。因为崇祯皇帝和衮衮诸公忙着清算魏忠贤,杨鹤出来拿着的,还是原版放在京中的备份印信。 也就是说,直到现在,快一年了,还没人发现印信还未更迭。”朱起垄手指敲了敲桌上的空白文件,“跟你说这么多,自然是告诉你,以我对李光极的认知,那小子鬼点子向来很多。 现在,前后差不多快半个小时了,他应该已经摸清楚了兰州城内的情况。 马上黄昏,天色渐暗。 应该很多人都会趁着冬雪冷意席卷的时候,猫在各自家中。 如此,就是夺城良机。 你手中就三百人,精锐现在大部分还在外边没调回来吧。 虽然勤王的旨意停了,可外边的时候,那帮家伙不还说要集中起来慰问,然后彰显天恩吗?人应该已经被集中起来了吧。” 朱识鋐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想要说话,可是牙齿不停地磕碰,他在颤抖,浑身都在抖,甚至连声带都抖得发不出声音来。 一股逆血,几乎要涌上心头,让朱识鋐遍体生寒。 “所以,他们是同贼!”朱识鋐咬牙切齿,“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明明有这样气势,却最终选择造反!” 朱识鋐是见过钦差天使的,这一次李光极带来的人,是演得相当可以,完全就是天使钦差的气概,结果……这他娘居然是假冒的! 这让朱识鋐几乎无法接受。 “你错了,这种气势,是我们造反之后,才渐渐培养的。”朱起垄叹息道,“我们之前,说是破落泼皮,那都是抬举我们。太祖当乞丐时候的老本行,传到咱这一代,竟然重新拿起来了。 这一次造反的,不仅是天下人造朱家的反,就连咱这些破落宗亲,也扛着刀剑开始造自己祖宗的反了。 大王是心胸宽阔的上位。” 朱起垄看朱识鋐沉吟表情,继续加把火道:“你肃藩的生活,一直很困苦,你们这一脉好几次差点绝嗣,至于原因,你比我清楚。 兰州乃是边地,民风彪悍,想要侵占田土,也没多少可以给你的,毕竟你也没多少护卫可以护你周全。 当初开国艰难,太祖爷答应等宽裕了,给你们从五百石俸禄,涨到一万石的承诺。 但这个承诺愣是拖延了两百多年,也就给你涨到一千石实禄。 你家几代祖先,连妻妾都快养不起了。 至于因由,还不是因为肃王府本该有三个护卫,小两万人。 结果永乐削一次,宣德削一次,三卫就剩下一卫不说。朝廷那个皇帝,还从成化年开始被抽调兵员,愣是在接下来百年内,将你的中护卫名义有六千五百人,抽得只剩下区区千人。 结果俸禄还是不给你涨,还要你承担肃藩其他宗亲的俸禄,就拿着额外给你的兰州本地一百五十石税粮,打发你这个叫花子。” 朱识鋐忍不住拳头砸在桌上:“住口!” 朱起垄看他悲愤模样,呵呵一笑,不以为然继续刺激:“瞧瞧隔壁的庆王,太祖说给涨一万石,就真的给了一万石。直到现在,庆王还是一万石俸禄,而你肃王呢? 都说我们这些破落宗亲日子是很惨。 但你虽然衣食无忧,可脸还有吗? 为了苟活,你亲自吃自己护卫的空饷,西北诸多塞王后裔,有几个是你这样的?” 肃王朱识鋐抬起手指,指着门口怒道:“滚!滚出去!” 朱起垄叹息着起身,也不着急往外走,继续收:“我亲自来找你,就是觉得咱们同病相怜,虽然你不够破落,可你跟我其实也没差多少,都是边缘藩王后裔,一样没有未来,任人宰割。 就是兰州官吏都能踩你一脚,窝囊啊! 要知道,新顺国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主动投诚的藩王。 只要你选择主动投诚,以你的带头,大王肯定要表现一下自己的大度。 我给你作保,至少拉你在大王面前露个面,只要好好配合,全靖甘肃,保你在新朝得一个子、男爵位的富贵,肯定不成问题。 或许你这一代还需要夹着尾巴做人,但两代之后,你与新朝勋贵融为一体,兰州经年遭袭,提心吊胆的噩梦,就不会出现了。 要做,就是要作典型。否则,今日之后,你难逃一死。” “我是不会受你威胁的!”朱识鋐咬牙,“出去!” 朱起垄还是不骄不躁,淡然说:“外边全是大同军的兄弟,你不投降,他们也要砍你脑袋。 你就算想跑,先不说跑不跑得了,就算跑了,失藩乃是重罪,不死也要夺爵除国,然后囚禁凤阳高墙。 是跟我一起搏一搏未来呢?还是选择跟现在已经没有希望的大明朝一起死呢? 机会就这一次,给你考虑的时间不多了。 我就呆院子等你,等外边喊杀声一起,给我答案。” 第332章 兰州城(下) “还给你答案!你难道不怕我现在就出去捅出来吗?” 朱识鋐脸色难看的来到了外边,对着走到了亭子中的朱起垄怒声。 愤怒的话语,并没有引起朱起垄太多反应,他挑眉说:“倘若你有这个胆量,就不会从去年开始,不停的上书崇祯,让崇祯出钱恢复你的三护卫以及加强兰州城墙、王府城墙了。” 朱识鋐黑着脸,没说话。 他确实怕死,很怕死。 但这能怎么办? 大同军的发展势头太快了,陕西都司那边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平贼拼到最后,居然被到处渗透,甚至外边还被摸进来了。 朱识鋐喊来了亲随,让他调查一些内容。 不管接下来局面如何,朱识鋐很清楚,如果朱起垄真的有心替王三安抚明廷宗亲,他这个藩王,或许真的有机会活下来。 毕竟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而且他肃王府内,还有不少宝贝。 想到这里,朱识鋐孤身走向档案库。 接着来到了一堆尘土覆盖的档案前,将鸡毛掸子抄来,很快打扫了一番。 接着从档案库内搬出了一堆文件。 文件之中细细打开,里头有数份陕西行都司一直到成化年之前所有的堡垒、边防、卫所、地理等等图纸。 虽然时移世易,这里头或许有些许不同。 但这些图册里,最重要的还是地理环境。 至于城防,就算是千百年前,甘肃地界还是和古代几乎一样,因为祖宗开发的时间太早了,本地最核心的好地,都在城防控制之下。 所以变化不会太大。 当然,除了地理环境,还有肃王府两百多年下来的载录:陕西行都司境内大部分矿藏、水文等。 想来朱起垄一门心思想要拉拢自己,要的应该就是自己手中这些。 明初的肃王,那可是控制着整个陕西行都司的存在,能有这些也是祖宗花费了不少心思,这才收集了这些内容。 而这些,就是自己接下来保命的根本。 如果真的事不可为…… 想到这里,肃王让人将这些资料搬进他的书房。 接着等待他派出去的人传来消息。 大体过了半个时辰,黄昏了。 肃王府外猛地爆发嘶吼之声,接着传来刀兵相接的声音。 肃王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传话的人, 以及听到了外边传来的怒吼声,因而叹息道:“竟然是真的。” “报,大王!兰州知州、同知等观礼于校场,为传令使所捕,他们似乎正在朝着咱们这里来。” 肃王深吸一口气,摆了摆手,然后走到了院子中。 只是一眼,就看到了靠在柱子后,一脸无所谓的朱起垄道:“只要你能保我全族安全,我愿意配合。当然,若是你能做到,我还有另一份礼物可以给你。陕西行都司境内所有的舆图。” 一直没有说话的朱起垄缓缓抬起头,看向肃王笑道:“你还真是跟搁我讨价环节。” “我现在能求的,只剩下家人性命了不是吗?”朱识鋐又不是傻子,新顺国可不是流民军,对放能让朱起垄这样的宗亲来一趟,就说明了准备要对朱明宗亲区分清算。 实在是明代的朱元璋留下来的宗亲问题有点老大难。 全杀不合适,不杀也不合适,那就只能挑着干掉一些,然后分化瓦解。 破落宗亲可以改换字辈,但藩王大户,就要细数过往罪过,再来清账。 肃王绝对算是藩王一脉破落的那一种,一字亲王,混得甚至不如一些郡王。 甚至在宣德朝的时候,当时的老肃王只有一个儿子,封淳化郡王,俸禄两千石,而肃王的俸禄只有一千石,老子的俸禄还不如儿子的。 接着老肃王一死,淳化郡王要继承亲王位,朝廷居然不是给补到两千石,而是免掉了淳化郡王的俸禄,依然按照肃王当时一千石的俸禄给,简直就是欺负人。 回想这些不公,再对比一下外边的混乱,以及开始跑进来叫喊的家仆,朱识鋐也知道他不做出选择,死的肯定会是他了。 最终,狠下决心。 再不做决定,哪怕逃出去了,能不能去凤阳高墙还是两说,甚至很可能就死在路上了,或者被抓住处死。 反正都是死,朝廷败得这么快,他也没办法,真叫他死难,他可舍不得,毕竟朱识鋐生于万历三十三年,如今也不过才崇祯二年,他才二十五六岁! 他还年轻,他还不想死! 朱起垄看着他做出了选择,笑道:“好,都是聪明人,立刻挂上这面旗帜。” 朱起垄摸出了一卷布面:“只要挂上了,短时间内,你是安然无虞,接下来就是我去帮你疏通关节。总之,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守住门口,只要不乱,局面能得到控制就成。” 朱识鋐应着,立刻着人安排。 外边,乱了一阵,李光极兴奋的看着兰州城内校场、衙门、府库、粮仓全部被控制,如今只剩下唯一一个地方了。 肃王府!只要拿下,就成功了! “走!立刻跟我去包围肃王府!” 李光极御马扬鞭,迅速带着众人冲到了肃王府外。 还没进去,就看到了一个穿着一伙人站着,而肃王府门前、墙头,挂着大同军的旗帜。 “乖乖,这不是大王的别部大纛吗?” 看到镶边稻穗齿轮王字旗,李光极立刻拉住了缰绳,放慢了马速死死盯着别部大纛。 “前面的,是哪家帐下?这兰州城,可是我等夺得,你这后来居上,不地道吧。” 李光极身边的副将莫灿冷哼。 他就是一个相对火爆的脾气。 之前他就是兰州廪生,读过几年书,但因为这个火爆性子,看肃王府长史掠夺民田不爽,于是胖揍了一顿肃王府长史,在天启三年被削了廪生。 之后,更是被肃王府没少报复,从家道中落直接破家而逃,到处流落。 现在,是他报复回来的机会,结果还没开始清算肃王,对方居然投了? 不地道!太不地道了! “喂!问你话……”莫灿怒吼。 带着斗笠的朱起垄抬起头,笑盈盈看向举着火把的李光极他们:“李四儿,莫小子,好久不见。” “朱大……”莫灿一愣,接着更是愤怒道,“好你个朱大!虽然知道你是朱明宗亲,但你也知道肃王府与我有仇,你竟然还如此袒护他们!别部大纛,这玩意儿可是大王亲信才给的,你挂在肃王府是几个意思?” “放心,除了肃王和肃王妃,其他的人都会进行甄别。而且,我比你早来这里,也调查了你家当年的事情,只是长史用肃王府的名头干的是,但实际上那个时候肃王还在守孝,他可没空对付你家。毕竟,天启元年,一年崩了两个皇帝,他按礼法要居府内,不妄动弹。” 朱起垄说完,对身后招呼一声,几个捆得跟粽子一样的家伙被丢在众人面前。 莫灿看到了仇人,再看看眼前的朱起垄,深吸一口气,“所以,你劝降了肃王?” “是。”朱起垄颔首笑道,“肃王投诚陛下,兰州克定,西北大靖。哪怕肃王再废,他家也跟本地土司、土府、乃至吐蕃高原上的高僧们有所联系。 杀一个肃王,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我们的目的始终是土地和财产再分配。 一个投诚的藩王分量,可比我们这些破落宗亲的分量高太多了!” 莫灿抿着唇不言然后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李光极。 李光极笑道:“既然是朱大你作保,那这个面子我老李卖你。不过,要肃王配合莫灿清账本地田亩,我好抽身赶去甘州。” “应该的。”朱大笑道,“既然我拿出了别部大纛,就意味着我现在由暗转明,西北的任务也基本完成。这一次多谢配合,回头请你们吃酒。” “好说!” 第333章 一路向西(上) 兰州城一举而下,肃王倾力配合之下,李光极抽身离开。 他的剑锋直指甘州,依旧是故技重施。 一日后,李鸿基带着李过以及王国所部,抵达了兰州。 看着似乎如同往常一般的兰州城,李鸿基还是没有说话。 他没能进去,但却在外围见到了莫灿。 “莫小哥。”李鸿基对莫灿拱手。 “老李兄客气了。”莫灿摆了摆手,他的心情不错,昨儿个将那个害得他家破人亡的混蛋,以及帮凶,一应三刀六洞,血祭亲眷,可算是报仇了。 更重要的还是,他成功完成了对父母的起誓。 心念通达之后,整个人不再压抑,做事自然也是顺遂很多。 “对了,老李兄,休息半日之后就连夜启程,钱粮全部替你准备好了。你只需要对下边人说,抵达之后才会全额发放。 这笔钱到时候可以拿来支使,甘州那边倘若有个意外,还请配合我大同军征伐。” 莫灿指了指不远处,能看到白银、粮草,甚至连马匹都配备了不少。 兰州的肃王虽然穷了点,但兰州城内的大户是有钱的,昨儿个扫荡了县城之后,有肃王配合,很快就把一批地主骗出来杀了。 朱识鋐也很清楚,他虽然保了一命,但想要之后能活下来,还得有功绩才成。 所以,肃王将城内一批亲厚肃王府的地主诓来宰了,结结实实肥了一波莫灿,也解决了很多燃眉之急。 现在城内大小事还是肃王在整顿,朱识鋐身边全是朱起垄的人。 莫灿控制了校场武库粮仓,接下来他的任务是控制住城外的土地,开始按照规矩,划分乡村、农场等,开始恢复生产、操练兵马、整顿武备。 以期将兰州作为节点,方便后续进取与守备。 李鸿基看了一会儿,莫灿开始忙自己的事情之后,也是叹了一口气。 老实说,他当初逃了命案之后,路上也是听说了大同军造反的事情,但当时他们也只是为祸商道,影响行脚商们的利益,这才让李鸿基下意识觉得造反没前途。 毕竟他之前干驿站的,行脚商就是财神爷,油水还是有的,但被你祸害了,估计有一段时间得没得收财,而且很容易被大明剿灭。 所以,李鸿基财跑来了甘州当兵。 结果混了个把总,大同军都建国新顺,直接快步跑进了割据势力的范畴。 这简直就是开了他的眼,前后才几年啊! 路上李鸿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现在看到了莫灿这样的人,看着他左右跟着的吏员、同乡、朋友,这才知道为什么兰州能这么快拿下来。 新顺国的群众基础,还是很深厚的,现在新顺国进来,虽然会损害本地统治阶级的利益,但分土算是国策,不管下边做什么,反正之后还需要重新清查一遍,第一时间还是尽快组织本地恢复生产,多余的人口统一划入农场去。 李鸿基稍微听了一下,越发觉得新顺国厉害。 流民并入农场,只要肯干活,多少给口吃的,不饿死就不会造反,不造反,局面就能快速稳定下来。 只要局面稳定了,剩下的交给时间和刀子就是。 看来自己的决策是走对了。 “叔父。”李过走来,附耳在李鸿基边说了两句。 李鸿基挑眉,古怪看着李过:“你去找莫小哥说,看他有什么计较。兰州城内居然还有负隅顽抗的地主?觉得咱们这支客军来了,能够帮他们一臂之力?难道他们就不会觉得奇怪,我军一路开拔至此,路上可能没遇到其他的大同守军吗?居然会觉得我还心向大明?” 李过闻言也是憨笑。 不多时,莫灿听罢,想了一下,过来请李鸿基配合。 李鸿基也没犹豫,第二日晚佯装攻城,将城内负隅顽抗的地主家丁全部骗出来,接着在城门口一锅端了。 直到现在,这些地主才反应过来,甘州参将王国,叛变了! 这一下完了。 甘州一旦被大同军拿下,那么甘肃镇可就崩了! 可惜,他们没有人可以去通风报信。 旋即,第三日,李鸿基他们被送出去。 一路开拔进入庄浪地界。 结果刚刚抵达这里,庄浪卫把氏族人亲自来迎接他们,并且将粮草给他们补齐。 李鸿基抵达永登县下,看着永登县飘扬的大同军旗帜,以及挂在了永登县城的三百尸首,问了一下身边人道:“这些事……” “前明世袭庄浪卫指挥使鲁氏嫡系三百人,负隅顽抗,抗命不尊,现在已绞杀,悬城示众,绝对没有报复的意思。”引他来此的庄浪卫把氏笑着解释道,“年前我们就在做准备,我有一个堂兄弟,名唤把炭,听闻现在添为正六品中校,领团长事,正在主攻陇州。” “原来是他。”李鸿基恍然,“我在兰州的时候,把炭已经打进了凤翔府。” “打过凤翔府了!”这个把氏青年大喜道,“好好好!天佑我新顺!过了凤翔就是八百里周原。想来此时此刻,关中俨然夺取了也说不定。” “应该是。”李鸿基一推算,也觉得大有可能。 “诸位可以在永登县外的营地休息一日,明日再出发甘州。前些日子,甘州总兵杨肇基忧心王国所部不能尽快抵达京师勤王,于是抽调了甘州镇千余精骑,从甘州过凉州、宁夏一线进发。甘州镇空虚无比,想来李光极老弟,这会儿已经进驻甘州了。” “啊?”李鸿基懵了,“杨总兵怎敢走的?” “嘿,去年,杨肇基以身有疾病,请奏修养。朝廷恩允,但需要杨总兵等待后续委任交接。 但因为西北军事古怪,皇帝迟迟没有选出人手。 不过杨总兵身体还是不妥,于是又上书。 临了就在今年九月,皇帝允了,敕书下达,准杨肇基返回沂州修养。 本来十月杨总兵就把大小事都交割了副总兵楼守峎,结果还没走得及,建奴入侵,鞑子叩京,杨总兵也不好现在就走,只能让看着副总兵楼守峎命令王国勤王。 结果他还是担心京师出事,正好他也要回去修养,就自己让楼守峎写了令书,带着一千多骑兵也追上去了。 不久路过庄浪卫北方,进而快速沿着长城行动,算算时日,这会儿估计抵达宁夏了。 总之,因为杨肇基抽到了千余骑兵,基本上是将甘州镇精锐都调走了,剩下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残。 有我把氏控制庄浪卫策应,想来甘州就算再有风浪,也翻不起大浪来。” “天时地利人和具有,这新顺可是大发了。”李过在边上都听呆了。 第334章 一路向西(下) 怎么感觉这么不可思议。 但事实上这就是现实。 因为原本的历史上,这会儿的杨肇基,应该去年就呆在沂州修养了。 勤王的时候,也是从沂州直接带兵北上的,而不是从甘州带兵。 要不是新顺国在固原一口气端了两个巡抚一个总督,杨肇基早就回老家修养了,何苦现在冒着身体受损的风险,千里狂奔呢? 没办法,勤王乃是大功,只要去了,不管自己的地盘出了什么事情都没多大事情,因为杨肇基已经卸任,事务都交给楼守峎了。 要是楼守峎丢了甘州,那就是楼守峎废物,至于精锐问题……呵呵,甘州账面上有五个卫,还是陕西行都司驻地,要是这样也能丢,那还是楼守峎的事情,关他杨肇基什么事情。 所以,杨肇基走了。 甘州空了。 加之前面庄浪卫反,兰州反。 李鸿基抵达凉州卫的时候,出来迎接他的是凉州卫人赵振,也是个凉州逃军。 “老李,帮个忙!”赵振见到了李鸿基,先让人送上钱粮,接着对李鸿基说:“凉州卫的精锐被楼守峎以协防的名义调走了。” “???”李鸿基一听这话,不可思议。 赵振笑着解释了一下,不仅是凉州,还有隔壁的永昌卫的精锐。 可以说楼守峎为了自己的前途,也是选择陕西行都司的兵。 “楼守峎不会全部抽调走了吧?”李过在边上听着觉得奇怪,“我和叔父是见过楼守峎的,他不像是个不善绸缪的人。” “嘿,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杨肇基并不是带走了一千骑兵,而是三千!” “啊?”李过疑惑,不解。 倒是李鸿基一听,像是反应了过来道:“难不成杨肇基路过各个卫所的时候,借走了各家的家丁。” “哈哈!没错!就是这样!”赵振赶紧点头,“也就是说,这一次楼守峎再调遣人过去,也是抽调了各家残存的精锐,虽然凑一凑城内还有个三四百的样子,但也就剩下三四百。我之前返回过凉州,已经让我兄弟家人潜伏和安排了五百多人手。 就在刚才,光极派来的信使说,他们在半路上遇到了前往甘州的凉州兵,他们被李光极劝回来了。 毕竟不用勤王了,调集令也就无从下手。 所以他们认为杨肇基所部很快就得退回来,到时候过去了,还是得跑回来给杨肇基下边腾地方,凉州兵不疑有他,反正大冷天的,是个人都不想跑,更何况楼守峎给的抽调时间足足十天。 要是光极那边没办法拿下楼守峎,他们才会再去,到时候再去也不迟。 所以,他们最多下午就会退回来,晚上才会回家休息。 老李,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只要你帮我拿下这几百凉州兵,回头我为你请功!要知道再咱们大同军内,攻城略地才是大功,上下所有人都可以分润的。” 李鸿基一听,也没多少犹豫,立刻答应下来。 然后他招来李过,让他去将发展来的下线们好好的招呼一下,再发一笔钱。 甘州兵这一路上也发现了不对劲,但他们不敢也不愿戳破李鸿基跟大同军的做法。 因为他们只想着回家。 再加上李光极他们不欠饷,一路上给他们招呼到位了,甘州兵们也是欢喜。 反正都是给上边当兵,给谁当不是当?只要给钱就成。 于是,凉州兵返回在进入甬道的时候,猛地遭到了一支骑兵前后夹击,李鸿基更是一马当先冲出来,直接一波杀出,凉州直接改旗易帜。 第二日,李鸿基继续前进。 本来想在永昌卫如法炮制,结果没想到永昌卫还没出发,就在李鸿基扼腕的时候,对方指挥使甚至因为认识王国,所以带着一百骑来看望“受伤”的王国。 机会啊! 然后永昌卫指挥使被俘,永昌卫城连夜被踏破,李鸿基沿着李光极的脚步,一连协助克复数城,直接拿下了三分之二的甘肃。 可以说还没正式见到王三,李鸿基就积累了一笔不菲的功勋。 与此同时,李光极畅通无阻的冲到了甘州城下,当天进城,控制楼守峎,接管了整个甘州城防。 李鸿基两日后抵达甘州,然后呆呆看着甘州城头挂着的新顺国旗号,也是不由得叹息:“太快了吧!还有一旬才元旦啊!” “老李,快来接管城防,我要去肃州调兵。嘿嘿,那个楼守峎,你小子认识不?他交给你了,等我将肃州兵调来,一口气直接推到嘉峪关。 今年元旦,我就在嘉峪关过了!” 就在李鸿基跟侄儿李过感慨的时候,李光极早就等在城门口了。 一看到李鸿基,大喜的招手。 身边跟着一个被绑着的楼守峎。 楼守峎看到李鸿基的时候,眼底尽是愠怒:“好你个李鸿基!忘恩负义的东西!别忘了是谁提拔你当把总的!结果你就是这么报答王国,报答大明的?” 李鸿基脸色微微一红,边个的李光极一抽绳索,冷声喝道:“少在这里说什么恩义。我大同军奉天应民,昌义光大。 这一路甘州兵尽是饿肚子的走,倘若没有我大同军支应粮草,你眼前几千甘州兵,早他娘全饿死了! 哗变你知道吗!王国那孙子死在了哗变中,老李也是被扛上这个位置的!他不跟我们合作,你指望他能活? 甘州兵不控制住,平凉府、固原州上下要死多少百姓! 别跟我扯你那一套草民不值钱!老子就是草民!见不得你们这些孙子惺惺作态! 没看到老子进城,只用了三天,就把甘州五卫尽收手中了? 让你学,你也一辈子学不到位!” “你!你!无耻!我等祖宗家业,尽毁尔獠之手,可恨!可恨!” 楼守峎咆哮,看得李鸿基轻叹。 新顺国和大明国的理念是不合的,只可惜天时眷顾新顺,居然一路畅行无阻,真不知道该怎么说理去。 “哈哈哈!”李光极大笑,旋即继续道,“那你有本事让下边的百姓将钱粮土地耕具还给你们啊!在我新顺国,田骨国有,田皮只能划给村社集体,反正不能给私人!不能买卖,只能租赁!不服气,憋着!想死,可以现在自裁! 反正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这个月,我一口气西行至此,无人可阻,除了我一年多来的布置外,看看兴奋的百姓大冬天都跑出来给我新顺国干活,难道还看不出来,什么叫做奉天应民,昌义光大吗?!民心所向,所向披靡!” 李鸿基沉沉点头,老实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造的反,太顺了! “好了!老李,甘州交给你镇守,我把警卫老乔留给你,小李你带着精锐跟我走,咱们今年就去嘉峪关过元旦。昨儿个我已经修书一封投大王那边去了,已经表明你俩身份,为你俩请封。 只要咱们能在元旦前拿下嘉峪关,只要赶得及在元旦前拿下,咱们晋升爵位的本钱就有了!到时候大王册封下来,少不了给你们的履历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说不定直接请你们入讲武堂,学成出来,直接列参将,领一旅兵马!” 李光极大饼画完,就带着李过走了,楼守峎被李鸿基拉进甘州城内。 李鸿基身后的甘州兵得知了家里连土地、耕牛、耕具、种粮、以及口粮都先给他们分了下来了。 一个两个喜上眉梢,纷纷去找到家人了解,第二天回来就把大明的旗帜给撤了,换上了新顺国的旗帜。 看着这一幕,李鸿基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民心所向。 甘州卫所将官的脑袋挂在城头和新顺国的旗帜一块在阳光下交相辉映,雪色下的甘州城少了几分,到处勃勃生机。 因为地分了,农民下地,翻地去了。 哪怕是冻土,也要翻这地! 不然来年开春不好种,虫卵冻不死,也可能酿成蝗灾。 这可是他们家的地,他们家赖以生存的地! 新顺元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李鸿基接到西边传来的书信:“二十二日以调兵名义接管肃州,二十四日接管嘉峪关,并于嘉峪关下斩前明将官三十二,肃州关隘全靖,叔父可安心。 过留。” 看到这一幕,李鸿基松了一口气,肃州一定,接下来就是等待东面的反应了。 也不知道新顺王会怎么册封自己? 第335章 新顺元年的除夕(上) 新顺元年十二月三十日。 距离元旦只有一天了。 西安府,下了雪。 但街巷内老头儿扛着锄头、铲子、扫篼,正在各个坊内出工干活。 路面一下子没了白雪,道路也在这些力役的干活之下,变得不再泥泞湿滑。 很快,天色微微亮。 开始有人走上街头,车马也开始行动。 西安府一下恢复了生机。 原本经常能看到流民、乞丐的地方,如今已经没了踪迹。 但凡能干活的,都被调起来用了。 不能干活的,也都安排进入养济院之中。 虽然明代的养济院崩溃速度非常快,不过留下来的旧址收拾一下,再加上一些地主“善心捐赠”的地盘统合一下,还是能用的。 总之,这个冬天,没人休息,都在忙。 “当当当,开水!开水!” 有摊位推车来到了街口呦呵,坊中婆娘就会出来,将稻草包裹的瓶瓶罐罐取出来兑换开水。 这些开水不用买,都是新顺王这边负责的。 只要入了新顺国籍,点名户册,就能提开水。 这年头,燃料并不便宜,更何况现在是冬日。 只要有口热乎的水,还是会有很多人愿意将自家身份全部报出来的,更重要就是宣传喝生水的危害也吓到了不少人,所以开水大行其道,也是接下来各方的卫生教育的重心。 此时,卯时刚过。 街面上开始出现大量的车马,还有一些穿着官服带着随从的青年出没。 不少人都给他们让路,投以注目。 这些人统一穿了一系黑色官袍,胸口文禽武兽补子,端得是大气。 新顺国终究还是直接从大明体系上扒拉了不少规制,所以朝服这一块,还是按照明代的规矩进行整顿,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新顺国的官袍统一为了黑色。 仅以补子、纹饰、镶边来区别正品、从品和其他品轶。 至于为什么王三会选择黑色袍服,民间百姓传说新顺王乃水德,灭明火而来,所以用黑袍。 但对于王三来说,就是因为黑色布匹便宜,这样一来王三就能给全国所有文武官吏统一发放官袍,强化官吏对于朝廷的认可,也可以减轻官员修补更换任期内官袍的花销。 尤其是补子、镶边,这些都可以用提花机大规模生产。 明末的提花机,已经能做到类似编码纺织这样的黑科技了。 所以统一发放官服、补子,能给国企一下子提供三千人以上的工作岗位,对于接下来决心进行工业化方向前进的王三来说,任何一个变化和机会,他都不能放过。 于是在卯时中的鼓楼钟声响起的那一刻,更多人抵达了新顺王府。 文武三三俩俩的交流着。 “西边的情况怎么样了?”种光道看到了徐犍子,赶紧问道,“我昨儿个听外边传,马元锜拿下平虏千户所之后,南下进了秦州,似乎准备夺取巩昌府去。” 徐犍子闻言笑道:“马元锜那边已经派人来请陕西布政司衙门调遣官吏接管秦安县了,也就是说进入秦州的北大门已经被他打开了。” “原来如此,不过秦州应该算是划给甘肃了吧?” “今天应该就会宣布。不过看情况,大王是真的准备将三边彻底拆开。更西边的消息我也只是听人提了一嘴,说是之前李光极他们那批人,已经进军兰州了,新的情况应该已经只有大王知道。”徐犍子回答着种光道的话。 “嗯。”种光道颔首,并没有多说什么。 军事这一块,种光道一直插手不上来,这一次西边的情况如何他的手下,也没进驻。 现在关中普遍进行了改组和调防,估计还得等个三个月,才能将他那些兄弟调出来,开始铺到各地去。 只有等到那个时候,种光道才算是在各个地方都有门生故吏,才好洞悉外边的诸般事。 “咔啦——” 门被推开,众人神情一肃,纷纷朝前。 不多时,几个小太监走来,朗声道:“大王宣群臣上殿。” 众人这才跟着这些小太监上殿。 这些小太监,并不是王三这边阉割的,他们之中一部分是秦王府遗留的,一部分则是民间自阉的。 明代民间自阉的人很多,有些是家里实在活不下去了,想着自阉之后将自己卖入宫去,还有一些是卖去给大户当下人。 毕竟一般情况下,没钱支使银子给净身的太监,你甚至连入宫的资格都没有,更不要说自阉了。 因此那些自阉的最后更多还是投入大户门下。 大户屋内狗屁倒灶的事情那么多,他们也不想看到自己的血脉污染,有些许自阉的人也很正常。 总之,这批人被甄别之后,愿意分地干活的王三给安排去朱明秦王府陵田干活。 王三准备将这里开发成旅游区,让买票走动。 不仅是朱明的秦王陵,还有骊山那边的秦王陵,乾陵等等能找到确切名字的历朝历代陵墓。 王三要的可不止明朝的法统,更要有之前历朝历代的法统。 入内,众人见到了王三。 大朝会是明天,今天是布置明年的任务。 今天布置完,明天早上大朝会结束。 新顺国的中枢官员假期为,十二月三十日未时末开始休息,回家过除夕,一家人吃团圆饭。 然后通宵达旦。 在京所有在品官,都可以入宫参加大朝,跟皇帝一起庆祝完元旦。 卯时开始,午时结束,吃饭四品以下的吃个流水席就能回去了,四品以上的要等新顺王这边的宴会结束,才回去休息。 从这个时候开始一直到初六正式上班,开会、安排、规划,忙到十三。 十四、十五、十六放上元节假期三日。 十七归来,元月假期也就结束了。 当然,这只是朝廷中枢的假期,也不多,但胜在终于可以松松精神了。 新顺国这段时日的快速发展,是建立在官员累死累活的基础上的,王三一旦忙起来,可不见得比朱元璋时轻松多少,毕竟要做的事情太多,能用的官吏太少了。 一个人身兼多职,可以说是常态。 不过今年结束就好了,去年选出来的吏员,经历了两个月的观政,可以发下去干活了。 “大王驾到!”陛前一个青壮太监挥舞净鞭,抽出空响,让所有人都心下一凛。 众人回过神,纷纷下拜山呼千岁。 王三穿着黑绸金线龙袍出现,头戴九冕旒,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大王千岁!” “免礼。”王三落座。 王三身边,另一个年岁不小的老头儿,甩着拂尘,对下便朗声:“王若曰:免礼!” “谢陛下!” 众人齐齐回应。 这一套对话是贺天岸搞出来的。 太监传话要用“王若曰”,王自然是大王,“若”就是代表说话,若于王前,或者省略王字,那就是代表这句话是王的意思。 而众人回礼,不能直接喊皇帝、上位,这样不伦不类的词,而是对代表王三传话的人回答:“陛下!” 因为臣子不能直接对君王直接对话,同时从汉代开始,皇权开始加强,同时受到天人感应的影响,天子需要隐秘才有威严。 于是皇帝居于九陛之上,臣子不能抬头对视,姿态更是要放低。 所以只能于陛前下方称呼,久而久之才衍生了皇帝陛下的说法。 大王与皇帝,其实没差多少。 贺天岸虽然认为王三的大同论很对,也很赞同很多内容,但在礼法这一块他还是强调要强势,因为第一代君主,必须要一言九鼎,否则“大同”肯定推不下去。 至于最后王三会不会变,对于贺天岸来说不重要。 如果王三背弃了自己的理想,反噬的只会是他家江山社稷,贺天岸也不会有太大损失。 人,已经在悄然变化了。 第336章 新顺元年的除夕(中) “今天是除夕,一年到头了,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两日了。”王三开口,就跟拉家常一样继续说道,“当然,也有弟兄们觉得,这年不好过。” 在场不少人目光交错,一个两个都露出无奈神情,没错日子不好过。 王三也叹了一声:“前天给你们发了今年各地划拉出来的税基,你们也看了,看完之后,有几个家伙一早给我投了书信,问我说,为什么他们拼命干仗打完,今年税基和税额债券一对冲,只给了三文大钱和几张全国盐票就给打发了。 我今天就在这里跟你们说个透彻,税基债券,取决于长期收益,是一个稳定的财源。 别看三文大钱少,那是因为西北久旱,土地抛荒严重,这两年你们也跟我打了一路城池,也看到了地主家的囤粮都发下去给百姓了。 给他们缓缓,过两年土豆、地瓜、棉花开始普及,后续商贸、工厂建起来了,税基也就多了。 这样,既然大家都说日子不好过,那么税额债券,统一划为二十年一期,如果有兄弟急用钱,可以折兑为标额债券,至于债券的税额转标额的算法,之后公布。虽然缩短了年期,但会多给一些米面粮油折兑。” 王三说完,也不等下边发言,继续道:“接下来,说说昨儿个给你们发的计划。 未来税基怎么提升,就看今日要推行的计划。” 众人这才提起精神,虽然昨天他们看了王三的大体框架,但其实很模糊,因为王三并不是给短期规划,而是中长期规划,所以很笼统,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王三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古往今来,很多朝代,做事章法不够,除了一些军国大事,祭祀之外,就很少有详细的规制。 而现在,咱们要改变这种风气,尤其是明末这种混乱风气。 朝廷,虽然不能面面俱到,但必须要时刻掌握好船舵。 如此让中国百姓能过上好日子。 所以,孤决定,推行五年计划、二十五年规划、一百年远景。 对应的就是短期、中期、长期的执政方向。 有一个大框架在,不管将来要做,都能有一个相对明确的目标。 而我们的所作所为,都要为了大同而努力。 虽然这个过程中肯定会有各种各样的矛盾和问题,但我们必须有坚定的决心去做到,执行、修正、引领、超越。 孤已经给你们二十五年规划看了。 接下来二十五年内,我们需要收复包括葱岭以东、高原、漠南漠北、外兴安岭以南、三宣六慰、以及旧港在内的广阔土地,为后世儿孙,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 二十五年,几乎就是一代人的时间。 依照中国现有的技术积累,以及各种资源状况评估,足够完成对这些区域的初步掌控。 而这些区域之外的地方,会视情况而定,看看各地的物产情况,好进行区分,看看是作为勋爵采邑、还是诸侯封邑、又或者宗藩、土司、羁縻等等。” 王三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看了看众人的神情反应,他们并没有太多表情,王三之前就给很多人透露过,他这一朝,大概率要重启分封,但怎么分封,什么个说法,就各有意思。 现在看来,主体应该是三个:采邑、封邑、宗藩。 至于土司、羁縻,那就意味着那些地方是很偏远或者不值钱的地方,不要也罢。 “那么,接下来第一个五年计划。 军事上,大体分为东、西两个方向。 西方向,孤要在新顺二年,全靖甘肃、宁夏,同时向西一路打到哈密,开一座西凉省。 而这个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大半。今早有李光极的快马来报,他于二十六日,兵抵嘉峪关,夺下了嘉峪关以东的河西走廊所有卫所主城,也就是说长城以内,基本上不成问题了。 所以,为了策应眼下的军事变化,孤决定将甘肃一分为二。 以凉州卫为界,东为陇右省,辖前明凉州卫、庄浪卫、临洮府、巩昌府。 本朝更州府名曰:武威府、广武府、兰州府、洮州府(今临夏、积石山、甘南)、巩昌府(今定西)、天水府、陇南府。 凉州卫以西,定为西凉省,辖前明永昌卫、山丹卫、甘州卫、肃州卫、嘉峪关、关西七卫。 本朝更州府名曰:金昌府、山丹州、张掖府、酒泉府,玉门州、敦煌府。同时兼领关西其余诸卫、诸军事。 明年开始我军暂时划分为东部西部两个军区,明天大朝会,孤会在给诸将表功之后,开始设立军区。 类似明廷五军都督府,但指挥权重不一样。军区设立之后,所在辖区内的大部分军需,是可以直接跟辖区国营工厂申报采买的。 总之,五年内西凉省上下必须为西出西域奠定基础。 西凉省打出一片相对安稳的要地,等商贸通畅之后,同时重建玉门、敦煌、并向一路拿下哈密。 至于所需的人口,接下来河南会有大量的流民逃难过来。 孤会命人将河南逃难人口统合为建设兵团,并将土豆、棉花、宿麦等也会覆盖种植过去。 至于西凉省方面需要一个参将坐镇。” 王三的目光落在了武将方面。 这一次来了不少人,弓二、席禾、格鲁特、把炭等人都在。 王三低吟了一下说:“把炭,西凉省草创艰难,你可有信心?” 王三一句话,让把炭心下一凛。 他站了出来,但心中却想着,果然还是来了吗? 陇州屠城一事,果然还是反噬了他。 虽然王三说要有一个参将坐镇,但他也知道去了西边,晋升速度会慢很多,但不管如何,他因为屠城被王三丢去西边,也能敲打诸将。 敢逆着王三的规矩来,算总账有你哭的时候! 要不是把炭打穿了凤翔府,蹭了一波功劳,现在把炭估计会被闲置,而不是被丢去西边。 不过把炭还是松了一口气,参将已经是正四品了。 只要能熬过西凉省草创归来,未来不见得没机会回来东面战场:“末将遵命!” 第337章 新顺元年的除夕(下) 王三颔首,心下多有思量。 最近的军事计划变动,也是跟武将们研判了局势,天气、以及王三所了解的未来走向,综合判断,趋利避害的结果。 诸将认为现在只要堵住关陇几个缺口,基本上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只要将山西、河南、湖北这三个地方搞乱,明廷想要攻打秦地,就很困难。 而王三反而可以从这三个方向找缺口将马匹运出去,同时安排一些年轻人出去带兵打游击,将中原大量人口带来西边,直接就能将他们填充到西线、高原去。 如此,接下来数年的精力,就不是直面大明,而是扶持代理人,消耗大明,争取给他们挖掘战争潜力的时间。 现在的大明,可还没崩,王三只是快速攻略了西北几个点,还没办法形成面,更没有形成势,所以“焦土政策”,将中原山西湖北变成一片烂地,只要没了补给,明廷短时间就没办法找自己麻烦。 当然,不可能直接下死手屠城,那就迁徙本地人口,同时完成对青藏高原、关西七卫的重新囊括,为之后二十五年的长期规划做准备。 所以,新顺国将官团们,根本不会拒绝王三的目标——高原、西域的计划提前,因为王三选的进攻路线中,不只有中原路线,还有一条北上走长城斩首北京这一条路线。 但不管如何,中原战场肯定要烂,既然如此,不如多多训练会骑马的士兵,到时候直接快马冲过整个河南,将补给线影响降到最低。 只要畜力足够,运输花销不见得真的多,了不起拉过去直接杀马吃肉就是。 当然,这一切是建立在掌握牧源地的范畴内。 王三又开口道:“好,那么孤之后给你选调一个额外多调配一个骑兵团,西域方向的固始汗正在跟罗斯人一起斡旋瓦剌诸部的内乱,听最新送来的消息表示,他快成功了。 不过,他的野心很大,想要借此机会重建瓦剌联盟。 因此他的动作再快,至少需要两三年才会回来。 这个窗口期是我们难得机会,明廷留下的关西七卫遗址,就是你接下来的主要进取目标,无论如何,给我堵住关西七卫,尤其是安定卫,绝对不能让固始汗的兵马进入高原。 高原是我们接下来主要的马匹来源地,也是跟搅动关东风云的各路烽烟交易马匹的财源。 更是我们东方向的接下来的五年战略的一环,而且重要无比,甚至可以说直接干系我新顺国的成败。” 王三语气凝重,把炭原本还有点悲戚感,现在也挺直腰板,语气坚毅:“陛下放心,臣宁死也绝对不会让固始汗东进关西七卫半步!” “好,有你这话,孤也放心。西边不是东边,你要屠城,要威慑,随你来。”王三颔首,同时点了一句,东面他禁止屠城,但西边就不用管这么多了,西边宗教势力庞大,讲道理很难解决问题,讲物理反而快点。 把炭应声道:“谢陛下提点。” 王三嗯了一声,继续道:“明年一整年的战略,就是甘肃、宁夏、和高原。方才说了,高原对于我们的重要性,不亚于夺下四川和河南。 只要拿下西宁,就能进入青藏高原,进去青藏高原,哪怕只是安多、康巴两个区域,就足以满足我们接下来二十五年的骑兵来源。 也就是说,孤不是全部都要拿下,而是至少保证取下安多跟康巴。 拿下安多,甘肃、西宁二地也就能安稳,拿下康巴,我们就等于多一条路进入四川。” 王三说到这里,种光道看向武将们,似乎想要他们之中有人站出来提出反对意见,或者纠正战略走向。 但并没有人反对。 至于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武将们的利益导向问题。 按照历代利益导向,都是攻打中原是为了获取可耕种的土地和人口。 而新顺国的利益导向,并不是简单的攻城略地。 而是拿一座城市的债券。 要的是一整座城市综合收益的税额债券。 一切,基于本朝对于土地的分配是国有化,集体化,这是国策,也是西北现在唯一能活下去的兜底。 因为,人口多,旱涝多,粮食少,虽然铺开高产耐旱的作物了,可这些终究只能保命,不方便运输,还需要进行深加工。 因此现阶段的农耕收益,短期内其实是下降的。 同时需要兜底,王三推行了农场制度,将大量人口兜进来,更进一步压缩了土地收益。 这就意味着收益必须找另一个方向要。 而进入城市的产业,想要在城市中产生高价值有且只有一个,工商业! 更重要的是,王三之前都告诉他们很清楚了。 接下来北方都要受到小冰期影响,那么中原一线,旱涝往复,想要治理需要花费大力气,种地不见得有收益。 那么,他们去打下来了,税能收上来,都是老天爷赏饭吃,更有可能是直接还得赔钱进去。 尤其是税额债券,这玩意儿是长期的。 王三之前给十年,现在全部延长为二十年,这可是未来一座城市一代人的收益。 债券被王三展期之后,战争的获利模式,就变了。 只要所有人的收益,跟税基挂钩,土地国有,想要城市发展得好,肉眼可见的收入增多,唯有工商业。 所以,种光道希望新顺国东出,但手持债券的将官们,却知道河南明摆了要变成四战之地,拿下本地,人口也会因为各方战争而崩掉。 那暂时来说,别将大力气投入进去了,不如交给其他人去给他们挡刀。 比如,大盛军、闯王高迎祥那群人家伙。 接下来山西、河南,就是各路起义军的主场。 只要打仗想要拉平跟明廷差距,就需要马匹。 更重要的是,眼下明军还跟东北女真厮杀得紧,并且因为林丹汗那又菜又爱玩的性格,导致了鞑靼也不可能给明朝提供马匹,可以说哪怕是明朝,也缺马匹。 这就是商机,明代的马匹来源就在甘肃,拿捏甘肃五年,足够王三将明军在平原的战斗力捏爆。 哪怕面对满清,王三都可以有把握教他做人。 第338章 新顺元年的除夕(完) 后续王三又交代了一点军事方向的规划,后续大部分是关于军工这一块的,但军工王三并不打算交给军队自己运营,而是转给了自己麾下。 分为两个派系:国营将作监、国营兵仗局。 由各军根据需求提出方向,将作监、兵仗局下属的各家单位去出方案,竞标,洽谈,最后在兵部的瞩目之下,完成契约,并生产交付。 这样一来,两个不同的国营军工系统,也能产生一定的竞争。 交代了军工,王三继续道:“接下来就是讲武堂的改建,为了契合现在发展的需要,孤决定开启军校系统。 讲武堂任然保留,校长仍然是我,负责进一步的筛选和指导。 而军校,由将来退役的老将们担任山长、祭酒、训导等。 当然,现在你们都要随战,校长暂时孤来挂名,你们每次在讲武堂内进修的同时,也要匀出时间进入军校教习学子。 军校的学子,都是全国各地搜罗来的孤儿,七八就开始训练,等将来局面稳定了,再调整军校的升学模式。 当然,军校不止教习兵法、操演、要有军工研发、堪舆等等内容,毕竟现在的战争、执政、商贸的趋势,就是细化分工,强化合作。 需要人才的地方太多了,但每个人的精力有限,不能全然兼顾。 现阶段我们没有时间培养复合人才,那就先分化,再复合,用量取胜。” 王三说完,上下也没几个人反对,不管是军校还是学校,王三的态度都是用量取胜,真正践行科举制度推行以来的分科取士。 毕竟王三写的五年计划中,就有学部课纲的计划,分出七科:文学、数学、武学、理学、工学、农学、法学。 要命的呢! 王三看下边没有反对,点了点头:“军事方向规划就到这里,军事上就是这样,接下来说一下行政方向。 第一,行政。 六部不够用,改为:吏、户、礼、兵、刑、工、农、商、学、医、税十一部。 六部之上,设立内阁,改为一任大学士任职五年,五年之后可连任一届,不合格就更换,退阁之后,如未退休致仕,可发地方巡抚或留置京中任内阁顾问,不设品轶,只为咨询。 内阁辅臣数量不限,但必须保证三个以上且为单数,方便轮值和票拟。 第一届内阁人选,春耕之后孤再发出来。 品轶为某殿大学士从一品、某阁大学士正二品,文武皆可入阁。” 第一条出来,场内哗然,但王三抬起手压了压,将所有想要出来说话的人给压下来:“内阁配置一旦确定,除了皇帝任免,否则稳定过完一届之后才能弹劾。 私德什么的,别乱喊,朝廷要的是办事的人,只要不是出现十恶不赦的大罪,就没必要胡乱换人。 同时,内阁辅臣一旦入阁,不兼诸部职能,内阁与诸部、大理寺、军区等之间如果需要协调,必须一同面见皇帝。 当然,武将虽然可以入阁,但军区调动,只需要经过皇帝身边的枢密院调免就成,武将值阁,只是协调户部支给的军费开销,以及兵备道兵源配给,外加退役军士们的复员生活对接等事宜。” 重磅炸弹一丢,文臣这边,尤其是前明时代加入的人,包括洪承畴、刘应遇他们,也都深吸一口气。 该怎么说呢?限制年限很危险?还是内阁辅臣更进一步变成皇帝的秘书处很危险? 洪承畴抿着唇想了一阵,叹息道:制度没问题。 只能说新顺王很聪明,一人一届五年,最多可以任两届,两届之后要么外放,要么留置作为顾问。 也就是说,内阁的作用,其实更多还是协调、票拟,王三抓的重心,是枢密院,是军校,是讲武堂。 “嗯,大体就是这样,哦对了,武将这边有讲武堂,文官这边也得有官员进修的地方,就叫崇文阁。”王三提了一嘴,“往后官吏进修,就进崇文阁,孤也亲自教导。” “谢陛下恩典。”不少人都躬身,这确实是恩典,能进崇文阁,就跟进讲武堂一样,得见天颜,对于之后的升迁,大有裨益。 “好,那么第二,工业:国营军工为主,鼓励私营手工作坊,尤其是棉纺、羊毛纺这些产业,但矿业、盐业等类,依然是按照国产专营的工作做。老规矩,分为计划内,计划外,解决了计划内的,计划外的创收,大部分就能用在本地财政的支配,比如道路基建、学校、水利等内容。 第三,农业:以国营农场为主,各村集体土地,鼓励村内家庭联产和县域合作联产。 不管如何,土地的分配必须巡查监督到位,严格控制各户下的土地数量,按照现阶段地方送上来的土地持有者数量,我这里做个成分分化。 事关农业,所有人都必须打起十万分精神来办我接下来的交代的事情!” 文臣们连忙一凛,神情认真,洗耳恭听,王三这才继续道:“孤决定每户根据土地持有数量,将各户分为地主、富农、中农、贫农、佃农、赤贫这六类。 地主户为水田、旱田百亩土地以上的户,不管户下人口有多少,只要达百亩,就是地主户。 愿意配合我新顺国的重新分配土地的地主,只要没有犯下命案的,准赎买、分拆户头,但户主一家,直系三代必须跨省迁往别的城市农场,劳改一年。 一年后可以选择落户城市,成为城内居民,同时按照赎买土地五年内耕地价格的八成折兑成标额债券,并鼓励他们劳改之后开办工坊。也可以选择迁往边区落户,继续经营农业,如果选择这个,土地就不折兑债券,改为折兑现钱。 如果反抗不愿的接受土地分配的,一律打倒,清算,该杀的杀,该灭的灭,劳改全部按照起算五年。 至于其他,富农户土地要压到八十亩以下,中农户要压到五十亩以下,贫农户要压到二十亩以下。超过必须赎买,不接受按地主论,严打! 因此农业上的任务是,五年内,将陕西、宁夏、陇右三省的佃农户、贫农户消灭掉,将地主户和富农、中农、贫农手中匀出来的土地,优先分给佃农和赤贫。 当然,为了限制后续的土地过分集中在一两户手中。 孤的想法是,设计二十亩以内的承包租一阶、二十亩开始,每多十亩租金就上涨一成,到了五十亩开始,从一成变成五成。 也就是说21到30亩为1.1倍、31到40亩1.2倍、41到50亩1.3倍、51到60亩1.8倍、61到70亩2.3倍、71到80亩2.8倍。 当然,水田、旱田、草田等各种分化,各地视情况来调整。暂时上,保证大部分人可以分到土地,先能不饿死再来谈后续。 当然,鼓励家庭联产,和几个村之间的合作社建立。 可以采用股份制激励,根据现行的工坊正在推广的内容,拓展到民间,这么锚定怎么分红,让吏员到地方好好摸索,试点,然后因地制宜,进行推广。 你们觉得如何?” 文臣这边也思考了起来,但仔细想想,眼前的这位爷禁止文武大臣下地方兼并土地,同时将他们的家产全部挪到债券上边,目的自然是为了让文武百官的收税方式,从竭泽而渔似的土地兼并转到长期收租上。 虽然不能豪富,不过却实在的给他们未来一代人奠定了发展红利。 相当于提前拉他们上车,让他们靠近前排的位置。 离前排进,机会也就更多,他们也能更快转型,更快知道政策,这样也能保证传承。 同时,只要土地兼并不发生,生产力迭进,能保证上上下下大量人口基本生活,但凡有一口吃的,不饿死人,老百姓也就不会造反了。 文臣们比武将们多点思量,虽然不知道前景如何,但至少现在新顺国已经在做的,看看成效吧。 过了一会儿,贺天岸走上来,提出了自己的一点疑惑:“启禀大王,既然计数是按照户来计,那么就难免会大地主分户留中,他们若是继续作威作福,那到时候岂不是前功尽弃?” 第339章 天下兴亡 “暂时来说,分户就成。”王三摇了摇头,“孤要的不是现在,而是未来。 只要分户,就意味着在法理上,租契不会融合。 而且分户,也意味着分家,只要分家,就算再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也得明算账。 只要明算账,就不用担心他们联合欺辱村人。 至于大地主,嫡系必须走,之前持有土地的人必须走,只要头没了,剩下就算有点见识,也没足够威望。 敢乱来,有法律兜底,有考功兜底。 只要朝廷和地方官为了自己的官帽,这些人就是纸老虎,就翻不上天来。 再说了,能开得起八十亩田产的户很少的,一个村能有两三户都谢天谢地了。 根据最近孤派遣下去的宣传队调查来看,农村之中只有他们才有余力土地改良,提高粮食产量,甚至修建道路、水利、使用机械也是他们最为积极。 因此,我们现在暂时能做的就是保证赤贫、佃户分到土地,变成贫农。 然后鼓励赤贫、佃户、贫农组建合作社,将他们的土地组成股份,并入合作社内,如此一来,就算赤贫、佃户、贫农之中,有人因为疾病无法耕种,最少也能留有兜底的土地。 要是急需用钱,那么这些土地就流转在合作社内,作为合作社公产,等他们缓过劲来要么按照市价赎买,要么自己去重新开垦就成。 而合作社的土地是不能续约的,转租的租期多少,到期就自动收回村集体,由村集体重新分配给新一代分户出来的农民。 至于弄虚作假,也不用担心。 承包支出的租金,一部分留给村内,一部分留给县内,都是用来平农业水利建设的账目的。 想来没有上上下下为了自己的帽子,没有哪个官吏不想看到村子的收益变高。 所以,我们限制的其实出现百亩以上的地主出现,以及协调本县域内水源的分配,不能让一个村豪富,也不能让其他村挨穷,尽可能将农村变成兜底百姓生存的基石。 而对于富农、中农,他们虽然也会下地干活,雇工也分长工短工。 我们不禁止他们雇工,但长工该签契约,短工可以不用,但时薪不能太低。 不过没事,孤接下来会加强农场和国营工坊的建设,稍微提高一下农场和国营工坊的生产待遇,并且在农闲的时候,专门对贫农家庭招揽点丁余。 只要好好干活,也能让他们获得额外资本积累。 有了钱他们也能开始对土地改造,提升产量。 同时有农场和国营工坊招工,也能压制一下富农、中农对于时薪的欺压,温和竞争,对各方都有利。 总之,眼下的规划,孤也只是为了降低非重点军事地区,土地分配的反抗烈度,才做出的妥协。 只要地主们离开乡村,就等于摧毁了旧统治阶级。 我新顺国才好培养自己人。 尤其是本地贫农招做兵备,将来从中选拔优秀子弟进入正军学习。 他们当过兵,上过战场,读过书,回去地方也能跟官府形成合力,帮助新顺国更进一步纠正历代遗留的陋习。 至于发往前往城市的地主们。在城市内,只要乖乖劳改完成,出来之后,立刻按照坊民的待遇分房给他们。 如果他们真的有能耐,开得起工坊,赚得了钱,交得起税,咱们得鼓励。要是做不到,败落了,那只能说他们赚的钱不是靠自己的本事,而是大势。 靠大势走运气赚来的钱,终有一日会因为时运和能力而亏光。 我还是那句话,风口在,猪都能飞,现在风口没了,如何把握下一个风口,就考验能力了,真正的强者除了善于抓住风口,更要善于寻找风口。 就跟咱们一样,一样是造反,我领着你们,两年多点,跑完了别人五六年的路程。 接下来,我们会越来越大,越滚越快。 因为明末,我们就是风口!新顺就是大势!接下来的五年计划做好,将内外修炼好,不用贪快,也不用自艾,目标有,风口在,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相信自己,今日大家居于此,就代表了诸位已经踩在了时代的风口上! 今后你我领航,谁与争锋?” “是!大王英明!”众皆拜,又吃了一大口鸡汤,把他们给激动坏了。 但没人觉得有问题。 毕竟现在大部分的路,都是王三指点的,大部分人都经历过圪垯山的修炼,王三当初细细琢磨的一批人,现在也逐渐发光发热。 “好,那么接下来第四点,是关于学部的课纲。” 王三看向学部,居于此位的都是明朝教习、训导之类的,要么就是进士甚至就是巡抚。 比如麻僖,比如岳和声,再比如胡廷宴。 全是大人物。 王三手中实在是没人了,这才选了他们,毕竟课纲之中的文学,主要是文史类,这个需要老学究们的参与,毕竟意识形态,自然还是需要以中华为重。 想来想去,就这几个人勉强能当得起。 其他科目,王三可不会轻易放给他们,肯定要自己捏着。 当然,文学课纲问题,倒也不是很难。 毕竟大同出于《礼记》,只是被王三标新立异了,因此说到底,如何编写课纲,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瓦解儒学霸权。 王三看向他们,在秦镗、蔡正权一干人等的瞩目之下,说道:“七科各有侧重。 其中的文学,顾名思义,赏析古今文章诗词,明晰古往今来历史,通典历朝历代风雅。因此,孤系统的整理了一套大纲。 是以朝代为脉络的历史大纲,你们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将我节选的时代,提到的人物,将他们人生经历、故事、传记等摘录出来,然后重新安排,串联。 就跟写八股一样,以这个人物作为破题,贴合大同论的方向,重新塑造一个史观。 那就是——富强、威武、文明、和谐、自由、公正、秩序、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这二十四个字。 记住,文学穿插的诗词,只是陶冶情操。 真正要让老老少少都潜移默化的明白,我生于中国,长于中国,中国自开天辟地以来,便是此间世界唯一传承不断,绵绵不绝的族群。 管你是归化、顺化、启化、迪化,不论什么教化,最终都是要让世界一切生灵都明白,唯我中华,如山如岳,巍峨正气。 或许我们遭遇了匈奴、但我们击败了他们,虽十世之仇,犹可报也! 但也有没完的仇,比如眼下正在四溢破坏我们族群同袍的女真人。 觊觎我们沿海的红毛人,更有连续数个朝代搅乱沿海的倭寇。 这些,都未曾解决。” 第340章 匹夫有责 王三语气高亢了起来:“我要的,不止大明的法统,还有大元、辽宋夏金、隋唐五代、三国两晋南北朝、秦汉新的四百年、春秋战国的四百年、夏商西周乃至更古老的时代。 几千年了,是该到了再一次教化天下的时候了。 自宋运伊始,儒术化教,僵化至今,该是重新拨乱反正的时候了。 让你们写,也让你们看历朝历代的术论,孤不怕你们在里头掺杂自己的私货。 反正课纲并非万世不易,孔子都能春秋笔法,但不管古代如何,咱们的老祖宗从古至今土葬的习惯,只要肯挖,地底下埋藏的各种文书、典册,只有你们想不到,没有你们找不到! 你们不管如何吹嘘三代如何,终有一日地下的宝贝启封时,就是你们捧杀破产之时。 古人云: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你们现在要什么,反噬的时候,就会百倍千倍的偿还。” 王三的目光扫过下边的麻僖等前明朝官员们,看着他们眼底闪烁的或恐惧、或思量、或淡漠,不屑一笑:“持经达变,才是百经之首的《易》教导世人的道理。 你们只管写,反正这玩意儿只是七科之一,只要保证对于历朝历代的历史、文学有粗浅了解就成。 让天下人知道我们从哪里来,走哪里去。 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走出去,为什么不能跪下,为什么要强,要变化就成。” “那陛下,为何?”洪承畴突然问,他其实也很好奇。 新顺国上下臣僚,很像阳明心学里的知行合一的状态,至少他们有完整的纲领,以及王三这个行动派引导。 这不是单纯的《大同论》能解决的,还需要另外更加宏大的东西支撑。 王三闻言笑着解释:“因为我们生来就是这么强的。 读过史的话,也该明白,四周全是敌人。 但凡我们弱了,死的是就是百姓,是千千万万个如你我一样从草芥之中,战火之中,踏着千万尸骨、淋漓鲜血走出来的人。” 王三刚毅的面庞上,带着丝丝惆怅:“我们没有退路,纵观史书,历朝历代,犬戎入侵、五胡乱华、宋末烽烟,我只看出来了一句话:败了,中国有亡族灭种之危! 中国太强了,强到四周只要找到机会,就会想方设法毁灭中国。 所以中国不能败。 主动权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否则我们赌不起。 若是元代没有出现忽必烈,选择使用中国之法,创号大元。 那么我们就会跟西边印度四等人一样,永远被踩在最底层。 若是没有明太祖重新拨乱反正,元末的纷乱,只怕会伴随着我们的祖先,直到彻底断文绝种。 可就算朱元璋在英雄,他始终还惦记着自己的皇帝位。 时至今日,元代从西边带来的胡俗,还是留下了遗祸,明代两百多年了,还没扫干净。 是他朱元璋做不到吗?不,是他不愿意做到! 既然他朱家背叛了中国,那我们更要肩负这个职责,拨乱反正!” 听完此言,哪怕是对王三感观不怎么好的麻僖等人,也都定了定心神,心生敬佩。 王三或许不懂辞藻,但他读过历史。 在一定程度上,读历史是帝王的特权,很多时候百姓家中连史书残片都不会有。 真正的史书记载内容,很多是随时可以转化成你面对现实变化的经验工具。 这个时代,非大族、皇族,难以通读。 而王三现在,要把这一套放在文学课内,从小就让孩子学,让世人皆知华夏往来。 这是何其宽阔的胸怀,只怕历朝历代,都无人比拟吧! “去吧,去好好按照我给的课纲读一读,看一看,你们就能明白,什么叫做华夏,什么叫做中国。 此间天下应该叫做中国,国号可以变,但天下永不变。” 王三微微抬起下巴,昂首而立,“这天下始终是天下人的天下,我等奉天应民,昌义光大之辈,更是要让百姓都知道,我们不是造反之人,而是奉天昌义之一夫。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最后这一句一出来,现场文臣一个两个都心惊肉跳,但回过神来,脑海几乎充盈热气,让他们万分激动。 王三这话,太……太大了! 保国者与保天下者孰高孰低? 站在大明视角,王三是反贼,该打倒。 但王三来了一句,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 就那一句肉食者,就能直接拉低了保国之人的法理性。 然后站在王三这个视角来看,他认为儒术化教,窃道乱法,所以明朝的儒学体系,需要拨乱反正,否则天下将亡,但儒生们肯定不会认,那怎么办? 于是,王三来一句中国即天下,国号可变,天下不可变。所以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翻译过来是天下是中国人的天下,只要认可自己是中国人,那么你就有保天下的职责,哪怕你只是一个草民! 而现在天灾、贪污、腐败、民不聊生,理学无用、心学无行、儒门俨然走进了死胡同内,既然肉食者无计可施,那就是他们这些草民出手的时候了! 一句话:农民起义的造反正当性,被王三完善了! 我特么来保天下的,你要保国,那是你的事,但机会都给你了,你不中用啊! 既然如此,那就亡了吧,是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了! 今天一整天的计划,甚至不如眼下这一段话来得振奋人心!尤其是读书人的信心! 他们不是反贼,他们是保天下的匹夫! 以细萍之身而保天下之万民,他们的法理性,正当性,足足的! “振聋发聩!振聋发聩!圣明!圣明啊!”贺天岸振臂,一时间场内但凡铁了心跟新顺国干事的臣僚,只要听得懂的,一个两个都兴奋万分。 “此文可定本檄文!陛下,当以此文传檄天下!” “陛下,檄文当天下皆知!” 看着躁动的文臣,王三颔首道:“善,你们基于此写檄文,孤选好的发。文言或白话都可以,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要,我们要的是天下人的支持,肉食者挡路,那就干掉肉食者。 我等举事,是为了天下大同!中国大顺!” “圣明!”众人山呼 第341章 鸡娃?不如鸡自己!(上) 王三说到这里,又看向了张志和:“你也去写檄文,课纲也可以参与,僧道终究属于中国文明的一部分,哪怕白莲教都算。 不管道纲、僧录、还是白莲教徒,都可以去。 朕不怕你们不去,都可以写,都可以将文章呈送上来,孤会看。 不管你怎么吹极乐世界的美好,实事求是一下,人只要做不到餐风饮露,就不可能真的让百姓脱离民间生活。 他们总会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会思考往哪里去。 真理越辩越明,道理越讲越清。 只要劝人向善,不乱秩序法度,本朝甚至可以不禁止传教。 不过经书要审核,密宗之类的不准,必须全部明文铭典。 有典有册,宣扬真善美,不害国家祖宗,违法乱纪,都可以信。 反正在孤看来,信宗教不如信大同。 但凡信大同了,后世官吏君主不好好为民做主,那就可以拿着大同论造他的反。直接出来就是法理,不比你们瞎鼓捣的极乐世界好?” 王三说完,张志和张了张嘴,身上寒毛倒竖,越发觉得王三危险。 开国之君,怎么都是这种鸟德行,目空一切且威猛无匹,这种话都能说出来。 就跟朱元璋一样,他一句话就把孟子一些话语给删了。 而王三一句话,就能将《大同论》作为后世野心家的造反法理。 往后,就算想要篡了新顺的法统,你也得给我先跳进《大同论》里去,否则你就算成功了,不用多久,也会有人举着《大同论》去反你。 而白莲教等,偏生就没有这样的理论基础,得自己生造。 但偏生王三给你道理了,还很有道理,不选择这个道理,你讲道理反而讲不过他! 开国之君教后世造反的道理?嘿!这叫什么道理啊! “行了,今年的事儿就这么多,日头差不多了,早点回去休息,明日大朝会来一趟,表彰功勋之后,就好好放假。也不知道北京那边的战况如何,按照孤得来的情报,估摸还得打个两月,可以安排人去埋伏女真人一手了。 等他们从燕山通道出来,猛地被咱们和林丹汗一起坑一把,估计女真人会气得跳脚吧。” 王三一脸坏笑的看着下边的马元利。 马元利拱手执礼,等明日大朝结束,他就会带两个骑兵团出发,然后去找林丹汗,让他出兵。 林丹汗那个白痴,到现在还没有动静,着实气到王三了。 王三越发觉得,历史上林丹汗只用几年光景就把好不容易整合起来的右翼蒙古全部败干净,也是该! 多好的战机,多少投给他的资料,他都不能把握! 不仅不能把握,他居然还北上揍了外喀尔喀蒙古和瓦剌的托辉特部,到处结仇。 再加上去年开始他一路暴打的鄂尔多斯、土默特、喀喇沁,以及跑去了投奔女真其他左翼蒙古,要不是自己这边发展速度快,已经拿下了榆林,跟他接壤之后还需要合作,如果还是明朝控制西北三边,林丹汗如今早就四面皆敌了! 总之,这孙子一边应着跟王三的联盟,一边讨要钱粮贪得无厌就是不出兵,还跟王三推脱说,崇祯元年的时候,他林丹汗打了大同,虽然劫掠了不少,可塞外霜早,颗粒无收兼厉疫盛行,整个察哈尔部死得只剩下五万兵马,武器不到三万,还要对付敌人,实在是没多少精力。 但要他单独出兵也可以,要新顺国给他提供足够物资,至少武备能覆盖全军。 要不然就一起联合出兵。 王三能当冤大头? 所以,他宁愿一起出兵,顺道也看看林丹汗的实力。 而林丹汗也察觉了明廷的实力有点差劲,毕竟女真人都扣关杀进去了,女真人可以,他是不是也可以? 虽然他是被女真人打出来的,但他也只是觉得女真人讨巧了,走龙井关这种地方闯进来,或许三边之地他可以找地方下手,可以说是看得他也蠢蠢欲动。 不过在这之前,林丹汗需要知悉新顺国的实力如何,如果很强度一般,到时候劫掠完,完全可以跟明廷谈生意,他当雇佣兵,帮崇祯打仗。 要是势均力敌,那林丹汗就在新顺和大明之间左右逢源,不给钱粮那就来骚扰。 要是很强,那就得小心了,毕竟中原强势的时候,对漠南地区的蒙古人来说,还是很难受的。 总之,王三这边已经决定往马元利走一趟。 当然他还有后手,之前安排萧汝水返回宁夏,他已经联系上了一批持有女真家丁的家伙,生生凑了三千多人,已经进入林丹汗地界寻找林丹汗。 挂的是镶蓝旗,正在找他的动向,准备偷袭一次,要是能成功引走他,还能让林丹汗在前头杵着给他探路,要是不成那也没啥损失,反正不是他的势力,只是选择投诚他的家族所谓罢了。 还能顺道削弱这些家族的力量。 总之,王三只希望马元利上路的时候,试试草原上的深浅,如果林丹汗真的一般,那他就不客气了,居延海和黑河流域,他要了!必须在河西走廊北面撑起一片缓冲带,否则西域的计划,也会有不少变数。 下朝,王三回到了王府后院。 稍微坐了一下,下边送来了一些书信,其中包括了路青禾的医案。 路青禾有孕,现在四个月了,明显显怀,不过她的身体素质不错,吃嘛嘛香,居然是到了显怀之前,一点孕吐的迹象都没有。 “去,让青禾卸了旧职,命杨阿妹接管女兵营。” 王三写了封敕书,让下边人去安排。 如今女兵营从一开始只收容民间寡妇,小女孩,到现在只要算得上号的官吏家属,都必须出人进入女兵营内接受操练。 王三实在是没有多少心思让下边联姻,勾心斗角,所以干脆一点,将她们一箩筐丢进去,哪怕是前明投靠过来的官眷也一样,都得进去,从小开始习武、读书。 既然是习武读书,那么缠足就不能推行,否则进入其中不能得到好成绩,还得被王三跟其他的大臣鄙视,这算是一个入场券。 当然,女兵营也不是一定会死死不让出去的地方,一半十八岁之后,就能离开女兵营。 谈婚论嫁也是由王三这边安排,想要联姻,那也得看女兵巾帼们能不能瞧得上对方。 社会风气,可以说是全然饱含了西北大地的苍莽之感。 当然这也是被逼无奈居多,但凡如今不是小冰期,王三也不会这么费尽心思想办法拉高整个社会的劳动力效率。 接下来新顺国未来五年内,需要应对的战争方向太多了。 虽然要划为东西两个军区。 但西部军区要半农半牧,同时搞建设往西一路踏出去,这一路可以说兵威战凶,不论男女,都要能扛得动刀枪,可以上战场。 就算不上战场,也需要学习医疗、护理,尽可能降低伤亡。 顺道未来这些女兵,也能嫁出去的同时,镇守一地,组织生产建设,让前线扩张的士兵安心。 但想要下边都跟着一起做,上层就必须以身作则。 王三自己就两个婆娘,两人轮流进去女兵营操训,他都这么做了,其他人还能怎么反对? 于是乎,家中庶女,大多都被放进来,嫡女则是会进行别的安排。 不过王三懒得管这群投靠过来的家伙怎么想,反正将军家的姑子、妹子、甚至来寻亲的亲属家人,也都投入了女兵营。 也包括了杨阿妹。 第342章 鸡娃?不如鸡自己!(中) 当敕书的命令发到了杨发家,他笑着将人送走之后,忍不住将敕书丢在了桌案上说:“那个王三儿,到底什么时候要纳你?” 正在串肉串的杨阿妹闻言,翻了个白眼道:“不是跟你说了,二十。老娘今年才十八,得等明年。” “你这……”杨发焦躁的踱步,“就不能快点?” “快?”杨阿妹挑眉,“你们这些男人不是天天问医部了解情况? 难道不知道医部那边通传了一份叫做《生育指南》的册子? 民间十四五岁闺女那么多难产的是为啥?还不是身子骨没长开,倘若从小供给食物足够,尤其是肉蛋奶。 只要充足了食用了,十四五岁倒是能有现在十七八岁的身段。 说到底,得多吃肉。 但谁家能吃得起? 还不是那些贵人家的闺女,她们吃得多,十四五岁就有十七八岁模样。 自然是这个时候就能出嫁。 但百姓们不比贵胄,能晚些嫁就晚些嫁,汉子多得是,娘们现在少得呢! 少死几个闺女,将来才能多生一些娃娃。 可别跟我扯什么早生才能传宗接代,也不看看你这样的,左右身边谁家没几个婆娘? 但更下边的百姓呢?你们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自然觉得早点成婚生育,早点拴着大王,好跟着争权夺利,但你可想过,争权夺利对大王来说,是好事吗? 尤其是现在的档口,你满脑子就想着靠外甥帮你稳固权势,为啥不想着靠自己?” “我!”杨发被杨阿妹一通说教,也是无话可说。 他闷了一阵,才发现自家阿妹,脾性不是这样的:“不对,你怎么会说这种言辞!” 这种话,以杨阿妹之前的表现,可说不出来。 “大王教的。”杨阿妹随意的说,“大王有些时候回来给我们上课,女兵营内大多都听了大王的交代。大王培训女兵,并不是为了简单的拱卫内宅,也不是跟下边人说的那样,女兵都是大王内定的婆娘。 女兵,更多是为了将来铺陈地方做准备。 我们学的东西不比你们在兵营里学的少,大家伙都是读书人,也别扯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咱们能新顺国上下总人口才多少?女人不算上一起用,怎么去对付大明朝? 但凡你们这些男人能够将心思多用在正途上,我们娘们也不用这么累。” “我……算了,不跟你吵。”杨发叹了一声,自家这个妹子,怎么心就这么大。 难道听不出来,王三这是故意赊名头给你们这些婆娘的吗? 杨阿妹他的叹息,哼哼两声,不满的说:“这年头,是你们男人主事,如果你有能耐,功高震主,那么我就算不争大王,大王也得纳我来安抚你。 你不给力,大王又这么强势,你说大王就算想要纳我,那还不如扶路姐姐做正位呢。路姐姐怀胎四个月了,但凡这一胎下来一个男娃,你就算想要争,也得看人男娃未来的福报如何。 行了,别在我面前晃荡,有心思就靠自己。你现在不是领税部侍郎的身份?” 杨阿妹可不觉得她能轻易争过路青禾跟许娟娘。 这可是跟着王三一起走过微末的女人,虽然王三一直将自己表现得很厉害,但身体最虚弱的那段时日,没有有她俩照顾,哪可能有现在的光景? 所以,她俩未来就算不是皇后,拿个贵妃位份,也是大概率的。 说到底,杨阿妹和王三就算是青梅,没有杨发这边的发力,在天下权势面前,这点情分真的不堪一击。 之前王三还需要拉拢杨发来稳住王二一系的人,而现在王三已经神功大成,亲自拿下了西安府,威望一下猛地压过所有人。 上上下下谁都知道他注定要成事了,就算夺不了天下,但割据一方绝对不成问题。 这样的人,想要拴住他,杨阿妹在军营里磨砺了小半年,也知道很难。 他的心太大,事太多,不能与他有助臂的女人,最后的下场必然孤苦。 女人,要有点自己的事情做,才能在王三左右生存,不然王三也不会开始琢磨恢复南北朝时期的后宫制度。 要知道,皇帝的后宫体系,并不是简单的女人堆砌的,而是一个完善精密的皇庄班子,说白了就是一部分内廷女官、太监,是要打理产业的,只是后来为了防止后宫干政、宦官干政,这才被历代皇帝连削带打给平掉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王三要推行自己的计划,就必须组建国营公司的监督机构。 这个需要充实大量的官吏,同时不能全部走正面的科举体系,还是需要进行一定程度的内官化训练。 明代的内书堂,王三并没有废掉,那些小太监们也开始进行教育,只是学习的内容变了一些。 就连内廷都要变个模式了,未来不知如何。 杨阿妹对自己这个一门心思靠“外甥”的阿兄,难免有恨铁不成钢起来情绪。 “大王的敕命还没下来,谁知道这玩意儿会落在我头上?说不定只是下边人胡乱发卖的消息。”杨发叹息道,“现在终究是军功论能耐,税部……这玩意儿就是得罪人的差事!” “你呀你,税部可不是得罪人的差事,相反是个万人都羡慕的差事,别忘了,咱们现在举国上下,税额债券才是各家手里的大头。 那么,这个时候税如果收不上来,收不好,你要看到政敌不爽,就把他往税上牵扯,先动手杀人的可不是你,而是现在军营里的杀胚。多大的好处落在你头上,你还不要?” 杨阿妹串完肉串,端起盘子起身往外走,杨发还在思考。 门外杨阿妹的声音继续传来:“好好想想,现在我是女兵营的主将,你是税部侍郎,尚书虽然没有安排,但你头顶就等于没有婆婆妈妈,那么意味着你就是税部主管。 明天大朝仪,朝廷十一部名单一列,你可是从衙役直接一步登天了。 你之前可曾想过,你能有朝一日从一个到处赔笑脸的差役,一跃成为了侍郎老爷? 本朝的尚书衙门有尚书正三品、左右侍郎从三品、侍郎正四品、郎中从四品、主事正五品、从事从五品、员外郎正六品…… 你这可是一口气从衙门差役,连小吏都算不上的货,一下子跳到了侍郎,不就是三子看你当初在混衙门的时候,对民间各种事情懂得颇多,也对你寄予厚望。 你可没道理不明白税种怎么定,税收怎么收。” “哪有这么简单,想要收税,就得从大户和其他大官嘴里扒拉。税部是很得罪人的!” 屋内,杨发闷闷不乐,他当然知道他是一步登天了,哪怕有军功傍身,但他其实更多就是做做后勤,压根还没来得及上战场,王三就拿下了西安府。 真要算起来,就是混个战役功劳的分润,根本足以支撑他的威望。 既然没有威望,他来办这税部的差事,杨发很担心搞砸。 况且这个时代想要搞税务稽查,很容易挨打,尤其是现在老兄弟们还在军中干活,你惹的不是一个,而是一群,但凡一个不对付,搞出了事情,那其他兄弟能饶得了你? 保护现在的兄弟,也是保护他们的未来,不然谁都能在他们头上踩一脚,他们能乐意? 思想觉悟那么快完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但最后还是他们办差的家伙去顶雷。 习惯了明代的办事风格,杨发可不会傻乎乎的就这么往前送人头。 第343章 鸡娃?不如鸡自己(下) 杨阿妹一听,哪里不知道自家阿兄纠结什么,呵呵两声,暗道三子果然看人真准,放她出营归家,就是来劝自己这个阿兄的。 做好心理准备和思想工作,让他好好办这个差事。 于是,杨阿妹继续说:“听说到税部有自己的税警,归警卫营范畴。” “果真!”门内,杨发大惊站起来,连带着椅子都被撞得晃动。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税部的权限可就太大了! 要知道,警卫营可是新顺国军事体系的未来军官,无冕之王。 如果税警是警卫营系统的话,相当于税警可能会被调动进入军队内,那杨发作为他们曾经的老上司,相当于在军队内,可以得到大量的脸面啊! 这一下,税部可是香饽饽了! 杨阿妹撇撇嘴,对自己阿兄的一惊一乍不满意,继续放着木炭,点火烧烤,然后说道:“真不真,明日不就知道了? 你只需要知道,那些大将家里的女眷都在我手里捏着,你要是拿了税警的差,咱俩真要对付他们,他们能招架得住? 所以说,你这不是得罪人的差事,而是生杀予夺的差事,大王重用你,也给你铺了一条退路,但你要努力啊! 老娘距离二十岁还有两年,两年内你搞不定西北三边,那你就等着看你的尚书位置被人拿走,当一个普通的富家翁,想要再翻身,机会也是渺茫。 毕竟税部特殊,我听路姐姐说,税部除了税警之外,文官一系的就是直升衙门,只内升和外调,只要进了税部衙门,到了年限坐不稳了,就得外调地方换人近来,而且普遍会年轻化,就跟明朝的御史一样,都是小年轻,下起手,那真是没轻没重。” 滋滋滋…… 烤肉的香气在小院内蔓延,少女的眉眼露出了几分明媚,小麦色的肌肤却也多了几滴汗珠。 冬天,还是小烧烤整一整来得实在。 杨发收拾好了心神。 走了出来,看着哼着小曲儿烧烤的杨阿妹,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也不好多说啥:“罢了,到时候你听到什么风声,多跟你阿兄我通气,税部衙门可是刀山火海,还是没你想的这么简单。” “怕什么?三子要用你,你自己不乱搞,谁敢反对?三子这么厉害,天生圣人,不论民间还是朝堂,你看看那些将官,有几个敢炸刺的?没有吧?” “这倒是。”杨发颔首,王三确实很厉害,将官们迄今为止都生活在王三的阴影之下。 尤其是他鬼神莫测一样的卜算跟安排,甚至对于战机的把握,可以说相当凌厉,甚至这一次王三主攻西安府,刚过咸阳,洪承畴就投了。 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了整个西安府,甚至就算他独断专行,你还找不出多少毛病来。 大家伙都习惯了,王三说什么就是什么。 至于王三最近发布的规矩,会不会损害他们的利益。 其实大部分人现在主要靠标额债券过活,也就是肉眼可见的部分。 至于税额那一部分,只是一空架子。 眼下,各地唯有澄城、合阳、白水三县的税额债券勉强有点收益。 但持有这三地的税额债券大部分是种光道一系的人,其他各家的税额债券,还在外边的城市呢! 他们才完成城内城外的屋宅、土地分配,虽然王三让人预估了本地可能得到的赋税,但真正能到手的部分只怕很少,毕竟每年才结算一次,途中需要各种截流,哪怕王三对债券展期了,但大家还是不觉得有多少未来。 不如就当长流细水。 因此王三才会提前将税务部门推上来,毕竟真要按照种光道他们在澄城、白水、合阳三地捣鼓的收税方案,最后肥的,只会是本地会社出身的主儿,冲锋陷阵打天下的士兵是一个也捞不到。 杨阿妹是得了王三的指导,才能知道王三对税部衙门的看重,但这背后还得看执行人的能耐。 整个王三团队内,有能耐搞事的就俩。 一个是眼前的杨发,另一个是鄜州那边的第五两兄弟,这俩属于后来的人而且他们俩在履历中,混在本地县衙干活,更多干的是刑名这一块的,相当于刑警干部。 收税什么的,他们真不在行。 而且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军营内生活。 这一次调整,更是将他们调去了凤翔府,准备明年开春之后西进夺取巩昌府,然后负责整合陇南府开辟的事务。 所以,到头来还是只有杨发最合适。 但杨发还是有点担心。 不过杨阿妹还是很懂自己这个阿兄的,继续说道:“如今的朝堂是一个真正的一言堂,种光道如今被连削带打的,至少需要三个月左右,才能覆盖整个关中区域,勉强渗透进入地方,也只有到了那个时候,他才能有话语权。你说,三爷为什么这个时候要开税部衙门给你这个老衙役?” 杨发被这么一点,回过了点味儿来。 “行了,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了,三子也交代了,你要是不想得罪人,那他到时候安排副手给你的时候,你好好带一段时间,等到了时候,换人就是。 但很可惜,现在种光道就算开始渗透地方,但税务分离,户部就是实实在在一个财政衙门。税部出现,就有摩擦。其中的龃龉,没那么容易消磨。” 杨发听得杨阿妹这番话,也知道自己就算不答应王三,也肯定会在接下来的时间得罪种光道跟他的势力。 梁子结了,可没那么容易解掉,要么不得罪,要么死得罪。 只要收税的刀子还在杨发这边,两人就没有退路,更不要说,杨发跟王二、王三有私交,跟种光道没私交。 现在王二虽然还活着,但只是吊着一口气,随时可能完犊子。 王二的势力,说一千道一万,都是王三的。 所以,杨发就是王二的人,至少在种光道眼中是这样的。 上车,就意味着肯定得罪人,但不上车,杨阿妹可能连被王三纳入后宫的可能都没有。 毕竟王三说是要等到杨阿妹二十岁才纳。 但如果这个期间杨发办不好王三的事儿,那就等于杨发不值得拉拢,也就没必要拉拢了,到时候寻个由头,发出去就成。 对于王三的性格,杨发还是知道点的,以前是病弱不善言辞,所以杨发不怎么喜欢王三,只是碍于王二的面子,这才没说什么。 但现在,王三的性子也暴露无虞,越发有君主魄力,得罪不起。 最终,杨发纠结一晚上,哪怕元旦的烟火响彻了整个西安府,今夜没有宵禁,繁华热闹的景象下,他还是没有多少心思享受辞旧迎新的欢喜。 最终,鼓楼钟响。 新顺二年元旦,大朝开始了! 第344章 新顺二年元旦(上) 又是熟悉的广场。 文臣武将济济一堂。 不过,相较于昨日的欢快,今天新顺国臣僚彼此目光交错,都多了几分计较。 今天好几场大事。 首先是枢密院这边的册封,也是干系了整个军队中枢的调整。 枢密院虽然是唐宋的名头,但其实权责和明代的大都督府差不多,只是枢密院的枢密使,仍然是跟内阁一样,按照规矩连任的。 但枢密院有一个类似于军机处的机构,也就是枢机房,枢机房不常设,只在有需要的时候,从地方挑选回来讲武堂修习的武将充任,相当于给枢密院上了一个备胎。 一旦出现中央枢密使被架空的问题,那么讲武堂抽调出来的武将们,就能第一时间平替掉枢密院。 相当于,枢密院坐老登,稳重一点,枢机房坐小子,激进一些。 当然,枢机房是可以随时撤换和解散的,也就是说不需要的时候直接丢掉就成。 毕竟讲武堂的武将早晚要回到地方统兵,让他们离开,或者调任,也是名正言顺。 这也是王三加强对军队控制力道的工具。 掌军,还是王三最在意的事情。 这些内容,所有文武都知道,毕竟去年年末就全部罗列完了,什么机构负责什么衙门的事情,又有哪些机构是相互交叉调整的,但现在大家更惴惴不安的还是王三的名单会怎么罗列。 虽然王三设置这些衙门的时候,并不会立刻将主官丢出来,他宁愿宁缺毋滥,也不会一口气封赏太过。 大家一开始还有点怨念,但伴随着王三的威势越发的强悍,上下也就熄了这些心思。 但现在呢? 新顺二年元旦的调任升迁,可以说真正关系了接下来各方利益,尤其是种光道这些原始股东的利益。 不过好在,种光道打法不算难,毕竟他的军功一直不够充足,虽然每次都蹭了一层战役功,但这都是大部分人都有的,真要单论,还是不太够看。 因此,相较于武将这边相对轻松,文臣的表情就显得更加凝重。 “宣,群臣上朝!” 黄门推开宫门,众人齐齐下拜:“臣等参见陛下千岁!” 王三依旧是那一套黑绸金线龙袍,缓缓出现在新顺王府前的女墙上。 他的冕旒滚动一二,看着天边初升的朝阳,深吸一口气道:“免礼。” “王若曰:诸卿平身!” “谢陛下!” 群臣起身,恭敬站着。 看着下方黑压压的一群文武,王三看向左边的一个老太监颔首。 “王诏曰:自前明嘉靖元年起,小冰河期降临人间,非是天人感应之过,诚乃八百年一次气温降低。 小冰期祸患连连,昭天下而乱天下,本天时哉!然自明运伊始,明太祖高皇帝起于微末,号称正统,得国之正,天下无出其右。 于孤看来,明太祖虽终前元之世,开辟明朝,但其人做事了无章法。 行事憨莽,定制草草。 先是尊儒教而废儒家,又号称定立祖训,终皇帝不可改制之患,延成至今,明际皇帝,内外无着,百官与皇帝相如仇雠,一言不合便是哭告,左右所行亦不过一己之私。 更遑论前明以来,非驰儒家,重用儒教。 使得文臣所学皆邪,穷经皓首,不知所云,乃至臣宦更是一朝不如一朝。 前明养世两百余年,有能者寥寥无几,更多劣绅。 臣僚、劣绅掠田,勋贵空饷,皇帝只能依靠阉臣以矿监而劫民财。 以致于天下百姓,食无就,衣无着,寝无屋,葬无地,税齐天高,卖儿鬻女,苦不堪言。 可见明太祖亦如孤从流民而困苦,但其立政无根,殆祸后人。 皇族、宗藩、臣僚、士绅,更是以儒教而迫害百姓。 百姓申诉无门,求活无路,饿殍盈野。 孤与兄长起于关中,非孤与兄长为造反而造反,诚乃求活而举事。 若明际皇帝、朝臣、勋贵等肉食者爱民,愿将粮囤内数年积腐之粥米赈济灾民,有我等一口吃食,又岂有今日新顺国割据关中之能。 今日再明诏,我等文武,当举大同,定新顺,志小康,安天下。 哪怕如今仍然是八百年一运的小冰期,旱涝往复无常,百姓困顿冻馁。 但并非无法避免,也非无法拯救。 如若同明廷上下,皇帝昏聩,百官昏庸,小吏昏暗,骇然纵容,使天下不宁,神器不定,那必然百姓死亡无数,一片亡国之相。 但孤举事以来,兴兵讨贼官,均土地,安民生,三岁之功而定关陇诸地,虽时今小冰期危害仍在,但也尽可能保障民生所需。 冻馁死者仍在,却将三年来可能出现的数十万数,减至三千余人。 可见,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今予天下知,安民即天德。 皇天无亲,惟德是辅。 然此非全孤之功也,亦是本朝文武官吏上下协力尽可能减轻灾荒。 诸卿不论此来何地,目的几何,为天下而来,便是立功立德。 自去岁有蝗灾、大雪、大旱、大涝,明廷于山西、河南逃奔本朝百姓,亦不下十万数,而本朝无一人逃亡残明故地。 有此可见,百姓心之所向,中国之所在,天下之所向。 夫前明官僚若闻此诏,须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何为天下?中国即天下。 何为匹夫?凡中国百姓黎庶黔首者,即为匹夫。 不论诸般户册,止非罪籍之人,哪怕贱籍之列,同语中国,行我华夏衣裳,皆为中国天下之匹夫! 大明中国上下肉食者不爱民,不为民,那么就该灭亡之。 换我等大顺中国上下一切百姓共襄盛举,救天下之万民于倒悬,吊民伐罪,奉天应民,清扫天下之不忿。 今民生如煮,百姓如沐水火,奉天昌义,时不我待! 新顺虽延成历代之法统,但以《大同论》而铸就根基,不似历朝历代之中国朝廷。 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孤非完人,只因大旱时差时沦为饿殍肉干,不忍再看易子而食,天下混沌。 匹夫如孤,亦可有一清天下之宏愿,拜望天下万万百姓,共襄举助。 称帝非我愿,但愿天下安! 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 孤不管未来如何,今日之后,凡我新顺之诏前,皆着名曰:奉天应民之位格。 时时警醒,安民即安天下。 此诏,布告遐迩,咸使知闻。 钦此。” 第345章 新顺二年元旦(中) 念完了今年的第一份诏书,这是一篇比较白话,而且比较长的文章,但已经有檄文那味道了。 不过,杀伤力还是不够。 毕竟这篇诏书,更多还是再一次严令申告了一下新顺国的法统来源。 也就是我虽然是农民造反,但我造反是为了救中国,救天下,至于救大明,关我鸟事。 你们这些明朝的肉食者自己不爱惜,那就一起去跟着死吧,至于其他士绅,不好意思,你们也在严打对象之列,要么你死,要么我活。 虽然这一段很隐晦,但楼下洪承畴等明朝投诚来的官吏,也都冷汗涔涔,他们也有点担心在新顺国下重注到底对不对,会不会出事。 因为王三这一次明发旨意,可是跟之前那几次都不一样。 这是他入主西安府的第一篇诏书,还这么正式的给自己找到了法统,跟昨天在朝内交流的那一套大饼可不一样。 这篇一丢出去,真的是要得罪天下士绅的。 这些真正的地方话事人,真的可能让他安然发展吗? “那么接下来,下一篇,是关于新顺国内阁诸部和枢密院各军区的任免名单。”王三话音被传下来,群臣一下紧了心神。 罢了,不管未来如何,眼下这个最关键。 “内阁:应民殿大学士种光道、文渊阁大学士贺天岸、体仁阁大学士麻僖。” 王三说到这里,楼下立刻有人发出惊呼,然后将目光投向了麻僖。 麻僖也是一脸茫然,他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大学士? 要知道,新顺国的大学士,可不是没有实权的内阁辅弼,而是真正的从一品、正二品大员。 而且真的要论起来,他也是庆阳之战后投入新顺王麾下办事的人,理论上不该直接一步蹦跶到这个位置上才对。 不过,相较于麻僖的懵圈,其他人惊愕之后也开始思考麻僖为什么能登临这个位置。 庆阳麻僖,闻名陕西,本来他可以去京中任职,但最后放弃了。 目的也是为了保卫乡梓,结果被俘虏了。 虽然是被俘虏,但最后还是选择投诚。 或许,麻僖这个不相干的家伙,是为了安抚投降新顺国的前明官员才给的。 如此一来。 种光道属于股东派系,贺天岸属于王三心腹,麻僖属于西北投诚派,多少还有一点香火情在西北各地,到时候走走门路,还是能安抚一下各地的反抗情绪。 算得上小钱办大事。 而且这彰显了王三的心胸,一个被动投诚的人我都能给正二品大学士的高位,虽然不见得能干满两届,但哪怕是一届,退休也是按照正二品的待遇来。 实打实的好处! 但凡有点野心的,也不会放弃。 “诸部尚书、侍郎等如下: 吏部:尚书空悬、左侍郎空悬、右侍郎王湖…… 户部:尚书空悬、左侍郎徐犍子、右侍郎空悬…… 礼部:尚书空悬,左侍郎蔡正权、右侍郎空悬…… 兵部:尚书空悬,左右侍郎空悬,侍郎王高、侍郎葛石、侍郎刘应遇……” 说到兵部这里,原本昏昏欲睡的王高一下激灵看向宫墙,接着露出了惶恐表情。 他之前就是一个混混,甚至后来兵马都交出去了,由他族弟王普率领,自己就想着跑去下边的县里当个县太爷,过把官瘾,结果万万没想到,他和葛石一起,被提拔了。 葛石倒是不怎么意外,作为高陵县开城的一大要员,他其实已经在兵部这边任职有一段时间了,只是当时他还只是一个员外郎,兵部的事儿也是最近才多起来。 之后又因为有刘应遇进来,帮着他打下手,他也学了很多关于整饬兵备道的活儿,这才算是顺遂了很多。 不过这一次王高、葛石、刘应遇。 王高就是一个混日子的,刘应遇应该就是干活的,而葛石觉得自己应该就是负责监督刘应遇的。 想到这里,葛石看了一眼刘应遇,这个前明投诚的来的官员,表情倒是没有多少变化。 倒是沉稳。 “刑部:尚书空悬,左右侍郎空悬,侍郎杨一平…… 工部:尚书空悬,左右侍郎空悬,侍郎廖东楠,主事王徵…… 农部:尚书空悬,左右侍郎空悬,侍郎辛璩…… 商部:尚书空悬,左右侍郎空悬、侍郎王溪…… 学部:尚书空悬、左侍郎秦镗、右侍郎左荃安…… 医部:尚书韩德诚(韩老医)、左侍郎祝守因、右侍郎空悬…… 税部:尚书空悬,左右侍郎空悬,侍郎杨发……” 念到税部,众人同时将目光投向了宣旨的太监,他也顿了顿,继续说道:“税部下辖:国税司、关税司、税警司、总办司。 国税司:主管直辖省府州县一切赋税,包罗商税、契税、地租等。 关税司:主管羁縻宣慰之地,通外钞关,海关市舶等进出口税务督办。 税警司:主管税警,税警主力从退伍兵中优选,干部从警卫营直接调拨,虽为警,但仍然从军令,稽查、清税、平乱等,皆可以武力平之。 总办司:顾名思义,总办天下各省赋税多寡,明暗下地方预估,并总承诸般税务账目,核查清账,如发现不法偷漏赋税者,弹劾奏报,并可下达罚单,偷漏赋税,十倍起罚,上不封顶。 核算有功,可得清缴偷漏税额之数十一为奖金。 此外,税部衙门,只内升外调,不内调外升,所行诸税者,皆须以数学科目优者先入……” 说到这里,众人心下剧烈鼓动数下。 这一次,算是将户部的权责拆干净了。 而且,最关键的还是税警,居然跟警卫营一条裤子的! 这可不妙,这是准备以武御文啊! 难道不怕再出现类似节度使那样的问题? 毕竟军队督税,难不保要闹出大事来。 虽然王三说,核查下单是总办司的事情,可难不保下边会搞事,而且税务可是一口大肥肉,杨发这边随便咬一口,就能流油! 种光道脸色都黑了。 他虽然知道王三要成立税部,但他是没想到王三居然给税警。 一开始,种光道只觉得王三只是为了牵制他,这才弄出了税部。 如果只是这样,也不用太在意,本来各地收税就是一笔糊涂账,真正能上税的部分,一直都是王三设立的农场和国营公司。 这个部分其实分散得太多,而且因为各种各样的渗透和牵制,就是一个保本不饿死的状态,压根没有多少税。 真正能赚钱的,是挂靠,是公私合营之后的部分。 民间商贾反应很快,已经开始有一批人,花钱收买各县的种光道一系官员,挂靠运营,公私合营之后,将一些资产低买高卖,以权谋私,相当一部分并入了种光道他们一脉的口袋,王三这边因为打仗的原因,没空也没时间去收拾。 现在好了,王三不用亲自下场,杨发这个狗腿子,就能帮着咬他种光道。 尤其是杨发这个人之前还逢人就炫耀,他家妹子跟王三青梅竹马,两人未来肯定能喜结连理。 这一下好了,税部侍郎是杨发,税警给配上了,目的不言而喻。 看来传言杨发绝对是铁杆的王党成员了。 这个婚期,怕是将要近了! 第346章 新顺二年元旦(下) “继续。”王三的声音不咸不淡的从上边传下来,原本还有点躁动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 太监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除十一部之外,其他衙门,另有名单公示。 接下来,都察院设左、右都御史总领都察院诸事。下辖巡按司、采风司、御史司、宣传司。 巡按司,为巡按地方之职能,视为明察。 采风司,为采风天下诸般事,采风各有分工,出为记者,入为修撰。并从礼部报社司内工作,专司报社修撰、采风等业务,为耳目,视为暗访。 御史司,置信访局等诸局,可令天下臣民,投递文书,亦或鸣鼓喊冤,整理天下各地官员资料,不论巡按、采风皆入陈上报地方不法等事,并上达天听,弹劾不法。 本朝不会同前明一样,任由科道御史沦为党争机器,但也不会不能让御史为国张目。 宣传司,一如宣传故事,令新顺国策明知悉于民,普法于民,昭我大同论于民,令民知,导民意,不可纵,不可罔。 如此,巡按司副都御史胡廷宴、采风司副都御史王洲、御史司副都御史张聪、宣传司副都御史刘芝。各署任职,任道各官!” 都察院的权责扩张,一分为四,不仅要监督文武不法,还需要引导舆论,把控舆情,绝对是一个庞然大物。 当然,这也是王三思量不少时间的结果。 报社可以交给礼部,增加礼部的权重,但记者这类的,必须从礼部切开,否则文官把控舆情,还是要出事的。 至于四司最后会不会打起来,其实王三思考后觉得,大概率后世儿孙会拆开这四司,本来这玩意儿就是应付现在的社会环境产生的。 因为王三是举大同造反的,所以需要用自己这一代的威望,直接用都察院来一口气办到位。 你要是逆着咱来。 巡按可以正面搞地方豪强官吏、采风可以写文章喷你,御史可以上本参你,宣传可以下地方瓦解你的民心。 从地方官场、地方文人、朝廷官面、地方百姓,一口气给你直接将根基瓦解掉,完美的一个庞然大物。 短时间内,只要一直保持只内升,跟税部一样,至少三十年能安稳。 至于三十年后,但凡给他王三三十年,还没搞定土地的再分配,那他就当白来这一趟。 总之,新顺国的都察院一出来,众人只觉得头皮发麻。 报纸他们是知道,王三已经发行了几期,在关中有所流传。 但还没形成风潮,毕竟是要花钱的,但王三已经命令宣传队配合,多少是有点成效在的。 接下来只需要再来几个风评,立刻就能扭转乾坤。 当然,王三为了瓦解地方小报的爆发,毕竟按照传播的趋势,除非王三选择跟清朝那样大规模的破坏书肆,印坊,否则就不可能避免报纸的发行。 因此王三将采风司弄出来,将记者弄出来,目的就是要培养一批官方的喉舌,不管歌功颂德还是粉饰太平,至少它们刚出来的时候,利大于弊。 只要自媒体时代还没来,信息茧房就是最好的分化手段。 当然,这都要看怎么用。 现在王三在意的,是普及“大同论”,令人接受大同,信大同。 所以,庞然大物就庞然大物吧,反正出现了,至少局面稳定了。 “继续。” 王三的声音又传来,城楼上的老太监赶紧继续念道:“除都察院之外,大理寺升格,取消大理寺审断之权责,改为复核刑部审断、修订律法、汇编循例之责。 刑部只管断案、刑名、巡捕等事。” 这么一弄,一些不怎么熟悉律令的人,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明廷几个高官,比如岳和声、洪承畴等人,一个两个心惊肉跳。 好家伙! 新顺国这边居然将律法的编修权利搬走了,而且看这个架势,是准备随时调整律法了! 这可是大事啊! 历朝历代的律法,那都是定本之后,就很少再改的。 毕竟皇帝老子就是口含天宪的主儿,皇帝的话就是律法。 你要是敢把制定律法的权利交出来,那么下边就敢对你的律令对着干。 这很危险的。 而楼台上的老太监也额角冒汗了,他好歹也是伺候了秦王府一辈子的人,再怎么没有学识,也有见识。 他也思考到了其中的恐怖,但还是要继续下去,因为之前说的不算什么,接下来这个才是更可怕的东西:“自历代制律,多承袭前朝修订,并无太多更迭。 然则自古法家,不期修古,不法常可,天下变易无常,民间百姓对于律令不变而压制社会变化也是常态。 时以本朝当编修典章。 典章万律之要,曰宪,天子钦定,二十年一查,每二十年须与大理寺等众查阅近来风俗变化,酌情更迭其中部分,一次最多不可超过五分之一。 其下曰律·法·令·例。以上者,如与宪相冲则以下者无效。因此订立律·法·令·例时,须斟酌,不可与宪相悖,若是明知循此例与宪相冲,刑断主官严惩不贷。 其中,律为名则,续谱天宪;法为通则,款条明朗;令为准则,无授不为;例为细则,执行到位。 唯本朝伊始,以天宪定《大同》为本朝臣公上下求索之路,如有不能从大同而谱我中国华章之人,皆可以天宪而定过失。” 台下,一些人已经感觉麻木了。 王三是真的够狠啊! 为了防止后世光说不练,他甚至要靠天宪来压制,比《皇明祖训》还可怕。 不过,王三比朱元璋好点,朱元璋是要万世不移,王三准许二十年一更新,然后可以修改其中最多五分之一,因此想要修完一整本,估摸得等个一百年。 一百年都中叶了,估计到时候统治者就算不改,下边各种事情,也会逼着统治者修改。 因此每二十年一次修改,估计会慎之又慎,但至少有希望,至于结果如何,看后世如何博弈吧。 当然,大理寺这边暂时没安排官吏,王三这里需要时间整理出合适的宪法,接下来五年内慢慢整理,反正他暂时不着急。 除了大理寺,后续就是关于朝廷边缘衙门的安排,就是一些虚职,没多少干实事的。 也就是鸿胪寺被并入了礼部,成为了礼部下属的外交衙门比较惹人注目,其他的也就没了。 搞定了文官这边,接下来就是武将这边的业务。 第347章 新顺二年的元旦(完) 武将这边的调整,主要是对一些名称和区划的调整。 比如中枢是枢密院、地方是各部军区——分省军区——分镇军区。 一部军区管辖数个省,一般不会直接设立总督司令。而是在每个省设立一个提督司令,但会在每个提督司令的左右,安排参谋,参谋从枢密院参谋部直接安排,在司令不在的时候,直接统辖本地军队事宜。 当然,有些时候甚至可能见不到提督司令,而是常驻下属于各部军区的分镇军区。 比如现在,王三下令划分为:东部军区、西部军区。 东部军区:陕西、宁夏、陇右三省。 西部军区:西凉省。 这就等于有了两个总督司令、四个提督司令的空位,而分镇军区就不是以省为单位,而是以区块为单位:比如东部军区陕西陕北镇、陕西关中镇、陕西汉中镇。 再比如宁夏庆阳镇、宁夏固原镇,这样比较富有区域名头的称呼,主官也为宁夏庆阳镇司令的叫法。 当然,除了枢密院除了统合军区之外,还会负责军区之外的业务。 比如警卫部、参谋部、军情部、军需部、军工部、军政部等。 部门是不少的,目的也是为了加强对于军队的分化和控制,同时也是对兵部体系的一种拆分,不过兵备道仍然留在兵部,枢密院除了陆军,还需要负责海军以及未来如果有可能出现的空军,兵部依旧控制了大部分兵源来历,枢密院这边跟兵部的抗衡手段,是王三设立军校跟讲武堂。 军校负责系统性培养将官,为了未来准备。 讲武堂负责筛选将官苗头,如果发现不对劲的,立刻用讲武堂锁掉这些人,要么废掉,要么打发进入枢密院、或者兵部的其他部分干文职,如此兵部就算想要渗透,也很难再有明代以文御武的姿态。 当然,众人了解完,之后就是下一步,官职的分配。 枢密院诸部的头头脑脑,为枢密使同知,跟主官枢密使分开。 “第一任枢密使:王肁。 警卫部枢密使同知:方淳。 参谋部枢密使同知:苏威烸。 军情部枢密使同知:王信。 军需部枢密使同知:杜尔伯特·格鲁特。 军工部枢密使同知:陈阿克(蒸汽机小组成员) 军政部枢密使同知:丁原。” 太监念完,众人不觉得意外,王三虽然说要开枢密院,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短期内肯定就王三一个枢密使,毕竟天下会还未一统,将来的话可能就是五六个枢密使了。 不过,军需部枢密使同知,居然是格鲁特。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蒙人身上。 格鲁特也陷入了思考,为什么是他? 管后勤?不是,他就是一个马匪出身的蒙古汉子,大王是怎么想的,会让他跑来管军需后勤?真不怕他搞出大事来。 格鲁特还是很清楚自己本事的,虽然他最近也在讲武堂内学习,叫他捋顺自己的部下骑兵,管理好牧场也还成,但叫他真的管理粮仓什么的,他也会头疼。 “枢机房的枢机主事:洪承畴、刘应遇、岳和声、白沉水、廖东楠、王徵、张志和。” 一串名单七个人的名单念出来,现场众人更是眼底迸发别样的神光。 没想到枢机主事居然有四个明朝投奔来的官员。 就三个算是自己人? 这个名单,难道没有问题,不怕出事? 就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太监继续说道:“以上七人,各有侧重。 洪承畴,讲武堂新顺二年期生,参将衔。 刘应遇,讲武堂新顺二年期生,上校衔。 此二人,皆与东部明廷了解颇多,可从对外宣传和安抚。 岳和声、王徵,皆从文史、工业等事,岳和声有巡抚旧职,熟悉明廷官场,故友不在少数。 王徵更是西学派一员,西学派乃是以福建叶向高等反东林派系所组成,六品以上要员两百余人,遍布明廷各地。 张志和有师叔张巍人,于河南内经营业务,广布河南。 白沉水年少,主攻潼关,数次差点按下潼关,若不是孤下令不能拿下,潼关已经归我所有。 廖东楠所领工部事宜,于军工有大裨益,必不可少。” 宣旨太监说完,不仅是自家人感到震惊,就连王徵他们几个也都是心下一凛。 没想到,王三居然将他们调查得这么透彻! 真是……太可怕了! 王三亲自走上来,拿来一张布告,看了一下说:“最后,就是一份册封敕命。 所有将官,皆进衔两等,孤进衔至封号上将——封号镇中。 旅长、团长进中将、上校不等。 同时,封王信高陵乡男,封王渠淳化乡男、封马元利隆德乡男、封弓二宜君亭男、封席书武功亭男、马元锜为通渭亭男、封陈耳朵为渭南亭男……” 王三除了给自己弄了一个镇中上将的牌头之外,还一口气封了一堆的乡男,亭男。 还是按照老规矩,年前进西安府,才给一个县子,剩下的全是按照这一次全靖陕西之后,综合论功行赏的。 下边的军官们多少还有点不爽。 毕竟忙了这么就封了一个从五品的亭男,而人洪承畴就投降得快,现在已经是正四品县子了。 虽然现阶段的爵位只是加俸禄的名头,真正值钱的部分,还不可能兑出来。 也就平日里多领一份俸禄。 王三之所以给大部分爵位定品,目的也很简单,新顺国这边的官吏跟身上挂着的品级衔领俸禄, 看下边情绪还有点躁动,王三继续说道:“当然,额外表彰一下李光极、莫灿等人,他们这一次西进,连克连捷,一路平了嘉峪关,乃是大幸事。 孤在此宣布,进李光极为中校、封若羌乡男,领西部军区西凉省肃州镇司令,莫灿进准校,领西部军区西凉省甘州镇司令。 同时李鸿基、李过,随李光极举事有功,数战夺城。进准校、上尉,着两人入西安府讲武堂研修,另赐西凉省债券。 进把炭为西部军区西凉省提督司令,等什么时候拿下了关西七卫,打出去了,再进位西部军区总司令。 至于其他的弟兄们,后续等扩编,军职多了,直接一步到位。” “谢陛下!”众人齐声应着。 王三这一套军衔、军职拆分,大家都习惯了,反正该是他们的,肯定跑不了,因为接下来还有得打! 不过倒是乡男的爵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这也是一个态度,谁能跟他李光极一样,一下子给朝廷这么一个大大惊喜,那爵位肯定跑不了。 虽然不多,但按照王三之前说的,他准备未来封建给他们中国之外的土地,那爵位可就值钱了! “行了,都入宴吧!” “喏!” 众人刚刚进入,王三这边有方淳匆匆过来,在他身边耳语道:“十二月初四,松潘地震,地动山摇,损失惨重。” 王三点了点头,并没有多在意,松潘距离他的位置还蛮远,想要进入要么走川北,要么走陇南。 但很可惜,两地都不在他的控制之下。 不过坐了一会儿,跟着群臣喝了点,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招来方淳,让他安排一下,委派一支商队,进松潘卫招揽人手,引导他们作为之后用,权当闲棋,或许不日有用也说不定。 第348章 王二薨,谥号壮烈 一场欢宴随着诏书不断外传而结束。 相较于王三呆在西安府内的逍遥快活,澄城县内王二听着下边的报告:“启禀侯爷,根据脉象来看,三位夫人,都有孕在身,并且足三月。” 王二闻言叹息道:“就三个吗?” “啊……这是……” 医者看着王二枯槁的身形,还是小心说:“侯爷,您的身体已经很虚了,还是千万别再来行房,否则大王那边……” “放心吧,既然有了三个,那怎么赌,都不可能不出一个男娃。”王二叹息一声,然后目光投向张氏以外的其他两个女人。 “既然命该你们三个替我守寡,那就安排一下,差人送信给三子,往后你们安心当你们的侯爷夫人,我这一脉算是后继有人。等将来三子登基称帝,让他注意,别给我帝号。这玩意儿不妥,莫名奇妙给一个,会让一些人升起不该有的心思。” 王二的嘱咐,其他两个女人也不知道什么想法,倒是张氏落落大方的应着。 这背后的交易,太正常了。 “其他婆娘,反正都是一些妾室,送去三子那边,让他收了。很多都是苦命人家,送出去了,那真是断了活路。” 王二继续说,他这段时间也算是越发了解“上流”的规矩,那是真的不把人当人,只要不是妻,妾是可以随意发卖的财产。 自家兄弟继承自己的遗产,再合适不过,而且王三到现在也没彻底废掉妾室的规矩,因为现在局面太乱,王三压根没办法压住下边不纳妾,暴发户都想着多几房老婆,多多生育,传承家业,禁不住的,索性就管制,禁止汉女为妾,但已经列妾室的汉女,准许和离。 并且如果要走,男方不得阻拦,同时还得赔偿。 要么你好好的养着,别出来乱搞事,要么就别纳妾。 当然王二王三他们现在已经算是一省的上流,对自己有利的规矩也是使用颇多。 “有空去看看路娘子,她也有了,这估计比你们长些月份。”王二又对张氏说,“好生听她管教,就连三子也多听她的话,你们多去请安。” “诶。”张氏应着,其余两人也都不多说什么。 “还有就是如果出了两个男娃,我和老大家,一人一个,这个必须给我定好了。” 王二盯着她们,语气也激动了几分。 这些女人连连应着,接下来就看谁家肚子争气,能先生个男娃出来。 延成王大、王二的香火。 交代完这些事,王二觉得有些累了,让人出去。 下午,剧烈咳嗽传来,吓得医者纷纷来照料,但很可惜,等到病情稳定下来,都是上元节后了。 正月十七日,王三接到了书信,当他得知王二现在已经进入弥留。 也是叹息了一声。 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色,王三起身对左右人说:“水泥小组跟我走,廖东楠你坐镇工部,尽快将蒸汽机连接的其他机械全部做出来,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枢机主事这边,以白沉水为首,进攻商洛,务必在开春之前给孤推到郧阳府和南阳府。 将武关道给我全部打穿了。 洪承畴随我出发。 王徵也随我走。” 王三交代完,直接带走了两个枢机主事,其他的人继续忙碌。 第一天上朝,本该继续商议后续,但现在王二病危,不管文武,都知道拖不住了,必须有所行动。 正好这一次马元利的骑兵已经抵达了榆林,正在等待后续的粮草运抵,准备出塞,王三带上士兵,随着这一次的运粮队出发。 两日后夜里临近子时,王三从西安府抵达了澄城县。 王三出现在王二的开泰侯府内,阖府上下弥漫着哀伤的气息,已经开始有人搬来白事用的东西,不过有些灰了,显然是上次王二出事的时候,令人置办的一批。 进入后院。 方淳领人镇守,给他们腾出空间。 王三进入屋内,很冰冷,居然没有一点炭火,王三微微皱眉,刚想说话,就听到如同破鼓风机吹动的声音传来:“三,来了?” “哥。”王三走来,看到了比上一次更瘦削很多的王二,感慨良多,也无奈更多,这个时代的医疗技术不到位,肺部感染能拖到现在,已经是天可怜见。 “咳咳……”王二咳嗽着,看清了王三的面目之后,又笑道:“怎么这么着急赶回来?你接下来,不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事情再多,后续也就是一些治安战,唯一难对付的,就是临洮府跟西宁那边的战事,但那边也急切不得,需要整备骑兵,我已经让格鲁特当了军需部枢密使同知,他已经赶去了山丹州整顿本地马场。 如果顺利,夏天之前,就能额外出一个团的战马,到时候就可以上西宁了。” 王二静静听着王三说完,片刻后笑道:“我见不到你打下这天下了。不过,你有数就好,三个婆娘有了身孕,其他婆娘该交代的也交代你了。 将来等你当了皇帝,别忘了我和老大的王号就成。” “初七的时候,书信送来了,我看了,知道该怎么做。” “嗯……嗯……” 王二有一搭没一搭回应着,声音渐渐虚弱,突然间又拉着王三说:“还记得爹娘还在的时候,我跟老大出去给官家服了徭役,结果回来家里又多了一个……啊不,应该是两个。 你还有一个姐姐,可惜命不好,早夭……” “对了……亲人你有去找吗?我记得,咱们娘舅有三个,除了村里头那几个混蛋之外,还有一个二舅因为早年斗狠,攮死隔壁村的一个恶霸,逃走了。 二舅那边在天启三年还来信说是投军了,听说去了湖广,也不知道去了湖广哪边。 有时间你找找。 娘舅姓赵,叫赵二更。来信说是有一个婆娘,还有一个儿子,唤做什么赵肫。” 王二伸手,胡乱在枕头底下摸了摸,拿出了一张纸,递给王三。 王三结果,看到了上边的名字和一些资料:“我本来以为命人照着找,就可以找到。 但回来的人报告说西南那边闹了什么奢安之乱。 重庆死伤无数,从湖广迁了很多人去,或许咱娘舅就被带去了重庆填户口了,那边现在还在打仗,对路引查得太紧,咱们的人进不去。 等你哪天寻到了人,别忘了招来,左右是个娘舅。等哥走了,就剩他最亲近你了。这江山,终究还需要舅家镇着,不然信、僧、伊那三小子,难免没人制衡。” 王二看王三应下,最后一股淤着的气也就散了,眼皮子耷拉下来。 王三一惊,连忙喊来医者急救。 韩老医也进来了,经历了长达半个小时的急救。 子时的梆子声也过了,王三呆呆的抬起头看着方寸之外的天空,最后叹息道:“方淳,告诉韩老医,可以了。最佳抢救期,过了。” 不多时,韩老医等医者跟着方淳走出来,看着王三:“陛下,臣等无能。” “与你们无关。”王三摇了摇头,“时也命也……发讣告,开泰侯薨,谥号襄烈。加开泰侯夫人张氏诰命二品郡夫人。开泰侯侧室吴氏、谢氏,六品恭人,若有嗣出,再加恩。” 王三说完,左右禀退,眼泪也落了下来,哪怕到了最后,二哥还是想着他的未来。 二哥…… 第349章 下葬龙源(上) 王二薨逝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新顺国控制的每个地方。 不管自发还是强制,民间已经很多地方都挂上了缟素,本就还没从冬日之中走出去的西北大地,现在又是白了一片。 “大王。”王三给王二守灵,格鲁特等王二的朋友,也都来吊唁。 大家伙看着王三悲伤表情,也是叹息着。 不过,王三的悲伤,也是有限度的。 现在新顺国在后继无人的情况下,他不可能真的将自己身体熬坏。 该吃该喝,然后守了七日,头七立刻扶棺前往白水县。 去年开始,王二就命风水师傅回白水县老家,找到了一块风水宝地,位于白水县北方的鹿角村。 鹿角村位于鹿角河周围,是一座很典型的原上村落。 听王二后来一次写信给他说,老王家之前是就是从北方靠近黄龙山的鹿角村附近分家出来的。 约莫得有几百年了。 而现在,鹿角村因为天灾人祸的原因,基本上没有人生活了。 有留下来的人,也跑到南方或者北方的农场干活了。 所以,鹿角村就空出来了。 之所以选这里,也是王二的一点私心,鹿角乃龙角的一个象形,按照王二听风水师傅的忽悠,他认为鹿角村的鹿角河,现在也只是干涸了。 等之后天灾渡过,水丰盈的那一刻,便是象征了他老王家一脉的未来,一定可以大富大贵。 到时候鹿角化龙角,天下大吉。 王三并没有阻止王二,毕竟鹿角村那边已经空了,现在安排人修坟茔,也占不了太多人的土地。 而且鹿角村很靠近黄龙山,也毗邻北洛河。 从长润里北上,只需要乘船,一路行一日,就抵达了蔡家渡。 看到蔡家渡,王三身后跟着的蔡正权眉头微皱。 蔡家渡的岸边,站着一群人。 “你家的亲戚?”王三只是看了一眼这群人,再看看按照规矩插在渡口的路标,转头看向身后的蔡正权。 “是。臣家祖上也是蔡家河人,后来臣祖父南迁至县城,到了臣发了家,又因与邓氏联姻,于是迁往了邓家村。 所以,在官面上,臣是蔡邓村人。” “那就选他们,作为二哥的守陵人。” 王三收了目光。 蔡邓村,本来不叫这个的,但很可惜,王姓一系的人,死的死,逃的逃,除了叫蔡邓村,也没什么好叫的了。 蔡邓村那边,唯一的念想,王氏一脉上下的坟茔,也被王二迁来了鹿角村。 鹿角村那边,才是现在的王氏祖坟。 “这是他们的荣幸。”蔡正权一听,顿时露出喜色。 可见,他其实也不怎么待见蔡家河的亲戚。 他还记得他老爷子有交代他,当初他们家族离开,是因为族里欺负他们家祖上的孤儿寡母,这才逼得他们丢了田产家当,一路逃到了白水县去。 说是不共戴天,也不为过。 “小老儿蔡正衡,参见大王、礼部左侍郎!” 王三他们一下渡口,这群蔡家人立刻跪在地上,十分恭顺。 之前一直联系不上举人蔡正权,没想到他摇身一变,成了新顺国礼部左侍郎,实在是太厉害了。 这一下,他们可算是能夺回蔡家渡的所有权了! 这可是渡口啊!北洛河每年多少货物从这里路过,一年干收份额,也能有个百两银子。 结果新顺大王的兵来一趟,蔡家渡就丢了,这里被供销社占据,并且供销社还把这里的摆渡活计给拿走了,更是让村子雪上加霜。 要不是新顺大王有兵,他们早就动手了。 不过,现在好了。 他们家朝中有人! “蔡侍郎与孤说,你们蔡家都是公忠体国之辈,今日看你们如此积极,想来并不虚妄。” 王三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这都是小民应该做的。”一听王三的夸奖,蔡正衡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 “孤也不是什么不懂得恩赏的人。既然如此,与你们一装差使。” “请大王示下,小老儿与蔡氏上下宗族,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一张嘴,就能表现出蔡正衡也是个读过书的人。 “蔡侍郎孤推荐你们,孤王氏一脉的祖陵,选在了白水县鹿角村修葺,那边需要守陵的人,你们过去那边吧。” 王三说完,这些个老头儿明显愣住了。 王三继续说:“按照规矩,虽然你们三代人不得科举和经商,只能在本地务农,但孤会给你们修缮房屋、分配田土、每年按照九品官员的待遇,给你们发放俸禄。 不管你们生育多少子嗣,只要成年,三代内都会这么安排。 三代之后,俸禄停止,科举、经商又或者耕种都可以做,去留随意。 而在鹿角村守陵的时候,你们只需要配合好礼部的安排。” 王三看向蔡正权。 他站了出来:“大王恩典,相信我蔡氏上下,必将竭尽全力。” “好。”王三颔首之后离开。 而蔡氏一些困苦的小辈都很欣喜,唯有蔡正衡这些老头儿一个两个对蔡正权怒目,等王三离开,队伍走远了,他们才恶狠狠的说:“蔡正权,你这是报复我们!” “现在明白过来,不算太晚。”蔡正权冷笑的看着蔡正衡他们,“你们真的觉得,你们一天到头用我的名头,威胁本地供销社官吏的事情,大王会不知道? 大王故意没有选择张家渡停下,故意来一趟蔡家渡,是为了什么事情来的? 你们,已经激怒了大王,但大王看在我的面子上留了你们一命,如果识相,好好守陵,三代内安心生育,干活。 三代之后,还有机会。 否则,现在你们就得灭了。” “你!”蔡正衡他们气得打摆子,“你就这么帮着外人坑害咱们同宗族人?你的良心呢!” “哼!良心?倘若不是我这辈子运气好,考了一个举人,你们可能认回来我的父祖吗?当初你们又是怎么欺辱我父祖流亡的?” 蔡正权咬着牙,杀气腾腾:“现在,给我老老实实去守陵,好好赎罪,但凡有点差错,本官可不见得有事,但你们阖族上下,可就不见得了! 想要借本官的名头之前,好好掂量一下自己的档次!新顺国可不是大明朝,新朝初立,抄家灭族都是寻常手段! 现在本官要青云直上,没空管你们这些祸害! 大王替我扫了危险,也是与我交易!若是再废话,现在就要了你的脑袋!” “……” 蔡正衡他们脸色越发难看。 但他们难看却影响不了其他的蔡氏族人,他们纷纷挤开了蔡正衡等老头,赶紧来问:“叔爷,敢问咱们新顺国九品官俸禄多少!” “是啊!这能给多少钱粮?” “九品官月俸米粮一石,银子三钱。一年发十三薪,也就是十三石米粮外加四两银子。” 蔡正权对那些老头儿没有好脸色,但对下边的小辈倒是挤出了笑容:“当然,你们不用服徭役、兵役、还能有土地、宅地,一年下来赚个三十两银子,肯定不是问题。” “好好好!”众人欢喜,不用服徭役,不用服兵役,还有俸禄拿,旱涝保收!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爽的吗?! 蔡家村八十户,计三百三十口,当天就在蔡正权的安排之下,收拾了细软出发了。 当然,这一次迁徙也是打散掉的。 第350章 下葬龙源(中) 王三抵达了陵区的行政区划。 这里现在叫做龙源镇。 蔡家渡的对岸,是一座卫所遗留,现在叫做坊堡。 本地的人员配置也是重新调整了一番,王三将大量伤残退役,且已经找不到家人的了孤独男子,全部迁来龙源镇安置。 坊堡村、南堡村、龙源镇、张家渡、山阳村、鹿角村、弓家村、纵目村。 这么一大片的塬地、山水之间,都是陵区所在。 当然,意外之喜得就是,王三扶棺在龙源镇休息的时候,弓二在外边听到有人寻他。 说是同宗,便好奇的走了过去。 没想到看到了一个远房表哥,小时候见过,听说他们是另一支的没想到现在遇见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要来!”弓二的表哥弓耘唏嘘道,“咱们弓家村,现在被选了给龙源镇守陵,是不是你帮的忙?你已经知道咱们住这里了?” 弓二听得挠头:“表哥,要不是你来寻我,我都不知道咱们祖宗住这里!” “嗯……”弓耘仔细看了一下,确定弓二表情没有作假,也松了一口气,“咱是来过附近不少趟,之前大王的供销社开到了村里。那些供销社官吏一边卖盐给咱们的时候,还经常读报纸给我们听。 最近的一期,听说你小子现在都当参将了。 一听是正四品大员,下边一帮老头儿就想着带着人来投你,但都被我挡回来了。 我跟着宣传队干活,知道的比那些老东西多,咱们新顺国有些忌讳,我也是很清楚的。 他们还觉得现在是老黄历,前明什么样,咱们新顺就什么样。 总之,他们什么心思我都明白。 所以这一次上边调人来帮忙修缮龙源镇,我就特地寻来,除了确认你的身份之外,就是想着告诉你,如果发现那些老头儿带着人小子来寻你。 你只管看着,有用的丢去军队历练,不成的就给赶回来。 不用看在同一个祖宗的面子上。 咱们两脉当初分家了快两百年了,该有的恩泽,早就斩完了。” 弓耘平静的叮嘱,当初他因为需要运粮去县里缴税,结果遭到了土匪劫掠,差点没死干净随行的族人,但粮食也只保下了一半。 没办法,他只能去找另一脉借粮去补窟窿。 是弓二他们家力排众议,这才给的粮食,弓耘也是那个时候见过小时候的弓二一面。 那年头,不管哪一脉都是日子难过。 现在好不容易弓家出了个有出息的,他家父母还对他有恩,他可不想看着弓二被害得败落。 弓二颔首,表示了明白。 不过也对弓耘的好感上涨很多,小时候就见过一面,没想到对方还会替他想这么多。 弓耘只是继续说:“另外,就是如果你实在厌烦了那些老头儿磋磨,你将咱家跟你的关系与大王说清楚,然后将咱们弓家送去守陵。我打听过守陵的规矩,进去了至少三代人不得离开。直接一劳永逸,待遇也不低,我到时候再宣传宣传,能压住不少的声音,同时也能给你的未来扫开路来。 龙源镇附近的规划我也看了,接下来要修路、修水库,还有各种各样的活,朝廷也给钱,不给钱也会给盐。 反正咱们不嫌盐少。 龙源镇这边是大王的祖宗分家的地方,咱们沾了龙气,也算是沾了优惠。 不就是三代人不得科举,但咱们吃的可是九品的俸禄,别人需要努力一辈子,而咱们一下就能触及。 如果将来你稳住了三代人的富贵,到时候我们再去寻你家后人,想来那个时候你家也需要有亲戚帮衬。 现在有你家黄龙山那一脉撑着,短期内肯定没事。” 弓二点了点头,弓耘又说了两句,将带来的特产给他留下。 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一些土豆,一箩筐的。 弓二送走了弓耘,带着土豆回去,左右路过的呦呵两声,从他这里拿了些走去吃。 本来弓二以为能安稳了,没想到下午的时候,又有人寻,还是弓家村人。 弓二还以为弓耘又来了,但出来一看,眉头微微挑动。 是弓家村的人,但来了二十几个,老少都有,骑驴走车,看到他都是谄媚的笑着:“可是弓延珩,咱们都是一个祖宗的亲戚!” 然后弓二就在不少人的瞩目之下,被一连串的谄媚、恭维、赔笑之中,僵硬了笑容。 王三下午处理了一下政务,巡境司的人来报告了弓二接触的弓家人,了解了一下情况后,王三静静放下笔,然后带着好奇:“弓家村是弓二族亲?” “是分家了两百年的。”巡境使解释了一下,然后将上午弓耘的交代和下午这些弓家人的要求说了一遍。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王三感慨了一句,“不过说是实在的,咱家的亲戚,都去哪里了?” 巡境使干笑了一声,王氏能算得上好的亲戚,都在各地干活。 至于其他的,要么跑路,要么饿死,天启六年、天启七年,王二将能带走的都带走了,不能带走的也埋了。 白水县南部的王氏一脉,就剩下长润里定本的数量。 其他的就算王三要认,王信他们估计也不会认,毕竟那帮混蛋也没剩下多少人性了。 至于龙源镇这边的王家祖宗,也找不到了,附近也没姓王的,最近一批姓王的情报,都是北方黄龙县的,跟他这一脉关系不大。 “罢了,去帮一下弓二,让跟着二哥混过的各家各脉,都点选一批人来龙源镇守陵。省得他们跑出去祸祸别的地方。” 王三点了规矩,下边立刻忙碌起来。 弓二有点郁闷的在城外,实在疲于应对的时候,礼部左侍郎蔡正权走来,跟弓二说:“弓延珩,这些都是你亲戚?” 弓二点了点头:“都是我家的亲戚。” “见识你家的亲戚,那正好编入守陵队伍内,大王的交代,凡是曾经从开泰侯做过事的主儿,都给恩典,从各家选人充入龙源镇守陵。 同时把守黄龙山进出的驿道,将这里好生建设。” 蔡正权刚说完,之前还赔笑的老头儿,一个两个都腿肚子转筋,想走又不敢走。 蔡正权看了一眼这些人,又对弓二说:“大王这是准备替咱们清理一些不该出现的隐患,至少现在咱们还没稳定局面,有些东西不该这么早闹起来。你家这些,跟我家那些一样,一辈子不闻不问,临了咱们发达了,就寻来了要东要西,也不知道谁给的脸。” 蔡正权年纪大,经历蝇营狗苟太多了,一眼就看穿这些家伙的来意。 当然,他也更佩服王三,直到现在,他还是冷静的处置着政治上的方方面面。 这一次组建龙源镇,王三可不仅仅准备开辟陵区,更是要组建陵县的姿态,他和历朝历代对于自家皇陵看得很重的人不一样。 哪怕是祖陵,王三也会选择尽可能开发出足够的资源。 龙源镇将会作为人员流通和集散地,以及给寻常人祭祀的庙宇所在。 鹿角村那边会作为未来礼部跟王族祭祀的祖陵区,估计王三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完全封闭陵区,反而跟汉代的陵县一样规则一样。 以陵县充塞豪富,以聚拢天下财富! 现在,捎带手就把各家新崛起的势力背后隐患给扫了,想要一人得道,鸡犬飞升,再等等。 等将来半壁天下乃至一匡九州后再说吧。 第351章 下葬龙源(下) 王三一封旨意下达,之前还上赶着来认亲的人,很多都打了退堂鼓。 尤其是看到了王三的规定,一旦被选中入了陵区,三代内不得经商、科举,户籍也被锁死在了这里。 虽然给俸禄,可是九品官的俸禄本身就是聊胜于无,更多还是养活自己和家人,真正想要赚来更好的俸禄,还得往上爬才成。 新顺国虽然不至于跟明初那样将俸禄压得很低,但基层的官吏俸禄,更多还真是养家糊口,只不过是将竞争人数增多,加强了竞争烈度,同时下放了很多权责到基层官吏手中,尽可能削弱历朝历代的官贵吏贱的态度。 现在是不管官吏,都要给我卷起来。 所以,这个时候更强调看能力,而不是交游与人脉。 勉强在王三的威势之下,维系一个公平。 接下来数日,王三处理好了王二陵墓,接着扶着棺材,披麻戴孝,来到了鹿角村。 王三看着鹿角村的陵区,是按照藩王规格修建的。 直到现在,王三还是很有信心,他绝对不可能失败。 所以,干脆一步到位,等之后登基,侯位也就升到王位了。 省得到时候再修一次。 扶棺材入王陵,最后看着地宫的门缓缓关上,王三叹了一口气。 新顺国开泰的时代,结束了。 接下来,是他引导的时代了。 “呜呜……侯爷……” 不少人哭得稀里哗啦。 女眷那边更是如此。 哭丧又持续了一整天,王三从王陵挪到了宗祠。 神位上记载的是他这一脉能清晰描绘的脉络。 除了一直追了六世,而最下边的一排,王大、王二的神位都放着了,后边空了一个位置。 明显就是给他自己留的。 给列祖列宗和两个兄长上了香,王三走出了房屋。 望着澄澈的天空,不再灰蒙蒙,太阳洒落却没有多少温度。 莫名,感觉一股寂寥感,一股属于孤家寡人的寂寥感。 “二哥走了。”王三喃喃,手背被温热的眼泪溅射,他抬起手看了看,片刻只余叹息。 最后一段束缚没了,接下来已经没人可以约束他了! “出发!返回西安府,通知第五金、第五银,西进天水,目标陇南武都县城!” 王三很快重拾斗志,悲伤并不能阻碍明朝反击的脚步,距离三月只剩下一个月不到。 京师方向,也该有结果了。 他必须在明朝五月全面反击开始,做出应对新顺国的动作之前,完成接下来的几个布置。 第一:南下武关,打通进入湖广的路,逼明廷将目光放在湖广、以及潼关,让明廷将大量军力投入河南。 第二:月前,张巍人来报,白莲教徒因为明朝京师遭到女真入侵的缘故,准备在河南一带起义,张巍人请教他新顺国要不要参与。 王三给的批复是,通报给河南巡抚吴甡,让他去抓人,然后告诉白莲教吴甡和明廷打算,激起开封、归德、山东等地的白莲教知道,让他们聚众举旗,但不能举新顺国旗号,而是举大盛军旗号,邀请山西活动的大盛军南下。 这一次大盛军已经在山西闹起来了。 毕竟山西巡抚耿如杞、总兵张鸿功所带的山西兵,在新顺元年十二月,在良乡因为欠饷哗变,耿如杞已经被逮去骂,张鸿功带着残兵缩在河间府附近。 这就意味着,整个山西,没有人管了! 所以,再加上王僧那边的牵制,吕梁山附近的明军都不敢折腾大盛军,王嘉胤已经在考虑往南走了,实在是山西这边粮食没剩下多少,大部分都被运走了。 至于山西粮食能去哪里? 还能去哪?关外呗! 所以,第三点,也对新顺政权最重要的一点,继续平定关陇各地,给自己的后路打通。 今年内,必须打开通往西宁府的道路。 山丹州那边的马场马匹数量不够,王三必须找机会进入安多、康巴两个区域,从当地掠夺来足够的马匹,用来筹备后续的第二轮扩张。 一切战局的动向,都在接下来一年内。 这一次勤王,相信崇祯只要不是脑残,就不会不会不知道,其实大明朝的兵将还是足够多的! 只是兵部不会用而已。 当然,袁崇焕也免不了这一死。 毕竟女真入侵京师闹出这么大事情,总得有人负责。 袁崇焕明显就是最好的靶子。 当然,除了军事这边的事情,还有政治、教育这边的事情。 王三决定趁着现在有点时间,开始将澄城县推行的学校制度在整个陕西推行下去。 学校采用三年义务教育的规制,三年之后按照末位淘汰。 不适合继续读书学习的孩子,直接淘汰进入手工学校内学习,包括农耕、铁匠在内的各行各业内选修。 不过这个需要国营公司的配合,以及整个工部的发展,算是预定工部后续的发展走向。 千头万绪,烦得很! 就这么思考了三日,王三车船重新回到了西安府。 王三立刻召见了廖东楠和王徵,以及整个蒸汽机小组成员。 “臣等,参见陛下。” 众人行礼,王徵再一次见到王三,虽然现在的王三还带着白色抹额,身上穿着白金常服之外,也就没有太多变化。 看起来也没瘦下来,一点都没有世面传的“什么王三因为开泰侯病逝,而茶饭不思,悲伤痛苦,骨瘦如柴的感觉”。 更多还是普通表现。 “召集你们来,两件事,第一是关于蒸汽机的事情。” 王三看了一眼廖东楠和王徵:“听闻你们已经完成了机床的研发,镗刀的开发也结束了,那么接下来铁范铸炮的内部打磨,也就能直接采用钻膛的方式弄出内部的膛线,定装的木塞炮弹,也就可以使用了对吧。” “是,陛下。工部这边已经有了试验品,由于使用了木塞作为堵塞,能够进一步加强发射的威力,打出不管是距离,还是杀伤力,都是旧款的炮弹威力的五成以上。 能够进一步降低装药量、减轻运输所消耗的重量。” “好,赶制一批虎蹲炮和小型开花弹,之后我们要上西宁,尤其是康巴地区的碉楼,需要使用炮来解决是。” 王三想了一下继续说,“我们需要大量的马匹,如果跟各地的法王一路谈判,所消耗的时间和精力太多了,与其如此,不如直接带兵上去,将本地奴隶直接解放,编户齐民,将法王、安多、康巴两地的规矩变成汉地的规矩。 所以需要大量的小炮,以及一些用来攻坚的开花弹。 专门用来轰击碉楼。 另外,这种开花弹的前头,要加装可以抓住嵌入墙砖的锥子,必要的时候可以碉楼上爆炸,而不会掉下来后空爆,而没办法对碉楼造成威胁。” “是。”众人应着。 “好,那么蒸汽机的下一轮应用……”王三摸了摸桌角,拿出了一张蒸汽拖拉机的图示,“这是孤的设想,你们计算一下蒸汽机的功率,看看需要多大的气力,才能做出我这种规格的蒸汽拖拉机。接下来宁夏那边如果拿下,孤要准备将河套作为下一个运营的重点。 那边需要大量的拖拉机,大规模的节约人力。提升我们的生产效率,以此来提升生产力,将更多人力榨出来,用来投入安多、康巴地区的争夺之中。” 图示被廖东楠他们拿来,相较于他们之前设计的纺织机械,这个蒸汽拖拉机的动力结构,一下让他们耳目一新! 第352章 二月下旬(上) 蒸汽机是王三酝酿的大杀器。 廖东楠和王徵他们都很清楚,但没想到的是,王三居然会有这么多的构思在里头。 之前他们研究的方向,一直都是如何提升蒸汽机功率。 现在,他们的研究方向,也开始进入实用机械的扩张开始。 西北大地的人力始终有限,想要直面大明,就不可避免需要对人力挤压。 耕种、纺织、战争都需要人力,想要平衡各个方向的缺口,蒸汽机就得上线应用。 所以,众人算完王三这套想法之后。 廖东楠说:“回大王,按照最优的性价比来算,十八匹功率,最为合适。” “十八匹……”王三也算了一下,“也就是说,一天差不多只能开垦五亩到七亩。” “是的陛下,若是开垦条件优良,或许还能更多一点。当然我们还可以再犁耙上动工夫,最高达到十亩地,也不是不可能。” 廖东楠快速的回答,下边众人一个两个都露出了兴奋神情,就连王徵也绷着脸不说话。 他虽然懂的东西很多,但对于机械的应用,其实不多。 具体的原因自然是因为蒸汽机的声音很大,冒黑烟,很容易引起迂腐之辈的攻讦,而且打造一架蒸汽机,还不如养牛。 至少养牛还能吃,而蒸汽机属于相对精密的仪器,在没有搞定工业母机车床之前,零件的生产成本,实在是太高了。 昂贵的价格,就算是让他将一千亩土地都卖了,也攒不出来一套。 也就王三这边因为人力不足,计划过于宏大,因此才不得不考虑将机械弄出来,进一步释放人力。 王三盘算了一下,点了点头:“那么第二件事也开始推行,工部这边选择一些年轻的匠人,轮流发他们去西安府的学校里,给公立工业学校里任教师,开始培养一些不适合读书的年轻人孩子,给他们一技之长。 费用我这边协调,教授出一个合格的孩子,不仅给升官的奖励,还给俸禄奖励,务必在接下来五年内,给孤培养出一万左右的初级技工,这干系了之后对中国全境的整顿。 只要有了一万名初级技工,全中国人口哪怕只剩下五千万人,孤依然有把握,保证生产效率不会亏输会明初的态势。” 王三说这话的时候,廖东楠他们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王徵却听出了这背后滔天的杀意。 居于新顺国一年了,王徵可是很清楚王三对世宦们的厌恶程度,甚至王三已经用儒教,来分化儒门。 凡是不能尊重新顺国规矩的儒生,就是儒教徒,人人得而诛之。 凡是能尊重新顺国规矩的儒生,那就是儒门子弟,只是学了儒术,可以纠正。 一旦进入了道统的争夺,那真是不死不休的态势。 王三还是那个王三,甚至比之前更加狠厉了。 那自己…… 王徵想了想,接着微微摇头,他左右不了局势。 王三的态度一直很明确,哪怕就是西学派中那一批以机巧闻名的教徒,也没有王三这种对于机械的狂热态度。 而且,全程配合蒸汽机后续研制的王徵,也很清楚现在新顺国的蒸汽机,已经有了实用价值,并且将会伴随着王三的国营公司普及而铺开。 王三从地方行政设计开始,就在为了国营公司的发展而做准备。 “好,蒸汽机跟教学的事情你们好好忙。水泥烧制的业务如何了?现在水泥配方能够做到大规模基建使用了没?” “回大王,堤坝修建或许还需要大量钢筋加入,但道路修建,桥墩的修建,已经不是问题。竹木结构,也能勉强撑起二层小楼的建设方案,能够大量节省木材的消耗。可以开放出售和应用。” “好,那就开始安排道路的拓宽,尤其是萧关到兰州的道路,兰州是接下来的支点,你让虞衡司的人抓紧忙碌。” “是!”廖东楠应着。 王三交代好了工部事宜,以及工部附属的工业学校的工作之后,立刻转头扎入枢密院内。 …… 新顺二年二月初二,马元利所部从草原发来消息,林丹汗追击突然出现的女真“镶蓝旗”,先马元利一步,冲到了东面。 马元利已经追击去了,而萧汝水的朔方节度使专线通报,也在当晚送入王三面前。 二月廿五,“镶蓝旗”在袭击林丹汗成功之后,遁入草原之后立刻瓦解,换掉旗帜,化作马匪,最快的一批,已经回来宁夏,萧汝水正在积极串联宁夏各方势力。 翌日,新顺二年二月廿六,枢机主事洪承畴呈送陇右省战报。 陇右省报:二月二十,前明巩昌府陇西县遭到了兰州肃王诱骗,开城迎接“肃王援军”,然后被混入其中的莫灿所部撞开城墙,秦州过来的马元锜骑兵和第五金亲率的马步军合力,一起帮助莫灿拿下了陇西县。 俘虏巩昌府上下官吏、地主百余人。 随后,莫灿以巩昌府知府的名义,劝降巩昌府南北各地。 二月廿二,漳县、宁远县投降。 二月廿三,伏羌县、礼店守御千户所、安定县、会宁县全部投降。 二月廿四,岷州军民指挥使周颖渠,携番众诸部头领,举兵三千北上,与第五金战于遮阳山。 双方互有胜负。 二月廿六,诸部送抵枢密院,军情部统合资料,送呈枢机房发送王三这里,同时还有枢密院请王三下令组建陇南镇,辖天水、陇南、岷州等州府军事,方便后续的治安战运转。 同时求送达第五两兄弟对于粮食运输的需求,虽然他们现在就可以打土豪分土地,但眼下周颖渠打过来了,不能立刻就这么干,否则很容易引起地方动荡,因此土改还需要从长计议。 可以说,只要干掉了周颖渠,后续战争也就稳了。 “你的意思呢?”王三看完了这些呈送,抬头看了一眼洪承畴。 他想了一下回答道:“求稳为佳。” 洪承畴的话音一落,就看到了王三微微摇头,不免让洪承畴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通知第五金、第五银,命令他们就地处死反抗的地主老财,同时将土地分配给百姓,再从百姓户下抽丁,大张旗鼓,做出西进态势。 同时命令莫灿、马元锜,原地对巩昌府所辖州县进行土改,如有反抗,杀无赦! 不用担心出问题,巩昌府只要锁住安定、会宁两县稳住北方驿道就成。 南部的狄道县就算是崩了,再打回来就是。 给我就地补给,有什么问题,拖到春耕之后再说。 如果春耕之后还解决不了本地问题,孤到时候再出兵,也就是两个月时间,哪怕打崩本地一般的户口,也给孤往死里打! 记住,陇南多山,山多刁民也就多,跟他们讲道理不见得会听,物理压过去,速度比什么都快。 多出来的人口往朵甘都司边缘赶。” 王三说完,洪承畴长揖,准备赶紧下去写东西了。 慈不掌兵!王三绝对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温和。 至少在规划上,王三对于平原、塬地的态度,跟山沟山民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等等。”王三叫住了洪承畴。 洪承畴停住,看向王三。 “再给他们多加一句,跟山里的夷族交战之后,多留一些本地的普通百姓和奴隶的俘虏,告诉他们,只要配合我军打入山里,破开寨子之后,他们和奴隶,都能得到编户,也就翻身。 如果他们信藏佛,就说我们也是信佛的,但我们的佛说众生平等,所以我们是来打破他们的枷锁,只要信仰我们,配合我们,就能得到土地、牲畜、女人。 甚至他们还能跟咱们汉人一样,采买便宜的盐、铁。 当然,但代价就是需要服兵役,为我新顺国前驱。 至于那些头人,听话的内迁至关中,不听话的全部杀掉。 记住,如果真的不听话,必须全部杀掉,鸡蛋都给孤摇散黄了,绝对不能出现土司死灰复燃的迹象!” 王三语气森冷,洪承畴哆嗦了一下,赶紧应着。 洪承畴走了。 王三让人叫来种光道,除了改土归流和解放奴隶从征作战之外,下一步大杂居,小聚居。 这个需要从河南过来的人口支撑。 第353章 二月下旬(中) 种光道坐在户部的衙门内,打着哈欠。 下边官吏正在报备最新的情况:“首辅,陕西这边的户口总数已经全部清查出来,陕西省有:关中:西安府人口一百三十二万、咸阳府人口六十万、凤翔府人口三十七万、渭南府人口二十二万、邠州府人口二十万、平凉府人口十三万、耀州人口九万、华州六万、同州人口二十万 陕北:延安府人口十六万、榆林府人口九万绥德州五万、鄜州八万。 汉中:汉中府二十七万、安康府十三万。 总计四百零二万人。 另外还有商州、洛南两地还没登录,以及各地农场的逃人,他们还没落户,更多是来打长工。 这里的人口数量,就还有不下五十万。” 听到这个报告,原本打哈欠的种光道,一个激灵看向官吏道:“你确定下边没有胡乱上报人口?这明显不对劲,不算农场人口,居然还有四百零二万,哪里来的这么多人口?” “隐户……都出来了。”户部回答道,“之前那些流民、隐户,为了得到朝廷分配的土地、房屋,都自愿上陈身份。 四百零二万陕西省人口的数量,还是各地上报的数量,六岁以下不曾登录,还有一些在山里的村落,还没被发觉。 不算农场的总人口,估计得有四百五十几万。” 种光道低吟了一下,点了点头:“抓紧时间清查一下各地的田亩数量,还有最近几年的亩产平均数。 到时候我有用。 另外派人走一趟农部,让他们尽快推广土豆的种植。不过要注意,对土地耕种进行轮耕,一茬土豆,一茬棉花,或者其他作物,万万不能全部种植土豆。 否则土豆会得病,稍有不慎就是绝产绝收。” 种光道刚叮嘱完,警卫来寻种光道,说是王三有请。 他也不疑有他,起身就去了王三的办公地。 进去,就看到了一身俏白的王三正在处理政务。 “大王。”种光道行礼之后,王三摆了摆手说:“都说了,进来喊一句就成,不用多礼,你坐一下,我这边处理完,再跟你说点事。” “是。” 种光道不疑有他,落座了五分钟,王三这边批复完了,起身走下来。 种光道下意识要起来,被王三伸手按住肩膀:“种哥,都说了不用多礼。” “礼不可废。”种光道笑着回应王三,但也坐下,“有些规矩,在二哥走后,就该好好的遵守,否则你我之间的嫌隙,只会越来越大。” 王三听出了种光道话里的刺,无非就是觉得他王三防备他太重了。 但王三能说什么? 从一开始思考如何权衡朝局的时候,不管种光道还是王二,都在他的算计之内。 王二只是因为兴得太快,熄灭也太快,这才没有对王三抵触太多,而种光道是第一个被王三连削带打,变成现在一个空有首辅名头,实际上并没有太多工作机会的人。 有些东西,人尝过了,就不会轻易放手。 尤其是权利。 “种哥,你是知道我的。”王三给他泡茶,斟了一杯,微微摇头,“从我记事开始,身子骨就一直不好。二哥又需要闯荡,我到处寄人篱下。 寄人篱下的感觉,可不好受。因此难免就让我对很多事情,升起太多掌控欲。 事情必须在我的控制下,我才能有安心的感觉。 这是个弱点,我一直在想办法克服。” 种光道静静看着王三,虽然王三表现出来的作风,确实和他口述的这个弱点很像,但其中还是膈应人。 合着,不是你自己在权力场上丢盔卸甲,你是不知道不爽在哪里。 “更何况,现在我们没有太多的精力处于内耗之中。”王三继续说,“马上三月了,各地都要开始春耕,逃春荒马上要结束了。 河南那边的人口流入,估计会消停一段时间。 咱们这边能分的土地,都分完了,多余出来的农场人口,我打算将他们挪到西边落户。” “西边……安多和康巴 ?”种光道听到这话,多少露出了古怪神情,“我之前还以为你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你真的要对高原下手?难道不怕西边被拖住了,你精力有限吗?” “嗯。”王三颔首道,“就是因为我的精力有限,所以才要现在动手。女真祸乱京师快结束了,马元利的斥候回报,林丹汗已经被引走了。 也就是说,草原那边也要迎来一场定本的战争。 不管战果如何,短期内察哈尔部不可能袭扰我们。 林丹汗如果成功劫掠了女真人,那么林丹汗一定会第一时间应对女真人而跟我们联盟。 北方战线也就安全了。 所以,那边主要面对的敌人,还是明廷从长城发来的兵士。 因此,北方那边贵精锐。 他们最快,五月就会反应,七月夏收之后就会跟我们开战。 因此,我们必须将明廷的兵力,集中到河南交战。 生活在咱们境内的河南人,必须尽快往西边迁徙,谨防里头潜藏了明廷的暗子,顺道做出我们主力都去了西边开拓的假象。 陕北那边我布置了重兵。 我还命令巩昌府、陇南府、天水府这些地方,强令进行土改,势必会引起本地反弹。 他们一动弹,就会想方设法找到援兵。 估摸会走四川,然后下南京,再从南京北上。 只要咱们西边乱了,那么在潼关还在明廷手中,但河津被我们所控制的局面下,明廷是会出兵走山西,还是集中兵力走河南? 尤其是,夏收的粮食,第一时间运抵河南快?还是运抵北京再陆路转运快?” “所以,你是想要做出一副东部空虚的架势?” “没错,而且是必须做这个姿态。”王三叹息道:“中原,四战之地,不管如何,我们早晚要打这里,但这里短时间内,这里必须让它烂掉。只有烂掉了,才能降低我们的压力,才能将粮食、饷银的压力,推到江南去。 只要江南跟大明朝廷之间的因为赋税的压力而爆发冲突,才能在最短时间内,崩掉大明的内部。 所以,我们必须做好,将河南一千五百万人口中的三分之一全部吃下来。 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在西北,腾出可以安置五百万左右人口的耕地、牧场。” “……” 种光道稍微算了一下,接着露出凝重神情:“你可知陕西省现在的人口是多少?\" 王三想了一下:“四百五十万左右。” 第354章 二月下旬(下) “你既然知道陕西有四百五十万左右人口。那你知道陇右省、宁夏省、西凉省加一块,还有多少人口吗?我预估了一下,估计这三省加一块,还得有四五百万人。西北,总人口已经一千万了。”种光道深吸一口气,“你都说小冰期来了,土豆繁育得再厉害,可是我们还需要多少的土地种植棉花来御寒? 你还引人口进来,真不怕粮食不足,引发崩盘!” “这不是还可以进军的地方吗?”王三并没有反对种光道的话,“真要扛不住了,我们还能对外开战,四川可以打,草原可以打,西域可以打,高原可以打。 当然,到时候中原被打烂了不假,但一样可以打过去。 别忘了,乱世最先出事的是穷人,几年后能留在河南境内的都是大户。 炮带上,轰开,打土豪,分土地,粮仓里的粮食不就全部到手了。” 种光道细细一想,还真是,只能压下了无奈说:“你真的想,慢点进入中原?” “嗯。”王三将边上的一本《大同论·下篇》放在桌上,推给种光道道:“回去可以看看我写的。 看完,你就知道为什么我要这么做了。” 种光道拿来,打开看了一下目录说:“你现在也可以说说。” “下篇,主要讲生产力、劳动力、资本积累、调查方法等等内容。”王三继续说道,“我们是举着大同论打天下的,土地国有的政策,是我们立国的根基。 这种政策,对于儒教门徒来说,根本就是在破坏他们不劳而获的美好未来。 因此,我们天然是儒教公敌,更是他们用来转移矛盾的靶子。如果现在我们展露出獠牙,全力进攻中原,而不拖时间看大明内部矛盾彻底激化。 大概率我们会被大明各方阶级力量围殴。 中原的地主、藩王需要维系自己的利益,我们第一战面对他们,他们就会花钱聚拢兵马,来跟我们死磕到底,这样做就会分化掉百姓来跟我们同仇敌忾。 而江南的地主们,会很乐意坐看中原战乱,然后趁机发战争财、顺道安排子弟来捞功勋。 北京的崇祯,如果看到我们出关,一定会逼着下边跟我们速战速决。 到时我们的精锐若是河南崩溃,那后续就别说反击了,就算是割据,也不可能做到。” “哪有一上来,就假设我们会败的?”种光道合上书页,叹息着,“再说了,这跟你开发西部又有什么关系?” “别急。”王三摆了摆手,喝了一口茶,等种光道安静下来,才继续说:“打西边,是为了更后边的布局。 我说过,五个五年计划左右,我们需要将高原、西域、北海、东北、三宣六慰在内的广大土地全部拿下。 既然都是拿下,那么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一边拖延时间,让中原被打烂,一边聚拢马匹,必要的时候投入骑马步兵,一路向东,快速斩首。 其实我思考了很久,还是觉得快速斩首对我们有利。 因为北京的崇祯没钱。 我们主力不出去,江南地主更欢喜,更可以发持续战争财。 中原的地主和藩王,也会因为我们主力不出动,不把我们当回事。只要天天对朝廷喊穷,喊灾,然后他们还能趁乱兼并更多土地。 而北京的崇祯一定会因为钱粮不足,想办法调集九边精锐下来跟我们决战,但他发下来的饷银,必然经过江南官员层层剥削,最后怎么你可能足饷。 那么崇祯要么继续调兵,要么跟我们决战,而我们可以趁着他们缺饷,偷袭骚扰,招安拉拢。 如此崇祯要么就地补给,给河南加派三饷,要么一下聚集大量缺饷的客军。 到时候两厢一叠加,河南百姓活得下去吗?” “难道崇祯就不能安排人下江南要钱?”种光道稍微带入了一下崇祯的视角,就觉得牙酸。 “东林党此时还控制着朝堂,崇祯那小子还没反应过来东林党的龌龊。等他反应过来,才是我们动手的好时机。”王三手指敲了敲桌面说,“因此现在的我们对中原地区,一动不如一静。 更何况现在我们的军备还没替换完成,一切的一切都需要时间。 开辟安多、康巴、关西这些地方的战场,更多还是给中原溢出的人口寻找着落。 不能让他们过分撑大大盛军,或者逃亡草原肥了女真人,给我们将来留下祸患。 更不能让他们逃亡江南,成为未来对付我们的兵源。 所以,我们必须导演整个中原的战局,先等三月,马元利那小子的消息。 如果他成功截流了女真在京师的劫掠物资,我们还能坑女真人一把。要是不成,我就让王僧攻打蒲州和解州,做出南下合围潼关姿态,然后引动大明朝廷的反应。 潼关就是一个按钮,有空没空拿他攻坚练手,顺道让明廷抓紧派兵来救援,如此外来三五年,战局不可能脱离我们的掌控。 而内阁要做的就是在这段时间内,全力协调各部、省府,将第一个五年计划做完,虽然我定的是五年,但只要肯做,最多三年就能完工。 到时候,我们就有横扫整个大明的绝对实力。 之后不管是谁,但凡敢反对我们土改,铳炮加身,直接端掉他们! 至于粮食问题,不用担心那么多,第一个五年计划完成,我们其实不会缺粮食,甚至陕西缺粮的地方一直不多,真正缺的是分配。 现在我们缺银子润滑整个分配流程,而银子的缺口,之后要开始准备钞票体系运作。 只要我们手中的粮食还足够,大部分问题就能迎刃而解,实在不成我们还有军队,打出去,钱粮抢回来,大部分问题也就解决了。” “钞票啊……这个可以缓缓。”种光道想了一下,叹息道,“可别跟宝钞一样,看着就令人心塞。” “放心,我有分寸。唤种哥你来,也是跟你知会一声,陇右省那边的改土归流和之后的高原那边的进军方略。 这一次陇右那边治安战结束,你盯着吏部多多从这一次陇右境内的州府筛选吏员,给他们机会,暂时能用的就用上。另外就是西部的人口居住方式,不能分化居所,而是进行大杂居,小聚居。 要么是七八个部族跟汉人聚拢在一起,要么就是一个部族一个汉人五五对半,然后强制进行通婚,或者鼓励通婚,然后多对本地汉人组建兵备道的守备团,但对本地的部族组建独立团。 到时候打仗的时候,先抽独立团出来,本地部族男人死多了,同化速度也就快了。” 王三的话,种光道表示赞同。 “那好,我这边开始安排后续,差不多该动用草牛曹马两兄弟进入河南了。” 王三起身,拿上一封题本写了起来。 曹牛曹马两兄弟从拿陕北战争结束之后,就进入黄龙山讲武堂担任教官。 现在,酝酿差不多了。 王三在这边写道:“东部军区: 河南省提督司令曹牛,兼领河南省中原镇司令事,辖开封府、归德府。总领河南境内大小军务。 河南省豫北镇司令王普,辖怀庆府、卫辉府、彰德府。 河南省豫西镇司令王子顺,辖河南府、汝州。 河南省南阳镇司令陈耳朵,辖南阳。 河南省豫南镇司令曹马,辖汝宁府。 除南阳镇外,其余诸镇的主战法为游击破坏本地卫所为主,摧毁本地补给为主。 务必迁移人口进南阳,并从南阳盆地转运人口进入商洛、关中。 南阳镇司令陈耳朵,必须守住南阳盆地,必要时可进军襄阳,全靖南阳盆地。 写于新顺二年二月廿六日。” 王三写完这些,后续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就让人发枢机房,枢机主事赶紧忙起来了。 而就在同一天。 新顺二年二月廿六日,暨大明崇祯三年二月廿六,同时也是后金天聪四年二月廿六日。 远在遵化的驻扎的黄台吉,正在集结大军,准备从董家口出发,经大安口,一路渡过大小凌河。 与此同时,赤峰。 林丹汗带着五千骑兵停驻,接着迎接一人三马,带着两个骑兵团赶来的马元利。 全骑兵团,端是一个豪气! 就是马匹质量一般,不过数量够多。 第355章 抵达西平堡 “大汗,西边有震感,估计不下万匹马。” 一听这话,正在赤峰修整的林丹汗,神情也严肃了几分。 “果真?” “是!已经有勇士过去探查了。” “好,盯着,看看是不是镶蓝旗的混蛋们来了。” 林丹汗不满的说。 区区两千人的镶蓝旗女真人,不仅来他的地盘劫掠不说,甚至还袭击了他家大福晋娜木钟的阿纥土门万户斡耳朵。 要不是自己反应得够快,差点就让他们得手了。 总之,这口气咽不下,这才带着五千骑兵,一路追来。 结果跑远了,路过了宣大,撞见几个没了青壮男人的部落,细问一下才知道,左翼蒙古一系的大部分部落,都跟女真人打进京师了。 这一下,林丹汗算是相信了情报,也起了心思。 既然对方在京师附近闹得这么欢,那么必定会被明廷报复。 估计黄台吉会选择先带走一批战利品,而主力肯定会留下断后,那么黄台吉的兵马,必然不多。 机会,也就难得了! 更重要的是,西边的新顺国接连来信,说希望联盟合作,并且只要合作了,将来可以互市。 对于四方都是敌人的局面,林丹汗现在连兵马都不敢交给自己的叔伯兄弟,而是交给福晋们,一口气拆分成了八大部,目的也是担心是叔伯兄弟们反抗他。 南方有一个愿意施展善意的势力,还能给他带来一定的物资补充,对于草原局面的影响也是不错的。 于是,林丹汗还是答应等待新顺国出兵。 想到这里,林丹汗让人去找一下斥候,如果发现是新顺国势力,必须尽快通报,好进行之后的安排。 一炷香后,林丹汗的斥候来报,确实新顺王的势力,对方就带了五百骑兵靠近,不过一人三马。 “哈哈,没想到你们那个什么新顺王,还真的派人来了。” 林丹汗跟马元利见面之后,第一句话就让马元利挑眉,不过他很快压下不满道:“可汗这话说的,我们新顺国不是明廷,自然言而有信。 不过,我们远道而来,对于眼下的局面并不清楚,不知道可汗在前头可有探查?” “自然是有。”林丹汗唇角微微上扬:“女真人的大量辎重,正在东迁,直到现在,喀喇沁诸部都待在南方,还没北上。 我想,女真人肯定不会想到,我会放弃追击他们的镶蓝旗北上。 而直接来到这儿,准备偷袭他们的辎重队。 越来越期待,黄台吉被我猛地一脚踹下去,会不会暴跳如雷,却担心明军追来,而不敢有所异动了!” 林丹汗这边跟马元利交换了一下情报,马元利点了点头说:“那两千镶蓝旗的动静我是知道的。路上遇到了他们来劫掠,但被我们打进了大戈壁。” “果真!”林丹汗惊喜出声。 现在可是即将入春,按照往常的规矩,马上就要烧荒。 草原一旦放火烧荒,而一猛子扎进了戈壁内,就算想要出来,也是难。 就算不出来,他们的粮食估计也扛不住一个月以上的消耗。 要么这群人只能继续往北去喀尔喀部那边捣鼓粮食,要么就趁着烧荒的还没开始,赶紧向东撤走,至于向西……全是蒙古人。 女真人过去了,也是完蛋。 “好好好!这群女真人!去戈壁了好啊!”林丹汗面露喜色,心中的隐忧也散了,“你们这些汉人,可算是做好了点好事。” 马元利并没有接话,而是平静的说:“根据我们大王的命令,女真人所控制的物资,我们可以不拿。但我们要一笔足以支撑我们撤退回西边的粮食,以及绝大部分能带走的人力。” 林丹汗等人眉头紧皱,刚想反驳,马元利继续道:“只要贵部答应,新顺二年秋后,接下来五年,我们会给你们铁锅三千口,外加一千条新鸟铳。” “果真!!!”林丹汗身后,一个青年都惊呼出声。 铁锅三千,鸟铳一千,这些在草原上,那都是有价无市的。 区区几万人力,完全兑换得起。 更何况,是接下来五年! 五年啊! “可以与腾格里发誓。”马元利做出了起誓的动作,一下让在场众人都颔首。 林丹汗有点不爽,谈判的节奏被马元利控制了,但他也知道自己要是拒绝,第一时间就会被下边的族人反对。 至于要高价……他们这些年没少被明廷的汉人用互市折腾,对方既然一下子给了这种诚意,没有理由坐地起价来得罪。 万一对方也跟明廷一样终止合作,那亏的还是林丹汗。 “也罢,既然你们这么大方,本汗也不会不爽利。”林丹汗应下。 “什么时候动手?”马元利递给契约。 林丹汗让人接过,是汉蒙双语对照组合,并且还规定了交易地点在朔方之地,交割时间都明确,很满意的颔首:“现在就出发,你的马力跟得上吗?” “自然,我来之前,已经休息了三日。”马元利这么说。 实际上他并不是休息了三日,而是正月就出发,路上更多时间是在绘制地图。 现在都快三月了,一路速度其实不快,马力人力的消耗其实不大。 “好!那就随我走!”林丹汗转过头看向东面,大雪纷飞的辽东,“黄台吉想要最快速度撤回沈阳,必然直接从辽泽走。 现在冰霜还厚,我们就去西平堡袭击他们。 不过,你们的旗帜要换一下。” 林丹汗看了一眼新顺国的旗帜:“本汗可不想让黄台吉以为,少了你们,本汗就不能作战了。” 马元利点了点头,并没有拒绝。 既然林丹汗愿意被女真人集火针对,那他自然不拒绝。 多好的人啊! 这三千口铁锅,一千杆鸟铳花得值。 只希望之后鸟铳给了林丹汗,他能尽快培养起战斗力来,不然要是草原上变成了女真人一家独大,那对新顺国未来的北方战事影响太大了。 “出发!” 林丹汗狞笑一声,带着大军直扑西平堡。 一时间,数万人马踏着霜雪,飞驰向东。 约莫两日之后,他们已经越过了广宁卫,靠近了西平堡。 而此时的黄台吉所部,正在西平堡内休整。 第356章 新顺女真西平堡战役(一) 西平堡,一片欢腾,当然这种欢声笑语的背后,潜藏了痛苦与哭声。 黄台吉打了个哈欠,这一次打进了京师,真的给他看了个真切。 明军也就是宁锦防线难对付,之后不管怎么样,尽可能少走宁锦,直接一猛子从喀喇沁草原往南边打就是。 不过,这一次收获颇多,只要东西带回去,不用想都知道发财了。 当然,其他贝勒贝子,还在明朝关内到处抢劫,一些蒙古部众也在里头。 这些黄台吉都知道,就是要激起他们的野心,为后续做准备。 不过这一次力排众议,抢了一把,算是彻底稳定八贝勒议政了。 之后不管是谁,也都没有资格和威望敢反对自己要推行的政策了吧! 想到这里,黄台吉也是兴奋了起来。 这一次坐稳了汗位,接下来大金的发展方向,也就没有人能够阻拦他了。 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没有这一次的收获,不知道明年要饿死多少旗兵。 夜深了。 林丹汗远远看着依托西平堡安营的局面,有点古怪道:“没想到他居然会选择在这里屯扎,是担心辽泽化冻上去了会出事?” “应该不是。”马元利跟在林丹汗不远处,“我的斥候来报,河面上能看到一些拖拽的痕迹,黄台吉应该是在这里做中阵。 估计明天或者后天,他就会拔营出发去渡辽河。” “嗯……明廷也是够肥的。”林丹汗身后,有几个汉子,正吞咽着口水,看着西平堡附近扎的营寨。 也可以看出来,这一次女真人收获究竟有多少! 营寨就不是正常的出兵规模! 分明就是收获颇多。 马元利叹息道。 这一次损失这么多,也会对明廷的声威产生严重影响。 女真打不过,估计明廷也调转枪头来打起义军,以此来保全朝廷威严。 真是……越来越废了。 “什么时候动手?”马元利又问,“我们是汉人,只要伪装是明军,就能挑起那些汉人的暴动。大汗你可有把握直取中军,将黄台吉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林丹汗一听,神情严肃:“放心,这点事情我们还是做得到的!” “那成,我这就去动手。你们看情况出发。” 马元利留下一个骑兵团,自己带着另一个骑兵团缓慢靠近西平堡。 女真人现在大胜之下,已经有点飘了。 根本不把四周宁锦防线的辽东军队放在眼底,根本没有放置太多的斥候。 马元利带着人,路上接连射翻了十几个斥候,甚至撒开了骑兵追击七八个斥候,动静相当之大,愣是没有人反应过来。 等到马元利来到了帐外,猛地摸出腰间的火折子跟一堆炸药包。 一个个开始散去。 有几个进入营内,挥刀将看管奴隶的金钱鼠尾女真人捅死,看着昏暗篝火下紧张的人群说:“额们延绥镇兵,来救你们的,能跑多少跑多少。” 说完,几个人上去快速砍断绳索,将刀丢给这些汉人,立刻匆匆离开进入下一个营帐,如法炮制。 一时间,外围的一圈女真人,被弄死了大半。 当然,这么大动静,还是引起了注意,很快有人喊道:“敌袭!敌袭!” 下一秒,呐喊敌袭的地方,猛地爆发轰鸣声。 马元利听到这个动静,目光灼灼盯着西平堡位置:“跟我上!” 一声令下,有些憨子将腰间的手雷拿出来,点燃,就往发现他们冲来的女真人丢过去。 轰轰轰—— 爆炸席卷,惨叫不断,女真人的马匹开始慌乱,而马元利的战马们却不断地朝前冲。 他的这一批战马,是经过鞭炮特训的,基本上对爆炸声不会太过敏感和惊慌。 “什么人!” “好像是明军!” “给本贝子留下!” 四周一下传来好多声呐喊,精锐的八旗兵,已经聚拢起来。 虽然黄台吉放纵八旗享乐,但八旗精锐,还是居住在西平堡四周,真正看管下边的掳掠来汉人的多是包衣。 因此动乱爆发之后不久,靠近西平堡城墙的八旗精锐就聚拢,快速形成战斗力,与敌人展开搏杀。 他们看上了冲过来的马元利。 就在靠近的时候,马元利摸出挂在身上的哨子,哔哔声响彻。 下一刻,左右亲卫抬起身上的火铳,对准了冲来的骑兵。 哔—— 厉声一响,火铳喷发,五十步内,数十人马惨叫倒地。 马元利抄起火药包,点燃火绳,撕开后方的一块布,露出黏糊的一面,抓着就往前甩。 新顺国为了对付西北边防工事,对火药包进行了大规模改进。 已经从原来的棉被裹黑火药,变成了真正的黑火药包,不管是火药的品质,还后续的一些使用方向,都进行了总结和迭代。 破城寨最好用的炸药包,被甩出去之后,很快粘在了墙上。 马元利立刻拨马离开,顺手抄起一把短铳,对准了最近的正白旗小将就是一发。 多铎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身上被巨锤砸了一下,骨头都像是裂开了,身形晃荡,差点摔下马来。 “啊!”他惨叫着,忍住剧痛将自己扳正位置,咬着牙怒吼,“给本贝勒弄死他们!” 多铎左右部将追上来。 兀的,城堡传来了剧烈爆炸,马元利扭过头看了一眼,确定城门多了一个巨大的窟窿之后,立刻拿出另一管竹筒,接着引线靠近短铳的燧发出,扣动扳机两下,这才将火绳点燃。 然后他举着对准天空。 咻——砰! 巨大的烟花炸开。 之前等待在黑暗中的另一个骑兵团团长徐闻潮咆哮:“兄弟们!城堡破了!跟老子冲!斩将夺旗的大功!就在当下!” 吼!!! 骑兵一冲,林丹汗左右也准备,但被林丹汗伸手拦住。 “大汗……怎么了?” “先等等。”林丹汗脸色凝重的看着西平堡外围的战事。 这个新顺国,不一般啊! 他们的攻坚、拔营、袭击的手段,根本不是明军能比的。 就算是自己,面对刚才那么一秃噜,也得崩溃! 必须先消耗一下各家的势力才成!不然自己背后猛地多了一个猛虎,林丹汗想想也觉得可怕! 察哈尔部的贵族们纷纷皱眉,但林丹汗却平静道:“我们要劫的是黄台吉的辎重,新顺国要的是汉人,只要乱起来,不管如何我们都是赚的。” 一言即此,众贵族的表情也松了些,反正横竖都是赚,让新顺国帮他们消耗一下也是可以的。 就在此时,各个营地附近震耳欲聋的喊声响彻:“大明来救兄弟们!快跑!冲出去!冲呀!” 第357章 新顺女真西平堡战役(二) 西平堡内,黄台吉黑着脸披甲冲出来,然后就看到了西平堡报废的门,以及下边传来的战斗声。 新顺国的骑兵,穿的都是棉甲。 靛蓝色的居多。 “这是明军哪家的部曲!”黄台吉问身边的鲍承先道。 鲍承先,山西应州人,万历年官至明朝参将,努尔哈赤时被俘虏投降后金。今年初被黄台吉授入文馆,随行本次的入侵京师的战役,并且设计了反间计,直接导致袁崇焕被俘,孙承宗这才紧急从保定赶来总督兵部大小事务,对付女真人。 这会儿外边很乱,黄台吉今早留鲍承先值内,也是想要问询一下接下来后金应该怎么建设和发展。 顺道彰显对汉臣的笼络。 结果没想到,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返程,居然会遭遇到截杀。 对手明显是精锐。 一个主攻,一个策应,都是靛青棉甲,若是不仔细看,还以为是镶蓝旗呢! 不过再仔细一看,这支军队的棉甲制式,比起后金或者明朝的甲胄,偏于短,而且很修身。 并不是厚重的后金甲,或者膨大的明朝甲,很显然是另一股势力插手了。 所以,黄台吉第一时间想到的,应该是某一个明朝将门的私兵,不然甲胄不可能是这样的。 鲍承先也皱眉,他印象里,并没有见过这样的兵马才对,又或者是哪家更新了兵备? 不该呀,现在的棉甲工艺,基本上都是稳定的,而且靛青染料昂贵,谁家好人舍得用这样的布面作甲? 就在鲍承先准备开口的时候,突然看到之前策应的那一个骑兵团化作三个矢锋,如同品字形的方框,快速切开混乱的营地。 接着排头的一个什举起手中的火铳,将对着他们冲来八旗精锐开铳。 激发之后,这些人朝着两翼散开一点位置,露出后边的骑兵,让他们插进来,趁着对方八旗遭到了骑兵铳的轰击还懵逼的时候,又是一轮打击。 “这不可能!这……”鲍承先冷汗都下来了。 如果这玩意儿真是明军某个将门的私兵,那真是要出大事了! 骑兵铳!取代了弓箭,还能一口气打这么远? 虽然数量有限,但正面破锋的能力直接被拔高到了需要使用炮才能做到的程度! 这位面也太可怕吧了! 黄台吉也愣了愣,看着下方骑兵铳发射完之后,逐渐后撤到了后方的新顺国骑兵,再看看已经拔出刀枪,开始正面痛打丧失指挥的八旗兵将的画面。 他的脑海里就浮现了这样一个画面。 骑兵是需要带头冲锋的,不然你很难进行指挥作战。 而对方的骑兵铳摆在最前头,专门用来对排头的骑兵首领打击。 就跟下边这个牛录一样,牛录被火铳直接放倒,当场就痛失首领,还会影响士气。 接下来一个照面,自己引以为豪的八旗兵,愣是被杀个对穿。 这可是正面交战啊! 名震辽东的八旗兵,居然败了! “大汗不好!对方是奔着咱们来的!”鲍承先看到了冲上来的骑兵,当即一个激灵喊道。 “鳌拜!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冲进来!”黄台吉对身后喝了一声,很快一个壮汉下了城堡,带着步卒冲了出来。 没错!步卒! 八旗引以为豪的其实不是骑兵,而是重甲步兵! 尤其是黄台吉时代的重甲步兵,基本上已经是整个后金的巅峰战力了。 徐闻潮看到了冲出来的鳌拜,重甲兵挡住了门口,忍不住嗤笑。 他将短铳拔出来,对左右警卫喊道:“配合,投掷!” 话音刚落,距离最近的人,一个拿绑了绳索的铁罐,一个拿出短铳激发铁罐上的引信,接着喊了一声:“甩!” 拿着绳索的家伙开始转动绳索,就跟投石索一样,转速到了一定程度,立刻甩出去。 顷刻天空上到处废物了铁罐。 鳌拜只是看了一眼,心下不屑这帮家伙也是废物,居然在这样的战场投石? 搞笑不是? “架盾!”鳌拜对前头的刀牌手喊了一声,一个个盾牌举起。 砰砰! 两声铁罐磕碰盾牌的声音传来,有女真人忍不住嘲讽道:“估计这些明人没有别的手段了,这玩意儿可对咱们造不成多少威胁……” 轰—— 投射出来的铁罐子爆发,有的从地上,有的在空中,但不管如何,一旦爆发,只要盾牌防不住,立刻就有大片伤亡。 现场的惨烈程度,直接震惊了无数人。 哪怕是黄台吉,他也被爆破的弹片波及,身上的剧痛无时不在提醒他,眼前的军队不是明军! “东虏贼子!敢挡者死!” 徐闻潮狂啸的声音传来,他一马当先直接冲开了西平堡的门口,一根长枪甩动,虎虎生风,当场就把一个壮汉挑飞。 “发射烟花!中心开花!” 徐闻潮音落,几个警卫拿出烟花筒,对天空爆发。 顷刻,西平堡中心的烟花爆炸,绚丽得令人美不胜收。 但也宣告了一个事实。 “黄台吉中军被杀穿!随我杀!”后方看戏的林丹汗激动的咆哮起来,一马当先朝前冲了。 他们是跟新顺国对照过执行计划的信号。 西平堡内爆发的这种规模的烟花,就是意味着新顺国的骑兵已经杀穿了中军! 机会太难得了! 黄台吉看着烟花落幕,猛地听到东北方向传来震荡和马蹄声,他立刻望过去。 就看到了察哈尔部的旗帜出现在战场的边缘,顿时就明白了一切! “好!好!好你个林丹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吧!” 黄台吉是没想到,一路跑到了土默特部的林丹汗,居然有胆子劳师远征,一口气跑来这儿袭击他! 如果是林丹汗,那就不奇怪了! 这年头敢找他麻烦的势力就这么多,林丹汗跑到西边聚拢一批精锐,今天来这么一击,也是正常不过。 “大汗,不好了!对方骑兵冲上来,快撤!” 鳌拜跑来,脸上好多伤口,显然是被铁罐子爆炸的余波波及:“这支骑兵的火铳手下地之后,立刻就能变成火铳步兵!而且这种装填速度太快了!一会儿功夫,咱们就有一个牛录被消灭了!” “什么!!!”一听到是一个牛录被灭,黄台吉再激动,也是冷汗下来了。 “走!立刻走!” 黄台吉在鳌拜的掩护之下冲下来。 结果才上马,又看到了一个骁将纵马在营帐内,时不时挥舞几下手中铁枪,三下五除二,就把好几个甲喇额真挑下战马。 徐闻潮之前敢百人冲城,现在更是经历颇多的战术操练,心中可没有多少胆怯,为下马作战的火铳手们扫出了一片空地之后。 他的目光在场中搜罗,片刻就看到了准备纵马离开的骑兵队,再看看旗帜。 “嚯!黄台吉!你哪里走!大同军徐闻潮在此!拿命来!” 第358章 新顺女真西平堡战役(三) 黄台吉听到这声西北汉子的怒吼,不由得一个哆嗦。 “大汗速速离开,这人我来对付!” 佟养性带着人冲进来,发现了仓皇的黄台吉,立刻冲上来阻拦冲过来的徐闻潮。 “好好好!回去之后,本汗必有重赏!” 黄台吉也顾不得是谁救他了,对手来得太凶太快,而且下边还有林丹汗的察哈尔大军,来了多少谁也不知道,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跑来。 黄台吉现在也知道,不能为外物所累。 反正他已经分批次运走了一部分。 也不算亏输! 黄台吉撤走,徐闻潮却没有直接冲上去,而是挥舞铁枪对准阻拦他的佟养性喝道:“死!” 佟养性面色凝重,他是万万没想到对方一句话不多说,直接就奔着他的脑袋来了! 慌忙架枪阻拦,但这一击势大力沉,疼得他虎口都迸裂,脸色涨红。 心下就一个想法——怪物! 徐闻潮一枪没砸死他,也不着急,只是架着势,纵马朝前。 而他身后的警卫,已经拔出了短铳,正面就对着佟养性瞄准。 佟养性顿时感觉长枪上的力道开始松了,下意识架起对方的长枪,咆哮着发力,想要还击。 但他的喊声稍止,眼前一幕令他失声:“你们——无耻——” 砰! 佟养性眼睁睁看着短铳喷发火光,硝烟弥漫,接着子弹中了胸口,惨叫摔在地上。 “对主将斩首,一直都是我们这些警卫的任务,别说什么无耻,时代变了,大人!”开铳的那个警卫嘟囔一句,收了短铳,拔出马刀,猛地劈开了阻拦他们的佟养性亲卫。 战马踏过。 佟养性没死在长枪和火铳之下,反而是死在了战马的践踏之下! “黄台吉!想跑哪去!” 徐闻潮朗声,身后警卫齐齐配合,已经冲出西平堡的黄台吉听到这一声,转头一看,就看到了佟养性的旗帜缓缓倒下。 徐闻潮一马当先,铁枪寒芒,一个拨动,又是一个倒霉鬼直接被挑飞。 “你们绝对不是察哈尔部的!究竟是谁的部将!” 黄台吉心中无比惊惶。 拦不住!堂堂女真勇士,居然拦不住对方?! 这不对劲!这不应该! 管你是蒙古人还是汉人,他打了一辈子仗,也就攻城的时候吃过瘪,其他时候谁能阻他分毫! 怎么现在就闹出了这样一群人! 黄台吉胡思乱想间,又听到了一声声咆哮,林丹汗的突然杀出,已经彻底搅乱了西平堡四周的局面。 他知道不能停留了,必须离开混乱的西平堡,否则之后定然没办法重整旗鼓。 “走!往外走!立刻鸣金!” 黄台吉赶紧下令,其他几个旗主听到了鸣金声,再怎么不舍遍地的奴隶和辎重,也只能带着精锐撤离。 混乱片刻,马元利整顿了一个骑兵团追上了徐闻潮。 徐闻潮的骑兵团也重新聚拢了大半。 至于另一半,要么战死了,要么就是在西平堡内控制着局势。 黄台吉带来了一杆子文臣,都在西平堡内,可以说一下子就把黄台吉好不容易打造好的汉人文官班底,直接给掀了。 而黄台吉逃了出来,但身后的追击不停,并且大量的马群从北方靠近。 黄台吉本以为是莽古尔泰的军队,结果当这群马匹靠近,一个两个挂着林丹汗旗帜,但身上是靛青色棉甲,立刻就知道这是这支追击他的骑兵马群。 一人三马…… 这特么是准备追杀他从头到尾不成! 天,很快亮了。 朝阳下,黄台吉已经感觉麻木了。 他的骑兵快不成了,一路从西平堡干到了辽河边。 足足八十里! “大汗!前面!前面有镶白旗营地,是多尔衮贝勒的营地!” “快过去!”黄台吉声音嘶哑。 而此时,追击他们的骑兵开始分开,逐渐放缓脚步,一群人换马,一群人修整,另一群人朝着南方迂回。 黄台吉看着他们的动作,再看看赶来支援他的多尔衮所部,牙都咬碎了:“明明看到镶白旗在这里了!居然还敢起包围的心思!” 多尔衮这边的骑兵停止,目光不善的看着左右支开变动的大同军骑兵阵列,然后来到黄台吉身边,看到狼狈的黄台吉道:“大汗,少见你这么狼狈。我听奏报说,这是林丹汗的军队?” “不是林丹汗的军队!”黄台吉没理会多尔衮的阴阳怪气,声音冷彻,“本汗灌了一路风,也听了他们的喊话,什么大同军,什么徐闻潮的。不过他们都是西北汉人口音……倒是让本汗想到了一个汉人的势力。” “大同军……西北口音……难不成是那个什么新顺国!”多尔衮大惊失色。再看看四周跟他们对峙的靛青色棉甲的骑兵,深吸一口气道:“怎么突然惹到他们了?还有,既然新顺国这么能打,他们不该先跟大明死磕吗?” “我猜是林丹汗雇佣了他们。”黄台吉只想到了一个可能,“林丹汗肯定跟新顺国达成了什么协议,否则不可能突然跑来辽东偷袭我们!” “林丹汗?不对吧,察哈尔部不是遭了瘟,听说还死伤了不少人,怎么突然这么能耐的。” “情报太少,他们就是突然出现,咱们防着明人,结果不想林丹汗会突然杀来。不过,有了新顺国加入,只怕咱们这一次不能竟全功了!” “这……不成啊!好不容易抢来的……”多尔衮语气焦躁,他们好不容易打了一场京师,劫掠几十万人,还有一大半都在西平堡呢!这要是被一锅端了,那可就是亏大了! “那能怎么办?西平堡的汉人包衣暴动了,咱们的八旗兵太少了!根本守不住!你们又不想我组建汉军。而且这支新顺国的骑兵的火器很厉害,你看看那边,他们在干什么?” 多尔衮闻言拔出了望远镜,很快就看到了一些骑兵正在装填火铳,看得他龇牙咧嘴道:“他们放弃了弓箭?全部用火铳?!” “没错!一个照面,咱们八旗的勇士就能没一个牛录!组建乌超哈真的议题不能再拖下去了!” 黄台吉也从原来的慌乱,到现在稳定了情绪。 狂怒最是无用。 这一次的当头一击,根本就是直接打醒了他。 原来不是他女真人无敌,而是对手太菜! 从战争爆发到现在,新顺国的大同军,他就发现,新顺国的战斗体系很大概率和明军不一样,这不光是士兵的训练程度,而是战斗中的方方面面。 这群新顺国的骑兵,比蒙古人更像蒙古人。 要不是还跟汉人一样,大量使用火药,他都不信这是汉人的士兵! “能丢出来远征的,必然是新顺国精锐中的精锐,但如果这些都是精锐,那么一流、二流的军队,又是什么样的?新顺国又是多么强大?他们要灭明,容易不容易?中原如果易主,那他们会不会对付我们?”黄台吉语气凝重对多尔衮说,“这是大敌!” 第359章 新顺女真西平堡战役(四) 多尔衮没说话。 因为来不及说话。 黄台吉刚说完,换完战马,做好战斗准备的骑兵,在一声信号烟花的厉啸之下,顷刻从三个方向直接围上来。 多尔衮连忙命令各个甲喇应对。 下一刻,骑兵铳爆发,当场将他几个甲喇击落,然后战局立刻变化,吓得多尔衮已经顾不得其他,连忙派遣人手增援。 虽然挡住了冲击,但黄台吉却开口道:“你左右还有兵没?” 多尔衮转头看了一眼,心下一凛。 对方的有火铳,能直接放到他的甲喇,但他们的人用弓弩射击,却不能直接掀翻他们。 这样一来,双方士气必然此消彼长。 而且最关键是,骑兵铳配备数量不少。 他们是轮流来的。 一队打完,接战之后,重新转回来,另一队已经抬枪了。 战场硝烟弥漫,大量的女真人摔在地上,惨叫连连。 “他们……无耻!”多尔衮终究是年岁轻了些,涨红了脸,恨不得掐死这一场战争中的火铳兵,哪有这样疯狂的骑兵,他们简直就是关宁铁骑的完全体。 尤其是一批人后撤下来之后,在战场边缘重新装填,速度飞快。 做完这一切就又杀回来,跟关宁骑兵的一次性三眼铳比起来,能够往复装填的骑兵铳,这玩意儿简直神器! 但对于习惯了弓马的多尔衮来说,这就是玩赖。 可在黄台吉看来,这分明就是大恐怖! 三眼铳一旦能多次激发,那么对于战局的影响,简直可怕。 只要被黏上,你用弓箭抛射,只要甲胄给力,身中几十箭不死者比比皆是,也就还能有余力。 可要是用火铳,一发打出来,就算不死,也会丧失战斗力。 一旦丧失战斗力,那对于人数不多的八旗来说,简直就是灾难。 就刚才这么一会儿功夫,多尔衮的镶白旗,就损失了一个牛录! 这可是一个牛录啊!一个牛录足足三百旗丁,一下就被报销了,就算再家大业大,也不可能受得住这样的消耗。 这天下谁能跟汉人比人力?更遑论女真八旗的数量,本就有限! 现在的女真八旗才多少人力?顶天了就五六万人!三百人都是两百分之一了。 可以说,新顺国这边的战术,根本就是以高效歼敌为优。 因为直到现在,黄台吉都没看到新顺国的战士跟明军那样收割人头。 可见,脑袋并不是他们的积功途径!那么他们靠什么评断功勋? 黄台吉稍微一琢磨,只想到了一个可能,那就是靠屠灭一整个部族的方式,来算功勋。 这种战术体系是新鲜的! 相较于黄台吉的盘算,多尔衮这边心在滴血。 如果再打下去,没等黄台吉收拾自己,他也得先因为八旗兵死光了,而崩溃。 多尔衮越发焦躁,赶紧让人指挥反应,可惜双方兵马数量差不多,根本没办法有效应对。 就在他马上要绝望的时候,后方有正白旗靠拢。 多尔衮大喜,连忙让人去联系多铎。 多铎这边还苦着脸,之前正面跟马元利交手,子弹射中了他的甲胄,要不是当时马元利急着用短铳充当点火器,直接对准多铎就是一铳,双方距离有点远,加上多铎是贝勒,身上披着嵌了铁片的好甲,现在就不是被这一铳打得胸口刺痛了。 而是死了。 “主子,多尔衮主子爷的人来请求咱们支援,对手不好对付。” 多铎一听,脸色微变:“多尔衮和黄台吉都对付不了?!” 这一下棘手了! 不过多铎也就是紧张了一下,之后便立刻下令行动。 很快两个甲喇赶往战场,准备咬住一分为三的新顺国骑兵团。 马元利带着骑兵游弋在战场,也很快看到了正白旗的甲喇,再看看战场后方的动向。 察哈尔的林丹汗还没来,或者说他根本不想来。 估计现在西平堡已经被抢疯了。 “干掉两个正白旗甲喇之后撤离。”马元利对身后的人招呼一声,很快有旗令官小队冲出去,开始联系其他两股骑兵。 接着马元利亲自带着本部精锐,正面冲击正白旗甲喇。 “不好!对方的目标是多铎!”多尔衮大惊,刚想要调动,却被身边的黄台吉按住,“命令收缩,重新聚拢,不然你现在冲上去,镶白旗的死伤只会更多!对方不是察哈尔部更不是明军,而是新顺国来的骑兵。 他们应该是察哈尔部雇佣的,目的就是屠杀我女真勇士!” 黄台吉用最短的时间,想到了一个最可能的解释,也逼着多尔衮不去救援多铎。 虽然女真八旗死一个都很珍贵,但这一次打完,正白旗和镶白旗损失将会达到最大,多尔衮和多铎必然只能向自己靠拢。 再加上自己手中的正黄旗、镶黄旗,八旗有四,之后再跟代善他们谈判一下,乌超哈真的计划,也就能推行下去了。 现在镶白旗的损失已经够了,正白旗这边的损失还不够,多尔衮、多铎两兄弟的势力,不仅要进行损失,还需要平衡。 不然难保两小子之后抱团。 多尔衮一听,也觉得在理,现在冲上去就是添油。 不仅起不了作用,还可能造成更大损失。 所以多尔衮从善如流,将兵马收缩,重新整顿。 多铎的两个甲喇,直接迎接马元利的三路骑兵集火围剿。 一时间爆炸声如雷,甚至有人甩出了鞭炮,现场当时硝烟弥漫,惊扰战马。 阵型直接被掀开,而新顺国的马匹显然经常受到这样烈度的惊扰训练,早就习以为常,轻易就践踏过去,接着最后路过的一批人,还甩出了一些铁罐子往后。 马元利这边重新拉出阵型,准备新一轮冲杀的时候,铁罐子爆发,但并没有跟之前一样爆发火光,声势骇人,而是汩汩喷涌烟雾,将整个战场迷了起来。 谁也看不清对方发生了什么,但马元利还是带头冲锋。 双方在烟雾场内逼近,最后在烟雾之中抵进。 砰砰砰—— 第一排的骑兵铳喷发,接着抄起骑兵铳就开始砸人。 女真甲喇一个照面,就有几十人落马,当场空了锋锐之处,接着被马元利的骑兵正面冲开,片刻功夫,死伤无数。 这种战术,这种配合,看得黄台吉身躯在颤抖。 “原来……原来火器还能这么玩!” 第360章 新顺女真西平堡战役(五) 半个小时。 马元利甩出了一些烟雾弹,接着平静的带着战死或者受伤的兄弟撤退。 战场四周,没人敢冲锋,因为带着火铳的家伙,下了地,列好阵列,不管多尔衮还是多铎的兵马,在三段击面前,损失惨重不说,还会被巡弋在两翼的骑兵进攻,火力覆盖面太大了。 虽然可以围困马元利,直至消耗完他带着的火药,但八旗已经经受不了这个损失了。 并且,察哈尔部的游骑,已经出现在战场边缘。 也就是说,那个该死的林丹汗已经在盯着战场,只要有利可图,他们就会增援进来。 所以,双方克制,马元利带着人离开,也不搜刮女真人尸体。 战场也渐渐静下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新顺国骑兵撤离战场,多尔衮、多铎这才跟黄台吉见面。 同时,豪格的镶黄旗军队才从后边赶来,结果一看战场,当场傻眼。 正黄旗、正白旗、镶白旗,都损失了不止两个甲喇。 一个甲喇可以是一千五百人,六个甲喇,直接丢了九千人。 而对手却全身而退。 当然,这三旗的损失中,有将近三个甲喇是损失在西平堡的袭击和营啸之中,真正战死在眼前这座白皑皑雪地的,也有五千多人。 但对手呢? 黄台吉闭着眼睛回想着当时新顺国撤走的骑兵,只觉得气氛凝重道:“这会儿你们俩都亲自跟新顺国骑兵交手过,他们的骑兵跟我们的不是一个类型的。 对方这这一次只来了两个甲喇,但杀起人来,却是高效的。 战场的节奏,完全被对方控制。 不管是奇袭也好,还是指挥如何,在火铳和炸药面前,咱们根本不值一提。 并且,我觉得,这并不是新顺国骑兵的完全体。 尤其是他们居然能下马组成火铳队,如果他们带炮呢? 不……不是说如果,而是他们本来就带炮了。他们一人三马,一个什带一门虎蹲炮,在必要的时候,就能形成遮掩…… 不曾想我们自诩勇决辽东,愣是被一群汉人给打蒙了。 还有就是明廷上下都是废物!但凡他们当初拿出这样的兵马来,阿玛都不见得有机会打下大金的基业!” 黄台吉的语气越发激动了起来。 多尔衮和多铎也凝重了神情,虽然对手对于骑兵的玩法比较邪道,但第一次遇见,他们还真没有几个办法抗衡。 对手两个甲喇的兵力,血战之后,大抵还有个两千五百多人可以离开。 反观他们,损失了五千多人,对方跟自己,打出了一比十的战损比。 实在太可怕了。 但这也是当头棒喝,让他们知道了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乌超哈真的编制,必须通过了!我们需要火器,跟新顺国那样的火器!他们能玩得起来,我们也能!女真铁骑不见得比蒙古人好太多,我们被打成这模样,想来不用多久,林丹汗也会效仿新顺国的骑兵,组建这样的火铳骑兵。” 黄台吉说出了另一个隐忧道:“此外,派人联系晋商,让他们从新顺国弄到我们需要的资料。之前我只是以为,新顺国就是一群反贼,算不得什么。 但现在看来……不是了! 这分明就是一群饿狼。 如果他们照着现在的配置,进一步扩大骑兵数量,我都不敢想将来他们取代大明之后,究竟会有多强。 必须改变!无论如何,必须改变!汉人的东西,能学能抄的都用上,尽可能给我们争取发展的时间!” 多尔衮和多铎点了点头,多尔衮更是语气坚毅的说:“我们回去之后就去劝阿济格。不过……乌超哈真的兵力怎么分配?” 豪格虽然在现场听得一脸懵,自家阿玛黄台吉很激动,多尔衮和多铎也都如丧考妣的模样,还是不怎么清楚为什么他们选择了合作,但听到多尔衮想要分润乌超哈真的利益时,还是习惯性的跳出来反对:“多尔衮!这都到了危及时刻,你居然还想着捞好处!” “难道不该?”多铎一听也怒道,“乌超哈真要分的是八旗旗主的资源,怎么可能全部给你们?难不成你们想要违背阿玛留下来的议政规矩!” “你!” “行了,豪格。”黄台吉看多铎和豪格要吵起来了,这才出声阻断道:“乌超哈真就从汉人包衣之中抽选人手编入。 不过,配置重炮、火器,就需要你们各旗出铁、铜或者人力。 虽然我们现在没了东江镇的掣肘,但这一次在大明闹了这么大的事情,还被林丹汗偷袭。甚至就连新顺国都掺和进来了。 我们现在可以说举目皆敌。 晋商那边虽然还能给我们提供物资,但难保不会被林丹汗贸易线路。 林丹汗这一次打过来了,估计他不会赖着。 通知阿济格、代善他们回来,我们必须进驻科尔沁草原,堵住大兴安岭的缺口,防止林丹汗杀回来。” “好。”多尔衮也点了点头。 众人赶紧下去。 这一战闹的,缓下来之后,也是感觉头皮发麻。 “主子,西平堡的人都撤回来了。佟佳养性战死了。”鳌拜一瘸一拐的进来报告,佟养性的死讯让黄台吉一听,不由得想到了昨晚他逃亡的时候,那个给他垫后时喊话的声音。 原来是佟养性。 “收殓尸首,带回沈阳厚葬。”黄台吉叹息看向鳌拜,“其他的护军营好手呢?该不会死得就剩下你了吧?” 豪格在下边一听这话,眼珠子都瞪圆了。 什么!阿玛的卫队,就剩下鳌拜这个小小的护军校了? “就剩下三十几个,只有奴才还能走动,其他的不是重伤,就是摔了腿。 奴才等无能,没法拦住他,惊扰主子,万死。”十几岁的鳌拜小心叩头,再加上遍体鳞伤,十分凄惨 “也不怪你们。那个新顺国的徐闻潮,一杆铁枪耍得虎虎生风,有万夫不当之勇,若是当初咱们遇到的是这样的兵马,七大恨怕是刚布告出去,就被灭族了。”黄台吉扼腕,但也羡慕得紧。 要是自己麾下也有这样的将佐,那真是不要太爽! “谢主子隆恩。”鳌拜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他咬了咬牙,下定了一个决心道:“另外,奴才倒是知道一些新顺国的情报。 之前奴才阿玛在天聪元年的时候,抓过一个延绥来的明军士兵,叫做王池。 那个尼堪跟咱说过西北是大同军的天下,大同军的主子叫做王二。 他也提过,大同军中有一个姓徐的勇将,他的成名之战,就是单枪匹马闯了韩城,一个人杀得千余人不敢还击,有万夫不当之勇。或许这一次咱们撞见的徐闻潮,就是那个勇将。” 鳌拜话语里都是小心,以及希冀。 现在护军营死的死,伤的伤,接下来只要能为黄台吉排忧解难,再加上他阿玛这一次入寇大明京师的功劳,或许瓜尔佳氏也能再出一个章京! 一听这话,黄台吉登时眼前一亮,连忙问道:“那个尼堪在哪里?” “奴才看他知道西北局势颇多,也是个能识文断字的小子,就留在了家里当个包衣。”鳌拜解释道,“而且听其他俘虏尼堪说,这个王池以前应该造过大明的反,奴才想或许他当个那个什么大同军的兵,或许以后用得上,所以才赏他一个包衣。” “好!回去之后送来瞧瞧,新顺国的势力,我们需要有人知悉他们的体统。” “喳!”鳌拜打个千退下,出来时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自家阿玛知道大汗有意使用汉官,多留了一些汉人中识文断字的人当包衣奴才,以备不时之需。 不想现在用上了!机会到了! 第361章 新顺女真西平堡战役(完) 西平堡。 林丹汗看到全身而退的新顺国骑兵,已经是两日后了。 新顺国撤退并没有立刻回来,而是在外边休整了两天,并凿了湿地,将自家战死的兄弟丢进去冻上。 今天捞出来,将梆硬的尸体绑在他们的战马,一路带回来。 林丹汗看着五百多具的尸体,再看看平静的马元利、徐闻潮等人,也是忌惮无比。 女真人有多不好对付他是知道的。 但万万没想到,新顺国这边的战斗力,居然这么恐怖。 打得女真三个旗不敢追他,根据游骑那边的上报,说是得有四五个甲喇被直接报销。 而现在,新顺国这边的损失才五百左右,这根本不是正常的骑兵战术能达到的成果! 不管是武器还是装备…… 看来新顺国和大明国真的不一样! “咳咳。”林丹汗轻咳一声,拉回马元利的思绪道,“我这段时间拷问了一下女真人,他们还有四个旗殿后,经过西平堡这一击,估计他们会选择放弃西平堡的物资。 接下来,我会遣使去大明京师,跟大明谈判互市的事情。只要明军答应下来,我应该会选择回迁。接下来你们若是要走的话,我希望你们尽快将你们答应下来的三千口铁锅和一千杆火铳送来。” “可以。”马元利微微颔首,“物资和人力也该按照约定分了吧。” “这个……”林丹汗看了一眼后方,自己麾下的贵族们已经抢得差不多了。 但现在林丹汗担心的是,新顺国这边会不会跟他撕破脸,然后拉出上万骑兵捅他刀子。 “若是你觉得为难,我们可以帮你做掉那些让你为难的家伙。” 马元利语气平淡的说,跟在林丹汗身边的一些贵族,当场就露出了怒色,当然更多还是忌惮。 女真人都能揍得他们不能自理,就更不用说马元利这个能揍得女真不能自理的人。 更重要的就是这话背后的威胁意味很浓,要么按照之前的规矩分配物资,要么我们真刀真枪架过一场,反正他背后还有人,了不起双方撕破脸。 “这倒是不必,我已经命人将该是你们的人全部给你们留下,但还有一些……”林丹汗赶紧打圆场,对手很强,强的离谱,他可没信心招架。 “本来,我们大王有交代。 如果你能执行我们之前的约定,我身后带来的虎蹲炮,可以作为抚恤金赠给你,当做新顺国和察哈尔之间的友谊。 当然,如果你选择违背约定,那你们收获的只有敌人,这些炮立刻就能用来杀人。” 马元利毫不留情的威胁,若是之前他还需要跟林丹汗合作,但现在亲自跟女真人正面茬过,也算是明白了女真人的战斗力如何。 是很强。 但也就这样。 马元利还特地休息了两日才回来,目的也是保持战斗力,真要开打,那谁胜谁负还要两说。 “等等!等等!”林丹汗抬起手压住了蒙人贵族和马元利这边的躁动。 虽然威胁的话不好听,但确实双方如果开战,死亡率只会多不会少。 “你真的带了炮?”林丹汗一边用不相干话题问,一边抚平各家躁动。 还有确实是好奇,马元利这一路确实没有看到对方拿炮出来过,怎么现在就带炮了,还有作为抚恤金,那如果数量够多,也不是不可以选择放弃汉人,他们察哈尔部缺的其实不是奴隶,而是粮食和武器。 最近蒙古高原白灾、旱灾接连不断,时不时也跟着来瘟疫,就算带来了汉人也不见得养得起,还是粮食物资比较实在。 马元利对后边喊了一声,很快几个人抱着一个铁炮筒和一个铁架子上来,接着将架子套在炮筒上,拿着锤子敲击记下,接着将炮脚折好,接着锤在沙地里,直接变成了一口虎蹲炮。 并且还有配套的霰弹包,通条,锥子,火绳,引线等等物品。 亲眼目睹马元利这边快速组装出来的火炮 ,他呼吸急促了几分。 好东西啊! 之前他还以为马元利他们有些马匹身上背着的玩意儿,是三眼铳呢! 没想到,居然是虎蹲炮。 “我们这一次闹这么大,你想要重新杀回科尔沁乃至喀喇沁,你觉得女真人能够答应你吗?但如果有我带来的三百门虎蹲炮,我可以听过给你一种虎蹲炮的摆法跟棱堡建设方法。 能够让你在查干浩特变成一座直接把控科尔沁草原的利刃,女真人只要没有重炮和强军,很难攻破你的都城。 当然,炮在我这里,你们既然觉得遵守约定很吃亏。那这样吧,数量有限,谁家先给我还回来掳掠走的汉人男女,我先拿这炮换食物。 当然你们可以拒绝。” 马元利看了一眼目露贪婪的人:“如我一样的骑兵,新顺国有两个师。不多,总计三万人而已。我们还有几个师的步兵,总兵力加一块十来万。 我能奔袭来辽东,其他的也一样可以。 你们的妻儿老小,还在新顺国的袭击范围内。” “……” 贵族们的贪婪,瞬间熄灭了。 目光澄澈! 差点忘了对方不是明朝,双方不是一个档次的! 林丹汗深吸一口气,虽然很不爽马元利的威胁,但这是他打出来的威慑。 如他所言,他们的家眷部族还在西边。 真要恶了新顺国,保不齐新顺国就下死手干他了。 在没有跟大明缓和矛盾之前,得罪新顺国不值当。 倒是这三百门虎蹲炮,如果能拿到手,出其不意之下,绝对能叫女真人哭爹喊娘。 “咳咳,这样吧。给本汗半天时间召集所有贵族商量。本汗一定尽全力斡旋,尽可能保证达成当初的约定。” “不是尽全力,而是一定。”马元利身后的徐闻潮冷笑一声,“林丹汗,你怕不是不知道你究竟有多声名狼藉吧?想清楚一点,你从左翼蒙古来到了右翼征伐,已经得罪了很多右翼的蒙古部族。 现在陕西三边是我新顺国控制的地方,你们与我们新顺国还有互市的约定。 我们可不是大明,我们就是一群吊卵的穷光蛋,谁他娘的敢打我们土地的主意,我们不介意杀得他们血流成河。 反正我们汉人多,你们察哈尔部能流多少血?十个换你们一个我们都可以这么做,可你们敢这么换吗? 我能杀得黄台吉落荒而逃,一样能杀得你们如此,不信可以试试。” 马元利回头呵斥道:“就你话多,说这种实话伤感情知道吗?别忘了大王的交代!” 林丹汗额角冒出了青筋,你这话又能有多好! “是,大王交代过。但大王也说过,如果不成,另外选合作的人就是。西北除了鞑靼,不也还有瓦剌诸部。”徐闻潮说完,冷哼一声离开。 “抱歉,这小子杀得黄台吉夺路狂奔,能耐大了,脾气也大。” 林丹汗嘴角抽搐,扯出难看的笑脸:“有能耐的人,都这样。我也习惯了。” 能不习惯吗?转念一想察哈尔部的处境,林丹汗和其他贵族再不满也不能发作。 如果新顺国的战斗力和大明差不多,那今天吞下来的京师汉人俘虏,说什么都不可能吐出来。 但恰如马元利说的,他们杀得黄台吉仓皇逃窜,全程林丹汗的蒙古人都在摇旗呐喊,根本没有正面应敌,全是新顺国打的。 而且对方虽然说话难听,可他们懂人情世故。 三百门虎蹲炮是用来换这些俘虏,以及未来双方的互市合作。 西北地区的友善态度对现在的察哈尔部来说很重要,这能很好帮助林丹汗解开周围举目皆敌的局面。 哪怕林丹汗再乖戾,在绝对力量和双方没有生死冲突面前,他也知道怎么选。 毕竟女真要他命,新顺国只是想要他安分一点。 并且也愿意互市,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等马元利一走,林丹汗聚拢贵族们商量了起来。 第362章 林丹汗雄起之战 下午,林丹汗没有任何问题的将俘虏交给了马元利。 马元利旋即拿着三百门虎蹲炮,跟林丹汗等贵族换来了大量粮食。 接着,马元利开始甄别这些俘虏。 这一批人之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明军俘虏,马元利让人先筛选出来,对外只说他们是蒙古大汗的雇佣军,看在同是汉人的份上,发放一定粮食给他们,渡过难关。 当然,愿意离开的现在就能离开,若是无处可去的,可以随着他们返回西北,他们会给他们弄来土地。 于是,有一些明军重新组编,感谢之后就离开。 马元利还写了一些书信给他们,让他们带回南方去 。 林丹汗看着远去的人,倒也没说什么。 毕竟马元利按照之前的约定,对外宣称他们是给林丹汗当雇佣军的,也就是这一仗是蒙古人打的。对方既然还在遵守约定,那么这些人怎么处理那是他的事情。 总之,最后马元利收拢了十二万男男女女,很多都是在北直隶没了家财跟未来的平民。 第三天马元利开始撤离。 林丹汗这边取得了一下虎蹲炮的用法操练了两天,同时接到了东面斥候传来的消息。 后金的阿敏、硕托,统帅镶蓝旗,赶来增援关内的阿巴泰,他们准备经过泰宁。 于是,林丹汗决定埋伏。 正好有三百门虎蹲炮,怎们也要来一把不是! 于是,林丹汗选择附近的一个山谷埋伏。 同时派遣一支偏师佯装主力,等到阿敏、硕托的镶蓝旗靠近,猛地窜出来,吓了他们一跳。 阿敏一看是林丹汗的旗帜,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就是因为林丹汗这个混蛋,这才害得他们损失了这一次一半的战利品! 得了便宜,居然还不撤走!还敢来挑衅! 找死! 阿敏点了两千人,追上了林丹汗所部:“给贝勒我上!谁杀一个察哈尔人,赏包衣三个!” “吼——” 八旗兵一听,纷纷咆哮着追击,林丹汗且战且退,甚至出现了溃败迹象,最后将他们引入了山谷内。 “大贝勒嗅到了什么味没?” 硕托皱着鼻子,感觉山谷内弥漫一股臭鸡蛋味。 阿敏被这么一提醒,也嗅了嗅,瞬间他寒毛倒竖:“不好!是火药!快撤——” 林丹汗在山谷上,看到阿敏要走,冷笑一声挥动手中的令旗。 顷刻山谷四周的冰雪间同时抖开篷布,露出下边埋伏的虎蹲炮。 火绳点燃火门,顷刻轰鸣爆发。 林丹汗动用了三百门虎蹲炮,上下三层的摆在山谷之内,利用谷口到内部逐渐收窄的架势,罗织了交叉火力。 阿敏中军这都冲到了一半,被这么一轰炸,当场就血肉模糊了上千人。 剩下的也都在剧烈的爆炸声中,恐惧而慌乱的乱窜。 “杀!!!” 爆炸声响彻之后,山谷前后同时冲杀进来数百人,好些个人怀里抱着虎蹲炮,左右直接点燃,正面就是一炮。 当场打得阿敏和硕托大军死伤数十人,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反击阵列直接溃退。 阿敏和硕托连忙带着残兵撤离。 两千镶蓝旗,只剩下五百多人杀出重围,也就是说直接报销了一个甲喇的兵力,一时间吓得镶蓝旗上下人心惶惶。 赶紧往南边关内。 而林丹汗踩着这座山谷的崖面哈哈大笑道:“还是汉人用炮的方法好!这个虎蹲炮居然还能这么用!这一次可算是报了这些年来的仇恨!这一次,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立刻开拔,进军查干浩特,回头先把科尔沁部收拾掉!” 此时的科尔沁部,这一次南下了,整个科尔沁西部草原都空出来了,所以林丹汗一路畅行无阻。 林丹汗也知道属于他的战争还没结束。 现在马元利先离开了,他短时间内没办法拿下科尔沁部,那就退而求其次,返回查干浩特,重新将西去的其他部落带一部分回来。 查干浩特,察哈尔部会盟诸部的胜利之城,林丹汗一切功勋的昭示之地。 更是一座居高临下控制科尔沁草原的要地。 查干浩特的部众看到他们的大汗回来了,很多都是热泪盈眶。 林丹汗这一次西征,带走了大量的部众,一去又是两三年,导致这里的守卫力量削弱很多。 这一次女真人走龙井关杀进大明,就是从让他们经常被女真人敲打和袭扰,也是够够的。 不过这一次林丹汗回来第一件事并不是修整,而是让人招揽附近离开汉人,他需要利用汉人的建设能力,帮他解决一些事情。 他要把查干浩特外围的城墙好好修整一下,让它能更适合当做棱堡,防备女真人。 林丹汗除了得到了虎蹲炮之外,还得到了王三故意让马元利给的“棱堡”建设方案。 王三为了让林丹汗能够不那么快被女真人搞死,也是花了不少心思。 给他半卖半送了三百门虎蹲炮不说,还给了他一堆城防营缮的纪要。 查干浩特是察哈尔部蒙古的都城,也是蒙古黄金家族最后的辉煌之地。 接下来黄台吉会组建乌超哈真,正式将女真政权拉入火器时代,同时在崇祯八年,也就是后金天聪九年,林丹汗因为接连战败,妄图在青海寻求外喀尔喀蒙古却图汗的帮助,结果病死在天祝藏族自治县。 林丹汗一死,他儿子额哲很快选择投降。 黄台吉在这里正式会盟漠南蒙古诸部,取代黄金家族成为蒙古大汗,正式为满洲建立铺平道路。 隔年,崇祯九年,黄台吉改国号为清,改族名满洲,改年号崇德,正式称帝。 而王三给林丹汗棱堡,给他火器,甚至双方约定好互市,估计之后还会给林丹汗粮食,目的就是为了让这货趁着现在实力还在,先把精力放在东面,少跑来西边没事找事,林丹汗就是因为东征西讨,活活把自己的部族精力消耗干的,虽然不知道林丹汗接下来还会不会继续这么干了。 但先蹲着,尤其是现在,赶紧给大明京师松松绑。 王三想要推进后续的计划,就必须让大明集中兵力走河南进攻他。 那么就得驱动林丹汗跟黄台吉要开始死磕承德、赤峰、科尔沁诸地。 一切,只等时间发酵。 第363章 歼灭近万女真,战绩可查 新顺二年暨大明崇祯三年、后金天聪四年,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年份。 三月初四,阿敏和硕托带着镶蓝旗进入关内。 阿巴泰等人看到了狼狈的阿敏,以及得知了林丹汗在西平堡打出来的惊天战绩,也是感到震撼。 他们一开始听说西平堡被袭还不信,但这一次阿敏在进入燕山的时候,被埋伏而损失了一个甲喇的八旗兵,着实震撼了他们。 若是之前是夜袭,趁着西平堡上下还没有反应过来,狠狠来这么一下,还可以搪塞说是蒙古人是挑选了一个好时候。 那这一次呢? 一切战争的终结,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实在是太快了! 可见,林丹汗真的雄起了! “这可不妙!这一次林丹汗肯定会回查干浩特,之前没夺下来,现在有了林丹汗回归,西部的察哈尔诸部应该会回来。 咱们必须尽快撤离。这些人口赶紧带走。 不然拖的时间越久,咱们就越有可能被堵死在喀喇沁。” 萨哈廉一听始末,一时间就有危机感。 济尔哈朗不置可否,不过阿巴泰却在这之后不满的说:“怎么能这样就撤了?咱们八旗旗丁还在四周劫掠,再等几个月,少说还有二十几万人可以带走,如果现在就撤了,岂不是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是大汗的命令,咱们还是撤,遵化这边的劫掠以后还有机会。这一次林丹汗回来查干浩特,估计已经开始联系明廷了。真要明廷和林丹汗合作了,我们就算是完了!前有狼后有虎的,就算你能杀出,东西也带不走,还得损失大量的旗丁。” 萨哈廉赶紧阻止阿巴泰,让他别太贪了,见好就收才能活得长久! “你……”阿巴泰刚想反驳,济尔哈朗道,“我同意,现在就撤。我们能打进来一次,之后就还能再来一次!” 阿巴泰一看他这里的两个主将都同意换防了,他也没办法阻止。 只能不甘不愿的撤退。 不过召集换防,还需要时间。 与此同时的山海关处,一群从西平堡骑着快马“逃回来”的明军俘虏,带着书信求见祖大寿。 祖大寿看到了几个熟悉的手下,赶紧命人下篮筐捞上来。 “老爷!老爷啊!差点就以为见不到你了!”祖三墩拉着嗓子哭嚎,抱着祖大寿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 祖大寿黑着脸看着祖三墩:“你就算逃回来了,跑来山海关干什么?直接回去宁远不成吗?” 祖三墩一听,赶紧抹了眼泪,摸出书信递上来:“老爷,我们这一次是在西平堡暴动的,察哈尔的虎墩兔憨(林丹汗)带着一伙人偷袭了西平堡,直接歼灭女真鞑子五个甲喇,就连黄台吉麾下的勇将佟养性都被当场斩杀,蒙古可汗放咱们回来,就是想要将这些消息上陈大明,继续互市。” 祖大寿脸色凝重了。 拿过书信,打开看起来。 并不是蒙古文,而是汉字。 上边写:“吾乃西北新顺王麾下中将马元利。 此战乃是新顺国遣精锐,协同察哈尔部的林丹汗东进。 西平堡战役已经终结,吾等连挫正黄旗、正白旗、镶白旗,以三千骑兵,斩旗丁五千余,战损不足五百。 再加上西平堡夜袭战在内两场战斗,共歼灭女真旗丁及包衣一万五千余人。 战绩可查,敌人部分尸首,制京观座于西平堡内。 黄台吉的正黄旗、多尔衮的镶白旗、多铎的正白旗均被大伤元气,并损失一半左右的辎重和掳掠的人口。 想来黄台吉必然第一时间用换防的名义撤回前线兵马,从而将其撤退后抢掠来的人口和辎重带回来,以此来填补本次沈阳空缺 。 不管你们这些明军再怎么胆怯,作为汉人,我们新顺国能远征数千里而正面击毙八旗旗丁五千,可见八旗不过尔尔。 尔等就算做不到如我新顺国这般,也该能打个平手。 如今,我军已经放归了一批贵军战败的俘虏,且按照旧有编制重新给他们兵器武装。 让他们前往燕山各地劫掠蒙人部落,并南逃归塞内。 他们已经没有多少食物了,这会儿估计已经在打游击了。你们大可找到他们,让他们配合你们,袭扰辎重,抢回人口或者食物。 不管是你们大明还是我们新顺,都不会想要看到女真人一波而肥。 咱们汉人的事情,汉人自己解决,这一次我们新顺国重新将林丹汗送回东面,目的也是为了防止东北局势彻底糜烂,让咱们汉人之间的争端,被蒙古女真所趁。 若是得空多联系林丹汗,这一次我们给林丹汗提供了不少火器,三五年内,林丹汗跟女真之间还有一战之力。 总之,言尽于此。 这一次,务必截断林丹汗走燕山入关的收获,否则,再让女真人尝了甜头,他们必然经常跨越喀喇沁,绕过宁锦防线袭击顺天各地。 届时宁锦无用,以明廷户部和内帑无钱,而我新顺国他日东出中原,三饷日益繁重的情况下,朝堂文武必然找由头裁撤尔等辽将辽人,并且大概率内迁你们于蓟镇,用以填补被女真劫掠京畿的人口损失。 是继续拥兵自重,自由自在,还是在关内被盯着,你们自己选好。 崇祯三年二月三十,写于西平堡。” 祖大寿看完,再看看祖三墩说:“这种书信,你们有多少?” 祖三墩想了一下说:“基本上所有辽地的家将,都有分来一些。” 祖大寿点了点头:“下去将这些都收上来。我得先对照了,才能确定真伪。” “是。” 祖三墩赶紧下去,很快功夫书信都收上来。 仔细一看,写给辽将的书信跟祖大寿手中的大同小异。 但写给明廷其他将官的,则变成了汉蒙双语的内容,是林丹汗给的国书,除了吹嘘他们这一次西平堡大胜之外,还有就是希望能够封贡宣大,这样一来林丹汗可以协助大明一起对抗女真人。 “新顺国吗?”祖大寿想了想,对后边喊了一声:“祖宽。” 一个将军很快走上来:“老爷。” 祖大寿拿起一些“汉蒙双语”的书信,交给祖宽说:“带上他,以及一百多骑兵,赶往通州,尽快将书信送呈孙督师那边。并且将这张纸上内容告知孙督师。” 祖宽接过信和纸,将信揣好,但打开看了一下纸上的内容。 都是一些套话和情报。 “老爷,为什么要强调林丹汗的回归?他一出现,难不保朝廷之中会有人起以夷制夷的心思。到时候咱们的辽饷怎么办?”祖宽微微皱眉,语气之中带着些许不满。 祖大寿闻言,叹息一声道:“你能以夷制夷,旁人难道不成吗?林丹汗大概率会一直活跃在蓟北,避无可避,既然如此何不趁着现在多捞一把军功呢? 袁崇焕已经被下狱了。 朝廷被女真人祸祸了一把京师,难道不想要找回场子? 以孙督师的性子,他之后肯定是回守辽地,到时候林丹汗肯定会被孙督师联系,双方一起合力进攻女真人,就算不是合力进攻,也是相互鼎立。 所以,未来数年,咱们需要被拖在辽东,而不进入关内。” “啊?这为什么?” 祖宽还是有点不明白,但祖大寿已经不想说话了。 祖宽只能赶紧下去送信。 等看到祖宽带着百骑离开,祖大寿喟然长叹道:“新顺国的马元利既然敢放出战绩可查这种话,必然底气十足。这样的骑兵,哪怕是偷袭得手,也是神勇无敌。 大明陕西的那股反贼气候已成。 来这封信,不是劝我等辽将守辽土,而是劝我们别入关找死。 接下来,关内要变天了! 不管如何,一静不如一动,且看看关内时局如何发展再说吧。” 第364章 祖大寿的选择 祖大寿又不是傻子,作为现在辽东将门的首领之一,他也经常看西边传来的塘报。 陕西有流贼作乱的消息他是知道的。 但他没想到的是,陕西流贼的膨胀速度这么快。 前头不过几年光景,流贼居然能派遣骑兵远征。 谁不知道北方是骑兵的天下? 只是,祖大寿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陕西流贼不趁着现在京师混沌,趁虚而入,甚至可以直接发动斩首。 用最快速度一劳永逸。 想来这新顺国都三千骑兵,就能有更多骑兵,真要打来,谁也挡不住才对。 到时候只要勤王的精锐被端掉,天下就算有心反抗,也让不可能直面新顺国的兵威才对。 想了半天,祖大寿也摸不清楚新顺国那边的想法,不过还是派遣人返回老家,让祖家开始抽一些商贾,准备前往西北一探究竟。 能远征于此,就说明新顺国很强,未来关宁铁骑说不定就得走一趟西北,遇上之前还是要多多调查才成。 以免两眼一抹黑。 另一边,经过两日的疾驰,孙承宗见到了祖宽,拿到了蒙汉双语写的国书,以及上边配备的地图,布置。 林丹汗虽然摸不清楚马元利为什么要帮助大明,但这是他们汉人自己内部的事情,所以对于马元利问他要各地的粗略地图,他也没有拒绝。 毕竟对方给炮,还给了不少好东西,并且还是会用他的名义写给大明,算是给他和大明之间的互市扫平障碍,顺水推舟的人情生意,他还是会做的。 孙承宗看完,又看了看随着祖宽来的祖三墩等人问道:“这么说来,救你们出来的,是林丹汗麾下的汉人部落?” “是。”祖三墩跪在地上,“督师老爷,小的当时被黄台吉亲卫,一个叫做鳌拜的东虏充作牧奴,因此就在西平堡内的马厩。 亲眼看到林丹汗麾下的那个汉人部落杀将进来,为首一个大将,手持一杆铁枪,甩起来就能轻而易举的将一个两三百斤的胖子直接挑飞。 黄台吉当时被吓得屁滚尿流,凄凄惨惨的逃跑,甚至就连黄台吉身边的勇将佟养性,都被那员大将三合斩杀。 黄台吉的正黄旗护军营,足足一个牛录的双甲精锐,一个时辰不到,就三十几人逃出去。 要不是当时局面太乱,黄台吉只怕也得死在乱军之中。” 孙承宗眉宇凝重。 不管这消息的真假,至少现在看出来,林丹汗杀回来了。 趁着大明和女真战局即将结束的空档,跑来摘桃子了。 这一次被掳掠带走的人口、物资只多不少,现在全部进了林丹汗的手中,可以说林丹汗之前被女真人打得哭爹喊娘的局面,现在瞬间扭转了过来。 更重要的是,林丹汗开口要互市,他还真的不好拒绝。 因为书信上说,黄台吉很贼,他将物资分成了两大块运输,林丹汗抵达的时候,已经有一半返回沈阳了。 也就是说,女真人虽然未竟全功,但也能够渡过灾荒。 但这些食物不够,今年秋后,女真人肯定还会再一次出兵。 如果不想看到蓟镇的防御线再次被突破,那么林丹汗就必须拉拢。 只有拉拢住林丹汗,让他在查干浩特居高临下配合,沿着燕山北麓的通道,也就不会再被女真人轻易突破。 甚至还能在明年联手林丹汗,一起对盘踞在燕山北麓的喀喇沁部联手打击。 只要喀喇沁部被灭掉,保持跟林丹汗哪怕据有此地,短期内林丹汗和黄台吉之间肯定不会冰释前嫌。 女真与蒙古,说不定大明还能从中牵扯,以夷制夷! 这个花销,可比一直专注宁锦防线的建设,便宜太多了。 想到这里,孙承宗赶紧伏案,写了本奏疏,送呈京师。 不过等他写完发出去,这才发现祖宽还未走:“咳咳,可还有事?” “督师。”祖宽跪在地上,“末将失礼一问,若是朝廷之后重款蒙古而采用以夷制夷之法,恐导致宁锦兵备松弛,再起祸患,不知督师可有布置?” 孙承宗面无表情看着祖宽,片刻之后笑道:“此事无忧,宁锦重镇,乃是经略辽东,深入东虏的第一线。 不管鞑靼如何行径,亦不过是北地防线的支点。 宁锦这边打得好仗,立得好功,朝廷自然会论功行赏。 若做不好,也不会有太多问题,辽人辽土,你们守不住,那亏输的还是你们祖辈生活之地。” 祖宽低着头:“是末将唐突了。若督师无他吩咐,末将告退。” “去吧,回去之后跟复宇说,这一仗好好打,而且要从速从快,务必配合关门打狗。” 孙承宗想了想说:“近来诸般贼子已经驱逐至永平、蓟镇、山海关一带。但陕西三边却出了大事。有流贼,趁着朝廷自顾不暇,攻陷西安府,逼秦王逃亡至承天府(安陆)哭陵,秦王哭完承天府之后,并无停止,顺江而下,对外宣布要前往南京奔孝陵。 这一次,三边总督杨鹤,只怕免不了瓜落。 你也一并跟复宇说,让他在此战中选拔合适人选,尤其是统帅骑兵的人选,尽快报予本官,此间事了,也必须对付西边的流贼了,若是流贼做大,天下必将大乱。” “末将明白!”祖宽赶紧下去。 孙承宗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叹息了一声:“多事之秋啊!辽将拥兵自重,西北三边糜烂,要不是林丹汗重新返回了查干浩特,准备跟女真争夺草原霸主之位,只怕光靠宣大,根本挡不住敌人。 不过,这一次勤王之后,这些兵将也得安排去处。 正好西北流贼,还是需要弹压。 就是不知道同贼发展何如了。” 孙承宗这边的感慨,并没有多少人共鸣。 祖大寿见到了祖宽,得知了孙承宗的留言,他只是皱眉并没有立刻回应。 “老爷,可是督师的交代有什么问题?”祖宽疑惑的看着自家老爷,他从小就跟着祖大寿,也见过祖大寿对孙承宗的赞赏,虽然有些时候孙承宗的安排会损害祖家的利益,但他也不会跟现在一样一直愁眉不展。 “无他,这几日老爷问询了返回的各方人马,基本能拼凑出西平堡的战局始末。从头到尾,林丹汗就是来掠阵的,主攻的一直都是所谓的汉人部落。但问题是,这支汉人部落,就是新顺国的远征骑兵。 新顺国的首领,一直在关注大明京师的变化,甚至可以说朝廷的一举一动,或许都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你想想,跨越数千里远征辽东,必然是疲敝之师。 但就算是这样的军队,就能杀的黄台吉的正黄旗,多铎多尔衮的两白旗损失惨重。试问我们如果入秦作战,面对的可是全盛状态的秦兵,我们能讨得了好处?” 祖大寿无奈的叹息,祖宽一听始末,也感觉到了头皮发麻。 “罢了,先打现在的仗吧。京师的皇帝百官,也需要一场大胜,不然人心惶惶,会出大事的。” 第365章 大顺周报在顺天(上) 紫禁城。 崇祯撑着下巴,长吁短叹。 最近破事太多了。 先是被女真杀进来肆虐了数个月,现在好不容易要将他们赶走了,承天府又传来消息。 陕西巡抚洪承畴献城投降,秦王失国,跑到承天府哭睿宗显陵。 承天府上陈始末,西安府被同贼所据,并且对方还趁着现在混乱,大肆扩张地盘。 关陇各地纷纷报难,不是失守,就是投降,西北三边只剩下宁夏镇和甘肃镇消息还没传来。 但按照新顺国现在的架势,难保不会出事。 要不是高从龙还很厉害,一直守着潼关不放松,否则敌人就真的彻底夺下了出关东的通道了。 到时候河洛跟着一丢,在想要攻打陕西,也是一件无比艰难的事情。 而且,秦王就是一个混蛋,跑到承天府哭睿宗的显陵就算了 ,哭完之后还说要跑去哭太祖的孝陵。 至于缘由,自然是因为这一次是洪承畴举城投降,甚至洪承畴还准备囚禁他,始末也通过哭告显陵的时候全部发出来了。 现在湖广布政司都已经知悉始末,也都觉得失国的事情不该怪秦王,就算是他们,也不可能逃过其中算计。 防不胜防。 因此崇祯很恼火。 他很想干掉秦王,可惜杀不得。 因为洪承畴是崇祯钦点的陕西巡抚,并不是廷推的。 一切始末,都是崇祯识人不明所致,如果崇祯还因此弄死秦王,那就是大问题了。 所以,思前想后,崇祯下旨,擢升秦王为左宗正,也别去孝陵哭嚎了,先来京师干活。 这一次西北罹难,估计很多秦藩宗亲无处可去,还得让秦王督管着。 而且,还不止秦王。 平凉的韩王、兰州的肃王、宁夏的庆王、汉中的瑞王,随时都可能出事。 要是西北诸藩一起跟着完蛋,那大明内忧外患之下,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陛下!陛下!四川传来紧急军情,瑞王从汉中逃亡至广元,同贼夺了汉中府,并且宁羌卫指挥使战死,四川布政司请朝廷委派总兵驰援。” 崇祯黑着脸拿过紧急军情,只是一看,血压噌噌就上来。 汉中知府就是一个废物! 去年还来陈奏,说他们协助刘应遇击败了汉南作乱的王大梁李川等人,结果现在呢? 李川投靠同贼之后,被授予宁羌州兵备使同知,带着几百汉南王大梁的残兵败将,就把汉中府给端了。 现在好了,宁羌一开,保宁府就在面前。 川北镇总兵,都督佥事吴国辅已经带兵堵在了广元县,统帅保宁府兵力应对。 但贼人势大,据有关陇,所以吴国辅和本地的布政司,希望加派总督,协调应对。 毕竟得陇望蜀,得陇望蜀。 同贼不仅仅拿下了汉中,就连凤翔府也被打开了,最新消息是秦州也陷落,并且去年年末松潘大地震,死伤者无数。 吴国辅因为先下山,逃过了一劫,但松潘本次大地震,已经造成了松潘卫境内山民大量下山,如果处理不好,一旦被同贼派遣人手趁虚而入,那松潘卫必然大乱。 一旦松潘卫乱了,陇南的岷州、阶州,可就没人可以匡束。 新顺国万一强军南下,夺了阶州,那就可能出现邓艾从阴平小道偷袭成都的旧事,不得不防。 现在汉中丢了,压力给到了四川。 所以四川需要一个总督,总督全局,并且从西南奢安之乱中脱身。 四川这边大书特书,新顺国执行的政策,包括且不限于残害士绅,祸乱民间,一旦被新顺国打进来,百姓就会被洗脑同化,彻底变成刁民。 刁民,不易统治,到时候一点税赋不给不说,还会跟着新顺国一起对外抢劫。 直到现在,在四川这边的陈奏中,新顺国仍然是一个匪寇,并不是什么朝廷。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利益。 新顺国这边要摊丁入亩,要土地国有,要加征商税,都是在跟脚上祸祸士绅的利益,试问士绅能够给新顺国好脸色? 总之,四川想要从西南乱局中脱身了。 朱燮元那边的也得尽快有个结果才行。 不能再这么拖延下去,川军还是要回来四川才成。 耐着性子,崇祯放下陈奏,过了一会儿,才写了条子,发给内阁去商议票拟。 虽然同贼势大,但只要同贼不能彻底按下关陇和宁夏,那么四川的局面就不至于危如累卵。 不过区区流寇,从头到尾都是设计一些囫囵的自绝于天下的计策,甚至连潼关都拿不下来,还想要东出南下? 哼!等朕解决了女真贼寇,届时再来跟你一较高下! 崇祯豪气的想着,此时的他虽然被女真人入寇吓得不轻,但最近局面向好,他也有做好政事的万丈豪情。 就在此时,孙承宗的奏疏上来。 崇祯一看,心下阴郁阴霾一扫而空,连连道:“好好好!这个虎墩兔憨,也是有点能耐的!这一次袭击得好!就该让蒙古和女真狗咬狗!不过就是区区互市!朕准……不!一切全权交给孙师!让孙师看着办!还有,这一次一定要将女真贼子关门打狗!切莫放出去!” 崇祯喜悦之后,突然好想高歌一曲。 这段时间的压抑,可以说伴随着林丹汗的出现,而一扫而空。 虽然蒙古人是坐收渔翁之利,但正如孙师奏疏上所言,以夷制夷也是现在草原局面的最好手段之一。 就让这群蛮子狗咬狗,等他腾出手来,先把盘踞西北的流贼给灭了! “区区贼寇!这一次勤王大军这么多,分点出手,灭他们还不是手到擒来!” 就在崇祯兴奋想着的时候,又有人匆匆送来奏报。 山西蒲州急奏,盘踞在河津县一带的同贼贼将王僧袭击蒲津渡,准备夺取渡桥,配合同贼大军夹击潼关。 好在蒲州上下全力应对,这才将敌人击败,使得敌人奸计不能得逞。 同时,蒲州这边捎来了一份新顺国发行的报刊。 上边写《大顺周报》第一期。 扉页是陕西三边的地图,现在被新顺国划为陕西、宁夏、陇右、西凉四省。 其中各省辖区都有简易行政区划图示,以及标注未被新顺国所控制的区域。 看到行政区划的瞬间,崇祯眼睛都直了。 当然,伴随着眼睛直了的同时,也是血气在上涌! “该死!该死!陕西糜烂至此!杨鹤居然还敢上奏说陕西兵祸无碍,他有了布置这才来勤王!该杀!该杀!” 第366章 大顺周报在顺天(下) 崇祯看到了什么? 自然是《大顺周报》上显示的内容。 为了让新顺国百姓有一个直观感受,王三在大顺周报的第一期,特地画了一份简易行政区划地图。 地图上表示,除了阶州、岷州、洮州、河州、积石州、归德守御千户所、西宁卫、宁夏镇之外的地方,其余全部被新顺国控制了。 当然,这是新顺二年三月的首刊,是王三故意发给沿黄河一线州府的。 也就是说,在崇祯看来,如果这一切是真的。 那么西北的局势,那就是除了西北三边靠近高原群山的边边角角外,新顺国实际上已经彻底完成了关陇核心区域的控制。 唯一一个宁夏,也被新顺国控制陕北而切开了联系。 崇祯惊惶往下翻,接着看到了山西、河南局势图,这两省不仅有大明的行政区划,还有大盛军、白莲教的实际控制区。 整个吕梁山、河南府群山、包括归德府附近的漕运,全部都是反贼势力的活动区。 并且上边还给了分析,说河南旱涝不断,诸藩控扼土地无数,百姓必然困苦,不论何方英豪,只要入了河南,开仓放粮,振臂一呼,就能在最短时间内,发展壮大。 新顺国已经准备派遣精锐从商洛出去河南。 “无耻之尤!这个新顺国居然妄想使用一张报纸,就把反贼全部引入河南!” 崇祯可不傻,他已经反应过来报纸里的话语有什么用了。 这分明就是新顺国准备将活跃在山西群山之间的反贼,勾引进入河南的举措。 然而,崇祯暴怒之后,也只觉得深深无力。 因为对方分析得很对,河南诸藩盘踞,并且都是从开国至今的大藩,就算不是,也是如同福王一样的百万亩土地级别的大藩。 这些人在,河南就困苦异常。 如果不能灭掉诸藩,河南就不可能富庶起来,那么本地就遍地都是流民。 “新顺王有预言,伪明崇祯小儿,必然加三饷于河南。 就算他想要加饷江南,也一定会被江南士绅反对。 东林党一日在朝,则天下一日必乱。 所以,不除东林党,明廷必亡!再给我新顺上下五年,一扫乾坤之日,便到了!” 言之凿凿的批语,看得崇祯头皮发麻。 上边可不仅仅分析了河南的问题,还分析了天下各地的问题,甚至就连崇祯的朝堂也被分析了。 王三现在看西北局面基本稳定了,就准备开始加强新顺政权的影响力了。 那么要怎么争夺?难不成靠拉拢前明文官? 一个两个可以,但一整个利益集团不行。 于是,王三开始动用报纸作为杀器,开始针砭时弊,直接炮轰大明境内各个利益集团。 故意将一切挑明白。这个世界从来不缺看出问题的,但缺解决问题的。 王三不会去解决问题,因为他会直接将搞出问题的利益集团解决掉,重新摇散,重新分配。 因此,这篇报纸能直接送到崇祯手里,目的也是为了将所有问题晒出来,让崇祯看到这一切。 只要看到,就能影响崇祯的想法。 才能方便王三接下来导演明末时局。 这是阳谋,直面崇祯的这个小子的阳谋。 崇祯可以不信,但王三给摊开的内容,都是大明朝堂上下最黑暗的一面。只要多遇到几次,崇祯就会麻木,就会愤怒,最后做出错误的判断。 刚愎自用的崇祯性格,也是在一次次欺骗和无奈之中,彻底养成的。 说实话,在一个知道大局走向的人面前,导引大势并不难,尤其是新顺国现在的势力已经足够的情况下。 王三的新招已经丢出来了。 …… 崇祯一连三日都在看这本报刊,越看越心惊,也越看越有别样想法。 “这个王三,是个大才,但凡他不造反,朕绝对会重用!”崇祯感慨着,“卿本佳人,奈何为贼啊!” 就在崇祯跟王三惺惺相惜的时候,北京城内也出现了类似的报刊,要么是摘录,要么誊抄,还有一些干脆就是原来的报纸。 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流进来,也同时展开了对中国境内各方势力的影响。 土地、经济、利益集团、百姓生活、天气等各种各样的问题系统拆解,分析,并且还直接点明了晋商乃是女真人安排进来朝堂的白手套。 然后崇祯就收到了言官的风闻奏是,先是弹劾晋地官员,接着晋地官员反击弹劾东林党。 崇祯三年三月十八,早朝。 “臣丁进,弹劾韩爌,多与晋商交游,并指袁崇焕通议东虏!”左庶子丁进带着恨意,再一次看向韩爌。 韩爌脸色难看,他上次因为袁崇焕的事情被牵连,已经差点就丢官了。 要不是皇帝还需要用他,现在就完了。 但这一次再被弹劾,或许真的要完了。 韩爌小心看了一眼崇祯,拱手长揖道:“臣绝无可能通东虏!还请陛下明鉴!” “韩大学士所言甚是可笑,就连同贼这等仇雠,都能言之凿凿山西晋商糜烂,甚至还查到了这一次给女真人打开遵化城的,乃是山西晋商曹氏。 曹氏与山西晋商八家联姻甚笃。 你韩氏也是晋商扶持起来的官僚!岂能不是通贼!” 御史张志威站出来,操着晋地口音喝道:“尔等江南贼子休得胡言!同贼攀咬之言,岂能全信?这一切必然是同贼剪除心腹大患之举! 彼之英雄,我之仇雠!韩阁老有大功于朝廷,且老成持重,陛下,万万不能听信谗言,做出自毁长城,亲者痛仇者快的祸事! 倒是这些江浙之人,他们自天启年伊始,就善以小报串联京畿地方,言官弹劾党争,左右朝局。 今日同贼之报刊,倒是与他们的手段如出一辙!怕不是你们江浙之人,已经有人投奔同贼了吧!” “陛下!此獠诬告!臣请斩此獠——”丁进连忙否认。 “诬告?!有没有做过,你们心里清楚!”张志威怒喝! 接着,双方各执一词,然后就互喷起来。 崇祯面无表情看着堂下官员在争吵。 第一次,崇祯感觉很冰冷。 他居然还没有一个造反起来的贼子看得透彻! 原本以为朝堂衮衮诸公,众正盈朝,必然不会出现混乱。 但同贼首领一封报纸丢出来,直接把东林内部拆分得三六九等,又把朝堂解析得七七八八。 南北利益、东西格局、将门军户、宗藩大臣…… 全在分析列榜之下。 然后现在,乱了。 “够了!你们的弹劾,写章程送来,不用吵了,朕之后会发锦衣卫调查此事。” 崇祯猛地一拍龙椅,站了起来,冷冷看着台下面红耳赤,互相喷粪的文官。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王三在报纸上嘲笑他,如果他还保留了锦衣卫,短时间内朝局不会失控,但很可惜锦衣卫被他废掉了。 为了所谓的贤名,而忽略了锦衣卫的正向作用。 现在文官一听锦衣卫,他们刚想炸刺,就听到崇祯冷笑:“莫不是诸卿都有亏心事?想要朕废了锦衣卫而聋了?瞎了?好当你们的傀儡?” “臣等不敢!”朝臣吓得跪了一地。 “哼!”崇祯冷哼,“加王承恩秉笔太监,提督东厂,锦衣卫。好好调查你们送上来的弹劾奏疏。朕不会错判,也不会放纵! 接下来,还有剿匪的事宜。 同贼说得对,河南已经够困苦了,不能再加三饷,否则必然大乱。 南方士绅享受了北人数百年的保护,既然南方不善战,那就出钱粮吧! 着加南直隶、浙江、江西、福建、广东五省三饷。” 崇祯声音冰冷,下边朝臣冷汗都下来了。 王三的报纸,简直就是大杀器。 不过三饷加了,地方上估计要出事啊! 但现在皇帝在气头上,朝臣肯定不敢说,地方上会怎么运作。 而且这背后会有什么后果。 东南士绅可不会坐以待毙,他们一定会把哭庙、抗税等等招数都用上,如果崇祯发狠发兵南下,或许还能应对一二,可要是崇祯怂了,那之后必然得寸进尺。 万一杀出了大问题,江南崩溃,那大明可就完了。 可惜,没人敢劝。 第367章 崇祯的应对 崇祯生气过后,叹息道:“兵部,说一下潼关局势吧。潼关总兵高从龙可有报捷?” “启禀陛下,潼关总兵高从龙确实阻挡了同贼大将白沉水十万大军的强攻,自去岁秋收开始,一直到今岁二月停歇,数次险些陷落,但都被高总兵挡了回来。 但潼关卫总兵力俨然不足,后方河南赋税拖延拖沓。 高总兵请求补充兵力和粮草,否则再来一次强攻,高总兵最多坚持一月,潼关必然守不住。 双方的兵力差距和后方的粮草,实在太大了。” 兵部主事罗余秧回禀,众人也都有点感慨。 洪承畴刘应遇都靠不住,反而是高从龙这个死里逃生的潼关守将,反而死死守着潼关。 十万兵马都拿不下他,可见高从龙的勇猛。 可堪一代名将! 毕竟同贼也是很凶悍的,西北三边说崩溃就崩溃。 众人想到这里,目光落在了兵部的杨鹤身上。 他也低着头。 崇祯看着下边,点了点头,念道:“潼关高从龙,大明勇将,陕西乃秦兵故里,十万秦兵强攻,竟无可破之。 今同贼表刊天下,谁取高从龙项上首级来西安府。可得子爵爵位,并赏赐西安府税额债券一千两,而来二十年内,每年都可以领税额债券一千两作为分红!” 崇祯念完报纸上写的刊布,再看看装作鹌鹑的杨鹤道:“杨卿,你放纵同贼做大,只剿所谓的大盛军流贼,结果不仅流贼没有剿灭,反而让他们逃遁山西。 朕昨日去条陈兵部,让你调查山西各地兵情奏文,杨卿可背下了?” 杨鹤脸色发白,但还是艰难的走出来道:“臣查山西各地匪情上书,以王嘉胤、李万庆二贼为首者,流窜南下,太原、平阳诸府县均有匪情,似有南下入河南之举。” “哼!这就是你总督三边平匪患的结果?一年有余,同贼大将王渠已经在攻打宁夏镇。 同贼大将李光极,一月贯通甘肃诸卫,遍地无人阻拦。 现在我大明在陕西三边,只剩下西宁等山区还未被夺取。 但没了关中陇右供养,余下之地又能坚持多久? 这就是你给朕的答卷?”崇祯语气越发激烈,甚至隐隐有暴怒的趋势。 “臣万死!”杨鹤跪在地上,声音哽咽,“臣已经尽力而为。 延绥旱蝗相连,太原晋商先是答应供给钱粮,但随后又坐地起价,臣已经尽力周转,但一年下来,钱财消耗殆尽,也无力招抚灾民。 灾民无力安抚,流寇招揽,自然从贼。 非是臣之失,诚乃天数和贪婪晋商贼寇祸害啊! 臣请陛下明鉴!” 杨鹤直接一推二五六,将自己摘出来,真的不是他原因,而是天时和晋商贪婪。 崇祯看了一眼王承恩。 王承恩微微颔首,表示确实有这件事。 只是现场晋商系扶持起来的官员,一看情况不妙,赶紧站出来:“陛下,此事诚乃天时变数,怪不得杨侍郎身上,还请陛下看在杨侍郎勤王苦劳身上,饶恕杨侍郎。” 这话妙,晋商也只是按照正常商贸作价,但不能明说,那就再一推二五六,全是天时的变数,不提晋商就成。 当然还有人心中痛骂杨鹤,明知道现在有人要把晋商等商贾推到台前当靶子,你还提出来害他们! 分明就是想要诓他们这些吃瓜看戏的家伙出来替你挡回去,不出来难不保杨鹤乱说,于是众人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了。 “臣等附议。” 崇祯看着群臣,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反正就没有一个是好人。 想到这里,崇祯只觉得深深疲倦。 “罢了。”崇祯叹息一声,“既是天时,又有苦劳,朕就不予追咎放纵同贼的死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贬通判袁州府。” “臣谢陛下恩典。”杨鹤赶紧叩谢。 通判,好歹是正六品,虽然被贬,但至少还活着。 活着就还有机会! “行了,那就议一议西北局势如何应对?再拖下去,就只剩下宁夏、潼关可以引为用,其余的地方,守不住了。而甘肃还是我朝马场来源,如何是好?”崇祯再提出来。 “陛下,可同蒙古互市,以马封贡。”有人出面。 其他人也纷纷应和,崇祯看了一下,大部分都是孙承宗留在朝中的势力。 也就是说,孙承宗希望能以夷制夷。 “那就由孙师全权负责。”崇祯说完,看向其他人,“宁夏和潼关如何处置?” 此时在崇祯的心中,其实西北宁夏也估计快没了。 要不是宁夏还有庆藩,他得提这一嘴,不然他只会讲潼关事。 潼关高从龙,已经是绝世猛将了。 同贼十万大军强攻潼关,居然到现在都没打下来,由此可见高从龙是何等勇猛守将。 有他在,之后反攻走河南入秦川,也能稳如泰山。 当然,是在王三连续下令要求白沉水不能打破潼关的要求下。 本身,潼关就是防备东面来敌的,可不是防备西边的。 两边进攻的烈度是不同的,要不是王三拦着,高从龙早就没了。 “陛下,臣以为,可下旨恢复庆王三护卫,命贺虎臣为宁夏镇总兵,并督庆王三护卫招揽和训练,同时委派监军宁夏。” “臣附议!” 这一次不论文武的态度都很明确,至于其他的支援…… 不好意思,没有。 延绥镇都是新顺国的了,他们拿头去支援宁夏,只能让宁夏自生自灭,尽可能拖延时间等待救援。 崇祯点了点头:“可。潼关那边呢?单一个潼关,既没钱粮,也没退路,太过单薄。” “陛下,可加高从龙河内镇总兵,并将潼关、陕州;河南府渑池县、新安县、绛州垣曲县、解州平陆县、芮城县,以及蒲州城改组为河内府,如此便可阻敌东出。” “不可!河内府一出,先不说辖于陕西、河南还是山西三个布政司的哪个。 光是这般设置,就极大概率形成军政割据。 因此以臣之间,不如设都督佥事镇守,归中军都督府统辖。” 群臣立刻各抒己见,很快崇祯有了计较,按住争吵说:“着兵部,加高从龙为中军都督佥事,三川镇总兵。 三川镇提督潼关、蒲州、陕州、解州,以及函谷关(今新安县境内)以西河南府六县(新安县、渑池县、宜阳县、永宁县、嵩县、卢氏县)诸军务,归中军都督府直辖。 潼关卫、蒲州守御千户所、弘农卫、永宁守御千户所、卢氏守御千户所、嵩县守御千户所以及旗下各地巡检司全力配合高卿! 高卿能以潼关之地,而阻敌十万不出,现在有了潼崤河内各州府配合,定然无恙! 只等京师局面稳定,夏收之后,先剿流贼!” 崇祯的命令一下,朝臣纷纷叩拜,口称圣明。 于是,敕命很快从京师南下。 四月清明。 高从龙在潼关,设香案,迎接天使:“敕潼关总兵高从龙:擢升为中军都督府都督佥事、领三川镇总兵,辖潼关、陕州等州县军务。封轻车都尉、授昭勇将军,以彰功勋,望卿勉励,守御平贼!” “臣,高从龙,叩谢天恩!” 第368章 新顺国新经济(上) 时间回到,三月初一,西安府。 新顺国街头巷尾,到处能看到排队的兵士,不过他们并不是在训练或者买卖什么东西,而是新顺国开辟了新顺银行。 “新顺银行,乃是新顺王内帑钱庄,大王给所有兄弟们福利,凡是在新顺国从军,或者退役,乃至烈士家属,都可以前来开户。 开户之后,存入银钱于新顺银行。 存满一百文开始。 活期年息百一、一年死期百二、二年死期百三点五、三年死期百五。 三年之后,如未来续约,一活期重新计算利息。 并且在新顺银行内存满十两白银者,每年可以获得一匹白布的奖励,送货上门,送货到家。” 宣传队正在到处宣传。 很多士兵都来存钱。 因为新顺银行还有另一项业务:“咱们银行还承担定期转汇业务!凡是在新顺银行开户的人,只要办理定期转汇,就能将自己每个月的收入,转给亲属,现金交接,汇票可查,并且严格保障。 如果无人收到,或者丢失,可以直接上陈枢密院,枢密院会协同刑部会严肃敦促处置。 咱们新顺国不存在喝兵血!并且从今往后,新顺银行将会承担军饷发放业务,每个士兵每个月得到的军饷,都可以通过各个部队所在地附近的新顺银行,直接交割现钱或者钞票,也可以额外转汇。” 宣传队和枢密院、兵部、刑部的一套组合拳下来,大量的士兵都很开心来办理开户。 至于这里头需要承担的庞大流水,其实王三一点都不担心。 毕竟新顺国的战利品是统一收回再分配的,而且就算再分配,更多还是给债券,现金还是少给很多。 眼下新顺国局面趋于稳定,控制西边三省,明廷不敢随便来犯,那这么好的空窗期王三肯定不会放过。 很多内容,现在抓紧完善。 除了士兵这边的新顺银行之外,还有陕西开发银行的设立。 如果说,新顺银行是充当军饷交割所在之外,还会承担央行的职责。 王三将陕西开发银行安排下来的同时,还命人陕西境内所有的官吏、国营公司、农场、供销社的户头,全部统合进入其中,发俸禄什么的都会在这里头进行。 省级总行、府级分行、州县级支行、乡镇营业部。 各个层级责任义务不一样,但也勉强算是完成了一个省域内部的金融系统弥合。 当然这么搞,需要大量的会计。 好在会计不难找,全省境内大部分的掌柜、账房,全都被王三收拢了起来,给他们挂了官身,立刻就让他们从下九流变成了官吏,哪个干活不是卖力的。 当然,银行从三月开始推行,一直推行到了四月初一。 新顺国逐步实现了——新顺银行、陕西开发银行、陇右开发银行、西凉开发银行四座银行的规格 。 只用了一个月的光景,王三就成功替新顺国收拢了上千万两的白银。 四月初一,关中小雨,春意盎然。 王三和种光道、贺天岸、麻僖三人坐在火炉边。 虽然关中现在春天了,但下雨的时候,还是冷得很。 种光道正在泡茶,贺天岸正捧着新顺银行和陕西开发银行的账本,不停的翻阅,脸上的笑容越发压抑不住,甚至多了几分兴奋:“大王,一千万两白银啊!这可是一千万!还只是一个月的收储,如果再给我们半年,收上来上的白银数量,只会更多!” 贺天岸是典型的明代文人,对他被王三教导了很多,但他还有很多内容并不懂原理。 只觉得收上来了上千万的白银很多,很爽。 但却忽略了,这一千万的白银背后,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种光道看向王三说:“听下边的人说,你开了铸币局和印钞局?” 王三闻言,点了点头:“今天唤你们过来,就是给你们看看新铸造的钱币。” 他对后边招手,几个太监捧着木托盘上来,王三将红布掀开说:“一两、一钱、一分的三种银币。” 麻僖闻言一看,微微发愣。 上边看到六枚银元,分正反面。 正面是一条蟠龙同时四周有稻穗与镰刀,以及两个对角星,很像王三的大纛纹路,侧边有锯齿纹。 背后一样是稻穗但在镰刀和星星位置,换上大顺通宝四个字。 但中间写壹元(壹角、壹分),然后中间的币值下边横向文字为年号,比如眼前这个,新顺二年西安局制。 麻僖震惊于王三银币的精美,但却也古怪道:“大王缘何要效仿弗朗机使用鹰洋?” “鹰洋?那是什么?”种光道显得好奇。 “种元辅,所谓的鹰洋,是一种通行于福建一带的银币,产自佛郎机国,乃是佛郎机国的货币,内含银有八钱,自隆庆开关之后,每年大量流进东南。 本官以前也见过一回,但不是很精美,甚至因为含银量太高,因此变得十分软,磨损很严重。 大王这个……实在太过精美了!” 麻僖感慨着,他是见过鹰洋的,那玩意儿太容易磨损了,时间一久,表面也会模糊不清。 跟王三这个大顺通宝比起来,那真是天差地别。 王三闻言笑了笑道:“银子变成银币,是必然的。毕竟真要按照现在大明各地的库银品质操弄,实在是计算难度太大了,而且每次都要剪银子,对交易速度是抑制的。 而且铸币能赚钱。” “铸币……赚钱?”麻僖大惊,“莫不是这里头掺杂了铅铁?” “铅倒是没有,但铜铁锡确实有掺杂一些进去。”王三摇了摇头说,“比例在三七。七分银,三分铜铁锡。 一来这样方便打制银币,让银币更坚固。 二来节省银子,咱们现在收储上来的银子,不管是市银还是官银,说到底里头杂质还是很多,熔铸的火耗并不会太少。 虽然现在火耗还允许收,但也要开始为之后逐步清退火耗收缴而做之后的准备。 火耗归公之后,能进一步提升朝廷的威信。 而且,铸币是能赚大钱,但根本目的还是为了加速商业活动。” 第369章 新顺国新经济(中) 王三对种光道说,“种哥,接下来我打算推行债券交易市场的落地。 而落地的买卖,就只能使用咱们的大顺通宝,或者钞票。 最终目的,是钞票的发行,进一步瓦解白银不足的状况。 所以,咱们分三步走。 第一步,大顺通宝落地,然后又来勾引大明境内的商贾,让他们将白银拉来换通宝。 我们对外标壹元等于一两,但对那些愿意跟咱们交易的商贾让利,给他们让到八钱五分都可以,只要他们源源不断的将白银拉回来就成。 这样咱们的铸币场,就能形成正向循环,不断的增加铸币数量。 第二步,在咱们治下,推行币钞同行,通过外来商人收购咱们国内白银的方式,进一步提升钞票的价值。 咱们有源源不断进来的白银,缺的只是铸造的时间,同时债券市场落地之后,对使用现银的征收交易税,但对现钞和现币的不进行交易收税,如此就能在最短时间内将纸钞推广,同时避免进入明初朱重八的宝钞后路之中。 而第三步,将纸钞挂钩国家信用,同时逐渐贬值铸币,进一步扩张币池的同时,也将白银铸币扫出市场。 铸币虽然好,但之后肯定难免出现大量的私铸。 时间一久,百姓又会币值回归到含银多少,就值多少的境地之中。 这就是我要进行钞币同时的目的。 最后,我们来贬值铸币,将市面上的劣币变成良币,对那些铸币的家伙反向收割。” “可是……大王,如此一来,岂不是又成了宝钞?”麻僖古怪看着王三,口口声声说不学朱元璋,结果你还不是学了? “不会,因为我说了,之后发行钞票,要逐渐锚定债券。债券将会在五月正式上线交易。”王三笑呵呵看着麻僖道,“债券收的是未来的钱。同时也是国力的体现。 只要新顺国足够强,从四面八方收拢足够多的税,债券就能撬动庞大的钞票数量,然后我们再把钞票投入基建,兜底生产,百姓教育,百姓生活之中。 那么,只要人口还在,土地还在,生产生活还在,我们就能源源不断的收拢赋税,支撑债券的发行,有了新债券就能对应发型新钞票。 而且发行之后,钞票还能对外发出,比如发给未来的藩属国,让他们都使用咱们新顺国的货币,将他们境内的金银、矿产、木材、土地产出、劳力什么的都折算成钞票,就能源源不断的替咱们大顺承担超发货币的风险。 这才是钞票的正确用法,但很可惜,明朝上下,竟然没人知道更进一步。” 王三叹息着,麻僖已经呆住了。 种光道和贺天岸对视一眼,仔细想想,也觉得很可怕。 原来王三的系统计划是这样的啊! “可是,这么做,会不会引起藩属的反感?”麻僖又问,他是很典型的明代文人,习惯了天朝上国的大方封贡,听到王三这一套满是算计的说辞,还是觉得不习惯。 “藩属?他们为什么要反感?”王三反问。 “这……”麻僖凝眉想了一会儿,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反感,无非就是各地的利益阶级分配不均的问题,但这个是藩属国统治阶级的事情,与天朝上国无关。”王三淡定的对麻僖解释道,“若我是朱棣,郑和下西洋的时候,我就会命令郑和,让他将各国的上层全部打包带来京师朝觐。 然后,将宝钞发给他们,同时对国内要求收税、海内外贸易,一律使用宝钞。 所有海外的商品和金银进来之后,必须第一时间在市舶司兑换成宝钞,然后在朝廷设立的朝贡体系内,使用宝钞结算商品。 我可以多给宝钞,全了天朝面子。但我不会多给货物,如果想要多的货物,需要接受大明的宝钞作为本国的法定货币,同时允许这些外来封贡的人,去购买私人商品,分润给地方势力。 这样下西洋的反对声就不会多。 接着,宝钞只要在南洋诸国内能跟金银一样使用,未来抵达中国之后,也可以拿宝钞跟朝廷堪合、商贾。 如此,不用几年,南洋各国之间的贸易,就会变成宝钞折兑。 货币货币,锚定货与币。 宝钞是币,丝绸、瓷器、茶叶这些奢侈品就是币。 大量的宝钞一旦发出去,稍微打造得漂亮一点,保值一点,自然就会成为南洋诸国的交易通货。 接下来只需要在沿海市舶司设立钱庄收储,并且应允储蓄达到一定程度的人,可以选择落户在大明境内,如此赋予宝钞作为南洋避险货币。 然后,安排一些人下南洋,挑起藩属国和其他非藩属国之间的争斗,制造地区动荡。 那么不用多久,南洋战败的利益阶级,或者其他一些有避险需求的人,就会逃亡大明。 只要大明给这些人庇护,并且让他们无忧,那么你觉得那些小国上层,会不会将子嗣送来大明读书? 如此一来,不用多久南洋遍地都是大明商贾。 大明很轻松就完成了对南洋各地贵族的收割,甚至轻而易举就能拿捏南洋上层贵族们的家人,利用他们反向影响南洋政局,最后将南洋整合。 如果两百年前的朱棣就这么干,现在的大明能轻轻松松对南洋各地的海量地盘,完成整合。” 王三说到这里,麻僖已经呆住了。 卧槽!卧槽! 原来钞票还能这么玩! “所以,你现在要对大明境内的商贾,采用这个方案?”种光道回过味来,之前王三说要让利给大明商贾,让他们将白银兑换成银币,难不成也是为了这个。 “不全算。”王三闻言微微摇头,“我这么做的目的,其实还是将土地最保值,转移成为债券最保值的社会态度。如此所有人都不会盯着一亩三分地,而是进入如何持续寻租的社会态度。 咱们是该进入大同市场经济的制度框架下了。 当然,更重要还是扩张新顺国的币池,保证我们之后的贸易顺滑程度。 货币货币,咱们货不多,币也不多,那么就需要外边进口,而进口就得支出白银。 纸钞出现的目的,只是为了缓解大量白银用在进出口贸易时,咱们国内可能出现通缩问题时,有纸钞填补缺口,稳定经济不乱。” “原来如此。”种光道点了点头,“那就这么办吧。你有通盘的计划和完善的规制,我们就不可能反对。” “不错,大王天纵奇才,老朽方才彻底推演之后,越发觉得大明群臣,都是尸位素餐的混蛋,活该灭亡!”麻僖恨铁不成钢,虽然他也是明廷世宦,但现在他越发确认自己当初选择是对的。 明廷遇到王三,合该倒霉! 第370章 新顺国新经济(下) 有了支持,王三又跟下边洽谈一二,就发了旨意。 接着制度开始酝酿。 新顺二年,四月初八,距离小满也没剩下几天了。 王三一如往常从睡梦中醒来,从燥热中醒来,身边这婆娘睡姿很差,勾搭他脖子难受。 掀开她的手,王三伸了个懒腰。 外边侍候着的一个老太监听到动静,赶紧推门进来。 侍女跟着进来,帮着王三更衣。 汉人的袍服就是有一点最不好,穿戴麻烦。 如果自己一个人穿戴的话,所需要耗费的时间还是比较多。 洗漱完毕之后,王三来到餐桌,随手取来边上的架子。 上边放着的赫然是最新一期的《大顺周报》。 大顺周报发行了一个多月,现在已经是第五期。 第五期的报纸上写着新顺国最新的政策调整。 第一页上写的是,新顺国债券交易通稿。 从今年五月初一开始,陕西境内各个县,将统一委托陕西开发银行开设债券交易市场。 债券市场化,也是整个新顺国金融设计的重要一环。 更是给追随他一起闹革命的人和未来可能跟着他一起闹革命的人,看到利益导向的事情。 理想属于崇高,现实属于利益。 在这个教化不昌的时代,王三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的引导世人知道,天下应该怎么争夺。 而且最重要的是,中国铸币权不在新顺国的手中,也不在大明的手中。 因为中国不是产银国,一旦如同历史上,西班牙内乱,墨西哥白银不产了,大明就会猛地少了一大笔收入,然后通缩,活活把自己给穷死。 总之,为了防止这样的意外出现,王三索性现在就开始安排。 按照债券交易规则。 首先,所有人持有的债券中,只有税额债券可以发卖,标额债券依旧是持有者通用,不可交易,而且售卖不用在意自己的户头,只要持票,实名,就能买卖。 其次,想要参与其中购买的,就需要在本县持有总价值超过一百两的债券,或者在本县银行的存折内存有五十两现银,又或者是公司户头,并且年流水达到三十两以上。 也就是说,交易债券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更多是无缘。 当然,未来等股票市场上线之后,债券市场的门槛就可以下放了。 新顺国的金融系统,并不是对标新华设立的,而是对标米国设计的。 毕竟只要统一中国,哪怕是有几千万人口,王三的政权,依旧是世界第一列强,主导全世界半壁的经济,足够效仿米国,开始玩金融市场那一套了。 第三,则是关于债券置换的相关问题。因为债券是随军征伐的时候发出去的奖励,那么必然会导致很多地方的债券持有者过于分散。 于是王三这边开启了一套为期十年的省级债券统合交易规则。 允许债券持有者,可以向更高级的债券市场兑换或者出售债券,价格随市场而定。 比如,现在发行的债券是以县为单位,那么接下来你可以通过将手中的债券出清给府,或者省,有府、省的债券市场直接按照你们的市场吃下来。 给你承兑省级债券,然后你以后直接安排人来省、府承兑就可以。 当然,也可以委托更一个层级的承兑,但这个需要支付手续费。 这一整套规则打下来,外边估计要翻天。 不过王三并不在意,债券市场本身就需要依托现实来折腾,想要文武官员将目光从土地上挪开,就必须创造一个更大更有想象力的利益空间。 而债券的交易以及之后的股票交易,也可以弄出来。 接下来就是以州县、府为单位的衙门交易,然后更进一步获得下属州县、府的债券分红。 如果想要操弄自己治下的债券强买强卖,那就别怪别的省府通过收购你的债券,来对你进行更大规模的分红博弈了。 而且,想要通过压榨百姓,百姓也会逃走,毕竟王三这边是允许百姓迁徙的。 那么不想资不抵债,就得把税金用在更合适的地方,否则就等着被贬吧。 看到这里王三翻到下一页,就是关于成立县级、州级、府级公司的规划,要在战略物资之外,鼓励本地成立公办企业,或者私人公司的税收减免。 当然,必要的监督机构也得设立,比如新顺国虽然是设省的,但三司机构仍然保留,其中布政司就需要增设相关的道台衙门,专门负责规划省内的资产配置。 设立出来的公办企业,将会跟债券、教育、房价等等挂钩,然后王三这边需要评估审核,确定每年给陕西通过几个项目,发行对应的债券,支撑他们建设,将未来的钱挪到现在来。 王三已经开始玩一种很新的印钞模式。 不过为了保证债券的价值,除了交易之外,票证的价值仍然保留。 资源有限,王三也没取消票证,还是谁持有债券,谁就能领取票证。 一些东西,需要贴票才能买,比如新麦,新米什么的。 接着,王三将中枢国营的公司、农场福利待遇提升一点,多给麾下的职工发一些票证,让他们隔三差五可以吃点好的。 隔壁人看了都羡慕哭了,很多人抢着要进来干活。 县州府想要留住人才,就得想办法提高待遇,有钱的大府,比如西安府,就会提高待遇,然后跟国营厂抢人,要么就是稍微一点,拉拢一些不上不下的人。 这样一来,其他稍微次一点的,或者想要赚钱的商贾,就得想办法做高利润产业,或者去参与债券的购置。 买债券,得票证,才能支撑起麾下人才的去留。 想来不用多久,陕西开发银行也会因此收储大量资金,那么新一轮的贷款,委托债券发行也就能弄起来了。 反正在王三看来,只要资金投入地面变成实体资产,横竖新顺国都不会亏。 “哧溜。”王三吃完早饭。 放下报纸,闭着眼休息了一下,餐盘被撤走,他才又拿起来看了一会儿。 等差不多了,这才出发去办公。 第371章 解州盐工暴动(上) 另一边,枢机房内,枢机主事张志和还有点犯困。 他最近值夜班,要道今天巳时,才会交接给白班的人。 这枢机房就跟明朝的内阁一样,都需要二十四小时不离开人。 当然,相较于内阁的事务,其实他这边的活轻松很多了。 正想着,外边送来了早饭,他赶紧去吃了起来,吃完这一餐,再有一个时辰,交接完就能回去睡觉了。 “可有报纸?”正吃着,张志和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送来食物的警卫说。 “有,这是最新的周报。”枢机房今日的当值警卫周成平拿出了一叠报纸。 张志和接过来,看了一眼正面刊文,不由得皱眉道:“债券交易?这不得让很多兄弟将手中多余的债券卖出去?” “我今早问了,很多兄弟们其实还在观望。”周成平摇了摇头,“因为债券还分配票证,持有债券可以拿到很多票证。哪怕是税额的内容……” “那就是说,市场上还是有价无市居多?”张志和头也不抬的问,手里还舀着豆浆喝热起来。 “或许有兄弟想要给家里婆娘开店铺,赚个营生也说不定。”周成平跟着聊起来,“我昨儿个有个左腿落了残疾的同乡寻来,说是准备落户回老家。但他不知道农村的佃户雇工情况,托我帮忙问一下路过的臣僚。” “残疾的话还是别回去老家劳累了,落户城内吧。”张志和继续往下看,有了计较,“接下来会有大量流民从河南进来。这批人之中,不是有土地可以分给他们的。他们之中会有相当一部分留在城内干活的。 按照大王的态度,徭役估计要取消,取消的徭役,就是专门给这些逃难来的河南人腾工作岗位。 虽然城内会给他们分配居所,但建造需要时间,所以短期内,咱们这些人,是可以靠租房子过活的。 总之,谁有城内的房子,谁就能靠房租吃个五六年。 五六年之后,依照大王后续的计划,大概率是要重开西域的。 到时候西域畅通,蛮夷商贾来华贸易,按照现在的安排,估计承担主要大规模贸易的存在,都是城内。 那么这些蛮夷,就可以直接在西安府内居住。 居所,大概率就是城市屋舍,所以西安府城市户大有可为。” “这样吗?”周成平思索了一二,“多谢张枢机指点。” “客气了。”张志和看完了始末,啧啧两声,“债券要大涨,银价格要跌,跟你的兄弟们说一声,债券能多捂一段时间多捂一段时间,但银子还是尽早去开发银行兑换成铜钱,或者等到时间兑换成钞票。 开发银行的储蓄方案出来了,储蓄给发利钱,虽然一年下来只给百一,但如果数量够多,还真是可观。” “才百一?”周成平显得惊讶,“咱们这些当兵,储存进大王的新顺银行,那可是给百二啊!” “大王那是仁德。”张志和笑吟吟说,“要知道很多地方的钱庄,仍然是收别人钱的呢! 再说了,给你们钱,也是为了让你们安心。 大王只要还在,百二利息拿着吧。 如果实在是缺钱,倒是可以转存活期,反正才执行没几天,利息不要了就不要了。” 周成平点了点头,还是有点似懂非懂。 银行不新鲜,大家也都知道这是大王给的福利,毕竟不是谁都有资格在新顺银行储蓄的,而且大王还专门成立了一个什么“伤残退役老兵抚恤基金会”。 据说要投资退役老兵家的工坊什么的,赚到的钱会优着抚恤那些烈士家庭。 可以说,王三已经尽可能给他们将待遇拉满了。 新顺国的兵,那是抢着来,但偏生大王还不会全收。 大家伙生活也在逐渐变好。 “嗯……”张志和看了一会儿,接着看到了关于银元的样式图示和标值,不由得咋舌。 “这样的银元,真的能打造出来?”张志和很震惊。 龙纹精美,还有锯齿纹在边缘,这样的银元币值一元等于一两白银,这不会亏本吗? 不过,照着上边的规划,新顺国的货币单位确定为:元角分文四个单位。 文就是铜钱,而且采用的是开元通宝的规制。 也就是说,开元通宝那样的通用钱币,就是铜钱的标重,当然新顺国也有自己的新顺通宝,毕竟耀州铜官县捏在新顺国手中,新顺国有自己的铜矿可以生产通宝。 但很可惜,供应不了全部,只能造了一些样币。 而除了金属货币之外,还有配套的纸钞。 纸钞也是元角分文四个单位,但大小、印制都跟宝钞不一样。 因为王三直接在报纸上宣布,虽然对外宣称是纸钞,但新顺国的纸钞使用棉花作为浆料。 至于配比、水印、油墨以及其中的相关内容都不明确。 但新顺王保证,新顺国的纸币遇水不化,造价能和现币等值,并且两者通用兑换,交税和贸易都可以使用。 看完这上边的描述,张志和隐隐有点期待! 新顺国的钞币,又是什么样的呢?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外边有人快速进来,送呈情报道:“高从龙从潼关过风陵渡入解州镇压解州盐工造反。” 看到这一封情报,张志和激灵了一下。 关于潼关以东的战局设计,可是王三最为关注的。 高从龙去山西弹压解州盐池的盐工? 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很快,张志和调阅了一下军情搜罗来的解州盐池情报,这才发现了巡境使报备了关于解州盐池盐工暴动的策划。 “不妙啊!这场暴动居然是巡境使策动的!这小子可别死在了盐池才成。”张志和赶紧起身去找王三。 在张志和以及枢密院上下看来,高从龙就是一个草包。 好几次潼关攻防战中,高从龙差点就被打崩了,要不是王三千万交代留下高从龙。 只怕高从龙已经没了。 现在,崇祯才在清明的时候,给高从龙一堆殊荣加身,留下了高从龙这个空有皮囊没有能耐的家伙,可别到时候被坑死在了盐池,到时候换个懂行的来,那出关东的路,只怕是难办了。 王三得知了张志和送来的始末后,也感慨道:“崇祯那小子上当了是好事。 不过高从龙却是个没有自知之明的家伙,几斤几两不知道? 直到现在都没有去好好整理一下三川镇各地的兵马。甚至就连潼关的修缮,都是拖拖拉拉的,就这样的兵能有多少战斗力? 他是飘了,还是觉得盐工暴动是小事?解州盐池的盐工暴动,就从万历到现在,死了多少军官?他是一点都不怕死! 通知王僧的第三师,南下攻打蒲州,直接逼高从龙从解州离开,这一次允许他们直接夺下蒲州城。 要让高从龙不敢再北上解州,还是老老实实呆在中条山,守住潼关和蒲津渡,比什么都好。” “是!”张志和也颔首应诏,连忙写了一封军令,快马一天之后送到王僧手中。 王僧不疑有他,兵分两路,命令麾下准校都昀主攻解州,策应盐工夺取解池和安邑。 他亲率大军南下,再一次攻打蒲州城。 第372章 解州盐工暴动(中) 解州,自古一来就是山西重要的盐场。 漫说山西盐,在汉唐时代,西北的盐,十有五六就产自这里。 不过,伴随着历朝历代对于西北边地的开发,以及对于岩盐的除杂技术发展,解州的盐业分量在西北也在日益萎缩,光是王三现在控制的陇右以及准备夺取的西宁,这两边的盐业产量,就足以占据西北各省的一半。 山西盐再也不是之前那种不可替代,所以解州盐工的日子,也是越发的不如意。 本地压榨,欺辱盐工的事情,越来越多。 也就是这样的背景之下,积聚了无数愤怒的解州盐工,终于在新顺国巡境使的策动之下,发起了一场暴动。 现在解州盐场,已经有三分之二被盐工控制,附近还有大量的流民涌入策应,一时间在解州掀起偌大的风浪。 风浪一起,战端就压不住,解州知州率兵镇压,打不过。 本地盐商统帅家丁来袭,但却被接连击败,以至于解州知州不得不求援。 正好,这一次朝廷对于三川镇总兵的设立命令下来了。 解州知州一看自己现在归于三川镇总兵的军事调遣,第一时间就通信给高从龙,同时献上金银跟美姬。 并且本地盐商也为了能平灭盐工暴动,派人来跟高从龙送礼,答应只要高从龙帮他们抢回盐场,往后三分之一的利润,就会分给他。 高从龙一看这些盐商这么上道,还给这么多,没道理不要。 于是,大军开拔。 很快从潼关出来,抽调陕州卫所的兵马,从风陵渡上岸,过芮城县,驰援解州。 此时的解州盐池。 本地盐工头目,正聚拢在一起讨论接下来的解决办法。 “现在怎么办?解州城太高了,咱们夺不下来!” “是啊!这几天打下来,咱们不少兄弟都死伤严重,而且听说南边会有明军增援,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万一没防住,咱们完蛋了!” 一听这话,众人的目光,落在了首座。 首座一个批了一件不合身袍服的中年人,沉默片刻后看向下手座:“军师,你说说怎么办?虽然咱们正面击败了知州带来的乡勇,可咱们盐工这边就是一堆盐,根本填不饱肚子。 解州城一日拿不下来,咱们就一日不可能安稳的生活。 这可怎么办才好!” 被唤做军师的是个老头儿,年岁不小了,得有五十几,花白头发。 他听得这番话,闭上眼,滴溜溜转了转眼珠子,嘴里还念念有词,让人看起来就像是在思考。 过了一会,军师这才轻咳一声说:“办法也不是没有。咱们既然拿不下解州城,那就请可以拿下解州城的人来。” “请……” 众人面面相觑。 “可是要寻西边的新顺国?” “可是他们之前对控制盐池的大户们开出来的条件,你们也是知道的。盐池一旦拿下来,那咱们就得跟那些大户一样,一辈子当盐户不说,还得给那些西北边兵当奴才。” “没错!这事不成!” 下边不少人已经开始反对了。 “这些都是那些人的污蔑。”也有人反驳。 “谁知道呢!反正当官的,能有几个是好心的?”甚至还有人说道,“要我说,不如咱们跟解州知州谈判,让他将解州盐池的一半分给咱们,剩下的如同往常一样。相信解州知州为了自己的官帽子,一定不会拒绝的。”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心下一动。 被唤做军师的老者闻言,只是冷笑道:“你倒是起了如意算盘,但很可惜,老夫得知,解州现在归三川镇总兵提调。 知道三川镇总兵是谁吗? 潼关的高从龙知道吧? 那可是就连新顺国都感觉棘手的家伙儿!他现在想要抵挡新顺国东出,就得想有钱粮。而解州盐就是最大的钱源。 这会儿估计对方已经提刀赶来了。 如果我们不能打进解州,或者寻到助臂,接下来咱们所有人脑袋,都是他高从龙晋升侯爵路上的最大垫脚石。 就你手中三百盐兵,你还妄想跟解州知州讨价还价?做梦呢!” 军师说完,忍不住啐了一口。 下边众人这才从激动和畅想中蔫了。 古代之所以造反一直很难成功,就是因为缺少完整的指导和思想纲领。 军师冷冷看着下边的变动,他们才取得一点胜利就开始想要分配盐池的利益,才经历一点挫败就想要招安投降。 咱新顺国从发展开始,大王虽然一直让人嘲笑不切实际,幻想。 可那又如何? 大王还不是趁着大明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用最快速度,打下了偌大的陕西。 陕西的关中陇右几乎要平定。 如此一来,就算是嘲笑,是幻想,但饼子已经烙上半面,总会有人愿意追随继续往下走。 所以,军师看众人贪婪模样,也知道他们不可能单独挑起造反的大梁。 暴动始终只能是暴动。 除非之后有完整的纲领植入,以及教化暴动的领袖团队,否则就不可能完成军事集团的转化。 “军师,除了新顺国之外,大盛军你觉得如何?” 突然,有一个边缘的壮汉终于开口了。 众人陡然眼前一亮。 军师微微挑眉,看向壮汉,名叫龙愿,三十上下,并不是盐工,而是私盐头头。 这一次暴动之中,他正好带着人绸缪私盐,说是要卖给北方。 当时没人在意他要卖给谁,所以暴动的时候,他说协助,大家稀里糊涂就给了交椅。 但现在,这人一句话,就让现场的气氛多了几分思索。 这些坐在交椅上的头头们,都是世代在盐池生活的盐工,有些甚至干脆就是工头,也是被本地官绅瞧不起的小吏、豪强。 说白了,他们其实算是利益集团的一部分,但因为利益分配不均,或是被迫,或是主动进而发动了暴动。 因此,不管结果如何,他们仍然想的还是吃掉之前压在他们头顶大山的利益。 而新顺国对于国营公司的应用,不可避免要损害他们唾手可得的利益。 所以,这群人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分配利益,第二时间想到的就是受招安,现在又有人开了第三条路,既然前两条都不成,那么都是造反,投哪一家不是投? 没必要将自己框着,这是还有大盛军嘛! 试试! 军师看着下边跃跃欲试的表情,冷笑一声:“听闻最近平阳府一带,确实出现了一些大盛军的流贼,也跟你们这些私盐贩子有交流。但引他们进来,他们能长久? 据我所知,他们可是被新顺国和明朝一路撵出来的。 居无定所不说,就说解州这地理位置,南控河内,北顶临汾,西抵新顺,东达长治。妥妥一个四战之地。 他们有能力保护解州?还是有能耐将解州作为他们王霸兴盛之所? 必然是过路。 只要他们进来,我们能有好日子可以过?别忘了!盐池是你我这些人的立身根基,若是担心新顺国政策有问题,咱们可以去谈,再不济,可以跟他们换。 灶户忙活一辈子,一身病痛不说,子子孙孙还得受罪,还不如换地去关中耕种,说不定子孙争气,未来混个秀才举人什么的,再不济也不用跟在盐池这边艰难生活好。” 军师说完,发现只有几个意动,但剩下的却只是皱眉,并没有说什么。 如此,他也就明白了,这些话对他们没用。 这群人之中,不少人已经将自己带入大人物的博弈场了! 没人在意下边的死活。 他们要分赃了。 第373章 解州盐工暴动(下) 商量,没有结果。 但不妨碍下边各种动作。 军师回到自家的屋内,听着屋内小娃娃的读书声,不由得露出笑容。 他推开门。 娃娃抬起头,兴奋的叫到:“牙牙!你快看,我已经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好好好!”军师闻言,表情也柔和了几分,一把搂住自家孙子,然后看这上边写,“何兜。” 他何建早年因为一场时疫,一家老小都没了,就剩下这么一个孙儿了。 稍微哄了两句,娃娃就去边上继续读书。 军师走进里屋,看到了瘸了一条腿的青年,正在编织竹篓。 “建老。”青年头也不抬的说,“事情不顺?” 军师何建叹息道:“你这个娃哟,谁的心思都瞒不过你。如你想的一样,那些人都是各有心思的主儿。 一开始大家势如破竹,自然欢喜。 但伴随着解州城下攻防失利,各家心思浮动,上边的只想着瓜分盐池,下边的只想着回来,没人是真心打仗的。估计也不愿意打仗。 而且,大同军被抹黑太重了,不管我怎么说,他们都一门心思认为,新顺国进来他们就没有赚钱的机会。” “分润利益自然谁都想要,但他们能守得住?”青年头也不抬的说,“不过无所谓,暴动已经发生,他们怎么折腾是他们的事情。您老现在坐了交椅,就开始寻那些愿意追随咱们的人。 既然他们要分利益,那就陪他们分了。但该是咱们这一份的,就得拿到手里。 如此,才能在之后的混乱之中,有自保的势力与手段。” “真不能让让步?”建老顿了顿,走到床榻边上坐着。 眼前的青年叫做关云天,也就是二十出头,却给人一种饱经沧桑的感觉。 这也跟他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有关,十里八乡的,也都知道他的身份。 但若不是之前一次无意中撞见这青年,居然读书识字,他愁自家孙儿年岁大了,多少得认点字,但又找不到教书先生收,就想着请这个青年来教孙儿读书,一来二去又被发展成宣传队的人,这才知道眼前之人,原来是新顺国发展出来的下线。 不过最近新顺国改制,关云天调动之后,从宣传队,变成了巡境使的校尉,算是他的顶头上司。 当然关云天并不以此倨傲,还是以之前的习惯,叫他建老。 总之,听到这话,关云天并没有太多神情变化,只是语气平淡的说:“咱新顺大王定下的规矩就是如此。 况且自古以来,都是盐铁官营,什么时候允许私人瞎搞?我是货郎,早些年还闯过外县,出了解州,哪怕是太原那边的盐价,都是咱们盐场拉出去的价格数倍之多。 大王要的是大同。而想要大同,粮、盐、铁,哪一样都不能太贵。 否则,百姓会怎么看待新顺国? 咱们可不是那些勋爵贵族,他们打仗卖命,说不定未来能挣得功勋,咱就是一个瘸腿货郎,你是个老盐工,你家孙儿如果运好,或许能读个几年书。 但之后呢?如果你不能给你家孙儿挣到铺平台阶的砖,他靠什么往上爬? 盐场这边的暴动,就是咱们给上边交的进身之阶。 如果我们能成功,你家孙儿也就能蒙你的荫蔽,搏一搏秀才。 新顺国的秀才,可不是大明酸秀才,新顺国的秀才是可以参加选吏的。只有选了吏,才能为之后选官铺平道路。 我知道你最近总是想托我照看你家孙儿,想要让这小子认我做干爹。 但有些时候,香火还是继承在自家门楣比较好。” 建老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就是这么个交流习惯,说开了也就没别的事情了。 至于退让的问题,这其实不是关云天能够许诺的。 他也不会许诺什么,否则这一次盐工暴动,他就会第一时间冲在最前线,而不是躲在建老的背后。 之前他是做宣传队工作,现在他是巡境使,工作内容其实没多少变化,只是侧重变了罢了。 因此,他更不会跟建老打包票。 就这样,三人草草解决了一餐。 下午的时候,首领那边派人来请建老。 当这些人进来,看到了建老、建老的孙子跟瘸腿货郎的时候,也没说什么。 都是相熟的人。 瘸腿货郎是建老家的西席,能请来,也是花了点银钱,只能说这个老头儿的软肋,就明晃晃的放在院中沙坑里玩耍。 等建老一走,编织竹篓的关云天看了看外边,发现了一些影子。 还有一些部下路过,给他打手势。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道:“小兜,你去洗把脸,然后将厨房里的鸡子吃掉。” “哦。”小兜闻言从沙坑里拍拍手,正准备往厨房去,就听到关云天提醒道,“先洗手。” 小兜只能照做,因为上次他调皮不洗手,被老师先走揍了一顿,接着他牙牙回来,又揍了一顿,一边打他一边说,但凡他家早年知道这样能预防疫病,他爹他娘都不会这么早没了。 所以,从那之后,小兜就知道,老师说话比他管用,不听话牙牙都护不住他。 也就是这么一会儿功夫,门口多了一些火把。 接着院门被推开。 来者看了一眼坐在院子中的瘸腿青年,冷笑一声:“那个老头儿的孙子呢?” 关云天看着眼前的动静,不咸不淡的问:“所以,你是哪家的?” “哪家?哼!你不用知道!交出那个小子,老子还能饶了你一命!” 关云天听得此言,只是叹息一声:“所以,龙愿决定了呢?他打算投奔大盛军了?” “……” 来者明显眼瞳一缩,然后看向关云天沉声道:“你说什么!我不知道!” “别着急矢口否认,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关云天摇了摇头,“解州的水很深,你大盛军插手得了,难道我大同军就插手不进来?别忘了,我们可比你们早了两年,就在山西境内经营呢!” 说罢,尖利哨声陡然升起。 下一秒,四五十人从四方围上来,一个个甲胄齐备,弓弦满月,来者眼瞳一缩,心头剧震。 “盐工暴动,是我安排建老挑起的,本地大户,七八个都是我找人弄死的,我大同军费尽心开的局面,你大盛军三言两语,就能捉摸走?会不会觉得可笑?” 关云天起身,左右围上来,将他护着,其他人也将这些家伙包围起来。 面对甲兵,他们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还有那个龙愿,难道我不知道他是个锦衣卫下来捞偏门的?会不防着他一手?”关云天摇了摇头,“堵上他们的嘴,然后派人走一趟龙家,将龙愿一家老小接来。 解州这里……不必藏着掖着了,拿下盐池,对王僧将军有重用,所以联系王将军的兵,该过来接管解州盐池,顺道坑一把大盛军,将他们的势力,全部赶去南方。” 第374章 解州水很深(上) 解州起义军居所。 军师何建等人,再一次来到了议事厅内。 然后各自寻了交椅落座。 不过何建稍微看了一下四周,发现有几个跟龙愿相熟的人,以及策动起义的首领都没有来。 一时间,思绪良多。 不过,又等了一会儿,众人多少有点浮躁的时候,终于有人走了进来。 何建看过去,赫然是龙愿。 龙愿跟左右都是笑吟吟的,但他并没有在自己的交椅上落座,而是走到了主位上。 啪嗒一声。 大马金刀的落座。 瞬间,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也包括何建。 “龙愿!你什么意思!这里,是你能坐的?!” “对!这里不是你该坐的!滚下来!” 一看龙愿乱了排位,众人都觉得自己被冒犯了一样,呵斥之声,不绝如缕。 唯有何建,只是平静看着龙愿。 “我怎么不能坐这里?”龙愿笑吟吟的反问,同时外边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接着,有一些哭喊声传来。 几个首领听到熟悉的声音,纷纷转过头去。 只看到他们的妻儿老小,都被拉了进来。 “你!” 众人都坐不住了! 一个两个站起来,但却被鱼贯而入的士兵夹住,往后驱赶。 “都急躁了不是?”龙愿笑吟吟,目光环视,但很快落在了何建脸上。 军师何建,依旧平静,仿佛事不关己。 “军师,听说你家就剩下一个小孙子,托付给了一个瘸腿货郎照看?”龙愿朝前欠身,目光逼视何建,黄牙咧开,“过会儿他俩一来,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吧。” 何建还是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叹息一声说:“问一句,首领呢?” “这。”门外,传来戏谑声音,接着一道不算壮硕的身影出现,蜡黄的面上带着残忍的笑。 他的手上,一颗滴血的头颅朝前一丢,滚在地上,溅起灰尘。 须臾,稍稍安稳了尘土,又有大量的苍蝇飞来,在一瞬间死寂的现场发出宛如炸雷一样的振翅声。 “所以,你是大盛军的人?”何建盯着眼前的家伙问。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盛军黄虎。”这人走上正中间,随意的踢开挡路的头颅,然后来到了主位边上。 何建上下打量了一番,接着看向龙愿:“你一个大明的锦衣卫,居然选择投奔王嘉胤!倒是你黄虎,不老实。你应该是八大王张献忠才对吧。” 原本还戏谑笑容的张献忠,以及龙愿,一个两个都露出了惊愕神情。 他们都看向了何建。 “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张献忠声音正在冰冷。 他可是得到了交代,不能随便暴露自己的身份,这一次解州盐,他们必须拿下来,然后将锅甩出去给隔壁的大同军,好换取他们离开山西,转进河南的机会。 结果没想到,现场居然有识货的人。 黄虎,或者说张献忠,他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 而龙愿,则是更加惊惶,他是锦衣卫的身份,可不能随便暴露了,不然传出去了,对于他不会有什么好事。 他就是一个白手套,想要接着这一次解州混乱,好侵吞半数解州盐业。 拿下解州盐业,就是一个等于拿了一个聚宝盆,未来不可限量。 而龙愿,也只是他的化名。 真实名字,已经被掩埋了,龙愿也不敢随便提出来。 但不管如何,如果龙愿的名字爆出去,他锦衣卫身份也就没了。 没了锦衣卫身份,那就真的只能造反,不然惹急了家族里的人,他的脑袋大概率就会被摘了送给家族嫡系充当进身之阶。 所以,两人第一时间都对何建起了杀心。 但何建依旧平静,丝毫不对他们的杀意感兴趣:“解州的水很深,眼下这一局,老朽布置了两年,弄死了本地盐帮七家大户,这才换来了这一次的起义。 结果事情还没完,你们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摘桃子,也是不知道该说你们贪婪呢?还是分不清大小王?” “……” 张献忠与龙愿对视,一时间思考了起来。 “所以,你的倚仗是什么?大同军?”张献忠唇角微微上扬,有点不屑,“他们可没心思来这里,这会儿李万庆大军已经从吉州南下。王僧现在应该在应对李万庆,根本不可能来解州。” 龙愿点了点头,正式因为知道了李万庆大军已经从吉州南下,他才敢现在就撕破脸。 “嗯……确实是个问题。可是,王参将手里,可不止一个师的兵力,李万庆再能耐,难不成还能跟大同军硬碰硬?” 何建反问,接着杵着拐杖的手,轻轻抬起:“首领死了也就死了,本来他就是我扶起来的。现在,是咱们三个的对局。 不过你们不敢自报家门,我却敢。 吾乃隶属新顺国巡境北司,山西省运城府缇骑都头,何建。” 说到这里,何建身后阴暗处,有人抽出短铳,下一刻铳响。 鱼贯而入的不少大盛军人脸色都变了。 “别乱动,不然七步之内,铳又准又快。”何建不咸不淡的声音响起,原本有所异动的张献忠和龙愿,脸色都变了。 他们眼睁睁看着何建从拐杖蛇头抽出了一把短铳,然后慢条斯理的拨开木塞,以及保险。 现场气氛一下冷了下来。 “我这里这么多人,你有几把铳?能打几下?” 张献忠虽然被吓住,但也就是一下子,很快眼神冰冷的看着眼前的家伙。 现在他有人数优势,不惧他:“不管你跟大同军什么干系,识相的就缴械投降,否则——” “否则什么?”何建抬起铳,指了指张献忠,“我只是一个都头,手下也就督管百来人。但我上边还有一个缇骑校尉,他督管五百人。 巧的是,五百人就在盐池附近。 你猜猜你们现在带着百来人就冲进来斩首,我们这里又有多少人可以还击?” 张献忠与龙愿面面相觑,但很快都感觉到头皮发麻。 如果大同军真的已经在本地经营两年之久,那么还真可能潜伏、发展出足够的缇骑。 他们的成功率,大幅度降低了! 这一次的斩首,草率了! “哈哈!军师,你这话说的!何必闹得剑拔弩张,咱们都是来发财的!这样,大家三分,一块热热闹闹将日子过下去,不就是了?” 龙愿笑吟吟的开口,但其实心中还是在滴血。 解州盐场的利益,那可是一大笔数目,现在要分出一部分,是个人都肉疼。 第375章 解州水很深(中) 不过,对于张献忠和龙愿的说辞,何建并不以为然。 他只是坐着。 其他一些被控制了家属的头目,就这么看着何建单独一个人,轻而易举的震慑住这两个家伙。 只能说,他们平日里看起来和和气气老好人形象的军师,没想到居然这么厉害。 不咸不淡的跟随时可能控制局面的张献忠、龙愿这么谈论着未来。 “你……很贪心。”何建冷笑一声。 “贪心?!分明就是你们这些大同军最贪心了!”张献忠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道,“你们这些大同军所过之处,不管是土地还是矿产,都是你们新顺王的。” “不,新顺国自有法度,国营企业需要承担纳税,纳税所得,是需要转移支付给战区、边区的。这些利益,必须惠及国人,而不是交给私人收了税。”何建微微摇头,表示了反对。 “你说这话,你信吗?”张献忠冷笑。 “信不信由你,这是新顺国的法统。未来如果朝廷不能说到做到,若是有人选择造反,那活该新顺国被覆灭。”何建摇了摇头,“我们打仗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子孙后代。我在没有学习之前,我也只是一个没有立锥之地的老盐工。 现在,大同军给我机会,让我可以给子孙铺平道路。 让更多如我一样的人,可以得到耕地、房产、店铺。 新顺国还有政策,不论子孙如何,都可以读书学习,虽然不见得都能选中吏,但大王不禁止迁徙,就足以让更多人去上工。 新顺王很重视百姓温饱,我们之中很多人,没有土地的,以后就不用缴纳丁税,也不用担心生子太多,生活难以为继。 这些都是实打实的好处,也是下边盐工们的希冀。 你们以为盐工是真的都活不下去了吗?明廷那些当官的,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一直欺压盐工,一松一紧,才是这些明廷官吏的手段。 只是最近年景不好,才让我们有机可乘。 但几千年了,我从未见过如大同军这样,真正将百姓利益放在前头的势力。 老夫活了几十年,见多识广,第一次见到了希望。” 何建语气诚挚,热切,甚至眼含热泪对张献忠说:“小子,你知道吗?新顺国的兵,饷银虽然不多,可是足额发放的粮食,能够养活一家老小。 更不要说,还有未来的愿景。 难道,你要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利,而害了盐帮上下所有盐工的未来? 你只是一个人啊!可盐工有多少人?他们之中有多少缇骑?以一带十,又能带出多少人来? 所以,别胡闹,现在将各家头目的家人留下,然后赶紧离开吧。 解州的水,很深,你把握不住。” 张献忠恶寒看着眼前泪眼婆娑的老头儿。 这家伙!好可怕! 表面上是劝他,实际上是将他往所有人的对立面推。 不管接下来自己如何处置这些盐工头目的家人,实际上都对解州起义军的影响不大。 甚至是好事。 因为这些起义军头目,并不是大同军缇骑,而是一群尾大不掉的家伙。 他们活着,顶多多花时间架空;可他们死了,反而能让大同军掣肘变少。 说到底,这一次解州盐工暴动的始作俑者,并没有浮出水面,而是潜伏在中低层。 如果不能拉拢中低层,对于高层哪怕进行斩首,也不能左右局面。 所以,想透这一点,张献忠就明白他和龙愿完了! “你……难道不怕我现在对大明投诚吗?”看局面绷不住了,龙愿威胁了起来。 话音未落,门外又有脚步声传来,接着大量火把被举着,然后传来了不少砍杀声。 惨叫了不少,就有人闯进来,浑身浴血跪在地上大喊:“不好了!盐兵杀进来了,他们……他们都带黄色抹额,杀了进来。” 这人话音未落,议事厅又被踹开了。 接着丢进来数颗黑铁球。 “不好!是轰天雷!” 轰轰轰—— 爆炸声迭起,片刻光景,堵在院门口的大盛军、锦衣卫纷纷重伤。 龙愿吞咽着口水,张献忠则是目光游弋,想要查看四周破绽。 但很可惜,张献忠的目光才跟何建对视,何建就微笑对他抬了抬铳。 一时间,张献忠冷汗都下来了。 他知道破绽没了。 战斗很快结束。 盐兵闯进来,对缴械投降的大盛军立刻擒拿,还有一些反抗者尽数斩杀。 一些头目的家人看到鲜血泼洒的现场,更多还是发出了惊恐的啼哭,一个两个抱团着。 混乱,只持续了几分钟。 直到一个瘸腿的青年骑着毛驴进来,驴蹄子踏着鲜血,一直来到了门口,他才下来。 左右很快跟上,手中全是短铳。 现场兵力立刻扭转。 “新顺国巡境北司山西省运城府缇骑校尉关云天。”青年走了进来对着现场众人作揖,“事急从权,多有打搅,着实抱歉。不过,诸位可以放心,你们的家属,在下会尽可能保证无恙。 当然,今日之后,解州盐池一应事务,就由在下暂时署理。 按照新顺国巡境司的规矩,敌占区巡境北司缇骑以宣传、策反、组建民兵为侧重,有权责在战时,配合各个军区执行治安战。 眼下,有外敌渗透,内部纷乱,解州一应战局无法有效执行。 那么,在下只能执行规矩,转组兵备道,挂牌现世。 从现在开始,解州上下缇骑,就地转为解州兵备道,在下忝为解州兵备使同知。 按明廷规划,解州辖一城五县,那么就可以立刻改组六个守备团,而独立团暂时只能由我统辖。 所以,这一次配合起事的三千二百盐兵,就地改组为解州独立团与解州守备团。 诸位现在可以接受我军应召,成为新顺国大军的一员。 另外,西边的王僧参将所部,已经委派准校都昀赶来。 想来诸位都听说过威震武平关的都昀吧?” 一言出,龙愿第一个倒抽一口冷气:“就是去年王僧曾经派遣前锋进攻武平关,但却被平阳卫指挥使埋伏,全军覆没之后。仅以身免,却重新聚拢了三十人不选择逃跑,反而带着三十人就去袭杀武平关。一战击杀武平关大将,吓得明军内外胆寒,随后收拢一千两百残兵,一举攻克绛州城、曲沃县,威震汾河两岸的都昀!” 第376章 解州水很深(下) “是他。”关云天笑吟吟看着龙愿,“所以,你们觉得自己有胜算吗?” 龙愿心咯噔了两下。 虽然在这之后,大同军就从绛州、曲沃后撤,只驻守武平关。 但平阳卫连续攻打了武平关半年,打到了自己兵疲师老,也没办法夺下武平关,最后无奈只能将绛州治所移动到绛县,保住绛县和垣曲。 而绛州城跟曲沃城的人口,基本上被扫了一空,这也是平阳府最难受的地方。 这两地没人口了。 但大同军还在稳步扩张,这一次大同军如果进驻解州。 那大同军要的就不仅是汾河两岸,还包括涑水两岸。 一旦打过来,蒲州、绛州、解州三州就危险了。 如果全部丢了,最近吹嘘最盛的高从龙也会坐立不安。 想到这里,龙愿只能抿唇道:“你不敢杀我们,还跟我谈判,难不成是担心高总兵会杀上来?” “他?”关云天闻言挑眉不屑道,“他的重心不会放在解州,而是放在蒲州。王参将已经去打蒲津渡了。所以你觉得他会来救援你?” “……” “该死!”张献忠忍不住暗骂,这一下他们的计划完了! “好了,两位。”关云天笑吟吟看着两人,“你们终究是在这一次起义之中出了不少力气。我新顺国也是有功必赏。 如此,自然不会亏待你们。这样吧,张献忠你与我合作,反正你们大盛军在山西也待不住太久,东面大明已经基本驱逐了女真入侵,京师集结了大量兵力,想来崇祯不日就会安排这些兵马从真定府走太原镇压大盛军。 还请你配合,我可以跟你演一出戏,将王嘉胤、李万庆引下来。 从垣曲南下,就是怀庆府,杀进河南,那边遍地都是灾民,只要有粮食,振臂一呼,就是数万人景从。 只要你答应配合将王嘉胤和李万庆引下来。 不管你是选择投奔我大同军,还是先一步进入河南招揽部众,我都可以帮你。 尤其是你需要的钱粮武器还有盐,甚至未来你可以跟我大同军合作,我大同军可以卖马给你,毕竟甘肃已经被我大同军控制了。 那么多马匹,总要有个出货的地方不是? 还有龙愿你也一样,明廷失去了甘肃的养马地,就会缺少战马。 如果你做成这一单生意,想来对你的仕途也是大有裨益。 并且,你们还能收获我大同军的善意,未来若是我们真的击败高从龙而东出,你们也可以凭借善意,先一步投效。” 张献忠与龙愿面面相觑。 两人的眼底都闪烁思绪。 “如何信你?”张献忠反问。 “不需要你信,因为这是大势。”关云天笑呵呵的说,“只要高从龙还控制着潼关,那么大明的军队就会源源不断从河南进来攻打关中。 这是大明粮仓决定的战场。 而河南也是大明腹心难民最多的地方,并且你们大盛军不可能打败精锐的九边明军,只能通过大量流民去磨。 河南流民最多,你们也必然会去河南。 除非,你们决定受招安,或者投靠我们大同军。 而且,我们后方还没平稳,暂时东出不了,那么多放一些人搅乱河南、山西不就是眼下最好的办法吗? 咱们三家,都需要时间和战争。 这是一场明牌的战争,也是大王的想法。 地理决定了战场,除非大明朝廷有钱,能从辽东调集海量关宁铁骑,长途奔袭,夺下延绥。 否则,就必须老老实实跟我们在中原战斗。” “你这是在驱虎吞狼!”龙愿开口了,“难道不担心驱虎吞狼玩到最后,反而会害了你们吗?” “都说了,大家都需要时间。”关云天哑然,“明廷现在东北、西北、西南都有战火。但如果将战火烧到中原,那么整个明廷的战略支点,就会集中到中原战场上。 以中原携带顺天、应天这两个大点,就能依托运河,就能很轻易协调物资、兵马。 进可攻,退可守, 只要河南不全丢,大明就能一直稳住局面。 所以,我新顺国未来主攻方向也肯定是中原,大盛军也需要在河南才能补充足够的流民兵不断磨砺精锐,大明军头们也需要河南猎杀起义军换取进身之阶。 想要破局,除非咱们三家有一家有足够的能耐一举掀翻牌桌,否则都得在河南打到最后。” 张献忠没说话,龙愿也没说话。 这确实是战局如此。 “好了,我该执行的任务也执行完了。你们合作与否,就看你们自己的想法。张献忠,你也是延绥边兵出身,王嘉胤也不过是一个逃兵。 现在你在王嘉胤帐下混,还混不出个名堂来。 但我关云天看好你,你若是有机会进了中原,或许就不用被人戏称黄虎,而是用你八大王的自称。你若是决定跟我大同军友善,未来我们开始买卖马匹,或许你还能第一个先组建骑兵。而中原,就需要骑兵不是?” 关云天又单独说了一句,接下来就让人将现场控制了。 将各家隔离开。 旋即甄别对象,将龙愿和张献忠的人全部带走。 接着将他们单独关押。 然后关云天跟何建配合,明牌挂出了新顺国的名头,正式开始接管解州盐池的防务。 过了一天,都昀率领213团抵达解州。 当天下午,发动对解州城的炮击,黄昏之后,解州城被炸药包轰开城墙。 都昀亲率精锐,一马当先,杀入城内。 本就人心惶惶的解州城,州同知谢罣率众投降,知州逃跑不知所踪。 打进解州城后,都昀也不停留,他带着一个一营前往挂牌成立的解州兵备道。 这里原本是司盐城的地盘,现在已经是解州兵备道驻地了。 看到都昀,何建只觉得凶悍。 而边上的张献忠、龙愿,只觉得年轻。 都昀不过一米七上下,却给人一种冷厉感觉,当然他很快笑了起来,又是另一番和煦模样,倒是驱散了不少冷意。 “巡境司缇骑都头何建,见过都将军。”何建躬身。 “老丈免礼。”都昀赶紧搀扶笑道,“都是为了大同军效力,没必要这么大礼。对了,将解州城的大印送来。 我南下一趟,先去了解州,那边已经拿下,回头抓紧安排人去接管。” “拿……拿下了?”张献忠跟龙愿都惊骇万分。 “一个冲锋的事情。”都昀乐呵呵道,“算不得什么。对了,我的夺取解州的任务基本完成了。 你们安邑县你们应该可以夺下来吧? 若是还觉得不成,我将老赵留下。 他率领一个营的精锐,会帮你们整编操训和组织战斗,足够你们将安邑县、夏县都拿下来。 彻底稳定中条山中部缺口。 我要去一趟王官谷阻击高从龙的军队策应,这一次枢密院允许我们一鼓作气拿下蒲州城,就算拿不下来,也要将临晋县夺下来。 到时候咱们这边就连成一片了。 估计朝廷设立运城府的诏书,就会很快下达了。到时候你们那个关校尉肯定先一步升任运城府兵备使,有劳待我恭喜他,这解州城就算我跟213团所有兄弟的贺礼。” 说完,都昀就告辞了。 何建挠头看着留下来的营长赵人参:“咳咳,那个赵营长,随我入城休息,之后如何处置,还得等缇骑校尉回来。” “没事,老都就是这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习惯就好。”赵人参不以为然摆了摆手,对于都昀这副模样习惯了。 何建饶是年老见识多了,还是对这一幅模样不习惯。 但也不好说啥,先引赵人参入城休息,然后通知关云天情况,请他定夺。 第377章 王官谷里的山阴王(上) 都昀是个骁将。 行为举止也是风风火火的。 解决解州的事情之后,他只是休息了一天,就立刻从解州带着剩下的两个营,快速前往王官谷。 临走之前,他命人将旗帜换成明军的。 这可是他的拿手好戏。当初武平关一战,他就是这样糊弄了武平关守门的家伙,然后来了一个中间开花,中军取敌将首级,把平阳卫直接打崩。 而且换成明军的旗帜也能很好降低警惕。 出发之后,他也很快安排人手去调查临晋县南方情况。 当他抵达王官谷外围,斥候来报,称没有发现高从龙出现在临晋县南方的情况。 于是,都昀也不着急。 一边命人调查,一边上了王官谷。 以前他上私塾的时候,可是没少听说这边的美景,早就想来看看了。 结果才进入山谷中,立刻就被团团包围。 “你们是什么人!” 山内包围他们的人,看到了都昀他们的不明武装,不由得警惕。 都昀看了看这些人的装束,不由得古怪问道:“瞧你们这模样,应该是家丁?但为什么能佩军刀?” 面对都昀的询问,下边这些人不知道要不要回答,随后纷纷看向他们家丁头目。 头目则是盯着都昀他们,身上的甲胄都有些年岁了,也是很典型的明军风格,不过旗帜却没有挂,不是逃军,就是叛军。 鉴于对方人数众多,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呵斥道:“这不是你该问的!立刻离开,否则……” “嚯!好大的口气!都说王官谷乃是一片葱郁美景,本官来此游玩,你还敢阻拦?”都昀冷哼一声,“不管你是谁!难道不知道最近解州民乱?” “原来是一个千户……”家丁头目一听,立刻腰板都挺直了,“瞎了你的眼!山里的可是贵人!冲撞了贵人,你付得起责任吗?!还不快速速赔罪,然后退下!” 都昀挑眉很想吐槽这个家伙哪里看出来他是个千户的,但转念一想立刻制止。 因为他说,山里有贵人。 那么附近称得上贵人的就只有一个。 山阴王朱充熙。 “山上的是哪路王爷?” “看来你也看出来了!没错!就是代藩山阴王!还不快速速退去!”头目看都昀语气软化,有点怀疑,登时趾高气昂。 显然,他不怀疑都昀的身份了,还觉得他是大明的军官。 “原来如此。”都昀点了点头。 一般情况下,他对山里是哪家王爷,一点兴趣都没有,甚至可能会点兵杀过去,直接摘了山阴王脑袋。 可现在,山阴王对他来说还是很有用的。 如果能拿下山阴王,再装作他家的家丁混入蒲州城内,那么控制蒲州,或许不那么难! 这可是天大的机会! 都昀咧开嘴笑,接着点头哈腰起来:“是是是!没想到居然是山阴王在里头,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多有打搅,多有打搅。 下官是三川镇高总兵麾下游击,这一次解州民乱,在下奉命前来镇压。 但听闻解州城已经被乱民攻陷,因此不敢随意上前,就想着在这附近歇歇脚,好看看后续的进军情况。 不想在这里冲撞了贵人,万死,万死,我这就退到谷外,等探明了前面的情况,立刻就离开。 还请这位大人护好山阴王,千万不要随便出谷,先等风头过了,还是赶紧返回蒲州去吧。外边乱得很!” 说完,都昀赶紧带着人退下。 家丁头目带人跟着走了一段路,确定都昀他们就在山谷外扎营了,以及高挂的明军旗帜,这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赶紧回去通报上去。 山阴王朱充熙,这一次是带着妻儿来踏青。 此时的王官谷,属于蒲州管辖范围,山阴王封地就在蒲州,所以只要不跑出去蒲州,问题一般是不大。 结果没想到,出来小憩一下,外边就闹翻了天。 牵着六岁的朱鼎济,朱充熙神情凝重了几分说:“唤那个千户来,问问情况。” “是。”家丁头目不敢反对,赶紧下去。 都昀的营地,都昀将麾下、参谋等聚拢在一起,已经基本讨论完了找机会杀进山谷,抓捕山阴王为挡箭牌的计划。 大家也都达成共识。 认为这样最好不过。 不过就是需要冒认一段时间明军身份。 于是很快有人立刻去给守门的告知伪装,又换了一批伶俐的家伙,用来给他们的计划打配合。 然后就是等探查的消息。 顺道随机应变后续的变化,若是朱充熙召见他们,那就正好一锅端了。 若是不召见,也没事,过两天里头探查完毕,佯装离开,等他们放松了警惕再杀个回马枪就是。 总之,各个方向的情况不明朗,正好休息一下,好协调各方的情报再做打算。 也就是这么一等,一个时辰左右,门口来报,说是王官乡里的人来。 都昀命人带来。 这人见到都昀,第一句话:“王爷召见你,随我们走吧!” 傲慢,一览无余。 也是真的不怕出事! 都昀脸颊微微抽搐,但很快恢复平静,扯起笑容:“哎呀!没想到居然是大王召见!既然如此,那下官这就领命!” “速速前来。”这人说完,拨马就往里头去。 “你们身边的警卫短铳全部借我,我就带十个人,短铳全部上双把。”都昀转身,将二营长仲恩、三营长杨青召集来,“你俩一个给我堵住谷口,一个化整为零,给我拔掉所有哨探,动作小点,速度快点,然后一个小时内我没出来,立刻发动总攻。” 都昀说完,二营长仲恩挑眉道:“头儿,没必要以身犯险。” “犯险?不不不,这是天大的好机会!拿下山阴王,咱们之后就能直接挺近蒲州,然后直接将蒲州城夺下来。”都昀握紧拳头,“战机难得!稍纵即逝!不能趁着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拿下,之后我们就没有其他机会了!” 说完,都昀看向团参谋华盛:“华秀才,之后的统御大营的事情交给你了。” “是。”华盛没有反对。 其他人一看华盛这么轻易就应下来了,也就没有反对的心思了。 华盛在他们这里,可是出了名的难缠,经常劝都昀不要涉险,不要涉险。 没想到这一次该劝的时候,他不劝了。 看来是真的觉得机会够大! 第378章 王官谷里的山阴王(中) 山阴王朱充熙,乃是代藩这一系的郡王,年岁也不小了,今年得有六十八。 之前因为代藩所在的大同府生活困苦,于是山阴王等几个藩王,就移藩至蒲州落户。 从此成为蒲州境内的藩王。 今年开春,蒲州因为距离潼关以及蒲州北方的王僧很近,正好处在战火之中,山阴王家上下人心惶惶,因此导致世孙受到影响而身体不适。 本地的医生建议他们出来踏青放松。 于是朱充熙带着妻、世孙、世曾孙朱鼎济来到了王官谷踏青,顺道休养。 没想到还没居住多久,解州就乱了。 “下官杜云,参见大王。”都昀用了个化名,做出诚惶诚恐的感觉。 朱充熙看了都昀一眼,不像寻常武夫,乖戾的气息压住后,他确实像个斯文人。 “杜千户免礼。这一次唤你来,只是想要问问,解州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朱充熙点了点头,并没有太多的动作,不是寻常武夫,就能给他不少的好感。 都昀应了一声,抬起头,目光快速扫过四周。 除了几个金瓜大汉之外,就没有太多人。 郡王不是亲王,亲王可以有护卫,而郡王就只能招揽家丁。 不过一般情况下,郡王都是跟着亲王府邸附近居住,防御安全也就全靠郡王负责。 也只有朱充熙这样移藩到别州府食邑的郡王,才会养大量的家丁。 山阴王家的家丁,粗略估计,得有小五百人。 都昀将现场情况记下来,一边推演,一边回答道:“启禀王爷,同贼大将王僧兵分两路,亲自统帅一个师的兵力进攻临晋县城,并且委派另一路大军,策应了解州司盐城的盐工叛乱。 得知消息,三川镇高总兵应解州知州邀请,委派末将统帅一个千户,出兵镇压解州盐工叛乱。 而高总兵已经过了风陵渡,正在芮城修整,不日应该也会北上蒲州。 时下兵威战凶,风险极大,若是大王担忧兵乱,还请趁着现在并为有大乱,遣返蒲州。” “嗯……”朱充熙点了点头。 倒是他身边的朱鼎济问道:“那解州那边可有消息?解州情况如何?” 听到这问题,都昀多看了两眼朱鼎济。 “此乃大王曾次孙。” 内侍在边上压低声音介绍,都昀听得身份,明白了下来。 朱充熙年纪已经大了,长子朱廷锂病死,其他几个子嗣要么是滥妾子没有继承权,要么是能力不够,他朱充熙看不上。 所以早早就给孙子请了世孙,不过这几年世孙身体也不佳,世孙有几个孩子,其中最受他宠爱的,就是眼前的朱鼎济。 这位也算是明末藩王之中,有点能耐的人了。 最后是死在顺治六年反抗清军失败,战死汉中毛坝关。 不过,现在的朱鼎济,还是个小孩,有点好奇,也有点聪明。 闻言,都昀笑着解答道:“回小爷的话,标下初来,斥候才撒出去,最快也要等明日,才能有消息送来。” “这样啊,那你留在这里一日吧。”朱鼎济小脸上带着天真,“我好第一时间听到消息。” “是。”都昀并不反对。 “那你下去吧。”朱充熙摆了摆手让都昀下去。 做完这一切,朱充熙才对朱鼎济说:“鹊儿,你是看出了什么?” 自己这个孙子很聪明,朱充熙是知道。 只是没想到他会留人。 “外边情况不知真假,留他们下来,才能保证大家安全。等明日再送走他,我们也可以更安心。”朱鼎济笑吟吟对曾爷爷说,“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还是让人加强一下谷口守卫,防备夜袭。” “好。你考虑得周到。”朱充熙怜惜揉了揉自家小子的脑袋,笑容就没有断过。 这小子从小喜好兵事,做事考虑周全,他山阴王一脉的传承,未来也能更加安稳。 而都昀被带走,单独进了一处屋舍。 “四周都是人,咱们藏着的火铳虽然还在,但火药、子弹,除了革带内藏的子弹包之外,其他的全部被收走了。” 都昀盘坐在榻上,四周几个警卫一脸凝重的说。 “还剩下多少?” “每把铳只剩下三发。革带里的子弹包,一共就七枚,这些子弹都是弹尽粮绝才会使用的保险。” “拆开,取出来,全部准备好。距离一个小时,只剩下一盏茶不到。没了铳,我们还有刀。” “是!” 众人立刻拔出短刀,割断革带的缝纫线,取出了夹层里的子弹包。 “等等,每个人都给我一颗。”都昀又坐了起来,来到茶桌拿起茶碗擦干净,接着两两对扣,比对了一下,将子弹取来,接着拿出烟花筒。 将上边的引线拔出来,接着将子弹取来,从后方用匕首戳开,植入引线,然后使用匕首对茶杯边缘一磕,将茶碗磕开一个豁口,正好可以放引线通过。 接着撕开不远处的床榻上棉被,抖落出大量棉絮。 棉絮塞一部分在茶碗,子弹合上,接着棉布条捆绑结实,一颗简易爆炸瓷片雷就做好了。 做完一个,他交给身边警卫:“照着做,接下来强袭抓捕的时候,可以用得上。” 众人点了点头,很快将茶碗用完。 还跟外边讨了一些。 对方也不疑有他,就从隔壁弄来了茶碗。 很快一行十二人,全部都有一颗瓷片雷。 这玩意儿对于身披棉甲的他们来说,杀伤力并不会太大。 但山阴王左右只是家丁,除了身边几个金瓜大汉之外,剩下的人都不会披甲。 用这玩意儿打一个出其不意,正好合适! 做完他们就等。 一个小时很快就到,外边喊杀声传来。 “闯出去!”都昀一马当先踹开门。 门外看顾他们的家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门板给砸倒。 接着都昀一个健步上前,手中的匕首快速捅穿家丁喉咙:“嚯嚯——” 有他打样,其他人警卫有样学样,很快杀出来。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看到都昀冲出来,之前发现都昀的家丁头目,脸色难看的咆哮。 “你猜。”都昀说了一句,手中短铳直接激发。 结果没动静。 “快!杀死他们!他们的还有私藏火药!”家丁头目刚开始也被吓了一跳,但发现都昀没杀到人,顿时气势高昂,大吼着冲锋。 “砰!” 又是一次扣动,短铳被激发,都昀神情平静道:“这玩意儿只要一点火星就会激发,所以你应该使用弓箭,而不是冲上来。” 言罢,冲在前头的家丁头目捂着胸口,重重砸在地上,一脸不可思议:“大明没有这样的火器——不!你们是同贼的兵马!只有同贼的火器,才能彻底燧发!” “很聪明。”都昀路过他,一脚踹翻,捡起家丁头目的雁翎刀,“说吧,山阴王在哪里?” “你休想知道——” 第379章 王官谷里的山阴王(下) 王官谷大乱。 二营长仲恩带着精锐快速包抄后方,三营长杨青则是正面突破整个山谷防御。 而山阴王朱充熙听到喊杀声也感觉不妙。 “太爷!不怕!这个什么杜云,果然就是都昀。”朱鼎济听到了混乱,第一时间跑来,发现了朱充熙有点恐惧,赶紧上前牵手安抚着。 “你知道他是谁?”朱充熙一脸凝重看着自己的曾孙。 “太爷,鹊儿只是有所猜想,都昀威震平阳,我也是有听外边童谣的。”朱鼎济小心解释。 去年,都昀在武平关杀得平阳卫瑟瑟发抖,这可不是就说说而已,而是实打实的战绩可查。 朱鼎济从小就崇拜将军,自然也是听说过最近崛起的几个将军。 其中距离他们最近的自然是大同军。 但朱鼎济不敢随便乱说。 毕竟无凭无据,对方也确实拿着一个千户腰牌,并且还有千余兵马,他不敢随便赌,就想着能扣下来,提前安排布置。 不管如何,他家就是一个小小山阴王,根本无法左右战场局势,在朱鼎济猜想,只要今晚他们找不到捞好处的机会,估计都昀过两日就走了。 结果没想到对方居然前后一个小时都没有就动手。 布置还没结束,外边估计还乱着呢! 再被这么一冲,只怕守不住太久。 “王爷不好了!杜云杀来了!” 外边的人刚说完,门口就传来爆炸声。 朱鼎济都懵了:“不是让你们收缴他们的火药?” “他们有私藏!”这人吞咽着口水。 而门口喊杀声越来越近,惨叫声也越来越多。 都昀身边的警卫,那都是好手,毕竟要跟这位骁将到处冲,没点本事还真不见得能活下来。 再加上他们没有卸甲。 在都匀身份没有确定之前,山阴王也不敢随便命令一个千户卸甲,不然就是越权指挥千户,逼急了对方回头参他一本,山阴王一系生活也就困顿了。 这就是为什么不管是朱充熙还是朱鼎济,都只是想着软禁,只是没收了火药、弓弩,但甲胄腰刀都不敢卸掉。 所以有心算无心,哪怕他们再注意,也就几个金瓜武士能拱卫,剩下的根本就防不住敌人。 轰! 又是一声爆破,朱充熙想都没想,拉起朱鼎济,立刻从后堂跑。 才跑出去没多久,就看到都昀身后的警卫,抬起短铳激发引线,接着也不等其他就甩出去。 三秒不到,瓷片炸开,都昀抄起一块山阴王的盾牌,毫不犹豫撞开摔得歪七扭八的人,冲进了屋内。 发现屋内已经没人,他第一时间往后堂走,然后踏出回廊。 “死!”埋伏在回廊的家丁将刀砸下来。 都昀看都不看,将盾牌架档,然后整个人身体力量往上压,愣是撞开了对方阻拦。 这人摔在地上。 都昀快速去追前头的山阴王。 这人要才半蹲站起来,一声铳响就传来。 击发短铳的警卫收回视线,同时将短铳插回腰间,捡起盾牌拿出另一把短铳,快速追上都昀。 看架势,显然是个训练有素的刀牌手。 他跑得飞快,两人一前一后,就来到了亭边。 “退后!否则一起死!” 拱卫山阴王的家丁举着刀,堵在桥面,也将身体按在了木桥上。 这是一处断口,只有三米多长,靠一条绳索桥阻拦,下边三米多是一个水潭。 如果对方砍断了木桥,虽然可以跳过去,但还是有不小的危险。 所以家丁威胁着,只要都昀敢上来绳索桥,他们第一时间就会砍断绳索,一起掉下水去。 都昀笑了笑道:“山阴王,谈判不?只要你答应配合,按照我新顺国的规矩,我可以申请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甚至还能送你一个天大功勋。 当然,你也可以负隅顽抗。 反正按照新顺国的规矩,你可是地主,地主是要被打倒的。就算你今日能活着离开,明日我新顺国杀出陕西,你们就在蒲州城下,焉能安然无恙?” “……” 亭子里,惊魂未定的山阴王朱充熙,拖着老迈的身体,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他身边的朱鼎济也是小脸煞白。 第一次近距离经历战争,见识了真正高效的斩杀与猩红血液,如此冲击之下,他也是慌乱无比。 他这个年岁,能不哭出来,可见他的过人之处。 “你这话,我凭什么信你?” “不信又能如何?”都昀咧开嘴笑道,“我其实就是213团的团长都昀。 我从武平关快速得到命令,驰援解州。 快马奔袭三天两夜,直接端了解州。 随后从解州向西,准备进攻蒲州,路过王官谷,就是想着进来看看中条山难得一见的美景。 没想到,遇到了你。 想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你还好负隅顽抗,逆了天意?” 朱鼎济看了一眼曾爷爷,他身体也衰败了很多,这么一跑,也是累得够呛,便开口道:“如何信你?” 朱充熙看了一眼曾孙,也没反驳,就当默认了。 听闻此言出于朱鼎济之口,都昀含笑:“本朝从立国开始,就不准滥杀无辜。 对于你们朱明皇族的清算,也是仅限于亲王、郡王的资产。 但对于你们个人,只要配合,接受劳改,未来等大王打进京师,大赦天下,你们就有机会安心为民。 相信你们消息再怎么闭塞,也能见到我们的报纸与政策,这些都是昭告天下的,我们万万不会随便自己打自己的脸。” 朱鼎济抿着唇,朱充熙这才缓过气来到:“自古对于前朝皇族的屠戮都是正常之举,你的保证,很难让本王相信。” 都昀呵呵一笑:“我在谷外千余兵,王官谷背后就是中条深山,你一个养尊处优的郡王,能跑得了多远? 更不要说,你那罹患病症的孙子,以及身边这个六岁的娃娃。 甚至就连解州也在我新顺国控制之下,你觉得这一次王僧师长领兵南下,会不把万泉、荣河、临晋、猗氏全部端了吗? 这可是万余大军南下。 我并不是需要你,而是你需要配合我拿下蒲州,并且协助我等土改。 唯有如此,功过相抵之下,你们一家顶多被西迁,还能保住性命。 不然之后被清算,那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土改清算的时候,凡朱明宗亲反抗,亲王、郡王夷三族、将军夷二族、中尉等以首恶腰斩弃市,余者流放徒刑等论。这个规矩,虽然不写在章程里,但也是下边执行时默认的。” 都昀说完,身后脚步声不断传来,他身后的警卫回头看了一眼,接着招呼赶来的警卫控制后方局面。 并且山下,越来越多旗帜过来,显然看旗号是二营长仲恩的旗号。 朱充熙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些人出现,意味着山下防御全部被攻破,他无处可去。 “我们配合。”朱充熙叹息道,“还请保证我的家人安全。” 都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放心,接下来我还需要借用你的名头,返回蒲州城内,所以不必有太多担忧。只要你们配合,在攻破蒲州之前,你们还是安全的。” 第380章 蒲州之战(一) 都昀很快打扫了王官谷。 俘虏了三百多人,斩杀百余,其中山阴王朱充熙等都还算命好,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 随后都昀休整了两日,等到蒲州方向的斥候送回情报,确认高从龙还未进军蒲州,而是盘踞在鹳雀楼附近扎营。 这一下,就让都昀有了计较。 他召集众人商议之后,立刻更换山阴王的旗帜,将山阴王世孙留在这里,然后带着山阴王朱充熙,曾孙朱鼎济大张旗鼓的回到蒲州。 蒲州知州得知山阴王回来,只是派人来劝他们不要乱跑,最近要乱了。 然后,他就混进城内了。 山阴王府。 山阴王一回来,府内护卫立刻被都昀控制,接着都昀派遣人探听消息。 “吴王寨巡检司战死,临晋知县死守临晋,师长暂时被堵在了临晋。” “高从龙止步鹳雀楼,蒲州知州三请五请,都被高从龙以兵马不足,粮草不济作为理由给否了,他估计是怕了。” “城外山阴王的王庄,已经被我们控制。所有弟兄已经进入王庄驻扎,并且封锁附近的道路。不过封锁不了太久,蒲州商业发达,到处都是行脚商,在临晋县没有确定被攻破之前,附近还是会有大量的商业活动。” 消息被华盛一一整理出来,放在了众人的眼前。 “我们现在就在城内,要不现在就把城池夺下来?”杨青跃跃欲试。 “夺取可以,但还需要从长计议。我们的每一场战争,都必须服务于大战略。”华盛摇了摇头,“高从龙虽然是个草包,但他也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草包。 盘踞在鹳雀楼,就说明他很清楚,蒲津渡桥的重要性。 蒲州城在他眼中甚至可以丢,但唯独蒲津渡桥不能丢。 而我们接到枢密院那边的命令是:允许我们夺下蒲州城,但没有说夺下蒲津渡。如此,枢密院那边还是认为,暂时没必要必要对山西全力进军。” “这……束手束脚的!真是麻烦!”杨青有点不满了。 倒是都昀摇了摇头:“不,恰恰相反,枢密院其实已经放开了很多权限给我们。整个平阳府,都是我们可以夺取的土地。 而蒲州城夺下来之后,蒲州渡桥要不要都无所谓。 因为想要守住这里,就需要大量的物资和人力,毕竟这里需要同时面对陕西和山西的夹击。” 众人一起看向地图,都昀手指敲了敲临汾盆地,继续说道:“拿下蒲州城,蒲津渡对我们来说只是一个尖刺,还不是带着倒钩的刺。 这种刺,真要铁了心打,两面夹击之下,随时可以拔掉。 让高从龙扼守这里,也只是为了让高从龙不至于太过应激做出孤注一掷的傻事。 只要蒲津渡还在高从龙手中,他就得将兵马重心挪到风陵渡。” 众人看着地图上风陵渡位置,渡过黄河就是潼关,北上首阳——涑水河才是鹳雀楼、蒲津渡。 也就是说,只要蒲津渡在高从龙手中,那他就不会慌。 因为从风陵渡北上,可以在首阳依托中条山、涑水河南北布置形成一条防御线,再加上陕州还在他手中,这样他的腾挪机会就很多,人也不会焦虑。 所以,蒲津渡在高从龙的手中,能让高从龙产生一种局势还可控的错觉。 相对的蒲津渡于高从龙很重要,但对于新顺国来说反而无所谓,因为王僧第二师的任务是控制临汾盆地,是为了切断太原方向居高临下闪击关中的通道。 防的就是类似于当初李渊从太原起兵,然后快速打进关中,最后称霸天下的那一套战略。 这也是关中为据点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不然王三吃饱撑着,早两年就把王僧外派进入山西做什么? 不就是为了堵住太原兵。 “也就是说,枢密院那边的想法还是老套路。”仲恩回过味来,“这是将函谷——崤山这一条河内通道全部交给明廷,以引导明廷对河南增兵。我们第二师的目的,是堵住汾河、太原,以此来策应陕北,阻断明廷从长城、太原大规模派兵的可能。” “嗯,山西能产粮食的平原就这么几个。平阳府的平原,乃是山西数一数二的。 这一次夺下蒲州城,我们的任务应该就会转变为攻略平阳,然后北上威胁太原,想来不用多久,枢密院就会派遣人调咱们回去讲武堂学习,然后本地转入军区整顿。 不过在这之前,还得先把大盛军引导进入河南。”华盛手指敲了敲解州,“解州那边的想法很明确,要从绛州(绛县、垣曲县)将人引进河南,我们好好配合就是。” “去讲武堂啊。”仲恩咂咂嘴,“说实话,一直听说军官升迁之前,都得进讲武堂,但咱们都是师长招募上来的,去了讲武堂,咱们去了会不会被排挤?” “想那么远干啥?还是先想想接下来怎么打?”都昀发话,“夜长梦多,这两日摸清楚城防之后立刻动手如何? 不管高从龙怎么想,我们完成我们的任务目标就成。” “动作不能太大。蒲州晋商太多了。”华盛摇了摇头,“再等几日,想来师长那边也会派遣人来对接,到时候请他找到巡境使,从他们手中拿到本地的城防图,咱们再动手。” “也可以,但城外不能一点危机感都没有,派人出去王庄,通知兄弟们改换旗帜,做出袭击蒲州城的姿态。只有外边乱了,城内的水才能搅浑。” “妥!” 众人后续商讨了一些细节,旋即就立刻行动起来。 城内,安逸不到三日,就有滚滚烟尘漫天而来。 城外的百户所兵卒,看到了从涑水东畔升起的旗帜,一个两个吓得瑟瑟发抖,然后骑着快马跑进城内,通报了同贼前锋抵达的消息。 蒲州上下,一个两个都慌乱了起来。 “同贼杀来了!杀来了!” “关城门!坚壁清野!命令人前往鹳雀楼,请高总兵阻敌!” 蒲州知州赶紧按照流程安排一应事务。 同时不停派遣人催促高从龙出兵。 北面的临晋县你不敢去,但蒲州城你总不会不去吧? 如果蒲州城丢了,蒲津渡可就要暴露在同贼兵锋之下,只怕高从龙也很难守御吧! 第381章 蒲州之战(二) 鹳雀楼。 作为山西明楼之一,以一首登鹳雀楼闻名于世。 高从龙此时就站在鹳雀楼上,看着浩渺黄河对岸的新顺国旗帜,忍不住念叨:“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此时的他,与当初登临此间高楼的王之涣,还未看到风景时的迷茫有什么区别? 对岸就是敌人,而且敌人发展势头无比迅速,蒲津渡桥自从去年拆掉了浮船之后,对岸也只是将渡桥铺到了河中心,然后就不再过多行动,只是每日来一次巡逻。 但越是这样,高从龙心中就越没有底气。 潼关数次交锋至今,他也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太多的余力剿灭大同军,但朝廷却对他委以重任。 虽然升官做了总兵,可那又如何? 他这个总兵到现在为止,就只从朝廷手中拿了三千两白银。 这叫什么事!当他在神道岭混的时候,每个月光是从商贾手中抽水,一个月下来几十两银子都是常有的事情。 结果混了个总兵,赚头比之前更少,打了奏疏上去,希望增加饷银,朝廷那些不当人子的混蛋,居然说他们发了三万两白银来,让他不要胡诌说没收到。 憋闷,不爽,无处发泄。 现在潼关损伤严重,需要修复,但他手里就三千两白银,只能用来养兵,想要修复潼关如同故旧,所要消耗的金银,远不是千余两能够填补的。 这就是为什么他一听解州知州邀请他去镇压盐池叛乱,他就起了心思要去。 因为这一次剿匪,多少能捞点引盐来充作银子,用来养兵。 不然真的指望三川镇下属的各个州县出钱? 别想了! 他窝在鹳雀楼小半个月了,结果蒲州知州只给他弄来了一千两白银,都不够他出兵一次的。 但人家蒲州知州也有话说,同贼控制了关中,蒲州帮晋商也不能去关中贸易,所以蒲州这边的商业繁荣度一直下降,自然没有人来做买卖。 没人买卖,就没有税收。 官府吃不到,你一个客军总兵还想吃到? 就下边一些泥腿子,你能捞多少捞多少。 所以,高从龙很郁闷。 他明知道对手新顺国对外宣传的旗号就是爱民如子,耕者有其田,但迫于现实的压力、钱粮的缺口、高从龙被逼着要进行贪污,要把硕果仅存的山西自耕农,逼得破产,从而走上绝路。 真的让他很郁闷。 不过,身边之人看着他这般模样,笑道:“总兵大人,这后边一句,您可知晓?” 高从龙看了看自己这个幕僚,姓薛,叫薛长毅。 河津薛氏的一员,不知道为什么花了不少钱粮犒军,让他在鹳雀楼这里可以安歇,不然光靠蒲州那边送来的粮食,他手下三千兵将能活活饿死。 所以对于自己的金主,高从龙倒也和善:“自然是知道。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嘛。” “嗯。”薛长毅颔首走上来,一身儒袍随着长风飘动,“此时的总兵大人,不正是准备更上一层楼吗?” “长毅啊,可别取笑我了,我几斤几两,我很清楚,同贼不是打不过我,而是他们前后被牵制了。守御潼关的时候,对方好几次可以直接破城,但却被放弃了。明显就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兵力东出。所以,我那只是运气。” “也不尽然。”薛长毅作揖着,“总兵大人,战争一直都是那些大人物们在庙算,咱们只需要做好自己的防务就成。 眼下总兵大人心忧军饷,其实也不用太过担忧,只要扼守潼关和风陵渡,在真正决战到来之前,您是丝毫不用担心朝廷或者同贼与你死磕。 时至今日,朝廷仍然广大,但关中却困顿无比,西北已经没有了成就霸业的基础。 因此现在的大人,应该谋划未来割据一地,在各方势力之间左右逢源。 而不是跟现在一样,为了一点点银钱而感到无奈和不安。” 高从龙一愣,仔仔细细看着薛长毅,确定他的神情不似作假,手忍不住按住了刀柄:“你可知,你此言大逆不道!” “自然。”薛长毅颔首,“可是,这却是在救大人你啊!” 看高从龙神情中带着不信,薛长毅继续道:“学生河津县人。河津薛氏,虽然没落了很多,但依旧是本地大户。 但自打同贼王僧入驻之后,薛氏高门,一朝离散。土地全部被分拆,就连学生家中的粮囤、耕具,全部被夺走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拿出最后的余财,送来粮食投奔总兵大人的原因。” “本官知道。”高从龙神情稍微松了一点,薛长毅确实很难对大同军产生好感,毕竟自家财产全被清盘了,他能有好感才怪。 薛长毅继续道:“大人于学生有恩,学生也不忍看到大人困于死地。三川镇总兵之名头虽然很好,但大人可知,三川之名,始于何地?” “这个你之前说过,在秦朝的时候,有一个三川郡。治所在今天的洛阳。” “没错,统辖之地,正是洛阳。但大人的三川镇在什么地方?” 高从龙脸色一苦:“这又有什么问题?” “今时不同往日。”薛长毅也不卖关子了,继续道,“三川镇不如三川郡大,但这边却是大明藩王们的地盘。 时下,大人催促饷银,朝中不是克扣,就是让大人就地补给。 但本地土地大多不纳税,只有少数自耕农在交税,若是强势要求本地纳税,那么隔壁的同贼会放过您后方?不会委派细作,挑起暴动? 就如现在咱们看到的解州。 所以,大人看起来好像成了总兵,风光无限,却实际被困在死地,不可自拔。一旦在本地采食,百姓一动,那您可就完了。” “……”高从龙冷汗都下来了。 明末三川镇这一片土地,不是藩王就是大商贾的地盘,真要逼急了最后的百姓,高从龙确实能想象到死亡降临的可能。 “所以……你说的更上一层楼的意思……就是让我当军阀?”高从龙也不傻,他已经品出味来了。 第382章 蒲州之战(三) “没错,就是军阀。”薛长毅咧开嘴笑道,“唯有成为军阀,才能左右局势,不管同贼东出,还是大明西进,都需要拉拢大人! 因此,我们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放弃蒲州城,甚至必要的时候,蒲津渡也可以不要。我们只要锁住中条山以南就成。” “可是朝廷……”高从龙心乱如麻,他就算想要当军阀,也得当心背后的朝廷清算。 “洛阳,有福王,乃今上之叔父。”薛长毅目光灼灼盯着高从龙道,“若是朝廷逼迫甚重,我们可以聚三川兵将,携福王去南京立其为帝,并遣使者将三川送于新顺国。 只要新顺国兵马东出,他们一定会第一时间北上京师。 但只要京师被攻破,谁握着福王,谁就是下一个曹孟德。 关中秦兵可不善水,取福王去了南京,只要在两淮堵住新顺国,未来半壁江山,就在高大人手中了。” 高从龙咯噔了一下,吞咽着口水看着薛长毅:“长毅啊!我几斤几两,我很清楚,你可别害我。” “总兵大人,你是学生恩主,学生可不会害你。 你可别忘了,隔壁的新顺国,已经预言接下来北方十年九旱,尤其是河南,将会遍地饿殍。若是不幸被他言中,咱们不寻机会离开,难不成真要死在这里? 所以,趁着现在还没大乱,我们不妨先布置一二。 倘若真的乱了,第一时间上洛,夺了福王,前往两淮。 到时候大人也有退路,甚至还能借势一飞冲天! 而且他日若是同贼全力打来,您还没办法守御,拥立福王,或许可以让您逃脱死劫。” 高从龙彻底不说话了,因为他是个清醒的草包,所以他很清楚自己肯定守不住三川镇。 背后全是拖后腿的,手底下也没几个兵,真叫他死守,可能赢吗? 不可能的! 别人不知道同贼战斗力,他高从龙还不知道吗? “可是……可是……” 薛长毅看他还在纠结,笑呵呵的说:“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大人,欲穷千里目,需要更上一层楼啊! 至于您担心的朝廷……说实话,这天底下除了您,还有谁能勉强抵挡同贼? 接下来,就等朝廷的运作,想来不日就会有兵马从陕北或者三川与同贼作战。 您只是三川总兵,守御的蒲州、解州、绛州和陕州、河南府六县。只要这些地方有丢失之处,您就得想办法夺回来。 那么,不妨让蒲州乃至蒲津渡丢了,到时候咱们就有借口让朝廷给钱给粮。 毕竟,现在咱们还立足未稳,潼关还未修整完毕。 此时丢了中条山北部几座城,朝廷就算想要您负责,您也可以说是山西都司无能,您还没抽出时间交割。 如此一来,朝廷一定会第一时间从河南抽调钱粮给你。 养兵的饷银不就有了。 至于我说的这些,都是最后不是办法的办法,若是侥幸,则可以不用,若是不幸,就是我们的退路。 您是我的恩主,我是绝对不会看着您置于死地而无法自拔的。” 情真意切,真材实料,实在是让高从龙感动。 眼前这个人,在他守着潼关最困难的时候送来了钱粮。 甚至之后不断给他出谋划策,几次救他于水火。 实话说,高从龙很相信他的。 现在也知道了他的意图,但对方也说这都是不到万不得已才做的事情,提前跟他说,也是不想瞒着他。 让他有所准备。 还真是—— “大人,蒲州来报,同贼大军出现在蒲州城外,正在清扫本地的庄子,现在蒲州已经戒严,蒲州知州求援。” 高从龙一听,脸色凝重了几分。 “如何是好?”高从龙看着薛长毅。 薛长毅想了想说:“出兵,先试探一下这支同贼兵马,若是他们强势,我们就佯装不敌撤回来,若是不强势,可以先打退他们,然后让蒲州给钱粮。 不给钱粮,咱们就撤回来。只要蒲津渡还未丢失,蒲州城丢了,对我们来说反而是好事。 到时候可以上奏报说,我们是来驰援,但粮草不济,拼死守住了蒲津渡,不让同贼连成一片,已经尽了全力。 如此,朝廷也不会说什么。 我们反而可以从蒲津渡抽身离开,并催促朝廷给钱粮,不然再拖下去,我担心下边士卒会哗变。” “好!就这么做!”高从龙没有否定,留下一千人守着蒲津渡,他亲率两千人赶赴蒲州城。 蒲州知州得到了高从龙的书信,问他要钱粮,不然他不敢保证之后能打多久。 蒲州知州无奈,只能让人从府库里提了一百多石,外加三百两白银送来。 看到这些钱粮,高从龙血压差点没升上来,一脚踹翻了钱箱:“打发叫花子呢!” “大人饶命!这已经是库内最后的积蓄了!”来送钱的班头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高从龙捏着拳头,恨不得揍人:“蒲州知州是干什么吃的!守着蒲州这种风水宝地,他这几年就把蒲州祸祸得连一千两银子都没有? 怕不是贪赃枉法惯了,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蒲州虽然是本总兵的辖区!但本总兵还没去跟平阳卫交割!这里说到底还是平阳卫的守御之所!如果你们不能拿出足够的饷银让我麾下的将士们吃饱!难道要看到他们哗变,然后投奔同贼吗?! 滚回去告诉蒲州知州!三日内给本官凑齐一万石麦和一万两白银,如果凑不齐,那就别怪本官后撤蒲津渡! 反正同贼大军不跟陕西合兵一处,本官就不担心他们打出潼关!” 言罢,左右上前,将这个班头直接架着,丢出去。 班头哭丧着跑回城内。 而高从龙已经找到了同贼盘踞所在,让人去试探交战。 此时城内的蒲州知州,听到了班头声泪俱下说完的话,也是脸色难看。 多少年了!哪家总兵见了六品官不是低声下气! 什么时候南边出来一个桀骜不驯的高总兵! “老爷,这一口气,咱们得咽下。时下还不是得罪高总兵的时候。” 师爷一看自家老爷脾气要炸了,赶紧来劝导道:“高总兵说得也在理,只要蒲津渡不丢,就算老爷您弹劾他,朝廷也不会动他分毫。 甚至朝廷只要敢撤掉他,他就敢投奔同贼去。 一旦投靠了同贼,那您还是首当其冲。 所以,必须想办法凑足钱粮。” “可是百姓都成穷鬼了!我上哪里去榨这油水!”蒲州知州脸色越发难看,被武夫这样威胁,他还得受了,憋闷! 简直岂有此理! “再苦一苦百姓吧!实在不行,可以要蒲州商贾出钱,要知道蒲州若是丢了,同贼打进来,第一时间就是瓜分商贾。他们肯定也不想看到自家的基业丧失的。”师爷劝着,给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也罢,你去召集他们过衙。然后让下边提前开征今年的三饷……多加一分银。” “是!” 第383章 蒲州之战(四) 蒲州城内,一时间人声萧索,唉声叹气。 山阴王府。 都昀挠了挠脸,仔仔细细将手中的情报看了又看,最后带着疑惑问道:“这个高从龙这么勇的?是谁给他提的主意?” 在都昀面前的一个青年回答道:“薛长毅是河津薛氏的一员。河津薛氏有三个子弟在朝为吏。” “所以……高从龙左右都是被策反的人?” “算是吧。不过薛长毅这个人亦正亦邪,他最开始是挂着巡境司的缇骑力士腰牌,但从去年开始,他就没有再给巡境司衙门送呈一封新报。 而且他的档案转入了巡境南使司督管,南使司在敌占区用间,从来都是单线联系。 他的身份究竟是什么样的,只有他的上线清楚。 说不定他已经反水了也可能。所以,不必对他抱有希望,直接将他参照敌人来处置。” 来者提醒了一句,都昀颔首。 新顺国的巡境司,从去年开始调整之后,已经彻底变了。 分为南北两司。 南北两司职能不同。 北司对内为主,但会在敌占区,开辟缇骑署,就跟解州暴动一样,缇骑校尉、都头、力士如同一个网,在一个地点集体行动,必要的时候可以由暗转明,成为本地兵备道,相当于治安战的预备力量。 而南司在敌占区开辟黑骑署,而且是单线联系,每个黑骑署,一个手下,互相之间不相交叠,然后会将大量的间客,安排进入各个地方。 包括成为地方胥吏、官衙班头、大人物的幕僚等等。 黑骑署也是校尉、都头、力士的衔阶,但他们往往都是单独行动,只接受上司任务,跨级,越级,都是查无此人的状态。 因此这种人,在兵法上叫做死间。 当然,南司也有在自家统辖区域设立黑骑署,但新顺国控制区内的黑骑署,主要是潜伏在民间,和主攻朝臣、官吏的北司是分开运作的。 所以,对于薛长毅,北司这边也不知道情况,来者作为蒲州城内的北使司缇骑,也不敢保证他是否还心系大同。 既然如此,那就把他当做敌人就成。 得到这样的解释,都昀也不觉得意外。 新顺国不同他在历史上看到过的起义军,从最开始他选择加入新顺国开始,就发现了这里处处透露的非比寻常。 老实说隔壁闹腾的大盛军,才是正常的起义军。 哪有新顺国这种一出山,就知道梳理地方,加强本地控制力的起义军? 所以都昀也颔首,就把薛长毅当做敌人了。 至于薛长毅会不会暴露,实际上知道他身份的人有限,只要蒲州这边缇骑署不被端了,薛长毅的身份疑云,就始终只是新顺国这边的猜测,影响不了外边的局面。 不过眼下蒲州知州所作所为,倒是让都昀看到了新的机会。 “这一仗,我需要你们北使司的配合。”都昀对眼前蒲州缇骑都头说,“回去准备一下,就去民间贴大字报和宣传,只要新顺国打进来,他们不仅不用交税,还能拿到土地跟钱粮。让他们一起夺门。” “这……若是蒲州知州抓捕百姓如何是好?” “放心,只要他敢动手抓,那么蒲州必然大乱。只要蒲州一乱,高从龙必然退兵回到蒲津渡。” 都昀十分笃定的说。 “好,我带我的麾下百骑配合。”蒲州缇骑都头点了点头应下来。 但也明确告诉了都昀,他只会带一百人配合,如果失败了,那么至少另外的缇骑校尉、其他都头,也能留下有用之身,以备不时之需。 “可。”都昀点了点头,其实就算没有巡境司的参与他也能用别的办法执行下去。 只要开始强征赋税,蒲州城肯定要动荡,到时候抓一下本地几个帮派头目,用山阴王的名头带来,就能搞出很大的事情。 不过暂时用不上山阴王的名头,他还是猫着比较好。 旋即,接下来几日,外边高从龙跟213团交手,城内鸡飞狗跳,蒲州知州强征三饷,让坚壁清野进来的百姓,越发不安和愤怒。 他们放弃了城外的土地,还拆了不少房屋,甚至被强行抓进来不说,现在食不果腹之下,还要逼着出钱。 不出钱,不是挨打,就是逼着卖儿卖女。 蒲州知州可没有多少背景,他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让本地晋商给点,然后默许他们对城内贫苦百姓下手,招揽仆从,强买强卖,全部当做没看到。 放纵本地势力壮大的同时,也弄来一些钱粮,先给高从龙送去一千多石粮食和三百多两白银。 大头都进了本地晋商的口袋,而损失全是大明和百姓。 终于,随着新顺国的大字报和巡境司的掺和挑动,新顺二年四月二十二日的蒲州城,城内爆发了一场暴动。 真的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一百缇骑在缇骑都头带领下,直接在城内反正,举旗,改组兵备道,并且展开了对城中粮仓、大户房屋的攻打。 当然,山阴王府这边没有事。 毕竟缇骑都头知道,山阴王这边是自己人控制的。 “听着外边的响动,你们要夺城了?”山阴王朱充熙寻来,他身边是朱鼎济,睡眼惺忪,但却强打精神。 “嗯,蒲州知州很愚蠢,居然到现在都没想过,直接问蒲州晋商要钱,反而放纵他们对百姓盘剥,不知道我们新顺国就是专门对大户下手的吗?” 都昀正在擦拭武器,他左右都是忙碌的警卫。 显然他们也在做准备。 只要蒲州缇骑那边一有胜算,他就会油门踩到底,直接拿掉蒲州城,然后出兵夹击城外的高从龙。 “不是愚蠢,而是不能这么做,这些大户才是民。当然,你们不认为他们是,所以可以无所顾忌,但知州不能无视他们。”朱充熙叹息道,“总之,这么轻而易举的渗透下来…… 唉,不明白为什么你们明明有这么多人,却不选择东出?” “不是与你说了,大王有自己的想法。”都昀起身,“虽然我没见过大王,但我对大王的《大同论》觉得很对。中国终究是天下人的中国,皇帝也是天下人的一员。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明廷不能救中国,那就我们来! 大顺中国,更新天下。 你们朱家两百六十多年的江山社稷,遇顺则止,便是我们大同军举着新顺之旗帜而为。 滔滔大势之下,莫要逆势而为。 今日若我事成,你们都是有功之臣,可为山西宗亲之表率,妥帖配合,你们就不会有事。” 都昀刚说完,外边跑进来人说:“头儿,武库被缇骑都头夺下来了!城内的士兵都跑进州衙位置镇压缇骑了,我们的机会来了!” “好!一部分夺城头,另一部分随我配合,绞杀蒲州明贼!” “是!” 第384章 蒲州之战(五) 蒲州州衙。 一片火光,知州神情紧张,不停地在衙门内走来走去。 外边都是喊杀声。 没想到同贼,居然已经混来了这么多人,也不知道今夜会不会出事。 “大人!大人!不好了!城外的高总兵不在,他的幕僚拒绝出兵!让我们自己看着办!” “高从龙去哪里了!”知州闻言破口大骂,“这一次的兵乱是为了什么引起,难道他不知道吗?!该死!该死!早知道就活活饿死他们算了!不对,就该让他们在城外自己去搜罗钱粮,就不该这个时候答应什么提供钱粮!让该死的同贼混进来了!” “大人!武库,武库被同贼占领了,他们从武库内搜罗出了一千多斤火药。” “武库里怎么会有火药?!”知州都懵了,“不是让你们将火药送去高从龙那边吗?” “这……”几个衙役班头都低着头。 “难不成,你们私藏了!”知州想到了一个可能,那就是克扣,“混账!你们……该死啊!有了一千多斤火药,万一他们跟咱们玉石俱焚,那怎么……” 轰隆隆—— 剧烈的爆炸声彻底打断了所有人的交谈。 知州呆呆看着西边升腾的烟火,他登时脑袋嗡嗡响。 一下跌坐在地上:“完了!完了!” 班头们看着呢喃失落的模样,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角落里一个差役打扮的青年,死死盯着知州和其他班头,手握紧了水火棍,片刻之后他咬着牙冲出来。 直接对着知州兜头就一棒砸下来。 “你干什么!” “该死!” “知州大人小心——” 砰! 知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这一棍直接打晕,接着这个差役转头怒吼:“吾乃新顺国缇骑力士!尔等想要顽抗被灭杀不成!” 差役吼完这一嗓子,下一秒这些班头,衙役,纷纷后撤,不敢多停留。 现在跑,还来得及! 于是,失去了指挥之人,蒲州城更乱了。 …… 城外。 高从龙得知蒲州城出事的时候,城内都乱了一个小时了。 等他赶回来营地,想要救援,城头已经挂上了新顺国的旗帜。 瞬间他脸色难看找到薛长毅:“长毅啊,你说接下来怎么做?” 薛长毅看了一眼城头说:“恩主,接下来要看您才对。” 高从龙没说话,脸色更难看了。 “城内突然杀出来这些人,必然是已经埋伏进去的。我们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进去的,所以城内情况几何,更是毫无头绪,不如还是徐徐图之。将附近村落的钱粮全部席卷离开,不然……” 薛长毅凑近些,低声说。 高从龙点了点头,没有其他退路了。 反正蒲州城是丢定了,既然如此,那还是赶紧弄来钱粮吧。 至于本地百姓死活。 反正不用他来善后,对敌占区执行坚壁清野,也是历朝历代的老规矩。 先收着蒲津渡和鹳雀楼,其他的都可以不用管! 于是高从龙不救蒲州城,反而命令手下去附近劫掠,彻底放纵士兵。 本来就缺少饷银的士兵,得到了不封刀的允许,一个两个如同饿狼扑上各个村庄。 甚至在薛长毅的指点之下,强攻那些大户的庄子。 等到第二天下午,蒲州城彻底归了新顺国的同时,他们也满载而归。 带走了一万多石粮草,跟数千两白银,以及每个人身上都鼓鼓囊囊,接着撤往蒲津渡。 随后,沿着蒲津渡、涑水和黄河,开挖沟渠,设立防御工事,用来阻拦213团的后续进攻。 一晃,五月初二。 临晋县被王僧攻破。 初三,王僧前锋抵达蒲州,增兵一个团,协防蒲州城。 初四,土改组下乡,开始对蒲州进行改组。 但同时晋商蒲州帮,因为抵抗等缘故,被拷掠,从蒲州搜罗出白银一百一十二万两,黄金两万三千两,铜钱无数,米麦粟等粮食六万石。 这还是这些年关中失陷之后,晋商蒲州帮提前转移去太原、平阳、长治,搬空了七成蒲州积蓄的结果。 消息很快被传出去。 鹳雀楼内的高从龙,听到了蒲州城被清理出来的钱粮,眼红得咬牙切齿:“这帮该死的混蛋!明明这么有钱!居然还不给我钱粮! 这一下好了!全部白白便宜同贼了!” 高从龙气得牙痒痒。 对面给他斟茶的薛长毅却平和的说:“所以,主公。这天下的财货,有德者居之。这一次劫掠之后,三千兵勇,对主公的只有忠诚可言。 同贼这边将正大光明将拷掠来的物资,登记造册,张榜布告,也是为了向世人揭发,这些所谓的大人物,究竟吃了百姓们多少血汗,从而激起百姓们的眼红,愤怒,进而逼迫这些人走向百姓的对立面。 同贼越是这样明目张胆,就越是站在上下所有臣僚的对立面。 眼下蒲州城已经丢了,我们这里招募了一批蒲州流民为兵。 大概有一千多户,不如将他们的家人挪到风陵渡和芮城,然后下令各县各抽一千多丁,汇聚风陵渡。 只要这些兵马过来,我就有把握,将这些变成三川镇的虎狼之师。 不管结果如何,反正我们没有足够的钱粮,就可以如这一次的蒲州之行,让他们去劫掠。 我们是官,他们是民,本地知县也不敢断言会不会出现蒲州这样渗透进入的敌人,到时候我们说他们是,他们就是。” “……”高从龙深呼吸,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个更换称谓,从恩主变成主公的家伙,这家伙是真的一门心思想要将自己扶植成军阀。 但真的能成功吗? “主公。”薛长毅叹息道,“您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了少主他们想想。蒲州有大量同贼细作渗透,那么三川镇、河南布政司、湖广布政司呢?同贼明显不是寻常贼寇,说他们是割据西北的朝廷也不为过。 若是不能趁着乱局搏出一份家业,您看看蒲州那些大商贾、世家大户,哪个不是同贼砧板上的鱼肉?横切竖切,全看同贼心情。 唯有兵马在手,才能在乱局之中,求一份安稳。 就算最后不得不投奔一方,兵马越多,荣华富贵也就越多不是? 但养兵要钱粮。 所以,万万不能再心存侥幸了,不然最后最先被顶雷的,一定是您。” 高从龙闻言,顿了片刻,点了点头:“那么蒲州这边的奏报,怎么写?” “这个简单。”薛长毅笑道,“先取银两三千,入京城打点兵部,然后将一些首级送上去报功。 接着再言我们正准备去跟平阳卫交接解州、蒲州、绛州的大小防务,结果平阳卫隐瞒不报解州、绛州、蒲州丢失的消息。 我们费尽心思,只抢夺了蒲津渡,阻断了同贼从蒲津渡出太原的通道,将同贼第二师一万多人,困于山西。 但慑于蒲州不再,我军兵力有限,人手不济,请朝廷派遣监军,并允我等就地招兵。然后恳请朝廷派遣精锐,进入三川镇,正面进攻同贼关中,以此来吸引同贼兵力,为之后从太原出兵夹击同贼第二师做准备。” 钱给了,问题给了,办法也给了,甚至自请监军都给了,这么好的臣子,上哪里去找? 薛长毅敢肯定,崇祯一定会对高从龙表彰。 毕竟,高从龙才进三川镇总兵,对其他地方还不熟悉,然后就被同僚给坑了,却能力挽狂澜保住蒲津渡,甚至还堵死了一万多同贼西归的后路,可以说是战神下凡也不为过。 至于后续如何,那就看银子能给多少了。 给得够多,明廷那些官员只会乐呵呵的接受。 “好!听你的!”高从龙决定不多思虑了,既然一只脚踏出来了,他也没多少退路可以选择,不如就这么往下走。 第385章 洪刘家人至(一) 蒲州、解州就剩下芮城和平陆,其他中条山北面的城市,全部被新顺国控制。 奏报传达关中,王三只是看了一下,便让人下去忙活了。 蒲州加上解州,差不多可以组建运城府了。 想到这里,王三寻来吏部,开始给下边颁发官位。 运城府,就是将现在明廷山西蒲州、解州、绛州囊括进来。 下辖:安邑、河津、稷山、新绛、闻喜、垣曲、夏县、平陆、解县、芮城、绛州(今绛县垣曲)、蒲州(今永济、临沂)、荣州(今河津、万荣)。 然后将解县跟安邑之间的司盐城,改为司盐县,作为运城府的治所在。 同时下旨成立山西盐业公司,对本地进行盐业进行国有化。 然后就是关于本次上缴白银收获,四分之一留第二师调用,四分之一发运城府建设,四分之一作为平阳府前哨资金,最后的四分之一才是上缴的。 给了行政区划之后。 王三就下旨,加封王僧为中将,领第二师师长,山西省军区司令,进河津县子爵,赏玉带,赐宅邸。 于是,第二师编制就算是彻底交出去了。 之前那些第二师的将官,留在陕西的,也都会改组成第四第五师,新一轮的扩编要开始了。 至于第二师缺口的旅团,由王僧自己去招募。 然后兵备道下地方,开始,控制本地的兵源质量,训练民兵,并打治安战,清缴最后的一批人。 当然,运城府的战争还没打完,南边的芮城、平陆、垣曲三县,还控制在高从龙的三川镇手中。 王三这边写了一点建议,然后褒奖之后,就没有去管王僧在山西怎么安排了。 因为司令制度设计出来之后,就很难有割据军阀出现。 王僧下边的中低级军官,服役年限到了,只要不处于大战,都会被召回进入讲武堂修习。 算算时间,这都快三年了,这一批中低级军官,也该开始轮流回讲武堂进修了。 正好关中地区的精锐警卫,也可以进行外放,双方轮流,也就不用担心王僧割据。 不过也有两年多没见了,明年召唤王僧回来一下。 顺道帮王僧解决正妻的问题。 王三手指顿了顿,作为当初长润里定本的宗谱长辈,王二已经没了,他王三就是辈分最大的,再加上新顺王的身份在,也确实应该关心宗亲们的联姻问题。 “让人去送信的时候,再问问罗汉蛮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 王三对外使通传了一句,下边这人一边领命,一边退下。 不多时,到了外边,将消息通传。 就有人凑上来问道:“大王这是什么意思?这一声罗汉蛮,倒是显得肉麻。” “王僧将军终究是大王的侄儿,他可是宗亲,大王叫一声乳名,也是亲近的意思。不过说实话,几位宗亲,似乎都不曾娶妻。这么久了,除了妾室之外,似乎也没人娶妻。” “你这一提,倒是让我想起来了,我家中有一女儿,或许可以婚配将军。” 有品出味儿的人,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王僧这一句话,就是在点下边的人,运城拿下,新顺国就不用太过担心山西方向的进攻,那么关中的危局,也就少了很多。 王顺政权,根基已经足了。 本地那些实力还在的家族,该开始下注了。 当然,还有大明境内的家族,也可以开始琢磨联姻。 更重要的就是,王三这个交代也明确了。 当初列籍长润里的所有王氏子弟,都是宗亲。 不然他王三就不会以长辈的身份对下边进行婚事安排。 也就是说,未来不管结果如何,这些家伙,最次都是一个公侯,甚至可以进封王爵。 如此一来,恩荣殊异,攀上这些宗亲的高枝,也是等于攀上大王的高枝。 一时间城内城外都在疯传相关言论。 与此同时,蓝田县。 洪承畴、刘应遇都在这里等待着,不过他们身边跟着一个少年,正拿着纸笔写着什么。 “听闻,薛小友正在寻找陈奇瑜的踪迹?”刘应遇有点无聊,正好看到少年正在写稿,旋即想到了什么问道。 被问的薛长安,顿了顿毛笔,接着收了起来作揖道:“不知大人可有此獠下落?” 刘应遇闻言,点了点头说:“此獠乃是山西保德州人,关中一乱,他就随着晋商之人,逃亡进入山西境内。 根据枢密院军情集锦,此獠先逃平阳,后在平阳卫攻打武平关初战中设计,导致了王僧将军的先锋败北,几乎全军覆没。 若不是前明荣河县秀才都昀力挽狂澜,异军突起,统辖三十散兵夜袭武平关,进而重新整合出一千五百人,连克绛州、曲沃,将平阳卫杀得大败,不然真可能让他兵临河津了。 不过也正是这一战,导致了他不得不逃亡太原。 现在应该寓居太原。 他是晋商扶持起来的读书人,现在王僧将军对平阳府接连下手,估计他也会花钱重新给他谋取一份官职。 当然,这会儿大王有意驱逐大盛军南下河南,那么他们必然经过太原附近,想来此獠已经行动。 陈奇瑜应该会以兵事入职,大概率是河南那边的官职。 你作为采风,说不准哪一日就去了河南,到时候新仇旧恨,有你报仇的机会。” 薛长安点了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刘应遇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就看到有一队骑兵靠近,后边跟着数十马车,挂着洪、刘二字。 显然,是洪承畴跟刘应遇的家人。 “老爷!老爷!”洪李氏一下马车,看到了洪承畴,忍不住热泪盈眶的扑上来。 洪承畴叹息着搂住了她:“舟车劳顿,可安好?” “嗯!”洪李氏哽咽着,“奴初闻西北动荡,还以为老爷您……” “无碍。”洪承畴轻声安抚道,“大王仁慈之君,行事果决,用人不拘一格,苦日子已经过了,现在请你来的,都有谁。” “你说呢?”洪承畴问题还未落下,一个与他七分相似的青年走来,脸色很冷淡,“你举西安府投降,可有想过朝廷会如何对付我们?这一路北上,全族因为此事,东躲西藏,数次遭遇地方官衙阻截,死伤惨重。 你一句无碍就过了?” “承畯!”就在洪承畯说完,身后就传来了呵斥声。 旋即,走来一个儒袍中年,扫了一眼正在做笔记的薛长安,再看看不远处正跟妻儿老小团聚的刘应遇,叹息道:“有什么事情到了长安再说。走吧。” “是,叔父。”洪承畯对说话的洪启胤作揖,旋即转身离开,一点都不鸟洪承畴这个哥哥,冷哼一声就下去安抚其他族人。 “承畯就是这个性子,他吃的苦没你多,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选择。”洪启胤看向洪承畴,“李氏,你且去照看其他老小,承畴随我一辆车。” “是!叔父。” 第386章 洪刘家人至(二) 蓝田前往西安府的车道上,因为进入了关中,所以行进速度就没有必要那么快了。 洪启胤端坐,看着车上的茶桌,支了起来说:“这一路不好走,先去了潮汕,然后是广州,本来想着直接去韶关,然后走陆路北上,结果没想到韶州那边提前布防了。 也是这一仗死伤颇多。 好在有新顺王的安排,我们才进了广西,随后逆流而上到的灵渠,这才从漓江上来,横渡了整个湖广,接到了刘府的人,这才勉强进入南阳上武关。 说实话,新顺王布置已经够快了,但还是在韶州被阻截。我估计是楚党的安排。” “楚党……他们重新复燃了?”洪承畴闻言一愣,明显没想到。 “应该说,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死。阉党还在的时候,不管是齐浙楚、还是东林党,都被阉党打压,他们为了活下来,自然是只能抱团。 但现在阉党没了,东林党内部分化,各个党派就跳出来了。”洪启胤弄好茶座,取出茶盘,小木炭,然后燃烧,上水,准备泡茶,一边忙一边说,“朝堂官位就这么多,最近一段时间因为阉党压制,他们不得不对其他势力妥协,尤其是东林党势力。 但东林强势,江苏还是财税重地,这些党派不敢招惹,就得想办法驱逐小派,夺取他们需要的官位。 所以,以海商为主的福建势力,是从隆庆之后才开始崛起的,家大业大但庙小,自然就是第一时间被打击的对象。 那些资助咱们的晋江商人,也嗅到了风险,于是开始进行串联和扶持。 郑一官被招安之后,晋江商人出了大力气,帮助郑一官建设淡水。 想要借助淡水港和福建,一口气控制整个南洋、东洋、北洋的生意。 现在都有七成海贸,要过他郑一官的税旗。 但这么做,无异于吃独食,要不是福建山多,只能走海上来,只怕福建局面会更乱。 总之,这些晋江商人也察觉了朝廷这些党派的不对劲。 于是想着将你押上赌桌,赌西北的新顺王未来能一匡天下,或者牵制大明朝廷的精力在北方,从而让他们有时间继续加深对东南沿海的控制。” “可这不是叔父你……”洪承畴诧异道。 他当时接到的信,难道有问题? “确实是我的信。”洪启胤点了点头,“我原本设想的是,你大概兵败被俘后投降,但我没想到的是你居然是裹挟八万人归降。就是这一点偏差,这才让咱们不得不背井离乡。” 洪承畴脸颊微微抽搐,但接着叹道:“并非侄儿想裹挟八万众投降,而是大王用兵如神,西安府这一战我根本没有顽抗的余地。 若是顽抗,以新顺王的性格,是真的可能不给我任何投降的机会。 这位敢立大同旗,划分出地主阶级,大肆批斗,甚至从法理上都在掘了地主士绅的根基,是真的完全不将地主放在眼底。 并且他最近所行的政策,已经帮助新顺国完整立了另一个利益集团。 听宫里的人说,大王曾经念叨过,现在新顺国的利益集团,被称呼为官僚资本阶级,与地主不同,因为这一支阶级,并非靠土地食利,而是靠资产食利。 土地并非资产,只有建设在土地上边的一切可以流通的商品,才叫资产。 叔父可知其中深意?” 洪启胤听罢,想了想说:“和商贾很像。所以,这就是西北不禁商的根由?” “确实不禁商业,但对课税并不低。 因为大王这边将许多必需品国有化,并且下达了任务、计划等,都是不计成本,不计报酬的迭代。 虽然明面上,很多国企卖出的价格降低了,但朝廷还是给了指导价,执行的是间接税的收税方式。 除了官方粮行之外的产业有直接税外,大部分商品的原材料,计划内跟计划外,完全就是两个价格,这就导致了没有票证的商品,价格都在涨。”洪承畴说到这里,发现洪启胤听得一头雾水,赶紧摸了摸内衬,拿出了一本书《大同论·下篇》。 洪启胤拿过来,稍微翻了一下目录,看到上边介绍的名词,呆了呆:“确实不同寻常,还是需要仔细研究一下新顺国的政策,回头再聊这个。 不过,陕西困苦,关中洪涝旱情严重,你可有所了解?” “这一点确实不好处置,不过新顺王已经下令各府州县清查本地河道、水源,然后根据水源大小、人口分布、河道脉络、地方志记载的水文走向,对辖区部分区域的人口进行移村并寨,尽可能保证河道作用在水田四周,降低旱田、山地的开荒面积。 富裕的人口,则是准备好迁徙,朝廷要对西宁、关西、宁夏各地发动重兵。 今岁夏收快来了,夏收结束,双抢之后,朝廷就会扩军,然后发动新一轮的征伐。” 洪承畴说了一下规划,这也是大部分人都能知道的情报,王三并没有对下边藏着掖着,毕竟攻打陕西、高原、关西、宁夏,是元月那会儿就定下来的,并没有太多人反对。 倒是洪启胤古怪起来:“不趁着现在大军庞大东出?反而选择对四方山区、高原、大漠出手?这是什么盘算?” “北地征伐,以战马多寡为利。这一次征伐西宁、宁夏、关西,都是为了获取马匹来源。”洪承畴说着,“正好叔父来了,侄儿这边有举荐名额,叔父可入崇文阁学习,等熟知了大同论之后,就能外放为上吏。” “上吏?” “新顺国吏员有甲乙丙三级,其中甲级吏员,是有从九品衔的,因此也叫上吏。一般乡长、乡佐为甲级吏员。 但也有功勋卓着者,或者重要节点的乡长,比如都辖一个或者数个农场的乡长,会给从九品官阶。 这种乡长,要么是蒙荫官,要么是所在的位置很重要,未来数年内人口足够,或者行政级别足够,就会提升为县,乃至并入州府直辖区划之中。”洪承畴快速解释道。 第387章 洪刘家人至(三) 新顺国这边的官吏,都必须下乡开始干活,然后数年内在一个或者数个县内流转,最后还能从吏员升为官。 但也有一些能提拔快一点的,比如洪承畴手里的蒙荫名额,虽然不多,可是用得好的话,也能提前为家族铺路。 王三这边再厉害,也不可能真的不给下边功臣升迁途径,只是尽可能多给条路,并且收窄直接推荐的资格。 反正有崇文阁在,只要看下边哪个人不爽了,就把他家的子弟往外丢,或者强制致仕。 “还是留给承畯吧。”洪启胤摇了摇头,显然他不想掺和进新顺国的政治框架中。 “承畯的性子我知道,他不会接受的。”洪承畴叹息道,“他正是嫉恶如仇的年岁,知我叛乱,就不会给我好脸色。 想要他出仕,难如登天。 除非大明没了。” 洪启胤颔首,洪承畯确实就是这个性格,洪承畴虽然是长兄,但两人岁数差得多,两人之间话题本来就不多,再加上这一路的颠簸,想要两兄弟放下芥蒂,很难。 “也罢。到时候我再劝劝。”洪启胤刚说完,就听到了车马外传来的争吵。 洪承畴也撩开了车帘,看向外边。 泄湖驿站,有四五十个人,正在互相推搡叫骂。 “你们外地讨饭的混蛋!要不是我们给你们摆摊的机会,你们能吃上热乎的?你们居然还敢不要我们卖的菜!” “你们卖的是什么菜?!入你娘,不仅要价贵,还给我烂菜叶!老子不买!滚!” “该死!想死——” 就在这群人要打起来的时候,护送洪承畴刘应遇家人的骑兵进来,泄湖镇驿站的空地内,所有人的气势忍不住一缩。 “散了!莫要冲撞贵人!还有,驿长呢?!不知道出来管管?是想要今年考功被评个殿?” 薛长安走来,对着左右呵斥,这些人赶紧缩了缩脖子退到一边,也不敢吵嚷,就在边上乖乖站着。 驿站内,一个瘸腿汉子端着一个托盘上了外桌客人的菜,这才急急忙忙跑来:“薛兄弟,又见面了。我已经预留了停车场,让骑士和弟兄们都过来。” 薛长安招呼了一声,然后问这个前天才见过的瘸腿驿长道:“那些人怎么回事?” “能怎么回事。”瘸腿汉子叹息道,“朝廷恩允驿站调整业务,民驿、兵驿前后分拆。兵驿那边修整好之后,暂时没有几个人来过,倒是民驿这边需要推行服务化、市场化,所以我按照朝廷的指示,分拆了数个档口给往来的人做买卖。 这不,本地霸头、大族,嗅着味儿就来了,想要垄断咱们这里的产业。 但驿站的兵驿和吏员的饭菜,都是直接从本地的农场承运来的,所以我可以不鸟他们。 其他在这里做买卖的摊头、客商就不成了。 尤其是外地来的,今儿个这个村要他们买,明儿个那个村要他们买。 不买就闹,我这里也烦,所幸他们也不敢太过造次,就让他们在广场上商议。 当然,别看他们吵得凶,打不起来的。 朝廷五月初下达了严打令,要剿匪扫黑灭路霸。 如果本地有窝藏,全村株连,强迁西域。 咱对面不是有一个崔家村,月初那会儿抢劫了一个过路的客商,被巡逻的巡捕撞见逃了。 那个巡捕追进他们村里,但被村里头给堵了。 转头兵备道就出兵了,直接将整个村子一家老小全部打包,然后一把火直接烧掉崔家村。 接着本地就被农场接管。 泄湖镇各个村都安歇了不敢乱来。” 说到这里,这个驿长忍不住说道:“也是闲的,朝廷五月跟着下了一条政令,凡是有正常运转衙门的地方,一律取缔徭役。 凡是用工,必须日结工钱。 最近农闲呢,很多汉子无所事事,也不用去忙徭役,咱们附近的力工价格都低了几分,蓝田县这边规划的修路工程还在探查情况,最快也要秋后才能开始运转。” “下边的村没有安排新垦?挖渠、清淤、修桥、铺路、帮扶改造自家居住环境的举措?”薛长安反问,“西安府附近都在忙这些。” “能一样吗?”驿长叹息道,“那些往来的客商,也寻过各个村落,提出建设一些纺织作坊,雇工建设。 但下边的村佬,愣是不同意。 反而是那些村佬,都在想方设法的自己搞,但你也知道的,朝廷虽然有工坊合营的范本,但对于本地的产出是有规划的。 新占区域,短期内除了农业,就是见效快的矿业,或者已经在本地发展了几百上千年的产业才会国营投资,其他的都是要本地进行摸索试点。 今年倒是农场这边设立了很多实验田,种植土豆、地瓜、玉米、南瓜什么的。 但想要见效,最开也要等到明后年。 所以商业这边,主要是靠驿站的民驿、邮递来支撑,其他的都可以说一塌糊涂。 结果还把徭役给停了,朝廷花钱养着雇工,各家财政都吃紧,我这里开的租金相当一部分要支给县衙去用。 各种问题都有,但只能说税便宜了一点。” 薛长安了解完了困境。 载录之后,就结束了跟驿长的聊天。 洪承畴跟刘应遇的家人也下来了。 看着驿站外围的风景,确实能发现几分少见的苍莽和平坦。 “后边就是白鹿原吧。”洪启胤看着灞河对岸突兀隆起的断崖,虽然坡上也有人烟,但却都是只有一条小路往上走,想来在往上,就是一座平坦塬地。 应该很不错。 “晚些上山走走?”洪承畴笑着问。 “好。”洪启胤看洪承畴一点都不着急的模样,更不会反对了。 众人进去餐馆。 然后就看到了菜单放在桌案、贴在墙壁。 一下就能看出来有什么餐食。 “本店提供早餐、午餐、晚餐。 夏季:早餐时间寅时中起至辰时末。 午餐时间午时初至未时初。 晚餐时间酉时初至酉时末。 冬季:比夏季顺延半个时辰。” 看完上边提供的价格,洪启胤不由得啧啧称奇:“没想到,米面价格,这么便宜?” 一些客商听得此言,不由得古怪看向洪启胤。 洪承畴轻咳一声说:“叔父,驿站的餐食价格可不便宜,咱们新顺国的粮价其实不高,一斤大白面,也才五文钱而已。 这边写的土豆粉、地瓜粉,一斤也才三文不到。 甚至你若是觉得精细加工的贵,可以买地瓜或者土豆,一文钱能买两三斤,可以再给一文钱代加工,能吃加了盐的土豆泥。 甚至一文钱,还能买一碗猪杂汤。 所以,这算是贵的了。” 洪启胤点了点头,倒是边上的洪承畯疑惑看着洪承畴:“莫不是诓我等?西北不是连年干旱?能有这么低的粮价?” 第388章 洪刘家人至(四) “耐储存的米、麦、粟、粱、豆、玉米等,价格不算低。”洪承畴看自家三地问了,便解释道,“因为这些都是收储作为军粮的。但土豆、地瓜、南瓜这些,就不会很贵。新顺王这边也想方设法对这些作物推广,甚至进行改进食用方法。 就比如地瓜粉,相较于福建那边的地瓜食用方法,新顺国这边有各种凉皮做法,虽然相较于地瓜直接食用少了很多,但至少吃点不至于烧心、放屁。 并且能大量节约耐储存的庄稼消耗。 所以,西北粮价能低,全靠土豆、红薯、玉米、南瓜这些作物。” “西北红薯的亩产上来了?”洪启胤又问。 “上来了,去年澄城县那边的平均亩产就能达到八百三十斤。 关中、陕北很多地方都有红薯土豆的种植。 毕竟边坡就能种植,也能在旱情严重的土地种植,不至于彻底颗粒无收。 今年普及的地方更多。当然,今年的粮价之所以低,是因为朝廷将关中土改之后,从大地主、大商人、大藩王手中取回来的陈粮,筛选之后,大量外放的结果。 很多粮食,都是烂在囤里,根本不能吃了,只能掺杂糠敷喂食鸡、鸭、鱼、猪,关中那边正在推行立体农业计划试点,要寻找合适的生产方式,进一步发展产业。” 洪承畯皱眉道:“怎么可能这么多的亩产?这里应该不能两季吧!” 洪承畴点了点头:“确实不能两季,但新顺国这边,改进还改进了堆肥法,自打城市和乡村分野之后,举国范围内大量设计厕所。 澄城县作为最初大王龙兴之所,各种设计也是最完善的。 那边的番薯能亩产八百多斤,堆肥法也是功不可没。 至于旱情,早几年关中水利就大规模整修了,澄城县也是设计了大量的水坝、水库,甚至还有一些风车、筒车的普及。 所以说,陕西没有你们想的困苦,相反这两年下来,关中大部分土地都是安康之所,就是物价低了,工钱也低了。 并且工价之后还会受到冲击。” “这是为何?”洪启胤疑惑的问。 洪承畴没着急回答,因为驿长来了,递给他们菜单:“几位客官,想要吃点什么?” “我们这里人多,顶饱的,然后再来一些特色的。还有就是米饭,他们远道而来,估计还不习惯西北的麦面饮食。 另外就是水,务必用软水,别用硬水。” “软水价格可不便宜。”驿长一听,感觉头疼。 “能有多贵?”洪承畯摸出了一块白银丢在桌上。 听声音,得十两了。 “十斤软水,一两白银。”驿长抬起头,对着洪承畯摇了摇头。 “啊?”这下轮到洪承畯傻眼了。 “这软水和硬水,又是什么区别?”洪启胤好奇问道。 洪承畴说:“软水和硬水,是工部这边对于水质的划分。 一般多雨地区的水,经常受到冲刷,所以不至于含有太多矿物质,北方雨少,矿物质也就多。 硬水虽然含有不少能支撑人体生长的矿物质,但咱们是福建来的,自小都是山泉水或者井水饮用居多,水质偏于软。 不是长时间居于本地的人,短时间内大量饮用硬水,人的身体可能受不了。 那么就可能出现水土不服的症状,严重可能致人死亡,因此有点条件的南方行脚商,也会喝点软水,先过渡一下。” “正是这么个理。一些专门进出南方的边关驿道,都会有软硬水的站点。 但我们这边并没有足够安全的河流和积水,加上最近一段时间没下雨,所以使用的井水都是偏于硬质,想要造软水,需要进行沉淀、蒸馏等工序。 若是诸位是下个月来,等朝廷这边的水塔铺设到了咱这里,那倒是可以节省不少的花销,现在嘛……” 驿长解释着,洪承畴没有其他废话说:“钱确实不是问题,用的软水多少一并算上,到时候给你结账。” “是。”驿长点了点头,也就没有太多反驳。 毕竟洪承畯都砸出了十两白银,一看就知道他们不缺钱。 “这水质划分,莫不是忽悠人的?”洪承畯还是不怎么相信。 “并非忽悠人。”洪承畴摇了摇头,“新顺王那边在研制了很多东西,其中识别了很多矿物。硬水浑浊,内含大量矿物质也是真的,因为新顺王甚至利用这些矿物质,提炼出了制作火药用的金属粉末。我当时看到了,第一次感觉西北水质的浊物之多,实在吓人。 所以,在西北很多村落,现在正在推行水塔计划,正在设计一种可以用来沉淀水源的水塔,通过高差、预埋水泥管井,自流全村各地使用。 进一步将地表水跟人用水分开,防止污染。 总之,等你们进了西安府,你们就能看到一片欣欣向荣了。” 洪承畯不言,洪启胤倒是很感兴趣。 半个小时后,才有餐饭送上来,毕竟软水有限,所以单独定做比较耗费时间。 倒是边上,很多行脚商都吃饱喝足了,开了房间去休息了。 甚至还会有婆娘跟着走。 “此地,不禁娼业?”洪承畯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一样,声音也高了几分,“我在南阳的时候,可是看到了报纸,新顺国严打娼业。” 洪承畴只是看了一眼女人走的方向,面无表情的说:“有些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做这个行当的。 若是所料不差,她应该是河南布政司逃难来的,估计家里的男人都死绝了,就剩下她带着老小路过这里。 她家肯定有人得病了。” “你怎么知道?”洪承畯反问,“难道不可能是快饿死的?” “因为能过关入内的,都会列籍,只要列籍了,就会安排隔离,隔离期间,每天都能拿到囫囵生活的口粮。倘若有人敢贪污,三代不得科举,没人敢拿着自己一条命,去堵全族的未来。” 洪承畴平静的解释:“新顺国对贪官污吏的清算,不如明初那般杀戮深重,但对于罪犯的惩处,往往是株连数代人。因为你贪污的一点款子,就害得三代几个家族的人苦不堪言,你觉得你还有脸面苟活下来? 要知道,新顺国是秀才就能选吏,想要往上走,需要考功政绩,然后每个任期都需要进崇文阁进修。当你进崇文阁的时候,就是朝廷对你所有政绩审核和污点审核的时候。 最近已经有人在被选入崇文阁进修后,进修了半个月,就被下狱的事情发生。 进了崇文阁,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谁也摸不准未来几何,所以能不留下把柄,就别留下。” “这么做,难道不怕出现平庸之辈越来越多?”洪启胤一下就看出了问题来。 很明显新顺国这边是彻底贯彻了考功法。 但这也就会出现多做多错,所以谁也摸不准会发生什么,那么少做少错,或者干脆不做,也就是能预见的。 时间一长,形式化,必然出现死水一样的行政效率。 第389章 洪刘家人至(五) “朝廷是有强制致仕规定的。每个品级在某个年岁任期内,若是做不出成绩,显得过于平庸,就会被边缘化、调岗、甚至强制买断工龄致仕,并且致仕一般不会允许归乡,而是你留居所在就地生活、养老。 新顺国这边职、官、阶是分开的,俸禄也是共同组成的,甚至还有各种养廉保险、养老保险、社会保险、医疗保险等类目。 我这边算过,只要老老实实干活,一直干到五六十岁正常退休,最低都是四品官。 四品官一年退休养老的钱粮,差不多能有正常为官时间的一半俸禄,并且还不用担心医疗费用,一人得病,三代同户直系都能用。 各种折算下来,差不多每个四品官一年的收益,在五百两白银上下。” “五百两!”洪承畯都惊了。 洪承畴颔首:“而且大王还说,等夺了天下,会照着现在的俸禄基准,每年上调百分之三到百分之八。当然,这个是基础俸禄,其他的就需要考虑各地的财政情况、转移支付什么的。 所以,新顺国这边,不用贪污,再对比一下现在的物价,你就知道未来如何了。 就是物资比较少,但日积月累之下,还是可观的。 再加上新顺国是官吏一体化,官吏界限升迁很模糊,尤其是现在还在争夺天下的档口,更是只要有能耐,做出成绩,就能入崇文阁之后选调他地,而且跳级速度飞快。如此,你是会为了自己的未来贪污难民救命粮呢?还是做出政绩,为之后发展铺垫呢?” 洪承畯不言,洪启胤笑道:“确实有朝气。” “菜来了!豆橛子!” 洪启胤看着豇豆炒肉,好奇问道,“你们这这么早就有豇豆了?” “今年开春早,蓝田这边有一些早熟的豇豆种,农场那边试验种植。 官营的食堂,大部分食材,是农场提供的。 他们给什么,我们做什么。所以我这里有不少豆橛子,反正往来的客人要是觉得好吃,咱这里会介绍他们去买豆种。 毕竟朝廷有规矩,除了主粮之外的经济作物,尽可能普及出去,减少我们之后到地方土改时推广作物的抵触。” 驿长说完,拖着腿去忙下一道菜了。 “一直想问,为什么这个驿长是瘸子?”洪承畯问道。 洪承畴平静回答:“他是复员转业的退役士兵。可别小瞧他,过几年他这里整顿好了,新占领区的驿站总体规划,还得他去。驿长,可是正九品的官 新顺国的驿站体系,基本上都能盈利。 而且新顺国对行商的征税则是采用起点站、终点站的过段税征收方案。 就是将驿路拆分成一段段,你过驿站的时候可以在外边盖印戳,不管你盖多少都可以,反正最后只看起点和终点,然后按照过路的路段直接过钞。 一般来说,一段就是一个县的地域,而收上的税,是直接交给税部,由朝廷转接。 但在驿站这边的消费,就是上缴本地的。 那么,你这里路修的好、人口多、服务好、产品好、口碑好等等因素叠加,就会让过你这里的客商多。过客一多,就会有人吃饭,有人吃饭、贸易,就会有钱。” 洪承畴说完,又看到驿站外围,过了一些绿色油漆刷出来的马车,上边写一个大大的“邮递”,随后车上下来一个人呦呵道:“还有需要寄信的吗?速速来咯!” “鹿儿,喝杯水再走。”驿长听到呦呵走出来,招呼了一声。 “不了,今天要去西安府拿下一期的周报。” “那感情好,你回来的时候,顺道帮我带箱肥皂。你家嫂嫂催得紧,再不拿来,老哥哥我腰要不保了。”驿长凑上来,送给邮递员一碗水,顺道兜了一个竹制餐盒的饭菜,“喏,这是一两银子的票证。” “得嘞。”鹿儿兜了票证,“百货商场里的专柜对吧。” “对。”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邮递员喝完水,就将邮箱打开,从里头取出一个篮子,换上一个空的,然后就放进了车里。 接着摇晃着铃铛,朝前出发。 “这么明目张胆的给钱,难道不怕劫道?”洪承畯好奇问。 “谁敢?白鹿原上就有驻军,哪家脑袋不想要了?敢在灞水畔劫道?”驿长正好端来菜,一听这话,乐呵呵的说,“半年前倒是有一伙溃兵,抢了几个村子,我们一来,直接连带着鸡蛋黄都给他们摇散了。寨子全灭,山里的都迁出来再分土地了。 没人当山匪,咱们这里是摊丁入亩,取消徭役的,只要能卖把子力气,就能囫囵吃饱,虽然其他很多东西还很贵,但多少不会饿死人了。 再说了,别看那小子年岁不大,他手里家伙要火铳要单刀,甚至弓弩都齐备。 而且出了咱们县,还会有其他地方的邮递员一并上路,十几个人就是一个小旗,都是军伍出身,真要打起来,寻常匪徒不是他们的对手。” 洪承畯点了点头,这驿长看了一下餐桌说:“那么,诸位饭菜就上完了。接下来是走公账,还是私账?” “这又是怎么个说法?”洪承畯显然没想到这一茬。 “这些票证你看看,能用几个。”边上刘应遇走来,取出了一个皮夹,露出里头的一堆票证。 “哟!朝廷官票!”驿长拿来一看啧啧两声,“没想到两位还是在京官员。” “反正也用不完,兑了吧。”刘应遇拿出一些日期差不多的说,“都快过期了。” “确实是快过期的。那我这里存根。”驿长拿出了一堆的印章,然后签押。 洪承畴这边也取出了一个皮夹子,数出了一堆的票证。 算完票证,就是结算银子,驿长算完,啧啧道:“你这票真全。走票价,那就是计划内的价。若是按私账价,这一餐得花三两七钱三分。贴票公账就是一两六钱两分。” 刘应遇拿出了银子,驿长上戥子,很快剪出足够的银价。 洪承畴这边就贵了。 毕竟洪承畴是全族投奔,而刘应遇家人比较少。 “洪兄,三十七两八钱八分,其中十七两是软水钱,属于自费。贴票之后,就是二十九两整。” “凑个三十两,我买点蜜饯。”洪承畴拿出了蜜饯类的票。 “得嘞!”驿长乐呵呵的交易完。 看得四周行脚商都羡慕不已。有票和没票就是不一样。 做完这些,洪承畴先把蜜饯交给妻子李氏去分给孩子们,然后自己坐回来位子上。 “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走账,不会出问题吗?”洪承畯皱眉。 “不会,因为票所有人都有,物资是有限的,有些东西必须紧着所有人,所以落籍新顺国的人,都可以拿到票证。只是分区域。 比如省级、州级、县级的票证,还有我手中的朝廷直接发布的官票。 用票证,其实某种意义上是降低银两的流通,朝廷没有足够的银钱,如果不能从外边吸引白银入内并留下来,未来会白银大量节流民间,反而会很被动。” 洪承畴解释完,就开吃了,也不管洪承畯能不能听懂。 洪启胤也思索着,虽然他也听不懂,但就蓝田的一座驿站,让他见识了很多不同。 新顺国不仅有活力,而且开创这一切的那个新顺王,能让洪承畴不经意间为他说话,甚至将秦地的粮价压得这么低,秩序快速恢复,甚至更甚明朝统治,就足以说明他的能耐。 或许自己可以考虑洪承畴的提议,出任官员。 第390章 洪刘家人至(六) 下午,洪启胤、洪承畯一行人,上了白鹿原。 才到白鹿原,就看到了黑压压的一片烟。 “这是,着火了?”洪启胤大惊。 倒是洪承畴看了一会儿说:“不必惊讶,这只是国子监的农机组在研究耕地机。” “耕地机?”洪启胤疑惑看向洪承畴。 洪承畴点了点头说:“耕地机,是一种以水火驱赶金铁的耕具,别称拖拉机,乃是机械的一种。 新顺王已经完成了对蒸汽机的拓展,耕地机只是拖拉机的一种使用方案。” 说着,洪承畴朝前走了一些。 很快看到了一群农民围观的田野。 耕地机基本上不会避讳人,因为王三知道,想要发展出完整的蒸汽机技术,是需要多科目配合的,尤其是冶金价格的降低。 这个,寻常人做不到,唯有新顺国这样的治理体系,才有可能快速压低钢铁的冶炼价格。 毕竟新顺国已经有了相对完善的制造体系,上下游都是配套的国企,朝廷能用很低的工价,造出一堆的东西。 若是现在让大明自己制造,估计造出一台,就得赔上几千亩地数年的收成,相较于现在遍地都是流民、佃户的便宜用工,是没有一个大明官员会对耕地机产生兴趣的。 所以洪承畴他们来到了外边,就看了一会儿犁地,发现确实好用,一下得耕种半亩地,但也有硬伤。 没一会儿,耕地机磕到了大石头,直接就开始冒黑烟,然后就得停工,维修,忙得一塌糊涂。 之前领先的那一点优势,立刻就被牛马耕具所取代。 “关中这么马匹的吗?”洪承畯好奇的问,“这些马匹,居然就这么投入耕种之中?” “这是驽马,属于被淘汰的小型牲畜,朝廷军中不会去养,于是从军马场淘汰之后,就发往民间,充当耕种畜力、或者运输畜力。”洪承畴解释着,“朝廷正在准备征伐高原,所以很多西北的马匹,全都撒在了民间。 以前得一两二钱白银一匹驽马,现在只需要六七钱,民间再不富裕的家庭,也会养一匹马在家中使用。哪怕不能耕种,也能在必要的时候充当劳力。” “养马,不会导致马粪难以处置吗?”洪启胤反问。 马匹的粪便多为酸性,跟寻常粪便不同,投入土地中使用需要小心,不然很容易损害禾苗,这就是为什么关内是养牛居多。 “这个不用担心,现在的粪便,大部分都需要送去硝田的。除了硝田,还有堆肥,基本上城外所有农庄都会配备这样一种田土。”洪承畴指了指西边,那边有一座山,山下阴凉的地方,几乎可以说是寸草不生。 但偏生这样的地方,散发恶臭。 “硝田、堆肥是一块的,大概一年下来每亩能出硝一千多斤,这就是新顺国这边的农业集约化的表征。你们现在看到的耕地机,就是为了之后解放人力而设计的。在宁夏、西域这些土地平坦且辽阔的地方,单靠人力是很难直接改造的,必须借助机械。” “吹得这么神乎其神,这些机械碰一下还不是得摆着。”洪承畯在外边听了一会儿,也听了听四周居民的聊天,才知道面前的耕地机,一台就得上百两白银,而且每次维修,就得几两白银,朝廷这边居然还给所有农庄下达了任务。 出钱、出力,将这些宝贝疙瘩迎回来,相当于是要农庄里的财务,花钱供养这些天天捣鼓机械的国子监生。 虽然看起来很快,可是坏一次修复的价格,那就是天文数字,没人承受得住。 “农庄的土地属于国家,他们若是有想法,可以自己离开农庄,去边区垦荒。只要肯去,朝廷自然会奖励他们,而不是在这里发牢骚。”洪承畴脸色一冷,第一次露出了不满神情。 附近一些农户不悦的看着他们,但看到洪承畴身后跟着的人手,也知道对方不好惹,只能悻悻退开。 “这是什么道理?”洪承畯皱眉,“难不成新顺国这边不让百姓活?” “农场隶军屯,这些农户是跟农场签订二十年契约的,并且根据约法,朝廷随时会修改农场的所属位置,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变种的卫所。而且是实土卫所,随时可能迁徙离开。这里的百姓可以随时离开,前往城市落户,或者远赴边区落户。 关中很多土地,都是农场、村集体持有,当然农场里的人,每月上工都有口粮,上工的人也有额外的俸禄。 这根本就是在养懒汉,给他们兜底,虽然不能吃饱,但也不至于饿死。 同时每年他们承包土地的产出,还会分给他们,并且还免税。 一年下来,人均口粮,至少有一千三百多斤,隔三差五还有肉、蛋,各家自己的宅基门前,还有小院子可以种植瓜果蔬菜,这些都是他们自己的收成。 要不是现在有机械在外边顶着,你觉得这些人能老实上工? 他们巴不得就待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干活,各人自扫门前雪。” 薛长安走来,十分不满的说:“朝廷设立农场的初衷,是为了安置流民,充作过渡,让他们可以得到积蓄,然后支撑他们去闯荡。 但我走了数个月乡土,这些人一点都不明白朝廷的良苦用心。 反而是变本加厉的磨工、贪小便宜、甚至有些懒汉就全靠口粮混着日子,隔三差五就去官家吃救济粮。自己的口粮或者俸禄,全部拿去换酒肉吃。 有些人,根本就无可救药。” 洪承畴也是叹息道:“确实如此,现在明明还需要应对明廷的进攻,但民间百姓反而没有几个在意前线如何的。 对于机械,他们并不看好,甚至抵触,究其原因就是因为机械一旦推广,第一时间就会投入农场使用。 如此,农场需要的人数就会大大降低。 那么农场就可能被裁撤更换。” “可是不上工不就没俸禄?”洪承畯反问,“既然懒汉不干活,怎么拿俸禄?” “你说的不错,不上工不该拿俸禄。但很可惜,朝廷推行的是合作社制度,土地流转入了农场或者公司,那么相当于你入了股份。每年会给你分红,很多人一年到头忙下来,比不得那些白吃白拿的家伙多几两银子,所以就会有一些人偷闲耍懒。” 薛长安解释道:“朝廷一开始是想着兜底,让更多家庭得以保障。可就是有这么一些人,天生懒馋,拿到了银钱不知道积攒或者改善居所,反而是投入了吃喝嫖赌之中,说也不听,骂也不成,天生贱皮子。” 薛长安说完,洪承畯都觉得不可思议道:“这莫不是天国?” 第391章 洪刘家人至(七) 洪启胤看着洪承畯跟薛长安在那边聊,于是看向洪承畴道:“这位是何官职?莫不是御史?” 洪承畴看了一眼薛长安解答道:“是也不是,这位薛采风,隶属于都察院采风司。采风司有两个体系,居于明叫做采风,居于暗叫做采访。 朝廷设立采风司的目的,除了拆分御史权利,防止出现明朝那样的遍地言官而党争无用的问题外,就是将采风、采访发于民间走动。 然后搜集民间情况、或者官吏执政问题,发于朝中、报纸等算是监督百官的一把刀,但同时也是天子耳目。 而当朝的御史,更多是在朝中处理都察院诸事。 因为地方有巡按、采风、宣传三部,御史只需要负责传达朝廷命令,协调朝中和地方问题就成。” “报纸啊……原来如此。”洪启胤想到了在蓝田县驿站看到的报纸,也不由得感慨,“说实话,报纸广发,确实有不小的作用,就是措辞过于白话,不够文雅。” “报纸的受众,从来不是所谓高雅文人,而是升斗小民。”洪承畴摇了摇头,“这是大王的意思,也是命令。甚至范文都是大王写的,乃至与现在朝中的奏疏格式,都是白话文。 引经据典的,一律丢去采风司写诗赋,然后发出去给天下人去批驳。 已经有几个老学究,天天写诗,写到怀疑人生无求。 毕竟时间紧,任务重,每隔五天就得出稿,然后有些时候还得命题作诗,给一些商品宣传。要不是润笔费和赏赐给得多,估计这些老学究,就不想干了。” “不干,难不成不能辞?” “可以,但辞官就得去劳改,他们很多人都是地主阶级,按照本朝律令,家中一户,标准七口人,持有百亩土地以上,都算地主。能读得起书,考校学问不错的举人、进士,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地主。 一旦被按住去劳改,就是有罪,三代不能入仕。要知道,新顺国这边秀才就能选吏,也只有选吏了才能为官。大部分读书人,一般都是一边读书,一边选吏。 能力强的,会被选入崇文阁,读一年崇文阁,不仅会授官,更重要的就是崇文阁出身,基本等同进了举人。 在新顺国这边,一切政绩,基本上都是明确的。因为新顺王有完整的规划,国家如何走,怎么走,是按照三个一百年进行规划的。” 洪承畴说到这里,摸出了一张报纸递给洪启胤。 洪启胤拿过来,皱皱巴巴,泛黄,有点时间了。 估计是洪承畴一直收着的。 “这是《直阁内参》。”洪承畴低声说,“是大王那边整理出来的规划方案,由内阁成员直接参与讨论的内容。 本朝的大王,希望用三个一百年的超常规划,将中国缔造成他想要的大同社会。 当然,这些内容很笼统,大部分想法都在《大同论》内有体现。直阁内参里的文录,只是一些细化。” 洪启胤快速看着,一开始还觉得没什么,但看到后边他僵住了。 十来分钟后,田里再度传来欢呼声,俨然是耕地机再次行动,并且只用了几分钟就超过了牛犁的亩地,一些靠近的农人下地,抱出土块,发现都深耕三十到四十厘米,一个两个都激动起来。 这大块头,也不是一无是处,可以用来解决深耕的困难。 当然,洪启胤也将直阁内参递给了洪承畴说:“莫要外传,尽快销毁吧。少见这种将政策完全丢在明面上的朝廷,难道不怕被人研究对付?” “用大王的话说,倘若制定政策有问题,被人对付了不就好找到问题所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再说了,任何政策,都需要试点、观以后效、总结经验、推广铺开、因地制宜这一套下来,才进行一次完整的革新。 所以任何一道政策的推行,都不是拍拍脑袋就做的。除了,一些必须要掌握在国家手中的生产资料。” 洪承畴的目光落在了脚下的土地。 一切基础,赖以生存的基础,就是土地。 新顺王不准私人买卖,却留下了流转土地、承包建设民间的豁口。 也开放债券市场给新进权贵们去游猎,甚至大力鼓吹商业。 汉唐宋明四个朝代的优缺点,他都进行了平衡。 当然更重要的就是,他不似其他王朝一样,希望社会是静止的,不变的。 他规划时代的发展历程,协调规划了三个一百年。 明确指出了,第三个一百年,只要中国不出现大规模内乱,基本就能让生产力达到足以让百姓富庶的地步。 基本上就是将未来几百年的发展方向给明确了。 可以说,这就是一个开辟时代的圣贤。 然而,这样的人物,偏生是一个王者,未来的皇帝,有他敦促教育,或许明晰国家发展方向之后,就有可能出现第一个坐拥天下中土,突破三百年王朝周期律的国度。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你最后会选择举西安府投降了。面对这样一个目光长远,却能脚踏实地的对手,没人能够讨到多少好处。” 洪启胤开始理解洪承畴了,不是他不想拖延,而是对手不给时间拖延。 洪启胤一路上了解过很多关中战役的细节,他发现对手似乎总能料敌于前,但仔细一看现在的政策,以及跟洪承畴一路上的交流。 洪启胤明白,不是对手能耐,而是他有大局观,人从一开始就没把战场放在西北一隅,而是着眼天下。 这一次夺取关中,正好京师被建奴入侵,但对方却似乎有所预料,一直在布置局面。 去年开始,先打庆阳、延安,掠夺人口,把陕北变成一片白地,结果蝗灾爆发,延绥也居住不了人了,于是张辇北上榆林,就把延绥空出来。 而延绥一半左右的人被迁走了,就不能再北方爆发起义,反而是因为蝗灾,逼得大盛军不得不开始选择进入山西就食。 然后山西就乱了,山西一乱,王三就把王僧丢去了山西河津县,用来阻截太原方向的兵马。 接着就是积蓄力量,布置棋子,一点点将整个关中围起来。 也就是说,在洪承畴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给你布置了天罗地网。 你想要反抗?除非你能跟王三一样,大量整合资源,投入四方布置,否则是不可能赢的。 显然洪承畴当时才因为朝廷选不到人,他火线提拔为巡抚,这都还没摸清楚情况,就被包饺子了。 军略如此,行政规划也是如此。 他对政务的布置齐整的同时,也分拆了很多部分,每一步都在意料之外,但组合起来协调一下,就是情理之中,都是服务于未来二十五年的中期计划框架。 并且从一开始他就没考虑过对大明士绅集团妥协,而是想办法培养自己的官吏体系。 他也知道想要快速取缔大明很难,那他就用时间,用数量,用大同论去弄出浩瀚的民间拥趸,然后号召他们去打对手。 在中国打仗,打的从来不是谁更猛,而是谁对民间控制力最高,谁的韧性就更强,然后进行战略布置。 就跟现在一样,王三放出潼关,堵住运城、陕北,就是在导演战场局面。 我都是导演了,这场仗怎么打,还不是我说的算。 只要我几个点都堵住了,你想要干掉我,就得花费庞大的物资和精力,从而拖垮自己。 潼关这点一个欺诈诱饵。 你要是不拿,那我就拿走了。我拿走了,广阔的平原,你就无险可守了。 可你要是来了,那么河南必然大乱,因为你的补给只能从河南走,而王三是穿越者,比别人多一道时间维度观察天下变化。 河南大旱,板上钉钉。 所以,对于大部分穿越者来说,时间就是他们最大的外挂。 第392章 洪刘家人至(八) 洪启胤他们横穿了白鹿原下山,沿途能看到很多农庄、村落。 当然更重要的就是军营跟国子监。 国子监这边忙得很,到处都是进进出出的人。 当然还有一些从山下抽水的蒸汽机,不用风与水,就跟耕地机一样冒着黑烟,就把浐河的水抽上来灌溉。 甚至能看到一种冲击式钻井机,能够在原地日夜不停的往下凿土,然后将地底的泉水喷涌上来。 这玩意儿宋代就出现在中国,但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以及打造巨大的架子支撑杠杆用来提供动力,所以耗钱费力。 现在有了蒸汽机,直接降低了庞大的人力消耗,只用一个蒸汽机,就能日夜不停的工作,挖井效率成倍提升。 而喷水的办法,就是使用压水井。 洪启胤看着一些土地,因为有压水井的使用,从旱地变成了水浇地,不由得感慨道:“这就是农业集约化的能力?” “嗯,抽取地下水,直接投入农业生产。当然,这么做会产生很多不好的效果,比如过分抽取地下水,土地有塌陷的风险。 但暂时来说关中想要解决旱情,就需要大量的压水井使用。 现在西北不足以成王霸之业根由,就是小冰期引起的水不足,所以大王思前想后,就想到了用陕北大量的煤铁,制作蒸汽机、压水井汲取地下水,用来灌溉、饮用。 当然,也可以挖出压水井之后,在边上安置一座风车,让风车拉动杠杆,进行抽水。这个也是节省成本的办法。” 洪承畴指了指远处,一座破败的小村,却杵着数架立帆式风车,正在徐徐清风之下旋转,动力带动压水井,有一搭没一搭的喷出一些水在水池中。 水池被划分为三层。 第一层洗瓜果饭菜,第二层提水、洗衣,第三层才是洗马桶的地方。 水池是砖与水泥砌的,很显然这边花费了不少力气整顿这些。 当然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些村子会直接抽水灌入水塔。 洪启胤他们下了白鹿原,进入西安府直辖的区域,就看看到了一座立式水塔正在溢出不少水,然后流入水池,水池里的水汇总流入沟渠,最后汇入村口的小河。 而村民们却没有出来提水,反而是在自家忙着在水泥打造的洗涤池内,洗着自家衣物。 “这是试验村,专门试验新式生活方式的村落。”洪承畴解释道,“他们用的水,叫做自来水,有大水塔统一配水,然后通过竹管引水入各自家中。 只需要几个人日常维护水塔,就能让大家免于汲水的痛苦。 打开水龙头,就能出水,也能节省提水的消耗。” 远远地,洪启胤都看呆了:“这……莫不是未来都要推广?” “以大王的性子,必然不会厚此薄彼,而且甚至不用我们推广,一些试验村附近的村落,都自己投入了改造之中。 能偷闲,没人会傻呵呵的埋头瞎干。节省下来的时间,不如投入更有意义的事情,比如割猪草养猪、或者多开荒。 并且这还不是最终形态。朝廷已经设计了水库,基本上每个村落都会有,一些地方不好开井,但却可以使用风力自然提水上山,然后从山上往下灌溉,这样就能在多山的地方,开辟大量的果园,或者喂养走山鸡。 如此也能节省大量的粮食消耗。 新顺国有水泥这样的利器,能做的,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不想办法将更多人从地里腾出来,大王三个一百年的计划,是很难实现的。” 说到这里,洪承畴叹息道:“就是大王看得太长远了,很多人都发觉,自己根本不是以前的官员,反而更像是吏员,这就是新顺国官吏一体化能实现的原因。 官员到处跑考察本地、本府、本省情况,协调各种冲突。 吏员负责好各自手头的事情,将功效、失误反馈上来,最后汇总朝廷。 所有人,都是一颗齿轮,只要规划还在,哪怕没了皇帝,照样能动。 明太祖想要做的事情,大王已经做到了,并且效果开始出现。” “还是有不一样的吧。”洪启胤啧啧两声,“明太祖是想着自己朱家的天下,而我这一路走下来,这个新顺王想的是中国的天下。 难怪下边哪怕寻常升斗,哪怕对政策有怨言,也只是抨击政策,却没人造反的。” “您这一说,确实如此,除了头几年因为征伐在外,对后方并没有太多管束而爆发了几场冲突外,今年开春之后,陕西一地基本安宁了。就剩下一些盘踞山岭的匪徒了。” 洪承畴点了点头,确实鲜少听闻有人造反。 “农场给一口饭饿不死你,试验村给你画了饼能看到未来更美好的生活,粮行平抑了粮价,土豆、红薯、芋头管够,肯干活就能吃饱。要说治理能力,天下官员加一块,都比不上新顺王。或许其中有些不如意的地方。 但你也说过崇文阁,就是一个算总账的地方。 新顺王虽然和明太祖、汉太祖(刘邦,谥号高皇帝,庙号太祖。)一样,都是流民草莽。 但他不是明太祖那般嫉恶如仇的人,他更像是明太祖和汉太祖各取其一而成的存在。 豁达却较真,但他比这两位更恶劣。” 洪启胤叹息道:“在新顺王眼中,天下人都只是齿轮,谁都可以有,谁都可以没有。你我都是可以替换的一员。 据我所知,他与崇祯,可以说同龄吧? 现在的崇祯,就是一个庸碌之人,但他呢? 如此长远目光的人,一旦老迈,会不会昏聩? 若是昏聩了,当如何是好? 谁能阻拦他? 我不敢想他这位始作俑者,能有好下场。 新顺也有可能二世而亡,一如秦、新、隋这样的朝代,为之后的朝代做嫁衣。” 洪承畴抿了抿唇,叹服道:“叔父想得深远,那可有避免办法?” “不知,因为前路如何,没人清楚。哪怕他说了三个一百年,但肉食者鄙,未能远谋。谁都想要能直接到手的利益。 除非,新顺王能自己跟自己做出妥协。不然真的按照我现在看到的往下走,没人知道未来如何,所有路都得自己闯。 过关,三百年乃至五百年王朝,我都不觉得有问题。 不过关,二世而亡,都算是最好的宿命! 他终究是没有做到持经达变,徐徐以图,妄想一步到位,就得做好与天下敌对的准备。 只希望,到了那个时候,不管谁赢,都能少杀人吧。” 第393章 准备上高原(一) 洪启胤的感慨。 很快发到了王三手中。 他只是看了两眼,也没在意就丢在了一边让巡境使归档。 洪启胤的担忧,不无道理,但也没什么道理。 首先,他不是嬴政、更不是王莽、也不是杨坚。 其次,这三个人所在的朝代,是很典型的贵族、士族统治时代,跟他的时代不一样。 真要论起来,能给他作为样本参考的,应该是宋元明清。 因为这是科举制推行之后的时代,士绅地主才是宋元明清这些朝代的参考范本。 说到底,华夏历程发展至此,单纯依靠土地农业,已经快到极限了。 接下来,伴随着世界农业的大发展,十八世纪,将会是全世界所有地区人口的爆发期。 而现在,印度次大陆的人口才七百万不到、东南亚总人口也才一千万多点、更不要说美洲、欧洲、非洲这些地方的总人口了。 光是中国区域的总人口,就占据了地球总人口的百分之四十多。 也就是说全世界也就四五亿多点人口,还有很多还处在部落时代的人口。 所以,只要抓住这个时间点,想要快速发展,最好的办法就是对外转移矛盾。 洪启胤说他的政权大概率二世而亡,却忘了秦朝是因为军功爵制下的勋爵度腐朽,始皇帝平了天下之后,无仗可打,以关中之地,大量朝着四方迁徙秦地百姓,相当于完成了第二次周公徙封。 将大量的秦地百姓迁往占领区充当征服者,再加上第一次统一人心不齐,这才导致了崩溃。 说到底,就是过扩了。 之后的汉代,明明还是用了相关政策,但为什么没有崩溃。 除了七代明君的西汉外,是汉武帝用一己之力补齐了补丁,这才奠定了士族根基。 而新朝的王莽,则是崩溃在经济改革和复古上,损害了士族阶级的利益,士族不搞你,那他搞谁。 王莽有多强也是少人知道。 他改革了币制,前前后后四次,新朝一个士族集团组成的政权,居然能坚持四次不倒,也不是一般的强悍。 要不是最后他动了土地,搞了井田制,也不会被士族给端掉,最后白白便宜了刘秀。 至于隋朝。 完全就是二代杨广胡搞,明明是五十年、一百年的工作,他偏生想要十几年内全部解决掉,最后被内忧外患一起搞死。 所以,总结这三朝与现在的情况比对,秦朝给王三提供统一天下的路径方案的借鉴、新朝给王三提供经济政策稳定性的反思、隋朝给王三有些事情要长远,有些问题要急切,不能全部挤在一起。 这就是为什么王三要拉长周期,一边对内稳固,一边逐步对外扩张输出矛盾。 而宋元明清中,宋朝给他的教训是文武失衡,元代给他的教训是税收制度的变化要谨慎,明代给他的教训则是皇权与士绅利益的权衡,清代则是让他有更多办法整合少民土地。 因此,他打仗的目的,从来不是打仗,而是将沉淀在中国境内的所有财富,整理出来,用来盘活整个中国的经济。 至于国内的问题,效法周朝,封建外域,殖民拓土。 然后在殖民拓土的势力头顶,安排唐代那样的都护府、汉代的推恩令、税收协调等等方式完成扩张与矛盾转嫁。 最后就是近现代的产业资本、金融资本的优缺点取舍。 说实话,他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输好。 只要中庸权衡侧重之后,他能活到一统中国的话,就能让新顺平稳渡过前三代。 如此渡过前三代,后续也就不难走了。 再差也是一个三百年江山社稷。 总之,他这一代人的任务,是扭转儒教独尊的思维,必须明白一点,学、术、教要彻底分开,中国研究了几千年的社会学,该开始将瘸了的另一条民生学带起来。 “陛下,宁夏传来书信。” 王三愣了愣:“拿来吧。” 很快书信送来,王三打开,上边写:“臣萧汝水百拜,近来于宁夏镇内奔走,朝廷下旨准庆王恢复三护卫。庆王也大喜,但上书称家中无财,请朝廷拨款。若是大王有意宁夏,此时正好。” 王三看完,想了想说:“通知一下枢密院,批复王渠所部扩编条陈,进王渠宁夏省司令,领第五师师长,命令他就地扩编两个骑兵旅,并夺取宁夏、阿拉善。 夺下阿拉善之后将瓦剌额济纳区域,改为居延府,划归西凉省统辖。 阿拉善改名北地府。 如此,宁夏省统辖北地府(阿拉善盟)、永丰府(石嘴山、乌海)、银川府、灵州(灵武、吴忠)、庆阳府、固原府、中卫府、沃州(磴口县)。 让他对本地土改之后,也进行机械化大农场的选址,作为之后攻略蒙古高原的基地。 同时那边多注意一下外喀尔喀部却图汗的动向。 给我堵住他不要让他随便游牧进入陇右或者西凉,从而通过天祝进入青藏高原。 夏收之后,第一批进军西宁的粮草就会运抵兰州,开始准备攻略西宁和高原。 所以不能让却图汗反应过来。” 王三交代完军队这边的事情之后,又想了想,让人将刘芝唤来。 半个小时后,刘芝见到王三:“大王。” 王三点了点头说:“坐,与你交代的金珠玛米的宣传计划,开始发往青藏高原没?” “回大王的话,已经开始进去山里了,咱们的人伪装成茶马商队,进去之后,就会悄悄跟那些奴隶们说,关于山下出现金珠玛米(愿意打开锁链的兵),基本上的宣传反响倒也还行,但就是有些时候会被本地的土司敌视。” “嗯……”王三思考片刻道:“那就增派商队,开始进行小规模的活动,对一些土司长官执行刺杀,然后引导本地破坏,先坐实金珠玛米进藏解放奴隶的传言。 安多、康巴、卫藏、阿里四个大区块,是我们必须要面对的战争方向。 这一次入高原的战争,我们必须快马夺下安多和卫藏,康巴可以先攻打玉树地区。 骑兵优先,通知格鲁特,让他抓紧整合骑兵,这一战进军高原,以他为西路军,从祁连杀上安定卫,必须想办法先杀到玉树去,替东路主攻部队打开一条通道。 让他就地招揽奴隶为骑兵以战养战。 并且让人演戏,做出活佛诅咒奴隶哪怕打破了身上枷锁,但灵魂还会覆盖枷锁的宣传。 我们再告诉那些奴隶,金珠玛米只能给他们打开身上的锁链,但心中的锁链,需要他们去打开! 唯有斩杀那些给他们带上镣铐的人,重新选出活佛,才能在未来洗涤他们轮回之后的诅咒。 记住,这一战让僧众、道众全力配合。 以宗教打宗教。 最后就是,吹捧孤为未来佛明王尊,是未来佛对高原僧众放弃渡化奴隶,只知压迫于是失望才降世的。 高原信佛,那就以佛攻佛,进去之后,对于不肯归附我们的喇嘛等进行灭杀。 然后采用金瓶掣签的方式……” 第394章 准备上高原(二) 王三让人去取来金瓶:“记住,金瓶掣签时,搜罗那些奴隶出身的孩子,让奴隶的孩子成为下一代活佛。 这样金珠玛米和未来佛明王尊的信仰,才能快速在高原上铺开,也能保证二三十年的传承不断。” “是!那……需要设省吗?”刘芝又问。 设省的话,他正好可以安排巡境司衙门铺开办事机构。 “要。青藏高原要拆分成三块。青海、西康、西藏。 暂时就这么分,而其中的西康,等之后拿下了四川,就肢解给青海、西藏和四川。所以你提前留档方便后续更迭对接就成。最重要的还是一百多万高原吐蕃人,只要能整合出十万骑兵,就足以做很多事情了! 要是还不成,就让他们养马,到时候青藏高原如内地待遇,商事不禁,并且鼓励边民上高原落户。” “喏!”刘芝应下。 “那么去的商队,还得调查清楚适合居住的据点,到时候占领那边之后,第一时间使用水泥修路。这一次,孤要的是长治久安。” “大王放心,西宁李家手里,有很多资料,当初李光极认祖归宗的时候,我们走了他的路子,花了不少心思,从李家手中弄到了很多地图以及据点,地图都是最新的。” “如此就好,那么你下去忙吧,孤这里也得先整理出足够的人力和物资,为之后上高原做准备。” 王三让刘芝去忙了。 他又接连发函,让下边去转运大量物资。 接下来半个月时间,王三都在专门盯着征伐高原的项目。 当然,想要解决高原,第一战就是西宁府。 兰州府。 有两队快马抵达。 为首的是弓字旗号,后方的是席字旗号。 显然,是弓二与席书。 “怎么是你小子?你从兄呢?”莫灿在兰州城外迎接,然后看到了席书没有看到席禾,一脸古怪,“你们俩向来形影不离,怎么今儿个拆出来了?” 弓二下马,他在边上伸着懒腰,听到这话呶呶嘴道:“老席有别的任务。最近黄龙山那边出现了不少流寇,他被派去镇压那边热。 至于席书,他和一直是给席禾当替身的,上次夺取武功有功,得了封赏,成了县男。后来枢密院那边一查,才发现席禾席书的功劳凑堆了。 所以,大王给了席书县男封爵,但没给席禾。 这不,刚开年过来,就给他安排了一个苦差,去剿匪了。显然,大王敲打他们呢!顺道将他们拆了,省得认不清谁是谁。” “都是为了乡亲们安全而剿匪,大兄也乐呵。”席书笑吟吟的,相较于席禾比较沉默的性子,席书就显得热络。 对谁都一副笑脸,就是跟席禾长得很像,有些时候王三若是不多聊两句,都分辨不出来他俩谁跟谁。 “这都劝过你们了,凑功可以,乙等、丙等的随便,但甲等功岂能瞎来?”莫灿摇了摇头,席禾和席书是真的很像,而且发音也类似。 就算当初他还是廪生出来游历的时候,见到过他们俩也相处了个把月,但只要稍微一不留神,就容易认不出他俩谁是谁。 不过最后能在一个地方办事,也是缘分。 “嘿嘿,所以大王这不是给我俩赐字了吗?禾的叫席仲嘉,我叫席仲典。”席仲典笑道,“往后咱就以字行世。” 莫灿点了点头:“倒也是不错的字,看来大王还是有认真读书。” “大王确实被逼着看不少书,你不是不知道朝中那些前明的文官,有一个算一个,写文书的时候,都是绉辞用典,若是不仔细瞧,还容易被暗戳戳的骂。大王倒是不在意这个,但好赖多看两眼也会知道。”席仲典依旧笑着,“对了,咱一路跑来,也是累得够呛,你这里军营准备安置我们在哪?我们先去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儿再说。” 莫灿呵呵两声,可没把这货的话当一回事,直接说道:“枢密院的令旨下来了,让咱们试着在夏收左右,攻打西宁或者劝降西宁。 现在西北的局面对咱们新顺国有利,我这段时间也调查了一下西宁卫,当地有人口二十万上下,并且在跟藏巴汗争夺水源、草场,双方经常厮杀,或许这就是咱们的机会。” “不是说现在西海、安多的地盘上,主要是藏巴汗和土默特部在打吗?怎么还跟土默特又跟西宁打起来了?”席仲典一听,好奇问道。 莫灿点了点头说:“这件事情其实也很简单,你俩来的时候,枢密院应该给你们情报了。 青海土默特是支持黄教(格鲁派)的,而藏巴汗是白教(噶举派)的,双方彼此仇恨。 几年前,黄教邀请青海土默特的红台吉和乞庆台吉去拉萨护教,保证黄教不被藏巴汗灭掉。 但最近高原似乎出了点事情,红台吉突然率众杀了回来,回来之后肯定是分配草场,然后打起来了。 再加上去年,咱们开始攻略陇右的时候,很多土司逃无可逃,就跑到了高原投奔西宁卫。 本地已经二十几万人口了,再来几万人,也是养不活这么多人,于是他们就开始深入青海。 青海土默特就在最前头,肯定是挨打最多的。 再加上夏季正是上高原做买卖的时候。咱们这里并不禁止买卖,甚至通过我和老李的关系,也跟李氏一些旁系接触了,通过他们将商品送上去,不让李氏跟咱们死磕,他们还能趁机发大财。 所以,红台吉抢劫了一个李氏的商队之后,眼红了,逮着这个借口,就死磕西宁,顺道抢劫湟水畔。 若是之前,陇右还是明廷控制的话,西宁这边早就支棱起来了。 但现在,咱们在兰州盯着积石山,对方也不敢全力应对红台吉的侵扰,所以红台吉能全力以赴,他们只能分兵。 本身红台吉势力就不容小觑。 而且高原上不止有红台吉,还有藏巴汗噶玛丹迥旺波。当然,高原最多也就一百多万人口,其中一半左右都在隔壁的康巴地区。 而现在我们主要进攻的地盘,是安多地区,这边生活的蒙古人,大概在二十八万上下,其中大部分都在西宁。 也就是说,我们要面对的敌人,最多就是十万部众的青海土默特。” “那确实是不多,大王那边叫咱们分两路上高原,格鲁特那边估计准备得差不多了。” “嗯,格鲁特那边确实有信来,他筹备了一个骑兵旅,都是散落在甘肃一带的土尔扈特部、杜尔伯特部蒙古逃人、还有一些黄头番。他那里就是一个大杂烩。” 莫灿说到这里,不由得叹息道:“大王也不知道怎么想,为什么偏偏要对高原过不去?这会儿不该进蜀中,或者东出更好吗?” 第395章 准备上高原(三) “为了骑兵呗。”弓二听到他的感慨笑道,“大王要将天下土地重新分配,首先要灭的就是那些高门大户,想要解决他们,不能用常理应对,最好是能快速袭杀和攻打。 骑兵,就是我们的效仿速通的利器。 只要拿下青藏,我敢保证,不用两三年,大王必然东出,而且是以迅雷之势打穿,甚至可能见到斩首崇祯于京师的壮举。 总之,相信大王,他比谁都想要快速平定天下,因为只有这样,大王二十五年而打出一片秋海棠叶的计划,才有实现的人口。 否则没有人口外拓,说什么都是枉然。 起义战争拖久了,损害最大的,永远是中国。” “嗯,就是牢骚一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充当入蜀或者东出的先锋。”莫灿笑着说,“暂且随我去修整,过两日应该会有新的情报从西宁卫送来,到时候咱们再讨论一下如何处置。” 众人都应下,来到了莫灿这边提前准备好的营房。 自打有了水泥之后,王三将不少水泥送来了兰州,莫灿这边按照王三的意思,基于明代弘治年重新修建的西古城基础上扩建,能够容纳一万多人集中居住。 进入其中就能看到遍地都是宽阔的平房,而且还能看到很多烟囱,显然这些都是为了过冬做准备的。 莫灿带着他们一边看城内的基建,一边解释道:“现在增建的区域,最快也要等到秋后才能基本完成的建设。 当然那边大部分就是民用民居。 我这边已经向朝廷请奏,准成立西古县,好扩张为兰州府统辖。” 基本情况介绍完之后,莫灿就离开去筹备后续的一些事情。 其余的都在休整。 两日后,西北情报送来,莫灿他们汇聚在西古城营房内。 众人聚集起来看地图。 莫灿介绍道:“西古城往西,就是湟水、洮河、黄河的三川之地。 那边西北隶属于西宁卫的巴暖三川营(今民和)所控制,西南隶属于河州莲花寨、正北则是庄浪卫的庄浪河。 庄浪卫现在为我们控制。 而河州那边,我已经请朱起垄带着肃王朱识鋐去劝降,河州以及积石州那边问题不大,肃王虽然呆在兰州,很难伸手西宁卫,但在临洮府境内,尤其是河州、临洮那边有不少的献土。 肃王答应配合土改,消息送出去,本地已经有不少百姓自发举旗,河州、临洮府内已经乱了,暂时没空管咱们。 唯有西宁卫最为难缠。 巴暖三川营本来只有一千零四十员额,最近因为咱们的动静太大了,西宁卫增兵一千,本地守备增加招兵五百多,现在巴暖三川营兵力达到了两千五百多人。 所以想要打上西宁,巴暖三川营必须拿下,不然我们是打不上西宁的。” 众人看了看地图,也都觉得棘手。 “枢密院那边可有交代?”就在大家思考的时候,弓二突然开口问。 “弓二哥,枢密院能给的资料就这么多,还能给什么交代?”莫灿呵呵笑了笑,心底有点瞧不起弓二。 虽然两人都是第一批起义的元老,但弓二是广义会社系的,跟他莫灿这个一穷二白跟着王三造反的人比起来,他还是被保护得太好了。 但凡有他这样的历练情况,也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鞭长莫及的道理都不懂? “也不必觉得我的说法可笑,大王对于西北局面的看重,远超你的想象。你们还得兼顾兰州这边的土改跟整合,不可能真的面面俱到。 或许,巴暖三川营内部,有些什么变动,你没查到,但大王麾下的巡境使已经查到了呢?” 弓二摇了摇头:“况且,咱们肯定要正面攻打巴暖三川营,不管是用炮还是用人命填,我们也必须完成任务目标。要知道,斩首已经给不了多少功勋了。 攻城略地,才是我们获得升迁的最佳途径。 每一场战役的目的,都是为了夺取战略节点。 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弄清楚枢密院那边的战略态度。如果枢密院是决定速通,我们就可以只用闪电战的方式。 以兰州独立团和建设兵团直接包围巴暖三川营。 然后在对方斥候出去送信之后,立刻调集骑兵和马步军,追着对方斥候的送信脚步,直接突袭西宁卫。 他们前脚开始商议对策,我们后脚就冲到他们面前,必然会给他们造成前线攻破的错觉,或许能一战而下,就算不成,也能搅乱他们的布置。 若是对方有防御,抢完就藏在西宁卫附近,西宁卫必然会调集兵马,然后下山阻击咱们。 那么这个时候,骑兵负责骚扰拖延时间,而步卒这里抓紧将巴暖三川营攻下来,就算打不下来,也可以请骑兵策应,在红古川附近使用网罗包围网,对他们进行围歼。 这个时候咱们手中的铳炮,能发挥多大作用是很难评断的。 打到最后,能靠得住的,只有人。 所以,如果枢密院认为,我们可以拖延到秋后,那么就不需要使用闪电战了,完全可以慢点来。” 莫灿想了想,让人司令部看看最新通信送来没,然后回过头来说:“我认为不管枢密院什么态度,使用闪电战最可取。” “嗯,湟水这边的节点就这么几个,咱们这里人不少,大王为了保证拿下西宁卫,准备了一万多人,是绝对够杀上西宁。 但杀上去之后,必然是要开始土改的,这一定会引起本地军官的反抗,现在明军势力发展到现在,绝大部分都是与军官利益相同的人,我们想要土改,就得动他们命根子,他们绝对不会答应的。” “那就将朝廷最新的土地政策宣传下去。”弓二说道,“大王这边也进行了一定的妥协,凡是土地超过百亩的,才叫地主,自愿上缴土地的人,允许内迁关中为城市户,否则一律按地主清算。 百亩以内的,则根据行政区划内的人口、数量进行分拆、均摊。 取中值,多退少补,保证绝大部分人口从佃农户、赤贫户变成贫农户、中农户。 这些政策,我们必须尽快发上山,不管大字报,还是暗中口舌宣传都必须进行。 只要拉拢大多数,打击一小戳,这些人就算不帮我们,也会消极怠工。 并且我们这里还宣布,愿意在战场投诚的,一律优先分配土地,优先赏赐工具,甚至优先分配富户家的小妾为妻。 想来也会有一批人愿意碰碰运气。” “这……是真的?”莫灿听得神情古怪起来。 没想到一直以竖旗大同着称的王三,居然还会选择妥协。 第396章 准备上高原(四) “嘿,土地用了另一种间接的方式,遏制了兼并。”席仲典笑道,“关中那边正在推行合作社、农垦公司两种制度。 选择合作社可以得到票证补贴。 农垦公司则可以得到徭役减免。 但前一种合作社的土地,所有权只锁在行政区域内,需要得到本地农业署的指导,相当于土地不能买卖,所有权一直归属村集体。 而后一种,则是土地赎买国有,然后朝廷转给农垦公司租种,并且自动获得百分之四十九股份,但不直接参与管理。 由其他农垦公司的股东负责。 当然农垦公司的土地租期,则延长为五十年一期,但大多数是荒山、荒滩、深山老林,以及牧区。 所有的土地都不直接参与对外买卖,彻底锁死在一片区域内。就算你想要连片阡陌,也不可能了。 并且还有期限,时间一到,或者死亡,股权就是子孙的,最后只会越分越多,那么想要安稳管理不闹起来,必然需要一个强大的力量介入。 要么是本地土豪士绅重启,要么就是朝廷乡寺介入。 所以,基本能预见,必然是朝廷乡寺介入,本地土豪士绅再有想法,也必然是紧着自家亲族,但其他人可不见得乐意看见这一幕。” 将这些介绍完了,莫灿思索片刻后点了点头:“这样一来,确实能降低很多阻力,但也会有人不愿意出让土地吧?” “那就承担高地租,然后熬到自己死亡,土地被子孙分了呗。 到时候他们的子孙手中土地有限,养不活家人了,就只能想办法加入合作社,将更多劳力释放出去,去找其他活计做,不然光靠种地,只会越混越差。” 弓二继续说,“大王不禁商事,但却在明晰土地的用途,并且推动粮行的设立,合作社、农垦公司的发展,就是为了进一步分化农村,让一些适合种粮的种粮,适合种果树的种果树,适合鸡鸭的养鸡鸭。 其余的地方,只需要保证勉强自给自足就成。 多出来的人口,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引导去合适的土地生存。 比如现在咱们要攻打西宁和之后的高原。 这边就是大王准备夺取的牧场……” 就在弓二说着的时候,外边匆匆进来几个人,带着一叠文件过来说:“枢密院那边有新的资料跟命令送来。” “还真有。”莫灿有点惊讶,取来之后,与众人分了看。 过了一会儿,莫灿说:“枢密院那边的意思成立青藏方面军,就跟明朝的行都司类似,但属于临时军区,只在战时负责协调前后的工作和其他几个方向的军队动作。 我们的作用是拿下西宁,配合西路的格鲁特部,所以咱们秋收之前拿下就成。 格鲁特要率领一个骑兵旅,从祁连山通道杀上高原,然后一路杀到拉萨,控制黄教区域。 藏巴汗是白教势力,萨迦、日喀则这些地盘都是藏巴汗的地盘,或许我们可以通过谈判来稳住他,然后徐徐图之,毕竟拉萨和安多的蒙古人很多,这边也都是黄教势力。 总之,现在夏天,高原游牧必然分散,只要我们在西宁这边动静闹大了,高原上所有势力的目光都聚集在西宁,格鲁特那边到时候突袭进去,就没人会想到还会有人走祁连山。” “所以……闹得越大,各方势力就会越重视西宁。”弓二摩挲着下巴,点了点头,“那就不管其他的了,闪电战,然后咱们这里派遣人去通知红台吉。 他不是最近在抢夺土地吗?邀请他跟咱们合作。只要拿下西宁,允他随便抢掠。” “这……莫不是你想要毁约的主意?”莫灿一听就明白了弓二想要干什么。 “没错,我们要把红台吉骗进来杀,就算骗不进来,也不用担心他有别的想法。”弓二扬了扬手中的文书说,“我这边这本,是吏部的一叠行政区划、代理官吏空白名册、随军吏员花名册。 大王暂时准备将高原拆成三块。 青海、西康、西藏。 青海省治于西宁府。 辖西宁府、湟州(今海东市)、祁南府(今海北州)、曲先府(今海西州)、玉树府、果洛府、海衢府(今海南州)、黄南州。 基本饱含现在的安多全域。 西康省治于康定府。 辖甘孜府、昌都府、察隅州(今察隅县)、康定府、雅安府、西昌府、凉山州。 基本就是康巴全域。 西藏省治于逻些府。 辖逻些府(拉萨)、林芝府、山南府、珞域州(今藏南)、门域州(今不丹)、那曲府、年麦府(日喀则)、萨迦州、哲域州(今锡金至尼泊尔加德满都)、古格府(今阿里)、芒域州(加德满都西至锡米科特)、列城府(拉达克地区)。 这些地方主要是卫藏和阿里全域,还有一些高原到南部的坡地。” “也就是说,朝廷这边对藏区的管理,是准备采用直辖州府?”听到这些,莫灿直接明白了王三要干啥。 “嗯,我这里是关于高原三省金珠玛米跟未来佛明王尊的传说规范和塑像要求。还有一堆僧众名录。” 席仲典将手中的书册铺在桌上,咧开嘴笑道:“你们看看,大王决定上高原之后,第一时间就灭掉所有不能听话的本地僧众、法师,然后将奴隶解放,引导他们为我们所用。所以,上高原,是一件速度快的活,让我们趁着现在有时间,多多培训一些藏语,然后解救奴隶,导引他们。” 众人看罢,第一次感觉到对王三对高原的处理,和平常时候不大一样。 不过,也必然能够快速终结现在高原地区,以宗脉、血统为纽带的教法执政体系。 “若是这样,要打,怕是要前后执行几年啊!”莫灿有点难受。 “这倒好办,一边打,一边谈,只要高原诸教派承认金珠玛米和未来佛,我们可以给他们让利。在死亡和退让面前,他们会做出选择的。” 有人将红台吉、乞庆台吉在那曲内斗,最后分道扬镳的情报推出来:“而且,高原没有你们想的那么难打,红台吉与乞庆台吉,总兵三千,就能在高原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就足以说明高原其实并不是很强势。 并且咱们这里旱情严重,高原的气候也凉了很多。 对于咱们这些高原下的人来说,凉点不见得是坏事,但对于高原上的人来说就是完犊子的坏事。 天冷,意味着雪山水融化不下来。 高原人口急剧下降,显然是不成气候。 所以,不必担心高原之后的动向,我们只需要关注西宁和青海的蒙古人。 只要解决他们,高原基本上逃不出咱们的攻略。” “好!那商讨一下出兵的主力。” 分析总结完情报众人开始了商讨。 最后,决定使用闪电战。 由莫灿统帅兰州镇的军队,控制巴暖三川营。 由弓二、席仲典,各领一千骑兵。 弓二往南走莲花寨,偷袭积石关,然后攻打归德千户所,直插青海湖。 一路由席仲典统帅,直接冲湟水,攻打高店子营和西宁卫。 如果席仲典没有得手,那么他们就后撤,将西宁兵引出来。 由弓二的那一指从青海湖南部折道西宁卫,偷袭西宁卫。 或者之后配合夹击。 “这需要骑兵奔袭,而且五日左右,就必须从积石山杀到青海湖南部。弓二哥,你的任务很重。”莫灿说着,眼睛不时多瞄他几眼,似乎想说他要是不成,不如他来。 “放心,不就是奔袭吗?”弓二呵呵笑道,“我去年可是一天就从乾州杀到五丈原。西北边兵都是奔袭的好手,而且西番没你想的强,别说五日杀到青海湖南部,我打个来回都可以。” “那成吧,大家都下去忙,三日之后清晨,准时出发。” 第397章 西宁战役(一) 三日后,清晨。 弓二领着一千人直接离开。 半日之后,前锋抵达河州。 莲花寨外正在打盹的营兵,听到剧烈的马蹄声,吓得赶紧抬起头。 还好看到了自家的令旗跟骑兵,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速速通报,青藏方面军第122骑兵团团长弓二一个时辰后就会抵达莲花寨。” “什么!”营兵一愣,赶紧去通报。 很快,包围莲花寨的朱起垄听到这些话,思索了片刻,然后命令下边准备草料、食物。 未时,大地颤抖。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太阳下疾驰来的骑兵,一人三马,但却只有一千多号人。 “哈哈!老朱!没想到你居然出来迎接我!” 弓二拨马近前,然后跳下来,给了朱起垄一个熊抱。 “延珩。许久未见,这是来支援我的?” 朱起垄点了点头,又看了两眼弓二后边,想要找找有没有给他送来炮弹什么的。 “我倒是想支援你,但很可惜,我这会儿时间紧任务重,我准备走积石山,然后打进归德,从归德沿着黄河上游而上,进入青海湖,配合其他部队,夹击西宁。” “这样吗?”朱起垄露出失落的神情。 “怎么?莫不是河州不好攻取?” “确实不好攻取,河州那边暂时没有表态。” 弓二点了点头:“这样,我率军去积石山,只要打下了积石山,河州这边不管有什么想法,也都得掂量一下。 你知会马元锜那小子,让他从巩昌府翻山,只要出现临洮后方,河州这边就算再有想法,也得盘着。” “也只能如此了。那么河州那边我帮你挡着,上边的命令我也收到了,原本想请你帮我威慑一下,既然你们青藏方面军要上高原,那我就不拦着你了。”朱起垄说完拉着弓二去吃晚餐,顺道联络联络感情。 现在朱起垄身份已经暴露,他的任命下来了。 领第153团团长,算是王三这边的嫡系部队,弓二进来一看到旗号,都不由得感慨道:“你小子,怕是要准备成为第6师第3旅的旅长了。” “这怎么个说法?”朱起垄好奇问。 “暂时来说,一个师根据兵种种类和特性,满编是三到五个旅。 枢密院那边研究扩编,准备对现有的一二三师的编制基础,进行扩张,但为了保证战斗力,所以大王那边有意从一二三师中拆除4旅之后的部队进行扩编。 然后第1师的五旅、六旅,整合成第六师。 第2师、第3师,给的就是第七、第八师的番号。 这也是相对公平的扩编,基本上每个军中的旅长,都是很能打的。 你上头的第15旅旅长是老席(席禾,字仲嘉)。他被安排去了黄龙山整顿,等他出山,第15旅,就会变成第6师。 而你也会顺延成为第63旅的旅长。 而当然,前提是你的分量足够,比如这一次拿下河州、临洮,彻底扫清进入阴平的通途。” 弓二说完,看朱起垄:“咱们行军打仗,别总是单独用一种手段,该强攻的时候,就强攻,不然对方给你拖延时间,你还打不打了?” 朱起垄点了点头,并没有反对。 两人方才路上也聊了情况,弓二是察觉了朱起垄应该算是被涮了,对方压根不是想投降前的谈判,而是在拖延时间。 估计是在等援军。 不管是四川,还是临洮,又或者巩昌这边的援军都有可能。 现在陇右省大部分平原都被占领了,剩下的全是河谷、山地,这里的山民从来彪悍,现在新顺国要进行土改,就是等于要动土司们的蛋糕,这些土司怎么可能答应呢? 只是朱起垄这边要想办法劝动一些山民,但很可惜,明朝官吏已经将大朝的名声给祸祸完了。 本地山民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土司,在他们眼中,山下的人,就是狡诈的人,不好对付,也不好相处。 “这样,你先拿下莲花寨,然后命人道后方,弄来土豆。沿着莲花寨河谷屯田,土豆可是大杀器,一亩地一年轻易就能产出五六百斤,尤其是河州这地界的坡地。至于如何宣传,这就是你的老本行了吧。” 弓二提完建议,打了个呵欠,起身告辞去休息了。 朱起垄沉默了一会儿,心中酝酿计策。 第二日早上,弓二的骑兵探哨撒出去,主攻方向是莲花寨跟河州,同时将积石关守备的哨探击败,或者抓捕。 但大部分传达出去的消息就是,他们是来配合朱起垄攻打莲花寨的。 不过晌午过后,弓二带着骑兵再一次上路。 顶着太阳,不过还好不算太热,弓二他们用了一个时辰,就已经冲到了积石山关下。 本来,昨天积石关这边的守备得到了消息,还有点害怕弓二可能来袭击。 但等了一上午,斥候不断地外派五十里地,然后送来的消息都是弓二是来打莲花寨的。 守备这边稍微松了一口气。 但还是让人修整,以防万一。 等了一上午,很多人都有点疲倦,午时吃完饭的,三三俩俩聚集在关墙附近推牌九的推牌九,赌钱的赌钱,又或者翘班去外边给人帮工。 明廷的卫所兵可没多少钱可以拿。 哪怕是现在外边随时可能兵威战凶,但只要没打进来,该当农奴的当农奴,该去当长工短工的都会去干自己的活计。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养活家里人。 然后就在这样安然的氛围之下,弓二的骑兵突然杀出来,积石关守备军只是听到了一阵马蹄,接着等他们抬起头往下看。 为首的二十多骑士甩着勾爪冲到关下就往上抛,还有十几人扛着刀兵直接冲关。 关城乱作一团,还有人想要关上城门,但有骑兵快速掠过,同时甩出几颗掌心雷。 片刻功夫,剧烈爆炸声和袅袅硝烟,宣告了积石关被踏破的消息。 入了关,城门立刻被控制,弓二打了个呵欠:“灭掉所有守备、百户、总旗。其余的换马,朝前冲,今夜去起台堡(今循化起台村)过夜!” “是!” 众人立刻行动,一个小时之后,关内大小军头都被消灭,弓二留下轻重伤员三十人,外加二十个小伙子,凑了五十人,改组为总旗。 就把总人口达六千多人的积石关控制下来了。 而弓二的骑兵还在冲。 马匹累了换马,一人三骑,轮流追逐,总体行动速度还是飞快的。 积石关到起台堡,只有五十里。 弓二申时中出发,酉时末就出现在了起台堡。 因为积石关是被直接踏破,所以没有烽火提醒,加之弓二大军迅速,起台堡更是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他们听到动静跑来城头组织防御,又发现对方是从积石关方向杀来的,更是一脸蒙圈,接着弓二的人在下边喊:“积石州千户所投降了,新顺国来接管起台堡了,你们若是不愿意接受,我们就断了你们的盐、茶,让你们去跟蒙古人为伍!” 一边喊,一边故技重施。 不过这一次喊声一起来,城头抵抗果然慢了很多。 等到他们杀进来,起台堡百户都被抓起来了。 弓二挑着眼皮,让下边去清查,然后拿着起台堡的户册,稍微看了看。 起台堡和隔壁的保安堡,大概有一千零三十七户,总人口在三千上下。 不过因为临近边地,所以这里农牧一体,还有大概三百多户的撒剌长官司,长官司的头头姓韩,叫韩舞,以天方教为信仰。 第398章 西宁战役(二) 弓二看了一下,分出了两个总旗,带兵去撒剌长官司,将撒剌长官司抽丁,补充出三个总旗的兵力,直接榨干了撒剌长官司的男性壮劳力。 然后留下一个总旗停驻,第二日一早,发兵保安堡。 保安堡昨晚也得知了消息,结果弓二的骑兵在巳时,抵达了占加,保安堡率部来投。 “参见将军!”保安堡的百户云旺拜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看河滩。 河滩对岸大量的骑兵掠过,显然云旺吞咽了一下口水,神情显得小心。 “你知道江山易主了吗?”弓二居高临下的问着,他身边虽然只有一百多骑兵,但各个眼神都冷冷扫过保安堡百户所的兵马。 两百多头戴白帽的番回兵,基本上是保安堡的最强战斗力了。 但面对一千多一人三马的骑兵,以及随着骑兵携带的各种铳炮、火药,他们还是升不起反抗的心思。 “知……知道!” “那么新顺国的政策你知道吗?”弓二反问。 “这……” “不管你们怎么想,保安回撑死就一千五百多人,你们若是逆着朝廷来,要灭你们并不难。朝廷接下来会迁徙来大量的人口上山。若是你想要对自己的家族交代,那就改组为循化县独立营随我去攻打归德千户所,只要打进高原,我许诺你们官职。” 弓二手里有一堆的空白县域行政区划,同时也有一堆的官职留待。 西北边地,不管撒剌土司(今撒拉族)还是眼前的保安堡回回(今保安族),其实他们都是有奶便是娘。 只要利益足够,他们投靠谁都是投靠。 弓二看他们还有犹豫,冷笑一声:“吹号,随我上保安堡,屠……” “大人!我等愿意!”云旺第一时间滑跪。 保安堡众人也都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们现在可不是后世的完成族群识别的人,而是土司或者卫所兵,名义上还是属于明廷势力。 新顺国这边动起手来,可不会手软。 “给你半个时辰,将保安堡所有十二岁以上的男子全部带出来,自备干粮马匹。半个时辰之后不至,你留下的人,全部抹杀。” 云旺不再停留,应了一声,带着十几号人,连滚带爬走了。 其余的人全部被弓二命令待下去,挑挑拣拣,先填补了一下一个总旗的缺额,剩下的跟撒剌土司兵、起台堡兵,凑一凑,组成青海省湟州兵备道循化独立营的编制。 等到云旺半个小时后回来,独立营的五百五十人,这才勉强凑满。 随后弓二继续统帅大军,一路奔袭。 按照预定计划,三日杀到归德。 弓二看了一眼天色,并没有废话,只是让人前进。 很快他们路过米川水,并且进入了坎布拉。 弓二抬起眼,丹霞地貌之外,就是一片丰茂水草跟错落毡帐,还有一些僧伽。 “随军的僧众过来一个,安排一个小旗配合,向他们宣传未来佛明王尊降世的传说。” 弓二指着路过的寺庙,各安排了人去。 然后剩下的人随他一路狂奔。 入夜,山风凛冽,因为爬的山坡越来越高,海拔越来越高,开始有人出现气喘、甚至发低烧的迹象。 弓二刚过沿黄山,拔掉了本地的一个军寨,就让人将出现这些迹象的人留下来,然后剩下的带上继续冲。 凌晨,启明星才刚露出一个小点,弓二抵达了归德千户所。 二话不说,直接将炸药包丢在城门,然后一些人准备虎蹲炮,剩下就是循化独立营这边,扛着兵器跑到城下立刻搭建人梯。 轰的一声巨响,归德千户所的城门当场破碎。 弓二拨马回头看向后方疲惫却显得兴奋无比的部众喝道:“老子说了!三日攻克归德守御千户所!今儿个,杀进去!天亮之前给我平了城内大小叛乱!今早,就吃羊肉汤!” “喔喔喔——” 众人咆哮声音撼动层云,弓二一马当先,冲入城内。 城内混乱的明军、土司、长官都在反抗,但不一会儿功夫,城内巷子被虎蹲炮占据,伴随着虎蹲炮的炮击,巷战立刻一边倒。 对方都把炮从山下拉上来了,他们靠什么阻挡? 天擦亮,太阳初升,金光洒落,弓二夺下归德。 他站在城头往下看,气喘吁吁。 “将军,你这……”看到弓二这样的喘息,跟在他身边警卫都有点惊讶,“我这就去找军医。” “等等。”弓二按住了他,摇了摇头说,“我不是高反,而是风寒,不必找军医,去把团参谋招来。” “是。”警卫赶紧下去找团参谋。 不一会儿,团参谋申卜霖赶来,看到了弓二这模样,赶紧伸手探了探他脑袋:“什么时候发现自己风寒的?” “抵达循化的时候。” 申卜霖一想,皱眉道:“我说你平日里总是一副精力十足的模样,怎么去打撒剌土司的时候,不身先士卒了,感情你那个时候就发现自己不对劲了。” “嗯,就是那个时候眼皮总是需要挑开才能睁得动,就感觉身体不对劲了。”弓二没有废话继续说,“拿下归德,前头就是海衢府(海南州)。 我暂时上不去,你带着人上。 记住,还有两日。 你先命令循化县独立营走尕让上去,然后你自己带一路走龙羊峡,我这边撑着,让人走查埔、寺台直接去西宁那边找席仲典那一路。 算算时日,或许他还没上来,但不妨碍前后夹击一下平戎驿(今西宁市平安区)。” “他说不定才刚打到巴暖三川营呢!”申卜霖说了一句。 “或许吧,但探路总是需要时间,我这路上问了一些经常往返归德千户所的那些撒剌兵跟番回兵,得知了这么一条可以直接通达平戎驿的道路,不管如何都要试试。” “行吧。”申卜霖起身,不再多说什么。 他从出道就跟还是宜君县守备的弓二一起搭档,申卜霖就是弓二的谋主,跟着弓二快三年了,也是见证了弓二的成长和变化。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弓二对王三的深信不疑。 他和席禾不一样,席禾当初还是有点抵触王三的造反,但实在是得知会社的高层都同意了,这才不得不选择造反。 但弓二单纯就是看好王三,觉得王三想法很好,而且王三也介绍了他的思想,既有思想纲领,又有战略目标,甚至现在已经是关中王了! 并且他还解决了很多看起来很难解决的问题。 尤其是粮食、干旱,似乎在他面前,只要执行他的计划到位,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因此,弓二不想当罪人! 拿下西宁,坑红台吉来宰,给格鲁特那边开出一条路来,才是既定计划的一个环节。 归德已下,弓二暂时只能休养身体,没办法继续往高原走了,但任务还得做完。 申卜霖让人送弓二下去休息之后,立刻接管全军,开始发号施令。 当天晚上,申卜霖留下三个总旗,凑了一队人马。 弓二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命令这一队对归德千户所的军户集中起来,给他们登记,发放粮食,并且宣讲新顺国政策。 包括土改的相关内容,很快得到了一堆的农奴支持。 反对的那些千户、百户家属,很快被下狱,然后过几天挑了几个反对最激烈,并且有罪证的家伙砍了脑袋,同时宣布海衢府归德县成立,整编出了一个海衢府独立团,一个归德县守备营。 接着弓二一边等待席仲典那边的消息,一边忙着等龙羊峡方向的消息。 第399章 西宁战役(三) 另一路,抵达巴暖三川营的席仲典,就没有弓二那边迅速了。 这里有小三千人。 席仲典看着对方稳扎稳打的营地,看了看确定没有多少机会,就把阻拦的任务交给了后边的莫灿。 然后他带着骑兵直接越过巴暖三川营,冲到高店子营。 巴暖三川营守备千户李光杳一看情况不对,出兵想要拦截,但他刚派出一千多人追击,后方的莫灿军队越过了河滩,直插他的后路。 李光杳担心前军有差,只能命令后撤,阻拦莫灿的步兵。 莫灿也不着急,见对方撤回来了,他就命令停止进军,然后再河滩上搭建浮桥,修筑边坡堤,用来防止上游可能出现的河道暴涨。 李光杳一看,又命人试探追击,然后莫灿的军队就从搭建浮桥,转为登陆。 李光杳撤回来,莫灿就撤回来。 如此来回拖拉两回,李光杳也只能无奈放弃追击,只能命人去通知高店子营做好防御准备。 但很可惜,他的斥候才过大通河口,就被游弋的骑兵袭击。 一个消息都没有送出去。 并且逃回来的人说,他发现了很多北部山中有飞禽不敢下灌木捕猎,那么基本确定对方就埋伏在大通河附近。 李光杳冷汗都下来了。 但凡他现在出去,说不定就得损兵折将。 然后他就不追了。 专心在巴暖三川营对付莫灿。 至于席仲典,他确实留下了两队骑兵吓唬李光杳,但其实他本人带着剩下的一千多骑兵,直插高店堡。 本地有一个千户所,但大部分兵马都调往巴暖三川营。 对方是没想到新顺国会动用大量骑兵直接越过巴暖三川营强袭。 席仲典越过狭窄的湟水下切的山道。 湟水上的运送物资的船只看到了席仲典的骑兵,一个两个都呆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别的骑兵冲上来?难不成巴暖被攻破了?” “你问我,我问谁……” “快!速速回去禀报……” 这群人吓得立刻转动双手,将船只回转,还有一些人将粮食推入河滩。 好在现在才五六月,还没到七八月冰雪融化的水涨船高的时候。 湟水只能勉强走小船,所以他们的粮食不会运输太多,推进湟水里的粮食也没多少,大家不算心疼。 但席仲典发现了他们的动作,立刻命令一些快骑冲到冲过河滩的窄处,然后摆开铳炮,直接对这些准备回去报告消息的家伙开炮。 一轮轰炸之下,没人敢再去送死。 席仲典这才越过了河口,旋即留下一个总旗拦截,将人集中起来。 过了河口,就是一座冲积扇平原,这里生活了西宁卫五分之一的人口,到处都能看到村落、小堡。 席仲典突然杀出来,几乎附近所有的卫所兵,都吓得回去躲起来, 还有一些已经带上刀剑,阻塞村落通道。 显然,西宁作为边地,本地百姓已经养成了极强忧患意识,看到敌人出现的第一时间,就是防备。 明朝宣德年间的时候,西宁改为军民指挥使司,属于一种总理军民土的一种边疆治理机构,相当于弱化版本的唐代节度使,只是比节度使少了一些自主权。 整个大明巅峰时期二十个,但后来陆陆续续裁撤。 之前的河州卫,也是一个军民指挥使司,后来弘治年开始的改土归流,河州卫的土司土官被干掉了不少,这才渐渐变成一个单纯的边州。 但西宁这边的,一直没有裁撤。 所以反应速度之快,还是让席仲典有点头皮发麻。 他就带着一千多点骑兵过来,如果不能最快速度拿下高店堡,那么等西宁卫反应过来,他可就得后撤游走了。 想想就不甘心。 “头儿,有烽火。”听到这话,席仲典循声看去,脸色越发难看,“提速!” 席仲典豁出去了,完全不管马匹的死活,一路狂奔。 等他冲到了高店子营,立刻拉住缰绳。 高店子营的城堡,屹立在他面前,上边已经站好了不少人,守将耿昌升死死盯着城下的千余骑兵,额角有点冷汗下来了。 但凡不是前段时间他带着人仔细检查了附近的烽火台,指不定对方都冲到了城下,他都不知道呢! 但就算是这样,他还是有点腿软。 老实说第一次见到这么全副武装的汉人骑兵,这根本就不像汉人朝廷该有的骑兵模样。 一人三马,棉甲齐备,各色铳炮都有,哪怕长途奔袭,该有的精气神还是有的。 “通知碾伯所那边,让他们出兵增援。”耿昌升对下边人说,有人下去,去湟水对岸。 碾伯所那边也开始摆开架势。 “头儿,怎么打?” “打个屁!寻个地方放马,休息,对方过来了,咱们继续朝前走。” “啊?朝前?”警卫都愣住了,这跟说好的计划不一样。 “我们是骑兵!”席仲典拉了拉缰绳,让战马稳住身体,这一路奔驰下来,马匹也有点耐不住了,“决定我们实力发挥的是机动性,不是正面交锋。” “可是我们有虎蹲炮啊!” “顶个蛋用!虎蹲炮是打出其不意战争和城防战的,别把自己陷进去战术误区!” “可是再往前走,会不会被包饺子?” “会!但不怕,我们的任务是搅乱西宁,诱骗红台吉出兵,然后将两家一勺烩。 既然现在一击不成,那就将西宁卫兵马都勾引出来。 我就不信一千人放在这里,他们是一口肉都不吃的? 先朝前,然后绕到湟水北面,偷袭对岸的碾伯所。接着直插回高店口,将炮全部留在高店口,那边是进出高店子营和巴暖三川营的河谷口,沿途二十里地没有多少村子,可养不起巴暖三川营的三千多兵马。 若是没有炮,现在我们真的只能在里头瞎晃悠,但有炮我们就能堵住西宁卫给巴暖三川营的粮草供给通道。 没有机会,那就创造机会。 老子就不信对方不为了巴暖三川营的粮草考虑。 那边可是三千兵马,要是被吃掉了,西宁卫这边最多就剩下一万两千多精锐。 等到时候归德所的消息传到了西宁卫那边,西宁卫的李光先不可能不知道他要腹背受敌了。 那么不想顾此失彼,咱们就是他必须吃掉的人。 到时候分化他的兵力,给其他兄弟创造条件,还是能做到的。” 说完,席仲典真的就去放马,碾伯所那边一看情况不对,也不敢渡河,只能在湟水北面干看着。 然后席仲典也看着,甚至让人开挖无烟灶,然后做饭吃。 如此,对岸就坐不住了。 本来天色就渐渐深了,现在席仲典还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饭,这不是找抽吗? 于是他们开始行动。 结果他们一动,就有一个营骑兵驮着虎蹲炮过来。 “冲过去!”湟水河滩本来就不宽,这些家伙可不觉这么近的距离,一个营的骑兵过来能阻拦他们。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才过了一半的河滩,这些人分成了五排。 两两扛着已经装填好的虎蹲炮下地。然后每一排都是呈现扇形排布。 一个将虎蹲炮锤在地上钉好,一个点火放炮。 伴随着炮响,后边立刻冲上前,朝前占领一个身位立刻重复刚才的动作,就跟使用火铳打五段击,而且还是用虎蹲炮的霰弹打的交叉火力,当场死了一大片。 冲到半滩河道上的碾伯所士兵立刻崩溃。 后边席仲典都看呆了片刻,赶忙吹哨,另外一个营立刻上马,扛着刀枪就跟着他冲了。 第400章 西宁战役(四) 高店堡里待着的耿昌升,看到了碾伯所渡河被炮击的画面,脑袋也是嗡嗡响。 没想到对方做饭的时候,居然还提前装填了火药! 而且居然还是虎蹲炮。 这玩意儿虽然轰不开城门,但作为迫击炮,半渡而击的时候,一旦形成交叉火力,那简直就是歼敌利器。 正在追着碾伯所残兵败将砍的席仲典,都觉得不可思议,西宁卫遇到敌人的时候,反应速度明显不慢,但为什么士兵会一击而溃? 想不通…… 那就不想了!追杀了三里地,顺手受降了几个村落,就地休整,吃饭然后审讯。 晚上,席仲典才拿到了答案。 对方没想到新顺国的骑兵会带炮,在他们看来,骑兵拿着弓箭就成,铳炮顶多就是打猎的时候用一下,毕竟高原上的火药燃烧效率会受到影响。 所以,一般高原都是弓马对决。 铳炮都是摆在碉堡、据点内吃灰的。 只有不得已的时候,才会开两炮吓唬吓唬对手。 其他时候更多还是躲在城内。 同时碾伯所这边的动作,高店堡里的耿昌升是知道的,双方约好碾伯所这边缠住席仲典的骑兵,然后他杀出来偷袭。 但没想到仗还没开始打,他就败了。 席仲典无话可说。 对手不经打,那就算了。 第二天,席仲典将其他一些资料对应一二,确定自己很难单凭一千人啃下来高店堡之后,他还是老实执行之前的计划。 搜罗了一下本地物资,安排一些伤员后撤到了老鸦村去驻扎,将高店堡到莲花台的位置把住,阻断西宁卫跟巴暖三川营的粮食通道和信息交流。 然后让他们沿着这些区域,进行土改。 至于他,带着两个营,越过高店堡,先到碾伯所。 从碾伯所附近放火,烧掉了一些村落,逼走当地百姓,给自己的骑兵进出通道打开一条路。 本地百姓都跑城堡里去了,所以除了一些老头老太太之外,就没人留在村内了。 这把火放完,他们也无力救火,席仲典只是劝他们去各家亲友那边避难,然后就离开了。 至于本地会怎么骂他,他也无所谓。 高店堡的耿昌升一看席仲典走了,刚想说松一口气,但陆陆续续很多西宁方向的卫所兵逃来,带来的消息更让他惊愕。 今天上午杏园村被烧了,明天下午深沟村被烧,晚上最远的时候,平戎驿传来消息,说让他出兵增援,席仲典的兵马出现在了平戎驿。 此时,距离席仲典进兵西宁,也过了三天。 他还是一处未曾夺取,只能到处放火,驱赶百姓,甚至还有些时候能看到他放火烧青苗。 这动静就太大了。 现在五月多,正好是青苗生长的时候,要是被烧了青苗,今年秋收肯定不成,西宁卫的粮草不济,饿死这些军户是小,要是被同贼趁机捣乱,那才是大事。 所以平戎驿要他们出兵,同时派人去西宁卫,请西宁卫出兵。 要是再不出兵,真叫席仲典一路放火烧到西宁卫,那得出多少大事。 就在席仲典打进本地一座寺庙,抓了几个本地僧众,让跟着他到处跑,长得豹头环眼,五大三粗,声若洪钟的僧众跟这些人交流新顺国未来佛明王尊所撰写的《般若未来明王尊利大同经》的时候,一伙人出现在了寺庙外。 “头儿!外边来了一群人,说是弓二麾下的斥候兄弟!” “果真!”席仲典一个激灵站起来,脸上闪烁笑意。 总算是听到了好消息! 赶紧将人带进来,众人寒暄了两句,交换了暗号,确定是自己人后,席仲典听了一下他们的情况。 “什么!弓二发烧?确定不是高反?” 席仲典有点发愣,没想到这一次带兵上青海湖的居然是申卜霖那读书人。 盘膝坐在蒲团上,席仲典撑着下巴消化了一下情况说:“这样我这里让人过去,将我这里的情况解决一下,成立一个联合参谋部,就放在寺台。让弓二那边抽调兵马过来,然后我这边勾引西宁卫兵马出城。 等对方过了平戎驿,你们就从寺台杀下来,直接断了平戎驿。 只要操作的得当,杀将个五六千人,绝对不成问题。 到时候以打促谈,我就不信等咱们这里干掉了五六千人,他李光先还敢继续据城死守。” “是!”这些人赶紧跟席仲典将一些计划整理好,然后转身返回。 两日之后,弓二躺在归德千户所的屋内,退烧了,但人还是疲惫。 不过等他见到了席仲典派来的人,稍微了解之后,支撑身体坐起来:“这个小席,还是一如既往的胆大包天。他打算用什么办法勾引人出来?” “集中半数火药,直接轰开西宁卫城的一座城门,然后杀进城内后诈败——” “麻蛋!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弓二没好气的啐了一口。 “咱们兵力有限,这个计划是最稳的。”席仲典军的团参谋洛碛挠了挠头,西宁卫也可以算是九边之下第一重镇了。 这里人口太多了,真要打巷战,太难了。 所以,先进后出,只有勾的对方心痒难耐,才方便之后进进出出。 “还有别的法子吗?” “这确实是最稳的办法。”洛碛说,“还得让弓团长去通知申卜霖,让他去联系红台吉麾下,只要炸开了西宁卫城门,红台吉就算没行动,他手下的人说不定也会行动。 到时候将西宁卫兵马分成三块。 我们先集中兵力吃掉西宁卫追杀席团长和平戎驿屯扎的兵马。 再把高店堡拿下,如此河湟谷地我们就拿捏了三分之二,耗都能耗死他。” “嗯……那就干了! 去行动吧,我这里已经完成了龙羊峡驿道的搭建,时间差大概得有一日多,那么就订在三日后,你们团挺近马营台。 先炸开马营台,然后直取西宁卫城。 然后你们周旋两日,我会统帅两千轻步兵抵达寺台附近修整。 时间一到,你们就撤。 中途随时斥候交流,采用书面暗号,写一下密码本。” “就用《大同论上篇》。” “可以。” 几方参谋快速完善计划,旋即很快开始行动。 两日之后,平戎驿附近,席仲典对着平戎驿发了两轮炮弹,接着遛曹家寨赶来的援助的军户玩了一圈,正好接到赶回来的参谋以及联合参谋部的参谋。 接着果断撤往寺台附近修整,同时将大量铳炮留在这里。 计划,即将开始! 第401章 西宁战役(五) 西宁卫城。 指挥使衙门。 李光先闭着眼,附近几个指挥同知、指挥佥事也不敢喘大气。 马营台以东区域,彻底闹翻天了。 新顺国的骑兵正在到处火烧青苗。 而且好死不死的是,席仲典这混蛋居然专门搜罗一下土地归属,专门针对性的放火。 大族无碍,但那些小门小户的自耕农家就惨了,一下被烧得精光。 本来今年增援巴暖三川营,给了不少粮食,税都压在了这些人身上,现在他们的青苗都被烧了。 如此,今年冬天怕是要难过。 本来这些大户们都想好了,可以趁着现在一口气分地,但新顺国这边却丢出来一堆的标语:“什么打土豪,分土地,开仓粮,任由取,分耕具。” 反正就是现在放火烧了你们的禾苗,你们还得感谢我呢! 基本上就是将最后的自耕农往绝路上逼。 当然,哪怕是这样,西宁卫这边还是有不觉得这些人能翻天。 顶多就是棘手。 因为西宁卫终究是卫所体系,军官们才是人,军户才是军官麾下的耕种主力,自耕农顶多就是纳税骨干,但该要的税,他们也是一点都逃不掉。 最后还是得乖乖卖身卖地给他们。 不存在他们跟着新顺国造反的事情发生,只要西宁卫城还在,就没人觉得他们会有机会。 李光先睁开眼,看着到齐的众人说:“好了,都说说吧,怎么对付这伙人?” 众人看李光先表情没变化,这才像是放松了下来。 如此在李光先看来,或许对方也就这样,应该是各家出点力,日子也就过去了。 于是,畅所欲言:“还是要出兵的,得让百姓知道,我们有能力打他们就成。至于对付,闹一闹就是了,就一千多骑兵,能翻天了不成?” “没错!我也这么觉得,追堵他们,让他们知难而退,只要西宁卫城还在,他们就进不来。反而是现在禾苗都被烧了的人,他们的土地,今年冬天就是我们的了!” “哈哈!” 现场一片欢腾,李光先点了点头,也没否定。 一千骑,就想拿下西宁卫? 也不怕噎死! 这些新顺国的兵头,还真是打了一段时间九边饿兵,就把自己打飘了。 也不看看西宁卫是什么地方。 “那谁去?” “各家凑一凑,骑兵对骑兵,我就不信他们还能跟咱们这里的羌、蒙、吐蕃家丁练上手!” “就是!” “也罢,一家三百骑,做过一场就知道,这两日凑齐了就发兵。” 众人都应下,然后喝喝小酒,喊来女使,花魁,作陪潇洒。 丝毫不见兵戈于城外的慌乱。 是夜。 一伙骑兵,出现在了马营台。 钩锁飞上台地,一个小旗快速摸到台上,这里有一座烽火台,台里十来人。 摸进来的十人中的一个点燃一颗手雷,丢进烽火台内,其余之人手中弯弓。 片刻功夫,剧烈爆炸响彻,堡内惨叫。 接着有人冲出来,但立刻被箭羽射翻,亦是发出凄厉惨叫。 但他们的惨叫声并未有传远就被淹没,千余骑兵快速掠过马营台,马蹄的踏动,是真的地崩山摧。 沿途,烽火台,也都如法炮制,一一拔掉。 直到西宁卫城外围的百姓传来惊呼,席仲典更是不加掩饰的狂奔,如雷鸣一般贯穿整个河谷,彻底包不住了。 城头传来鼓声、钟声,西宁卫城上下到处都是忙碌准备抵抗的人。 李光先更是被吵醒,然后深吸一口气压下愠怒,抬头望向东面:“该死!居然就这么让他们闯过来了!” 上午,李光先他们还在取笑席仲典。 现在耳刮子就甩上来了,他也是彻底怒了! 冲到城头。 李光先他们看着城下,一千多骑兵,耀武扬威,阵势齐整,莫名给人一种威慑。 “看来这是同贼军中的精锐!难怪能一路杀过来。” “管他是什么劳什子的精锐!打的就是精锐!攻防器械准备……快!他们靠近城墙了,射翻他们!” 命令下达就有人射箭。 不过几轮射箭并没有射翻几个人,因为他们很快就靠近了城下 。 接着摸出棉被包裹制成的炸药包,一个两个贴在固定位置。 “他们想要干什么?” “不知道!难不成准备埋炸药?” “笑话!什么炸药能直接炸开城门?” 众人讨论着,当然射击也会开始。 不过席仲典这边的军队也上前攒射,西宁卫也还击,双方都在各忙各的。 大概十几分钟后,城头开始有垒石砸下来,安放炸药包的骑兵开始出现伤亡。 但席仲典还是没有喊撤退。 又等了几分钟,伴随着鸟哨声传来。 席禾抬起头看向高大的西宁卫城:“各旗准备。爆炸之后,发射所有照明弹(含镁、钙烟花)。 立刻冲城,寻找豁口,杀入城内!命令,点火!” 鸟哨回应,有人举着火把,有人丢出火油,还有人发射火箭。 同时那些放炸药包的人都逆着这漫天的火光往回跑。 砰砰砰的碎裂声传来,火焰燎起了一处的引线,也有火箭正好射入炸药包的。 “这是干啥?” “莫不是真是火药,哈哈哈……”城头有人嘲笑,李光先微微皱眉,刚想说话,下一刻剧烈爆炸陡然从城东一角爆开,旋即城墙剧烈摇晃。 “特么!还真是火药——” 轰轰轰—— 一连串的爆炸迭起,所有引线同时爆发,或许一点炸药包爆炸,并不会损坏城墙,但一圈炸药包,对着结构的薄弱点不停爆炸呢? 席仲典可以是运来了六千斤火药,现在取出了三千斤用来爆破,还是使用炸药包顶着爆破。 就算是黑火药,那也是颗粒火药,纯度还不低的炸药。 三千斤全部炸开,就算城墙不塌,城上的人也都被震得耳膜溢出鲜血,七荤八素…… 用棉花堵着耳朵且低着头闭着眼的席仲典,突然听到了大量的落水声。 他第一时间抬起头,看着已经晦暗,或者忽闪火光的西宁卫城,深吸一口气,举起自己手中的烟花点燃引线:“照明弹——” 咻—— 烟花脱手,飞窜天空,喷射的镁光火焰,迅速燃烧且照亮整个天空。 接着,最前排的那一批骑兵也点燃,不过不是升空而是飞向西宁卫城墙。 瞬间烟雾被点亮,露出了尘土之下的城墙轮廓。 “城门——破了!” “北面一角裂开!” “南面碎裂,成了坡!” “入城!”席仲典拔马追上去,一千多骑兵冲入西宁。 “防御!快!组织防御——” 城内,所有百姓都醒了,本地大部分都是军户,军头们一嗓子嚎起来,很快城内就出现了很多武装。 等到席仲典杀进来,李光先才艰难摸着城头下来,他的家丁正在艰难的对抗夺取城门的部队。 看到这里一幕,李光先本能的走了起来,朝着箭楼里走,推开门,看到了箭楼下一层放着的青铜齿轮机构,他立刻抓起边上的油桶,给齿轮机构上油,然后开始推动。 计划只是计划,席仲典也没想到炸药包破西宁城这么轻松,一口气炸开了两个口子倘若能一战而下,或许…… “哗啦!” 席仲典突然听到了千斤坠地的声音,他转头一看。 西宁卫东城门猛地落下来一个千斤闸。 瞬间,席仲典打消了强取西宁卫城的想法。 “按照原计划行事!放火!烧屋!巷战!勾引西宁卫主力军出现之后就撤!命令一队全力夺下裂开的东城南段口,无论如何给我守住,我们能否撤退,就靠他们了!” 第402章 西宁战役(六) “为什么就这么一会功夫,西宁卫到处都是火!”李光先已经被护送来到了北城门,喘了口气,反应过来之后,举着望远镜往下看,脸色越发难看。 下边一些赶来的其他指挥佥事,也都无奈:“低估了这些泥腿子,真是舍得下血本!下边都是二十五斤往上走的布面甲,而且对方有一支火铳兵,能下地排射,还有骑兵策应。 咱们不集中精锐,是根本不可能将他们消灭!” “没错!他们就一千人,咱们调动西宁城所有人马,绝对可以将他们拖住。 而且这一次动静这么大,镇海堡、伏羌堡的两个千户所也会出兵。 只要堵住东南那个缺口,要他们死还不简单!” “那就去传令!”李光先喝道,他现在头还晕乎乎的,放下千斤闸,已经是他从小大练习的本能了。 真叫他指挥,他思绪都是混沌的,这一次的爆炸真的震撼到他了。 火药!怎么会有这样的威力! 西宁越发乱了。 各个小队,也不管走到哪里,反正就放火烧到哪里,碰见了立刻汇拢,最后在大道再一次集结,只要击退五波人之后就开始折返。 李光先盯着看了一会儿,当他看到重新聚拢起来的新顺国骑兵在大道上,跟西宁卫精锐卫所兵交战之后,开始出现马力衰竭,不敌种种迹象之后徐徐后撤,并且动向越来越靠近东南,立刻就明白他们想要干什么! “立刻加派人手,攻打东南豁口,不能让他们逃出去!给我拖住!天快亮了!拖住啊!” 李光先急得跳脚。 “父亲!”李光先的儿子李天俞寻来,看到了灰头土脸的李光先,一时间都懵了。 “来得正好!带了多少人马过来?!”李光先大喝,他耳朵到现在还有一点失聪感,话语声量也控制不住。 李天俞看自家爹中气十足,赶紧回答:“三百家丁,全部带来了!” “立刻去东南,给我干掉他们,堵住缺口,不能让这些该死的家伙全身而退!” “是!” 李天俞连忙冲下去,带着三百家丁快速赶赴东南角。 “对手多了!”东南角,上士白药子略显痞气的笑了笑,接着摸出一颗铁蛋,“开始动用火器,对准人丢。” “是!”身后一个总旗的人,将一堆的铁皮瓜取出来,俩俩拴成串,接着点燃引线,然后快速甩飞出去。 咻——轰! “啊!”空爆两颗铁皮瓜,当场就有数十人倒下。 铁皮瓜,最害怕就是空中爆炸,如此弹片的威力那是成倍增加。 打了一轮,李天俞身上都破了几个口子,露出了里头的棉花,如此威力的破片,简直闻所未闻。 “给我冲!我就不信他们还有……” 砰! 李天俞身前一个亲卫突然在他面前摔倒,接着李天俞觉得胸口一沉,整个人翻在地上,身后家丁也传来了惨叫。 他伸手下意识摸了摸疼痛胸口,立刻就被护心镜上的残破弹丸烫了一下。 他刚想说什么,之前倒下的那个家丁上来,将他压在身下:“少爷,撤!敌人有神射手!而且是用火铳的高手!若是弓箭顶多致命,但若是被铳射中,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李天俞点了点头,他也有点懵圈,但护心镜下骨头的剧痛,还是让他清醒知道,这么近的距离,他被射中,可能会死。 家丁扶起他,两人才走了几步。 家丁身体一颤:“快走——” 砰砰—— 又是两声,家丁已经开始口吐鲜血,李天俞侧过头,只看到了一个黑影从东南角的一个缺口收了铳,同时将铳递上去,上边有人拿给他新的铳。 然后他继续瞄准。 又是一铳,边上一个百户阵列当场炸开,赫然是百户被一击爆头,当场横死! 李天俞不敢停留,立刻撤离,直到离开了射程范围,这才勉强松一口气。 砰! 又是一铳,李天俞抬起头看向射来的方向,又有一个,不,五个六个——趴在屋顶举铳。 显然这一片区域屋顶,全部被用铳高手封锁了。 “难怪……难怪他们没在这里放火,原来是打这个主意!”李天俞冷汗都下来了。 对方守着这个豁口,除了给他们撤退用,更是用来勾引李天俞他们出来,到时候狙杀他们的军官,就算最后能赢又如何,一旦死太多人了,军队战斗力必然受到影响。 到时候,就算想要追杀他们,怕也是没有人手了。 于是,李天俞赶紧命人去召集弓箭手,准备端掉这些人。 但他这个动作,让城头的李光先急得呀!恨不得亲自上,磨磨蹭蹭的! 天他娘都快亮了! 当东边第一抹白出现,半座西宁府都被付之一炬的时候,席仲典率领最后的八百骑冲出了东南位置。 一击不成,立刻撤退! “追出去!”李光先大吼,他已经恢复过来了,而且西川镇海堡和南川伏羌堡各有一千骑兵赶来,再加上西宁卫这边的三千骑兵,三千步兵,要是连这货疲兵都挡不住,那他不如死了算了! 在一声声咆哮和被毁坏家园的愤怒中,席仲典的八百骑被疯狂追杀。 好在他有提前布置。 每隔二十里,留下一千匹马,当敌人就要咬钩的时候,他的马匹到了,立刻下马,换马,然后转身丢出掌心雷,刺激马群,阻击对方。 “该死!该死!”李光先大吼,显然对方是准备了撤退方案,但那又如何,“你们逃不掉的!” “李光先!老子就是要让你知道,我特么一千人就能杀穿整个西宁卫!你们西宁卫五六万大军,拦不住老子一千骑!哈哈哈——这就是所谓的西海精锐!不过如此!” 席仲典让手下齐齐喊出来,瞬间整个西宁卫外围一圈村落,都惊呆了。 “等我回去点起一万马步军!带上重炮,就他娘的回来踏平你们!”席仲典又喊了起来。 李光先越听越不是滋味,越听越气愤。 被人狠狠踹开家门,然后对方还扬长而去! 这谁能接受?! “平戎驿就在前头了——他们开炮了!哈哈!居然是耿昌升那个老家伙的兵!” 李光先听到这话,立刻抬起头,看着屹立立耿昌升的旗帜屹立在平戎驿。 平戎驿内迸发的炮弹,一下就打中了新顺国的军队。 顿时,李光先大笑。 “冲过去!”席仲典咬了咬牙,然后摸出了一颗烟花。 “别想走!”高台堡的守备耿昌升,让人架起了拒马,眼神里全是兴奋之色。 这一次,他要立功了! 第403章 西宁战役(七) 寺台。 弓二吸了吸鼻涕,双手捧着,像个村口老头儿看着山坡下的混乱:“各部队准备好了吧。” “按照布置,全部完毕。不过,咱们将高台堡的耿昌升引来,会不会……” “搂草打兔子,顺便一棒子的事情。”弓二看着山下,“再说慈不掌兵,小席知道自己饵,就该清楚饵是随时可能死的。 白马寺岭那边可都是咱们的人了,等小席烟火一放,全军掩杀,毕其功于一役。 只要西宁拿下,巴暖三川营顷刻土崩瓦解,接着莫灿的军队才能上来西宁。 到时候西宁大战的消息传到红台吉那边,他必然会过来。 这一把,我不仅要坑了西宁卫,还要坑他红台吉。 只有水浑了,才会有鱼冒出来。” 弓二刚说完,烟花喷上天。 同时热烈的阳光也冲破了云霄,洒落大地。 “辰时末巳时初!龙蛇起舞!”边个,一个年岁不小的光头啧啧说道,“大吉之相!此战,我新顺国必胜!” “那就借你这喇嘛吉言了。”弓二起身上马,然后抄起旗帜,朝前一挥,“全军,出击!” 吼—— 一声吼叫,两山惊闻,众皆心骇。 左右两翼各一个团的马步军从山上冲下来,席仲典冲出了平戎驿,看到了一千马匹出现在他们面前,不由得咬了咬牙:“好你个弓二!拿老子钓鱼也就算了!还要老子反杀回去!” 一千马能从后方送上来,就足以说明,耿昌升可能昨夜就被引到平戎驿了。 不然他弓二怎么藏这一千马匹,显然是走了另一条山川河谷过来的,多耗了一点时日,正好赶赴战场。 如此,他席仲典不仅要被当鱼饵,还要自备刀叉,反杀那些鱼! 真是被榨干了! “弓团长说,毕其功于一役,平戎驿一战首功乃是席团长及麾下,我们只混助攻。” “还算有良心!”席仲典这才算是缓和了神情,然后对左右呦呵换马,能杀敌的全部带上。 就剩下五百人。 带上一杆杆长枪、弓箭,稍微喝了两口水,席仲典毫不犹豫带着最后一个可战营,冲入了战场。 而此时的战场中,不管是李光先,还是耿昌升,甚至就连李天俞都呆住了。 不是说新顺国就派遣了千余骑兵吗? 那这四周冒出来的三千人从哪里来的! “……” “云旺!韩舞!”李光先这边看到两个熟悉的下属,一瞬间心头一沉。 不好!归德被攻破了!新顺国是分两路进兵…… “李光先!你冲出来太匆忙,我们联合红台吉杀进西宁了!这一次,四路齐出,现在投降,你就还有活路!否则……死!” 弓二带着骑兵冲入中阵,切开了队列,正面就撞见了李光先的中军旗,正面一嗓子。 直接将李光先吓得一激灵! 不仅是他,附近一些土司长官,也都下意识的面面相觑。 红台吉也联合出兵了? 那岂不是说如果他们回不去西宁,而现在东城被新顺国攻破了口子,对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杀进去? 再加上城内精锐大部分都追出来了。 蒙古人一旦杀进来…… 想通这一点的人无不人心惶惶。 “胡说八道!红台吉怎么可能跟你联手!” “他不来也没事,我也有席仲典这样的一千骑,这会儿应该已经抵达东科尔寺了。你们今早应该把镇海堡和伏羌堡的骑兵都抽来了吧。没有骑兵,西宁应该空了吧! 你觉得我可能给你喘息的机会? 现在投降,你们都能活,否则此战之后,我新顺国只斩百户及以上军官!” 弓二说完,扬起旗杆,快速挑开挡在身前的七八人,带着骑兵彻底将李光先的军队切开。 “一刻内投降!否则,胆敢有一人战者!百户以上者,皆斩!余者,分田的时候,只能分牵连家中三族,每人只能分三亩地!” 这么个劝降口号一喊出来,下边人都是懵的。 不过,弓二没管他们。 口号喊两句就好,西宁卫这边的人,都是未来经略青海的主力军,西宁这边分的少,之后可以流转迁徙去其他地方开拓,到时候给他们分的土地或者牧场,也就能增加了。 所以,不算违规。 “父亲!”李天俞带着人追逐中军旗,终于跟李光先汇合了。 这都来不及热泪盈眶,身后就传来云旺和韩舞的呐喊:“新顺国有令,斩敌一级,赏牦牛一头,公羊一头!奴隶也能翻身得到自由身!儿郎们,跟我杀啊!” “杀!!!” “王八蛋!竟然真的敢背叛朝廷!”有人对云旺怒吼。 但下一刻一把长枪捅穿了他:“驱赶他们!席仲典杀回来了!” 话音刚落,李天俞回头看去,席仲典的骑兵回来了。 虽然只剩下五百骑,但这一次他们全部配备了长枪,一个两个都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战场已经裂开了! 云旺和韩舞一左一右,杀了对穿,彻底将包括耿昌升在内,高达八千的兵马完全切碎。 然后,中军完完全全暴露在了席仲典的五百骑面前! 李光先看了一眼左右,正好全是他李家的家丁,三百二十三人! “儿呀,从元朝开始,咱家土司的三百二十三年的基业,全在这里了!” 李光先吐出一口浊气,然后举起手中的长刀:“跟我上!” “是!爹!”李天俞没有犹豫。 他麾下的家丁也没有犹豫! 三百二十三人齐刷刷抽刀,挥枪,弯弓! 齐声怒吼,以马步军迎上席仲典。 碰撞、碾碎、血肉横飞。 席仲典拨马,身后警卫摸出了燧发铳,再一次抵进,双方只剩下二十步。 他们快速使用燧发铳。 砰—— 李天俞当场被射翻,不仅是他,还有最前面的二十七骑,瞬间坠落。 接着,警卫摸出另一把。 又一次转回来。 这一次,铳响之后,战马嘶鸣,李光先战马掀开,倒在地上,双目无神的看着天空。 旋即中军旗破落在他脸上,彻底遮蔽了他的光亮。 “西宁卫败了!败了!” 云旺振臂怒吼,不仅是他,隔壁的韩舞也咆哮起来! 赢了!赢了!他们不用担心被清算了! “跑啊!” 然后西宁卫兵彻底崩溃。 投降无算,逃跑无算。 四千对八千,以少胜多,大获全胜! 第404章 西宁战役(八) 青海湖,红台吉帐内。 红台吉看着眼前的黑胖色目商人,不由得古怪道:“这个新顺国真有这么厉害?居然能直接炸开西宁卫城一角?” “千真万确啊台吉!咱俩是什么关系,我怎么可能骗你?现在西宁卫都去追新顺国的兵马了,最快也要等两三天才可能回来。 如此,只要杀到西宁卫内,城内就剩下四千老弱残兵。 您到时候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甚至只要攻占了西宁卫,甚至您就能以此为根基,再也不用跟着您其他兄弟抢地盘了。” 胖商人说到这里,发现红台吉还有点狐疑表情,赶紧搓搓手,露出市侩的神情:“更重要的是,您要是拿下西宁卫,咱知道本地还有一块盐田!到时候高原上的盐,都控制在咱们手里,承您的恩义,咱不还可以多赚一点点吗?” “嗯……嘿!你这黑胖子,倒是一如既往的贪婪!”红台吉听得此言,倒也觉得在理。 “行了,探查的人已经去了,下午只要消息回来准确,那就可以出兵了!” “诶!”胖商人连连应下,然后告辞下去。 很快回到他的帐内,下一秒就被刀剑加身。 他吞咽了一下口水,接着搓搓手干笑看着众人道:“几位大人,该做的任务,咱都做了。你们放心,咱可是新顺国的良民!心向大同,绝无异心!红台吉已经劝动了,但总要有点实际的动向,他才能力排众议而出兵不是?” 几个架刀的人对视一眼,就把他放进来了。 胖商人作揖,赔笑,卑微至极的入内,来到了内帐,看到了正在写文字的青年军人,嘿嘿:“那个大人,您之前答应的,事成之后,高原上所有的盐业交易,小的……” “只要你能雇佣足够的牦牛运盐去他们该去的地方。高原三省的一切盐业,你自然都能插足,咱们新顺国的盐,供销社只能满足计划内的,剩下的全是计划外的。当然,你要是有富裕的,愿意运到西凉、陇右,都可以。只要不怕亏本就成。” 青年写完,头也不抬的换一本新的写:“刚刚新的消息传来,平戎驿我军四千对八千,大获全胜,俘虏六千,歼敌一千二,逃走八百多。 除了一座西宁卫城外,三分之二的河湟谷地,尽在手握。” “啊哈哈——小的就知道咱新顺天兵无所不能!”胖商人谄媚说着。 “好好配合!或许,不日你还能从这一次军功,谋一个官身。要知道,咱新顺国官吏一体,很多官员都没有功名,只要你安心做满三年,说不定就能进崇文阁铨选。到时候陛下亲自教导你,你也能在陛下眼前混个脸熟,如此对你家未来的商业前景,不可限量。” 青年终于抬头了,看着眼前的胖商人,黑胖脸色偏绿色的眼睛,帽子下是棕色头发,若是稍微白点,就是很典型的粟特人长相。 “小的明白!小的马渡一定为咱们新顺国的大同事业,努力奋斗!” 胖商人马渡刚说完,外边就来传话,红台吉要开拔了。 “哎呀,看来是来了准确消息。大人可是要先送消息出去?” “不必,那边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主角入场。”青年起身,“你只管跟着去,剩下的我来安排。 到时候保证让你的利益不损,还能让你大赚一笔。毕竟开发高原,需要大量的劳力,你在天竺那边的天竺女子贩售路子,正好可以帮我新顺国解决很多难题。” “小的明白!小的这就去办!”马渡搓了搓手,眼睛都快缩成元宝状了! 这一趟提前从高原探路之行,简直太值了! 一口气解决了客源和货源两个大难题! 他都不敢想之后他的商号,会多赚钱! “发发发!一直发!”马渡一边走,一边哼着小曲儿,“小钱钱,真心甜!” “团参,这人真不会为了利益,卖掉咱们吗?”警卫罗汝才有点狐疑的问。 这个胖子马渡,是一个天竺来德里商人,属于吠舍种姓,所以肤色比较黑。 不过他是有野心的家伙,最近花钱在新顺国的一个县落户,然后立刻开始跑商。 相当于一个双国籍商贾。 而且也不是一直带在身边的,而是在东科尔寺停驻的时候遇见的。 一看到他们,就凑上来献言献策。 “老罗。”申卜霖听到这话笑呵呵道,“你要清楚,财帛动人心,而天下最赚钱的东西,莫过于必需品与奢侈品。 而最巧的是,奢侈品丝绸瓷器茶叶,咱们都有。 必需品盐、粮、铁,还是咱们有。 天上地下,最稳定,最来钱的玩意儿,都在咱们这里,只要咱们打通藏区的道路,他马渡就能从高原直上直下,我答应给他免税三年。 三年,足够他往返跑七八趟,而且沿途走咱们的驿站,路上也会安全。 光是这个,更是物超所值。” “团参有数就成。”罗汝才一看,便知道自己插不上手,索性就不管了。 “放心吧,他是个商人,我能给他十倍的利润,他就能将用来吊死他的绳子都卖给咱们。你去外边看看,等红台吉走了,立刻通知寺中兄弟动手,端掉红台吉后路,然后外派斥候去调查西宁那边的动向,必要的时候咱们要出手,彻底断绝红台吉生机。” “是!” 罗汝才赶紧下去。 申卜霖又看了一会儿马渡搜罗来藏区的资料,揉了揉眉心:“从来都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没想到这一次变数这么多。红台吉跟乞庆台吉之间的冲突,虽然对接下来攻略藏区影响不大。 但黄教和白教之间的冲突,应该快压不住了。 要不跟枢密院申请一下,等两教打上几个月了,在出手? 不然真要让格鲁特一口气杀到拉萨,怕是白教和黄教之间,立刻就会放下成见,合力对抗了。 毕竟大王给的《般若未来明王尊利大同经》,这可是要动摇这几个教派的根基。 而且还要进行废奴,这个消息一传出去,只怕真的就是高原公敌了。” 申卜霖想到这里,顿了顿:“罢了,还是先等西宁拿下来,再谈后续。” 第405章 西宁战役(九) 红台吉带着麾下三千多骑兵,在马渡的指引之下,飞速的赶赴西宁卫城。 路上,他接连穿过东科尔寺、镇海堡,一路上就把他想要消息全部调查出来了。 西宁卫确实被其他势力袭击了,而且对方也确实没有夺取西宁卫的动作,反而是第一时间领兵下山,红台吉的人来到了西宁卫周围,抓了一些溃兵,这才弄清楚了最新的情况。 新顺国的军队一直在马营台以东的地方清扫城堡,似乎是要为了其他上山的兵力做准备。 而西宁卫现在就剩下两千多守将,并且东南角还洞开了,就几百民夫正在维修,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想到这里,红台吉让人查清楚了出兵路线,选择毫不犹豫发动了进攻。 当天下午,红台吉大军出现在东南角,接着要强闯西宁卫。 西宁卫这里钟声大作,到处都是惊惶的人群。 西宁卫这边也知道么马营台以东的区域全被新顺国的士兵攻取,所以城内残存的人口和附近的土司、土官纷纷跑来支援西宁卫城。 好不容易又凑了五千可战之兵。 但谁都没想到,还没建设完毕,另一伙,鬣狗就来了。 “该死!这群蒙古人,竟然现在跑来打秋风!” “都怪同贼那群泥腿子,要不是他们这几日一直在我们附近骚扰,导致了东南角一直没办法修复,咱们岂能这么被动!” “没错!同贼那群泥腿子打来也就算了!这群鬣狗就别想走了!都给我堵住东南角,给我弄死他们!” 西宁卫属于军民指挥司,本地的土官势力也是本地军政力量的重要组成部分。 如今李氏土司精锐,七成全部葬送在了平戎驿,其他各家不是被击溃,就是被歼灭俘虏。 如此也就罢了,对方还不第一时间攻打卫城,反而是先去马营台以东的区域,推行了土改,接着将本地的军户全部解放出来,将他们编练成独立团、守备团、又或者是拼接一群建设兵团。 此时的新顺国大军,已经对如何编练民兵,快速整合地方得心应手了。 只要干掉本地的大头目,然后扶持、分拆、就能很快拉起一批民兵。 就算不能打仗,但守城还是可以做到的。 更重要的是,西宁卫本来就是边地,这里的百姓大多有武艺傍身,粗浅操练了三天,新顺国这边立刻补充了两个独立团、一个守备团的兵力,极大缓解了统治地方的治安的缺口。 当然,他们也没闲着,得知蒙古人来犯。 席仲典先去了前头观察,下午回来见到了弓二。 弓二的身体好了点,但还是气喘吁吁。 “你这身体,不成。”席仲典啧啧两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嘲笑。 “少废话,前头情况如何了?”弓二随手往席仲典丢出他接到的情报。 “蒙古人已经在攻打西宁卫了,他们很着急,看来这一次拉萨之行,红台吉是被他那弟弟乞庆台吉给坑得不要不要的。”席仲典抓住飞来的情报,打开看了看说,“巴暖三川营这就投降了?也就是说咱们的后路全部畅通了?” 弓二呵呵笑道:“不然呢?李光先父子的脑袋都提下去了,我已经许诺李光杳,只要他投降,李氏宗族归他调遣。你我拿出李家掌门人的脑袋,他李光杳就算是傻子,也该知道西宁卫如何了。 况且断了支援和粮草,他能活多久?对于这些土司家族来说,基业才是最重要的。” “之后这些土司如何处置?”席仲典问。 弓二答:“李氏普通人留在青海,土司、长官,全部迁往关中,再加上保安回回、撒剌土司、以及其他一些羌、吐蕃等兵马,咱们差不多能凑出两个师的马步精锐。” “你是将那些蒙古人都算上了吧。” “不,红台吉和乞庆台吉必须灭掉,他俩才是西海土默特的话事人。”弓二解释道,灭了他俩,剩下的那些也就不足为惧。 席仲典看完之后,点了点头说:“蒙古人还在跟西宁卫打,咱们尽快将莫灿引上来,然后将曲辕犁、土豆种苗全部送上来,朝廷为了这些土豆种苗,可是花了好些心思。 咱们这一次放火烧掉的青苗地,全部流转到咱们手中,然后将土司、长官的土地,分给那些被烧掉青苗的普通人。 如此,他们也只能跟咱们死心塌地的干了。” “嗯。随行的登记一下,然后发下去,让吏员们都商讨一下,不过这一次土地再分配,需要重新迁徙本地人口,按照各族比例,给我配置到混居状态,正好一步到位,然后免除他们一年的赋税租金。” 弓二说完,下边的吏员都是拱手应是。 显然,弓二是准备重新分配土地的同时,顺道将王三交代的大杂居、小聚居的政策推行下去。 想来今日之后,不管土司、还是其他族群,都得悠着点了。 西宁卫也能安定下来。 就在弓二他们整顿马营台东面的土地时,红台吉连续攻打了五日,终于是打进了西宁卫城。 而西宁卫城内土官奋勇抗击,百姓大量逃窜,全部聚拢在马营台,接着就被新顺国整编。 本地百姓也憋屈得够久了,请战的声音不断传来。 “这可是你们答应我们的!只要时间一到,不管如何,你们都会救西宁卫城!” “没错……” “行了!吵吵嚷嚷的!我们新顺国岂会骗你们?这不,大军来齐了!我们的人已经从龙羊峡过来了!” 弓二出现了,现在他的身体总算是好了,加之东面传来报告,申卜霖已经夺取了红台吉的部众,并且还拿下了东科尔寺、西川镇海堡、南川伏羌堡。 基本上已经将红台吉全部包围了起来。 现在红台吉就算有再厉害,也插翅难飞。 “这一战!红台吉所部!鸡犬不留!”弓二冷冷出声,瞬间所有投奔他来的西宁城百姓,也都振臂疾呼。 “将军万岁!” 弓二等他们兴奋完,抬起手压了压:“我给你们掠阵,夺下西宁卫,报仇雪恨!我与你们,只是各为其主,但蒙古人同样与我们这些陕北的汉子不对付! 多少兄弟都死在了蒙古人手中!都是血海深仇! 今日一战!死不旋踵!” “杀杀杀!” 第406章 西宁战役(十) 齐齐呼啸,如同奔雷,洪流滚滚向东。 红台吉得知了马营台出现新顺国兵马赶来西宁卫的消息,并没有意外。 毕竟对方足足等了五日,不是以逸待劳,就是想要坑他。 大家都心照不宣。 但红台吉还是要打西宁卫,因为这一次他在拉萨被乞庆台吉暗算,损兵折将,如果不能掠夺足够的人口补充部落,未来前途堪忧。 所以打进西宁卫之后,红台吉只是命人劫掠,斩杀一些不听话的家伙,剩下的全部抓回去当牧奴。 因此杀伤不多,当然大多西宁卫人集中在城外,红台吉一看到对方打来,就把老头老太太驱赶过去,用来消耗新顺国,顺道阻塞他们的步兵。 接着他们的骑兵就游弋起来,然后寻找方向准备随时给新顺国来一下! 但他却没有想到的是,新顺国这边有两个骑兵团,外加一个独立骑兵团,总共五千骑兵从两翼同时杀出来,等到红台吉得到消息,城外的骑兵都被撞碎,然后步兵解救了自家亲眷之后,立刻投入战场围杀红台吉的骑兵, 不成建制的轻骑兵,只要无法发挥风筝战术,就是一群骑着马的步兵,立刻就被庞大的步兵吃干抹净。 红台吉意识不妙,立刻命人撤退。 他们从南门冲出去, “跑?能跑去哪里?”弓二和席仲典对视一眼,都发出了冷笑。 从南门出去,往东跑两里地,就是南川,而南川的伏羌堡附近,都是申卜霖的伏兵。 “我去追!”席仲典打了个招呼就咬了上去。 弓二则是带着兵马进入西宁卫,接管整个西宁卫,毕竟城内还有残兵,必须用蒙古人劫走的人口作为要挟,否则西宁卫很难立刻就接管下来。 于是红台吉跑到了湿地边缘,正在催促后边赶紧将年轻力壮的拉走,老人小孩全部丢下阻塞道路断后。 只带走能带走的。 就在此时,东面慌里慌张跑来一批没有带旗帜的兵马,但装束上都是蒙古人。 马渡看到了这群人,第一时间朝着南方山林跑。 “台吉!台吉!不好了!咱们东面,全是汉人军队,咱们的家小都被抓走了!这是一个陷阱!” 这一声凄厉的惨叫,如同惊雷,将红台吉镇住,也吓住,很多蒙古牧民也都慌乱了神情。 家人都没?这…… “别被恐吓了!这必然是敌人用来混乱我们军心的!”红台吉赶紧厉喝,同时命令身边的射雕手,将那些来通报的家伙射杀。 “啊!台吉——你……” “不!” 红台吉看到他们被灭杀,也知道对方不会口不择言了,刚想松一口气。 呜呜呜——号角声吹响整个苍茫大地。 红台吉一秒破功,转身左右看,所有人都如他一样,面上全是惊惶。 他们前后左右,四面八方无数军队一哄而上,哪怕没有下山的地方,也都是旗帜摇曳。 “陷阱!真的是一个陷阱!菩萨为何不佑我!” 红台吉发出惊叫,面对无边无际的军队,不知数量的军队,红台吉不敢耽搁,丢下所有抢掠的一切,朝着东面。 而南川下来的伏羌堡兵马,立刻镇压慌乱的西宁边民,让他们让开道路。 给席仲典的追兵,扫清障碍! “哈哈哈!红台吉!哪里跑!”席仲典兴奋了,老实说这一仗莫名顺! 犹如神助一般! 一口气追杀红台吉三十里,红台吉的三千兵马,也溃散逃窜、深陷湿地沼泽之中无算,惨状无以复加,就是这三十里地的功夫,红台吉回头一看,只有八百人还在。 其他的都没了! “席团长——小心前头,放慢脚步,湟水和西川那边已经在放水了!”席仲典看到了罗汝才,一时惊愕,但还是下意识的放慢的脚步。 席仲典就这么稍微放慢了脚步几分钟,道路边湿地,顿时上涨了几厘米。 果然,等到席仲典晃悠悠的抵达,稍微积蓄了马力,红台吉的大量人马,深陷沼泽,现场还有另一支马步军,阻击红台吉,让红台吉只有寥寥百余逃出去。 席仲典继续朝前,不到五分钟,他就看到红台吉在西川堡前停驻,接着恐惧看着眼前的画面。 堡外,三四百骑和几个步兵方阵齐备,他们的前面,一群老弱蒙古人惨兮兮看着他们。 显然,红台吉的部族是真的被一网打尽了!将他所有生路全部断绝! “不——不!!!”红台吉悲怆大吼。 可惜,等待他的只是团团包围。 西宁卫能一直屹立西北遍地不倒,很大程度就是依靠湟水、西川、南川所汇聚的这片湿地。 正好此时即将入夏,雪山融水不断冲刷河谷,上游蓄水,湿地一时间缩小,慌不择路和被驱赶之下,是真的很容易深陷沼泽。 之后放水,很短时间内,前路湿地全部续上水,浑浊水面,看不清路况,就很容易让马匹裹足不前,然后就只能乖乖沦为被收割对象。 就算是杀出来了,也还要面对三个堡阻击,再加上他们的部众全部被端了。 一切的一切,都注定了结局。 红台吉带着百骑,尝试突围不成,最终被乱箭射杀在了沼泽边缘。 追上来的西宁卫兵,毫不犹豫展开了对红台吉所部的屠杀。 登时,湿地都红了。 弓二他们就带着兵马在外围看着,一点都没有阻拦的意思。 直到杀到无人可杀,西宁卫兵们抱着袍泽尸身,无人恸哭,默不作声开始收拾残局。 夏日来了,雪山融水下了川泽,滋养起河湟谷地。 西宁战役以莫灿大军进西宁而告终。 当然,红台吉所部被覆灭的消息,也随着是海东青的啼鸣,飞跃整个高原。 新顺国接管西宁之后,一边梳理西宁建府、青海建省的事宜,同时北上攻入湟源、海晏,并且将大量西宁卫人口东迁进入祁南府海北县,正式宣布将新顺国边疆向西拓展,并且派人命令西海土默特诸部投降,否则如红台吉例,诛灭之! 六月底,除乞庆台吉之外,其余四大西海土默特台吉率各率一千五百骑抵达青海投降。 并接受新顺国征调,成为祁南府、曲先府、海衢府、黄南州独立团。 部众游牧迁徙进入新顺国控制区,将祁门——天峻——罕东(德令哈)——都兰——羌中(格尔木)这一条通道全部交给了格鲁特。 格鲁特领着兵马快速翻越山岭。 在七月中,猛地穿越昆仑山,进入可可西里,然后向南直插唐古拉山。 七月底,格鲁特带着一个骑兵旅抵达了那曲。 当新顺国的旗帜飘扬在高原的时刻,整个高原为之沸腾。 第407章 金珠玛米自东来(一) 七月廿六,那曲县。 攻克那曲之后,格鲁特按照朝廷的要求,立刻打进本地的寺庙、杀死本地的土司,同时使用火药快速攻略那曲附近的碉楼。 做完这一些,宣传队们开始发力,通译下去,将很多奴隶解放出来,开始向他们宣传金珠玛米的声名。 新顺国带着解放奴隶的旗帜,杀上高原之后,立刻就遭到了高原上下所有势力的恐惧。 当然,路过天峻的时候,格鲁特将红台吉的脑袋也拿来了。 现在当着那曲大小势力的面,他举着红台吉的脑袋,丢在了地上,附近过来佛僧、喇嘛,也都恐惧的看着红台吉的脑袋。 “格鲁派的喇嘛,你们若是选择跟我新顺国合作,接受我们《般若未来明王尊利大同经》的宣传,并且同意协助我们解放奴隶,新顺国之后的几万的大军,就会从安多上来,帮助你们击败藏巴汗,一统高原五教信仰!当然,你们可以拒绝,至于后果嘛……” 格鲁特随意的抬脚,将一个喇嘛的脑袋踢出来。 这是红教的一个高僧,现在就剩下一个脑袋了。 格鲁派的喇嘛也都吓得瑟瑟发抖。 当然,也有一些教派高僧,深吸一口气站出来:“施主自东土而来,既然是宣传佛法,又怎能制造杀孽?” “我又不信佛。”格鲁特撇撇嘴,“我是军人,以军令行事。 再说了,我般若未来明王尊有言:来世苦业,地狱清偿,今世罪业,裁断由法。 所以,别跟我提现世报、来世报,未来佛就是管着来世的,但现在藏地佛法偏了,未来佛不喜,于是请明王尊身降世,敕封我等为金珠玛米,渡厄藏地苍生,使你们知道何为佛宗。 我这一路走下来,就发现了到处都是被你们这些走了歪法的僧众所害的无辜之人。 他们很多都不该是奴隶,却被你们带上镣铐枷锁,承担了不该承担的罪业,难怪未来佛他老人家,要降下明王尊亲自拯救藏地奴隶。 须知明王可不是菩萨、佛祖,明王降世,不杀个数万人,绝对不会停止的。 现在我希望你们拜读《般若未来明王尊利大同经》,知错,仁善,归念,让本地农奴打开枷锁而得自在。 大同降世,天下不应有奴隶。 经中有言:罪人轮回转世时,若是于地狱内悉心悔过,今世便是以人身降生,若是再犯今世必然论罪,但或许下一世就会以牲畜而降世,因此失去了灵智,直到罪孽清偿。 所以,我知道的道理就这么多,你若是要雄辩,可以跟我带来的僧众辩论,但若是想要阻拦我等金珠玛米们的拯救苍生之规划。 我不介意你尝尝我的刀利不利!” 格鲁特说完这些,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老实说他还是恶补了一堆的经意,才算是明白了过去、现在、未来三尊佛的身份信息和一些关节。 这些僧众都感觉到了森森杀意,对于佛法的推行,藏佛地区从来不止雄辩一条路,还有另一条杀戮。 就跟现在的黄教乞庆台吉、白教藏巴汗,就是在武力上见真章。 当然,在黄教和白教之外,新顺国军队上了高原,本就教派林立的各个宗脉,都是一下子感受了压力。 面对刀子,这些喇嘛只能老实去找僧众雄辩。 这些跟着上高原的僧众,也不算什么得道高僧,什么来路的都有。 白莲教的、禅宗的、法华宗的、甚至还有全真道剃度出家的,当然也有一些下山游历的藏传僧人。 稍微交谈了几句,这些喇嘛一个两个青筋暴起,恨不得弄死这些人。 完全就是在信口开河,要不是现在新顺国大军压境,他们就动手了。 于是,藏传诸派统一称呼这些人为大乘佛宗,用以区分彼此。 这个消息被格鲁特身边的官吏得知之后,就总结为:藏传大乘佛法。 而这些人集中辩论时,格鲁特趁机命人去四周解放奴隶,然后集中起来,统一宣讲新顺国的佛法与政策。 不得不说,有刀兵加持的格鲁特只用了三日,就把那曲周围的宗脉全部搞定。 他们的特权与土地,全部被收走,除了真的是犯罪了的奴隶之外,其他的奴隶第一时间被打碎枷锁,然后孩子集中起来教育读书。 寺庙也成了军队屯驻之地,僧众们每天都战战兢兢。 生怕被干掉。 王三是真的直接复刻了当初金珠玛米的路线,不过这个时代不似后边需要做样子,清算是真的堪称暴戾,明末武装土改的好处就是行动的时候飞速,但敢阻拦,直接炮轰。 总之,附近牛羊牧场全部分配下去,这些翻身农奴抱着自家分配到的牲畜,又哭又笑。 对着他们千恩万谢。 当然,按照王三的意思,格鲁特也招揽这些奴隶为兵,快速补充了他的兵力。 如此动作,自然会引起不满。 那些利益受损的僧众,开始联络南方的藏巴汗或者乞庆台吉。 这些消息,格鲁特是知道的。但他暂时没管,而是放任自流。 一直到八月中旬,乞庆台吉率三千骑兵抵达了那曲外围。 格鲁特没去抓这些僧人,因为他在等,等待后边传来的新消息。 八月十八。 一只牦牛商队进入了那曲北面的安多县。 马渡兴奋的看着眼前这座拔地而起的新城,看着灰白水泥粗粝面上的折射,不由得发出惊叹:“真不愧是天朝。” 上次他路过安多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宏伟的县城。 而现在,安多县拔地而起的同时附近很多村落都升级成小堡。 小堡里分别居住了不少汉人、吐蕃奴隶、还有一些羌人。 “喂!可有运来一些东西?” “有的!运来了!”马渡看拦住他的是汉人,赶紧下了牦牛,介绍起来,“一些盐巴、一些土豆、还有大量的水泥。” 马渡这是来走通驿站的,之后或许用得上。 “就这些……没有大黄、茶叶吗?” “有有有!后边一个牦牛队,就有!”马渡介绍道,然同时也笑着搓了搓手,“不过很贵的呢!” “贵怕什么!这儿的黄金又不缺。”这个汉人不屑说着,他们灭了数十家寺庙,然后从里头弄来了大量的黄金。 格鲁特全部当赏钱发了,结果黄金拿来也没什么用,驿站不通,物资匮乏,到处给黄金反而通货膨胀了。 所以别说旁的,只要物资足够,要多少有多少! 马渡赶紧招呼自己的牦牛队回来,然后拿出一块茶砖,卖出三十二两白银的天价! 接过随手抛来的金饼子,马渡咬了一口:“小钱钱!真心甜!” 他都快笑疯了!赌对了!赚发了! “杜头儿,别买东西了!赶紧回去!将军召集我们集结,乞庆台吉来了,让咱们拉出一万骑兵南下,直接车翻乞庆台吉,杀入当雄!打进拉萨!” “这就来!”这个汉人抱走了茶砖,然后让人直接扣了马渡的所有物资,接着甩给五千两白银让他自己去跟本地的藏民采购毛毯,然后离开安多回青海集中物资。 马渡看着留下来牦牛队,再看看倾巢而出的新顺国骑兵。 一个县,真的被他拉出了一万骑兵,全是青壮男子,养了个把月,就算不能上战场,但他们还能放牧牛羊,给他们支撑后勤。 “乖乖!难怪天朝要打高原!有这一万人,南下打进天竺,我都能混个刹帝利当当。” 第408章 金珠玛米自东来(二) 马渡好奇的来到了战场边缘。 作为一个经常往返各地的祆教徒,马渡是有很浓冒险精神的。 加之在中土贸易了数年,居于中国学习了很多文字,了解了很多故事,马渡的思维举止,其实已经很像中土人了。 因此他也喜欢凑热闹。 在高原边缘的一处山坡,马渡举着他高价买来的望远镜,打量着战场情况。 显然,乞庆台吉一开始还是气焰嚣张,但伴随着一个旅的骑兵出现,外加那曲、桑曲各地一万大军吐蕃骑兵的出现,乞庆台吉这边的阵列明显慌乱了起来。 因为这些吐蕃骑兵都是奴隶出身,为了瓦解旧有的宗教信仰栓缚,宣传队的人,已经开始告诉他们,藏传大乘和藏传菩萨的区别。 一个月下来,已经很多吐蕃奴隶,选择加入未来明王信仰,自称卡桑玛垢额(意为昨日上枷锁的我),要为了成为色宁藏玛米(意为成为明日的藏兵)而努力。 至于怎么努力,一来弘扬大乘佛法、二来放牧耕种、三来效忠新顺、四来缔造大同、五来协同发展。 所以,这些吐蕃人,开始为了自己未来而努力了。 谁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利益受损。当然,从现在开始,藏民、藏兵这个称呼,正式出现在了高原之上。 毕竟这个时候吐蕃人一般称呼自己为博,但新顺国这边的宣传队,已经按照王三的要求,对民间宣传本地五教属于佛法走向异端。 他们落了小乘,唯有新顺国掌握的藏传大乘,才能拯救他们。 想要摆脱身上的枷锁,击败那些对他们下了诅咒的僧众,以未来佛的不可思议伟力,梳理镇压高原信仰,进而明晰寺院座次。 然后让这些僧众日日夜夜祈福,等到新生儿降临,活佛出现在了奴隶子嗣家中时,就是抵消这些诅咒的时候。 只有活佛从奴隶或者平民家庭出声,他们才算彻底摆脱了罪业承担。 甚至有一些激进的小佛子,为了取得新顺国的支持,让他们执掌寺院,扩张宗脉,他们甚至在新顺国的基础上宣称,之所以高原上会有这么多奴隶,就是因为五教大宗们将他们的罪业,转嫁百姓。 只有毁灭五教大宗,博才能转变为藏,成为新顺藏民,成为新顺藏兵。 所以,参军的人很多。 一万五六千骑兵出现在达喀则的时候,乞庆台吉这边立刻怂了。 双方对峙了几分钟是,乞庆台吉派了一堆活佛来,希望进行雄辩。 也就是说,正面交战,变成了口舌之争。 格鲁特听得直冷笑。 实话说,他早就习惯了青海土默特的软弱,不然王三交代任务的时候,他也不会一言不发就带着人上高原了。 青海土默特真的跟呼和浩特的土默特人没办法比。 弱爆了! “雄辩没问题,回去告诉乞庆台吉。若是他听不懂大乘佛法,那贫僧也略懂些拳脚功夫。 贫僧背后是新顺国,是大同军。 青海湖那边的其他土默特四部台吉,已经选择投降,他们有七千两百骑兵一斤臣服新顺国青海军区统辖。 青藏方面军别的不说,光是人口就有四十来万,陪他玩玩绝对不是问题。 对了,红台吉的脑袋就在这里,送给先看看,看完之后送回来。” 虽然格鲁特一口一个贫僧。 但红台吉的脑袋被装在匣子里送到了乞庆台吉面前时。 他也忍不住打了个颤。 四十来万军民合一的青藏方面军,真要爆兵跟他死磕,那得有多少人跟自己耗? 自己手中也就三千多精锐,就连格鲁特面前的精锐都比不上。 于是,在格鲁派的高僧们求助的目光中,乞庆台吉还是没说话,让他们去雄辩,希望规劝格鲁特离开。 “对了,这个将军叫格鲁特,是个蒙古名字,他是哪个部落的?” “杜尔伯特部。” 手下人跟乞庆台吉说完,乞庆台吉脸都绿了。 娘的!怎么是瓦剌人! 这可不好办。 鞑靼和瓦剌之间的仇恨几百年了。 本来还想着用蒙古人的身份攀攀关系,没想到对方居然是瓦剌部落的人,这一下可是真的不妙。 攀关系不顶用了,若是惹恼了对方,还真可能将自己往死里打。 想到这里,乞庆台吉就感觉不妙。 而另一边格鲁派高僧跟藏传大乘佛法的僧众辩论,对方有理有据的讲述了东方信仰大乘佛法的善男信女高达两亿,现在上山是来弘扬我佛,渡厄众生往未来去。 这些大乘僧众认为,众生都能渡厄,都能去往未来极乐。 人间只能由皇帝来裁断罪恶,教法只能规训人们,不能决断生死。 人间的属于皇帝,极乐的属于我佛。 不论菩萨还是罗汉,又或者我佛,只能劝善,只能清账,但不能裁断律令,所以高原上的诸般僧众,只能渡自己,渡别人就会给别人带上歪路。 而且,转世灵童,也不是一直出现在各个宗脉。 此时的藏佛五教,是宗脉、血统为传承的贵族活佛体系,灵童选拔的时候,往往都是在各个宗脉、各地世袭土司、或者诸如乞庆台吉这样的蒙古军事贵族后代中选择,相当于是神权体系下的贵族共和。 而现在,这些山下上来的大乘僧众宣布,稚童三岁明灵、五岁知忆,轮回转世更是天定,因此必须搜罗高原四域(安多、康巴、卫藏、阿里)之下,所有活佛圆寂之后出生的孩童进行金瓶掣签。 其中,也包括奴隶出生的孩子。 因为我佛慈悲,渡厄苍生,也包括解救奴隶。 或许,就有活佛为了播撒解放给所有人,而选择了奴隶家庭降生,以无量功德,创无量因果。 然后雄辩大会就在军阵之前,大乘僧众的振振有词,让新顺国这边的吐蕃人欢欣无比。 每次发言结束,都是欢呼,都是雀跃,再看看格鲁派法王、僧子等,也都是铁青了脸。 “要出大事了,我们五教,不能继续内斗了,否则新顺国的大军杀来,咱们所有权势,都会立刻崩溃。就算不为我们,也要为了各家的宗脉啊!” “轰隆——” 就在雄辩大会无法继续的时候,格鲁特这边的炮兵开炮了,像是礼花,但更是威慑。 那曲西南的卓玛隆山被炮弹打中,顿时迸发了无数碎石。 格鲁特军中一共十门红衣大炮,都是这时间拼了命的运上来的。 这玩意儿这么一杵,一轮轰炸,足够将高原上大部分的碉堡或者寺院直接炸开,更不要说他手里还有大量炸药包。 乞庆台吉被吓了一个哆嗦,赶紧派人来谈判。 当晚,乞庆台吉率部投降格鲁特,获封门域州知州,需要去将门域州打下来。 门域就是不丹。 一旦乞庆台吉去了门域,那就是真的丧失了对高原的威慑全。 而且,时下不丹已经是有主的地盘,竹巴噶举派是不可能接受支持黄教格鲁派的乞庆台吉入驻的。 所以,到时候乞庆台吉,还得寻求新顺国青藏方面军的支持。 当然,相较于红台吉的掉脑袋,乞庆台吉也算是活下来了。 接下来有了乞庆台吉找到格鲁派一些活佛,激励讨论了一整天,最后决定随乞庆台吉南下门域。 高原还有藏巴汗,之后他们还得打,到时候或许可以浑水摸鱼也说不定。 而且去了门域,保留有生力量,总比被立刻消灭要好。 最终,格鲁派活佛们分化三派。 一派选择跟乞庆台吉走,另一派赶紧跑往各家寺庙,到处串联甚至跑到其他格鲁派地盘。 当然还有一派连夜投奔新顺国,给格鲁特带路。 第409章 金珠玛米自东来(三) 拉萨城外,有乞庆台吉带路,先锋杜爪统兵五千抵达城外。 结果乞庆台吉刚刚抵达拉萨,就病倒了。 突如其来的疾病,着实影响了士气。 杜爪亲自带着军医慰问,仔细调查之后,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乞庆台吉是老毛病了,因为一口气翻越这么多山脉,直上直下,所以他的呼吸不畅,回来之后立刻就高反了。 杜爪这边的军医扎了几针,这才算是将有点严重的乞庆台吉给救回来。 “杜中校,乞庆台吉虽然是因为高反,但方才把脉的时候一看,这个家伙身体被酒色掏空了,而且身上很多旧伤,并且身上还有很重的铅毒痕迹。”军医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对杜爪解释道,“若是不出意外,他很难活过今年冬天。毕竟这种铅毒,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应该是连续使用了很久的含铅器具导致的。” “确定?”杜爪一听,神情显得古怪起来。 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确定。”军医点了点头,“我方才观察了一下他使用的器具,很多都是金银器,金银不用铅作为合金是很软的,必须加入铅金属才能塑造形体。 所以,这些金银器含有大量的铅,经年累月之下,人体的铅含量,可想而知。 若不是他们居于草原,可以食用牛羊奶,估摸活不到这个时候。 另外,我跟本地的藏医交流的时候,从他们口中得知,今年年初乞庆台吉和红台吉再度内讧的原因,就是红台吉找人下毒,想要弄死乞庆台吉,从而夺取乞庆台吉的部众,但被乞庆台吉身边的藏医所救,随后乞庆台吉在本地格鲁派高僧的支持之下,反杀红台吉成功。 所以,红台吉只有三千多人返回莽剌川抢地盘,之后又因为贪念去了西宁外围抢掠,被我们给弄死了。 因此,我怀疑乞庆台吉的身体,应该是本地格鲁派的谋划。 目的显然是防止他们将五世达赖抢走。 毕竟这一次护教,已经十几年了! 红台吉跟乞庆台吉之间的恩怨情仇,更多还是关于活佛的去留问题。 红台吉想要带走五世达赖返回青海,自立门户,但本地格鲁派不想达赖被抢走,于是收买乞庆台吉,提议让他留在拉萨护教,同时答应乞庆台吉,只要他打败藏巴汗噶玛丹迥旺波,就承认他为高原大汗。 想来,从一开始,格鲁派就没想要他活下来,更多还是拖延几年,等到格鲁派完成对拉萨等地域的重新掌控之后,就自然将乞庆台吉送葬了。” 故事很不错。 杜爪都听得想要鼓掌了,不过这么也是很有可能的。 不管如何,现在乞庆台吉是他们新顺国的狗了,一回拉萨就病倒,万一被格鲁派狗急跳墙给弄死,然后下边蒙古人再被挑拨一下,那他们就是卸磨杀驴了。 黄泥裹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石军医,你怎么看?”杜爪身边没有几个智囊,这个石彻睿倒是一个穷举人,算是汉中府地界一个很有名的人。 因为他是穷举人,在明朝,举人能穷,说出去估计也没人信。 但他确实穷了,具体原因就是因为他散尽家财,一边治病救人,一边赈灾放粮,然后又因为田庄在城外,被汉南起义军所破坏。 等到新顺国进入汉中的时候,他已经没钱了,土地也因为战乱而荒芜,想要恢复生产,需要人口。 但汉中因为处于前线,要抵御四川兵马,本地兵源需求太大了,流民都被整编为建设兵团,他也招不到佃户。 索性就将土地交出去,然后带着一身医术投奔新顺国,成为了医部的员外郎。 官职不高,但确实是这一次上高原的军医主力之一。 所以他的眼界,还是让杜爪信服的。 石彻睿听罢,想了想说:“为了防止对方狗急跳墙,我们要做的就是将乞庆台吉麾下的所有贵族全部扣押。 分开关押,给他们安排不同的罪名,将乞庆台吉中毒的消息撒出去。 同时放出流言,说乞庆台吉是被噶举、藏巴、格鲁、红台吉等各种势力毒害。 再跟这些贵族说,我们已经查到了一定证据,乞庆台吉必须救下来。因为乞庆台吉干系我们对付藏巴汗的任务,我们兵马虽然多,但人吃马嚼,消耗也很大,所以必须速胜。 因此只要配合咱们行动抓到罪魁祸首,他们都会没事。 如此,抛砖引玉,引蛇出洞。 只要水混了,这些势力之中,谁敢冒头,那就直接敲死谁。 拉萨三宗诸寺,数量庞大的庄田、农奴、黄金,都是我们可以直接夺取的东西。 当然,关押贵族的同时,我们要对中低层蒙古人进行收买,答应将可以耕种的土地分给他们。 想来这些蒙人也会答应,毕竟游牧很辛苦的,这些蒙人虽然来本地护教,但底层日子还是难过,所以经常会出现劫掠的问题。 这就是我们的嵌入点。” “好,我这就去召集参谋部完善计划。” 杜爪立刻去忙了起来。 当晚,跟着乞庆台吉回来的格鲁派僧众势力们济济一堂,说是一起做晚课,但其实晚课做完了,就开始商议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乞庆台吉病倒,应该是这一段时间的劳顿和之前毒素累积下而倒了。 不过汉人将军已经将乞庆台吉的大帐包围起来,或许可能是封锁消息,我们可以说这是汉人干的。现在或许是我们反败为胜的机会,拉萨可不是那曲,汉人前锋只有三千人。如果我们挑起乞庆台吉的部众跟汉人的混乱,再加上我们各派的护教僧众,完全可以打一场。” “没错!前藏的土地,绝对不能沦为他们这群邪魔外道的土地!为了我佛!” “那就安排吧。此战,我佛庇佑!必胜!” 众人很快商讨结束,决心一起下手了。 他们赶紧离开,星夜前往各家交好的贵族,准备通传相关的论调。 结果他们刚抵达帐内,立刻就被左右按住。 “阿弥陀佛。”一个僧人笑吟吟走来,看着这些喇嘛,“诸位,你们的事发了,随我去牢里,好好阐述罪愆吧。” 喇嘛们都是一个哆嗦,他们完全没想到汉人的动作这么快! 他们才来,立刻就给他们抓了起来。 接着,分开关押,然后当着格鲁派的僧众,说是藏巴汗、乞庆台吉的部众、以及一些与他们交好的格鲁派活佛名字。 似模似样,并且同时要求格鲁派高僧离开寺院,在我佛面前接受问询。 这么个动作,一下就惊到了很多人。 接着,三日之后,汉人出兵,带着收买的蒙古人跟其他的藏人奴隶,先干掉哲蚌寺。 而哲蚌寺乃是格鲁派摄政,索南饶丹所在的寺庙,更是格鲁派活佛,五世达赖居住的地方。 也就是这么的势力,被突然袭击,包括五世达赖和索南饶丹在内的势力,被抓之后整个拉萨就乱了。 附近几个寺庙密谋攻取杜爪的格鲁派势力,以汉人来灭教为理由,快速激起本地民众和僧众愤怒,疯狂涌入拉萨,想要攻打杜爪。 杜爪就在哲蚌寺、乃琼等地布置军阵,架起虎蹲炮。 然后层层布置,放敌人冲到乃琼之后,立刻开炮,快速收割一批任命后,山上有步卒方阵冲下来。 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面对真正的军阵,根本毫无抵抗之力。 杜爪只用了千余兵力,就把万余人击溃。 当然,在杜爪这边还击的时候,有参谋、参赞数百骑兵,分别前往色拉寺、大昭寺,趁着现在拉萨僧众尽出,直接杀进去,将里头重要的人物全部抓捕。 一场动乱,随着这些人被抓捕或者逃窜而终结。 第410章 金珠玛米自东来(四) “略显儿戏的叛乱。” 杜爪在军报上写下了总结批语,他是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会选择将这么多的僧众死活置之度外。 所以想了想,杜爪又拿出了另一本军报,写了一下西藏的活佛、宗脉、贵族之间的关系,同时明确指出了藏传佛教想要彻底被新顺国控制。 那就必须完善藏传活佛的寺宗体系。 也就是人为限制各个寺庙的势力范围,尽可能将五教各派势力,在通过抽签决定出两三个地方,然后塞到一起去。 并且在金瓶掣签的活佛转世基础上,明确规定,大区化活佛选取。 比如藏佛根据地理环境,设计的马域安多、人域康巴、法域卫藏的基础上,更进一步细化地域。 例如:雪域羌塘、雄域阿里、江域昌都、哲域锡金、芒域廓尔廓、木域加德满都、竺域不丹、门域藏南、珞域墨脱等等。 划分之后,通过类似封建教区的体系,允许每个区域抽签决定五教一佛的寺、宗各一座。 寺自然是寺庙、而宗原本是城堡,现在转为学校和辩论场所。 然后所有寺庙通过施舍奉养、或者朝圣者赶来牛羊捐献、力田,乃是买门票入内等方式获得财源。 官府也要保证这些地方的课税,并且引导驿站、供销社的落地等等。 做这一切的目的,就是设立大小教区,将五教一佛主要通过征伐获取地盘与生存空间的方式,转变为单纯传播信仰,引导向善的宗教制度。 方便新顺国瓦解现存的护教体系、宗脉体系、贵族体系。 当然,单纯的教义传播,肯定会引起本地的教义冲突,甚至教徒冲突,而这个时候解决问题,就是官府出面了。 直接律法裁断,物理镇压,如此极端信仰方式,必然会因为混居的方式,而得到一定削弱。 只要中央政府的力量还能压过来,再加上大乘佛法的传播,以大乘佛法的基底整合整个高原的信仰,想来藏传五教最前面五十年,就会转变为从大乘佛法手中抢夺信徒。 等过段时间基本完成高原地区的奴隶解放之后,想来藏传大乘也就能成为高原第一派,而藏传大乘不需要进行活佛认证,可以直接由中枢调遣僧官上来,相当于在每个教区之间埋了大量钉子。 只需要让大乘这边不禁止教徒信仰其他派系,甚至鼓励他们多多益善。 那么,五教和大乘之间的冲突,就会立竿见影的消退。 到时候矛盾转移为五教内部的争斗,甚至还可以让大乘吸收落败藏佛僧人为僧官,迁出来发往其他信仰藏佛的区域。 比如蒙古高原的红教区域等。 那么之后,只需要推行金瓶掣签,众多活佛、法师等位置,传承如何有序,就全看各家本事了。 想要扩大影响力,养活更多僧众,那就必须有足够的信徒。 那么等待五教的只有两条路。 第一:隐忍,等待新顺国衰弱,然后趁乱崛起。 第二:前往其他区域传播信仰,比如距离高原最近,人口最多的地方——天竺,或者西域、蒙古高原都可以。 写完这些方案,杜爪呈送给了格鲁特。 格鲁特看完之后点了点头说:“这个办法挺好。那么拉萨附近的几个寺庙,你觉得应该分给谁?” “这个很简单,现在有哲蚌寺、色拉寺两座规模不错的大寺,所以我们只需要再修四座就成。” “那大昭寺和布达拉宫呢?” “大昭寺乃是藏佛圣地,意义非常,所以不能交给旁人,但我们可以在大昭寺基础上,增加中土风格的寺庙,拼接成一座大寺。然后用来收集各个教派的典籍,经意,并且明确规定,只有选录在大昭寺的典籍、经意的派系,才能有资格自立一脉。而成为一脉的派系,才有资格选举各派寺庙的监寺。” “主持、监寺……你还真是将僧官系统全搬来了。”格鲁特挑眉,觉得颇有意思。 “这是必然会出现的,明朝对青藏是的册封是法王、西天佛子、大国师、国师、禅师、都纲等不同等级。 咱们不用给他们这些地方实权,而是给他们教名。 既然朝廷要直辖高原,那么一寺一活佛主持、一脉监寺、几大禅师、都纲给出去,同时给他们册定俸禄。 剩下的交给刀剑,将那些地方实权贵族全部剿灭,只有犁过一次,才算是彻底控制本地。” “那就这么办。”格鲁特点了点头,“这件事交给你牵头,尽快推动,具体规则暂时不用明确,直接跟下边提出设想,若是活佛反对,就威胁说要让活佛圆寂,然后重新进行金瓶掣签。 并且直接告诉他们,如果他们圆寂,下一代活佛,只会从奴隶之中选拔。 让他们各派想清楚其中结果,再说是否抗命。 要是到时候还抗命,那就直接送他们圆寂。 同时要划分区域,还得先摸清楚人口跟土地。另外,还有三竹节(藏巴汗)、拉达克、古格、康巴区域的大小领主的土地问题。 先打三竹节。 这一次炮兵全部带上,只要干掉藏巴汗,基本上高原区域,也都会臣服。 那些小领主可以通过内迁拉萨,或者整编的军队方式迁往关中。” “是!” 两人讨论完了,立刻开始了操作。 当这些活佛得知如果不答应新顺国的政策,那么会直接送他们圆寂,并且将下一代活佛通过金瓶掣签的方式,从奴隶中选拔。 如此,索南饶丹不管使多少眼色,时下十五六岁的五世达赖,选择了归顺,接受新顺国的册封。 于是为了配合区域寺宗制度,即日起,五世达赖改为五世哲蚌活佛。 成为哲蚌寺活佛之一,属宗黄教、格鲁派脉。 弄完这个,索南饶丹被斩首示众,旋即传檄乃东、林芝各个派系,以及贡嘎、穷结、仁本各个城堡并且公布最新制度细则。 并且明确规定,监寺可以跟索南饶丹一样,在活佛年幼的时候担任监护,相当于拥有寺庙内的大部分权责。 同时,拉萨城东,后世罗布林卡区域的地址上,被清理出了一片区域,正式挂牌“应民寺”,成为五教一佛中的那一佛驻地。 布达拉宫则是暂时修葺,作为军事据点使用。 这边被破坏得十分严重,修复耗时费力,格鲁特可没空主持修缮。 就在格鲁特再一次整顿出两个逻些府独立团之后,三竹节的藏巴汗使者抵达逻些府城求见。 第411章 金珠玛米自东来(完) “噶玛噶举派红帽系第六世活佛活佛却吉旺秋?” 格鲁特看着眼前这个中年僧侣,确实是个红帽子,便点了点头说:“此来何事?” “此来商议合作一事。”却吉旺秋平静说道,“三竹节许久不曾见到中土来客,但却也知道中土若是想要实现什么,我们这些高原上的势力,其实并不能有反抗的余地。 而且,中土大朝提出了一个我们无法拒绝的条件。 域、寺、宗、脉以及你们所承诺的:藏传大乘不禁止多信仰,反而还鼓励民众乃至奴隶都可以信仰其他五教体系。 并且只要接受新顺国的统合,高原与中土之间的贸易,将会减免大量关税,尤其是茶马盐和粮食的交易,都会尽可能降低,并且还会鼓励汉地商人上高原,准许我佛僧人下中原游历。 如此,如果是真的,那么我们愿意接受贵国册封。” “不打了?”格鲁特略显失望的问。 却吉旺秋脸颊微微抽搐,幸亏自己力劝藏巴汗别乱来,否则真叫新顺国这边发力,自己肯定得完蛋。 “是,我并不建议打,因为你们很强,乞庆台吉、红台吉的覆灭,是我们所没想到的。虽然他们也很不错,但也就这样。 真正令我们恐惧的是,你们带着大乘佛法上了高原。 我年少的,学习佛法时,读过不少中土传来的大乘佛法,我很清楚大乘佛法之中,对于成佛的概念。当然,我去年也了解了一下新顺国的大同论。” “你居然看过大王的大同论。”格鲁特觉得很惊讶。 “高原与中土,并没有您想象中的隔离。我在临洮和西宁那边,有不少的良师益友,他们距离你们很近,近来书信时,也送来了一些翻译过的书册。” 却吉旺秋叹息道:“之前,我只是觉得新顺王是一位哲人,但也只是哲人,毕竟他的理想,不仅与高原格格不入,更是与中土实行,也应该很难有结果。 但事情却出乎我的预料。 当你们举着金珠玛米的称号出现在高原的时候,我就明白了,高原相对封闭的时代,要结束了。 而且,我之所以力主来此,还有另一个愿意。” 却吉旺秋盯着格鲁特,语气冷了几度,也咬牙切齿的积分:“从天竺来了两伙人,自称来自蒲土糕的传教士。 前几年,他们中的第一批挑起了所谓的基督信仰,煽动古格王国内乱,阴谋刺杀暂居托林寺的四世班禅。 如此惊吓了四世班禅逃亡列城请求拉达克护法,于是古格王国被拉达克趁机覆灭。 失败之后,他们还不死心。 今年还来到了三竹节,对我佛如来大放厥词,甚至阴谋挑起贵族叛乱,阴谋刺杀我。 侥幸因为贵部大举进驻那曲,让我等以为是格鲁派又搬来了护法救兵,立刻对本地宵禁,搜罗叛徒时,意外发现并识破他们的狼子野心而驱逐。 这伙人手中,与你们一样,都配有燧发枪,不过没有如你们一样的大炮。 但就算是这样,我们缉捕他们时,还是被击伤十几人后让他们跑走了。由此可见,这些铳炮的厉害。 说到底,这一切,全部仰赖尊驾到来,否则真要再拖几日,或许我就难逃这一次刺杀了。” 却吉旺秋语气是诚挚且感激的。 格鲁特点了点头说:“所以,你担心基督会传播上来,从而影响你们的未来?” 却吉旺秋脸上浮现一抹尴尬,显然是被直接戳破了心思。 “古格王国那边,你应该没有说实话。 单纯的刺杀班禅,并不会导致古格王国衰弱得连拉达克都打不过。两方的战斗力,还不至于差距这么大,能直接被灭国。 所以,应该是古格王借助基督来削弱佛教吧。据我所调查的资料,这一代古格王和古格王国的国师,是亲兄弟。 班禅应该是无妄之灾。 而且,古格应该还没算灭亡,他们还在打,至少古格王还守着王宫。 班禅是被拉达克抢走的,对吧。” 格鲁特说出了他这里弄来的资料,却吉旺秋点了点头,并不否认说:“确实有这些因素在。但不可否认的是,白教势力,以三竹节最强。 只要我们合作,新顺国就能在最短时间内,理清楚人口,方便后续的寺宗的划分。 而且真要论起来,藏传五教中,我们噶举派的宗脉最多,也最广。 格鲁派必然不甘心失败,我想他们很大概率会再去蒙古寻求支援。 只要新顺国能答应我们,尽可能将卫藏都划分给我们,我们全力配合贵部,当然最重要的就是丹迥旺波,至少给一个实权侯爵。 我希望他成为我们高原在中土的代言人。” 却吉旺秋将剩下的要求都说完了。 “若是想要他成为代言人,他必须接受藏传大乘的洗礼。” “这个不是问题。” “好,那么交出地图、户册、兵马。我可以给他年麦府兵备使的官职,并聘请他为建设兵团临时参赞。 有这两个身份在,再打击几个宗堡,或者拿下阿里的古格、拉达克,不说别的,至少保他有一个县子爵位。 如今我们新顺国都只是大王当家,最高侯爵只有两个,伯爵甚至一个都没有。 不过嘛……” 格鲁特看却吉旺秋直勾勾盯着自己,也不好卖关子,轻咳一声说:“高原总人口我这里预估在一百万上下,一期骑兵能凑出至少五万多。 这批人,可以作为我新顺国攻略四方的主力。 他拿着一个县子的爵位下了高原,只需要随我军之后攻略。 大王登基称帝时,他就算不想要侯爵,也不可能逃掉的。 毕竟,高原确实需要一个能在中土话事的人。” “您作为一个蒙古人,都能被委以重任,新顺王必然心胸宽阔。 我相信您的保证。 如此,请派遣三百余骑随我接管仁本宗。 噶玛一脉,需要更广阔的舞台。” 却吉旺秋说罢,行了一礼。 格鲁特召唤来一个营,随却吉旺秋去接管仁本宗。 隔天,仁本宗确定接管的消息传来。 又两天,噶玛丹迥旺波亲自抵达逻些,献上地图、户册、以及其麾下寺田、第悉藏巴一脉上下所有军队、军官名录。 如此上道,还真是让格鲁特意外。 不过当格鲁特放开这些地图和资料之后,立刻不意外了。 藏巴汗只有三千常备兵,再加上噶举派的其他势力,勉强有八千人,剩下的全是小领主的地盘。 他们有奶便是娘,当格鲁特出现在拉萨之后,他们就开始动摇了。 虽然新顺国禁止奴隶,但新顺国答应茶马贸易减税,这就足以让这些高原上小领主投靠了。 跟谁混不是混?谁给的利益多,谁就可以接受。 反正在他们看来,未来他们肯定还是军队主力之一,入了中土的军队,下上一趟,花花世界,逛个一圈回来还不得发! 所以,第悉藏巴一脉,果断选择滑跪,顺道讨要更多高原教派的利益分配。 顺道撑起一个话事人来。 噶玛丹迥旺波,就是最后选出来的人。 至此,除阿里、康巴区域外,其余尽皆收下,格鲁特也接到了最新的枢密院命令。 让他务必在十月左右,送下来两个藏兵骑兵旅,集结点放在了天祝县。 新顺国这边遇到了一点麻烦。 今年八月初,明廷终于反应缓过来了,开始抽调大量兵力向西。 第412章 期货与承包 时间回到六月中旬,新顺国,西安府。 夏收结束的一片土地上,王三蹲下身,将一些越冬的宿麦秸秆捡起来,仔细检查了一下。 “大王,今年的墒情,还是不容乐观,春夏之间若不是我们今年开始了拦河蓄水,只怕就连往年的十分之一收成都做不到。 而且,就算有蓄水,可水量还是不足,从入夏开始,春麦、土豆、地瓜的种植区,已经有数百村落因为浇水的问题,而产生了械斗。陕西境内,尤其是陕北地区,更是混乱……” 徐犍子跟在王三身边,跟着王三说了一下整个陕西境内的情况。 虽然王三拆分了陕西,让他一下子工作轻松了很多,但陕西三块单独的地理单元所能遇到的问题又都不一样。 更重要的是,陕西现在三块地理单元需要同时面对外敌。 陕北对应山西、关中对应中原、汉中对应川蜀。 这三个地方,现在全是战事。 所以面临的军事压力一大,粮草缺口也是庞大。 要不是关中就在新顺国掌握之中,只怕光是运输粮食,都能拖得朝廷半死不活。 现在,降雨不足,也就关中、汉中有点收成,陕北就是一个纯纯拖累。 并且伴随着旱情日益东转,徐犍子也是十分担心关中水利撑不住,进而导致关中整个粮食生产彻底崩溃。 “好了,孤知道了。”王三丢了秸秆,拿起一个锄头,往下深挖了半米,从土里抓出了一些蝗腩,“通知各地,集中鸡鸭过来,然后命人将土地深耕,将地底的蝗腩都刨出来,让鸡鸭去吃。今年的旱地就不要种地了,撒点草籽,浇点水,先放牧一下牛羊马匹,咱们给百姓管口吃的,至少不会让他们颗粒无收。” “啊?”徐犍子都愣住了,他是没想到王三会用这种办法解决。 只是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徐犍子又小心问道:“这……好好的田不种,改去放牧,只怕百姓会不愿吧?” “不愿?这地都快焦了,水也不够,现在要保的自然是有限保水浇地、旱田什么的能撒一点水当牧场,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命令下达各个村庄,就说朝廷要应对与明廷的战争,为了区别明代的马政,决定改为补贴牧场。所有的村集体,都必须想办法,开辟一座畜牧场。 按照之前农部的预估,一头牛需要三到五亩的牧场、羊则需要十二亩左右,一匹马则需要二十亩。 让下边去忙,牛羊马三种畜牧品,朝廷给补贴,粮票、油票还是其他票证,你看着搭配。另外就是提高收购价,并且还能寄养牲畜给他们。 也给补贴,养得好,给的更多,当然会提前进行期货契约或者承包契约。 期货契约,是咱们先给定金,然后让他们去养殖生产,到期之后,根据约定的契约价格,收购牛羊马匹。 而承包契约是朝廷将现有的牛羊下放去各个村落,寻找合作社或者农垦公司去养殖,每年让这些承包商给咱们定一个利润,只要承包商认为自己养出来不会亏,价格什么的进行谈判就好。 时间到了,我们只管要这个利润,不够让他们补齐。 承包期货的本金期限暂定为五年,五年之后,重新根据利润敲定划分…… 暂时,交给各县官营的衙门去处置,反正我只管看他们上缴的部分,至于他们怎么跟承包商谈,怎么博弈,那就是地方官府的事情。 要是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情,划拉总账的时候,直接处置就是。” 听到这里,徐犍子明显感觉王三在盯着他,他也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躬身道:“陛下放心,臣一定会下令各地好好监督,绝对不会放纵乱来。” “官营与承包,难免会有国有资产流失的事情发生。国有的东西,干系的是百姓生活,是朝廷的发展,更是未来直追大同的愿景。 回去上个题本,要求大理寺那边考虑修订一个对国有资产、集体资产、私人资产的认证条例,以及对资产侵吞、流失、损害等的界定。 咱们的新顺国的官吏,不能再跟明朝士绅那样了。 大家都是为了大同这个目标而努力。 那么,如何提升百姓生活水平,如何化解社会矛盾,又如何平衡国家财政、百姓生活都必须紧紧守着二十四字底线。 同时更要将自己摆正在先进生产力上。”王三说着,指了指不远处正在协助收割拖拉机说,“人必须发挥更有用的价值,而不是一直束缚在土地上。 孤从一开始就知道,士绅地主的土地所有制,即将要结束他的历史使命了。 一夫一车就能耕耘千亩土地的时代,即将到来。 而这个时候,土地就必须从财富属性,变成承担兜底任务的基石属性。 因此土地只能是国有资产、集体资产,这样才能无利可图,才能消解某些人的贪婪。 就跟有些赈灾的时候,从朝廷库内调集出来的粮食,一定要掺杂砂子糠敷一样,要让粮食不值钱,才不会被某些人盯上。 咱就是因为一口吃的,才拉着你们造反的。 既然我已经发现了问题的端倪,就不会继续重蹈覆辙。 而且只要生产力到位了,或许就不需要百姓都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耕种了。 数百人使用机械耕种,就能产出养活数亿人的粮草的日子,最多三五百年,就会实现。 到时候土地只要还是国有的,朝廷一句话,所有土地就能集中起来,打造更适合居住的城市、创造更多价值。 所以,国有资产流失是重罪,至少现在是,未来是紧是松,就看历史所在的时代背景而运作吧。” “臣明白了。”徐犍子听着王三的感慨,赶紧行礼,心中也对后续如何安排有了计较。 王三不是白白说这么多的。 他的意思很明确,有些事情要趁着现在一言九鼎的时候就一刀切,不然之后是很难扭转的。 而且,他也明确告诉了徐犍子一个大趋势,那就是未来生产力足够的时候,土地能发挥的价值,就远不如其他的了。 并且只有粮价低了,才能守住粮食,才能让更多人吃饱。 虽然道理看起来有点歪,但不值钱的东西,就不会被人惦记,所以粮价必须想办法稳住,然后压下来。 不然再跟现在一样,任由地主士绅们随意的调控拿捏,弱者是真的可能再无立足之地,是要闹出大乱子的。 “大王,陕北和河南都来军情发枢密院了。” 警卫卓誉来报,王三看了一眼眼前这个新人,自打方淳开始去军伍历练之后,他就从其他警卫之中脱颖而出,渐渐走到了人前。 也是一个懂规矩的人,但现在来报他军情的时候,想来也是很重要。 “取来,孤这里看。” 卓誉转身离开,而王三则是突然巡视隔壁的一个村子,发现村子里各家仓里倒是有不少地瓜,稍微算了一下,大概能支撑到秋收。 第413章 鼓励造反 村内,村长、会计员、宣传员等人,也都小心陪着王三走动。 不过王三也就没有说什么。 他就各家粮囤走走,送送农场那边养的猪肉,问问本地作坊情况。 “种地赚不到几个钱。”一个老头儿年岁不小,左右都说他得九十了。 佝偻的背,抿着唇,皱巴巴脸,对眼前年轻的大王说,“大家都说种地赚不到钱,但小老儿倒是觉得,至少现在日子轻松了,终于不用担心饿死了。” “那可不是,这会儿的日子,比前明的时候,舒坦多了。贪官污吏也少了,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哪有空管咱们干什么,只要不犯法,按着指标完成任务,日子也就能过了。更重要的是,从没见过哪一朝,比咱们这一朝,这么重视咱们这些泥腿子!” 边个,也是一个老头儿,白发苍苍,身上补丁不少,但说话文气了很多。 “老人家读过书?”王三对这后边说话的老人很有兴趣。 “小老儿名唤邱丹。”老人捋着胡须说,“嘉靖四十年生人,隆庆四年的时候,小老儿家中还有三百亩土地,按这会儿成分算,得是个地主。” 这话里,多少有点怨气在。 王三身边的村长低声说道:“这老头儿一家人全部分家了,不过到了今年,就剩下一百多亩土地,他有七个儿子,这么一分,就没剩下啥了。 而且七个儿子彼此有所嫌隙,分家之后,他养老就出问题了。 现在主要居住在私塾内,给孩子启蒙教书。” 王三一听,哪里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笑呵呵说:“成分的划分,只是为了保证更多人能有土地。也是给那些愿意为了大同,而上缴富裕土地的百姓的一种待遇。 本来土地也是要给儿女的,只是提前一点,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规避清算,儿孙自有儿孙福,分家的时候,完全可以多留一些在你手中,剩下的土地,完全可以通过订立遗嘱来解决。” 邱丹颔首,不多言语。 显然是勉强接受了王三的安抚,不过王三不在意,有怨言是肯定的,而邱丹没有被清算,就说明他家在本地也是有点善名,至少手里没有命案。 王三继续笑道:“朝廷这边已经在盘算着,等将来拿下山西、河南、四川三地之后,就会开始给贫困户们,增加票证的发放,尽可能让更多人都跟上队伍。 咱能力有限,只能先兼顾着入了籍,为朝廷做贡献的人。 所以得尽可能紧着更多自己人才行。” “可还是有些烂泥扶不上墙的。”这老头儿摇了摇头,目光很快落在了角落里,一些人身上。 锐利的目光,吓得这些人缩了缩脖子。 “大家伙都知道大王您仁善,但有些家伙,搂到了东西,就转入合作社、农垦公司里转租,接着就月月搂点分红、利钱,吃喝嫖赌的。 要不是您这儿下令,不准买卖,指不定好不容易给他们分的田土,就被他们转出去了!到时候,又是养出一群霍霍人的地主。” 村内的一些人都干笑着,王三反而不在意的笑道:“这都是小部分人。而且,只要不犯法,他们爱做什么做什么。 天大地大的,总得给所有生民一条退路。 从立国开始,咱这一朝,就不是盯着土地这点租子,这也没几个钱,之前入关中的时候,随便抄家下来的大头儿,全是经商获得的。 所以,咱这一朝商税可不会低。 村里大家伙多多帮衬一下左邻右舍,朝廷这边能做的,就是帮你们规划好水利、转移一些财政补贴,让更多人家中都有点粮食积蓄。 剩下的,好日子都得靠自己去挣。 咱也是个穷苦人,造反之前,我家村里,也是易子而食,就连我都差点被当香肉给宰了。 现在咱们大家一起努力,先把自己温饱了,再等个十年,等一统天下了,拿下了江南这个财税要地,咱就远征西域,重启商贸,只有这样,关中才有更多活路。 也只有这样,无所事事的家伙,才能找到更多适合自己的活去干。 至于那些真的乱来的,按律令处置就成。 我虽然看得年轻,但一路打杀出来的,没点本事,也难给盯着上下都认真做事不是?” 邱丹深深看了一眼王三,接着咧开几乎掉光的牙笑道:“能得见大王,小老儿也就安心了。这一年如梦如幻的日子,终于不是要歇了的。 小老儿家从万历变法开始,就败落了下来。有些时候,明知道那一条鞭法有问题,但这些当官的,可恶得很,可劲的压迫,咱们也没办法反抗。 但现在,新顺国这边的税,虽然并不低,但大王知道百姓疾苦,小老儿庆幸快不成的时候,又看到了盛世的希望。这天下,一定能如大王所愿。” 王三笑着点头说:“有些事情,不是我喊一两句,就能解决的,要所有人都一起努力。我写的,发的大同论,都好好看,好好读,让子孙后代都看。如果后世又不法的,该打该杀,甚至该造反的,都可以举旗。 这是屠龙术,也是养政书。 咱可是造反出身,左右未来多是功臣,一两代人内,多少还有泥泞在身上,但三代之后,可就不见得都跟百姓一条心了。 所以,时时刻刻都要记住,大同论拿出来就是给你们未来造反立法理的。 后世之君,权臣混账,忤逆了这一条大同,都可以反。 只有你们亮了旗,他们才知道怕。 记住,本朝与国民共天下。只要你们没有犯罪,没有被剥夺政治权利,你们就有资格对朝廷提出你们的不满。 咱们中国百姓其实是最好养的。 但凡有一口吃的,咬咬牙,日子也就过去了。 就跟现在一样,你们家中都有粮囤了,只要不是天生坏种和心怀鬼胎,谁都想安安稳稳呆在自家一亩三分地内生活。 但我想告诉你们的就是,吃饱了,就要开始读书、读律。只有开了智,才有更多路可以走。 别说读书没用。 读书是一条大路,不管你们走了什么山路、小路,最后从坎坷、高山翻越之后,都是要汇总到大路来。 所以,从一开始就走大路,不比走小路、越坎坷好?” 一听这话,大家伙更多面面相觑,当然也有兴奋的人。 邱丹则是笑得脸都挤成菊花道:“大王一定能超越明太祖。” “朱元璋……”王三本来想点一下朱元璋的错误,但一想到两者时代背景不一样,也就微微摇头说,“超越是肯定的,但不管哪个朝代,滚滚洪流之下,百姓都是最苦的。 我能做的,就是尽我所能给你们兜底生活。但还是那一句话,我能做的只是兜底,饿不死,想过好日子,还得你们来挣。 现在还要打仗,我能兼顾的地方不多,你们这些村佬们,多多看看家中晚辈,脑袋灵活胆子大的,劝他们多出去走走、闯闯。 所谓家贫走四方,族旺留家乡,马上的高原那边应该很快就会拿下。 到时候,朝廷需要在高原经贸、屯戍、建设。 都是需要人的。 只要有人过去,吃喝拉撒都需要有人供给,光靠朝廷一己之力,很难补充需求,高原上金银很多,你们多运些物资上去,不见得没有赚钱的路子。 扶老携幼,相互帮助,如此一来,也算一种开枝散叶。” 王三说到这里,卓誉走了进来,手中拿着文书。 第414章 明朝聚兵十万 王三这才又跟下边聊了两句,问问他们的难处,然后让下边府县内多趁着现在旱情的时候,组织人力,兴修水利,由官府给钱粮支撑建设。 然后王三才坐上马车返回。 路上,王三卡带了军情通报。 上边写:明廷延绥总兵、都督佥事曹文诏,麾下有游击将军贺人龙、游击将军曹变蛟,总兵一万从大同出发。 陈奇瑜起复,任山西巡抚,麾下有:尤世禄、张应昌、张德昌等延绥籍将军。明显就是奔着收复乡梓而来。 陈奇瑜已经下令平阳府准备钱粮,估计是准备从太原出发,直扑蒲津渡,兵力还在探查,但根据纸面数据预估,山西方面得有三万多兵马。 河南巡抚卢象升麾下有:三川镇副总兵耿仲明、千户孔有德、游击将军刘良佐、洛阳总兵祖大乐、开封总兵吴襄等。 这一次应对女真的兵马,很多都被抽调来了。 甚至就连不该出现的耿仲明、孔有德都被带来了。 显然崇祯也不是傻子,知道西北局面糜烂了,准备用快刀来斩乱麻了,估摸着耿仲明和孔有德,应该是带着孙元化的铳炮来的。 看来这一次女真想要策动登莱叛乱,应该是不成了。 这么一来,河南方面应该聚拢了不下五万兵马,再加上大同、山西这边的后续,小十万了都! “下这么大的手笔,怕不是一口气动用了十万兵马,准备把我端掉?” 王三有点惊讶时局的变化,当然更惊讶的还是崇祯居然还有赌徒性格。 是因为他的影响,这才让崇祯变了模样吗?记得历史上他可是向来优柔寡断的。 王三思考着,既然明廷是三路出征,就意味着四川方面还得面对奢安之乱的余波,想要腾出手找自己麻烦,估摸还得两三年光景。 那么这三路要怎么打才好? 大同的曹文诏肯定是骑兵为主的军队,估计是直接从延绥南下,那么在这之前,必须先解决榆林、延安、绥德三地的布置。 有王伊在那边,守城应该不是问题。 而山西方向的陈奇瑜,这个家伙倒是舍得花钱,居然重新在山西官复原职。 并且是直接提督山西,并没有让他跨省提督,显然是上边有人出力了,原本估计要他只是河南巡抚,没想到摇身一变成了山西巡抚,估计是跟蒲津渡失陷有关。 至于最后的河南巡抚卢象升,这个家伙居然提前几年登临,看来这一次京师攻防战中,卢象升应该出了大力气。 不然崇祯也不会启用一个新人。 “命令军卿、巡境使都撒出去调查情况,看看京师发生了什么,这才让崇祯这么激动。” 王三命令完,想了一路,回到了王府之后,也没休息,路过后花园,瞧了一眼大着肚子的婆娘们,就去枢密院下达旨意了。 军情如火,刻不容缓。 马元利刚刚将当初解救回来的十几万人带来袄儿都司(鄂尔多斯),就接到了命令。 “枢密院有令,着迁徙来的百姓,就地转为绥远省在籍百姓。现在,可以先攻打河南地。” 马元利皱眉看着眼前的塘报问:“真要打?难道不怕林丹汗跟咱们翻脸?” “他不会翻脸的。先打,水泥运过来之后,立刻在占领土地上筑城。林丹汗要面对黄台吉,短时间内不可能跟咱们翻脸,我们只要河南地。 到时候等林丹汗质问的人来了,派人送去几百口铁锅,几十门缴获于明廷的铳炮,就说我们买下来了。 试问东面好水草风貌好呢?还是现在已经出现荒漠的河南地好?” 来送信的人呵呵笑道:“只有实力不够的人,才会选择息事宁人。只要林丹汗脑袋够清楚,他就该知道,我们拿下河南地,并不会直接影响他的发展,反而能够以此收获友谊。” “那要用什么借口?” “我方走失了一个人,但找到尸体,经过调查发现被本地人杀了。然后我们去喝问,接着变成口角,再变成战争。大王有交代,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睡,林丹汗早晚要打,西边的势力,必须让林丹汗有一个清醒认知,我们不是明廷,惹了我们,我们是真的敢在草原上开战的。” “我明白了,不过这里可是有十几万人,真要全部留在绥远省?” “留。这十几万人,未来未必不能成为我们进军顺天的助臂,而且他们丧失了土地,现在只有面前的朔方府能作为他们的居住地,他们不争,就没有活路。 武装起来,绝对能守住朔方。” “好!”马元利立刻行动了起来。 鄂尔多斯部。 一个部落,正在游牧,突然一群骑着战马的汉人突然杀过来。 这群人还有点懵圈,尤其是看到了新顺国的旗帜之后,更是迷茫。 为什么要打他们? 林丹汗命人来通传过,让他们借道放这群汉人离开,别给他找事。 结果没想到,他们还没找事,反而是汉人先杀过来了。 本地贵族发兵想要阻挡,可惜这一次是被突袭,更重要的这还是新顺国精锐中的精锐,没有八天功夫,河南地的鄂尔多斯部,大部分都投降,只剩下几个逃亡。 随后,新顺国的使者、商贾以及各个节度使,都接到了命令,让他们宣传这一次是鄂尔多斯部欺人太甚,居然无视新顺国跟林丹汗之间的盟约,纵兵劫掠他们的人口,乃至多次讨要,呵斥都无果,最后忍无可忍,发动了对河南地的全面打击。 现在事情解决了一半,新顺国已经攻占了鄂尔多斯部,就不可能返还回去了,于是新顺国愿意开放朔方互市。 只要承认新顺国与林丹汗盟约的部落,不论大小,都可以直接来朔方贸易。 然后送来了贸易的商品价格,并不算便宜,但对于一些小部落来说,价格绝对公道。 一时间,不论南北各个部落都接到了消息。 就是价格单对于很多东西,都是挑选的,牛羊马匹他们都要,而贩卖的东西,会有一些铳炮。 看到这些,草原上的很多游牧都坐不住了,慌忙带着牛羊马匹南下。 七月下旬,土默川,蔚蔚而动,牛羊成群,动静之大,也吓唬到了抵达大同之后,奋力打击王嘉胤诸营的曹文诏。 第415章 曹文诏至大同 大同,一处山脚。 当最后一声惨叫传来,地上跪伏了一群老弱妇孺和数百男子。 多是枯槁身形,瑟瑟发抖的模样。 “都是反贼!杀!” 伴随着一声令下,屠刀立刻挥动,曹文诏捏着手中的军情,面色不改的听着惨叫。 当最后一个流民倒下时,许多人都蹲下来,割了耳朵,接着串成一串。 明廷到现在为止,还是以斩首记军功,但脑袋保存不易,于是渐渐就变成了裁取耳朵来表功。 “将军,王嘉胤、高迎祥、李万庆等部,已经逃进了太原。太原那边的陈巡抚,要咱们去增援。” “增援?呵呵。”曹文诏将手中的军情丢给来说话的参将杨嘉谟,“你自己看看吧。” 杨嘉谟接过来一看,脸色瞬间变了:“怎么会有这么多蒙古人南下?难不成他们要攻打延绥不成?” “具体情况不知道,但现在咱们不能轻举妄动。将消息传给大同府,我们继续在大同附近剿匪,将所有流贼全部赶去南方。其他的暂且不管,继续等着西边传来消息才是正确选择。” 杨嘉谟沉了沉脸色,最后没有说什么。 他这一次是戴罪自赎来的。 虽然崇祯要求天下勤王,但他杨嘉谟从凉州带走了大量的骑兵,以致于凉州无兵可守,然后就被同贼大将李光极直接打了个对穿。 偌大的甘肃,居然没有人能阻拦李光极,以至于朝中有人弹劾他吃空饷。 崇祯虽然没有按照贪污受贿罢黜他,也没弄死他,而是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但总兵降为参将,也算是惩戒了。 这一次调给混的风生水起的曹文诏当副手。 本来,曹文诏这一次也就是参将,但全部仰赖这一次林丹汗的倾力配合,加之他很凶悍,再孙承宗的支持之下,在广宁杀出了一条血路来,差点将代善斩落马下。 进而导致了代善的逃亡,后金联军的溃败,所以他直接飞到了延绥总兵的位置上,作为这一次北线主力军。 当然,这一次明廷能胜利,还得算林丹汗爆种。 此前数次,林丹汗其实都不曾直接跟女真人交手,全部都是交给麾下部落去的。 结果被打得丢盔卸甲,右翼蒙古甚至差点崩完。 要不是林丹汗联合新顺国在西平堡一战获胜,加之新顺国的骑兵给了他很大的启发,以及后续王三交给他的棱堡法配合,让女真阿巴泰他们后撤的时候,遭到林丹汗的袭击。 这才给林丹汗缔造了后金不足为虑的表现。 当然,还没完,后续黄台吉派遣代善亲自走了一趟查干浩特,想要给林丹汗一点教训。 然后就被林丹汗利用棱堡配炮给坑得损失惨重。 棱堡,就是专门配合炮兵而诞生的。 在东方大地上,鲜少使用,而且代善他们的女真兵对蒙古兵,其实并没有多少看得起,代善更是想着通过这一次的战争,来好好打脸黄台吉。 整个军队上下,都是骄矜之心。 与此同时,林丹汗跟孙承宗搭上线,加之后续林丹汗从西边调来察哈尔八部,查干浩特一战,代善军败北西逃。 接着,林丹汗在五月配合孙承宗在广宁策划了一战。 这一战虽然让女真几个大将逃生,但两方人马加一块,一共歼灭蒙古、女真联军多达一万,直接将女真这一次入关劫掠的战果,消耗掉了一多半。 还导致了科尔沁部、阿鲁特科尔沁部、喀喇沁部,又一次倒戈投奔了林丹汗。 现在的林丹汗,已经彻底控制了科尔沁草原,顺道跟大明的关系缓和了。 相当于重新将蒙古右翼夺取下来,势力已经达到了巅峰状态,同时双方已经敲定互市,地点就定在张北。 可以说林丹汗感觉自己又行了。 东北局面,直接被推动成三足鼎立的架势。 只能说,林丹汗虽然刚愎了一点,但也是一个硬骨头,至少在王三的虎蹲炮、棱堡的加持之下,是真的足以傲视东北。 女真人也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轻易的打进大明了。 而这一次,广宁一战,是真的给明军又涨了一大波士气。 这才有了后续的一系列变动与升迁。 只能说,任何一次翅膀的扇动,真的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变化。 总之,现在的总兵是曹文诏,他的前锋已经基本清剿完了大同附近的大盛军。 而大盛军无奈,只能往南跑,并且速度还会越来越多。 大盛军主要的几个营,已经分批次通过绛州,垣曲,闯入了河南布政司境内。 现在河南方向,王三反而不着急。光是散落河南境内的流民军,就足够卢象升去折腾的了。 并且曹文诏这一次的驱逐,也导致了山西遍地匪患,估摸陈奇瑜反应再快,也得等秋收后基本稳定了本地情况,才有可能出兵。 所以,曹文诏带着人马在附近徘徊。 斥候不断洒向草原,想要摸清楚草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结果他们很快得到消息,这些蒙古人进入朔方之后积极与新顺国展开了贸易,新顺国将大量的菜刀、铁锅、乃至明廷淘汰下来的铳炮卖出去了。 换来了大量的牛羊。 据说一时间陕北牛羊充塞道路。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关于宁夏方面的急报。 新顺国增兵王渠处,王渠调集了大量的铳炮,在宁夏附近准备发动总攻。 最多半个月,宁夏城就会被攻破。 七月二十日,贺虎臣跟庆王快坚持不住了,所以贺虎臣已经派出儿子,走河套进入土默川,说是八月上旬,贺赞就会抵达大同来求援。 “说是求援,实际上是将儿子送出来保命,宁夏完了。” 杨嘉谟看着书信,有些许兔死狐悲。 “现在是廿七,让斥候北上搜寻一下,贺赞或许是我们之中,最清楚同贼战术的人了。” 曹文诏看着地图,将宁夏镇这一块给划掉,至此同贼彻底控制陕西布政司、陕西行都司。 西北三边,尽归其手。 外边有人跑进来:“大人,外边来了一个自称宁夏总兵之子的贺赞。” “……”曹文诏都愣住了。 现在也才七月廿七,不是说八月上旬才能到? “请进来。” 贺赞被带进来,见到曹文诏的时候,他的脸上满是悲戚与绝望,立刻就跪倒在地上。 杨嘉谟赶紧上前,想要搀扶,结果被贺赞额头上白色布条给惊到了。 “曹总兵,宁夏镇在七月廿四被攻破了!家父殉国!” 第416章 杨嘉谟探朔方(上) 七月廿四,宁夏被攻破。 大捷的消息立刻往外传出去,因为新顺国的驿站体系高效,所以当天延绥、朔方就得到了消息。 加之现在朔方堆积了庞大数量的牛羊,所以王伊命令人直接转移牛羊去宁夏,让宁夏那边转移去陇右、西凉、或者从庆阳送去关中。 不管是哪一条路,都是人。 各种消息都瞒不住。 曹文诏得知消息的瞬间,也是僵硬了片刻。 接着他问道:“怎么会在这么短时间内被攻破?” 听到这话,贺赞眼泪溢出,声音哽咽道:“萧氏投奔了同贼!宁夏被迫,萧氏当居首功!是他们萧氏里应外合,在我出来搬救兵的当晚,就将萧氏戍守的西城门给炸开,甚至萧氏还主动进攻庆王府。 甚至我在呼和浩特附近,看到了我的海捕文书。 周围庞大数量的蒙古人,都在盯着我抓捕!” “蒙古人……他们疯了?!居然敢掺和进来?难道不怕我们断了他们的封贡?”杨嘉谟都惊呆了。 “新顺国答应这些蒙古人,说是开辟所谓的自贸节度使,准许某些区域内的一切贸易自由进行。 甚至,还准许这些草原部落的部落主,在朔方等地落户,建设房子,以此来进行所谓的银行贷款。 拥有贷款的部落,只要不发动对新顺国的劫掠,新顺国就准许他们参股自贸节度使衙门的建设。 现在第一个自贸节度衙门,叫做朔方节度使衙门。 萧氏的家主萧汝水,就是第一任朔方节度使。” 听罢,众人心都是一沉。 “命人去调查具体情况。贺侄儿,我与你父亲也算是故交,所以这一场仇,我肯定会帮你的。不过在这之前,你还是要保重身体,好好修养。” “是!”贺赞最终应下来。 等下边被送走,曹文诏写了关于宁夏镇失陷、庆王被捕的消息。 只是才写完,杨嘉谟来看了一眼说:“若是这么发上去,只怕兵部会有想法,不如再拖延些时日?” 曹文诏闻言,思索片刻,就把这卷收了起来:“三日之后再发。现在最让我不安的,还是土默川附近的蒙古人。 他们会不会被新顺国收买,然后成为新顺国的雇佣?” “有可能。”杨嘉谟闻言,不由得严肃了几分,“我带些人,乔装过去看看?” “也好。”曹文诏没有拒绝,行军打仗,最缺就是情报。 但偏生,新顺国这边能发回来的情报太少了,因为新顺国明面上看,他们的迁徙是自由的,但却又有一个硬性规矩,那就是许西不许东。 并且所有地方上,行政区划被拆得七零八落,很多地方都是农场,明面上看农场是屯田的地方,但在新顺国法理上他属于民屯,进了农场,很难随便外出。 而新顺国大部分有用情报、资源、信息,全在农场之中。 至于军队。 新顺国有完整的观察员体系,这套制度还在运转,再加上新顺国特有的统一收缴再分配的制度在,突然有人能一下子拿出一堆钱来收买四周的袍泽,不用说肯定有问题。 并且新顺国里,拿一堆钱根本没用,大部分士兵的俸禄都是米面粮油,也就是实在东西。 只有外出征伐的时候,才会折兑成军票,甚至有些时候连银子都没有发。 而普通人就算拿着军票,只能去银行存款,再多经历一个步骤,才能将钱转出来。 光是这些步骤,就足以将很多只带着钱财珠宝来贿赂人的特务都现行。 而且明廷现在也没钱做情报。 所以,杨嘉谟这边乔装成山西晋商,带着一车车物资,从大同出发,抵达清水河。 过了清水河,就是新顺国的朔方府了。 远远的,杨嘉谟骑在马匹上,盯着黄河对岸。 那边飘扬的旗帜下,是一座营地,基本上将黄河附近最好的渡口全部拦截。 想在夏日的时候强袭,显然是不成了。 “问一下,为什么新顺国屯驻在这里?难道这里不该是鄂尔多斯部的地盘吗?” 杨嘉谟坐在摆渡的船上,假装好奇的问。 摆渡的是个青壮,听到问题,乐呵呵的说:“还能是为什么?鄂尔多斯部劫掠新顺国迁徙的民众,导致了一个人失踪在了鄂尔多斯部。 我们朔方府先是派人去问询,对方推脱。 之后吵了起来,结果对方不仅不给交代,反而还带人偷袭,射出了一箭,差点要了一个兄弟的老命。 然后新顺国就发动了还击,结果对手不仅不投降,还胆敢反抗,就被我们新顺国给端了,整个部落全灭。 要不是我们已经跟林丹汗达成了合作,担心闹下去会伤害双方盟约,早就一路打到土默川了。” 杨嘉谟瞪大了眼睛,就跟听天书一样,觉得不可思议。 “可是,新顺国不是很穷吗?” “穷?您这不也来做生意嘛?但凡新顺国穷的话,您还需要来?蒙古人还需要来?” 这人摆渡人呵呵一笑:“再说了,您们肯定没有听过一句话。咱们西北都流传一句话。 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 何处能满饷?西北新顺国! 诸位都是商人出身,你们在明朝,怕是连丝绸都不能穿,但咱们新顺国,就没有这个规矩。管你什么籍,只要不违法犯罪,不入罪籍,你就是民,只要是民,就能穿丝绸。 所以,诸位朋友,不妨考虑一下,与我等大同军一块,大兴西北!” 摆渡人看他们脸色怪异,只是笑笑不言语,很快送他们抵达对岸,问他们要了船票,接着离开。 “站住。将你们身上除了首饰之外的金银铜全部留下,折兑成我新顺国的朔方自贸代金券,如此才能做买卖。 还有,警告你们知道,千万别用金银铜直接出手交易,否则就是违法犯罪,一旦被查实,第一次罚款,第二次鞭刑,第三次斩首。” 军士拦住了他们,不过杨嘉谟看到这群人身上披着的棉甲,披膊上挂着黄色布条,上边写“税警”二字,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那我们之后如何带走金银?” “带走?”税警只是扫了他们一眼,嗤笑一声,“我新顺国商品应有尽有,今儿估计你们头一次来,肯定不知道里头有多少好东西,待会儿别哭自己没带够钱才是。还想带走金银铜?怕是连你这些车马都不见得能带走多少。” 此人一言出,杨嘉谟等人更是面面相觑。 不过他们也没忘记此来的目的,很快被带去开户、折兑、最后拿到手是一堆的代金券。 “有点不一样。”杨嘉谟摸了摸券,惊讶道,“不是楮皮纸。” “油墨也是过水不脱色的,若是不慎打湿,可以晾干,还能反复流通。” 柜台的小伙子说完,就让保安请走他们,然后让后边人来办理业务。 第417章 杨嘉谟探朔方(下) 出了银行。 杨嘉谟回头看了一眼银行的建筑和招牌。 银行是通体红砖的屋舍,看起来是用了新的材料黏合。 不过这种屋子内部,大量的桩基都是灰白色的柱子,应该是比较特殊的结构。 屋外,是部署了炮楼、烽火楼、而且都跟银行一样,都是红砖结构。 老实说,红砖砌城的事情,很少朝代会这么干。 毕竟红砖并不结实,很容易被打碎。 所以,新顺国这边,是按照渡口,然后开始打造新的城防,并且四周看不到城墙,反而是让杨嘉谟好奇,新顺国想要干什么。 至于眼前这座银行的招牌,也让杨嘉谟好奇,因为上边写有:“绥远省开发银行胜州支行”。 总之,看了一会儿,发现很多络绎不绝的商人,杨嘉谟收回了视线。 显然,对于这些商贾来说,他们根本不在意新顺国有什么规矩,会不会危害他们,只要能赚钱,他们就什么事情都敢做。 进入道路,临近很多地方,都是一座座单独切开方块,方块内都是忙碌的工人。 这些人很多都是当初马元利带回来的人。 再加上鄂尔多斯的蒙古部众、牧奴,朔方现在的总人口,得有十八万上下。 足十八万,每天吃喝拉撒都是天文数字。 为了能让这里尽快被新顺国掌控,王三特批了大量水泥上来,所以再往核心交易区域走了半天。 能看清是一座营寨包围的露天市集。 营寨四周摆放铳炮,树有旗帜,而所有人以旗帜为中心,往四周辐射。 营寨门口,有一个牌子,上边写有八大区域:衣食住行、牲药军耕。 想要买什么,沿着牌子指示走过去就成。 杨嘉谟稍微走了一圈衣食住行,还看到了一些摊位上,有很多正在敲定的契约而欢呼的声音。 “俺答,我的俺答,我们一辈子都是好俺答!说好的,山羊绒毛,你们按照约定的价格,一元收一斤!” “放心,就是这个价格。我们可是新顺国的国企!国企知道吧?只要我新顺国的政权还在,你就是跟我们朝廷直接贸易。 所以,不用担心我们断绝贸易,我们和明朝不一样,他们喜欢赖账,我们新顺国有契约精神,以诚待人。只要你们跟我做买卖,我就是长期收购。 当然,你们要是觉得别家给你们价格高,你们也可以卖给他们。 但千万记住,下一次我们再签契约,就是要执行严格的违约金了!如果违约不出,我们可是国企,背后站着的是朝廷,我们是能调动兵马讨债的。” 说完不好听的,这个谈判的商贾乐呵呵的说:“有商有量,其乐融融,对谁都好!” “对!对!俺答!你放心,我们蒙古人,都是实诚的!而且也多亏你们的指导价,要不是你们开出了指导价,我们部落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被那些该死的家伙欺骗,而亏输无算!” 杨嘉谟皱眉看着眼前的一幕,这个黑袍青年身上的补子,明显就是八品黄鹂的文官补子,新顺国这边的文官居然下地当商贾了? 这简直算是有辱斯文。 “嗐,本来还想着多赚一些钱,没想到新顺国这边居然有什么指导价,这么一刀切,那些蒙古人都乐意跟国企做买卖,咱们也就只能捡点边边角角,有点像白跑一趟了。” “可不是嘛!”路过的三个商贾,跟着抱怨的同伴也说道,“我这两日结交了新顺国的商贾才知道,新顺国压根不禁止商业,但有些行当,是必须国企插手。 说是国企,实际上就是之前那些矿监之流,要不是新顺国的那个什么大王,折腾出了所谓的大同论,同时区分计划内,计划外两种定价体系。 只怕本地早就民怨沸腾了。” “没错,我跟几个新顺国延安府的商贾交谈过,他们说咱们买的盐、铁,在新顺国计划内价格,可比咱们现在采买的价格,便宜二十几倍。 就算是计划外的计价,也比咱们便宜十几倍。 要不是这么折腾下来,比朝廷和地方那些大户还便宜了三十几文钱每斤,我才不买呢!” “行了,别在这里吹了,赶紧去了解一下他们的期货行,听说里头都在做进出口贸易,价格会比咱们在集市上采买,便宜三成多呢!” “那可得去看看。” 杨嘉谟看着他们远去,脑袋有点转不过来。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下午,隔壁食区的酒肆开业,激烈的歌声、笑声之下,是很多正在烧烤的摊子。 附近也都摆满了桌子,很多囫囵壮大的蒙古汉子,三三两两架在一起,快乐来这儿笑呵呵的消费。 当然,杨嘉谟也看到了时不时穿越人群,穿着特制袍服的青年们。 他们腰间都是刀剑,五六人一群巡街,而食肆每个区域之间,都有一块空地。 空地中间杵着一个红砖亭子,挂着警务的招牌。 显然也是防备这边有什么动乱。 杨嘉谟在吃东西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一场追击偷窃犯的大戏。 现场有点乱,但好在左右都是正义感满满的壮汉,一拳砸出来,就把这个偷窃犯直接干趴在地上。 随后,警部的人员对动手的壮汉表扬了几句,还给了一张代金券。 这人乐呵呵的收下,并没有拒绝。 甚至双方攀谈了几句,然后将小偷带走。 “对了,你们要花钱在朔方落户吗?” “你也听说了?听说只有在朔方落户了,才能免折兑金银的费用。” “我也听说了,在朔方落户,若是他日在明朝境内犯了事,可以凭借户籍逃回来。我打算将我家小儿子送来,只要落户了,未来说不定还能选吏呢!” “是呀……” 杨嘉谟听得一愣,又命人去调查了一下这些消息。 接着就装作普通商贾,继续休息。 晚上,客栈,屋内。 杨嘉谟让人去外边把守,然后跟着探查消息的人了解起来。 “大人,属下这里探查了新消息,想要离开胜州前往东胜县城,需要拥有新顺国的户籍。我们这些人,只能在胜州落户。 现在胜州西北角周家湾,有一座期房土地。只有花钱在期房土地上买了产权才能进行落户。 房子要求三年内建起来。 当然,新顺国这边也有建筑公司可以承包建设业务,就是要交钱。” “对,属下这里也看了,朔方节度使衙门负责梳理本地的一应民用落户资格,以及一些法律的制定。比如拥有朔方府的户籍,就能将家人迁进来落户。 同时能享受官办学校教育资格。新顺国的学校,是拥有保举选吏资格的名额,一年大概是十个。” “另外,属下还调查了新顺国在朔方府的百姓,发现他们很多都是顺天府那边的人,仔细一问,应该去年被女真人劫掠走的百姓,后来新顺国跟林丹汗合作,狠狠打了女真人一顿,带着他们走了三个月,才从科尔沁一路迁徙过来。” 杨嘉谟听到这里,眼神锐利了几分:“也就是说,新顺国的骑兵很厉害?” “是的!鄂尔多斯部正面对抗,被马元利只用了两日,就给全面击败。” “……” 杨嘉谟冷汗都下来了。 如果新顺国的骑兵能够正面对抗蒙古人……不对,甚至可以说全歼蒙古人,如此一来,大同这一路,岂不是很危险? “明天买些物资,然后立刻离开。”杨嘉谟对众人说,“新顺国不好打,千万要小心了。” “是!” 第418章 先打王嘉胤(上) 杨嘉谟回到了大同,然后就把他这一路调查来的所有内容都告知了是曹文诏。 听罢,曹文诏脸色凝重道:“也就是说,朔方那边的蒙古人,相当一部分,都是土默特部的?那鄂尔多斯的顺义王卜失兔呢?” 杨嘉谟闻言微微摇头说:“前几年,林丹汗攻打呼和浩特的时候,顺义王卜失兔就逃亡河套,之前贺虎臣在河套地区击败了来犯的敌人中,相当一部分,都是卜失兔的人。 卜失兔,也在那一战后,因为征伐不利,郁闷死在了河套。 现在是他的儿子鄂木博当家,但鄂木博带着人继续向西,现在应该已经进入了亦集乃路的地盘盘踞。若是我们想要联系他襄助,只怕很难。” 曹文诏沉吟着,片刻之后说:“那就联系一下和托辉特部。” “这……”杨嘉谟略显无奈的说,“只怕不成,和硕特部的固始汗正在攻打和托辉特部,听说和托辉特部跟西北来的罗刹人联手了,双方还在西北相互攻伐,根本无从脱身。 所以,我们根本不可能借兵,这么一来,我们应该就得直面新顺国的骑兵。 如果新顺国的的骑兵真的很强,只怕……” 营帐内的气氛一时间凝重了起来。 “这不该吧!同贼不过是一群泥腿子,怎么可能拥有这么多骑兵的?”曹文诏边上的一个小将略显牙疼。 曹文诏看了一眼自己的侄儿,又看了看杨嘉谟说:“西北三边,能战者无数,这些人现在可都是同贼的左膀右臂。 我们攻打西北,就是在攻打他们安身立命的根基,对方大概率会跟咱们拼命。 现在新顺国发展的速度太快了,并且不是跟寻常流贼那样,打到哪里,抢到哪里。反而是打到哪里,土地就分到哪里。” “总兵是担心军户们会反抗?”杨嘉谟想了想,不由得颔首说,“确实如此,此前很多西北军户的土地都是军官的,现在这些土地都是新顺国的,而新顺国租给他们耕种。相当于新顺国所有的百姓,都是可控的兵源。 可要是不打的话,继续拖延下去,也对咱们不利。 先不说朝廷会不会怪罪,根据我探听来的情报来看,新顺国既然已经拿下了宁夏,那么陇右、甘肃,必然已经全盘在握。 如此,三地兵源尽在掌握,若是被他们趁机控制了部分草原,获得了牧场,不用多久,整个西北就是遍地骑兵。 一旦骑兵足够,他们只怕会一鼓作气,自西向东,直接打穿整个北地。 所以,不管如何,我们都是首当其冲。” 杨嘉谟说道这里,又看了两眼曹文诏说:“大同府也在敌人的一战之前,并且同贼大将马元利,能千里奔袭草原,也能从东北翻越千里,将十几万百姓迁徙来朔方落户,就足以说明新顺国有办法在草原上直接行动。 所以我们还得防着这一手。” “这就不用咱们操心了。”曹文诏微微摇头说,“现在林丹汗还需要大明,否则单靠他一个人,是没有办法抵抗女真人的。 总之,既然没办法从草原调集蒙古兵南下了,那就不管了。 盛贼头目王嘉胤之前南下没成功,他们迷路了,现在搜罗了一段时间,终于是发现了踪迹。 杨兄你风尘仆仆探查消息,本该让你好生修养,但事态紧急,盛贼头目准备南下越境山西进入河南。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所以我决定命你为主将,变蛟为副将,配合陈奇瑜,围杀王嘉胤。 先把盛贼头目消灭,降低他们的威胁。 否则真叫王嘉胤从我们的防区逃走,就算没有别的事,只怕也免不了被弹劾。” “是!”杨嘉谟笑着抱拳,这可是好事啊! 盛贼可不是同贼,打盛贼是军功,打同贼闹不好自己就成了军功,虽然曹文诏让自家侄子跟着他一起分润功劳有点私心,但至少作为主将的自己,肯定能吃大头。 想到这里,杨嘉谟就兴奋了起来。 回去洗了个澡,然后当晚就领兵南下。 朔州。 王嘉胤在朔州城正南方向的山坡处盘着,他的目光一直在地图上走着。 身边吊着手臂,脸色苍白的吴延贵说:“张献忠来了信,说他已经控制了绛州的绛县、垣曲县,并且跟大同军谈妥,双方一年内互不干涉。 现在新顺国正在全力备战,也根本没空管张献忠他们。 还有,高迎祥所部已经抵达了平阳府附近的几个县城,他们正在劫掠。太原方向的陈奇瑜兵马已经南下。现在我们所需要担心的,只有北面的曹文诏的骑兵。 他们的骑兵可都是精锐,丝毫不逊色关宁军。” 王嘉胤闻言叹道:“延贵,你说咱们能冲出去吗?” 吴延贵闻言,点了点头:“内长城年久失修有段时间了,我们只需要让一些人去攻打阳方口堡,吸引了敌人的主力之后,从隔壁的盘道梁堡或者小莲花堡冲出去,就能抵达的云冈口,到时候直接越过云冈口,一路南下,就是太原。 进入太原腹地,随便搅扰一二,搜罗一批新的百姓继续南下,必要的时候用这些人断后就成。” 王嘉胤抿着唇没有说话。 吴延贵看他这心有不甘的模样,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便拍了拍他肩膀说:“大同军和咱们不一样,他们是真的一门心思在想办法保住西北三边的人。 现在西北三边,大部分军户都投奔了他们。 若是我们不能尽快寻得一处根基落脚,等将来他们杀出关,咱们连跟他们谈判的资格都没有。 至于招安……之前若是文官主政,或许还有可能。 但新顺国的报纸一闹,五期下来,明廷的崇祯皇帝,已经反应了过来。 除了陈奇瑜之外,曹文诏、卢象升、杨嘉谟等人,可都是从顺天战场走下来的人。 他们的战斗力,毋庸置疑。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快从战场脱身,进入河南。 河南旱情很严重,或许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那就走吧。”王嘉胤点了点头,立刻开始发号施令布置了起来。 第419章 先打王嘉胤(中) 吁—— 拉住了缰绳,年轻的曹变蛟兴奋的看着远处的营寨,他的身后,跟着五百精骑。 也都兴奋的看着那一处营寨。 片刻,斥候回来报道:“少将军,前头发现了大盛王字旗,显然是盛贼王嘉胤的军队,而且他们今早似乎分兵了,一路有新鲜车辙,是去阳方口堡方向。 现在这片营地里的人,并没有多少兵马,全是老弱。” “好!好!好!”曹变蛟兴奋了起来。 简直是天助我也! 没有犹豫,曹变蛟一声令下,全军偷袭。 此时的营寨内,王嘉胤还在呼呼大睡,他和吴延贵已经做好了打算,吴延贵先去阳方口堡做饵,到时候他寻个机会就立刻逃来。 到时候双方合兵一处,强攻盘道梁,再冲出去,直扑太原,平阳,然后从绛州入河南。 因此有了定计,他就没有多少可以担忧的了。 这不就呆在这儿呼呼大睡了起来。 结果,他是万万没想到,对手有精锐骑兵,能够长途奔袭。 等到王嘉胤听到惨叫和鼓噪之声时,他一个激灵爬起来,亲兵跑了进来道:“大王,不好了!明军杀来了,而且是骑兵,冲进来之后就立刻冲杀放火,现在正在朝着粮仓方向冲过去!” “什么!明军?!” “是!就是明军,上边挂着曹字旗!” “曹,不好!是曹文诏!” 王嘉胤冷汗唰的一下滴落,大声说道:“立刻命令老营集结,下令左右车营将车子给我堵住中军外围,通知前军立刻攻击盘道梁堡,给我闯出去!” “这……不等二大王了?” “来不及了!派遣骑兵过去,让他寻个地方闪躲,实在不行就去投奔大同军。曹文诏不是一般的将军,这些大同来的骑兵军头,各个都是心狠手辣的主儿。当初老子还是边兵的时候,可没少听他们的声威,” 王嘉胤说完立刻召唤人来披挂。 与此同时,曹变蛟冲杀了一阵,也发现了对手营寨的端倪。 “中军能杀过去吗?” “少将军,冲杀不过去,盛贼这个王嘉胤是个老兵油子出身,他曾经也在大同混过些时日的边兵,知道咱们的战术,所以设立营地的时候,采用了双车套垄的方法。 利用坡度扎营,坡下是老弱、中段是女营车营,坡顶是青壮营,中军外围还有单独车营,左右车营往中间一堵,咱们的兵马就不可能轻易冲上山坡。 现在已经杀穿了青壮营,但对方将车往路中一推,咱们就算想要一冲就杀穿,只怕不可能了。” 曹变蛟听罢,脸色也难看了几分。 本以为是个战功,结果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多的问题。 其实也不怪曹变蛟,实在是大盛军面对的环境,比历史上更难过了好几分,大同军的蝴蝶翅膀扇动得太厉害,若是大盛军不能尽可能做出改变,还继续执行老一套的拷饷劫掠,抢完就走的方案,甚至都不用大同军出场,他们就会第一时间被明廷灭掉。 这可是可口的军功呢! 而且,现在的大盛军可没跟历史上,还有源源不断的西北三边的兵马投效。 西北三边基本被王三控制,这里的兵源,都是王三的了。 边地最能打的那一批,也在加速集中在王三手中。 大盛军的老营是死一批少一批,起事的各营,都不想在乱世中因为可用之兵死绝而败落。 所以他们对老营的待遇,也比历史上更高几分,加之有王三的珠玉在前,他们之中很多人也意识到应该列开口号,开始对山西各地的小地主们下手。 这些小地主,可没有大地主那样的坞堡,也没有足够的力量支撑自己存活,只要抓住他们的家人,他们的一切财产都能被大盛军各营支配。 所以大家有样学样,老营之中也增加了很多读书人。 哪怕这些读书人再有反正的心思,只要没有到生死存亡的危机,他们就不会选择离开。 因为家人在这里,家产在这里,他们就算有心回去大明的地盘,可他们也很清楚,没有钱和兵就回去,必然会被吃得连渣都不剩。 须知地方上的博弈,可不比朝堂的和和美美,地方上的博弈往往都是一旦做绝,绝对不会停手,宁可彻底结仇,也不会容忍对方再度回来抢夺他们吞下来的蛋糕。 所以,大盛军现在的组织力,还是可以的。 曹变蛟一看冲不上去,只能派人去后边催促杨嘉谟进军,然后他开始切割战场,防止王嘉胤重新组营恢复战阵。 于是现场更乱了。 到处都是火焰。 王嘉胤披挂完毕,也没离开,转而命人不断催促前军攻打盘道梁。 盘道梁堡,只有三百多人。 天不亮就听到了战吼,纷纷上来抵抗,烽火也被点燃,求援的人手飞骑冲出去。 结果半个时辰之后,盘道梁堡猛地传来炸药爆炸的声音,半座小堡直接被炸药轰碎。 王嘉胤的前军大将蔺养成杀入堡内,并且下令屠城,快速清理完后顾之忧后,命人回去通知王嘉胤,盘道梁堡拿下。 “呼……”蔺养成站在城堡上,看着远处的烽火道,“逃不逃?” 他身边一个中年人闻言,微微摇头:“逃不了,等进了河南之后,咱们再分家。” “这是老马的意思?”蔺养成反问眼前的中年人,“我说老刘,也好歹也有一营的兵力,没必要一直将自己置于他们四个的后边。” “你懂个屁。”被唤做老刘的中年人,便是刘希尧,自号小康王,也是和历史上的不一样了。 他的旗号,完全就是模仿大同军的,甚至就连自己的兵力配置,都是跟王三的新顺国军队一模一样。 “算了,不说这个,你说革里眼、左金王能从阳方口冲出来吗?”蔺养成又问,眉头微蹙,想到了一些不妙的事情。 这一次明军来袭,只怕不止一路。 王嘉胤这边的主力都被坑成这样了,阳方口堡那边的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都可能会被直接坑死。 “顾不得他们了。明军的骑兵不弱,能让王嘉胤慌成这样的,也没几个了。 更重要的是,对方明显是个敢闯的,带着骑兵就敢夜战,并且还能畅通无阻的杀来,咱们的夜不收一个消息都没传回来,就足以说明对方的根脚非同一般。 抱团走,才能有活路。” 刘希尧说完,眼底凌厉的光闪烁:“来了!” 闻言,蔺养成转过头,就看到了王嘉胤的旗帜和他的麾下老营,正在飞速的过来。 他俩交谈前后不过几分钟,就能看到王嘉胤的老营过来,这足以说明从一开始王嘉胤都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元气大伤咯!既然他来了,也就不用管他了,你留下移交城防,我立刻南下,先打崞县。不然到时候,连口汤都没得喝!”蔺养成呵呵冷笑,对王嘉胤满心不屑。 旋即径直下了城堡,带走了自己的一个营,足三千多人,快速南下,挺进夹柳树堡。 王嘉胤上了城堡,只看到了刘希尧,得知蔺养成先去攻打夹柳树堡之后,脸色明显不悦。 但他还是立刻命人提了一千多两白银给刘希尧,并提拔他为总兵,命令他扼守盘道梁堡三日。 刘希尧只是点了点头,任由王嘉胤带着兵马离开,却也从王嘉胤手中,截留了不少的粮草。 等他一走,刘希尧立刻命人下山收拢逃散来的军队,上来加固城堡,然后派人联系阳方口的吴延贵他们,若是不成可以从他这里逃离。 现在,兵威战凶,若是不能离开大同府的辖区,死亡随时可能降临。 顾不得勾心斗角了。 第420章 先打王嘉胤(下) 曹变蛟以五百骑,打破大盛军主力三万兵马的消息,如同插翅一般,传遍整个大同。 现在大同府这边的兵马,一下子各个心中的侥幸和骄傲都提升了起来。 原来,剿灭流贼,也不难嘛! 曹变蛟一个小娃娃都能杀穿王嘉胤,何况他们这些久经沙场的老油条呢? 大同。 曹文诏拿着卷轴不停地敲击桌案,正在思考。 卷轴上记录了这一次的斩获,以及王嘉胤所部的分裂。 王嘉胤的合伙人,吴延贵一看事情不妙,立刻带着人向西逃遁,根据现在查到的消息,对方似乎逃奔河曲县。 而河曲县,现在还在盛贼的手中,乃是大盛军另一伙营守,名唤拓先龄,号为一字王。 所以杨嘉谟希望曹文诏能尽快出兵偏头关,进而阻拦对方强行翻越群山进入河曲。 不过曹文诏担心的是,大同军会插手。 根据他的密探来报,新顺国参将王伊麾下大将雷宏,正在跟拓先龄勾勾搭搭。 如果自己大军开过去,难不保拓先龄将河曲县交给新顺国。 到时候新顺国统帅大军越过黄河杀来,那就不妙了。 但仔细想想,杨嘉谟的要求也没问题。 一旦吴延贵杀过去,他跟拓先龄大军合一,那么对于他之后的战争,并非好路…… 除非。 曹文诏放下卷轴,喊来亲兵说:“立刻命人联系吴延贵和拓先龄乃至其麾下的各营头目,只要他们答应投降,本总兵可以代表朝廷招安他们。” 招安,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他需要直接面对敌人从来不是大盛军这样的流贼,而是新顺国! 这个彻底控制了西北三边的庞然大物,是已经足够裂土封疆且自立的庞然大物。 并且按照新顺国的行动纲领、政策目标,是真的准备彻头彻尾的改造一番这个天下,曹文诏他们这些军头,几代人的基业,又有谁愿意放弃这些呢? 所以跟大盛军的战争,只需要敲掉王嘉胤,剩下的拉一批,打一批,事情也就解决了。 曹文诏的人马很快散出去。 两日后,河曲县。 拓先龄看着眼前这个趾高气昂的曹氏亲兵,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的摆手:“招安?你能开个什么条件?知道人新顺王给俺是什么条件吗? 献出河曲,封乡男,进正六品中校,领河曲县兵备使佥事,并赏宅邸于西安府,三进大院。 你们这些明贼嘴皮子上下一碰,就要俺白白给你们当狗?想啥呢!” “他们能给你这么多?”曹氏亲兵都惊呆了,“你要知道,同贼规矩森严……” “森严?能严过你们这些明贼?”拓先龄不屑冷笑,“真要投降了,说不定就给你们当战功给宰了。 杀良冒功的事情你们可没少干!滚回去告诉曹文诏,新顺国已经厉兵秣马十余万,随时准备东出。 只要他有胆子来打我扼守的河曲县,我立刻带人投降新顺国,直接将新顺国精锐放过来。 他们第三师的王伊将军,早就已经准备多时了,正愁着没地方建功立业呢!” 曹氏亲兵还想说话,转头就给下边架着丢了出去。 最终他只能无奈返回大同,将一切告知曹文诏。 曹文诏显得有点诧异,他虽然有担忧这一点,但没想到对方这么不给面子。 不过,暂时来看,拓先龄应该还是想当一个土皇帝,哪边都不想去投奔。 “变蛟到哪里了?” “回禀总兵,少将军已经从宁无关过去,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偏头关。” “吴延贵人在哪里?” “他们散落在群山之中,我们的人只在八角守御千户所位置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但似乎又有分散。革里眼和左金王,都从三岔堡离开,看样子,应该是准备进岢岚州了。 但吴延贵还在向西,应该是准备逃亡延绥。” 曹文诏点了点头:“让变蛟稳住兵马呆在偏头关,通知大同上下所有兵马,准备好火药,铳炮,立刻开拔。 分别前往各卫所布防。 再传令给杨副总兵,若是追击王嘉胤不及时,逾过忻州,立刻撤兵,转道直奔保德州。 本部精骑,立刻开拔,保持马力和人力,三日之内抵达河曲县,届时发动突袭,务必全速而下河曲县,绝对不能让同贼有任何可乘之机。” “是!” 大同军开拔,动静很大,让各种潜伏的人都看在眼底,消息也开始从城内往外发送。 当然,有些势力的信使出城不久,立刻就被缉拿抓捕。 曹文诏得知情况,只是冷哼一声,就不理会了。 他早就等着这些人了,到时候拷问一下就知道他们的来历了。 不过,这都不重要,阻拦他们不将消息先他一步传出去就行。 所以,曹文诏毫不犹豫下令骑兵开拔。 大同城内,毗邻城门的一座小酒馆内,一个青年掌柜正擦着额角的冷汗,小心应付着现场的所有人军官,花了不少钱,这才将这些人打发走。 “让你们东家小心点,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当心抓他下牢里去!” 军官抛了抛钱袋子,掂量了金银重量之后,这才满意的离开。 等他一走,这个青年掌柜连忙将门拉上,接着转过头,对“东家”直接下跪磕头道:“主子,奴才也提醒您多次了,咱们是在大明地界,可不是呆在沈阳。 凡事都得小心些,今儿个您观察曹文诏开拔的事情,可别再发生了。 现在的明军可是全大明最精锐的一批,想要糊弄他们可不好处置,稍有不慎,咱们所有人都得跟着一块掉脑袋。” “哼!”少年东家冷哼抬起头,左脸上有马鞭痕迹,显然是被打了。 他刚想开口,自称奴才的青年又说道:“东家!千万别骂!咱们可是得了大汗的任务,来这儿,可是要准备好好探查新顺国的宝贝,千万别暴露了。 新顺国的巡境使,也是跟锦衣卫、东厂一样的存在,渗透边地十分了得! 现在咱们还得撑着汉人的皮子,不然真叫巡境使查到咱们的身份,以我对我那三叔父的了解来看,他可是最厌恶女真人的。 甚至就连蒙古人,他都能容忍这些蒙古人继续保留原来的氏名,可唯独女真人,入了他的营,就得全部改汉名归化,都不准他们继续用之前的名号! 因此咱们还得万分小心,等过几天,曹文诏打到黄河边,就是咱们行动的时候了。” “你这奴才!希望你真的能说到做到!” 少年终于压抑了愤怒,小不忍则乱大谋,大汗交代下来的任务,他鳌拜就算是死,也得好好的完成。 区区屈辱,忍了! 青年掌柜看鳌拜终于忍下来了,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心中也在敲锣,他该怎么脱身? 还是说,尽快联系上王三。 “行了,你这奴才滚去干活,别在这里碍眼!”鳌拜猛地踹翻青年掌柜,掌柜捂着腰子脸都皱了,但还是咬牙不言,小心陪着笑。 “主子爷收着点气力,奴才皮糙肉厚挨两下没事,可您别伤了自个儿才是。” 青年掌柜转身去,躬着身,依旧笑脸盈盈的看着左右的人,但其实眼底狠厉都快压不住了。 【等我王池翻了身,有你们好下场!】 第421章 河曲之战(一) 八月廿三,河曲县。 曹文诏带着骑兵跟一直等待在偏头关的曹变蛟一块,猛地冲到了河曲县下。 骑兵攻城按道理很少会发生。 但在西北,却是明军和蒙古人都很经常使用的一种战术,那就是带着一群骑马步兵,快速冲到城下,接着扛上东西或者架着人梯、云梯、冲车、又或者抬起大木,就蜂拥冲上城,然后奋力撞开城门,专门冲进去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显然,河曲县这边就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城头根本就没有多少守军,又被这么一下冲上来,一扇城头旋即崩溃。 好在拓先龄之前就在整军备战,所以慌乱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进而他推出一堆的铳炮。 接着拓先龄命人在城门口提前布置的沙包、矮墙前待命,等着城头阻击和城下的曹文诏花费了足足十二分钟,终于撞开了大门,接着冲过甬道的时候,拓先龄下令城门口的防御工事将虎蹲炮点燃。 片刻功夫,炮声轰鸣,原本鱼贯而入的曹文诏军队,还没欢喜呢,接着就被城门口埋伏的虎蹲炮一阵洗礼。 当场报销上百人,直接遏制了曹文诏军的步伐。 城外,曹变蛟听到炮声,赶紧带着骑兵走另一路冲城。 但这一路因为城内有了反应,等到曹变蛟行动,就看到了一个大门被打开,他犹豫片刻,就让人冲进城内。 结果跑到甬道附近,黑漆漆的街道上,有一些火盆、一些矮墙、一些沙袋,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瓮城。 但这么点高度,曹变蛟的骑兵根本不在意,想都没多想,撒开马蹄,飞速冲到了虎蹲炮的射程范围内。 曹变蛟刚刚冲到甬道,就听到了一轮炮响,接着他眼前就是一地倒下惨叫的马匹。 瞬间他的冷汗就下来了。 有埋伏! 快跑! 想都没想,曹变蛟赶紧跳下马,然后将自己蜷缩在甬道边,而其他骑兵都在冲,等到他们冲到中间,又有一轮炮响,接着不到三十秒,又是一轮炮响。 显然拓先龄这边是将虎蹲炮当迫击炮一样用了。 等甬道的人散了,曹变蛟脸色苍白看着前头冲锋的人被一串串收割在短短不过百来步的城门口,第一次感觉到了巷战的恐怖。 等到他重新寻来一匹逃来的战马,身后骑兵也跟着冲出来了。 都被吓破胆了。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们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漫天炮火的轰击,五百骑愣是被杀得只剩下三百骑连滚带爬的跑出来。 多数人都是腿儿的跑来,他们的战马因为体积太大,在虎蹲炮的霰弹之前,就是绝对的活靶子,没有活着从城门口冲出来。 失利! 曹变蛟失魂落魄的撤回来。 而城门被拓先龄的兵马封锁,曹变蛟甚至能听到城内传来的求饶和惨叫,拓先龄的兵马可没新顺国的不杀汉人俘虏的规矩,直接动手了。 因为曹变蛟这五百人,可都家丁级别的存在,他们身上甲胄取来修修补补,也是未来他们活下来的倚仗,没人会放弃这些装备。 等到黎明,曹文诏看到了曹变蛟回来,他身后三百人马伤的伤,败的败,又看看自己眼前明明洞开,却不敢随便冲进去的甬道,曹文诏没有苛责自己这个侄儿什么。 敌人有火器,而且还不少。 想要打进去,就必须用步兵。 不然骑兵冲进去,失去了战马之后一身本事就得丢七八成。 而步兵来了,才能从城头往下走,进而快速冲进城内,形成战力,夹击对方的炮阵。 不然真的在城下这么消耗,他曹文诏就算有一万大军,也不够这么消耗的。 当然,更重要的就是,拓先龄此人有大才,居然能想到这么用炮,若是能招安下来,自己面对同贼的时候,也能有更多倚仗。 一念起,曹文诏对拓先龄招安的想法越来越旺盛。 不过双方一轮试探结束,拖到了拂晓,士气再低迷,也该缓过来了。 曹文诏等到了第一批赶来的步兵,只有一千五百多人,毫不犹豫投入对河曲县的城门抢夺。 这一次吸取了教训,曹文诏让人就地取材,赶制了楯车,推着往前走。 楯车,是这个时代对付实心弹的一种利器,甚至可以说有了楯车,绝大部分铳炮对步兵的威胁能降低非常多。 女真人就是靠这个玩意儿,才一次次在东北战场给大明打得不要不要的。 曹文诏也是亲身经历己巳之变的人,自然清楚女真人的战法。 现在他这里火炮施展不开,正好效仿女真战术,推着楯车往前冲。 不过等到他们进入甬道,正面的虎蹲炮不用了,反而是边上的虎蹲炮从两翼疯狂开炮,曹文诏又是丢下了百十人的尸体,以及三架直行楯车,这才退了出来。 “总兵大人,属下观察到,这个拓先龄所部的矮墙、沙袋摆放的位置,就跟一个倒扣的碗一样,我们正好处在碗口,冲进去之后前头能让行进的路是收窄的。 推着楯车,反而会给我们降低行动速度,如此对方两翼的虎蹲炮打中我们就更稳了。 而且,最关键的还是,若是拓先龄手中还有将军炮之类的铳炮,我们就算再两翼安排举盾的士兵,也会被对方的大炮轰穿。 如此一来,伤亡将会难以估计。” 曹文诏看着说话的壮汉,微微皱眉说:“那么人龙可有想法?” 贺人龙一听,点了点头说:“拓先龄手中兵马其实有限,大体只有三千多人。对方所倚仗的,无非就是巷战消耗和新奇的炮阵。 但对于我们来说,大同境内存放有大量的神火飞鸦、毒烟狼火等火器。对方的炮阵只能遏制我们冲锋,但我们却可以先将战场变成毒地。等到他们反应不过来,选来敢死队冲锋,进而一举而下。 甚至我们完全可以不用冲锋,就寻个差不多时间就丢辆车神火飞鸦。 要是还不成,我们还有猛火油。 这玩意儿可是好东西,丢出去,能烧一大片。 现在城头被我们所控制,安排几个投石机,甩进炮阵之后射上几根火箭,火焰一起,说不定就能殉爆他们的铳炮。 没了铳炮,他们的能耐就少了七成,如此进攻,有如探囊取物!” “好!”曹文诏终于松了一口气,果然还得是他们延绥人对彼此伎俩知根知底,神火飞鸦在对蒙古人的战场,其实没有多少作用。 但上次王三在关中战场使用过神火飞鸦,贺人龙当时还在延绥当守备,还没离开延绥去支援朝廷,所以很清楚相关的东西作用。 有了贺人龙提醒,曹文诏就停兵,扎营,等待后方运来神火飞鸦、毒烟狼火等火器。 第422章 河曲之战(二) “可算是停下来了。”拓先龄擦了擦冷汗,又看了一眼城头,上边有五百人驻守,显然曹文诏不打算交出来了。 “直接炸塌城墙。”拓先龄身边一个壮汉咧开嘴说,“城墙塌了,曹文诏就得换方向进攻。” “万一他硬是要往这里打呢?” “这个简单,炸塌城墙之前,在主要的干道提前埋下地雷,等到对方冲进来,立刻点火,炸他们一个血肉横飞。 要是还不够,之前你不是买了不少油柜,直接推出来,烧出一片火海,如此至少能阻断对方三个时辰不敢异动。 然后,你就等着搬救兵就成。比如,南边的吴延贵。” 拓先龄扫了一眼壮汉,面上多有几分无奈:“说好的,你只是教官,只来指导,不是来劝降的。” “当然。”壮汉颔首微笑,“我们教官团到处都有外派,凡是志于反明的大小势力,愿意我们跟我们结交的,我们自然都愿意结交。 但同样的你们不能阻断我们对大同论的传播,同时需要保证只对百亩土地以上的地主发动清算,如此我们就不会断绝军事援助,以及对你们的军火买卖。 反正你们之中很多人对未来都是迷茫的,只要选择了我们,就能得到武器支援和战术指导,甚至手把手教你如何割据一方。 可你选的地方不好,别人都撒开脚丫子往南跑了,反而是你一门心思守着河曲。 怎么,想要待价而沽?也不看看河曲的地理位置。 这里南边就是保德州,往西就是府谷县,往北就是九边之一的偏头关,东南方向就是宁武关。 只要延绥那边的第三师愿意,现在就能直接打过来,然后一路打穿宁武,横扫代州、忻州、进而南下夺取太原。 你呆在这里,不就想着待价而沽。 可你想过没,待价而沽也需要有本事。” 拓先龄摆了摆手说:“我只需要阻击了曹文诏,他一定会开出更多的价码。” 这个壮汉一听,咧开嘴呵呵两声说:“你倚仗的武力,还是我大同军给你们传授的战术。 但很可惜,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道理咱还是懂的。 我教给你们的,可不是最新一代的。 毕竟伴随着武器的迭代,技术的进步,光是我知道的,你们学的东西,取巧对付明军还可以,但想要对抗我们,反而没有活路。 而且就算你们去投奔了明朝,但那些明朝的掌权者,能让你们有上升的机会吗? 就算他们学会了战术又如何,武器代差又怎么解决? 靠他们那些如同奴隶大字不识一个的工匠?开什么玩笑!我教你的麾下时,可都是要求他们之中聪明的孩子,认认真真学习数个月的算学、弹道,这才给你养出了现在的战斗力。 你连人才梯队都没有建立,还想割据?怕不是想得太多了。” 拓先龄挠了挠头,对于眼前这个家伙,若是之前他敢这么说,自己就敢跟他翻脸。 可是现在证明了他的战术能力,说这些他也能接受。 但想到自己要从说一不二,变成跟大同军军队那样约束颇多的状态,他就浑身不得劲。 若是可以,他真的不想变成这模样。 可拓先龄知道,他们大盛军和大同军最大的不同就是从一开始,大同军就有一个王三在把控方向。 他并没有跟流贼一样到处乱窜,而是趁着各个时间的空档,快速建立起自己的武装和根据地。 然后一口吃撑,到现在还在消化。 拓先龄这边探查来的消息得知,新顺国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并没有发生,而是不停的外派部队去敌后开辟战场。 甚至扶持大盛军里的众人去当代理人。 他拓先龄也是其中一个。 所以他想着的也是能尽可能多捞一点好处。 但没想到曹文诏这边的精锐也不弱,虽然现在将他们击溃了,但城门还在敌人的控制之中,若是…… “行了,放下异议,我得给你提一个醒,明廷的军队,会携带大量的火器。这些火器并不是只有铳炮,还有神火飞鸦等等廉价的火器。 你看看你的位置,再看看城门。 是现在一把炸药,直接干掉敌人五百人呢?还是等到他们推着神火飞鸦、毒烟弹来找你麻烦?” 壮汉笑吟吟的说完,拓先龄冷汗都滴落了:“这……不至于吧,若是放毒烟,他们也很难冲进来吧?” 壮汉闻言,忍不住以手扶额:“兄弟!我跟你教育过很多次了,火器时代的战争战术要变!不能用半冷兵器的方案去思考! 我能用毒烟居高临下破掉你笨重的城内炮阵的情况下,我为什么要用人头去填这个狭窄的甬道? 再说了,炸塌城墙,这么多乱石,总该有人整理吧? 你难道不会命人藏一些炸药在里头,等敌人冲过来的时候,再一次爆炸吗? 杀不死人,也能吓死个人。 只要对方乱了阵列,一旦冲到后方的地雷区域,再被这么一炸,你的人埋伏在附近几个房间,然后从里头抛射箭矢,还不能快速打杀对方? 火器时代下的巷战,不是你这么打的! 是真的要计较一屋一房的得失,真正的一寸山河一寸血。” “可这么打下去,我的损失……”拓先龄抿着唇。 “所以,你成不了气候。”壮汉冷笑一声,“你手中三千都是新兵,真叫他们正面对抗万余大同精锐,这一仗本身就不对等。 哪怕是攻城战,在火器的作用之下,坚城的防御力其实已经被弱化很多了。 尤其是中土的大城,勉强能阻拦实心弹,但其他爆炸烈度高的火药呢? 要知道,孙子兵法所言: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 你就三千人,若是真的傻乎乎的继续守着,不想办法将自己的优势放大,那你肯定得败退。 不然对手真的压上万人,再把火器全部带上,最多十五日,河曲必然失陷。 若是你决定尝试坚守,或者投奔我新顺国,那么我建议现在就炸掉城门。 之前我就对河曲县内部的城区进行了选择,已经给敌人规划好了一条彻底巷战的通道。 只要你我配合得当,我能用三千新兵,直接坑掉曹文诏五千马步军,到时候你就再投奔我新顺国,我可以给你报功,至少能给你混个乡子。 甚至还能因此更进一步。 如若不然,就此打住。立刻炸开城门,然后放火烧城,接着逼迫城内百姓从南面逃离,而你立刻带着精锐从西边逃跑,河曲的渡口,有我新顺国的布置。 我可以送你离开,保持有生力量,寻找新的根据地,才能在接下来的乱局之中活下来。” 拓先龄思考片刻,意味深长对眼前的壮年说:“光兄啊!如果你能保证我回去就能进讲武堂,我就答应死守于此。” “可。”壮汉摸了摸光亮的额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老拓,你可算是选对路了!那么,接下来我光永康给你当参谋,开会吧。” “好!” 第423章 河曲之战(三) “杀——” 东面城门,喊杀震天。 曹文诏远远看着城门楼,表情晦暗不清道:“对方真的没有别的手段了?他们是怎么敢将城门楼交给咱们的?真不怕咱们昨天就动手打进去?” “以昨天敌人的炮位来看,我们若是真的带人杀进去,那就是陷入了对方的算计之中。”杨嘉谟回答道,“我们带来的多是精锐马步军,若是杀进城内,于巷道之间,就必须直面敌人的炮楼和火铳。 对方铁了心要跟咱们打巷战,咱们若是陷进去,立刻就会大量伤亡。 稍有不慎,还可能因为增兵过多而被反杀。 所以,我们需要先把神火飞鸦送上去,然后与之对抗。” “那神火飞鸦到哪里了?” “还剩下十二里路,一个时辰之后必然到达。” “好,那就命令城头提前开始破窗,城门箭楼必须控制在咱们手中。等神火飞鸦送来,背后有了射击孔,定叫城下的家伙,死无葬身之地!” “是!” 杨嘉谟领命去后方催促行动。 当然,他们动静这么大,也引起了哨探的注意。 半个小时之后,一批快马从北瓮城进来,将消息送到了城内:“报——曹军从后方运来了不少车架,咱们的兄弟凑近发现很重的硫磺味,大概率是火器。” “一车车的火器?”光永康挑眉,“呐,就是这么凑巧的事情,看来明廷这边还有不少将军的。他们也知道对付你们,得用神火飞鸦这类的火器。城头不能留了,连续挖了两天,也佯攻了两天,差不多可以炸了。” 拓先龄闻言颔首,对此并没有反对。 既然已经决定好了的事情,那他就不会想投奔明朝,更重要的是,河曲县背后,就是新顺国。 谁也不知道新顺国会不会就让兵马突然杀来。 于是,拓先龄命人轮流强攻城门楼,城上果然有所反应,立刻回防,并且后方还增加了不少人 。 当然,城头打的火热,城墙根也一样开挖和爆破得火热。 用规模当量小一点的炸药,快速在城门根撕开一些小洞,接着灌入水,用水龙车不断地灌注水,只用了昨天一晚上的袭扰,城墙根基本上被打开了一百二十几个深度达到一米的洞。 接下来就是佯攻,拖延时间和敌人的关注位置,进而抓紧装填。 当然城头也出现了更多拓先龄一直留置不用的精锐,做出一副要把曹文诏军队赶下城头的错觉。 曹文诏军立刻回应,再一次增兵。 接着拓先龄命令另外两翼的城头增兵,做出一绝生死的态势。 直到临近晌午,拓先龄的兵马这才后撤。 趁着晌午的功夫,曹文诏命令家丁曹宿带着神火飞鸦等火药上箭楼,并且在箭楼另一面破窗,彻底将拓先龄的军队置于眼皮子底下。 下边多少布防,什么配置,全都一清二楚。 “速速记录下来,然后送给总兵。”曹宿下令。 很快拿到了资料的曹文诏,也不由得凝重了表情。 贺赞也在其中,他看着解释道:“这种炮阵,在新顺国叫做垒断阵。号称用泥土、麻袋装填沙子等方式,快速依托山势、河流、谷地,人为营造出地利。 虽然我们有弓箭,但新顺国的铳炮之利,远胜朝廷。 光是射程,他们的步兵铳,射程能达到八十步穿甲、骑兵铳更是能六十步一击必杀。 还有炮,他们的虎蹲炮重量与我们常用的跑差不多大,但他们却修改了弹药包,能够用最小的炸药包,打出将近六十步的还有杀伤力的效果。 我父在宁夏的时候,就被他们诓骗出城追杀,在金积堡附近遭遇炮击,一战而损五百余匹马,还有百余精锐家丁当场阵亡。 跟他们打仗,需要小心他们的勾引,同贼并不以斩首为主功,而是以攻略为首重。 杀人多少,对于他们来说,其实都无所谓,只要在规定时间内,拿下必须要攻取的战略目标。如此上上下下哪怕送饭的民夫,按照他们的论功行赏,都是有功劳的。” 贺赞说完,边上的曹变蛟却多有不屑道:“这铳炮要是真的这么厉害,他们还能一直窝着不东出?要我说,铳炮的威能,也就如此,只要我们冲得够快,快速炸掉他们的火药,我就不信他们还能反抗?” “没有您想的这么简单。”贺赞摇了摇头,“这是垒断阵,所谓垒断,就是有垒,就有断。而这断,断的是土,挖开了土,就成了堑壕。 堑壕与堑壕之间存在地道。 家父一开始也想过用这种方式冲进去,但很可惜,冲进堑壕之后,会有人专门断后,其余之人带着武器、火药躲进地道内。 我们冲进去的时候,一些专门用来射击的口子就会被打开,接着里头猛地开一铳,就是一个人的死亡。 若是真的跟他们死磕阵地,就犹如现在一样,都是在打巷战。 而且一座垒断阵所需要的兵力并不多。 大概一队人马,也就是三个总旗左右。 而三个总旗,就能阻断三千多人的行动。 若是不能立刻拆掉垒断阵,你就很难知道这些垒断阵的地道,究竟有多长。 万一你们继续往前打,而有一路人突然从你们背后的一个炮垒冲出来,截断粮道,前后夹击,你能如何办?” “这……”曹变蛟惊愕看向曹文诏。 曹文诏点了点头说:“所以,同贼的垒断阵往往会在四周布置多个,互为犄角?” “是。这是必然的。而且这种阵往往摆在必经之路左右,并且同贼的兵马拥有极强的单兵战力,同时对袍泽十分信任。 家父曾经抓过几个同贼的伤兵,不论如何严刑拷打,哪怕最后都撑不住了,对方还会勾引你去他们设下的陷阱。 甚至最后抱着统帅一起同归于尽。 所以,能留于此者,几乎都是死士。”贺赞言语之中带着恐惧,显然宁夏那边的战事,让他心中全是阴影。 曹文诏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只是命人准备好毒狼烟。 垒断阵不是无解,只要一轮毒烟丢过去,就算敌人反应再快,也很难在其中活下来。 不过曹文诏却忘记了,他的兵力,是一个大问题。 他是延绥总兵,并不是大同总兵。 虽然朝廷许他在本地招募的权利,但以明廷官场的尿性,他就算报了数量上去,粮草能不能弄到手还两说,更何况大同境内还有各个将门。 他曹家虽然也是将门,但却只是小将门。 现在大同最大的将门,是马氏、郭氏、麻氏。 他只要动用权力招兵,这些将门肯定会将子弟送来他麾下,曹文诏可不想手中收一堆的二世祖,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战功将曹家彻底推上将门的位置。 开战之前,曹文诏单独回去大帐,写了一封信,送去了大同,让他弟弟,也就是曹变蛟的爹曹文耀抓紧物色人手收做家丁。 曹文诏也能看出来大同军难打,那么之后肯定需要大量的兵力,所以就把曹文耀留在了老家,让他以延绥总兵幕僚的身份,招揽人手。 现在,越是接触大同军附近的势力,他也越发能感觉对手强大,因此才写了这封催促信。 信使快马离开。 曹文诏回到战场。 未时。 第424章 河曲之战(四) 未时,鼓声雷动。 曹文诏总攻河曲县的战役开始了。 大量的军队如同浪花席卷,快速从四方一起给对手压力。 很快,城楼传来旗令,曹文诏摩挲着下巴对身边的杨嘉谟说:“敌人搜索了兵力,不再聚于城门,而是后撤至百步开外重新布置炮垒,也就是说对方是决定正面与我们对决了。” “那我去吧。”杨嘉谟想都没想就做出了选择。 只要自己一登上城,然后冲下来,他就赢定了。 曹文诏点了点头,嘱咐道:“小心为上。” 贺赞也看着杨嘉谟道:“杨大人,末将替您温酒,待您凯旋!” 杨嘉谟颔首对贺赞一笑,不多言,带着亲卫三百,飞马入城。 “一定!能将该死的同贼剿灭!”贺赞握拳,眼底尽是疯狂。 城内,光永康盘踞河曲县的最高建筑之一,一座佛塔上举着望远镜,看了看四周后对身后的拓先龄说:“又有三百进来,现在城门下,得有一千五百多人了,差不多可以收网了。” “不再等等?”拓先龄有点惊讶。 “不能等,因为我们还不知道这些火药的威力,所以必须尽快爆破试试看,如果实在不行,我们放着的那些回回炮,就得将猛火油丢出去,开始给咱们后续的巷战争取时间。”光永康说着,但他同时命人在边上摇旗,接着他看到了城下一处角落传来的旗令回文,不由得咧开嘴笑了起来。 拓先龄立刻挥舞旗帜,旗令下达,然后看到了光永康的笑容,疑惑道:“事未竟全,你这胜券在握的表情,莫不是还有后手?” 光永康也不回应,只是将望远镜递给拓先龄。 拓先龄一瞧,杨嘉谟接管了城防,准备发动试探进攻时,有人发出了惊叫:“有硝烟!” 杨嘉谟一愣,立刻转过头,就看到城墙根冒着烟雾。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忽的整个城墙根发出火光,旋即爆开,接着一连串的裂痕扩散,城门剧烈摇晃。 “还好……还好!”杨嘉谟冷汗都下来了。 幸亏这些同贼不会埋伏,不然突然火药爆开,可真是要人命了! “这就完了?”佛塔上,拓先龄看着传来闷响的城门还在屹立,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嘿!”光永康笑出声,“连你都觉得完了?难道你忘了,城内炮垒这么多的土,从哪里来的?” 拓先龄皱眉道:“不就是挖地道的时候弄出来的?” “对,所以我让人提前挖到了地基下边。布置了几个月,我就是打算用这堵墙,好好坑他们。差不多时候了,命人鸣金。” 拓先龄一愣,接着看到了烟花冲天而起,然后光永康大喝:“鸣金!” 旋即,鸣金声传来,城上城下所有人都一愣。 不过拓先龄的主力是新顺国教官团协助训练的,令行禁止是必备技能,一听旗令,大军开始后撤,离开城头。 光永康拍了拍手,看了看手中的沙漏说:“聚拢过来之后立刻列阵,然后准备反击。东城墙下的每一段地基底下,我都放了一千多斤的颗粒火药,而且全是棺材密封,白糖填充,封土足足三步深。” “有多少段?”拓先龄感觉恶寒,若是他不选择投奔新顺国,或许这些就是坑杀他的隐患,指不定翻脸的时候,新顺国就打通地道杀进来了。 “二十。足够一次性将东城变成废墟。” “疯子!”拓先龄忍不住吐槽道,“这么多火药,你们是怎么敢的?浪费啊!” “大王有自己的手段,更何况陕西就有芒硝,数量还不少,大王也有硝田法制硝,而硫磺可以通过冶炼黄铁矿而产生。黑火药对咱们来说,最是不缺。”光永康深呼吸,手微微颤抖、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饶是他这样久历征伐的人,也都心下鼓荡,心绪飞扬! 拓先龄沉默的看着城门,两人交流之下,四面除了北城门之外,其余三处,几乎要被占领了。 也就在明军兴奋的要冲下来的时候,轰隆隆—— 爆破的冲击传来,这座塔在剧烈摇晃,到处都是惊恐的人群,开始有很多民众冲出来避难。 当然,光永康这边为了设立炮垒,提前命人清理出大片空地。 这些人一出来,光永康带来的教官们,有人带着兵马将这些百姓集中起来。 男女老幼分开,男子发放棍棒,女子带着老弱待在中间,无序被秩序取代,混乱终结。 与此同时的东城门附近,杨嘉谟眼睁睁看到脚下的土地裂开,抖动,纵波、横波,形如地震。 “大人小心!”亲兵将杨嘉谟推开,下一秒亲兵被掉落的砖石直接砸死。 杨嘉谟也被剧烈的烟尘吹得难受,咳嗽不断,涕泗横流! “地龙翻身了!快跑啊!” “跑啊!”惨叫到处都是。 疯狂传播开来,混乱如影随形,无数人傻眼,也有不少人眼底尽是兴奋。 “全军听令!反击的时候到了!跟教官我冲锋!”有教官团的成员怒啸。 原本还傻眼的士兵,下意识的反应过来,按照习惯带着兵器就跟着教官冲了。 冲向了他们之前退下来的城墙。 光永康死死抓着塔上的凭栏,眼底甚至带着兴奋的疯狂。 区区两万斤火药,只要能坑死三千人,就足以吓得曹文诏不敢乱动了。 那么接下来。 “命令投石机丢出猛火油,神火飞鸦、一窝蜂预备射击,朝着粉尘最浓烈的地方给我射出去!按照大王的交代,只要粉尘的浓度足够,咱还能再来一场粉尘爆炸!” 光永康搓了搓手,眼底尽是对新鲜知识的渴望。 如果真的爆炸了,这一仗就彻底值了! 伴随着猛火油罐被投石机甩出去。 离得最近的一些人推着车,来到早就测量好的发射点位,随后点燃火把。 明军留下的神火飞鸦和一窝蜂呼啸冲入烟尘滚滚的东城门。 下一刻——热烈的风,在明亮的火中迅速纷飞,一朵小小的蘑菇云正在冉冉升起! 用砖包土制成的河曲城,里头的夯土彻底粉碎,火箭落入猛火油处,疯了似的不断点燃烟尘,飘落下来的烟尘在难以立刻覆灭的石油上,不断爆炸。 杨嘉谟带着的千余人,只有寥寥数个站着。 他们惊恐的看着城墙,偌大的城墙和城楼,全部成了废墟。 远方还有一窝蜂飞来,炸开烟尘,掀起碎砖,到处乱飞。 被打中,不死也是半条命。 当然,这也仅限于河曲这种要略之城,还得足够干旱,才能一下子掀起漫天烟尘,否则光靠之前的黑火药威力,根本不足以将杨嘉谟带来的千余人全部干掉。 到处都是惨叫的人。 “哈哈哈!成了!成了!这就是蘑菇云!没错!爆炸产生的蘑菇云!剧烈的燃烧,烧掉了空气,四周空气挤压进来,于是出现了下窄上宽的蘑菇模样!” 光永康刚说完,身边的拓先龄脸上都觉得刺痛,连忙偏过头抬手。 旋即狂风掠过,让他心都沉底了。 疯子!真的是一个疯子! 但很快他又庆幸,幸亏自己选择了投效!否则,这一招可就作用在自己身上了! 第425章 河曲之战(五) “不过杀伤力也就这样,听说王恭厂大爆炸的时候,那可是几万人的伤亡啊!” 光永康的声音入耳,拓先龄这才下了手。 都不用他的兵士擂鼓,教官带着一个个总旗冲锋在前,对着混乱、呆傻的敌人冲锋,不过片刻,入了城内、上了城头的数百人,尽数被斩落。 上了城,也就守住了城。 而东城外,曹文诏抬起头,看着升腾的蘑菇云,眼底尽是恐惧之色。 “这……不是火药能达到的威势!”不知谁人言出,恐惧蔓延,明军无不丧胆。 “总兵大人,鸣金吧!冲在最前三百步的人,不是暴毙,就是晕厥,还有人双耳冒血……打不了了!” 贺赞跑来,一脸惶恐。 他的左耳也溢出了鲜血,并且彻底听不见了! 宁夏一战,他就伤了左耳,医官与他说过,不能再流血,否则左耳就会失聪。 就方才这么一炸,他左耳彻底废了。 终于,心底的恐惧压制了仇恨与理智,慌忙来求后撤。 曹文诏也反应了过来,立刻命人鸣金撤退。 同时,有一路骑兵从北面飞速冲进战场,挂着的旗帜:“331团、王。” 王自用带着麾下骑兵营,一路飞驰,终于是赶来了! 左右魏天命、党守素,也都兴奋的看着战场的变局,眼底尽是狂喜:“曹军大乱!杀贼!” 两个小伙一嗓子嗷出来,王自用能感觉到身后气势一震,众人胆气豪壮,无不兴奋抬起骑枪。 五百骑兵踏着烟尘滚滚而来,曹文诏的军队不知敌人所来几何,更不知敌人会不会冲出来掩杀,一时间方寸大乱。 曹文诏也顾不得其他队友了,立刻带着自己的本部家丁跟几个精锐将门逃窜。 河曲县外,曹文诏大军哄散,号称万余,最终不过三千逃亡三岔堡。 城内,打扫了混乱,光永康听到了北面的兵马消息传来,不由得一愣。 331团的王自用来了。 而且他还派遣五百骑兵趁乱截杀,现在城外的曹文诏军,基本崩溃,只有骑兵等逃亡。 331团步兵方面现在是武成治在统领,他要入瓮城扎营。 光永康一听,让人放他们进瓮城,然后等到了武成治。 “好久不见。”武成治哈哈笑看着光永康,“这一仗,漂亮!三千不到的兵马,硬抗万余明军精锐……” “到头来,还不是给你们捡漏了。”光永康呵呵一笑。 “诶,咱俩边的功劳算不到一块去,我们就是趁乱截杀,领一个衔尾追击的功勋,顶天就是一个集体丙等功,跟你们这一仗,打的他们胆气都丧了,集体乙等功肯定逃不了你们的!” 武成治笑呵呵的说。 光永康点了点头,接着疑惑问道:“话说你不是骑兵营长吗?怎么跑得这么慢?” 武成治闻言,脸颊微微抽搐道:“你以为我不想带吗?我升官了,现在是团副兼领骑兵营,所以团长要冲锋在前,我只能给他打下手。” “原来如此。”光永康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拓先龄,“老拓,安排人下去收拾,将俘虏来的明军全部带回来拷问,彻底摸清楚曹文诏军的兵力情况。” 拓先龄转身叫来麾下大将去安排。 接着又听到光永康跟武成治问道:“第三师那边什么态度?” “也没什么态度,枢密院那边给的要求是呈现守势,以拖待秋,等到秋收之后,高原的骑兵主力下来了,才会出兵。 所以,山西这边大概率要组建方面军。” “方面军?” “对,相当于指挥部,但和五军都督府不一样,方面军只是一个区域内通信、口令、信息互通。至于怎么打,枢密院给战略要点,然后我们根据情况调整。 既然曹文诏现在已经被下破了胆子,那么我的想法,趁此机会,北上夺取偏关、宁武关、向西攻打保德州、南下攻略岢岚州。 夺下这些区域,将大同和山西军的联络通道,逼得只剩下雁门关。 然后请大王派遣精锐攻打汾州府。 夺下偏关、保德、岢岚、汾州,再加上王僧将军控制的蒲州、解州、绛州,我们就等于控制了争夺三分之一的山西,而且是对咱们威胁最大的山西部分。 这么一来,太原就是战场了。 如此太原就不可能那边就不可能有异动,不说拖延到秋收,若是愿意,想要逃拖延多久就有多久。 如此一来,明廷相当于废掉了前锋之地,我们说不定还能提前实现北周北齐晋阳、玉璧血战的格局。 进可攻,退可守,到时候陕西就是真的后方之地了,大王那边的训练和后勤,才能更稳定。” 听罢武成治的话,光永康点了点头:“你这个盘算跟丁原那个雷宏在讲武堂推演的行军方向类似。 不过,想要支撑这些点,潼关还得夺下来才行。” “也不尽然。”武成治露出笑容,“有潼关在,山西、大同停滞不能行,你觉得明廷会从哪里增兵? 河南旱情严重,大王已经命令曹牛他们东出河南,开始那边建立敌后根据地和开辟敌后战场。 大盛军主力们也都陆陆续续进了河南。 有咱们拖延九边精锐,你觉得河南那边会被打成什么样? 河南一乱,天下各方视线就落在河南了。 大王制定的策略之一,还是斩首京师。 但斩首不意味着不管京师死活,想要顺利完成斩首而不被摘了桃子,需要做的盘算就很多。 尤其是蒙古人和女真人。” 听到这话,光永康眼底冷意闪烁:“早晚再给女真一次犁庭扫穴!老子那么多兄弟,都他娘死在他们手中的!” “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将大明架在烈火之上。”武成治摸着下巴,继续说,“讲武堂的地图我一直在看,没事的时候我也跟他们推演过兵棋。 只要我们拿下三分之一的山西,就足以大明将河北主要兵力投放太原,那么河北的粮草就得供给太原。 那么顺天朝廷的所有精力,就被锁死在北方。 如此一来,河南的粮草要么旧地运输,要么命人从南方运输,再加上咱们的报纸宣传,明年崇祯肯定会命人拿下江南去弄钱粮供给北方的战争。 到时候,江南和北方的矛盾彻底激化,崇祯彻底孤立无援的时候,就是我们动手的时候。 时间不会太久。大王也等不了这么久。” “行!那就动手吧!”光永康看向拓先龄,“老拓,你也听罢了根底,接下来想要建功立业,咱们得努努力,你给我当副手,我带你偷袭保德州。 拿下保德,给你争一个旅长,绝对不成问题!” “好!” 第426章 朱菜陈书崇祯前 曹文诏带兵逃到三岔堡。 还没缓过劲来,才算是勉强整顿好兵马,就得到了延安、榆林两地驻扎的第三师集体开拔,分三路直取大同左卫、偏头关、保德州城而来。 与此同时,他寻到了曹变蛟斥候送来的书信。 现在的曹变蛟已经跑到了保德州,还没休息完毕,就准备从岢岚州迂回过来。 同时,黄河对岸,开始出现大量的木筏、羊皮筏子。 时下水不算太盛,但也不算太差,各地都有零星小股部队,渡过黄河进入吕梁山内。 曹变蛟的书信里说:必须通知山西巡抚,全面应对敌人。 曹文诏二话不说,快速写了一封信送到太原。 请求太原增援,同时注意吕梁山方向的兵马动静。 刚写完,外边跑来几个风尘仆仆的斥候道:“大人!杨参将战死了!小的亲眼看到杨参将的家丁,带着马车,将杨参将的尸身运西归,似乎准备送还甘肃。 而且,而且他们还抓到我们的斥候,一顿好打之后放我们来下战书。” 下边赶紧将战书拿来给曹文诏。 曹文诏抬眼就看到:“曹贼,恶贼,逆贼!尔看到此书,速速投降,如若不然,定叫你知道我天兵天将之威能! 此战,亦不过是我新顺国对火器的些许应用,就一战击溃尔等小贼! 记得写信告诉崇祯,让他速速准备火器! 否则,你们是打不过我们的!哈哈哈!” 曹文诏沉默了一瞬,又拿起了一本空白文书,写了一封请罪书,并且详细讲了敌人的狡猾,以及对方的挑衅。 同时将这本誊抄了一遍,一并发往北京。 又过了几日,此报送到通政司。 还没开始看,这封就被司礼监提走。 崇祯很关注西边的军情,早就跟司礼监打过招呼了。 所以这很快送到司礼监。 秉笔太监是王承恩了。 他只是稍微一看,唰的冷汗就下来了。 曹文诏才刚跟新顺国交手,第一战就败了,参将杨嘉谟战死,其众皆战死。 “同贼火器甚锐,能发大爆炸,顷刻将河曲砖包土墙摧毁,化作飞灰齑粉,杨参将戴罪立功心切,不慎中伏,未触军阵而灭,三千甲兵于城门左右不过百步内者,具震死,两百步皆内伤、三百步晕厥无算、唯三百五十步外,方有一线生机。 同贼另有骑兵数万越河而来,灰沟营堡把总投降新顺国。 臣百般突围,万余大军只有收回五千兵而退守三岔堡。 此时,后勤不至、同贼又遣送精锐万余东出,三路而至。 大同左卫、保德州、岢岚州遍地烽烟。 臣以为,同贼此战,欲夺吕梁,恳请朝廷遣精锐增援,另增督师总督征伐,若是拖延日久,唯恐同贼控制吕梁、平阳,再现北周、北齐之晋阳、玉璧争夺之战。 届时,同贼割据之势,则彻底成矣! 最后臣于大同募兵时得知,同贼克袄儿都司,夺其地而筑府曰朔方,并以自贸互市笼络西北蒙人来此,唯恐同贼让利颇多,若是以此而招揽蒙人骑兵助拳,大同有危! 遂请陛下裁断……” 王承恩哆哆嗦嗦的在崇祯面前念完,崇祯全程黑着脸,没有说一句话。 等了好久,他才起身说:“曹文诏不是很能打吗?怎么就成了这模样了?” 王承恩吓得趴在地上,不敢多言。 崇祯踱步,焦躁在他心头浮动,手指捏的泛白。 不过很快,崇祯收了愤怒。 现在不是撤换曹文诏的时候。 曹文诏只是一败,而且它的精锐并没有完全散尽。 并且新顺国还来嘲讽他说,我们这么强就是因为有炮。 炮!朝廷也有!但曹文诏却没有! 所以,他必须做出改变,得进一步放权给下边的武将,尤其是铳炮的数量,否则再拖下去,对于战场的应对,只会产生严重影响。 一旦山西被同贼吞并,那等待他崇祯的就是一如北齐一样的剧情蓝本了! “孙元化启程了吗?” “回陛下的话,孙大人刚跟孙太傅交接完,这会儿正在吏部述职,过两日应该就会前往登莱……” 王承恩小心的说。 今年,袁崇焕被处死了,袁崇焕离开辽东支援京师的时候,是孙元化督守辽东,前后辽东没有丢失,孙元化当居功。 加之孙元化和孙承宗有旧,孙承宗也历陈言语,于是孙元化就被崇祯点为登莱巡抚。 现在孙元化按惯例来述职,交接得差不多了,就能去赴任了。 但现在被崇祯这么一问,王承恩明白,崇祯是起了换帅的心思。 “加孙元化为工部左侍郎,并兼领保定巡抚、统辖大宁都指挥使司兵马,保定五卫,听从孙卿调令督造铳炮,以支援前线。” 大宁都指挥使司,自打内迁之后,就渐渐废掉了,根本不堪大用。 所以这就一是空头支票,只是增加孙元化的权重。 真正能让孙元化有用的,其实工部左侍郎、保定巡抚、保定五卫兵马听从调令。 当然孙元化也不是上前线的,他的任务是督造铳炮,专门用来支援前线作战。 王承恩赶紧应下来。 崇祯又说道:“下令,加封贺虎臣之子贺赞为世袭宁夏中卫指挥使,授游击将军衔,命其返回保定,重组宁夏中卫,一应花销,由内帑拨付。” 王承恩大惊:“陛下,这铳炮花销十分庞大,真要用内帑的话,只怕不用多久,就连抄没魏阉的七百万两,也能花完……臣以为还是需要户部出一部分。” “嗯……说得也有道理,那就命令户部出一半吧。”崇祯点了点头,也知道王承恩是好心,并未怪罪他的多嘴,“继续下令,追封战死的参将杨嘉谟为武威伯,谥号壮敏,追赠其子荫世袭指挥使。” 王承恩记了下来。 崇祯又沉吟片刻,终于还是说道:“命曹化淳来一趟。” 王承恩有点狐疑,不过还是老实去办。 很快下去,不多时曹化淳进来。 “奴婢参见陛下。” “唤你来,是有件事情要交代你去办。”崇祯走了两步说,“秦王一直窝在南京不肯北上,负责监督他的锦衣卫千户朱财来报,说有办法劝秦王北上,但需要朝廷配合。 你去一趟,配合朱财将秦王送来京师。 此事若是做成,便封他为锦衣卫镇抚使。 还有,好好查查他的左右,看看是否身份干净。” 曹化淳心下一惊,他是听出来了,崇祯似乎很看好这个叫做朱财的家伙,似乎打算引为重用! 等曹化淳一走,崇祯走回自己的位置上,手中拿着一本奏疏。 《表文武自报财产疏》上边写:“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是以圣人子弟不慕奢华,是以安心执政。 故而圣人子弟当以圣人自训,可令天下生员自陈家私,封存档案,为官吏者送归司礼监调查。 若其家中本有家私,则不必贪污,便可正士绅风气,令御史、给事中亦不必相互攻讦,而留有用之身投入治国之中。 微臣百拜,此法虽有异想天开,但臣与秦王一路逃奔,路过各地,百姓困苦,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贫者无立锥之地。如那王二王三之流,以果腹而举事,流民景从,西北为之而大乱。 是以,清查官员,不如令其自报,多寡由人,但若是他时政敌攻讦,只需一观上报,核验差算,必能知贪、廉。 陛下亦可明榜天下,令天士子生员知朝廷肱骨之廉洁,赐牌楼以表天下。” 崇祯放下这卷奏疏,呢喃道:“朱财……跑了一路,倒是看了不少疾苦。办法不错,不过朱财说的也对,这件事也有点得罪人,还是得用落魄宗室来。 以此为饵,秦王应该不会再跑了吧。” 第427章 朱菜与朱谊漶 南京,孝陵边,一座草庐。 秦王朱谊漶一家子就躲在这里。 除了朱谊漶,还有一个穿着打扮像个普通农民的朱菜。 他正亲自耕地。 “阿财!”听到有人喊他,朱菜回头,看到了朱谊漶,连忙上前道,“臣参见大王。” “行了行了,不必多礼!”朱谊漶热切的托住他,连忙说道,“你的办法成了!咱这一次可算是有翻身的机会了!好好好!哈哈哈!” “大王,莫要惊扰了太祖。”朱菜赶紧压低声音。 朱谊漶一惊,连忙收声,接着轻咳一声说:“倒是孤兴奋过头了。咱花钱买通的那些人回了消息,陛下认为你的提议很有用,而且也接受了你的建议,要让这事儿让一个宗亲来处置。 现在,可就孤最合适了。” “自然是大王最合适。”朱菜拱手,“不过,大王还是要注意,若是真要推行此法,还是很容易招致杀身之祸……” “怕什么!我又不出京师。”朱谊漶嘿嘿一笑,“到时候,还得仰仗你了!” “大王知遇之恩,臣宁死亦为前驱,也为了大明前驱!臣祖上数代,尽受国恩,时下社稷幽暗,岂能不助复明!” “好好好!”朱谊漶连连拍着朱财肩膀,开心笑呵呵,“有你这话,孤也就放心了。对了,你那对你不好的哥嫂,已经没了。” “啊……”朱菜身体一颤,接着跪在地上,“大……大王,我……” “放心,那边正好爆发了瘟疫,顺水推舟的事情。”朱谊漶难得露出了一抹冷笑,但也只是一抹,很快恢复了和煦,“放心,绝对没有任何活口。” 朱菜连连叩首道:“谢大王,臣谢大王替臣家兄一家收尸!” 朱谊漶拍了拍他肩膀,接着乐呵呵转身离开:“那你继续忙吧。晚些时候会有应天府的人来找你,你作为弟弟,也该继承他的家产。虽然你那兄长混账了一点,但他捞钱的本事不错,这些年下来,居然挣了万两白银的身家,那些都是你的了。” 低着头的朱菜,应了一声诺,但眼底冷芒闪烁。 王三给他弄来的身份,并不是家中全部死绝的。 相反,朱财还有一个庶出兄长,不过因为这个兄长志大才疏,后来又弄出了人命官司。 而被打死的那个人,家中有人在都察院当御史,朱财的父亲这才将庶出兄长丢来江南避难。 巧的是,就在南京。 秦王给他查了个底掉儿。 不过好在朱财的兄长很早就被丢出来了,朱财是后边生的小儿子,两人也就小时候一起居住了一年。 但那个时候朱财也才四岁,因此他兄长后来甚至连书信都没通过,自然连面都没见过。 所以朱财究竟何等模样,如何之人,朱财兄长也不清楚。 不过,此时的朱菜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朱谊漶并没有表面上看的蠢笨。 这一路走下来,朱谊漶也有了历练,人心鬼蜮,伎俩手段也都在成长。 朱财兄长死没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朱财兄长能成为坑死他的一把刀。 一把捏在朱谊漶手中的利刃。 强调兄友弟恭的时代,若是朱谊漶说朱财为了钱财而杀兄,那朱财这身份就完了。 爬起来,捡起地上的锄头,朱菜依旧平静。 仔细想想,朱谊漶对自己也没威胁,他无非是担心自己重新登上锦衣卫的名录,然后远离他而已。 哪怕有心眼,也只是一点点。 接下来,按照自己的节奏,搜罗江南这边能查到的资料,然后送到西北去就成。 “二哥……听说你走了。三子给你上了谥号,叫做襄烈,我问过一些老学究,他们都说襄烈很好。”朱菜顿了顿,嘟囔道,“三子也很好,江南这边都在吵他的《大同论》,已经开始有学子决定去投奔他了。” 嘟囔到这里,朱菜继续忙活了起来,他还在种菜,在孝陵山边配合朱谊漶演孝子贤孙的日子也要过去了。 只要崇祯那边给自己一个合适的身份,就是自己开始挑起明廷京师和东南矛盾的时候。 …… 相较于朱菜这边的等待,东南这边的一座青楼内,数个青年狎妓玩乐,喝酒听曲儿。 左右忽的有人说道:“听闻朝堂之上,接连下令,让江南今年不得再蠲免赋税,所欠之钱粮,都必须尽快补齐。复社那边,似乎准备再来一次哭庙。给小皇帝醒醒神!” “哈哈!倒像是那娄东二张能干出来的事情。不过,崇祯那小皇帝也是个没有心气的主儿,居然看同贼发的所谓报纸就信以为真。 殊不知,这就是同贼的计策,故意挑起咱们大明内乱,好趁机东出。他居然还信以为真,真是可笑。” 众人一时间谈论了起来,左右的姐儿也乐呵呵的配合,却不知角落内,一些穿着华美的商人将一切尽收眼底,然后将这些言论总结,最后发回西北。 时间一晃,新顺二年十月。 经历了河曲之战而停滞的曹文诏军又一次聚拢起了万余兵马。 孙元化也在保定府开始督造炮厂。 王嘉胤所部一路狂飙,越过太原、平阳、从绛县垣曲杀进河南。 至此,大盛军主力全线进驻河南,王嘉胤与麾下诸将约定,明年九月,会盟荥阳。 此后,诸将分散,各营分化,河南因此混乱。 同时,卢象升所部进驻开封,河南战场也是烽火迭起。 旱情越发严重,中原遍地都是难民流动,卢象升更是无奈只能被拖延在开封附近清理流民,打开安全的交通线。 倒是耿仲明携带千户孔有德,带上炮兵,走水路抵达三川镇。 与三川镇总兵高从龙合兵一处,高从龙将陕州交给耿仲明作为居所,又从耿仲明手中带走孔有德作为炮营主将,与其一道扼守在首阳山和鹳雀楼。 大明方面大军齐聚。 各方风向一时间鼓荡,十万大军西进陕西的架势已经拉开。 而陕西这边,高原上的格鲁特下来了,并且带走来丹迥旺波及其麾下精锐三千骑兵,外加接受了大乘佛法洗礼的藏兵一万七。 总兵力两万,进入天祝草原。 王三的车驾也抵达了天祝县,身后跟着庞大的运输队伍。 “臣格鲁特,携青藏方面军第一骑兵军、随军喇嘛、活佛、以及八百僧团,参见陛下!” 第428章 佛域寺宗系统(上) 天祝草原。 河西走廊上少见的好草场,昔年匈奴人游牧的时候,这里就是一片丰茂所在,能聚集大量的人口,同时也高原进出一个重要通道。 清代的时候,这里更是一座重要的商贸城市,也是多族汇聚的所在。 现在,新顺国控制了这里,同时也将这里作为这一次高原兵马南下停驻,做适应性训练的兵场。 当王三抵达,站在马车上看着格鲁特携带高原重要的政治力量下来行礼时,也是很开心。 高原最重要的安多、卫藏都拿下了,康巴那边的难度也能低很多。 因为康巴主要接壤四川,暂时还没有攻打四川的想法,倒是可以先缓一缓。 而且康巴地区现在是白利土司控制,这群家伙可不好对付,若是要打,还是从四川和卫藏同时发兵,然后一股脑给端掉。 “都免礼。”王三走来,安抚了众人。 “噶玛丹迥旺波,请献哈达。”丹迥旺波带着洁白的哈达上前,“请大王笑纳。” 走上前,丹迥旺波才算是看清了王三的模样。 此时的王三唇边只有一层薄薄胡须,身高也就一米七上下,并不是很高。 实在是早年身体太虚,发育得不够,最近王三才发现他才大量发育,最近身高才从一米六出头,抽高到了一米七。 不过就是胡子生长速度也不快。 加之最近一段时间都在处置政务,没有怎么出去征伐,皮肤也显得白皙。 因此他给人的感觉,很像一个才刚刚长大的少年郎。 面前的丹迥旺波则因为入伍了,在高原上也是经常协助训练,整个人都黑了很多。 虽然心中有点狐疑王三的身份,但看到四周都是心悦诚服的表情,他也知道不管多么离谱,眼前的青年,就是他需要献上哈达的新顺王。 年轻的王,走下了他的战车。 上前两步。 丹迥旺波弯腰躬身,做出上承的姿态。 王三也微微弯腰俯首,双手接过,取回哈达一看,是堆叠四幅四楞的模样。 这明显是给活佛献哈达的架势。 王三这才笑道:“愿未来佛保佑阁下,大乘普渡,得证果位。” 丹迥旺波闻言拜倒:“臣谢陛下隆恩。” 四周活佛、佛子、僧众,尽皆摇晃手中的经轮、念诵梵音、四周乐器奏响,也昭示了新顺国正式接管了高原雪域的政治权力。 虽然高原还有一些势力没有投效,但也无伤大雅,最主要的几股力量已经整合,剩下的就是慢慢来。 接下来,穹庐之下,骏马奔腾,王三邀请了格鲁特带来的活佛、贵族、藏蒙军官一起赴宴,同时赐下刀、甲、弓、册。 正式给他们进行任命。 跟明清两朝的区别就是,新顺国推行的是佛域寺宗系统,以藏传大乘为根基,不限制五教信众去竞争与宣传,同时在佛域寺宗系统上进行了修改。 为了防止出现教区争夺因为各种原因而爆发宗教战争,王三决定对高原佛域体系中每个大教系设立一个祖庭。 除了藏传大乘跟汉家学校之外,这片区域内,只能存在一个主宗势力。 王三粗暴的将高原上的教系划分为五教:红、白、花、苯、黄。 然后让各系寺宗活佛去选择加入哪一个教派,选定之后,就给他们固定下来。 至于之后传教的敬义内容怎么变化,新顺国朝廷不会去管,新顺国只有三个任务。 一、弘扬藏传大乘佛法,确立吐蕃化藏的根底政策。 二、设立省府州半直辖半自治体系,维系高原商贸、经济与新顺国彻底接轨,强化新顺国对高原的控制力。 三、强化汉藏蒙羌等诸族通婚,更进一步吸纳高原百姓归入新顺国社会体系。 “大王英明!”丹迥旺波一听,顿时笑容灿烂了几分。 他之前还担心王三会乱来,但没想到王三只是简单的将高原划分为五教,然后给五教各立一个祖庭。 祖庭教区内,除了藏传大乘佛法跟新顺国的学校教育之外,将不准有外来的势力建庙,这相当于是给了他们一个安稳发展的空间,也省的这些家伙内斗不止。 “诸位,都是我中国子民,只要承认自己是中华的一支,我自然不会对你们的信仰指手画脚。 但同样是中华一支,我们也不希望看到你们如同蛮夷一样,茹毛饮血,胡作非为。 所以,祖庭设立之后,你们有一个必须要执行的任务,那就是组建教派的大学,专司佛法弘扬。” 王三说到这里,看向他们:“当然,组建学校的费用,朝廷这里只会给每个教派每年五万两白银的物资。” “五万两白银的物资!”现场高僧们都露出了兴奋神情。 王三唇角泛起一抹坏笑:“而这一笔物资,只会交给祖庭学校去督管、使用,并且朝廷会要求你们推行一些必要的课业。 比如,研究适应高原种植的作物、如何繁育更多的牛羊等专业,这些朝廷都会安排专员协助。你们传教,不能只是干巴巴的传教,还是需要培养一批能够让更多百姓生存的俗家弟子。 让俗家弟子替你们弘扬光辉,让更多人感念你们的功德,也不失一种证道之法。” “大王圣明!”活佛却吉旺秋赶紧出言,“只是这大学选址何处?若是不能大王钦定,唯恐上下都有不满。” 这皮球踢过来,倒是让王三笑了起来。 活佛们也都眼巴巴看着王三,祖庭位置很重要的!但要是落在他们身上,他们也不会介意。 王三笑道:“孤决定在兰州给你们划分土地。六派都有两个校区,你们在高原上参悟精深佛法,但有些优秀子弟,还是得下山来看看,见识见识中国的广大与辽阔。 在兰州的校区,可以多学一些好东西,然后将这些技术带回高原去传授,让更多藏民得以发展。 我佛慈悲,普度众生。 这是需要数代乃至十数代人的努力,才能弥平发展的差距。 能让越来越多的人记住你们的努力,果业只会越来越宏大,未来西去极乐,必然不远。 佛域的事情,交给你们。 治民的事情,交给我们。 我们双方合作,才能让高原如中原,相亲相爱同为一家。” “阿弥陀佛。”却吉旺秋等活佛都被王三画的大饼给惊到了。 倒是四周陪席的藏兵军官们,听完通译的话后,纷纷起身下拜:“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些军官的呼喊,也证明了他们的心意。 能当人一样活着,谁愿意当奴隶? 活佛们也收拾了心思,但还是眼巴巴看着王三。 “陛下,那高原的……”又有活佛起身来问。 王三想了想说:“在选之前,孤得先弄明白,五教都有哪些派系,这个就需要你们下去商量,过两日给我一个教派名录,朕好看看你们各自的势力范围。” 第429章 佛域寺宗系统(下) 打发了活佛。 活佛们都互相视线交错,眼底尽是寒光,也有各自的盘算。 佛域寺宗系统算是确定下来了。 但这也意味着他们彼此之间,必须要互相争夺足够数量的活佛。 大乘佛法传承,基本上确定是从中原直接派遣高僧上来。 信奉大乘佛法,不禁止信奉五教各脉。 那么应该靠什么办法整合五教各脉,又如何在各个佛域之间相互竞争,这就需要考量他们各家在寺活佛们的信众和实力了。 只怕接下来两日,各派诸脉之间的走动,就得频繁了。 王三将一切尽收眼底,然后单独接见了丹迥旺波和青海土默特其他四个台吉。 “丹迥旺波,孤册封你为年楚乡子,领参将衔,之后随我去西安府的讲武堂学习。按我新顺国规矩,不论何方来客,只有从讲武堂学满一年,才能升迁出任。 当然,学习也不是一蹴而就的,讲武堂将军也得参与枢密院的业务参赞,暂时由你领青藏方面军的军需佥事。 孤这一朝,对于心向中国之人,不会排挤,更何况汉藏羌上古时就是一脉而出,只是我们汉人东进中土,开拓得广大了些。” 王三说到这里,丹迥旺波躬身道:“谢大王念我等西蕃生民之艰难,愿助我等成为藏民。自臣伊始,汉藏必亲如一家,共抗外侮,共建中国。” 漂亮话谁都会说,但说得看起来真心实意的,可就真的不多。 西海土默特的四台吉,也是羡慕看着丹迥旺波,能这么轻易就说出这么多好话,他们可就难了,学了半年的汉语,现在也就勉勉强强能正常交流。 “好!”王三很满意丹迥旺波的态度,喝了一口杯中酒,王三又开始画大饼道,“接下来,让你们在这里休整训练,也是需要一个地方让你们检验训练的地方。 关西之地,亦可建立佛域。 还有蒙古之地,亦是如此。 当然,孤的目标可不止这点。向西、更西,一直打到真正的西海。 孤需要你们,为弘扬我佛,建功立业!” 王三声音可不小。 之前还各种算计的活佛们,现在心思都活泛了起来。 更多的佛域!那岂不是说,有更多的地方可以发展教派? 那还在高原内部争来争去干什么? “汉藏一家,等孤解决了中土的混乱,就携你们为子孙打出一个大大的疆土!然后,给你们这些功臣一一分封!让你们建立社稷,永传香火。 天下很大,容得下中土生活的各族各脉。 汉藏羌蒙苗彝白黎,都是华夏各条脉络的一部分。”王三说着,看着,也笑着,“以前,其他的土地都是蛮荒,但数千年的开发,早已是可以居住无数人了。 昔年,蒙古出征了一次。 缓了几百年,也该咱们出征了。 更重要的就是,那些传教士可不仅仅爬上高原了,他们是远渡重洋而来,走海路,走到了咱们脚下大地的方方面面。 他们是中国的敌人,是连西征的蒙人都觉得他们落后的存在。 而现在,他们开始满世界踏出他们的脚步,带着铳炮前来。 铳炮之力,你们也见识过了,而这些泰西之人的铳炮精深的部分,与孤手中的不遑多让。” 一听这话,经历过古格、拉达克交战的活佛,都惊愕了起来:“这……” 王三点了点头继续说:“也该惊醒我们所有人。这就是为什么孤要一扫历朝历代的政策,不将你们视为西番蛮夷,而是将你们视为中国的一部分。 泰西人距离我们几万里,但他们已经开始泛海走来,在世界的每个角落侵染华夏外溢族群的土地。 最近的一批,已经在大明的壕镜澳根据。 三宣六慰也有他们的痕迹。 高原的地理位置太过特殊,也必然是他们侵染的目标,毕竟高原南方,就是一马平川,若是从高原往南打,控制天竺的蒙兀儿部肯定无法抵挡。 因此,这些上来的基督和尚,也有很多都是蒙兀儿部支持他们上来的。 目的,就是破坏佛域,彻底更迭信仰。 若是放纵他们壮大,很有可能高原会出现一次佛灭。” 佛灭!!! 所有活佛都咯噔了一下。 相较于王三的藏传大乘佛法,外来的信仰进入高原,显然不能让这些人接受。 “对,就是佛灭,就跟古格那样,通过煽动上层贵族或者国王,信仰他们的宗教,然后推动这些人去迫害、排挤其他人,最后传播民间,然后彻底消灭旧有的信仰,成为他们的牧民。” 王三说道:“这就是为什么孤要打进高原的原因。未来佛自未来而来,为纠正我佛传承有差而来,孤作为未来佛的明王尊身转身,自然知道这些人的算计。 他们会掀起风浪,会迫害无数僧众。 为此,孤将以现实干预他。 孤保证你们的佛域传承,但也希望你们协助孤,将疆域治理妥善,减少内耗,巩昌中华。 打出去之后,等孤有了精力,就带你们杀回天竺,重建佛土。 东佛西传,光复极乐。 此乃大功德,大果业,天竺故土,土壤肥沃,一年三熟,经营得当,可得三万万生民。 而三万万生民都信我佛,那将是何等光景!” “阿弥陀佛!” 僧众齐声颂念,都感觉无量! 当然,王三也是承认自己是未来佛明王尊身,倒是让不少汉人官员看得有点错愕。 但错愕归错愕,他有用。 一想到王三所言的不妙未来,再加上王三要开始帮助他们纠正,同时甚至要开辟更多佛域给他们,这叫他们如何能不答应? 合作,他们的势力,能更昌达,前途无量。 不合作,说不定就给暴力销户了,毕竟王三只说自己是未来佛的明王尊身,没承认他是未来佛本尊。 未来佛本尊或许还能客气说话,但明王生来就是丢降魔杵的。 王三势大,又有大饼,又给利益,还做出亲善他们的姿态。 他们没有理由拒绝。 纷纷躬身。 王三点了点头,看向青海土默特四台吉说:“青海建省,四位台吉都是有功之臣,孤自然不能厚此薄彼,汉蒙恩怨,也从俺答汗之后渐渐消解,事实证明,只需要双方和和美美的商贸,就不会有混乱。 孤也答应你们,只要你们自认中国之人,安分守纪,孤就不会负你们。 你们四位,皆封乡男,进上校衔,赐王姓,赐名:忠信、忠义、忠和、忠平。 尔四人,皆入讲武堂学习。 学成之后,选录新顺国中央军任骑兵团长。” “谢陛下!”四台吉闻言大喜,爵位什么的对他们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从军。 他们在高原上也仔细了解过新顺国的规制,只有从军了,才有未来升迁的机会,否则只能一辈子呆在高原。 但中原花花世界,谁都想去看看,现在有机会一窥中土,他们怎么愿意放弃? “那么,你们家的子嗣也迁徙下山,去西安府,好好的读书习武,孤不会苛待功臣。” “万岁!!!” 第430章 天祝县(一) 夜,篝火弥漫。 酒与歌,载着人,围绕火光,蹦蹦跳跳。 王三也在其中。 有少女前来邀请,一起漫舞篝火边。 少年笑容爽朗,少女美眸含俏,歌声,乐声不绝。 等到夜醒时分,王三揉了揉额头,下意识摸了摸身边,抓到了一颗笋,又捏了捏,有点软,有点热。 他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就看到一个贪睡的少女只是咂咂嘴,脸颊的高原红让她看起来似乎醉了。 王三撒开手走下来。 边个一个小太监听闻动静,赶紧揉了揉眼睛站起来,然后看到了王三正在裹衣服,赶紧上来帮衬:“爷可是要起夜?” “酒喝多了,胀得难受,起来走走。”王三衬上衣服,又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少女,“这是谁家的女子?” “回爷的话,这是第悉一脉的女子,论起辈分来,还是丹迥旺波的亲姑姑……” 王三古怪看着小太监:“确定?这年岁差得有点多吧?” “小的确定。”小太监说,“本来这位就是准备献给您暖床的,自然是精挑细选的绝色。可别看她年轻,实际上她还生了个儿子,不过夭折了。” 王三闻言,走出酒气浓厚的帐篷,抬头看了看天色。 穹顶上的星辰,倒是亮闪闪。 这时,王三才算是回忆起了具体经过。 他当时跟着他们庆祝,跳舞,然后一个美女来拉他跳舞,他也过去了,跳到后边,丹迥旺波来跟他说了美女的身份,说是要献给他。 王三当时还搂着她喝酒来着,也就应下来了。 “所以,起居注记录了?” “回大王,临幸是肯定要载录的。”小太监回答。 但同时心中也狐疑,王三睡了人家姑姑,总不能翻脸不认账吧。 “多大来着?” “二十五。”小太监回答,同时也看向王三的眼底,多了几分古怪。 王三和他以前在秦王府遇到的那些亲王、郡王可不一样。 王爷们喜欢少女,越嫩越好,反而王三喜欢寡妇,年岁在十八往上走的美女,是真的有曹贼风范。 王三走着,也没说其他的话。 只是看着星空片刻,收了下巴,外边有人靠近,步履匆匆,显然有急事。 “大王。”卓誉入了王三眼帘,递上来一封文书,“枢机房急奏。” 王三接过,摊开看了看说:“哼!我这一不在西安府,下边就闹了起来,是真的当我还是明朝吗?” “可是东面出了什么事情?”卓誉好奇,能惹得王三不快的事情应该不多。 王三收了文书说:“商税上报的时候,本地的一些承接军需的商人偷漏赋税,甚至利用军需承包商的名义,给一些不在名录的东西,充作军需,进而抗税。” “这……”卓誉听得心惊,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王三没有多话,这背后,应该是有人开始试探了。 新顺国的军工集团正在崛起,因为时间比较短,王三暂时没办法全部将其他一些非主要军需势力收拢起来,比如军服、军靴等。 还是需要军工承包商去做事。 那么有些人在资本增殖过程中,就会使用一切可以使用的办法,来壮大自己。 军需生意不可能赚多少钱,毕竟军用第一要义,就是降低成本。 所以新顺国军需业务,竞标价格都不高。 于是一些不想自己亏本或者少赚的一些人,就会用军需工业的名义,进而违法乱纪,为自己其他业务扫平敌人。 偷漏赋税,借用名义抗税,都是常规手段。 当然,最怕的还是这些商人趁机传递消息出去。 若是不慎涉及军情…… 王三还是有点醉意在身上的,被这么一激,火气也在升腾。 过了一会儿,王三说:“你去找洪承畴来一趟。” 卓誉立刻下去。 不多时,洪承畴被寻来,然后就看到了坐在篝火边烤着地瓜的王三。 “大王。”洪承畴行礼,虽然这么晚被喊起来,有点不爽,但看到王三一早就坐着了,也不由得收敛了心绪。 他能清晰感觉到,现在的王三,一身的杀气。 “交代你一个任务。”王三没有废话,立刻开口道,“三个月内,在陇右省境内,组建一批官营公司,你能做到吗?” “是!”洪承畴立刻应下,没有任何的犹豫。 “不问问需要组建什么业务吗?”王三反问。 “既然是官营企业,必然是镇国基石一般的业务。臣也历仕地方,不说别的,与商人交往不少,里头的规矩,臣也都明白。大王选臣,必然是看中了臣这些……” “不。孤看中你的不是这个,而是你的籍贯。”王三此言一出,洪承畴明显愣住了。 不等他反应,却听王三继续说:“天下商帮何其多,但这些年里西北三边的商业多为晋商把持,陕商的力量,反而因为大明在西北的势力渐渐衰颓,而开始不成人样。 现在,陕西商帮正在复苏,但他们的复苏过程,必然是跟着以孤为核心的新顺国军事力量一起崛起。 也就是说,官商结合的事情正在发生。 既然他们现在已经开始冒出苗头了,那么孤想了想,决定将陇右和宁夏交给福建商人来处置。” 王三说罢,现场陕西籍贯的军官们表情都变了变。 “可是……”洪承畴也察觉了不对劲,王三这话很不利于团结啊! 却看王三摇了摇头说:“不要觉得孤是信不过自己老乡,而是信不过某些被腐蚀后的人。要知道,军需干系了将士的生死。然而,却有人联合商贾,开始对士兵必需品下手,甚至抗税,你觉得孤能怎么办?是力斩不饶?还是装作看不到?” “这……” “矛盾一直有,一直在,肯定是有人贪,但只是一部分人而已,交给律令去处置就是。 但若是不给他们一点压力,一点竞争,内部就会腐化,秩序就会荡然无存。 陇右和宁夏给你们福建商人,也是希望你们能从东南弄来银钱投资地方。军工军需的订单是稳定的,多少能保本,但之后如何拓宽,如何开拓,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王三说完,冷笑了声又说:“况且,这些偷漏的赋税,可都是将士们的债券分红。明知道税赋干系了整个新顺国的运转,他们都敢下手,若是不惩戒他们,早晚有一天会再现军官侵吞军民债券,然后从中渔利,害得百姓越来越穷困。 我想大部分陕西军士,都会站在孤这边。” 王三话音一落,之前那些略显不满的表情,一下就澄澈了。 甚至展现了同仇敌忾。 债券可不是土地,土地还得时间建设才有收成,但债券是只要公示了税收,就能立刻明确得知自己手中一股能有多少分红的! 所以,税赋可以多收,可以按照规矩支出,但不能偷漏赋税。 动蛋糕到所有将官头顶了,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 洪承畴冷汗滴落,只觉得王三的算计相当可怕。 这是绑着新顺国所有持有债券的人,跟他一起镇压所有偷漏赋税的人,哪怕是特权阶级也一样,不交税就是与所有人对着干。 只要王三想要下手,抖落出来这些赋税,就能直接坑死他们。 而且还是正义满满的手段! “去吧,先把框架搭建起来,最近西安府来了不少福建人,应该是跟你们来联系的,好好招待。关内诸省的市场,要进行整合,建设统一大市场,也是计划的一环。” 王三此言一出,洪承畴冷汗更多了。 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不过王三无所谓,将一个地瓜捡起来,直接掰开,递给了卓誉和洪承畴:“天差不多亮了,囫囵吃点吧。” “谢陛下。”两人赶紧接过来,也顾不得烫,吃了起来。 热乎乎的,倒也是别有风味。 第431章 天祝县(二) 第二天,天一亮,王三靠在躺椅上,身边跟着一个穿着藏族贵女服饰的美人。 她叫拉泽旺姆,意为美丽的仙女。 也确实是个美人。 丹迥旺波被请进来,然后看到了一脸微笑伺候王三的拉泽旺姆,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他花了不老少心思打听王三的兴趣爱好,甚至将自家姑姑送来。 只要王三喜欢,那么事情也就成了大半。 “单独唤你来,除了拉泽旺姆册立的事情之外,还有单独给你一个任务。” 王三招呼了一下,卓誉送来了椅子,让丹迥旺波可以落座。 丹迥旺波谢过落座,小心问道:“不知大王的交代是?” “高原是新顺国接下来最重要的牧区之一。”王三点了点头说,“佛域寺宗系统的普及还需要时间,旧有的信徒也很容易被损失利益的势力煽动。 所以孤需要你们第悉藏巴一脉,出些人来担任各地的知府、知县。朝廷会委派一些吏员过去、高原上的官吏汉藏比例会放在四六开。 也就是说,高原上的六成藏民官员,由你去筛选举荐。 记住,一定要忠心于你,同时能够贯彻朝廷旨意的官员。 藏人守藏土,也算是规矩。” 丹迥旺波闻言大喜,连忙恭敬道:“大王放心,臣一定选出足够适合的人手。” “嗯,举贤不避亲,但也要记住,朝廷对高原的执政是对牧场、牲畜的分化,同时未来二十年内,朝廷会每年给高原提供风车一万台,方便攻击高原上的百姓灌溉地下水。 这其中的一半,孤允许你们第悉藏巴一脉自己去分配。 不过同样的,你们牧场里放养的一切,包括牛羊马等,一半必须供给给朝廷驿站,价格你们放心,朝廷会单独调派茶叶给你们冲抵。 有了茶叶,孤能保证你们在高原上的权势,比以往更强大。” 王三说完,丹迥旺波脸上的喜色几乎无法压抑,连忙叩头道:“臣谢陛下恩赏。” “嗯。拉泽旺姆,孤纳了,封昭仪。你的差事办好了,她的位份也能往上升升。” 王三看向拉泽旺姆,定了位次。 拉泽旺姆也行礼表达谢意。 丹迥旺波心下也是一跳,他原本以为按照汉人那边的规矩,能给一个婕妤,也就是顶天了。 没想到王三居然给了昭仪位次。 王三因为是现在还是王号,所以后宫的位次为:后、贵妃、四妃、九嫔、昭仪、婕妤、美人、才人、选侍、淑女。 后妃九嫔,是拥有单独宫院的,也就是一座宫,一座院子,相当于独栋别墅。 而昭仪则是单独有宫,没有院子,所以算是小别墅。 婕妤则是联排别墅,通常都是各自一座小屋,几个人一个区。 美人、才人相当于一栋楼居住不少人,相当于单人公寓。 选侍、秀女,那就是合租大屋,并且还得去给婕妤以上的女子干活,或者说她们本身就是陪嫁进来、或者宫中选拔出来给各家小主子使唤的人。 按照礼制,外臣献女,非走正规选拔途径进来的,只能给美人、才人的位次,相当于小老婆中的小老婆。 但现在王三给了昭仪,就是代表了王三对丹迥旺波的满意和安抚。 拉泽旺姆只要有所出,哪怕是个公主,熬资历也能给个嫔位。 而得到了嫔位,就能监督后宫司局的业务。 当然,这仅限于现阶段的王三后宫。 他就几个婆娘,还都是一起征伐走出来的。 虽然王三接连好几次赌赢了后续的窗口,看起来顺风顺水,但为了以防万一,王三可没少给路青禾、许娟娘为首的后宫权力。 尤其是接下来王三设计了国企之后,想要平衡皇帝的财政跟国企、户部之间的财政问题,后宫掌商业的事情,是必须要提上日程了。 国家重农抑商的策略在他手中渐渐转变,后宫不能再有不谙世事的婆娘了。 真正的帝后一体的时代,或许又会回归。 这也是生产力发展的必然问题,除非王三选择放弃为工业化铺路。 因此,王三这里的后宫,不仅有兵,还有财,更有足够的精力掺和商业,拉泽旺姆的昭仪位置,是足以在二十四司之中选一个给她执掌的。 当然,这么搞,未来后宫肯定免不了干政,但至少将司局体系板正弄好,再多弄一些少民后妃进来,分拆汉家妃嫔的权力。 不仅能进一步分摊火力,更能促进民族融合。 王三说的,汉藏羌一体的理论,可不是胡咧咧的。 不仅有基因上的佐证、文化上的传承,更要有利益上的交融。 女真都搞满蒙一体,那他王三就搞汉藏羌,这样才能最快速度获取一批牧区的支持。 否则真的叫之后和硕特部的固始汗按照历史那样杀进高原,到时候他王三就需要更多时间去整合高原了。 不如趁着现在,东西南北各个方向都是战乱不断,所有人都无暇他顾的时候,软硬兼施,将国策定下来。 而且高原不能丢,这里干系了新顺国之后对西域经略的支点,不能背靠高原的话,河西走廊就需要面对南北夹击,那对于新顺国之后的军事压力,可不是一般的小。 总之,给足了名分、利益、大饼之后,王三才问道:“你对白利土司如何看?” 这一次格鲁特他们下来之后,也送来了详细的高原情况。 拉达克、古格两支控制了阿里地区,那边不好打。 拉萨平均海拔三千五六百米,阿里则要上四千多,汉人冲上高原本就不容易了,要是还往上,花销太大,并且暂时来说,拉达克和古格还在互相攻打,暂时不会影响卫藏这边的局面。 唯有隔壁控制康区的白利土司,他并不信奉佛教,是苯教徒,虽然在王三这边钦定为藏传五教之一,但人家不见得会承认。 所以,当白利土司得知了新顺国出兵高原之后,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派人来问询,或者接触,而是直接发兵攻打昌都。 若是昌都被他拿下,那么白利土司,也就真的要一统康巴了。 到时候王三选定的西康省,就全在白利土司手中了。 第432章 天祝县(三) 若是达成这一切,白利土司一定会进攻林芝、那曲,最后攻入拉萨。 白利土司是苯教徒为主的战斗力,对各地的佛教采用毁灭态度,对于很多佛教大能来说,比王三还可恨。 至少王三采用了准许多信仰的方式,瓦解各脉信仰上的冲突,转而对世俗下手,废掉他们正在成型的政教合一姿态。 丹迥旺波所在的第悉藏巴一系,就是高原最后一次的世俗贵族执政。 当第悉藏巴被和硕特联合黄教覆灭之后,高原就正式进入了政教合一,而王三的出现,直接扰乱了这个进程。 佛域的归佛祖弘道,人间的归明王普渡。 所以,王三和丹迥旺波,其实算是一类人。 他们都对政教合一不满。 现在,丹迥旺波从高原上下来,成为新顺国的勋爵贵族之一,还是高原归附的僧众选出的代理人之一,他只是略微思考就说:“大王放心,以杜爪将军之能,只需今年雪落时,就能听到白利屯月杰布授首的消息。 毕竟,之前高原上没有一个能一匡各地的势力,而且康区境内所有高僧都被下狱了。 下山之前,臣已经命令噶玛第悉一脉上下精锐族人,前往康区联络各脉、各宗的高僧大得以及他们的弟子。 只要大王颁布旨意,先把康区的佛域划分出来,只要地图抵达高原,相信康区一定是传檄而定。 白利屯月杰布,只是占据地利逞凶罢了,实际上他的人口有限得紧。” 王三点了点头,沉吟片刻说:“那么你去找那些大僧,按照两万人一片佛域的方式,沿着山川河流配合青藏下来的军官他们去划分佛域。 并且要记住,往后高原哪个区域的人口过了五万、十万、十五万,就能申请多辟寺庙,不然每两万人,各脉只能有一座庙。 当然,最近我新顺国正在接收一批河南来的难民,孤担心他们无处可去,已经先一步发往青海省了。 西藏也是如此,若是那些僧人想要开辟佛域,又担心人口不足的话,可以认领难民过去。 朝廷会给一定的补助,嗯……一个汉民,一年朝廷补给三十斤茶、六十斤盐、肥皂三斤,其中三分之一,可以交给供销社作为计划外去的物资做支配。 当然,这一切以自愿原则。 尤其是祖庭的区域,你们若是担心其他势力掺和进来,可以引入汉民。 我们信得杂,只要灵就信。到时候孤会命僧纲司教你们几招,相信能很轻易的招揽汉民信仰你们的教派。 当然,选上去了,就必须混居、杂居,不准分拆区划。 初期或许会有点问题,但熬过这一代人,彼此熟络了, 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丹迥旺波连连点头。 眼底尽是贪婪。 一个汉人,每年补三十斤茶、六十斤盐,还有三斤肥皂! 这其中三分之一是直接交给官府去安排的,那如果高原上能有十万汉人上来。 嘶——不敢想的利益! 王三只是笑笑不说话。 对于经略地方,必须要有商贸才能有话语权。 而且现在河南才刚刚乱起来,人口还没大量溢散出来,陇右、西凉、青海三省都不够分,西藏省就别想这么多了。 反而是这一次从高原上带下来了人,估计年底的时候,得有二十万人下来。 正好填补西凉省和宁夏省的缺口、甚至就连绥远省这个大框架,也能再补个几万人。 此消彼长之下,不用三十年,不论青海、西藏、西康,都能在最短时间达到汉藏人口五五开的地步。 届时,剩下的就交给时间来处置吧。 “大王,格鲁特来了。”卓誉进来,在王三面前拱手。 “嗯,请进来。”王三点了点头,让丹迥旺波也坐好。 不多时,格鲁特进来,身后跟着一个黝黑的家伙,王三仔细一看,赫然是马渡。 马渡是有写在枢密院的文书内的,所以王三是知道有这么一个祆教商人在的。 天竺是个神奇的地方。 婆罗多、天方教、祆教、锡克等等派系混杂,但却通过种姓制度,完美的捏合在一起。 哪怕是佛教,现在天竺存在的佛教,也都是种姓影响下形成的教派,完全就跟佛教最基础的众生平等背道而驰。 只能说佛灭之后,灵山不再。 “陛下,臣有本奏。”格鲁特说,“这个马渡是个商人,得知高原人口不足,提出了一门生意,臣听罢觉得或有可行,这才带来。” 王三闻言看向马渡,只看跪着的马渡谄媚笑着,手指搓了搓说:“陛下,草民知道一个地界,人口不少,并且从古至今就一直在卖阉奴,并且销量不少。 所以,草民也想这种买卖。” 闻言,王三微微皱眉,片刻之后说:“你是说色目人卖的昆仑奴吧?” “对对!就是那些黑不拉几的昆仑奴,从唐朝就在买卖。不过最近一段时间,昆仑奴有点断货,小的有家人在阿拉伯各地辗转,得知了缘由。那些西边来的蓝血鬼(泰西人),垄断了昆仑奴西线的贸易。 这就导致了天方人只能走陆路贸易,但陆路路程遥远,以及奥斯曼夺取了埃及之后,奴隶就没法卖到波斯了。 不过,小的有办法弄到,保证是阉割完善的,这些劳力送来高原,能给您解决很多的麻烦,您看……” 马渡搓了搓手指,谄媚更甚几分。 王三敲着椅子把,看向格鲁特:“高原人口的缺额有多少?” “大王,我们在高原的实控区域的总人口,只有七十六万,若是加上康巴和阿里,以及更南方的各域信众,顶天一百五六十万。”格鲁特解释道,“若是想要稳定西藏、西康、青海、阿里四块大区的开发,至少需要三百万到五百万,缺口最少一百五十万。” 王三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马渡说:“你是准备跟莫卧儿人合作,去抓捕天竺首陀罗或者达利特去阉割,然后卖到高原吗?” 原本还笑得欢脱的马渡,脸颊一下僵住,片刻面上全是惶恐,吞咽了一下口水,趴在地上道:“这些家伙本身也是昆仑奴的来源一种,小的一定保证阉割完全,绝对不会有漏网之鱼。” 马渡惊讶王三的知识渊博,也担心王三会生气,因为他自己都觉得首陀罗和达利特很低贱,绝对卖不出什么高价格。 “行了,你想做独门生意,孤不会拒绝。”王三摇了摇头说,“高原上人口有限,真正能卖得上价的,是女人。 丹迥旺波,你带着他去跟那些高僧谈,让马渡从天竺弄来适龄女子,然后送到各个寺庙洗涤信仰,发去婚配。 想要快速影响信徒,最好还是家中有一人是信众。 解决婚育的问题,才能解决高原的长远发展。” 丹迥旺波赶紧起身应诺,马渡一听大喜,赶紧行礼谢恩:“那阉奴……” 王三冷冷瞪着他:“孤都禁止阉割了,你要害了孤?” 马渡吓得哆嗦,连忙闭嘴:“是草民失言!” “下去。”王三挥手,两人离开。 “格鲁特。”王三叫住了准备离开的格鲁特。 “大王。”刚才全程背景板的格鲁特好奇的看着王三,也不知道他突然叫自己做什么。 第433章 天祝县(四) “你去信给杜爪,让他派遣人搜罗通往天竺的通道,然后去私底下购置天竺人去修路,尤其是沿着通天山脉(喜马拉雅山脉)以南的平原、山岭地带探索,尽快测绘出合适的通道、支点,方便未来设置为据点、发展领土。 还有就是尽快形成直通天竺的贸易通道。 高原想要盘活发展,天竺是一个必须要开辟的商埠,而且开辟了高原南部的那一片区域,就能形成一个相对完整的补给带,能大大降低高原南部对中枢补给的缺口,方便之后的青藏康三片区域的商业分化,让他们不至于彻底捏合成一个整体。” 王三说完,格鲁特点了点头:“臣会让杜爪做好阉割的。” 王三顿了顿,没有否认,就算是默认了格鲁特的做法。 格鲁特看王三默认,就继续说:“陛下,若是想要稳定高原的开发,阿里很重要。 阿里乃是高原西极的高点,谁控制了它,就是对俄力思军民万户府的绝对控制。 向北可以威胁和田、向东可以威胁西藏、向西可以攻打克什米尔,威胁开博尔山口。” “那你的意思呢?”王三反问,他对西藏的了解更多源自于后世,对于现阶段具体形势了解不多。 所以格鲁特经历比他多,应该有更多办法。 格鲁特想了一下说:“以普兰为界,列城(拉达克)为治,在西边建立象雄省,或者西藏行都司,将整个雪域高原和沿着通天山脉以南的一片区域,乃至开博尔山口全部控制在手中。 只有拿捏住了这里,天竺才能翻不起风浪来。 而且象雄设省之后,咱们的军队可以支援物资的方向就更多,比如走和田直接上列城,方便之后的西域计划的驿站建设。” 格鲁特给了个不错的办法,王三想了想,片刻之后点了点头说:“你写个题本发枢密院,现在暂时不急,先探查道路,理清势力,再图谋其他。 天竺是一块好地方一年三熟,四季如春,到时候可以按照你的意思,先控制一些要略之地,剩下的列侯分封,给你们开辟社稷好了。” “陛下圣明!”格鲁特躬身,脸上喜色不少。 想设立象雄,还把开博尔山口列治象雄的一个意思,就是将天竺变成未来中土的后花园。 天竺是真的好地!哪怕在小冰期,也能一年两熟,格鲁特久在汉地,很清楚汉人们最在意的都是些什么。 天竺的土地要是一半用来种田,就足以供给新顺国对藏区的持续治理了。 而且天竺至少有七百万劳力可以使用,只要拿命去填,喜马拉雅山以南都能彻底开出无数适合通行的道路来! 如此新顺国才能彻底完善对高原区域的分化控制。 甚至可以说,一旦拥有了沿喜马拉雅山以南的两百公里的土地,就能让高原多养活一千万人! 吐蕃之所以能成气候,不仅仅是当时正值暖期,更重要的是王玄策借兵车翻了孔雀王朝,把高原以南的辽阔土地,空出来给吐蕃侵占了。 吐蕃一下子不缺粮草,人口还不是蹭蹭往上涨。 当然,现在情况还有点不同,那就是高原属于冷期、王三出手经略、汉藏人口比例将会有极大的调整,而这个时候夺取喜马拉雅山以南的区域,反而是为了让高原百姓的生活更好而做准备的。 更重要这一圈附近一旦居住数量可观的汉人,就不用担心藏区被印度化,相当于进可攻,退可守。 甚至可以在天竺半岛拆出一两千列侯。 直接将天竺内部拆得稀碎,然后效法汉武,推恩之后的土地,王由朝廷安排国相代管,列侯则安排流官。 那么以汉人的教化能力,最多三百年,天竺就是西天小中华了。 王三看格鲁特离开的背影,依旧默不作声片刻。 现在地盘开始大了,势力开始丰满了,下边的一个两个就开始寻找各自利益的发展方向了。 还真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啊! “大王,把炭求见。” 王三收回思绪,让卓誉将把炭带回来。 把炭得知王三来天祝县,也是第一时间送来他这半年多的发展成果,西凉省能不能获得朝廷的物资支持,就看这一把了。 “臣把炭,参见陛下!”把炭见礼,手中拿着一个卷轴递上来:“请陛下阅览,西域正在发生的事情。” 卓誉接过,打开火漆,确定没有问题,才呈送给王三。 王三拨开卷轴,上边是现阶段叶尔羌汗国的内乱。 速檀马合木跟兄弟速檀阿黑麻汗在喀什因为汗位打了起来。 根据把炭这边得到的情报,马合木优胜,但阿黑麻汗并没有停下来,他跑回阿克苏重整旗鼓,扬言要夺回属于自己的汗位。 所以,叶尔羌汗国内部已经开始站队了。 但也有不甘心的。 比如哈密本地的蒙古人,他们是佛教徒,但被隔壁的吐鲁番阿奇木苏里唐欺压,税收繁重,不堪重负,因此想要脱离叶尔羌汗国自立。 之前他们去请求固始汗帮助,但固始汗主要去北疆忙活,南疆东疆的事情他没空掺和。 兜兜转转,他们听说新顺国取代了明朝,成为嘉峪关的掌控者,就跑来联系。 然后将西域绝大部分资料都送来了。 也就是王三看的这些。 王三看罢,思索说:“你的意思呢?” 把炭闻言说:“臣的想法是,联系阿黑麻汗,约定事成之后,吐鲁番、哈密归咱们,以西全部归属阿黑麻汗。 不过,联系之前,我们需要先打出成绩来。 让他们意识到,我们是有能力经略西域的。 所以,臣……” 把炭小心看着王三,但凡王三露出不满,他就闭嘴了。 因为他很清楚,现在王三的战略重心始终是东方,现在攻打吐鲁番,不见得有收益,甚至可能直接引起西域各个势力警觉。 稍有不慎,就是瓦剌、叶尔羌联军,这可是三百多万的游牧势力。 “嗯……行,我会通知格鲁特,让将第二批送下来的骑兵旅,调一旅给你。你现在要做的任务,就是尽快打进玉门关。 新的水泥厂,孤已经选定了肃州附近。水泥投产之后,就修建碉堡、棱堡然后形成聚集点,一路向西推过去。 记住,朝廷能给你提供的只有人口和工匠,剩下的全靠你来解决。” 王三盯着把炭说:“阳关、玉门关、哈密全部恢复之后,立刻发动对西域的劫掠。记住,是劫掠,孤要你在三年内,将整个西域所有势力的目光集中在阳关、玉门关、哈密三地。 至于你思考的联系阿黑麻汗的事情,也能去做。 远交近攻,逐步瓦解就是。 总之,你先将东疆变成一片白地,方便后续的重建。” “那本地的人口……” 第434章 天祝县(五) “甄别。”王三想了想说,“信仰天方教的,请五教高僧去重新洗礼。孤答应了五教一佛,要给他们更多的佛域,就不会食言。 唤你来此,不止要听你对西域经略的想法,更是要你转变一下思维。 西域是教权混战的土地,王化很难立刻有所成效,那么就借力打力。 五教一佛,就是攻略南疆的后手之一。 至于东疆区域,孤会命令张志和从民间选拔道录僧纲在籍得道高人,迁徙过去,开辟寺观。东疆这边,需要容纳大量的汉人,来稳定整个西域东部的稳定。 所以,你能从这些势力手中抢来多少物资,就能决定西域开发的难易程度。” “可是……若是彻底挑起西域各个势力的怒火,会不会……”把炭只觉得王三的想法很疯狂。 “守住玉门、哈密、阳关就能活。”王三指了指桌上的卷轴说,“西域主要是两个大势力,北面的瓦剌,西边的叶尔羌。 两股势力虽然都叫蒙古人,但其内核已经变了。 瓦剌还是游牧为主,而叶尔羌已经是半农半牧。 所以,你去抢掠他们,完全可以先挑软柿子捏,尤其是叶尔羌。 你把吐鲁番烧成白地,瓦剌人就会南下放牧,到时候乱局必然是先从争夺吐鲁番开始。 不管未来结果如何,吐鲁番的地理位置何其重要,物产何其丰饶,没有谁愿意放弃这里。 所以孤才要你先重建玉门、阳关以及哈密之后,再去劫掠。 将整个东疆化作战场,我们只需要拿捏住哈密这个支点,就足以让叶尔羌、瓦剌两股力量内耗起来。 尤其是现在,固始汗正在试图谋划瓦剌盟主的地位。 他需要威望更需要地盘。 那么一个丰美的吐鲁番给他,要还是不要?” 王三说完,看向把炭:“记住,我们来经略西域不假,但西域内部的势力必须小且碎,才方便我们后续的经略。 而不是跟现在一样,两个庞大联盟,各自领着一杆子小弟,我们是很难轻易插手的。 那么想要攫取本地的利益,最快的办法就是以身入局,将我们的优势发挥到最大。 垒断阵已经证明对付骑兵有不少的效果。 将之置于绿洲、山岭形成一个个堡垒群,就能很轻易截断对方的补给线。 他们再厉害,大规模的动兵,也是需要补给的。 我们打我们的堡垒消耗战,他们打他们的骑兵侵袭战。 等后边孤腾出手了,调来几个骑兵旅,完全可以趁着他们出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闪击他们的后路、粮仓。 只要断了补给和粮仓,他们就是游勇散兵。 一切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所以,以守代攻,以炮垒断,以碉镇村,我们有水泥、有铳炮、有足够的人力,东疆战场的一切,我们完全可以说的算。 不过你要注意的就是,罗刹人的干预,那帮家伙手中铳炮不少,并且经常跟瓦剌、叶尔羌各部贸易。 孤已经命令洪承畴去组建陇右官营的军工厂,到时候孤会让他在武威、金昌多建两座,暂时交给陇右代管,给你在前线提供铳炮和火药。 你若是缺少制造做好的芒硝,孤倒是记得若羌东南深处,有一座芒硝矿,你可以派人走一趟,调查一下。” 王三拿出已经准备好的地图。 一早就打算给的。 把炭接过,心底也有了不少底气。 看来王三也布置好了一切。 有战略,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看他这模样,王三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叮嘱道:“孤知道你喜欢行险,也喜欢狩猎。这种活动,尽量少去做。越是往西,猎物就越少,与其狩猎,不如搜罗一下其他人的势力范围,然后纵兵劫掠。” “大王,有急报。”王三这边还没说完,外边匆匆忙忙跑来一个传信的。 王三收了神情,接过加急送来的书信:“臣楷,急报陛下知:二年十月初一,猛火药课题组尝试使用稀硫酸与浓硝酸汇合加入甘油之中,并按照陛下规矩,将试管置于冰水沉淀失败,导致沉淀物过温殉爆,治课题组死亡两人,伤八人。 十月初二,复盘加试,确定临界殉爆温度约为五十度,遂增冰块冷却。此役,无人伤亡,但殉爆强度相当恐怖,一座特别实验室报销。 十月初三,实验过程中,有新来实验员不知过程,使用棉麻布擦拭稀硫酸与浓硝酸混合融合后,并大力甩动砸在桌案,进而导致殉爆,双臂损毁,身体受伤严重,确定残疾。 但有课题成员敏锐察觉,这可能就是硝化棉,遂进行二次试验,初步确定硝化棉成分组成。 十月初四,取来陛下命人筹备的硅藻土,按照三比一的配方融合硝化甘油成功,性状稳定,不惧火、热,因此不易殉爆。后使用其他火药协助引爆,虽然爆炸,但确定此屋爆炸威力不如硝化甘油,但也确实稳定、安全。 至此,课题组完成猛火药、无烟火药的研发。 臣等上下谢陛下赐下大道,大大降低我等实验成员伤亡。 另恭贺陛下,猛火药一出,天下城防,将不再是我大同军之敌,取天下之日,近矣! 遂请陛下示下,是否继续研究新配方?” 王三捏着王楷送来的书信,脸上笑容都快压不住了。 片刻,王三哈哈大笑的声音从帐内传来,所有人都惊了。 有人探头在营帐外看,发现就王三一个人在狂笑,其他人都面面相觑,不由得好奇、担忧。 直到王三笑累了,他放下书信踱步走了两步,接着说:“来人!传令下去,命令洪承畴暂代后续庆典。 孤要即刻返回黄龙。 天助我也! 只要产量足够,孤就能提前一年发兵! 不……还是再等等,再等等! 嗯!哈哈哈!” 王三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 硝化甘油!让他搞出来了! 自打去年他设立炼硫炉的时候,他就在筹备硝化甘油了。 毕竟肥皂的副产物就是甘油,硝田法折腾出来之后,需要对硝土进行提纯,弄出硝酸的难度不低,但架不住浓硝酸和硫酸以及盐酸之间可以相互转化。 而盐酸的来源可以从卤水弄来。 再加上他的刻意引导以及实验课题组的增加,就算专业名词难以铭记,但中国最不缺的就是各行各业的工匠,他们手中掌握的秘方只要整合出来,就是各种化学方程式初始版本。 至于其中最难的,无非就是提纯问题,但这个也最不是问题。 提纯方法就这么多,多加几个步骤,实验室里也能弄出他想要看到的东西。 威力或许不够大,但绝对够用! 王三风风火火的走了。 独留把炭一脸懵圈,不过王三之前需要交代的重点都交代了,把炭问题也就不大。 就在把炭走出去的时候,卓誉回来了,他对把炭说:“大王上马前,让我给参将传话,放手去干,哪怕您真的挑起了瓦剌、叶尔羌总兵来攻,咱们新顺国也兜得住。 现在大王要去看猛火药的试验产品。 大王说,如果产量足够,西征和东征的战争,完全可以同时启动,所以让您多努力,功勋完全够挣的!” “是!” 第435章 开辟居延府(上) 王三带着亲卫骑兵,飞马赶回黄龙县。 这个消息一出来,洪承畴他们都是懵圈的。 不过好在王三要交代的也都交代完了,没有交代的也就不是什么大事,枢密院那边有相关的预案。 比如,王三走了两天,宁夏镇的王渠才带着两个骑兵团赶来。 当他得知王三离开,虽然有点失望不能露脸了,但也没有说什么。 而是从洪承畴手中拿到了最新的执行方向。 卜失兔的儿子鄂木博退守亦集乃,也就是后世额济纳旗,当然现在这边已经被新顺国正式更名为——居延。 居延府设立之后,将会划归西凉省统辖。 但短期内因为西凉省的把炭需要控扼关西,经略东疆的缘由,王三最后还是将居延转移给了宁夏省代管。 王渠现在就从天祝出发,然后借道西凉,攻打居延府。 将鄂木博降服。 鄂木博手中人马并不多,控制居延海附近游牧,眼瞅着马上入秋,居延海附近已经开始汇集大量游牧百姓,所以王三交给王渠的就是,兵贵神速。 王渠一看,只是问本地借了一批马匹充作后勤,旋即打马北上。 两千里路,他用了五天,沿着河西走廊一路狂奔,进入弱水流域。 进入弱水流域之后,他只用了两天,就把路上绝大部分游牧部落降服、屠灭。 消息愣是一点都没有传出去。 第八天夜里,鄂木博在自己的大帐内,愁眉不展的看着手中的文书。 这是他在崇祯元年的时候,安排自己叔叔入贡崇祯的回应。 他希望以崇祯能看在他们土默特部历来兢兢业业的份上,重新请崇祯册封他为顺义王,然后获得贸易的堪合。 但很可惜,消息连传到崇祯那边的机会都没有。 就在礼部给否掉了。 至于缘由,礼部给的回复是:“蕞尔小族,妄自尊王,不允。” 鄂木博叹息不已。 他爹卜失兔已经死了,想着崇祯刚上位的时候,自己献上的礼品,能够讨得崇祯欢心。 没想到崇祯比他还不如,居然就是一个傀儡。 但现在,局面还是不妥。 放下文书,鄂木博站起来,摸出了另一份。 这是来自沃野节度使王梁的文书。 王梁劝他归附新顺国,不然以新顺国现在的国力,很大概率会提前为东征清理出一片安稳的战略空间。 居延海乃是战略要地之一,绝对不能轻易放弃。 所以,王梁劝他,最好别待价而沽,今年就上陈归附,说不定还能因此获得不错的身份,就跟格鲁特一样。 “要请内附吗?”鄂木博其实还很犹豫。 毕竟眼下他四周,似乎除了一个新顺国之外,就没有别的威胁了。 北面的和托辉特部正在跟瓦剌联盟大打出手,东面的鄂尔多斯部,倒是被新顺国直接端了。 不过新顺国只是攻占了河南地,河套也只控制了西套,前套后套全在察哈尔部手中。 因此他鄂木博觉得自己应该是安全的。 然后现在就上赶着去投奔,会不会显得廉价? 要不闹一闹? 正想着,突然他感觉大地在颤抖,一瞬间他的毛发倒竖,立刻冲出自己的大帐:“怎么回事!” 左右的亲卫也都茫然:“并未得知有大规模的骑兵动向啊!” “是啊!确实没听过。” 众人还在疑惑,倒是有一个在他们这里贸易的商人一拍脑袋,走来说:“听说新顺国从南边的高原接了一众高僧大得下来。 他们下来,必然带着兵力下来,会不会是过来请济农您去听经的?” “这不对!这么的震感,来的兵力绝对不少!” 边个有人否定,作为常年跟战马打交道的人,震感越来越近,数量绝对五千骑兵往上走。 “立刻组织防御!”鄂木博下令。 就在他们组织防御的时候,王渠带着的骑兵已经冲到了营外。 “你们是什么人!” 鄂木博的一个叔叔拨马上来质问。 接着,一声铳响,这个家伙直接从马背上摔下来。 “给你们半炷香时间投降或灭亡。” 蒙汉双语从这支骑兵内传来,接着有二十支绑着香的箭,飞到营门口扎住,所有人都看到了氤氲袅袅的香,也看到了香上代表的威胁。 “你们究竟是谁!” 鄂木博出来了,他蹲下来看了一眼中弹的叔叔,人还没死,但一直在怪叫。 再听左右的亲卫介绍,他这个叔叔,百步外就被击中。 而能拿出这样火器的势力,鄂木博只想到了一个势力:“你们是新顺国的兵马!” 质问声传来,骑着战马的王渠倒是颇为诧异:“倒是没想到,这鄂木博居然还有点认知。” “该死!我土默特部,什么时候会被欺辱成这样了!”鄂木博气的牙痒痒,恨不得现在就上去砍死敌人。 但当他看到了后续不断出现的骑兵,他只觉的冷意在上涌。 这些骑兵挂着的旗帜是:各个西凉省的独立团。 也就是说,后续肯定还有军队过来。 而自己若是不能一战而成功,下场只有一个,冬日逃亡,可草原的冬日,那可都是饿狼,谁也不敢保证遇到了能不能活命。 就算活下来了,又有能保住多少人马。 土默特数百年的基业,难不成要在自己手中毁于一旦! “济农,咱们还是派人去商谈。”亲卫海日古寻来,神情严肃的看着眼前的土默特最后的主人,“我们这些人都可以死,但唯独您不能!若是死了,大汗的仇,谁去报?” 原本激愤的鄂木博渐渐冷静了下来。 接着他露出苦笑:“可……对方一个条件都不开,就这么看着我们,我若是投降了,岂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可我们不是对手。”海日古笑容满是苦涩,“若我们是对手,臣一定会劝您一战,可是现在……对方奔袭而来,必然是为了速战速决,所以……” “最后四分之一柱香!”外边,传来的催促声,骑兵开始变阵,弓弩整备也基本结束。 战争一触即发! 终于,惶恐的情绪迅速蔓延,开始有骚动发生。 海日古赶紧带着人去阻拦骚乱,同时回头说:“只要投降,汉人就不会胡乱杀俘,更何况您是土默特的济农,是土默特的继承人,只要您说了,相信这些汉人军官会保您安全。 因为林丹汗不可信,新顺国的汉人也打了鄂尔多斯,就足以说明林丹汗和新顺国之间的合作,并不完善,双方随时可能翻脸。 所以,您只需要自荐成为新顺国的骑将,他们一定会答应的。 另外,小的之前接触的那个沃野节度使王梁,就是新顺国的人,有他在其中斡旋,必然包您无忧。” 海日古说完,鄂木博终于点了点头。 命人取来了一头羊,肉袒牵羊,走出营帐,选择了投降。 王渠只是看了一眼,就让人拨马入内,接管整个营地。 至此,土默特正统继承人,大明顺义王,孛儿只斤·鄂木博投降,土默特部在法理上,被消灭了。 第436章 开辟居延府(下) 居延海,秋风微凉。 营地内,鄂木博、海日古等土默特部贵族、封建主,都小心翼翼的等待首位上的王渠命令。 不过王渠并未着急开口,而是在等人。 “哎呀呀,真是的,这都饿坏了吧。”王梁姗姗来迟,抖了抖身上的披风,露出一袭曳撒,“渠哥可以呀,我就走一趟武威的功夫,你就把居延给拿下了。” 王梁三两步到了空位上,施施然落座,笑吟吟跟首位上的王渠打招呼。 “两年不见,你还是这么不着调。”王渠冷哼一声,“怎么,现在看我拿下了居延海,准备顺手牵羊了?” “咱俩谁跟谁?”王梁咧咧嘴,“再说了,我为啥要牵你的羊?你难道不知道宁夏省的商业,除了庆阳府之外,所有府县的商贸,都是归我这个沃野节度使管的吗?” “没有相关命令。”王渠微微皱眉,又多看两眼这小子,“两年不见,倒是黑了,也壮实了。” “那可不,在草原上贸易,风险是有,但去了这个那个部落,都是各家的座上宾,肉是绝对不缺的。 再说了,曾叔公那么疼我,给我的也是油水足够的地盘做生意,虽然让那个萧汝水串了巷,不过现在也可以改改了。 沃野节度使,要督管宁夏这边的商贸,以方便统御边区省份与关内诸省的贸易,跟朔方那边的自贸区差不多。”王梁回应之后,就开始说正事。 “所以……你这两年,都在忙这些?” “也不全是,节度使还得收买北方诸部,同时作为传声筒,宣传队,将我们想要让北方诸部知道的消息,全部传出去。 我去年最远跑到了叶尼塞河,去那边跟罗刹人做了一场贸易,这不才刚返回来,听说曾叔公在天祝县,立刻就想去。 结果刚到武威,就听说你带兵北上了,然后有听说曾叔公有事先回去,这才紧赶慢赶追你来。刚到,你就把居延海给端了。” 王梁抓起一根水煮羊肉,囫囵吃两口,说完又继续吃了起来。 他跑了一路,饿惨了。 王渠一听,略带敌意的神情稍稍松了一点:“罗刹人如何?跟传说的那样凶神恶煞吗?” “就是一群色目人。”王梁咽下羊肉,摇了摇头,“而且是一群地痞流氓,他们自称哥萨克,一路向东而来,说是为了购买皮毛,但其实干的全是杀人放火,抢劫部落的勾当。 现在已经有很多蒙古部落被他们覆灭了。” 说到这里,王梁看向海日古:“海日古,你也将我说的内容,翻译给你家济农听,他是个人才,只要他配合我新顺国的政策,我能保证给他安排一个安稳的位置,保证他家人的安全。” 海日古闻言,转头开始跟鄂木博说了起来。 鄂木博听完,羞赧的同时,也有不少愤怒。 没想到北方居然有一群色目人噬主了! 反了天,居然还敢反向殖民过来! 王梁也大体交代了一下这些哥萨克的来源和罗刹人的经略方法。 王渠微微皱眉:“外喀尔喀诸部以及瓦剌还在前头顶着,一时半刻应该影响不到咱们。再说了,你都说这些哥萨克人只是来劫掠的,还没开始建城,咱就不必说那么远的事情了。 先说说现在的居延吧。 曾叔公的意思是让咱们控制居延……另外,二曾叔公他……” “我知道,这一次你拿下了沃野节度使的范围,那我就得回去述职。所以,你将鄂木博他的家属全部交给我,我带去西安府。”王梁点了点头,“路上我会顺道去龙源镇,祭拜二曾叔公。若不是二曾叔公带我走出来,只怕那个时候我就是一块快香肉了。” 王渠点了点头:“时下,我们的后方基本都稳定了,接下来就是东出。曾叔公这么着急东去,必然是东面出了大事。 你这一次回去,也帮我探听一下消息,这段时间我会呆在北地府,到时候随时给我回消息。” “妥!”王梁哈哈一笑,接着又想到了什么说,“对了,有王楷那小子的消息吗?” “没有,怎么了?”王渠疑惑看着王梁,“小楷不是一直跟着曾叔公学本事?听说学什么化学,最近一次得到消息的,应该是上次黄龙学府搬迁工程中,黄龙化工学院并没有搬迁出来。 小楷在里头担任祭酒。” “我出去两年了,他还呆在黄龙山?”王梁震惊。 “那估计是了。”王渠摇了摇头,“或许这里头什么消息,只有叔公伊知道,叔公信和叔公僧估计也不怎么清楚。” “那也是鞭长莫及,到时候我去看看。”王梁叹息一声,“现在咱们几个宗亲,只有王池叔那个倒霉蛋不知所踪,但凡他自尊心不那么强,这会儿按照三叔公的安排,该锻炼的都锻炼起来了。 就连叔公伊那样的混子,都能混到一方大将,他比咱们几个胆儿都更大,若是还在,早就不知道闯出啥样了。” “是呀。”王渠也有点感慨。 现在王家宗亲,有一个算一个,都发展迅速,哪怕是王海那样的,也在闯王麾下占了二当家的位置,手中也有精锐千余。 就王池现在不知所踪。 “行了,不说其他了,你我也许久没有聚一聚,喝两杯。” “哈哈!好!白酒是吧!最近马奶酒喝得嘴巴都快腥了,还是粮食酒舒服!” 两人推杯换盏,一场宴席也很快结束了。 鄂木博全程在其中捏了捏拳头,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发作愤怒。 只希望接下来,他能有一个活路了! 第三日,鄂木博骑着马,家人坐着马车,由一个骑兵队护卫,直接朝着东面走。 全程只用了三天,就抵达了宁夏。 接着王梁带着他们快速进入延安,然后顺流而下,抵达了黄龙县。 刚刚进入黄龙县地界,立刻就有人来调查他们的身份。 五里一岗,十里一哨,一路绵延。 哪怕是难以飞渡的小路,都能看到岗哨的影子,如此森严的防御,着实惊到了王梁和鄂木博他们。 不过王梁还是按照规矩发函到了黄龙县内。 很快,王梁跟鄂木博被准许入黄龙县。 第437章 猛火药可投入军用了 靠近黄龙县二十公里的时候,王梁时不时就能听到爆破的声音。 声音大到,让他左右特训过的战马都在颤抖。 当然不仅有声音,距离十公里的时候,王梁还能感受到地震感,然后看到了东北方向的天空出现了灰蒙蒙的土雾。 “莫不是用火药开山?”王梁嘀咕着。 很快他的嘀咕被打断了,有人招呼他:“这里!” 王梁拨马上前,随这人进入驿站:“大王有交代,节度使现在好好休沐,晚些时候等传召就行。” 王梁点了点头,并未否决。 这人传达完毕了,就立刻返回去通报。 黄龙县东北角,一处山坡,烟尘散去,王三不住的点头:“可算是试验出最合适的配比。有了猛火药在,讨伐明廷的事儿,也能降低大量的伤亡。” 猛火药,也就是硝化甘油的大部分配比,已经完成了。 王三身边的一个少年,也是激动说:“曾叔公,既然硝化甘油弄好了那侄孙这就去研发硝化棉子弹……” “等等。”王三伸手挡住了这个兴奋的小子,“楷子,你也别这么兴奋,硝化棉不比眼前硅藻土硝化甘油。 那玩意儿可不稳定,随时可能殉爆。 所以研发之前,你得确定方向。” “那……怎么做?”王楷赶紧拿出了本子,接着记录了起来。 王三点了点头,有了硝化甘油,有了硝化棉,王楷这小子快要绷不住也是正常的。 不过,按照现在的工业能力,蒸汽机才刚刚铺开,还未普及,想要立刻投入产出,所需要的时间,至少是五到六年。 这是需要一套完整的工业管线和配套研发,才能将成本压下来。 不然真的就是大炮一响,黄金十万两了。 “先做手雷。”王三叮嘱道,“然后打造迫击炮,知道迫击炮吧?就是按照虎蹲炮的样式进行修改,要做到可以上下调节感觉。 这个需要你跟铳组和炮组两个课题组去研究。 而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研究出一种相对敏感的火药,但不会跟硝化甘油一样,稍微一大力就爆开。 这种用来做底火,也叫引爆剂,就跟咱们用猛火药的时候,所使用的引爆剂一个类型,但这个配方还得进行修改。 保质期、威力、稳定性等等……” 王三一下子说了很多内容,王楷一一记录下来。 对于他来说,王三就是天神一般的人物,教会了他很多东西,甚至就连硝化甘油的发展方向,也是按照王三研究肥皂、冶炼黄铁矿,增加炼硫塔,形成工业制取硫酸、反应出硫化物之后才有了试验基础。 虽然硝化甘油可以通过实验室制取,然后直接跳过去。 但雷酸汞是子弹的底火,能在历史上用一百多年,哪怕是之后的工业社会,也是在这个基础上进行优化。 所以,王三需要弥补实验室制取硝化甘油的不足。 虽然硝化甘油的各种副产物,自己这边都能造了,可一旦想要完成工业化生产,普及全军使用,还是不成。 所以,现阶段最好的办法就是调整生产方式,先解决拳头用,然后在慢慢铺开。 就比如现在,硝化甘油的年产量已经预估出来了,最多支撑新顺国完成对炸药包的更换。 之前采用的棉布、黑火药、大白糖叠加而成的,威力不算大,且容易殉爆的炸药,现在就能更迭成更安全的硅藻土硝化甘油炸药包。 不仅威力更大,还能更方便军队的用度。 所以,王三带着王楷他们先回去,实验已经结束,那么就该考虑调整军队的组成框架,让新顺国得以适应更合适的武器形态。 “大王,沃野节度使王梁在驿站求见,与之一起来的还有土默特部的济农鄂木博。” 王三从思考中退出来,边上王楷也放下了奋笔疾书,开心的看向外边:“梁哥回来了!好好好!” “你俩也是许久未见了。”王三点了点头。 王家第四代中,王梁和王楷是血缘亲近的堂兄弟,他俩父亲早年服徭役的时候,一起死在了一场洪水中,也幸亏王海这个叔父帮衬,这才勉强让王梁和王楷活下来。 王家宗亲内部也是有着自己的小圈子。 尤其是现在王三发展得快,这些家伙各有自己的位置,彼此之间的交集也少了很多。 “宣他去衙门等着。” “是。” 王三交代完,很快马车开到了衙门外。 王楷就兴奋的下来了,然后一溜烟就往衙门内跑。 王三跟着下来,忽的感觉似乎有视线扫来,他下意识的转过头看去,就看到了一个商贾对他露出了友善的笑容。 接着低下头去。 卓誉也察觉了王三的目光,立刻闪身挡在王三身后,以防有人不轨。 “让巡境使去查查,最近黄龙山进来了多少牛鬼蛇神。黄龙县的基底虽然大多搬去了西安府,但还有些不好示人的得放这里,他们和你们的防御都松懈了。” “是!”卓誉领命,并不请罪和反驳。 军人,雷厉风行。 王三应了一声就入内,就看到王楷跟个树懒一样挂在王梁肩膀上嘻嘻哈哈。 两人有说有笑,看得王三一时间有点恍惚,记忆里似乎小时候王三也是和王大、王二这样的玩闹吧。 “曾叔公!”看到王三进来,王梁立刻行礼。 “倒是黑了。”王三伸手按住他的肩膀,然后托了起来,“是什么让你这么急着回来?” “回曾叔公的话,居延府已经设立了,那么侄孙的节度使衙门也能开办了,就没必要继续隐姓埋名了。 另外,西北那边,罗刹人的踪迹,侄孙已经探查了,他们的哥萨克确实进入了叶尼塞河流域,不过只有几个狩猎点、贸易点。 并且他们作风残暴,因而经常与本地的不里牙惕人起冲突。 还有一些失必儿汗国的余党在叶尼塞河两岸游牧,他们就是被罗刹人驱逐出来的。 因此与罗刹人的交恶,也经常煽风点火和袭扰,暂时叶尼塞河两翼,还没有足够强大,且能威胁西北的聚集地。” 王三点了点头,王梁继续拿出了地图说:“这是萨彦岭的地图,萨彦岭分为东西两段,因为境内多山与森林,因此并不适合放牧,所以这里居住的人也是这片区域内最少的。 另外,这是一封拓本。” 王梁又拿出了一堆的拓本:“这上边都是元朝时,在本地筑城或者勒石的记录。 被曾叔公称为叶尼塞河的上游地方,在元代叫做谦河,这片区域叫做西辽时叫谦谦州、元朝时叫做益兰州(今俄罗斯图瓦共和国),本地人自称兀良哈部,属于札萨克图汗素巴第统辖。” 王三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说:“很好,这一次的地图搜罗很不错。难为你跑这一趟了。” “这是应该做的,不过西北变化,暂时影响不到东面变局,所以侄孙认为,或许可以遣人联络和托辉特部、札萨克图部贸易。然后资助和托辉特部跟和硕特部混战。 如此才能降低咱们西北的军事压力,好东出。” 王梁一股脑的解释了一堆,王三不住颔首说:“那行,沃野节度使也监理和托辉特部、札萨克图部的贸易。” “是!”王梁大喜,跟他预计的差不多,这一下可以大展拳脚了。 “至于怎么整顿你的贸易区,你自己看着来。” 王三刚说完,又有人匆匆抵达。 “大王,西安府王宫来信。” 第438章 喜得二子与将领 王三接过王宫来的急信,八百里加急。 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 王三接过,打开,仔细看了看,稍微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什么大事,不就是生个崽子。” 王楷疑惑:“是农部那边的育种吗?” 倒是王梁想到了什么,赶紧说:“是王子还是公主?” 王三收了书信说:“王子,于今日十月十五子时一刻出生,路氏起了个乳名,叫做球儿,挺胖的。” 一听这话,左右不管是站着的,还是旁听的,纷纷下拜:“恭贺陛下,喜得麟儿!” 好!太好了! 新顺国的长子诞生了! 王三看着他们笑道:“你们拜早了,许氏也生了,就晚了一个时辰,丑时二刻,生了老二,她给起了个乳名,牛耳。牛耳朵的牛耳,倒是没看出来,她还有这个心思。” 一听这话,众人先是惊喜,但转念功夫,心绪也就飘飞了。 迄今为止,王三都不曾正式册立王后。 结果前后脚的功夫,路氏和许氏都一起有出,还是俩儿子。 一个是长子,所以乳名取得可爱,明显就是博王三欢心。 但许娟娘也争气生了老二,两者就差一个时辰。 起小名叫牛耳,明显就是不服气。 执牛耳者,何也?歃血为盟时,主盟诸侯执牛耳而歃血,所以许娟娘也是明确要争一争他老王家下一代的头头了。 事实上,王三时下的后宫中,确实就路氏和许氏当家,她俩也确实最有机会与野心。 “这事给闹的。”王三已经能想到,回去之后这俩婆娘不消停了。 不过也没办法,谁让路青禾的预产期比预估的推迟了不少时日,估计是因为母体吃得太好了,让球儿这大胖小子不怎么想离开。 结果路青禾一生,许娟娘当时还帮着看,结果没想到生完了老大,她自己的感觉也来了。 估计十五这一天,新顺王宫都快忙疯了。 “贺喜陛下,一日双生,天佑新顺!” “天佑新顺!” 众人齐齐拜伏,不管接下来他们起什么心思,至少现在王三有嗣。 接下来不管王三再怎么浪,他们也都能安心了。 王三吐出一口浊气,看着下边欢喜的众人,也笑了起来:“立刻命令刊印的报刊增加一页。 新顺三年,孤龙源王氏一脉,当迭代宗谱,赐以字辈。 并明发檄文,新顺三年,孤御驾亲征,吊民伐罪,征伐崇祯,让明廷做好准备,该洗干净脖子等死了!” “是!” 这一声回应,嘹亮如鸣。 王三的眼底也闪烁了激荡之心。 最后一块短板算是补齐了。 新顺二年真是好消息不断,先是硝化甘油,接着是两个婆娘都生了儿子。 是时候加速推进了。 明年新一期的学生就能投入官场,之前磨砺过的头两期学生也都多数能独当一面了。 “卓誉,你去传旨,准备回西安府,命令各地非战区,所有知县主官立刻返回西安府,孤要进一步梳理行政框架,为来年的东征做准备!” “是!”卓誉立刻行动。 王三兴奋之后,也接见了鄂木博。 “前明顺义王世子鄂木博,参见陛下。”鄂木博见王三的第一句,就是搬出自家的王号,不过又因为担心激怒王三,于是自称顺义王世子,让气氛不至于看起来尴尬。 接着,鄂木博将一方印玺呈上:“此乃明廷所授顺义王宝,臣请陛下另赐宝玺。” 卓誉上前检查这块金印后,递给王三。 王三拿来,只是看了一眼笑道:“这明廷还真是会忽悠人,黄铜说成金的,甚至连龟钮的规制,都给成驼钮的规制,按理顺义王应该是郡王号,至少得给龟形,反而给你们驼形。 驼形是给蛮人,蛇形是给夷人。倒是为了站点面子上的便宜,专门给你们开发了一个驼形钮印。 亏得你们跟明朝封贡的时候,还得经常用这块打制文书和堪合。 只怕朝贡带去的时候,不知道要被多少内外藩属暗中嘲笑。” 鄂木博苦涩一笑:“此印自嘉靖年就流传下来了,此前曾质问过明廷总督,但后来被对方以金腰带亦为黄铜给搪塞回来了。 哪怕之后得知按制,应给龟钮镀金银印,但那时的俺答汗年迈,无力反击,也就不了了之。” “那行,印玺孤收了。回头等你建功了,孤再赐你印玺。” “啊这……”鄂木博一愣,他原本想着,王三就算不给王号,至少赏个爵位吧。 结果就一句话,他就被打发了? 王三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哈哈一笑道:“放心,孤不是明廷。在孤这里,只要入了我新顺国籍贯的人,你建功立业了,该有的赏赐都是一样的。 孤能容纳西蕃,自然也能容纳你这土默特人。” 王三看他神情缓和了些许,就继续说:“听说属古禄格、杭高、讬博克这会儿投奔了林丹汗,替林丹汗掌管呼和浩特。 你去联系他们,事成之后,孤封你为归化县伯,并允你掌管旧部人马,单独组建一支骑兵旅。” 鄂木博先是一惊,接着神情严肃道:“大王,古禄格、杭高、讬博克这三人虽然还在呼和浩特,但他们现在都在林丹汗麾下监督中,就算臣去招揽他们,他们也不见得会投奔。毕竟干系身家性命,万一有一个好歹,只怕……” “没事,慢慢来,你先入黄龙山讲武堂学个半年,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带你去运作这些事。”王三笑呵呵的说,“孤会安排朔方节度使以及一些兵马给你。 拿下呼和浩特,这些家伙中,若是你有看不惯的,你也可以杀了。 孤只看结果。 事成之后,该给你的都会给你。这也算是你的投名状。” “臣明白了。”鄂木博应着,也松了一口气,差不多就是王三借他兵马重新掌握土默特部,倒也不算差。 就在此时,王三突然开口说:“哦对了,听说你是有汉姓的?” 鄂木博一愣,接着躬身道:“臣少年时入太原求学,确实改过一个汉名。叫做宝新峰。” 王三看他写出来,也了然他的官话这么爽利的因由,便点了点头:“那你就以此为氏,孤赐你这一脉辈分好了。” “请大王示下!”鄂木博赶紧开口。 王三想了想说:“牙璋辞凤阙,铁骑霸龙城。戍锋土默川,天华鼎北海。你的下一代,就以牙为字辈吧。” “谢陛下赐字辈!”鄂木博……不,应该叫做宝新峰,算是彻底纳入新顺国的武将序列了。 只等他学成归来,北上夺取土默特。 “对了,土默特部,能调出多少兵力?” “哪怕加上呼和浩特的部众,最多五千精锐。”宝新峰想都没想就直接回答道,“土默特部分裂了好几次,到了臣这一辈,五千精锐已经顶天了。而且相当一部分控制在古禄格他们三手中。臣在居延海的精锐,只有八百骑。” “倒是不多。”王三叹了一声,“也罢,你尽管学习,等讲武堂训练出来,未来攻打林丹汗,孤也会让你去做。” “是!”宝新峰大喜,能打林丹汗,说什么他都要帮这个场子! 第439章 宗亲字辈 王三解决黄龙山内的部分业务之后,立刻班师南下。 路上,王三带着王梁等人,来到了龙源镇。 看着王二的王陵,王梁等泣不成声。 尤其是王梁,他可一直记得是王二带着他们离开的,否则白水县村里的枯骨,就有他们的一具。 王三也是坐了一会儿,单独跟王二说说话。 星空之下,纤尘不染,只有点点光亮。 没有光污染的夜色,是真的能够看到星汉一角。 王三独自抱着一坛小酒,对王二说:“二哥,是时候了。夺天下的速度可以提前了,硝化甘油的火药已经能够进入半工业化量产了。 接下来三个月生产的硝化甘油,就能是以前一年的黑火药所需。之前使用的炸药包,现在都能撒出去了。 一年!再给我一年时间,等到河南境内的百姓迁徙到西边达三百万,我就能一口气打进北京城了。 还是那一句话。 迅速斩首,然后横扫北方五省,用最快速度直接贯入江南。 为此,我的战略要调整了。 要把明军在长江方向上的兵力引到四川来。” 王三絮絮叨叨的说着,最后起身站起来:“二哥,字辈我跟你说一下吧。 老大这一脉:伯和籍天始,师敦守恩成。长荣修术可,郊柴封危江。 你这一脉:仲青絮鲜友,永寿同金桂。普英再焕崇,礼高信秉政。 我这一脉:叔元平华基,昭鹿筑汉歌。城仁御世名,国茂应生锦。 至于其他宗脉,就一并一个辈分:季仕本家和,振雄百载兴。良才朝先贤,万夫延花卿。” 王三也是跟朱元璋一样选了二十个字辈,接着笑了笑,就连朱明都只有十代人,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脉能有什么延续。 说完,王三静静呆了一会儿。 他知道,现在,将是他未来数年内最安宁的时候。 休息够了,就要再一次投入工作之中。 为了大同,也为了尽到自己的责任。 “走了。”王三招了招手,将自己没喝完的酒,放在了陵前。 忽的风过,王三走了没几步,就传来了惊呼:“水!出水了!” 王三闻言看过去,西北方向,龙源镇的旧河遗址,居然有潺潺水声。 有水,对于龙源镇来说,就是真正的山水环抱了。 “大风水!” 有一些负责在本地观察的钦天监阴阳户,也都是惊呼不断。 唯有王三倒是很平静,这一条旧河道本就该有水,只是前段时间旱情严重,地下水不够了,水涌不上来而已。 不过既然现在涌上来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附近几个地下水脉屯的水足够了。 所以,龙源镇涨水,也是应当的。 倒是其他一些人,看到这一幕,不肖几日就传成了王二选了一个好地方,有大气运。 当然也有传言成,王三开辟了大运道,开始反哺王二了,这才让王二的陵墓溢满清泉,福泽乡梓。 又两日,王三返回西安府。 西安府内,已经出现了不少官员车架。 新顺国背靠西北,现在因为王三对青藏动兵,算是打开了一座牧场,因此新顺国的马匹数量激增。 马匹一便宜,民间养马之风也就盛行。 再加上王三这边取缔了很多明廷对于地方的马政规矩,转变成先攻打牧区用来弥补战马缺口的方式,这就让地方马政不显。 而且王三推行了合作社制度,公私合营制度,运转了几年,关中地区的发展速度也是最快的。 附近很多农牧场,都有牛羊马的份额,能够提供配种、育种、兽医等业务。 而这一次,王三匆匆召集所有在职要员,地方一把手回来,也是为了做新一轮的军政调整。 他们看到了王三的车马返回王宫,接着三三俩俩聚在一起,聊着王三究竟想做什么,他们的利益会不会因此受损。 入宫。 王三见到了路青禾跟许娟娘。 她俩左右都没有抱孩子来,毕竟王三刚回来,风尘仆仆的,还是需要好好的洗漱沐浴一二。 倒是看到她俩,发现面色都柔和,并且现在就能下地,一点娇气都没有,让王三越发期待两个娃娃了。 休息之后,黄昏时分,王三来到了后院,看到了两座摇篮里的娃娃。 球儿正在呼呼大睡,牛耳倒是闹腾,时不时吐吐舌头,拱出泡泡。 再看看体型,哪怕是襁褓一样大小,都能看出来球儿的体格比隔壁的牛耳大两圈。 “辛苦你们了。”王三也没摸这两娃娃,看过之后,笑着对守在边上的路青禾跟许娟娘说。 两女温和一笑,洋溢母性气息,也收敛了各自根子底的性格。 路青禾的火爆脾气都收敛了不少。 就足以说明生育真的能改变很多东西。 “大王,嫂嫂那边的肚子也见长了,估计很快也会有后了。” 路青禾看气氛差不多了,就开口说了一下。 王三点了点头:“张氏她们仨你俩照看着。二哥的遗腹子,就差几个月了。对了,回头发给他们大哥、二哥一脉的字辈。 大哥那一辈的,叫做伯、二哥这一辈的叫做仲。 咱这一辈的,这俩孩子……老大叫叔佑、老二叫叔俭。” “谢大王赐名。”许娟娘开口,声音柔柔弱弱,看向自家牛耳,轻轻摇晃摇篮说:“牛耳,你有大名了,叫叔俭。” 牛耳听不懂,牛耳只是扭动了一下脖子,也感觉困顿了,渐渐睡去。 “行了,你俩好好照顾。”王三身边又多了一个黄门,他告知王信来了,王三便出去了。 花园中。 王信已经在等候,看到王三的时候,赶紧迎接:“三叔。” “嗯。坐。”王三招呼他落座。 王信坐在亭中椅子上,笔直着腰杆子,也小心看着王三的神情。 “唤你来,是准备交代你做一些事情。历朝历代,都有宗正这个职位,若是二哥还在,宗正应该是我。但现在,就只能是你了。” 王三给王信斟茶,他赶紧开口道:“侄儿遵命!” “嗯,还有你们这几脉的字辈。”王三沉吟了一下说,“明廷的殷鉴未远,对于宗亲的册封,应该慎之又慎。但也不能太过分不给你们爵禄,否则这天下很难有钳制文官之人。 所以,孤打算将你们十几个的字辈捏到一脉中:季仕本家和,振雄百载兴。良才朝先贤,万夫延花卿 过几日,孤就会下旨,给你们十五个赐下字辈,过些时日,你就要叫王季信了。” “谢叔父赐字辈!”王信感激道。 王信能看出来,王三是真打算让他继续当宗亲了。 第440章 要以发展眼光看问题(上) “不必如此。”王三喝了一口茶,“你那两个弟弟,孤也起了名,球儿大名叫叔佑,牛耳大名叫叔俭。 等娃儿满月了,再带给你们瞅瞅。” 王三见王信应着,又说道:“杂事聊完,咱们说一说宗正府的事情。咱们新顺国的宗正府,将与历朝历代不一样。 历朝历代对于外藩臣属乃至内藩臣属的身份都不看重,具体原因就是郡县制的惯性影响之下,外藩君主承袭几何鞭长莫及,也懒得管他们。反正只要不闹到咱们实际控制的疆域就成。 但这一次,孤答应过你们,要册封你们去中土之外开建社稷,也就是准备重启宗周的夏君夷民的那一套。 那么,从现在开始,宗正府将重现宗周光辉。 还有太史官,也要重启了。 太史负责记载各地藩臣的子弟与所作所为,然后需要发文给四周诸国记载,当然诸国也可以将风闻诸事载录成册。 最后这些资料是需要汇总来宗人府相互对照。 所以,宗人府不仅管内藩宗脉传承,也会管外藩的内政。” 王三说着,王信记着,而太史最开始的职能,确实包括了王三所言的载录他国发来的本国历史,最后汇总发朝廷太史整理的事情。 这就是最早的区块链记录方式。 能有效的吓阻君主臣僚违反周礼,也能让各方相互交换历史记载,从而达到相互监督。 但凡别国看到了你的作为有问题,那每年历史汇总的时候,你就得当心自己的脑袋了。 因此,宗正的权力之大,远超想象。 王信听罢,也能察觉王三的宗正府究竟有多庞大。 甚至能直接裁断废立。 “好了,需要交代你的就这么多,剩下的框架基本和明朝的宗正府差不多,只是需要梳理一下完整的有司。 孤决定要推行,行政责任制了。” 王信一听,大惊失色:“三叔,这件事会不会太急了?不该是一统天下再……” “是啊,孤原本确实是这样想的,但现在不能这么做了。”王三笑呵呵的说,“孤决定明年御驾亲征。 所以,后方必须继续按照原定计划往下走,同时加速培养一批实力合格的官吏。 行政责任制,必须推行,而且是最快速度的推行。 接下来的任务又多又重,若是继续推行这一套改了一半的制度,很容易被钻空子。 那么,行政责任制推行下去,所有人做事的时候,就能快速区分出来谁属于肯冲锋陷阵的,谁又属于因循守制的,如此才能因材施用。 军政都一样,你也一样,交代你的担子,你能担起来,该给的赏赐和俸禄,绝对不会少。 不能,那就退位让贤,去当一个闲散的勋爵。 至于士子们反对?我这儿可没有明朝的文庙让他们去哭告。 只有政策下达,他们想尽方法,因地制宜,实验总结。” 王信沉吟,又看了看停下来不说话的王三说:“那侄儿明日就上书?” “可以。”王三点了点头。 他之所以说这么多,就是要点一下王信,让他别闲着。 行政责任制,前几年王三教导王信他们大同书的时候,就说过了必须完善行政责任与权力的对等。 而这,就是明朝没有完善的部分。 明朝拆分三司之后,就没有考虑过如何协调治理,推动发展,而是采用了静止眼光看待问题。 然后社会就开始渐渐崩溃。 而现在,王三推行责任制、三个一百年的规划、大同书、发展的眼光看待问题等等内容,都是为了迭代儒家的抱残守缺的那一部分糟粕。 这个需要人去协助,给王信一个宗正府的名头,就是在给他勾饵,让他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你们需要做什么,要怎么做。 “对了,还有一个大事要你知道。”王三看着王信,“孤这一趟去了天祝县,接见了从高原下来的各个活佛和势力,从他们口中得知了另一伙带着坚船利炮的泰西人,正在天竺殖民掠夺。 天竺土地平坦,辽阔,肥沃,一年能三熟。 孤测算了一下,那边能分镇个一千八百诸侯不成问题。 尤其是我们的耕地机,在一马平川的天竺半岛开荒,事半功倍。回头给你留几块,用来安置你未来的子嗣。” “侄儿谢叔父赏赐。”王信笑容更胜几分。 龙源王氏一脉的子弟,都被王三好好的教导过世界是何模样,他们也想走出去看看。 “行,今日就这样吧,你除了提一下行政责任制,就是琢磨一下宗正府的有司框架。孤还得做点其他事情。” “是!” 第二日,王三还没上朝,因为还有人没来齐。 倒是王信上了一封奏疏,已经在内阁引起了轩然大波。 只是内阁的事情没那么快传导到民间。 这不,民间百姓更多还是议论报纸上的内容。 之前王三下旨明晰王氏字辈的消息见报了,与之共同出来的还有其他几个新闻。 所以,这一期报纸,堪称大顺周报刊登至今最厚的一份。 “号外!号外!大王宗亲的字辈新鲜出炉!一共四脉,王长子赐名叔佑、王次子赐名叔俭……” “号外!号外!大王宣布明年御驾亲征,东征讨明!” “号外!号外!朝廷将有大动作,或将是新一轮的官职扩表!无罪之人都可当官的时代来了!” 报童到处奔走,一处路边摊,洪承畯问报童买了两份,接着递给身边的叔父洪启胤。 洪承畯也不曾多言,接过来一看:“字辈都列出来了,看来新顺王是认为自己胜券在握了。” 洪启胤也只是看了两眼,就吃起了馄饨:“真正令人在意的不是前两个,而是往后两道。” 洪承畯往下看,下一页上写:青海、西藏、西康三省确立,活佛下山朝觐,天朝颁布佛域寺宗系统与金瓶掣签系统,将彻底扭转高原上因为宗派不同而造成的世俗仇杀。 藏传五教一佛各个宗脉派系,共同宣布,佛域归佛,人域归人,共治高原昌隆。 为此,商部不日将会下达,鼓励各方良善商人前往高原贸易。 同时招募工人,前往高原筑路,日结工钱如下:…… 洪承畯皱眉,继续往下看。 另一个篇幅写:“《一切矛盾都可以解决,要用发展的眼光看待问题》。” 片刻,洪承畯的心在跳,然后看向吃完了,又拿起来看报纸的洪启胤说:“叔父,您觉得,这……真假?能成功普及天下吗?” 第441章 要以发展眼光看问题(中) 洪启胤闻言,笑呵呵的说:“新顺国现在的发展如何?都说西北没有王霸之基,可是现在呢?新顺王又拖了一年,但今年的旱情影响了多少人?动乱又有多少?” 洪承畯微微摇头:“这都是新顺王快刀斩乱麻,杀了很多士绅地主的结果。 历朝历代,只要能检地均田成功的,都能快速发展起来。” 洪启胤呵呵一笑:“你呀,看得浅薄了。新顺国成功以陕西一省,对四周完成了新一轮开拓。 高原三省之地、宁夏西套草原、绥远朔方节度,这些地方都明确告知了民众,西北三边的兵不弱,弱的是大明。 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何处可满饷,西北新顺国。 可别小瞧了这句打油诗,至少你近来也发现了,民间多了很多河南逃难来的难民,他们抵达之后第一时间就被新顺国接管。 提供土地的提供土地,安排工作的安排工作,新顺国人口迅速繁荣,也降低了人工工价,摊丁入亩,一条鞭法彻底推广下去之后,新顺国的商业农业快速繁荣。 新顺国鼓励百姓推行实业,而反对牙人、牙行的诞生,你……还是年轻了,看不清新顺王的手段。 他很厉害,真的!若不是知道他是农民起家,有自己的一套论述,我几乎都认为他是天生圣人了! 现在,他距离成圣的道路,不远了。” “这……”洪承畯抿唇,他还是过不去逃难的坎,洪承畴的抉择,路上死亡的族人,所以他下意识抵触新顺国的一切。 但洪启胤又是他最尊敬的人。 若没有洪启胤,他们这一家也不可能发迹,洪承畴不可能考中科举,他洪承畯也不可能有明廷的秀才功名。 加之新顺国是承认明廷秀才功名的,只需要进入学校学习一下新顺国的大同论,会背,会基础的理解,就能参加考核。 考完就能出来选吏。 但他到现在也只是教条的背诵了大同论,考出来了,却拒绝选吏。 本身就是在下意识的对抗。 可今日洪启胤的话语,还是让他的心灵无法抑制的失落。 洪启胤看他一副悲戚模样,笑道:“别对明朝有太多念想。大同论的下半篇,已经明确了明朝积重难返,想要救中国,唯有重新更迭天下。 新顺王已经从高原带下来了几万骑兵。 这些骑兵在天祝县接受适应性训练,明年就能投入战斗。 试问一下,这么多骑兵过来了,明廷在北方如何作战?” “大明也有关宁铁骑!”洪承畯还是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洪启胤也不怒依旧笑吟吟:“关宁铁骑是何方人?” “辽……辽人。”洪承畯想到了辽人守辽土的明廷国策,不由得叹息道,“难道真的不能调进来打一场吗?” “怎么调?明廷还有钱吗?张居正的改革,成了一半,于是成了现在的恶政。 新顺王发现了这个问题,于是拿出了债券体系。 新顺国的债券是什么?是税收,也是一个稳定的财源!只要新顺国不灭,地方不作死,新顺国的债券每年能够分润的税额,都会增加。 尤其是商业的迅速繁荣,工业的快速新增,耕牛、铁器的加速普及。”洪启胤看着沉默的洪承畯,不由得叹息一声:“孩子呀,我知道你心底还有抵触。可你要知道,这天下,最不缺就是你这样迷茫的人。 就连东南,也是遍地迷茫的狂生。 东南富庶冠绝天下,生员质量也冠绝天下,可他们也走进了死胡同。 所以很多人放浪形骸,终日狎妓高歌,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就算高谈阔论要为百姓,但实际上还是为了他们的利益,比如娄东二张,再比如东林学院的那一脉,他们都变质了。 之前,我还不清楚他们为什么变质,但现在我看懂了。 他们是官、商合一的庄园主,切割地方上的绝大部分地盘,联合形成党派,发动对国家权力的攫取,进而虚君乃至无君。 因为他们为自己的利益代言,他们想要自己的土地更多、产业更多、银子更多,却还想要看百姓拿着微薄的薪水而求活。 所以他们选择了抗税、民乱、暴动的方式,引导百姓与朝廷对立,进而拿着百姓去送死,他们好在背后当阀阅。 他们要重现世家,掌握地方一切财权,世袭罔替。 而世家重现,你我还有许许多多贫民学子,靠什么往上走?科举吗?近年来科举所出的学子,都是什么来历?能一路冲出来的,背后又有多少人是受到商贾资助的? 所以,东南遍地迷茫的狂生,他们也不过是重现了魏晋南北朝那段轮回罢了。” “好!”洪启胤听到了边上有点激动了声音,左右也有一些人看过来,模样上是很典型的儒生道袍打扮,估计也是跑来新顺国游学的明朝士子。 洪启胤含笑对他们点了点头。 继续看向洪承畯:“所以承畯,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新顺王能这么快崛起了吧? 不是靠新顺王一个人。 是新顺王的分税制、是新顺王对土地兼并的打破、更是大同论衍生出来的用发展的眼光看待问题。 并且大同军发展历程,我也仔细看了。 大同论最开始只给半部,只给从他造反的四百勇将,好好的洗涤了思想高度。 如此再加上新顺王的睿智与独到眼光,让他能在最短时间内,拿下陕西。 时机、战局、发展,无一不是在他的规划之下。 那么他东征时能摧枯拉朽一般将明廷覆灭,这天下就变了。 可是,直到现在,上至皇帝,下至士绅,都没有考虑清楚,要不要与新顺国为敌。 他们还在得过且过,还在认为新顺国就是一群泥腿子建立的国度,想要席卷天下,至少得十几年。 但在新顺国看来,一切都要以发展眼光看待问题。 新顺王的计划一直在调整,这一次猛地要东征了,必然是因为他已经有一匡天下的能力。 而这个时候的明廷,又能做什么?联合剿灭? 可是山西大同府在打,汾州府在打,太原府在打,平阳府也再打,明廷可承受不住这么高烈度的战斗。 可对于新顺国来说,只要打过去,他们就会划分土地,剿灭地主,不断扩张。 新顺国越打越强,而且因为险情频发,百姓被大量迁徙入陕北,然后被迁往更西边、北边。 此消彼长,明廷能坚持多久? 如今高原拿下,三省确立,又需要多少人过去屯戍? 西北农场里囤积了多少土豆?红薯?粮仓里又有多少玉米、粟麦?” 第442章 要以发展眼光看问题(下) 洪启胤看洪承畯终于进入了沉吟状态,心底松了一口气,可算是说动他了。 再接再厉,定要他去老实选吏。 新顺国新一轮的扩张要来了,洪氏一门,始终是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不能真的让他不作为。 洪启胤继续道:“我最钦佩新顺王的地方是,他一直权衡中庸,多寡因地制宜。 人多的地方,他就设立农场,种植红薯、土豆、玉米,让更多人可以吃饱。 人少的地方,那就鼓励组建合作社,一起营缮,一起分红,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让更多人去做更多的事情,而不是跟明廷一样将百姓困死在不同户籍上。 多山的地方,鼓励种植柿子树、桃树、梨树,发放补贴,提供低利贷款,创办罐头工厂、果干工厂、蜜饯工厂,想尽一切办法让更多人受惠。 石头太多的,那就开山取石,打制石制品,并准许百姓购置使用,实在没有耕地,又有草场的,那就放牧。 划区轮牧,压井普及,风车推广,青贮窖的建设,新顺国能打的牌太多了。 而明朝呢?上下都不是一条心的,明廷是赢不了的。” “善!大善!”掌声从左右雷动,不少学子都兴奋上来请教洪启胤名讳。 得知洪启胤是福建来的人,他们倒是惊讶,但很快收了惊讶,继续与他交流起来。 洪承畯也听了一会儿,得知了这些人的身份。 他们都是湖广、四川、河南、山西一带的学子,都是拜读了新顺国的大同论,或者自觉考不上举人的人,跑来入籍选吏的。 这些人最近来了很多,良莠不齐。 但新顺国最不怕的就是良莠不齐,反正都是选吏,想要成功选吏,还得好好学习新顺国的制度跟大同论。 而且学校采用末位淘汰制,竞争压力相当大,一旦被淘汰,是可以再一次回去读书,但那时就需要花钱了。 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学习的。 因此也有一些人会被引导去做别的事情。 新顺国的教材也是跟明朝的不一样,这些人抵达这里,很多都是懵得很。 不过能读书的,都不是白痴,他们读完大同论后,各个也都有自己的理解。 现在听到洪启胤的言论,以及王三新发布的新顺国大同论的补充。 心底也更有底气了。 新顺国大势已成,他们现在投入的一切,未来都是有回报的! 如此,他们就更想和洪启胤结交一番,好能有更好的发展。 结党,是必然的。 …… 种府。 种光道家中,都是前来拜会的部下。 他们的模样也都变了。 有的英武,有的肥胖,更有的谄媚非常。 “哥哥!咱们也有一年没见了吧!最近如何?听说您家添了几个丁口!” “是啊!是啊!我在外边看了一下,凤仪卫的女兵,都多了几个。” “哎呀,这些凤仪卫的婆娘,都是屁股大好生养的,可惜就是经常轮值,可能待个个把月,转头就去别的地方了。” 众人说着,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就成了黄色笑话。 一群老男人吹牛打屁了好一阵。 直到有人问:“种哥,您得跟哥几个说一下,大王是准备做什么?东征,也不用专门叫咱们回来开会吧?” “对啊!我可是听说,这一次开会不同寻常,说不定咱们还得留在这里过年,然后去崇文阁呢!” “什么!又去?我三个月前才去崇文阁进修回来!里头的日子,可不是人过的!每天不仅要读书,写字,还要军训。根本就是把咱们当牲口使唤,偏生教官训导的都是王信那小子,不好好干活,还得抽咱们鞭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传他们得到的消息。 种光道就听着,看着,直到众人都交换完了信息,才说道:“报纸上不是有写吗?大王要准备东征了。” “还是感觉不可思议……”众人都惊讶了。 “是啊,之前不是说,要再等一年吗?是什么让大王做出了决定?” “谁知道呢!不过,于我们而言,这是好事!终于可以再往上挪一个位置了。封疆大吏,说不定就有咱们的份儿!” 众人纷纷出言,也笑呵呵的。 作为从龙之人,经历数年的淘汰,能活下来的,也都是没有被王三清算总账,并且各有手段遮掩的人。 野心、能力、眼界也都有的。 只是他们缺少机会。 他们原本对王三今年执行的上高原策略有很大的不满。 但现在……不满消失了。 王三要东征,他们就能往上再拱一拱了。 “行了,你们也别有太多不必要的心思。”种光道看他们一脸轻松,便出言提醒道,“大王从来不是一个胡乱修改计划的人。 这一次他匆匆天祝县回来,第一战不是回西安府,而是直奔黄龙山。 那边的化工学院,出了成果。 而这个成果,催动了大王决定明年东征的想法。”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然后目光落在了中部知县身上。 中部县距离黄龙县只有一条河,黄龙县发生什么,中部县绝对是第一个知道的。 中部知县面对询问目光,仔细想了想说:“我倒是记得,黄龙县经常在爆破,一开始都说是修路,但最近一段时间内,爆破的次数和爆炸的烟尘十分的大。” “那不对,最近黄龙县的木炭指标并不多。”陕西布政司,炭道参政许龙湖否定道,“要知道,黄龙山乃是尽是陛下亲自下令的保育区,相当一部分森林是不准随意砍伐和烧炭的。 而制作火药离不开木炭。 再没有增加木炭指标的情况下,他们靠什么制作火药?另外,就是煤炭的指标也没涨所以……” “看来陛下设想的新式火药成了!”徐犍子也在这里,猛地想到了什么,下意识脱口而出。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片刻之后,恍然大悟。 种光道也点了点头:“很有可能。看来,这一次东出,很大概率,要对内进行一轮大整顿了。” “啊?”众人都是心下一跳。 种光道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怎么?都伸手了?” 这些官员哪敢否定,也不敢说话,悻悻不言。 “哼!回去之后写奏本,将自己做的腌臜事都整理好,发给大王。如何处置,大王说了算。让你们别伸手,还不听,是真的不怕掉脑袋。要知道,你们伸手的地方,指不定就是税警的份额。 税警背后是警卫,警卫可是未来的军官。 该给你们的,一分也没少给你们,还敢伸手要更多,贪心不足蛇吞象!” 种光道喝道,他们都低着头。 “只希望你们手中没有命案,不然……谁保得住你们!” 这一下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只要种光道还保他们,事情就不算大,便连连应承阿谀。 第443章 行政责任制(一) 集会,在西安府权贵的家中,一直在上演。 隔天,御书房。 “大王,您就不担心他们结党营私吗?” 贺天岸递给王三最新的一份票拟,然后看到了王三随意丢过来的名单,交谈内容。 作为今日的值阁之臣,贺天岸还是有点惊讶王三的情报系统,但更多还是冷汗涔涔。 哪怕是采用了五年一届内阁制,君主还是会猜忌臣僚。 只是王三对付他们的手段,比较显得温和。 所以,贺天岸才觉得王三很稳,稳到令人发寒的地步。 自打王三完成了上一轮政治梳理之后,整个新顺国的政治框架基本成型,也让更多人得到了施展空间,但也让更多罪人有了犯罪空间。 现在更是明确看到了集会名录,而王三只是丢给他去看,却并未说什么,越是这样淡然,越是让他感到寒意。 因为他知道,王三一旦动怒,那将是天崩地裂。 “后天上朝。”王三说,“各地的官员今天基本到齐了。给你看这个,也是让你去跟他们说,有这个闲工夫吹牛,不如多多思考,如何将各自治下变得更好。 虽然朝廷一直采用流官制,但明廷三年一届的时间太短了。 孤准备延长为五年一届,正好和一个五年计划等时。 方便清账各地的任务责任。 叫他们回来,也是告诉他们,除了结党,也要去跟同府、同省的同届官吏取取经,了解各地的风土人情,也找到更多让百姓富裕起来的办法。 不然,孤叫他们回来干什么? 你去牵个头,开几个研讨会,分享分享治理心得。 让种哥以及麻阁老跟着一块去听讲。 孤不在,你们才能畅所欲言,咱这儿不是明朝,不必勾心斗角,互惠互利,见贤思齐,才是硬道理。” “臣明白了!”贺天岸领命下去。 但很快冷汗都下来了。 稳!太稳了! 别人看到的是结党营私,王三看到的却是他们在吹牛打屁,浪费时间。 这是得多稳定的君主,才能有这样的胸襟。 “贺阁老稍等。” 贺天岸突然听到叫唤,转过头,一个小黄门寻来,递给他封题本说:“这是大王写的行政责任制、《官吏责任法》。大王让您参谋参谋,看看有什么需要改的地方,明日一并发来。” “是。”贺天岸接过来,离开回去自己的直阁,稍微看了一下最近的文件,主要是完善秋收的粮囤、以及一些需要跨部门协调的大事。 他按照流程,很快写了票拟。 将军事的发去王三那里,非军事的发回各个衙门讨论。 接着才开始看王三写的行政责任制跟《官吏责任法》。 很快,贺天岸看完了。 表情也越发严肃了起来。 “东征……然后召回所有的主官,接着要从三年一届地方官,延伸为五年一届,还要给所有官吏头顶,在考功法的基础上,明确上法律来惩戒官吏。 那么,刑部、大理寺、警部、都察院等衙门,都能依法对这些官吏进行调查。 虽然吏员需要县级刑、法、察衙门中两方提调,七品以下,需要州府级衙门提调,四品以下需要省级、或者三法司中任何一个提出,四品以上则是汇报给王三决断。 但这无异于将三法司衙门,彻底推到了正常行政衙门的对立面。 难怪大王要规定,某些衙门只能内升外调,不得外升内调。 这一切都是为了给官吏上真正的枷锁。 朱元璋没干成的事情,大王却要干……会不会……” 贺天岸沉吟片刻,誊抄了一份,接着带着抄本离开。 晌午,正在小憩的种光道被唤醒。 得知是贺天岸拜访,他也是一愣:“这贺童生怎的有空来寻我?请去正堂。” 狐疑的种光道,还是走到了正堂。 “平日里也不见你来走动过,怎么现在突然来了?莫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听闻此言,贺天岸拿出他誊抄的文本,放在桌上,接着推过去。 种光道上前两步,拿过一看,表情不免凝重了几分:“这……这是真的?” “不然呢?”贺天岸叹息道,“大王命我参谋,但这件事情兹事体大,大王让我带出来,就是要我给你们通气一下。 这两日,因为两个王子诞生的事儿,西安府卫兵数量增加了一倍有余。 同时也给所有到位的地方官,全部增派了警卫。 你们前几日的攀谈,大王全部都知道,但他并不在意。还让我召集你们去讨论如何治理地方,相互取经,交流的经验。 再加上你手中的行政责任制,你认为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种光道走了两步,坐回自己的位置一边翻看,一边沉吟,旋即说道:“你在担心文官们的权力会被覆灭?” “不是被覆灭,而是被套上枷锁。”贺天岸手指敲了敲桌案,“大王的这一套制度如果彻底推行下来,那么对于皇权将会是史无前例的加强。 不过,大王也对自己的皇权进行了限制。 三个一百年,五年计划,大同论,宪法等等,都是大王对皇权的限制。 如果,你手中的文件发下去,文官就不是特权阶级了。父母官三个字,将会被强化。 须知,今上对孝道的修整,已经明法发出了。 父母慈才有子女孝,父母不慈,子女可不见之,并且明确规定,父母无有处置子女之权责,凡发卖子女者,以拐子论,最高可处死刑。 再结合这几年对于百姓的宣导,你难道没看出来之后等待咱们的是什么?” “你这贺童生……莫不是当我傻?想要我冲在前头,顶着陛下的政策?”种光道呵呵冷笑。 “我若是为了文官的权势,现在已经见不到你了。”贺天岸摇了摇头说,“我之所以希望你去与陛下斡旋,目的是为了让之后的东征更轻松。 要知道,东面全是地主官吏的地盘,真要将这一套明法下发,你觉得东面会怎么反应?他们保大明,他们就还是权贵,若是投了咱们,将来一旦犯错,立刻就要惩戒。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士绅来说,他们能接受? 因此,发可以,但不是现在。可大王明显就是准备现在明发……我在想,大王是故意的,大王准备激起整个东方大明上下的恐惧与愤怒,然后逼迫他们集中所有优势兵力,跟咱们决一死战! 这可是在赌啊!” 第444章 行政责任制(二) “……”种光道一想,不由得皱眉道,“枢密院呢?这种计划,不该出现才对!” “计划赶不上变化。”贺天岸摇了摇头,“倘若计划能赶得上变化,那么现在就不该在山西爆发战争,汉中那边的兵马就不该杀入襄阳。 想要调整计划,只需要几个调令,就能快速将整盘棋局扭转。 大王最厉害的从来不是征伐,而是举势、应势、顺势。 你看看大王对外宣传的每件事,包括报纸在内,都是在干什么? 他在给所有百姓知道,西北有一个新顺国,一个能带来希望的新顺国。 明廷上下欺压百姓太久了!希望正在从西北蔓延过来! 宣传造势了几年,山西、河南、湖广、四川这几省境内,百姓早就对咱们的强大有所耳闻。 现在,这份行政责任制丢出来,就意味着新顺国将会以实现百年规划为己任。 这何尝不是另类的军功爵制呢?秦并六国的虎狼之师,大王要放出来了!而且不是武勋那么简单,就连文官也会丢出来。 这绝对不是稳扎稳打的架势,而是准备快刀斩乱麻! 明年陛下东征,你觉得陛下要打多久?一年?两年?” “这……”种光道抿着唇,有点不知所措。 “我告诉你,若是陛下亲自出马,必将在这一年内斩首崇祯于顺天。而且是最快速度的打穿出去。”贺天岸作为跟最王三最久的读书人,他早期也是跟王三攀谈聊天许久的人。 他很清楚王三骨子里的狠辣,以及近乎狂悖的笃信。 从这几年的战争策略来看,王三从起兵之后,除了头几年还有王二在前头顶着外,他就是在赌。 一直在赌! 明明很多布置,很多大人物都看不懂,但偏生一切都能遂了王三的心意一样。 从北上延绥开始,王三只用了两年出头,陕西、陇右、宁夏、西凉、青海、西藏这么广阔的土地就捏在手中了。 而且王三带出来的兵,都是一群无所不用其极的狠辣之辈。 比如李光极,那个家伙敢带几百兵一路向西,一路狂飙,直接贯穿整个河西走廊。 虽说是在钻当时顺天勤王甘肃兵力空虚的空子,但孤军向西的动作,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他们的赌性? 甚至可以说,全军上下都是一群赌徒。 只是被王三用所谓的计划约束得很好。 而现在,王三要进一步激起明廷士绅们的担忧,明显就不是正常该有的手段。 贺天岸还是认为,王三一定是想着,狠狠给这些士绅一下。 要么,将士绅吓住,到时候一路打出去,望风而降。 要么,将所有士绅激起,彻底挑动士绅跟百姓之间的矛盾,然后让士绅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 不管是哪一条,都对他贺天岸来说都能接受,但不能接受的是速度。 因为快速的地盘更迭,需要面对的问题太多了。 万一有个动荡,下派出去的官吏,很可能会被本地残存的士绅势力所迫害。 稍有不慎,内外交困,将会严重影响朝廷的发展。 “而且,明廷旧臣的数量正在增加,我们系统培养的官吏数量还是有限。西北实在太缺官吏了。”贺天岸再补了一句。 “行了,这件事我之后单独跟大王说,你按大王的意思,做好你的事情吧。”种光道明白了,贺天岸担心的是,他们的胜利果实被明朝士绅们篡权了。 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哪怕王三弄出崇文阁和讲武堂,能够进一步约束将、官的选拔,进而加强皇权,但谁也不能保证未来会不会发生士绅集团反攻皇权的姿势。 因为明初就发生了。 而现在王三的缔造的一切,注定不能有任何的退让,不然反噬的速度,将会比朱元璋那个时候来得更凶更猛。 “那就约束好你的手下,让他们不该伸手的别伸手。乍富之下,总会有人脑袋拎不清,进而做出各种混账事。也就是现在正在打天下,不然以大王的性子,早就开杀了,而不是杀鸡儆猴。”贺天岸起身往外走。 “说得好像你的麾下没有这样的混账似的。”种光道呵呵两声,“就我知道的事,那些陕西商帮不也是瞒着你抗税?” 贺天岸眼底寒芒一闪:“名单可有?” “自己查去。”种光道呵呵两声,不咸不淡的说,“枢密院那边的题本送来工部了,要在陇右、宁夏两省,开办大量的股份工厂、集体农庄等。这些事儿,全交给洪承畴去办理了。 洪承畴可不跟咱们客气,带着一堆福建人过去了,两省这么大的肥肉,全部给了福建人,还故意卡在陇右、宁夏,正好卡在高原、草原、陕西之间,福建人的势力能快速垄断西域的商道,甚至上青海,都需要看他们的眼色。 大王的敲打已经下来了,我劝你尽快整理好关中商帮吧。 另外,你要不要去拉拢陕北那些义军降将? 他们看起来是大王用来平衡圪垯山四百首义的人。 这几年雪藏了一段时间,讲武堂的学期也快结束了,是时候要放出来了呢! 此时拉拢一部分,也好过现在的被动。” 贺天岸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就离开了。 种光道呵呵两声:“亏你还一直膜拜三子,对三子的决策多有研究。浑然忘了,从一开始,三子就说过,他的几个方案中,最快也最省的办法,是斩首北京。 因为大明只有九边是精锐。 其余的,全是垃圾。 斩首北京,就是沿着长城一线的重镇全部击破,只要本地的九边精锐全灭,北京也就完了。 唉,一直有抱负的贺童生,也免不了被权力染了颜色。 不过,既然你要我出面,那我就出面,让你好欠我一个人情。” 种光道本身就是一个油滑之人,这些年的历练之下,对于各种事务,也是得心应手。 再加上王三的威压太恐怖了。 王二一走,新顺国基本就是王三的一言堂,种光道最多就是嘴上讨点便宜,但想要动摇王三的决策是根本不可能的。 再加上大部分人都习惯了王三的指挥,也习惯了王三的计划框架丢出来,然后各部兵马随机应变的策略。 这就导致了全军上下,除了少数几个善守的将官还能有点人样,其他的都是一群赌徒。 只要看得到一点机会,他们就会赌上自己的一切,真正做到慈不掌兵的架势。 因为警卫和参谋的存在,已经让新顺国的战争做到了各旗、各营,都敢往死里打的架势。 他们之中大部分小兵都不见得见过将领,但参谋部的命令和直属中低层士官的命令,他们执行起来,都是最舍得下本的,也是最能激发同仇敌忾的。 战役积功和斩首积功最大的区别在于:战役积功的沉没成本相当恐怖,一旦你的投入太多而无法回本,等待你的不是崩溃,而是更加疯狂的赌局。 在士气上或许不如斩首积功的虎狼,但阵列束伍之上,会比斩首积功的虎狼少死很多人。 总之,种光道也在积极筹备,准备后天好好应对王三接下来的动作。 第445章 行政责任制(三) “上朝!” 宫门被打开,太监洒扫,一众文武官员,鱼贯而入王宫内。 “陛下驾到!” “参见陛下!” 众人纷纷行礼,王三穿着一袭玄色朝服落座,摆了摆手。 “王若曰:免礼平身!” “陛下千岁!” 众人应着起身,一些人忍不住多看了王三两眼,许久未见现在的王三,倒是让他们看到了王三越发威严的模样。 “今天的事情不少,就不浪费时间了。” 王三清了清嗓子说,众人神情都是一肃,没想到王三居然一上朝就开口,看来是有些东西,王三准备越过所有人直接下令了。 “首先,军队的军职名头进行新一轮的整顿和扩编。 一、小旗更名为什,主官什长、副官什副。定有观察员、宣传员、后勤员等。 什长、什副,负责训练,观察员负责如旧,选拔由各什推选,宣传员由警卫兼领,后勤员则由枢密院直接选拔下派。 平日里没有征伐战争的时候,后勤员负责督管一切生活成本规划,一旦进入战时,后勤员负责对接上峰,而分配工作,转为观察员负责。 二、总旗更名为旗,主官旗长、副官旗副。五什为一旗。配有,步兵两什、骑兵一什,司掌斥候侦查、工兵一什、后勤一什。 其中,工兵是最新的兵种,这一次孤亲自下令更改编制的重要原因,就是因为咱们新顺国掌握了新式猛火药。威力,是同等重量的黑火药十倍以上,因此有很多新式武器可以推广,同时火器的时代来了。” 王三说道这里,现场不论文武心头都是咯噔了一下。 但很快,武将们激动难以言表,文官们也是若有所思。 “接下来的时代,火器回事战场的绝对主角,同时也会造成新的社会变化。那就是掌握新式火器的势力,将轻易破坏任何一个社会的组织框架。也就是,王朝、政府的改朝换代,将会变得无比轻易。 这就是为什么从一开始,孤举兵的时候,要你们都记住什么是大同的原因。 当杀伤力极强的武器诞生的那一刻,这个天下,就是真正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的时代! 你、我,若是不能延续政策,不能让百姓都过上井然有序的日子,那就等着被推翻和清算吧。” 王三说完,众人又低着头,不敢回应。 王三没理会他们继续生活:“所以,今后的陆军配置,步兵、骑兵、工兵,将会是未来五十年左右的标配。至于后勤什,内辖五个炊事员、三个后勤员、两个卫生员。 听名字你们也知道,他们是负责什么事情的。 当然,战争一旦发生,各队都可以协调他们进入后方,负责治疗。平日里下放各个旗历练,方便运转。 因此,今后作战单位从旗开始,同时旗也是编号单位。” 王三后续又说了一下什、旗、队、营、团、旅、师、军的配置。 在之前的基础上进行调整,尤其是加强预备作战前和没有战争的时候,降低津贴、军饷的方案。 但同时增加了退役、抚恤的资金,降低出现宋代禁军和明代卫所的问题发生。 总之,而王三在历朝历代和后世的方案基础之上,想出了一套兼顾性比较强的义务征召体系。 当然,方面军其实更类似总督,也是按照两个乃至三个省的进行配置。 尤其是现在中国大部分土地都在敌人控制之下,方面军这个单位正式上线,也是必然的。 毕竟要进行敌后作战,需要面对方方面面太多了,更是需要一个完善的指挥体系。 但方面军并没有直接领兵的权力,因为方面军的首脑是总参谋部,只有需要的时候,才会设置将军。 基本是按照近现代的指挥体系框架搭建的,毕竟火器的发展迅速,很快战争形势要发生剧烈变化了。 垒断阵王三都能搞出来,未来堑壕战还远吗? 所以,总参谋部,要负责对接枢密院的大方略计划,然后层层下达任务。 听到这里,众人窃窃私语了起来。 不少人都反应了过来,王三这是在之前的体系上进行了优化,方便方面军快速整合兵备道下属的独立团、守备团等军事力量,在战斗之中快速扩编。 “兵部的兵备道,需要和枢密院深度合作。兵备道的主要职责是治安剿匪,属于武警系统,算是警部力量的补充。同时在人员退役之后,所在兵备资料,调入枢密院统辖。也就是预备役单位。” 王三继续说完,兵备道这边的众人都略显不满了起来。 王三看了他们一眼继续说:“战争时所享受的待遇,归枢密院发放。” 兵备道的头头们,这才表情好了不少。 王三这么做,也是有道理的,因为接下来要东征,兵备道是二线部队的一大战力,同时也是新顺国训练的主力。 枢密院要打仗,各各军区要统辖战争方向,根本不可能兼顾后方。 那么后方的维稳、治安、训练,只能移交出去。 兵部的兵备道最合适了。 那么训练时的俸禄,依旧按照行政体系走,但投入战场,就必须上枢密院统辖,否则枢密院用得也不顺心。 征募合一的结果,就是既要又要,同时要兼顾利弊。 战斗力或许比不上募兵制的雇佣兵,但战斗韧性和士气,多少都有提升。 之后只需要让宣传队多多宣传中国一体化,跨省作战的抵触心理,也能降低很多。 足饷、荣誉、精训,必然能得到战无不胜的根基。 “好,那么调整军队编制之后,孤宣布:东部军区成立: 晋绥方面军,由王僧担任军长,领上将衔;王伊担任军副,领中将衔。辖第二师、第六师、第十师、绥远骑兵师。 豫鲁方面军,由孤亲自统帅,担任军长;曹牛担任军副,领参将衔。辖第一师、第五师、第九师、山东骑兵师。 湖广方面军,由陈耳朵担任军长,领中将衔;王普担任军副,领参将衔。辖第三师、第七师、第十一师、襄阳骑兵师。 川康方面军,由弓二担任军长,领中将衔;朱起垄担任军副,领参将衔。辖第四师、第八师、第十二师、康定骑兵师。 西部军区成立:陇青方面军,由席仲典担任军长,领参将衔;李光极担任军副,领参将衔。辖第十三师、第十四师、青海骑兵师。 宁定方面军,由王渠担任军长,领参将衔;王忠信担任军副,领上校衔。辖第十五师,第十六师、定边骑兵师。 凉疆方面军,由把炭担任军长,领参将衔;王忠和担任军副,领上校衔,辖第十七师、第十八师、关西骑兵师。 暂时标准的野战师定为三旅四营,总兵力两万,骑兵师为五千骑。 如此,我新顺国新一轮的编制份额也就出来了,十八个师,外加七个骑兵师,总兵力在三十九万五千。 因此,这一轮扩编,需要各地兵备道配合,今年冬天开始就需要整训和扩编。 然后各个方面军的野战参谋部必须统一,同时提督各镇司令转为枢密院直辖,由参谋派遣人手入驻,各镇司令所辖参谋部,战时升格为次级作战参谋部,负责本地情报搜罗、物资集散、防备敌后作战、渗透破坏等等任务。 成立次级参谋部的目的也很简单。 一旦确定某个方面军的野战参谋部被破坏,由枢密院发文,确定由其中一个次级参谋部,立刻升格为野战参谋部。 并重组野战系统。次级参谋部是备份,也是地方军队的重要组成部分。 之前,因为各种原因,孤并为对外边组建分镇军区。 而现在,要开始了。” 众人都屏住呼吸。 不少前明投靠过来的人,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怖。 王三居然要整编出四十万大军东征? 这么搞,难道不会导致后勤崩溃吗? 但看向其他地方,他们却没有太多神情,反而笑容灿烂,仿佛后勤不是问题一样。 这不由得让他们放弃劝说。 第446章 行政责任制(四) 王三看了一眼文武百官:“明日开始,枢密院在两京一十三省、辽东女真、漠北、漠南两个蒙古部落、西域乌鲁木齐、伊犁、和田三地等地方,推动成立各镇参谋部。 正式将敌后作战、敌后宣传列为战争的序列中的必要科目。 记住,孤不仅要正面击败敌人,更要让敌人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 我们是中国人,不止一家一姓之天下,天子与国民共天下的时代来了。 在火药技术不断迭代的时代,得民心者得天下将不再是一句空口白牙的笑话。 时代在变,天下也在变,破除儒教糟粕,重启百家争鸣的同时,也要让更多人觉醒。 朱明压迫百姓为奴为婢,士绅助纣为虐,熙熙攘攘尽是百姓骨血堆砌。 是时候将朱明和那些豪强士绅,一起扫入历史的垃圾堆。 两千万!” 王三伸出手,做了个姿势:“东征开始!杀戮开始!孤有两千万指标,消息也一并发出去,这一仗,孤要带给天下革新,新顺天下。 孤想了几年,想到现在,实在找不出能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办法。 因为革新,代表了洗牌,代表了利益集团的重新构筑。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四十万秦兵打不出关东,就意味着一千八百万新顺人会被敌人彻底灭杀。 因为我们上下所有人都见了光明与美好,没人会选择放弃这种生活,但明廷上下所有势力绝对不允许我们实现我们的目标。 若是开了这个先河,他们治下的百姓会怎么办? 会不会向他们讨要?若是他们不给,又会如何?” 文武百官们心都跳了跳,但很快就明白了。 会如何? 见过光明的人,不会希望黑暗再度降临。 当王三拿出大同论的那一刻,就意味着大明对于思想上的禁锢,产生了松动。 不想被淘汰,他们就得反扑! 彻头彻尾的反扑! 那么怎么反扑? 灭了新顺国,杀绝八百万秦人,让天下人彻底胆寒,彻底不敢起异心。 也唯有如此,他们才能断绝这些隐患。 所以,看向王三的时候,一些原本还存有侥幸心理的明廷降臣,也都明白了。 他们无路可退! 唯有向东! “大同不仅是一种思想,更是一种社会的终极!明廷统治阶级绝对不会坐视我们壮大!也不会坐视我们留下火苗! 此战,生死一刻,许胜不许败。” 王三站了起来,握紧拳头,很用力,情绪正在酝酿:“置之死地而后生!此战,我们为的不是自己的荣华富贵,而是天下亿万华夏生民的福祉。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终极目标,就在我们眼前了! 东出!伐明!解放天下!” 王三语气彻底激昂:“统治明朝的士绅、宗亲,都是贪婪和软弱的!只有刀子才能逼他们将握在手中的利益让出来!只有杀到他们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杀到他们胆寒,才能让他们接受新的阶级领导。 大同社会的新时代,是国民一体的时代! 你们之中的大多数,都是农民的孩子,我也是! 是时候该让那些高高在上的读书人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是时候让那些扭曲了孔老夫子的言论的儒教徒认识到,天下改变了! 是时候让那些跟着朱明皇族危害天下的士绅人知道,这一次覆灭他们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千千万万觉醒自我意识的百姓!” 王三的目光逡巡在现场,有激动,有兴奋,有自豪,也有恐惧,更多迷茫,更多疑惑。 尽收眼底的王三,声音吐出,刚毅坚定:“今日,不仅要为百姓,更要为自己的子孙后代。 这一仗会很艰难,但也不艰难! 因为刀子在我们的手中! 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从来不是一句空话! 枪杆子里出政权更是古今箴言! 我们是百姓解放的引路人,是国民生活的变革者,是千百年之后都要被铭记的存在。 这个世界唯有反抗才能争取利益,唯有鲜血才能铺就通途! 不想成为大同道路上的尸骸,就得将刀挥向挡在我们前面的朱明、士绅、地主! 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大炮的射程范围之内! 我们要为中国百姓做最大公约,而不是为了那一两百万户当家做主! 秩序由我们带来!变革是要流血的!孤不想看到你们流血!那就让那些胆敢阻拦我们推行大同的一切,献祭自己的鲜血吧!” 王三说完,呵呵两声笑。 笑得一些人心慌,也笑得一些人跟着笑了起来。 “陛下英明!”众人齐齐下拜。 诚心、犹疑、不甘、无奈。 “人,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利益的集合叫做阶级。 古语云:天有十日,人有十等。 但古语同样有云:后羿射日,去九留一,消解旱渴,泽润世界。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压在中国百姓的太阳太多了! 煌煌天威,一日足矣!” 王三看着他们低着头,也不着急,稍微喝了口水才继续说:“行政责任制的相关想法也都发下去了。 一官一职责,一吏一实事。 历朝历代都在拆分官职,都在分化权利,却忘了分化之后应该明确责任。 官职,对于孤此前的历朝历代,只是用来拉拢天下聪明人的印绶。 是框束天下人聪明脑袋的陷阱。 这点,要变了。 人人都想当官,但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当官。 清流、清闲、风花雪月,孤也喜欢。但这玩意儿,实现不了大同,缔造不了希望,从古至今,多少王朝,败落在所谓的众正盈朝的笑话上。 远的就不说了,就说说现在的明朝。 东林上位之后,天下更是混沌,百姓越发困苦。 所以,行政责任制必须下发,并且终身追责。 功是功,过是过。对于百姓来说,法无禁止不可为,但对于官员来说,法无授权即禁止。儒皮扯了两千年,可以丢了。 接下来是大同世界的追求。 所以,在行政责任制下达的同时,各部增设有司。 这几年调整之下,已经有:吏、户、礼、兵、刑、工、农、商、医、警、学、税十二部,现在增加驿部、统部、财部。 驿站兵邮合辙的试点,运行得很不错,能降低大量的驿站花销、接下来咱们需要面对更广大的土地,想要快速建立驿站,形成有效的沟通,就少不了单独设立驿部,专司此事。 统部由之前的地方会计升格,只负责一件事,那就是下沉地方各地,搜罗数据,包括地方财政支出、困苦百姓人数、土地多寡、人口多寡等等业务。 整理上来的数据,发孤与内阁,也发各部查阅,随时掌握国家发展的动态。 至于财部,督管银行、发行钞票等业务。 算是将之前的银行系统单独剥离出来。 那么,驿部左侍郎,暂且由丹迥旺波兼任,你明年上半年的任务,负责敦促高原驿站与新顺国联合。” 丹迥旺波上前领旨,他今日也是穿着一袭新顺国的官服,若不是肌肤还有点黝黑,是很难看出来他是一个藏人。 “统部,由原采风司副都御史王洲担任。” 王三看向王洲,作为宗亲的一员,王洲之前负责采风署,办得也不错,并没有给王家丢脸。 “最后,财部。”王三一开口,下边所有人心都咯噔了一下。 财部就是银行!银行之前一直都是王三控制,现在王三要交给谁? 当然,不管是谁,都是大好事情。 发财,就在眼前了! “朔方节度使萧汝水,担任财部尚书。” 财部——尚书! 萧汝水瞪大了双眼,惊愕片刻,接着狂喜上前:“臣谢陛下隆恩!” 王三点了点头说:“之后,孤会给你们列出各部需要负责的业务,然后你们根据自己的情况,上陈需要多少有司。 之前保留的太仆寺、太常寺、光禄寺等,调为内阁督管。 另大理寺、都察院保持上次变动不换。 那么,议一议行政责任制吧?谁赞成?谁反对?都说说你们的理由。” 第447章 行政责任制(五) 众人面面相觑。 若是之前,他们看到了王三给的行政责任制的名录,多少要反驳一下。 但现在嘛…… 有了之前王三慷慨激昂的演讲,再加上十五部的设计,能方便整个新顺国的运转,根本不由他们拒绝。 王三拆分出十五部之后,又准许各部根据王三设计的任务大纲去划分有司。 这就相当于王三将行政权力下方给了十五部,比朱元璋时代还彻底。 真叫他们反对,似乎也说不过去。 而内阁三巨头则是相视一眼,眼底流露出来的都是无奈与苍白。 王三还是王三,宣传、大棒加甜枣,三板斧砸下来,他们仨能反对得了? 内阁又特娘变成了明初时候的皇帝秘书了。 别看太仆、光禄这些衙门交给他们了,但真正有用的大理寺,已经是升格成单独衙门了。 甚至连十五部尚书、侍郎都掺和不进去,他们这一届五年,只能担任两届的内阁辅臣,又能有什么办法掺和十五部? 想要钳制他们,必须经过皇帝的同意。 因为都察院、大理寺等衙门,皇帝可以直接指挥。 相当于王三将行政权力丢出来,并且通过五年一计划的方式,将内政推动进步规范化,官员责任制就是考功的手段。 之后的皇帝,只需要推动计划设计、督察地方运转,剩下的事情就是内阁跟十五部衙门的战争了。 因为内阁还是有票拟权的! 内阁还是能干预计划走向。 因此,他们三个的反对,其实没什么用。 王三还是那个王三,就是要在他们这几日跟下边人商量得差不多之后,故意将他们架起来。 要么他们继续跟王三顶着,得罪好不容易分到利益的手下。 要么放弃跟王三顶着,推行王三的目的。 阴谋诡计,王三玩起来,也是很厉害的。 至于会不会伤了臣子的心,王三其实不在意,因为内阁不听话,换人就是了。 十五部还在运转,就不怕内阁暴动。 内阁,只是审计计划推行和处理紧急业务的总裁。 开国的第一代宰执日子之难过,足以看得出端倪。 “臣等无异议。”伴随着麻僖的领命,种光道和贺天岸只能上前应下。 王三点了点头,并不觉得贺天岸和种光道能干预得了他的决断。 他是开国之君,掌军掌民同时还掌握了思想高地,真要硬着头皮推行,也不会有人反对。 “好。既然行政交给了各部,那么各部回去之后,除了推动既定的计划之外,还需要思考如何应对特殊问题以及有能力的官员选拔、培养。 接下来孤要专司东征诸般业务,那么大后方就是交给你们去挥斥方遒。 希望你们别让孤失望!” “臣等谨遵陛下旨意!”普遍年轻化的新顺国官员们,一个个都信誓旦旦的保证。 “嗯,反正行政责任制发了,官员相关的犯罪法律也会由大理寺颁布下去。你们做得好,有赏升迁。做不好,挨罚受罪。因此当你们做出决定的时候,都要好好考量国家、百姓与未来的利益。 若是取决于不定变革的大事,那就推行试点。 记住,大同论给你们学,不止死记硬背,更是要化而用之。 那么接下来,下一件事。” 王三顿了顿,看向下边的众人:“该调整的调整完了,但有些业务牵扯了枢密院,孤现在暂代枢密使,是该好好的整治一下乱局了。杨发。” “臣在!”税部杨发走了出来,目光似有精光,也更多兴奋之色。 “刘芝。” 巡境司刘芝走出了群臣序列:“臣在。” “王溪。” 商部王溪立刻站出来:“臣在。” “成立一个联合调查组,对所有以供给军需而抗税的公司、股份持有人,开出罚单和追咎刑事问题。 着令警部、都察院、大理寺作为监督,配合行动。 刑部可以下令地方法院准备进行公诉处置。 孤要在正月看到结果,你们还有两个月时间。” 王三说完,三人赶紧应下,但也让现场众人心底一寒。 “孤交代过,禁止官员从商,但允许你们购买债券、股票作为投资。这里头的股票种类,孤没有给你们划分好,让有些人有机可乘。 从现在开始,股份制划分成三类。 第一类,股本无限责任制:顾名思义,你参股公司的创办,不管盈亏如何,利益和盈亏,都要按照无限责任划分,不管你们如何身份,欠款就得还,哪怕家破人亡都一样。 比如国营公司背后的资方,再比如没有上市的股份制公司,都算是无限责任。 所有未上市的股份公司,都必须明确计算每一次的股份变动,然后发商部管理的衙门去记载。 第二类,股本有限责任制:和无限责任制相反,这类公司需要上缴股本准备金放在银行账务,一旦债务出了问题,公司破产清算。公司股本金用来偿还所有债主的数量,是按照欠款比例来算的。 主要是以公司为主体的欠债,公司准备金还完,剩下的部分,就是各个股东的该还的部分。 各个股东偿还完所欠的个股,就可以从债务之中脱身,投入其他行业运作之中。 第三类,证券股份制:和债券一样,股份是可以上市的。 一共分为三种:甲乙丙。 甲种为原始股,有权有责,属于公司上市前的股东们,上市之后,依照募集的资金等值稀释,但不影响投票权。 也就是公司仍然归属股东们组建的董事会执行,可以交易给同公司股东,也可以对外交易。 但拥有甲乙丙三种债券的股东,依次优先购置。只有三种债券持有者都不买了,才能对外卖给未有持股者。 而乙种为债权股,无权有责,持有该股者,可以接受公司邀请参加股东大会,或者由朝廷商部邀请,参加监理会。平日里可以参加大型业务转向的听会,以及对上市公司的半年报、年报的审计。 最后是丙种期权股,无权无责,只能作为公司职员的阶段奖金,到期只能由公司内部收回,限期十二个月开始算,最高封顶十八个月。凡是超过十八个月的期权,都算无效,到期必须回购。 以上三种证券规则,会由财部系统梳理之后公告天下万民知悉。不管甲乙丙三种股票如何发行,想要上市募资,就必须接受财部监管,税部督察,国营、官营乃至朕的产业也都一样。 交易股票会产生手续费、印花税等,这些都是财政的来源。 凡官员及三代内亲属,只能在财部监督的交易市场,购买乙种股票。 其余两种,不得掺和,否则……” 王三看向下边的众人:“一经查实,立刻下狱,由督察多部门审查是否存在职务侵占、包庇、受贿等罪名。 若只是无主观意愿而掺和其中,一律只流放边疆落户,三代不得内迁。 现在严一点,百废待兴,孤没空一一审核你们的道德,有能力的人,总能找到正常赚钱的办法。好好做官,朝廷也会给你们奖励,甚至未来给你们一块地,世袭罔替的开辟一处社稷。 所以,别倒在了黎明前黑夜。” “臣等遵命!” 这一次,没人表露出不满的情绪,纷纷下拜。 王三松了一口气:“散朝,内阁随孤来。” 内阁三辅,种光道、贺天岸、麻僖赶紧跟着王三的脚步离开。 其他官员走了出去。 第448章 行政责任制(六) “这一天天的,雷声大,雨点小,差点还以为脑袋要被杀得滚滚落呢!” 几个官员凑趣,彼此攀谈。 附近的人听着,也笑道:“没看到从头到尾,这场朝会,就是大王的节奏吗?谁敢反对?谁又能反对?冠冕堂皇之下,利益秩序之下,大王已经给咱们开了一条路。 不准经商,但可以买股票。甲、丙不能掺和,但乙种却可看着来。 乙种股票和现在的税额债券还是很类似的!” “是啊!陛下还是那个陛下,眼光总是长远的,看待问题的角度也是多样的。有些大人总担心现在东征,会造成难以估量的影响,却忘了从我们登上大同这一条船的那一刻,八百万秦人,就不可能跟明廷一条心了。 明廷对我们的招安,只不过就是糖衣炮弹,不可能真的要招安咱们。 因为明廷那些官绅,绝对不会答应陕西继续保持现有的政策,地主阶级对于土地的贪婪,远不是你我能抵挡的。 要么将地主阶级覆灭,要么就是坐看上边那些将官变成地主。 可是……明年农部的任务之一,就是进一步在西北推广抗旱高产的土豆、地瓜,这些玩意儿真要全部行政区域推广出去,百姓是饿不死了,但粮价呢?种地不赚钱的时代,要来了!” 讨论的官员三三俩俩交流着,王徵站在工部队伍内,正在听前头廖东楠的说话。 “咱们工部,现在需要管辖的业务主要是:水利、矿业、技术、计划、规范、安全、装备、轻工业、重工业等等框架。按照大王的意思,咱们必须确定足够多能覆盖相关业务的有司,同时也得尽可能的节省官员成本。 估计整套框架设计下来,有司至少得有十二个。”廖东楠说完,工部的官员们都笑了起来。 太好了! 居然有这么多的衙门可以给他们工部分。 于是他们上来跟廖东楠掰扯道:“老廖,说什么也得给咱化工组一个有司,你是知道的,黄龙山化工学院里的产品:光是肥皂、甘油、还有香水的受欢迎程度。 我们完全可以……” “停,你这些并不是必需品,顶多划归轻工。”廖东楠反驳道,“别忘了大王交代你们化工组的任务,是研究出化肥!别说钾肥、磷肥、氮肥了,直到现在你们连元素周期表里的东西都没有弄清楚。 大王可是交代了,不要求其他的,未来二十年内,发现前四十位化学元素,然后五十年内,基本吃透前四十位元素的性状与反应。 结果到现在,就一个三酸能直接从自然界提出,其他的一点进展都没有。” “谁说没有!我们已经研究出了电池!电解水……” “喂喂,这是我们电学组的成果!什么时候变成你们化学组的了!” “你难道敢说电解水不是化学反应?” “是又如……” “那不就结了!”化学组的开口了,直接抢断。 对于这些普遍年轻的工部官僚来说,他们和其他一些部门完全格格不入。 实在是王三对工部的政策调整迅速,现在的工部更像后世的工业与信息部,代表了整个新顺国最先进的生产力。 当然,现在要细化有司,之后要进行产学研合作,让整个中国的生产力走在世界的最前头,也正是因为如此,新顺国的工部也不是谁都能加入的。 不管是廖东楠还是其他一些研究前沿工作的官僚,全是陕西本地或者流民出身筛选学习出来的。 这就极大的降低了某些学派的渗透速度,也能防止王三传授的东西,流失过快。 毕竟王三已经将他记得住的一切都给他们了。 按照明末的生产力,只要满清没有打进来,技术发展不被压制,他所弄出来的东西,很容易就会被仿制。 甚至连电学的内容都可能被复刻。 毕竟电的存在不难解决,而电的痛点是储能、输送。 至于为什么现在就开始搞电学。 王三设计的电学组存在,只是为了系统延展后续工业技术走向罢了。 对于穿越者来说,只要能掌握权力,普及九年义务教育的基础发展,就是这个时代最大的外挂。 “行了,你俩也别吵了。”廖东楠轻咳一声,止住了各个课题组的吵闹,然后将目光投向了王徵,“咱们不懂,就请教懂的人。您说是吧,了一道人。” 王徵闻言,看向廖东楠笑道:“那下官就接过这一项工作了,会尽快根据各个课题组的方向,厘清大致的有司。” “好!”廖东楠开心了,“蒸汽工业的有司是优先级,以我们现在对于元素周期表的拆解程度,还是只能勉强达到蒸汽机的普及。尤其是铁路组的实验…… 驿部应该会开辟铁路司,到时可得狠狠敲铁路司一笔,让驿部这个大户跟咱们合办一个铁路学院,让更多孤儿可以找到合适的岗位,进而养活自己。” 王徵多看了廖东楠两眼,再结合最近他们在白鹿原上的铁轨研究,没想到廖东楠想的不是将肥差交给下边的人,反而是交给自家人。 “对了,轨距选好了吗?”王徵又问。 “一步五尺(一米五)。”廖东楠回答道,“我们测算了一下,也只能修筑一步的轨,因为东南山太多了,就连陕西境内也有很多塬地,想要修铁轨上去,还需要挖山。 再加上轨矩必须统一,还是一步五尺宽最合适。 不然需要做的边坡、稳固等工程量就太大了。 并且很多地方还是需要开双轨的。” “那对于铁料的消耗还是不少。”王徵思考着,“工部需要一座独立的冶金司。” “对头,还是你们这些老官员厉害,思考方向总是全面的。” 王徵听得廖东楠赞叹的言论,笑呵呵的说:“再给你们几年时间,你们也都不差……” 王徵说完,猛地想起了什么,又止住。 直到回到了自己的班房,回想着廖东楠和新顺国绝大部分官吏的面相。 都是年轻小子啊! 如此,他不由得叹息道:“我老了,也不知道这辈能不能看到新的时代曙光。” 第449章 行政责任制(七) 御书房。 王三招呼内阁三个辅臣来茶桌落座,接着泡茶,吃点起了茶点:“内阁与十五部衙门之间,会渐渐成为相对抗衡的权力单位。 但你们同时也是推动孤计划执行的辅弼。 孤之后会渐渐将一些监察衙门交给你们去使用,用来监督核查百官的进度,也能成为你们手中的刀子。” 种光道喝了口茶,才看向王三说:“好人你都做了。我们现在反而成了你立的坏靶子。看来,你是真的打算只督管军队去了。” “也不尽然。”王三乐呵呵的说,“孤又不是明太祖,他对权力的欲望近乎病态,是因为他对自己出身的不自信。 你们可曾见到孤对自己的出身不自信了?” 三人都没有说话。 “从大同论诞生的那一刻,农民起义就是有正当法理的。我为自己的出身而自豪,也因为我的出身,我才敢公开叫板地主阶级。”王三说,也叹息道,“我已经被绑上来了,我不能背叛我所在的阶级。 变革天下还未成功之日,你我就一直是国民阶级的一员。 什么是国民?只是简单的入了我治下户籍的就是国民吗? 不,国民可以追溯到上古的西周。 国人野人的划分,就是现在孤设计国民这一阶级的根源。 只不过,孤是将整个中国作为国,地球四方作为野。 每一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历史变动。 国野再一次重启的根源,就是为了效法西周分封的根底。 也是为了让华夏获得更大生存空间的手段。 孤纳藏羌为华夏一员,不仅为了扩张版图,更是为了尽快结束中国版图内的无用内耗。 就跟孤给你们计划,给你们提前知道要发行的律法一样。 孤不怕你们有意见,因为在国民这个阶级利益面前,你们如果选择成为国民的对立面,那甚至不用孤动手,你们就会垮塌。 权力,只对权力来源负责。 内阁的权力,来源于孤。而孤的权力,来源于国民这个阶级。国民阶级内部自然也有细分,但对于现在来说不重要。 所有人都想孤东出,尽快征伐天下,给他们换来更多的债券,让他们分润更多的利益。 孤自然可以答应他们,但孤需要给让他们清醒一下。 大明可不是土鸡瓦狗。只是他们需要面对的敌人太多了,所以力量分散了。 现在,孤要大明将力量集中,让所有势力都见识一下,官绅地主的反扑有多强大。 只有见识了,他们才懂得收敛。 否则,官绅地主卷土重来,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接下来几年会很艰难,但你们按照计划继续执行就行。 孤有的是办法稳住局面,所以也不用担心孤会对大明斩首。 第一年这么做,是不可能速通大明的,之后若是被牵扯精力,速胜就有可能沦为失败。” 王三说完,喝茶。 贺天岸终于是给了点情绪道:“是臣心思太多了。” 显然,贺天岸是对他行踪所思所想的醒悟。 “不,前明来的官员,或者接受系统前明学校教育的,都会有你这种特征,还对儒教潜规则抱有太大的期待。”王三摇了摇头,“但你要记住,从孤举旗大同的那一刻,儒教就是被灭的一员。今后,只能存在儒家。 从孤掌控西北开始,对于文庙的态度,也是此间为诸子百家公坐之地。 只要对中国发展有影响,有好处的百家先哲,都可以遴选入内,但要模糊掉他们所代表的学派,只臻选他们的代表哲学。 唯有如此,才能系万法于大道。 如此,回头孔庙就跟乾陵一样,开发成旅游景区,让天下人去观瞻。 能够让华夏人铭记的,只有历史。 孔圣人也只是历史中一朵浪花,泱泱华夏五千年,就连孔圣人都得尊三代之治,都得吹尧舜禹汤,可见就连他孔圣人都知道,唯有历史,才能留下人心。” 贺天岸跟麻僖都在思考,种光道则是自顾自吃着茶点,一点都不在意。 原因也无他,种光道是会社出身,他的文化水平不高,那么他就不会太理会哲学方向,而是会将自己的作风变得更实用。 于我有好处,那就支持,于我有害处,那就反对。 所以,王三看了一眼他,也没打算让他清闲,便将话题引过去:“你看种哥,他到现在都没有什么表现,听我给你们说话,就跟讲古一样。 不是他没读过书,而是他很清楚,我要的是什么。 儒家的话,听听就好,拿来治国就是愚蠢的行为。 治国,得儒释道法墨一起上,才能治理出一个大概。 儒家的皮称得有点久了,是时候换一副了。” 种光道放下吃点,摆了摆手说:“三子你这话说的,什么儒释道法墨,咱就是一个粗人,只知道有规矩的时候遵守规矩,没有规矩的时候遵守义利。 当官的不好好的厘定秩序是什么样,那么下边百姓就不会知道秩序是什么样。 更何况,就算知道了秩序是什么样又如何?百姓得不到实惠,早晚闹给你看。 所以,三子你之前说的很对,有些可以松,让更多人可以喘口气,有些不能松,必须要稳住情况。 能松的,多是干系百姓生存,不能松的,多是干系朝廷生存,中间这个度,按秀才们的话说,叫做中庸。” 王三只是笑着,并没有否定这话里的问题,边上的另外两人各有所思。 很快,贺天岸点了点头道:“臣……明白了。” 王三含笑道:“那成,接下来你们就是抓紧推动咱们新顺国的行政计划,以及对到来的官员,集中开经验会。 将你们在内阁得到的上陈,棘手、不那么秘辛的部分,拿出去给他们一起讨论。 做好会议纪要,然后明年学部开始科举的时候,策论的方式也改成这种方式。 给这些会议记录,一部分做成客观选择题,一部分整理成主观论述题。 体量逐年增加,然后增加会计等方向,等到孤彻底一匡天下了,选吏考试就会按照这一套规矩来。” “好办法!”麻僖不由得感慨起来,“如此一来,就算选不出机敏之辈,也能选出循吏,只需要几年地方吏员磨砺,简拔之后,必能为一方主官。” “所以开会很不错,可以多多开会。” 第450章 江南黄宗羲(一) 行政责任制很快见报,同时见报的还有新顺国在全国范围内征募兵马。 十八个野战师,五个骑兵师,外加王三麾下的其他军事力量,实际上总兵力已经近百万。 而野战师和骑兵师的缺口最大,也是接下来要进行征伐的主力。 因此建设兵团、农场、市民,只要没有犯罪记录的,全在征募范围内。 有犯罪记录的,全部丢去死营。 一时间,秋风萧瑟。 “娘的!人也少太多了吧!咱还怎么做生意!”一个老妪啐了一口,西安府偌大的范围内,已经找不到人了。 大部分不是去参加雇工,就是去参加兵役简拔,老妪准备了不少物资,都没人来买,怎么叫她不气愤。 好在此时,有宣传队的人敲锣打鼓路过,对着下边大声说:“大王有令,缠足陋习,危害百姓,旨在禁锢女子求生能力,而后禁锢男子不能迁徙。 不可为也!遂明法禁止缠足。 凡缠足女子,立刻停止缠足,凡缠足家人,立刻制止缠足,否则以有罪论,男子罚死营,女子贬徙高原,充卫戍妻妾。 若先前已经缠足者,新顺三年正月元旦前上报,根据情况负责审核。 脚变形者赐残疾症,凭此证,此后不必惩罚。 若无变形或损伤者,不复督审。” 政令下达,西安府内风气为之一颤。 当然,明代的缠足还没有到清代那么病态。 绝大部分有缠足的人,都是富家女子,王三这一条政令除了防微杜渐,就是专门针对那些迁入城内大户遗存的。 在这个时代,一旦失去了权力庇佑,就算有再多的钱财,也是一块巨大的肥肉。 就比如现在。 王三政令下达,税部、刑部联合行动,对大户女子进行了侦查与审核,然后快速罚没了一笔罚金。 数量多达三万两,而这些大户只能憋着气,不敢多废话。 入了城,就得接受城内的待遇变革,他们也是无奈。 当然,又过了两天,王三下达了鼓励女子持家令。 在政令上鼓励男主外,女主内的基本认知,在这个基础上,给女性持家买卖、生产生活、抛头露面降低社会道德上的威压。 一晃来到了十一月。 西安府又一次熙熙攘攘了起来。 只不过熙熙攘攘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这里就是新顺国?”黄宗羲骑着毛驴,走在西安府的街道上。 他身边另一个青年也是啧啧称奇:“倒是没想到稍微在道路中心设立路标,周围安排条形花坛,就能这么轻松将一整条道路分段。 马走马路,车走车路,人走人路,当真不错,不错。就是女子颇多了些。” 另一边,又是一个骑着小毛驴的少年追上来,手中拿着报纸说:“大兄,周兄,这新顺国征兵四十万,准备东征,所以关中男子不是入了军伍,就是被请去力田、基建、工造去了。 在新顺国,进盔甲厂,一天收入能有十文!还有这个什么债券,新顺国发行了东征债券。 有一年期、三年期、五年期和十年期的债券。 标额是一两白银一张,并且不记名,允许购买之后自由交易,只要十年内新顺国不灭,东征债券就一直有效。 好多人在这里登报说请代购。买下一张十年期的债券,就能立刻获得半钱银子的代购费! 这……” 黄宗羲看着身后的黄宗炎咋呼模样,也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被唤做周兄的周镳挑了挑眉,拿过黄宗炎手中的报纸也看了看说:“这些商号的名字……哼!居然是河南开封那边的商人。” 黄宗羲闻言不由得摇了摇头说:“河南那边太乱了,商人也是朝不保夕。 不过他们转移自己的家产来新顺国,倒是令人没想到。 难怪新顺国有胆量整兵四十万,再加上西北三边的旧有兵力,只怕新顺国真可能跟大明一较高下了!” 周镳刚想说话,就听到了哨子声,只能下意识的拉起缰绳。 很快前头停滞,栏杆下落,接着大量行人在他们面前走过。 “不管多少次看,都只能感觉到整齐可怕。”黄宗炎啧啧两声来到了黄宗羲身边,“大兄,咱们这一场游学的目的地已经到了,要去哪里下榻?而且新顺国的票子,咱们也拿不回去,是不是要买点商品,然后带回去?” 闻言,黄宗羲也不由得叹息一声:“这个新顺国什么都好,就是对于金银管控的力度前所未有。 要不是咱们身上还有一些簪子、玉佩,只怕真的会穷死。 先不管他们了,报纸上介绍了哪边酒楼开业的信息?有打折的没?” “有的。悦来客栈。”周镳说,“西安府未央县新开了悦来客栈,可以在那边落脚。” “那有点远了,咱们附近逛逛吧,看看新顺国又有多少新奇的玩意儿。” 黄宗羲他们说着,很快从车马道到转入接驳区域,然后进入最近的停场。 “用驴餐。” “盛惠,十六匹驴骡,总计八十文。” 停马场的老头儿笑吟吟的接钱打条,然后驴骡就被带去边上停放,独门独户,还有草料。 当然,五文钱是停下的花销,之后来接自己的驴骡的时候,还得支付时段费。 一般一天停下来,一匹驴骡的花销,就是二十文。 “啧,停一天就是二十文,这儿卖的驽马,一匹才两千文。咱们停上百日,一匹马钱就没了。”周镳忍不住吐槽了起来。 新顺国的马匹便宜程度远超想象,黄宗羲听着周镳的吐槽,再看看停场隔壁的卖马场,也是十分惊奇。 马价便宜至此,真是难以想象。 也不知道新顺国是怎么做到的。 总之,西安府的马匹保有量,远超各地势力想象。 “走吧,去逛逛。”黄宗羲想了一下,“先去看看文庙。” 作为一个读书人,到了地方,想要对本地有所了解,不止要看看风土人情,更要去当地的文庙一探究竟。 若是文庙香火鼎盛,那这里就是富庶之地,若是凋敝死寂,那就是野蛮甚多。 黄宗羲、周镳、黄宗炎携仆从,一行十六人,很快抵达了文庙。 结果刚靠近,就被挡了回来:“游客止步,文庙正在改造,暂不对外开放。” 黄宗羲刚想说什么,又听到嚷嚷声,让他们能让开。 他刚转头,一尊巨大的墨子铜像正搬动过来。 接着文庙内传来了咔咔声,一条巨大的钢木吊机被转过来。 既不是电动,也不是柴油,而是用杠杆原理跟各种齿轮组拼装的吊机。 接着吊机的铁索放下来,众人合力将墨子像四周合上木板,装成木箱,垫好棉花,接着传来一阵阵呼声。 很快墨子像被吊起来,足足五米高,这才开始慢慢转向。 “是床弩的盘齿声。”黄宗炎仔细听着转动机械时传来的齿轮咬合声,啧啧称奇道:“没想到新顺国对机械的使用这么精深。” 周镳则是呵呵一笑:“奇技淫巧罢了,若是新顺国有足够的人力,又岂会花费大财力,打造这些……况且,放墨子像于文庙,还真是将《大同论》当做瑰宝了?想要兼收并蓄?他的大同论可压不住这些学派。” “姑且不言。”黄宗羲察觉了边上的异样眼神,轻声说,“既然文庙不予开放,那就继续……” “快快快!东面兴庆宫遗址那边在有很多河南来的老乡可以雇佣,去晚了就没了!” 第451章 江南黄宗羲(二) 黄宗羲震惊看着一辆辆快速飚过的四轮马车,马车上的商人正对边上大呼:“说好的,这一次我先选!别跟我抢!朝廷交代下来的订单太多了!老夫要去敦煌扩产,都别跟我抢人!” “说什么屁话!你西凉省要人,我宁夏省不要人吗?兴庆宫才聚拢了一万三千人,我今日就能全部吃下来带走!” “那就各凭本事!” “各凭本事!” 几人互相咆哮,结果等他们到了路口,因为通行被阻拦。 结果看到了十字路口出城门的对岸,又有一条车队快速过来:“哈哈!我先走了一步老夏!” 宁夏省的商人看到了快速出城的车队,气得牙痒痒:“该死!不能让绥远省的那群家伙抢先了!他们背靠晋商,手中的钱太多了!” “快走!” 等红旗一落,众人纷纷冲出去。 黄宗羲都看懵逼了。 文庙距离出城的地方不过几百米,这一路狂飙的商人和他们攀谈的话语,着实让黄宗羲很好奇。 “去看看!”如此,其他两个也不拒绝。 他们也确实很好奇,为什么突然会有这么大动静。 是什么人值得他们这么争抢。 回去骑上驴,快速朝着兴庆宫去。 这里从唐末被毁之后,并没有被百姓侵占太多土地,而是被秦王府收走了,充作自家的私有地。 历代秦王府都在这里整修,所以兴庆宫北部临水的地方,还是一片不错的度假胜地。 南边则是宫墙。 黄宗羲抵达此处,就看到了兴庆宫北面进出的商人,而一条道路之隔的南方,则是挂上了西安大学的匾额。 这里就是王三从黄龙山迁出来的大部分课题组安排的居住地。 而这一墙之隔,也是两幅景象。 南边静谧,只有区区百十人守卫,北面吵嚷,却有上千人披挂,看得黄宗羲都惊讶不已。 “站住,可有营业执照?” 卫兵拦住了想要凑上来看热闹的黄宗羲。 “我们是来游学的士子。”周镳开口说。 “游学?”卫兵呵呵两声,“额新顺国可没有游学这种说法,就算是有,也得学校组织安排,你们是东面来的吧?” “是,浙江来此。”黄宗羲接过话,“只是路上看到了很多商人互相谩骂,商讨,说是来此接人,有万余,故而好奇来看看。” “原来如此。若是好奇,也不必。这里头的万余人,都是有工部认证的匠户,也就两千多户。若是你们在额们新顺国投资办厂,就可以来这里进行双选会。 招揽匠户过去你们那边干活。” “双选会……那是什么?”黄宗炎思索片刻问。 “双向选择的意思。”卫兵似乎也是闲,就跟他们讲解了起来,“你们也知道,朝廷要东征。 这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各种军需物资都要有完整的调配。 若是全靠国营去办差,也肯定不会那么快,而且国营的利润不会太多。 为此,咱们大王就推出了竞标制度,将紧要的军需捏在国营、官营的产业,其他的放出来。 比如棉甲的布面、棉花、甲片。 再比如东征需要的口粮。 还有各种伤药,草药的提前储备。 还有一些大户接了大单,需要增加厂址的,也会承包出去给其他专司建设的商人。 这就需要大量的泥瓦工,如此这些从河南迁徙来的匠户,都是手握技术的人。 只要签订一年到三年的契约,商议好心满意足的价格,就能迁徙出去落户,然后筹备物资去了。” “那为什么都是边区?”黄宗羲又问,“我路上听他们喊,什么来自宁夏、绥远、西凉、陇南的。” “很正常,因为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嘛!西安府这边的配套设施主要是国营公司在把持,生产力已经足够,剩下的完全可以转移出去,让更多边区百姓受惠。 毕竟工匠一个人终究有限,还是需要多带徒弟,优化生产线,每个月的工钱,都能让本地百姓赚到不少收益呢! 而且,这些地方都是边区,商贾去那边也是有考量的。 要么土地便宜,要么税收便宜,要么矿产便宜,要么人力便宜。 唯一问题是道路,但修路在一五计划比重很大, 基本上他们都在国道经过的地方建设工厂,运输也就不成问题了。” 说完这些,卫兵这才说道:“看你们仨都是贵气少年,哪怕是南方来的读书人,也应该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大同军鲸吞天下的大势不可避免,你们还是早做打算。 不管是来投效,还是安排人过来分家,总要多手准备不是?” “呵呵!你倒是自信。”周镳听罢这些,阴阳怪气。 “不是自信,而是一定。”卫兵摇了摇头,接着看向他们,“你们若是走了大明一路,离开长江之后,越往北,土地兼并越严重,百姓化作流氓的也是无数。 现在我们举着摊丁入亩的旗帜过来,只要在中原正面击败明廷最后的九边精锐,试问天下谁能阻拦我们的步伐? 除了明太祖的时候,能以南并北,现在只怕是不成的。” “……” 黄宗羲、黄宗炎思考,周镳的神情多了几分凝重,但很快化作不屑:“看你谈吐,怕不也是一个读书人?” “不是,我是今年才通过扫盲班的。按你们的话说,我今年才算是一个蒙生。” “蒙……蒙生……” 周镳都惊呆了。 眼前这个家伙的谈吐,能是一个蒙生? “不对,你一个丘八,怎么能读书?” “为什么不能?”面对周镳质问的无礼,卫兵轻蔑看着他说,“新顺国所有兵,都得读书。哪怕是死营的兵,也得读书。 我们新顺国的识字率,每百人为四十人左右。 也就是说,光是西北,近两千万人口,我们就算征募不出来一万举人,也能征募出来七八十万刀笔吏,足够替换掉整个天下的官吏阶级。 这,可是我们这三年的教育结果。 未来识字率还会增加。 所以,我才能平和的跟你们交流,劝你们做出对自己家族利益有效的选择。 因为在新顺国,哪怕是孩子,也需要读满三年蒙学,学会一千五百常用字,拥有基本的遣词造句和书写能力,才能算是蒙生。 用大王经常说的话,我们拥有完整的人才梯队建设!只要两千万新顺之民不被杀绝,我们一定会再次席卷天下! 给我们十年,这个天下一定属于大同军。” 卫兵说到这里,黄宗羲已经看到了他脸上闪烁的信念与狂热。 第452章 江南黄宗羲(三) “这群人,都是自以为是!!” 周镳走了出来,呼吸有点难以压抑。 他是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被一个泥腿子这般训诫。 黄宗羲倒是没有在意。 在他看来,这就是新顺国凝聚人心的一种手段。 “有点饿了,大兄,咱们寻个地方吃饭吧。” 黄宗炎拿着一卷书走来,肚子也是揉了揉。 闻言,黄宗羲默默颔首道:“那就去寻个地方吃饭。” 刚刚走出去不远,街道的另一边,黄宗羲就看到了一条完整的街道,街道上全是开张的餐饮摊子。 “这么多!”黄宗炎惊讶,旋即快步上去,仔细一看,全是他在驿站里看到过的食物。 油泼面、凉皮、铁板豆腐、干煸香鱼、炸鸡腿等等。 基本上是复刻了后世的小吃一条街的方案营缮的。 而在这里吃饭的人刚开始看起来很少,但很快伴随着西安大学的钟声敲响,有学子三三俩俩的走出来,黄宗羲他们立刻就被学子们淹没。 “太多人了吧!”黄宗炎拿着一串炸鸡腿,同时发出了惊呼声。 好不容易挤到他们之前选的位置上,刚想说话,就听到隔壁传来了抱怨声:“唉,唐兄,你手里还有票没有?要是有先借在下一点,后日在下就去钱庄兑票。 不然今日一餐吃完,可就要身无分文了。” “没有了邢兄。”被唤做唐兄的青年抱来了一碗凉皮,落座就开始吃了两口说,“咱们这些自费生,每个月能够用学生的名义兑票就那么点,我可不像你还有债券折兑……今日也是我最后一餐了,明日开始就只能去买土豆果腹了。” “唉,咱们怎么这么惨?什么时候才能当官,然后脱离苦海?”邢兄听罢,忍不住长吁短叹起来。 “家中都希望咱们科举做官,可本朝选官必须从吏员开始简拔,我去信给家中,他们反而不信,总说当吏员是贱业,要我想方设法寻一个好差事。好差事谁不想?现在有的好差事,优先提供给那些退役复员的伤兵。 人既能上马杀敌,退下来之后也能公费读书。 咱们要跟那些十里八乡的神童、高手一起竞争,末位淘汰制,真是见者心伤,闻着泪落。 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被唤做唐兄的青年吐槽完,邢兄撑着下巴,还没说话,边个一个青年将托盘放在他们面前,然后语气带着寒意:“那你们也可以跟对手比学习啊!考过去,你一样能拿到公费名额。 再说了,学校里能教授的东西,并不是你选吏的反向。 四书五经只要通读会背就行,现在时代变了,本朝重视实学,以发展生产力为己任。 与其在这里抱怨,不如去选合适的专业。 比如西北棉花育种专业、再比如高原畜牧专业、又或者黄河水利专业、地质勘探专业。 这些专业,都是公费的,只要你们吃得起苦,就能去。 既想要当官,又想要清闲,你觉得可能吗?” 邢兄一听这话,刚觉得刺耳,想要发作,看到了坐在他们面前的人,吓了一个哆嗦:“赵……赵学长好!赵学长教训的是。” 左右这声音,看过来,都看到了赵坛,也纷纷问好。 赵坛对他们一一颔首:“都吃饭,吃完了赶紧回去休息。最近天凉,有闲工夫抱怨,不如多涉猎其他书籍。兴庆宫藏经阁一期已经完工了,下午就会剪彩,有需要的可以过去借阅。 当然,若是缺钱了,兴庆宫出版社正在招募捡字员,一个月月薪六百文,包一餐,吃大食堂,聊胜于无,有需求的自己去应聘。 还有,兴庆宫出版社正在筹划三种小说集:闲时月刊、祓俗正义、西域风情,你们可以自己写点文章去发,过稿就有钱拿。 本朝对诗词歌赋不重视,反而上位推崇白话文,所以这三本小说集之中好的文章,未来还可能会被钉本发行,到时候也少不了你们后续的稿费。” 说完,赵坛也不理会左右的恭维上,然后看向邢、唐两个青年说:“不管你们父母怎么想,朝廷的规矩就是规矩。 由吏升官,是需要进入崇文阁接受上位亲自教导的。 你俩上次就落在学生会手里教训了一次悖逆朴素,虽然没有留档,但你们的信息肯定会被学校内的教师们记住。 若是不懂得反思,那就用实际行动强迫自己反思。 能风花雪月的地方只有腐朽的明朝,本朝治下,没有这么多浮华。 哦对了,我的消息灵通,与你们也说个清楚,明年朝廷东征的同时,考题也会修改,策论的选择题将会增加,四书五经的比重会进一步降低。 而考题的来源,将会全部来自各个县城的重点政治案例。 而这些重点政治案例,全在时政日报上。 学校里就有借阅,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多谢学长赐教!”边上有一个青年快速的哧溜完面条,一拱手,抹了嘴巴,转身就离开了。 顷刻,以赵坛为中心的人,迅速消失。 哪怕唐、邢二人,也都没了。 “嗯,终于清净了。”吃着牛肉面,嘴里全是草原黄牛的清香,真叫他舒坦。 “这位兄台,能否请教一二?”黄宗羲寻来。 赵坛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说:“浙江来的?” 黄宗羲一愣,看了看自己的衣着,一圈的棉服,都裹得这么严实了,居然还能看出自己的来历? “正是。”黄宗羲好奇道,“不过兄台怎知在下来历?” “江浙喜流苏好浮华,服饰个性以软为主……”赵坛侃侃而谈,“加之你操的官话带着吴音,除了浙江那边,我想不到什么地方的人。” “嘿,你这人说话真不客气。”周镳走来,指了指赵坛身上的袍服,“你身上的锦绣可不少,流苏也不缺。玉佩更是华丽。要说浮华,你难道不更浮夸?而且还有这一身粉色……” “阳刚身板,才能撑得起粉色。”赵坛随意的说,“说吧,你们想要问什么?” 周镳刚想说话,就看到黄宗羲伸手拦住了他,带着好奇问:“敢问兄台,你是这大学的一员?这大学……又是什么景色?我们能来求学吗?” 第453章 江南黄宗羲(四) 黄宗羲很好奇西安大学。 就刚才那么一会儿的抱怨,就让黄宗羲感觉到了不一般。 似乎这里的学子,并不是真的在学什么,相反是十分的功利,张口闭口全是选吏、学费、末位淘汰。 “若是想要求学,你不该来这里。” 赵坛摇了摇头:“首先,你是东南来的,在你没有明确身份政审之前。你只能跟这群倒霉蛋一样,参加公务班,也就是专门进行吏员考学的。 里头不会教你真本事。 只会教你《大同论》的标准解读、如何做一个刀笔吏、如何解决一地民生的需求,以及如何解决本地政务、军务的应对流程。 你们可以理解为,这群人最后学出来,也只是能立刻走马上任成为吏员。 然后快速投入地方政治的运转。 接着在他们三十五岁之前,若是不能积累经验上进为官,那他们就会被迫致仕。 朝廷虽然会给一笔致仕津贴,但不会很多。” “这是为何?”周镳都觉得不可思议,“自古以来,不乏大器晚成之人,岂能用年纪限制他们?” “为何不能?本朝年满十八且为秀才学历就可以入选吏员。选了吏员之后,也不需要你对时政提出太多见解。 而是要把朝廷交代下来的任务与国策普及下去。 让更多百姓得到实惠,或者移风易俗,或者祓除淫祠。 这种事情,必须年轻人去做,敢打敢拼,无所顾忌。真要闹起来了,无非在档案上记一笔,然后外调,平调。在新顺国的考功之中,功是功,过是过,吏员就是办差的。 而官员,负责统筹协调,因地制宜,分配任务。 在本朝,当官吏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因为朝廷有很多计划,五年计划、二十年规划,一百年愿景。 每个目标都是任务,都有方向,都要协调。 我们选的官吏是来办事的,不是来跟明朝那样享福的。你若是有能力,那就锋芒毕露,别藏着掖着,因为现在是新顺国的扩张期,遍地都是机会。你不敢上,就会被别人顶上。 所以,若是处在一个王朝的扩张期中,你还不能在十五年内闯出去,那就证明你不适合当官吏。 退位让贤,下海经商,或者躬耕田园,戍边育民,都是你的后路。 要是还不行,也可以跟我一样,只在学校内执行教习任务,参加课题组研究。 本朝之道、法、术是分开的。各家元法想要发展,那就要变成能让百姓和国家得到好处的术至于其中如何取舍,如何统御,那就是持道之人去做。” “嚯!好大口气!那什么是道?”黄宗炎凑了上来,皱眉质问。 “追求大同世界,令万民小康,就是大道。”赵坛头也不抬的回道,“怎么,难道你认为历朝历代的先哲认为的大同世界不是道?” “这……”黄宗炎张了张嘴,他也没办法驳斥这个方向啊。 倒是边上的周镳冷哼说:“难道你们都不管官员的道德吗?听完你说的这些,都是功利!” “没错,都是功利。”赵坛呵呵一笑,“但你要清楚,道德是自己的,罪恶也是自己的。防微杜渐很重要,但惩处不法同样重要。 在咱们这里,任务给你,如何完成任务,那是官吏代表朝廷跟地方去博弈的结果。 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不是违法犯罪,那就是正规手段。 在咱们这里,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戳。团结来的就叫做得道多助,被打击的就叫失道寡助。 所以,你可以遵循你的道德,也可以让百姓遵循你的道德,但若是大多数百姓不选择遵循你的道德,那就说明你的道德出问题了。 就连圣人都不敢说自己的道德是绝对道德,你就敢说你的道德就是绝对正确的?” “你这不是打自己脸吗?”黄宗炎皱眉,“既然没有绝对道德,那大同世界也就不见得是你们说的那样吧?” “你错了。”赵坛微笑,“大同世界只是百姓对美好生活向往的最大公数。也就是说,这是所有百姓都认可的最浅目标。 也是新顺国三个一百年愿景中的第一个一百年。 你难道敢说,百姓对于美好生活的追求是恒定的?又或者说,人欲得见大同时,世界就能恒常了? 不,只会追求美好的目标。 所以,名可名,非常名,道可道,非常道。 我们要先解决生存矛盾,再解决温饱矛盾,然后再解决教育、医疗,然后还有很多很多。 要以发展眼光看待问题,这就是上位再跟我们说:变易才是真理。 每个历史阶段,有每个历史阶段的任务。 我们现在的任务,是解决生存矛盾,而压迫我们生存的矛盾,是腐朽落后的明朝与反对我们追求美好生活的士绅地主。 要打到他们!就必须用我们手中的枪杆子击败他们! 将他们打倒,打死,才能构筑我们希望看到的美好未来! 几位朋友远道而来,多少是看过了《大同论》吧。当然,你们肯定对其中很多言论很好奇,为什么会有这些方向。 而这几年,大王与朝臣,根据执政本地的经验构筑、整理除了更多文章,都是直指大道的。 天人合一,理欲一体。矛盾统一,阴阳两仪。 唯有变,才是世间最不变的存在。” 赵坛说完,继续吃面。 黄宗羲、黄宗炎,周镳三人呆住了,不断的思考。 “好了,若是你们想学东西,我可以给你们建议去咸阳府。咸阳大同书院是专门研究《大同论》、《新顺文集》、《矛盾研究集锦》的私塾。很适合你们这些从东面来的,不谙世事的小子们去学习。 在西安府内,物价高得离谱,哪怕你是浙江来的富家公子,没有票证,一个月让你花个几千两白银都可能。去咸阳府那边可以直接购买债券,大同书院每个月都会帮你们解决开销问题。” 黄宗炎看赵坛要走,赶紧问道:“听你这话说,大同书院莫不是商人资助的?” 赵坛闻言,回过头来笑道:“新顺国又不禁止商人,商人也可以参加商部遴选为官吏,就是不能从军。这群商人想要图谋更大的权力,自然会资助学子。”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抑制?”黄宗羲好奇。 “抑制做什么?朝廷一早就定下了基调,除了大同之外,不存在其他不可以变的国策。因此商人们今日可能掌握了不少物资,明日就可能因为这些物资必须管制,而接受公司合营,重组企业,接受督管。 朝廷可以不直接掺和正常市场行为,但绝对不允许出现基础设施与物资被侵占的事情发生。 只要捏住几个要命的东西,剩下的交给市场去竞争,同时控制垄断发生,万事就不成问题了。”赵坛看向黄宗羲,“当然,若是有商人想要违逆百姓朴素意愿而垄断市场,那就是倒行逆施,完全可以用危害国家安全这一条罪名处理。 在新顺国,有罪之人,不得选吏。有罪,决于律法与上位,特赦只决于上位。 我们的存在,是引导百姓知道何为利弊,商人也是百姓的一员,他们决定不了国家,若是能决定国家,那距离灭亡不远了。” 黄宗羲作揖送走了他。 “何必与他行礼?”周镳不屑冷哼,对赵坛很不感冒。在他看来,这一切理论都太粗浅了,一点遣词造句都没有,看起来干巴巴的,很无趣。 “达者为师,今日他教你我知这么多,当得一礼。”黄宗羲吐出一口浊气,看向西北方向,“走,去咸阳。” “真要去?”周镳闻言一惊,“咱们只是来这里看看,明年开春要赶回浙江的。” “先去看看。不然以西安府的物价,还真不见得能让咱们活多久。” 周镳一听,也摸了摸自己的革带,取出了夹层里的票子,稍微一看:“也罢,走吧。” 西安虽好,但没钱活不下去啊! 第454章 汲县之战(一) 十一月二十至十一月廿七。 新顺王府西宫,呱呱坠地的孩子,带了新的声音。 王三手中拿着最新的汇报,张氏的比其他两女都晚生,其他两女先生了一男一女。 长子小名叫竹麦,次女的小名叫珞枝。 然后才轮到张氏。 现在,张氏生了,生了个儿子。 重五斤七两,小名多福宝。 显然张氏是很宝贝自己的这个儿子。 “既然只有两个男娃,那就按照二哥遗愿,将长子过继给老大吧。 追封王戺为启兴侯,谥号敦愍(敦:温仁忠厚、愍:在国逢难。意思就是王戺是个忠厚的人,但遭逢劫难而死)。 过继开泰侯长子伯偈为嗣。 晋王伯偈为启兴侯世子。赐其母吴氏为抚慈夫人。代启兴敦愍侯抚养启兴侯世子。” 王三说完,停顿了一下,下边赶紧记录旨意,然后王三才说第二道旨意:“开泰侯嫡子,小名多福宝,赐名仲系,晋开泰侯世子。 其母张氏生育有功,赐安慈夫人封号。 开泰侯长女小名珞枝,赐名清寒。其母刘氏赐柔慈夫人封号。” 搞定了之前遗留的问题之后,王三这边也就消停了下来。 事情不再跟之前一样多了。 终于是有点时间休息了,顺道开了一下满月宴。 给西安府内紧张的气氛,稍微降低了一些。 毕竟该谈,该整顿的也都弄完了,接下来就等着后续的调兵东出,明廷反应了。 …… 十二月初一,荥阳。 闯字大王旗高高挂。 高迎祥依旧是面着脸,然后吃了点油泼辣子面,再看向下边坐着的人说:“听说新顺王明年要东征了?速度这么快的吗?他就不需要屯兵修整一下吗?” 下手座,王海拿着手中的玉牒,看着上边记载的自己名讳为王仕海后说:“东征只是一个幌子,最快动兵也得等到明年秋后。 至于其中的目的,想来也是给大明施加压力。 你也是知道的,最近我两个叔父正在攻打大同和平阳,太原那边也有人在规劝人口迁徙。 但大明在北直隶的精锐,乃至辽东的精锐都没有调动。 要御驾亲征的口号一出来,大明朝官必然想方设法的镇压。那么你觉得这些明朝的人,会从哪边调兵上来?还有,一旦开启东征,那就是天崩地裂。 我若是你,还是早做打算。” 高迎祥点了点头。 外边走进来一个青年女子,女子身后跟着另一个壮汉。 “舅父!”两人行礼。 “来了?郑州城附近调查得如何了?”高迎祥问。 “遍地都是饿殍。”高一功没有犹豫就解释道,“不过我倒是探听到了新的消息,那就是今年夏收之前,大同军就有游击队潜伏进来了。 他们在靠近伏牛山的地方,大肆火并山寨,以伏牛山为中心,向四周扩张出了六个分镇军区。 同时,还有陈耳朵,现在正在正在攻打南阳府。 南阳唐王世子朱聿键,散尽家财,组织抵抗,竟然一时间没有被打下来南阳城。” “这不对吧,以新顺国的火器,区区一座南阳城,不该这么难以克复才对。”高迎祥疑惑问。 “不一样舅父。”高桂英摇了摇头说,“根据咱们调查来的消息,这大同军正在南阳府境内大肆迁徙人口。 然后腾出房屋,交给之后从河南各地迁徙来的人口短居,接着走武关迁徙进入关中。 也就是说,大同军正在兼并人口,而且数量颇为可观。” “对啊,南阳府可是有一百五十万人呢!新顺国这半年下来,已经迁徙走了一半多呢!”高一功啧啧的说。 这么多人口的迁徙,然后新顺国还要准备东征…… “他们是靠什么填饱肚子的?这么多人的迁徙,那可是有很长一段时间内,会没有任何的耕作收益的。”高迎祥觉得天方夜谭。 “好了,好了,你们想这么多做什么?饭菜吃完了,也不知道唤我来收拾。” 高迎祥的妹子高氏走来,看到了一群人大眼瞪小眼的,紧着上来帮忙收拾:“你俩刚回来?要吃什么?” “姨母,不用了,我们路过南门的时候,已经吃过面了。”高桂英看到了高氏,连忙上来帮她装盘。 高氏笑吟吟收着,这时高迎祥看向王海:“大海啊,你怎么看?” “要么唤我仕海,要么唤我潮峰。”王仕海抬起头来说,“三叔公已经定了我宗亲字辈,可别王海的名字,之后还是别叫了,不然怕是要改不过来。” “我说……你们也是,一天到头的改名字,不觉得逆?”高一功闻言挑眉,双手环抱,不屑一顾。 “懂个屁,以现在的局势来看,三叔公未来哪怕不是皇帝,也是裂土封王的存在。这字辈,代表了我们宗亲的身份懂吗?有了这玉牒,只要保持联系,将来说不定还能庇护你们……还有妹子。” 高氏一听,俏脸微红。 高迎祥难得点了点头,虽然脸上笑容还是扯不起来,倒也是开心道:“都是一家人,还有你一功,以后记得喊姨夫。” 高一功闷哼一声,不予理睬。 “好了,继续说正事。”王仕海打断了高迎祥想要教训高一功的想法,继续说,“先不管三叔公想要做什么。就现在的局面来看,我认为,若是不想在河南沦为炮灰,我们就得转移了。” “转移?”高迎祥一脸古怪看着王仕海,“去哪?好端端的河南不带着,出去了咱们上哪里弄兵?” “这还不简单?转进南直隶,去他朱皇帝的凤阳老家。” 王仕海搓了搓手:“现在局势明朗,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大盛军想要从中建立威望,最好的办法就是走一趟凤阳,只要在朱家祖陵放一把火,你就是一方霸主了。” 高迎祥皱眉。 高一功沉思。 高桂英则是厌恶看向王仕海说:“你莫不是昏了头?还是说想要逼我们只能选你们大同军?去烧朱皇帝的祖坟,那就等于要自绝于明廷。明廷也可能会往死里报复,你觉得我们可能会这么做吗?我看,这分明就是王三交代你的事情吧?” 高一功听罢,恍然看向王仕海,紧接着露出了愤怒神情。 王仕海平和笑了笑,然后看向高迎祥:“老高,你觉得王嘉胤能活多久?” 高迎祥一愣,也一下想到了正在卫辉府攻略的王嘉胤。 第455章 汲县之战(二) “卫辉府里的可是潞王。也是宗亲近支,他被困在了卫辉府,你难道认为卢象升不会带兵去攻打吗?而卢象升有多厉害,你也是清楚的。这一路死在他手里的义军又有多少? 虽然很多都是河南本地的义军,但现在卢象升号称以一敌十,已经从开封北上,最多七日,必然在卫辉府内交战。 时下咱们都分散了,但唯独你占据了荥阳,一旦卫辉府开战,你难道能不去助拳? 一旦你去助拳了,就你手中这点兵马,能撑多久? 黄河南北马上要成为战场了,没有实力,还是别上去掺和了。 等王嘉胤死在了河南,你说不定就摸到了凤阳。到时候一把火烧起来,明年荥阳会盟,就是你来办。有了一整个大盛军的盟主名义,不管最后是跟大明还是大同军,都是可以谈的。 哪怕你烧了朱皇帝的祖坟又如何?只要两方呈现僵持之状,你就是最后压到天平的砝码。 就算不能裂土封疆,也不见得不成。只有小孩子才考虑面子,咱们要考虑的是利益。 当然,要是你觉得我可能忽悠你的话,我给你一个法子,你现在写封信,然后花钱贿赂一下王嘉胤身边的人,请他用王嘉胤的口吻,给你发一个指令,说要你去攻打凤阳,从而分散卢象升的注意力。 到时候,不管结果如何你都有退路。” 王仕海循循善诱。 边个高桂英冷声道:“说得轻巧,王盟主怎么可能会死?” “就是!”高一功也不屑。 王仕海笑而不语,高迎祥盯着王仕海看了好一阵,这才说道:“你们要对付王嘉胤了?” 你们?自然是指大同军。 高桂英、高一功都是心惊。 王仕海笑道:“大盛军需要分化。 大而不强才是关键。河南、徐蚌、凤阳、山东这一大片的运河区,更是应该混乱起来。 只有如此,才能刺激大明增加兵马在河南境内。 以叔公的想法,就是要把整个中原地区作为战场,将明廷绝大部分精锐都堵在这里。 最后,正面将之击溃。 这是一场巨大的会战。 我也是大同军的一部分,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 王嘉胤必须死,否则以他的威望,随时可能影响河南局面。 至于希望你去挖朱皇帝的祖坟,也是给朱皇帝传达一个信息,南北之间,最重要的地方是徐州与淮安。 就算你不去做,也会有人回去做。 可能是张献忠,也可能是马守应,当然也可能是白莲教。 我叔公手里的牌,比你想的要多。 在叔公的设计导演之下,河南地区会聚集庞大的兵力与人口,你若是想要杀出一片天来先混几年的逍遥日子,最好是去凤阳走一遭。成功了,你就名动天下,王嘉胤一死,你就可以顺势上位盟主。 也不用担心大明对你们的绞杀,因为你还可以选择投奔我叔公。 不说别的,光是一个侯爵之位都可以。 而且,叔公已经答应我们了,他会划定一个中国领土范围,中国之外的土地,列土封侯,开立社稷,夏君夷民,重启宗周故事。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自己组建势力的原因。现在跟着我走的兄弟,将来哪怕只留下十分之一,都足够我在中国之外,开辟一片疆土了!” 高迎祥点了点头。 高桂英和高一功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收拾好了碗筷的高氏,看着现场的气氛有点凝滞便笑道:“其实也不用想这么多。都是为了能吃饱饭,百姓可不管旁的,谁能让他们吃饱,谁就是他们的君王。” “不多想不成。”高迎祥叹息道,“不多想,你和桂英日子也会很凄苦。 罢了,先去攻打郑州,然后看看开封那边的情况。 如果真的有问题,立刻转移。 之前不是说,大同军在汝宁还有根据地吗?到时候可以转移过去借道,至于王嘉胤,先看看他和卢象升会打成什么样吧。” …… 与此同时,卫辉府新乡县。 王嘉胤坐在自己的军帐内,看着眼前的青年使者,手指敲了敲桌面:“你们真的卖我们将军炮?” “自然,都是大明九边的好东西。”这个青年使者笑吟吟看着王嘉胤,“当然,王盟主有所忌讳也是正常,毕竟就之前来说,咱们双方存在太多的龃龉。 不过,再多的龃龉,在真正的生死存亡面前,也都是可以消解的。 我新顺国明年要东征,动作再快,也需要时间。 不说一年,也要半载。 而以现在的大盛军情形,再加上河南巡抚卢象升手中的辽兵。那可都是骑兵中的精锐,在一马平川的河南,你的优势并不多。而铳炮,就是最快弥平差距的东西。” 王嘉胤深吸一口气:“那个王三!还是一如既往的小瞧人!真以为没了他,我就动不了呢?” “呵,自然是能以您的心意而动。”使者戏谑一笑,“可你需要浪费多少人命呢?而你不买,但高迎祥、张献忠、贺锦、贺一龙、马守应、李万庆、惠登相他们都买了。 而我们要的东西也很简单,那就是人口。 男女老幼都折算成银子,只要你们迁徙到指定位置,就会有人来给你们折兑。 并且,河南我新顺国只要三百万人口。 三百万凑够了,交易也就停了。 之后,想要买火器,就要真金白银和粮食了。 若是接下来王将军与卢象升死战而败落,你说其他分散出去发展的人,会不会踹了你,然后自己当大盛将军? 毕竟,大盛军始终是义军联盟,你们都是各自为政,要以拳头和义气说话,但拳头是保障盟主的利益,义气是保证盟员的条约。 当你实力不够的时候,难保其他人不会想办法火拼你。然后取而代之。 而且买了我的火器,你还能将新乡这边多余的人口清理掉一部分。 更加能凝实你的战斗力不是?” 王嘉胤起身踱步思考。 片刻,他笑道:“既然新顺王能不计前嫌,那我王嘉胤自然不会反对。这样,我给你三万百姓,并附赠一个月的粮草,你能给我多少门炮?” “十门将军炮、五十门虎蹲炮,一千二百斤火药,实心铅铁弹六百颗、霰弹一百包。作价五万两白银。”这人立刻报了一串数字,“而三万男女老幼,以打包价带走,哪怕单独计价估计也是五万两白银上下晃动。更何况,能被你送来的,必然是伤兵或者没了青壮的家庭。甚至你可能从中抽丁。 所以,这是君子协定,若是你乱来,这一次交易之后,你就算挨过了大明的攻击。 也会收获大同军的怒火。 我们在附近也有不少根据地,攻打大明可能不成,但袭击一下你们的驻地,还是可以的。” 王嘉胤抿唇片刻,压下了被威胁的怒火,笑道:“瞧你这话说的!必然是按户走的!顶多添点饶头就是。” “最好如此,点好人口和花名册送来,火器随后就到。” “好说!” 第456章 汲县之战(三) 王嘉胤的人跟踪青年一路过了黄河,然后看到青年进了荥阳高迎祥的营地。 立刻拨马回去禀告情况。 王嘉胤听说青年去了高迎祥营地,立刻就明白了,高迎祥也是跟新顺国有交易,估计量还不少。 毕竟高迎祥要打郑州的消息他是知道的,之前高迎祥邀请过他来去。 但那个时候卢象升后续精锐屯兵开封,他担心卢象升会先去攻打荥阳。 结果卢象升先来打他。 “罢了,让人盯着高迎祥的铳炮进出,我倒要看看高迎祥要买多少!” 王嘉胤感觉到了危机感。 大盛军自他而下,只有闯王高迎祥不受他控制。 毕竟高迎祥举事的时候,并不是孤身一人,而是跟王三一样,拉拢了一整个高氏家族举兵的。 而高氏一脉的祖宗有两位,都是元末明初传承下来的卫所武勋。 始祖为昭武将军。 后代分别称东高家、西高家,绝对算得上军职家族。 高一功属于西高家这一系的。 起事之前,他可是混迹监狱当狱卒。 这种世袭的缺能落在他手中,就足以说明高家在米脂县内的能量。 所以,高迎祥敢扣下王仕海,甚至跟王仕海背后的大同军合作。 就是因为现在的闯军,应该称呼高家军比较合适。 对于别人,王嘉胤自诩压得住,但高迎祥他还真的不见得压得住。 有了危机,之前还拖拖拉拉的交易流程,王嘉胤就迅速了,甚至还增加订购。 至于人口,他立刻安排人去劫掠。 在卢象升抵达延津时,获嘉县、汲县同时遭到了王嘉胤攻略。 百姓的房屋被大批量烧毁,人口被迫从西北迁徙离开。 之后经由晋南豫北根据地进行隔离和遴选,优先将工匠迁徙离开,然后征募一部分为兵马,沿着太行山、中条山迁徙再从河津进入陕西。 总之,这个大冬天,苦日子难熬。 卢象升调查了一下情况,得知了王嘉胤在卫辉府劫掠的暴行,怒不可遏:“绝对不能让这些流贼如此破坏,否则明年我们就算想要剿灭流贼,也会陷入无粮无人的境地!” 于是,卢象升命令开封总兵吴襄北上。 统帅关宁骑兵,袭击王嘉胤。 吴襄领命之后,作为先锋带着关宁骑兵快速冲到了汲县附近。 此时的汲县,乃是卫辉府的府治。 人口众多。 哪怕现在河南各地旱涝频仍,但卫辉府境内有卫河淇水穿行,因此这里的田土也是相当肥沃。 吴襄进入卫辉府附近,就看到了正在敲锣打鼓的流民军对附近的村堡发起了进攻。 二话不说,吴襄一个冲锋,就把这些流民军全部击败。 村内的村佬一看来了大明官方的兵马,面带感激的来拜谢。 吴襄刚想说什么,突兀的,传来了惨叫声。 随后就看到了一群祖姓兵士正掳掠村内的女子,见到女子家人反驳,听得烦了,就动手了。 这一下,彻底乱了。 “总兵大人!还请停兵!停兵啊!小老儿不才,家中还有一个叔叔在朝中任职……” 这人话还未说完,吴襄的刀掠过了 。 他看向祖姓甲兵,对身边喝道:“这里全是贼兵,鸡犬不留。不准放走任何一个人。” “是!” 左右应着,开开心心就去劫掠的。 没错,劫掠。 本来哪怕卢象升再厉害,他手中的兵马始终有限,弹压不住这些远道而来的客兵。 而且,明廷的军饷一直都是不够的。 这就是为什么卢象升会在开封附近屯驻,然后停顿好一阵了。 因为他需要跟本地士绅交涉,进而从他们手中拿到物资跟钱饷。 所以当卢象升的兵马抵达此处,看到了断壁残垣和冒着火焰的村落,他依旧面无表情。 兵过如篦!因此只能速战速决。 “追上去,让吴襄约束好手下,好好甄别,别都杀了。否则,当心他的有命拿军饷,没命花。” 卢象升虽然是个文人,但他并不循规蹈矩,很清楚这些关宁骑兵到底在干什么。 他只能降低影响,不可能真的管住吴襄。 等到卢象升抵进胙城县的时候,劫掠的影响确实少了很多。 卢象升也看到了几个祖姓亲兵的脑袋,然后看向身边来的辽东师爷,“骋望兄,吴祖内讧呢?” 被唤做骋望的师爷霍万原上前,仔细看了看处决的手段,然后拨马回来说,“都是些女真改姓的家丁。凶性未改,斩杀大抵是犯错了。” “本官还以为是吴氏与祖氏撕破脸了。”卢象升叹息着。 本来想着两家内讧了,他能趁机分化一下吴祖两家的关系,方便之后自己的控兵。 否则就跟现在一样,整个河南大部分兵马,都是在吴祖两家的控制之下,他受到的掣肘太多了。 “吴襄与祖氏虽然同为关宁军的军头,但吴氏是攀附了祖氏。想要拉拢吴襄并不难,之后多给吴襄一些仗打,让他多多升迁。如此,吴襄自然会遵循东主的命令。” 霍万原稍微解释了一下,别看吴祖两家好像联姻甚笃,但实际上李成粱死后,祖氏就是辽东最强。 而吴襄是天启二年才中武进士,这才算是正式步入辽西祖氏的法眼。 一直到天启四五年,这才娶了祖大寿的妹妹作为续弦,吴祖两家才算联姻。 而现在,因为王三的大动作,导致了吴襄先一步调入关内,左右亲兵家丁人数和训练都不充足,进而从祖家借来家丁。 但很可惜,这些家丁并不看好吴襄,甚至可以说轻视。 毕竟吴襄打打呆仗,欺负欺负农民军还行,真要跟硬茬子的女真干起来,还得是靠他们这些祖家人。 要不是吴襄家里掌握了辽东马匹生意,祖大寿才懒得跟他联姻呢! 这也是现在的吴祖两家内部的纷扰。 要是按照正常历史线走,吴襄至少还能在崇祯四年的大凌河战役逃回来,祖大寿投降了清朝,辽东总兵的权力位置移交到了吴三桂手中,才算是正式完成吴祖两家合流。 至此,吴祖两家才算是合为一家亲。 不过,这都是后话,此时的卢象升已经在盘算霍万原的办法。 吴襄在朝中没人做靠山,自己或许可以帮忙。 毕竟卢象升就是东林党人。 现在众正盈朝,正是他们的主场,自己抛下招揽的意思,吴襄应该不会傻到不接受。 第457章 汲县之战(四) 而另一边。 王嘉胤得到了汲县急报。 他在汲县、延津、胙城附近游荡,裹挟人口的兵马,被突然杀来的关宁骑兵所击溃。 只有寥寥数百人逃来,剩下的全部都死了。 “都死了啊!甚至连那些百姓,都被这群丧心病狂的客军全杀了!” 一个河南籍的兵士哀嚎,“娘啊!是我害了你啊!” 这个兵士是想着回去接家人离开。 结果谁曾想,吴襄杀进来之后,见人就砍,过村就抢,不给抢的就说是起义军,然后就屠杀,放火。 根本就没有将他们的死活放在心上。 毕竟客军过来征伐,就是来搂钱的。 要么是上边军饷赏赐给够,要么就是他们抢到放不下为止。 至于这些人告不告上去,他们都不在意。 出了事,要他们打仗的高个顶着。 总之一句话,爽就完了。 杀良冒功这种事情,上上下下都没少干。 大家都在一根绳上,拽都拽不下来的那种。 听着这人的哭声,王嘉胤凝眉站起来说:“立刻召集所有兵马,准备东进汲县,为民除害,替天行道!” “是!” 王嘉胤的命令下达,大军立刻开拔。 现在的局面,已经注定他不能独善其身了。 不说其他的,光是汲县附近的积蓄和人口,只要抢到一部分,王嘉胤都能快速拉起一批军队来。 更重要的是,新顺国那边的武器贸易,都是用人口来结账。 想要在接下来的混乱战场活下来,能够应对明朝的武器获取才是重中之重。 总之,王嘉胤带着精锐的三千老营裹挟三万青壮快速出现在汲县。 不到两日,前方斥候就撞在了一起。 王嘉胤手中有一批当初驰援京师,而缺饷哗变的边军士兵。 都是一把子斥候好手。 飞马交战,双方你来我往,居然杀得吴襄放出来的关宁军斥候有点吃不消。 双方只能草草罢战。 各自回去告知情况。 汲县,吴襄在城外的军营休息,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表情明显凝重了几分。 “看来是来了精锐!不过没事,区区百十号人,还影响不了大局。” 吴襄略显自信,招呼来一个青壮:“三凤。” 闻言,那个青壮转过身来,在阳光下露出了一张和吴襄有七八分相似的脸:“父亲。” “去,这一仗交给你去打,好好打,别堕了威风。” “是!”吴三凤应声,接着转身去取来弓刀,快速拿着将令,带着五百骑兵,八百步兵快速离开汲县。 然后一路向西。 下午,吴三凤看到了卫漕(今卫河)对岸的王嘉胤部正在杂草丛生的干涸河道上穿行。 立刻命人在岸上开始阻击。 没办法,今年河南有旱情,宽阔的卫漕,却有水在流动。本该是冬日,却不见飞雪,足见接下来一两年内的河南旱情得多严重了。 并且水位最高的地方只是没到膝盖,想要穿行可谓相当容易。 因此吴三凤只是尝试阻击了一下,发现对方兵力太多了,整个卫漕遍地都是人之后,他只能命令骑兵开始寻找他们孱弱的地方,然后寻个机会,一力破阵。 卫漕对岸,王嘉胤举着望远镜,仔细看了看,确定吴三凤只有一千三五百的马步军,眼底闪过一抹狠厉:“之前让你们准备的掌心雷夹在投石索上丢出去。” “是!” 两个总旗的兵马,带着投石索,绑上掌心雷,快速穿过卫漕,来到了河堤边上。 吴三凤的马步军一看有机会,立刻就冲了过来。 双方逼近八十步,吴三凤的骑兵就开始射箭,可以说招招凌厉。 飞羽快速掠过,确实射中了几个人。 但王嘉胤的掷弹兵是跟新顺国学的。 新顺国的掷弹兵装备都是最好的。 因为他们相当一部分人,都是刀牌手转业过来的。 投掷掌心雷之后,就会带上刀牌,跟着军队展开白刃战。 在这个普及棉甲的明末战场,刀只要用得好,是能很轻松劈开棉甲的。 所以明末是个冷热兵器过渡的时代,也是一个白刃战极度频繁的时代。 吴三凤看着王嘉胤的两个总旗挨了一轮箭雨,脸色明显不好看了起来。 就在他在思考之后该怎么办的时候,这两个总旗相互点燃了投石索上的掌心雷,接着快速甩动和奔跑。 就在吴三凤还在蒙圈这群人在干啥的时候,敌人已经逼近了三十步,然后掌心雷就飞了出去。 连带着投石索一块,在空中飞出一个漂亮弧度。 “轰——” 一声声空中爆破的声音传来,掌心雷炸开,弹片破碎,铁砂喷吐,现场顿时一片狼藉。 “该死!” 吴三凤听到了脑袋上传来的磕碰声,是金属砸在了头盔上,不由得让他冷汗直冒。 “冲过去!杀光他们!” 吴三凤当机立断,毫不犹豫带着骑兵就冲。 敌人太狡猾,居然有这样的投掷火器的办法。 实在是……太可恨了! 但他们终究是步兵,骑兵一个冲锋,就能教他们做人。 于是,投掷完掌心雷的那个总旗立刻后撤。 “休想跑!”吴三凤怒喝。 这个时候,另一个没有动静的总旗取出了新的掌心雷。 然后点燃,等到之前投掷的袍泽从他们左右往后逃,跳进了卫漕后,他们甩出去。 丢出去立刻就跑。 冲在最前头的吴三凤根本刹不住,然后火药就在左右爆开,战马受惊,他艰难的抓住缰绳,任由战马颠簸,乱窜。 而卫漕下,那一队跳下去的人,从卫漕堆积的刀牌长枪处取出自己的武器,又一次冲上来。 “跟我杀!” “杀——” 吴三凤这边好不容易安抚好战马,刚想说话,就这么个转身功夫,他就看到那两个总旗已经掩杀上来,跟后边赶来的步兵撞上。 步兵那边也被自己本阵的骑兵冲散了很多方位,到处都是空虚,这两队精锐的总旗一个冲杀,就给步兵打穿。 飘扬明旗跌落的瞬间,就是整个步兵崩溃的时候。 吴三凤羞怒气恼,却没有任何办法,重新集结骑兵,左右就剩下百骑,其他的全被战马驮着跳进卫漕、或者跑了回去,根本没有形成战力的可能。 “转身!救人!”吴三凤毫不犹豫下令拨马,掩杀过来,想要冲散这队掷弹兵。 结果还没靠近,卫漕下飞来了一群箭雨,吴三凤身上中了八箭,战马嘶鸣,显然也是中箭了。 吴三凤看向射箭的地方,一个营的弓弩手已经朝着他的方向逼来,再不走,命都得搭了。 “撤!”这一声,吴三凤喊得咬牙切齿。 轻敌,让他损失严重! 第458章 汲县之战(五) “赢了!” 看到了吴三凤逃跑,王嘉胤放下望远镜,握紧了拳头。 “果然,还是火器好用!” 想到这里,王嘉胤越发庆幸自己做出的决断。 倘若不是看大同军使用火器打得这么顺利,他也不会效仿大同军,甚至买来大同军的火器进行仿制。 可以说,开局撞见大敌是不幸的,但若是能在大敌的冲击之下活下来,那对整个军队的建制和革新,反而是有利的。 就比如现在,看到了掷弹兵的效力,王嘉胤已经知道他该怎么做了。 火器!大力发展火器! 否则,在接下来的战争中,他讨不到多少好处! “渡过卫漕!进汲县十里处扎营!” 王嘉胤对左右下令。 夜深,三万大军齐齐休息在营垒左右。 而汲县外围的大营内,吴三凤跪在地上,正承受着吴襄的怒火。 “废物!废物!你甚至比不过三辅!更遑论比三桂!” 吴襄一脚踹翻了自己这个大儿子。 不省心的废物! 自己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废物长子! 吴三凤垂着头,重新撑起来跪好,不敢反驳。 吴三凤从小就不怎么受待见。 就是因为他有一个从小就很厉害的弟弟。 吴三桂。 吴家这一代所有才干跟能耐,就仿佛落在他吴三桂一人身上。 吴家三兄弟的才干按一斗算,吴三桂八斗,吴三辅五斗,他吴三凤得还多出来的三斗。 以至于吴襄在今年,就选了在这一次驱赶女真离开永平、遵化而得到封赏的吴三桂当继承人。 吴襄虽然也将他带在身边,但也只是镀镀金。 总之在吴襄心中,大儿子就是一个不中用的废物,有他没有他都一样,只要吴三桂和吴三辅其中一个还活着,未来他们吴家的荣华富贵就能得到保证。 因此此番非打即骂之后,吴三凤还是跟以前一样,屁都不敢放一个,不由得让他表情更冷几分:“滚下去领二十大板!” 吴三凤领命下去。 吴襄扶着桌子,左右幕僚才从各自屏风后走出来。 “原本还想着让他打一个漂亮仗,没想到这般轻敌。见到敌人数万之巨,居然还升起了阻拦心思。这个废物!难道不知道来通禀?” 吴襄的话,让这些幕僚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们很多都是从辽东一路跟着吴襄走出来的宾客,一住十几年,自然清楚吴家三兄弟中,吴襄最喜欢吴三桂,最不喜吴三凤。 就是因为吴三凤不类父,也没有自己的能耐。 所以等吴襄闷气了片刻,直到外边有斥候来报,敌人的三万大军已经落地在娘娘庙附近。 这里不算什么好地方,一马平川的。 但至少有不少的树林,比较好安营扎寨。 一听到对方三万大军已经落脚,吴襄郁闷更甚,然后转身问众人道:“今夜可夜袭否?” 谋士们闻言都思索起来。 或许是个机会。 毕竟吴三凤被击退之后,或许对方根本没有防备呢? “遣千余骑一试,不管成功否,都是不错试探机会。” 吴襄听到了谋士们的回答,不再犹豫,命人唤来了祖寮。 祖寮,索伦人,祖氏家丁。 他和祖宽一样,都是祖氏收买东北少民氏族的人。 不过,祖寮跟祖宽不一样的地方就是,祖寮为人残忍,下手狠辣。 一听吴襄说要尝试夜袭,让他带着自己本部千骑去试试看,他也没有拒绝。 转身就离开,很快千余真正的祖氏关宁军向西出发,临走之前他看到了一瘸一拐的吴三凤,不由得嗤笑道:“你们吴氏的家丁,还真是废物!” 吴三凤疼得龇牙,但还是忍着没有说话。 见垃圾话不起作用,祖寮也觉得无趣,一声号声,千余骑张扬往西边冲了过去。 “莽夫!居然一点隐匿心都没有,死定了!” 吴三凤咬牙看着昂扬离开的骑兵,眼底尽是嫉恨。 他失败了,也不想看到祖氏关宁兵们好过。 吴氏与祖氏联姻之后,他吴三凤彻底成了边缘人中,祖大寿起了很大作用。 若不是祖大寿偏爱吴三桂,他又岂会这般难堪? 祖氏,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不过祖寮不知道吴三凤的表情,若是知道估计还会转回来再嘲笑一二。 但他的张扬,确实引起了注意。 才刚五里地,斥候就出来了。 祖寮下令快速解决,然后继续带着千余骑朝着敌人所在方向冲去。 祖寮不觉得平原上步兵能给他带来多大的威胁。 毕竟河南这片土地,遍地流民和步兵,瘦弱不堪,根本形成不了战斗力。 往往一个冲锋,就能直接击溃他们。 这样的敌人比女真人更好打,又怎么会让他祖寮感到棘手? 无非就是吴三凤这个废物倒腾得不好罢了! 总之,大张旗鼓冲过来,就是准备趁夜趁着对手刚刚立足,安营,疲惫的时候打一个措手不及。 伴随着烟花炸开,祖寮反而笑了起来:“传下去,放慢马速,保持马力,准备武器。” “是!” 关宁军真正的战斗力们,听到传令纷纷预备起来。 另一边,听到烟花爆炸声的王嘉胤爬了起来,推开身边躺着的女人,眼底血丝弥漫。 有人跑了进来:“大将军,敌人杀来了!从烟花信号来看,是骑兵还是上千骑兵。很大概率是关宁骑兵。” “关宁骑兵?”王嘉胤站起来,随意踩着布鞋:“地雷埋到哪里惹?” “已经埋到了两里地外。纵横三百步。” “嗯,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先在营门附近佯装慌乱,然后让人将城内的窄瓮城堆好。等到对方冲过半,立刻点燃地雷,给我炸开他们!” 王嘉胤说罢,下边的人立刻去忙碌了。 “也不知道大同军的战术好不好用。”王嘉胤嘀咕着,“不过地雷确实是坑杀骑兵的好东西,尤其是现在敌人不曾防备,一路跑来,根本就是轻敌姿态。还是太缺马匹了!要是我有战马……” 王嘉胤扼腕,河南不靠近牧区,就没有战马。 要是早知道在北方会败得这么惨,他应该还在府谷县一带浪的时候,早早去筹备马匹才对。 可惜……晚了。 王嘉胤念叨着,脚下传来剧烈震动。 显然,骑兵来了!速度飞快,还不避讳人! “呵呵!轻敌是要付出代价的。”王嘉胤转身对爬起来的小妾喝道,“给老子披挂!” 第459章 汲县之战(六) 营地外。 祖寮看到了慌乱的人群,顿时哈哈大笑。 对!他这一路从彰德府杀过来,就是看惯了现在的姿态。 造反的流贼,一见到骑兵就会惊惶。 他甚至能想到,只要自己一个冲锋,就能将王嘉胤斩落马下的盛景! “敌人无措!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夺得赏赐的机会到了!跟我杀!” 祖寮一口流利的官话吼出来,祖氏家丁都激动了。 又到了摘脑袋换赏钱的时候了! 带着兴奋,祖寮他们冲了。 骑兵冲过地雷带半数。 这个时候,潜伏在道路田埂附近的人,纷纷吹燃火折子,然后点燃引线。 滋滋冒火引线快速点燃,在一点分散,接着遍布整个道路。 轰隆—— 爆炸声此起彼伏,正在冲锋的祖寮下意识感觉不妙,转头一看,就看到田土、森林角落内猛地有火把被点燃,清月粼粼,遍地都是人! “将军!不好!是石炸炮!”祖寮听着手下的汇报,脸色登时凝重了起来。 “中计了!快跑!” “想跑?”看到了祖寮拉着骑兵调转方向,朝着西南角绕过去。 已经披挂走出来的王嘉胤冷笑上马,挥舞着刀具喝道:“老营骑兵跟我冲!” “吼!” 营门被踹开,王嘉胤带着三百骑兵从南门直接插出去,瞄准了祖寮中段薄弱点猛地咬上去。 祖寮的关宁军也是身经百战,十分厉害。 冲出一段距离之后,他们立刻在原地团绕,同时发号施令,将散落的骑兵聚拢起来。 等到王嘉胤抵达,祖寮左右重新汇聚了八九百骑。 然后,祖寮丝毫不恋战,带着旗帜朝着西边冲出去。 王嘉胤追着咬,跑出去十里地,也只是斩杀击落三十几骑。 实在是王嘉胤的马匹质量太差劲了。 祖寮也发现了这点,开始有意识的压缩骑兵速度,等到王嘉胤要冲上来的时候突然提速。 如此溜着王嘉胤,同时也在消耗王嘉胤的马力。 很快,王嘉胤就发现他亲卫的战马开始吐白沫。 “放慢速度,准备离开。”王嘉胤稍微盘算了一下,已经知道他没办法了,转身就后撤。 祖寮这边看到王嘉胤要跑,又黏了上来,开始反向骚扰。 直到南边营寨出现了两个步兵方阵,祖寮尝试骚扰不成功,这才悻悻后撤。 等到边个一算,他脸色更难看了。 死伤三百多人。 也就是说,他带来的千余骑,只有七八百人还能继续作战。 “敌人太狡猾!居然安排了这么多石炸炮。”撤退的祖寮,来到了爆炸地点,仔细看了看,三百步内全是石炸炮的痕迹。 他的手下之所以损失这么多,就是因为石炸炮的轰击,不仅惊扰战马,还导致战马摔下人之后,被后边冲上来的手下直接践踏,活活被踩死。 “大意了!” 祖寮闷哼回到了吴襄军营。 吴襄看着一脸不甘的祖寮,扯起一抹笑容,不知是宽慰的笑,还是真的想笑,安抚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是敌人太过狡猾,好好安抚伤亡的兄弟。” “多谢。”祖寮郁闷的回礼。 现在他知道了中州士兵的厉害了,哪怕他们以步兵居多,可架不住他们有火器。 只要火药的当量足够,那真是毁天灭地。 吃亏了,祖寮也不敢有傲慢了。 得听指挥,不然哪天吴襄想搞他,就跟今夜一样让他去试探夜袭一下,指不定就全军覆没了。 等祖寮一走,吴襄看向自己麾下谋士们说:“诸位先生,这盛贼也非寻常贼寇,石炸炮这样的东西,他们居然会提前掩埋在营地必经之路上,可见他们的阴损。 诸位可教我如何打这仗?” 众人思考。 很快有人说:“总兵,或许我们应该以逸待劳。” “如今我们就是在以逸待劳。”边上另一个幕僚呵呵两声说,“我们都在汲县驻扎有段时间了,现在对手用了大量火药,明显就是在跟我们玩阴的。以我之见,尽快从汲县境内搜罗火药,我们大量制作一窝蜂,如此就能反向消灭对方。” “好办法!除了一窝蜂,还有神火飞鸦,还有就是三眼铳的数量……” “这里哪里来的三眼铳?要我说,还是跟盛贼一样,大量使用掌心雷。” “善!” 最终,万语千言汇聚成一个办法:“增加火器的使用量。” 吴襄从善如流,其实他也发觉了,盛贼的不同寻常。 火药和火器的使用量,着实有点高了。 连续两次吃亏,全是火器惹的,既然想要见招拆招,还是要增加火药了。 于是送走了幕僚们,吴襄写了封战报和增加火器数量的文书送往胙城县,希望卢象升这个河南巡抚想办法。 另一边,王嘉胤正在大肆封赏,结果还没开心够,负责给他管理火器的手下匆匆来说了一声:“大将军,火药不够了。接下来的使用量必须节省,否则我们很可能会断了火药……” “什么!”王嘉胤脸色一变,接着轻咳一声说,“让人就地在附近土方刮取硝土提炼火硝,就地配置火药。” “是!”这人赶紧去忙碌起来。 连夜就开始行动,但忙活下来,也就堪堪将之前损失的部分补齐了三分之一而已。 根本就不够用! 天亮之后,王嘉胤得知这个情况,暗骂一句该死,接着对身后人:“让人去联系大同军的特使,想办法从他们手中弄来更多的火药。哪怕是用人口去交易我也认了。不能没有火药!否则接下来的仗不好打!” 王嘉胤作为西北几个大卷王之首,虽然卷不过大同军,但至少清楚大同军有稳定的火药产出,短期内只要大同军还没有东出的打算,那王嘉胤跟大同军就有合作的方向。 毕竟现在属于生死存亡之际,万万不能因为区区驱赶之仇,而不进行合作。 就算要断了合作,也要等他将卫辉府的人口扫个干净,从新顺国手中兑到足够的火器再离开才合适。 于是,王嘉胤一边在汲县下尝试跟吴襄打攻防战,一边命人返回新乡,将特使招来。 “枢密院军需特使申兆威,见过大盛将军。”申兆威行了一礼。 王嘉胤看着他,古怪道:“上次那位呢?” “他需要对接负责后续的物资调配跟人口安置,所以就换我来处理了后续的军需谈判。” 申兆威拢住宽大的袖子,微笑跟王嘉胤说:“当然,鉴于您购置了三万白银的军火,枢密院对您的评级调高为丙级,享有军火九折待遇。” “九折?”王嘉胤都呆住了,“你们还真打算一直卖军火吗?” 第460章 汲县之战(七) “自然,毕竟我新顺国,要团结一切反抗明朝的势力,为此自然要做出扶持与调整。”申兆威笑道,“暂时来说,我们扶持的对象为甲乙丙丁四级。 购置军火达一万两,就能列为丁级。 第二次开始购买物资达到一万两,就能享受九五折,只需支付九千五百两即可。 总消费达到三万两,晋为丙级。第二次购买,就能享受九折。” “那再下一层呢?”有人好奇问。 王嘉胤也好奇看着申兆威。 申兆威继续解释说:“只要您累计购买的军火达到十万两白银,您还能升级为乙级。 在下一次购买,就能享受八折优惠。” “十万……”王嘉胤都惊呆了。 按照之前的折算,三万百姓才值三万两,十万岂不是要弄到十万人口? 真要这么搞…… “将军。”申兆威看他惊愕的模样,笑吟吟的说:“账不是这么算的,虽然裹挟民众举事必要的时候能断后,但终究还是要精锐老营才是战场主力。 你们可以将富裕的人口交给我们带走,还能方便你们行动。 就比如现在,汲县开始聚集大量敌人了,你们尝试打不下来,或者打不过了,就可以开始考虑转移。 但转移之后,你们也肯定不想看到明军就地补给不是? 不如转卖出来,只带走精壮汉子、有用匠户、以及他们的家眷。 如此,你们才能越打越强不是?” 王嘉胤盯着申兆威,死死盯着半晌,这才吐出一口浊气说:“你们难道不怕我们就此壮大吗?” “不怕。”申兆威笑道,“因为我们都是抗击明贼,为了天下苍生谋福祉的人。不管诸位是否对我大同军政策有所顾忌,又或者嗤之以鼻。但诸位也都是穷苦人出身,就不用为难百姓了。 想要在明末乱局活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收拢民心。 将军,资助你再多,若是你不能寻到一处根基,不能爱护治下百姓,那么你们终究不是我们的对手。” “狂妄!”有人听不下去,站起来反驳。 申兆威只是看向他,粲然道:“阁下这么着急反驳,想来是个儒教徒吧?” “你!”这个读书人脸色难看。 他是清楚新顺国对于儒教徒定义的。 对于一切妄图利用儒家作为准绳而控制阶级流动,过分供给地主士绅集团利益的人,都可以算儒教徒。 在新顺国对儒教徒就一个态度两个方针。 态度上进行严打,方针上为上山下乡,斩首示众。 “我们大同军代表的是华夏千千万万的百姓,是被你们这些读书人瞧不起却供养着你们风花雪月的农民。为了各自阶级的利益,我们之间必定有一场生死之战。 只要你们不能跟我们这些义军一条心,那么你们就代表了明朝,代表了天下士绅的集合。 但不管如何,我们希望对你们宣导,让你们变得开明。 暂时来说,大家面对明朝的时候,利益是一致的。求同存异,才能合作共赢。” 申兆威收回视线,不屑给这人后续眼神,然后对王嘉胤说:“奉天应民,昌义光大。这是我们大同军与诸位义军、义士的君子之约。 王将军,想要打赢接下来的战争,光有军事实力不够。 还需要统一思想,明晰战争方向与计划。 只有你弄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该怎么打,才能知道自己发展的目标。 军队的忠诚,可以只靠功利,但更需要义理。 咳咳,说得有点跑题了。 我们来谈谈军火贸易吧。” 王嘉胤抬起头,看着他灿烂笑容,又问道:“若是我们崛起,最后与你们要一战,你们当如何?” “成王败寇是亘古不变的道理。”申兆威目光扫过这些人中激愤的表情,“但中国之外的土地何其辽阔。国内已经有了定策,新顺国欲要重启封君,将中国之外的土地,分封出去。夏君夷民,再造宗周。这是上上下下所有臣公都知道的消息。” “中土之外遍地蛮荒……” “我新顺国已经夺取了西藩。”申兆威快速打断了想说话的人,“得骏马二十万匹,此后每年,高原能为我朝提供五万匹战马。 除了战马,还有每年十万计的羊,三万计的牛,数以五十万计的皮草。 西藩南方,乃是天竺沃土。 本地好金银与丝绸茶叶,每年能为我新顺国提供数万两的黄金收益。 而此地,除了黄金之外,还有一年三熟的沃土。 却被蒙古莫卧儿部控制。区区蒙古莫卧儿,只有三万许,就控制了一个江南面积的国度。 每年躺在这片沃土上,享受美好的生活。 而我们华夏百姓却因为现在的土地兼并与天灾人祸,苟且偷生。 难道,真要放着蒙古人继续在那片土地上放牧吗? 暴殄天物圣所哀!我们的目标广大,与你这等儒教徒教育出来的井底之蛙,实在没有太多好说的。” 申兆威说完,这个想要打断申兆威的读书人,脸色青红一片,身躯在颤抖,最后嘎的一声晕了过去。 “您瞧,这就是儒教徒。”申兆威指着晕厥的读书人,对王嘉胤说,“真正的儒门子弟可不是这样的。六经六艺无一不精,上马杀敌,下马治地,哪怕是董仲舒儒术时代的儒生,也都通晓阴阳数术,天文地理,武艺骑射。 再看看现在的他们,出谋划策、雄辩口舌、实干吏目等等,甚至不如区区在下这个只读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大同论的人。” 申兆威又收回了视线,看向王嘉胤,粲然道:“将军,时间都是宝贵的。抉择军队生死的人是你和诸位将军,而不是这些眼高手低,心怀不轨的儒教徒。 我们来谈谈军火生意吧。在商言商,莫问政事。 您说是吧?” 王嘉胤木木点头,着实惊讶看着申兆威。 他算是看出来了什么叫做巧舌如簧,但同样的,他也能意识到接下来的军火谈判,将会是——一场硬战! 下午。 申兆威作揖告辞,拿着契约,并提走了各家将军、首领麾下老营士兵家属去往辉县。 这些老营家属是质押,同时也是新顺国未来影响大盛军的抓手之一。 毕竟宣传大同,也是大同军各部的准则,多少能影响他们。 能为之后的统合减轻压力。 第461章 汲县之战(八) 帐内,鸦雀无声。 片刻静默后,王嘉胤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再看看下边耷拉脑袋的幕僚、军师们。 “这人,太可怕了!”王嘉胤咋舌。 回想刚才的交涉,各种陷阱,各种阴谋。 甚至他差点就答应了申兆威,引入新顺国的教官团,协助他们训练兵马。 差点,就把自己变成新顺国的附庸势力了。 “不过……倒是让咱们看到了一些退路。”刘体纯开口说,“就是不知道他们新顺国准备将中国的面积划拉多大。然后送出去封建的人,能占领哪些好地方。” 闻言,众人都在思考。 甚至王嘉胤也不由得点了点头,只是王嘉胤猛地想起,他特么是大盛将军。 谁都可以投降,唯独他不能。 暗暗记下刘体纯,然后看向众人说:“现在谈判结束,二十万人口,差不多就是一整个卫辉府的数量。 三日之后,上一批三万人的物资就会抵达。 我们需要扩张搜罗人口的战线。 刘体纯,你去胙城县。 薛仁贵(起事名号就叫薛仁贵),你去阳武县。 马进忠,你去郑州。 武自才,你去新郑县。 张大受,你去安阳县。 张一川,你去大名府开州。 ……” 王嘉胤一口气点了十几路,让他们分兵离开,去四方搅乱卢象升的布置,同时带来人口。 然后,王嘉胤在众人或愤怒,或开心,或不满的表情中站起来,昂扬道:“我亲率大军在此对峙卢象升主力! 有我在,保证卢象升主力出不去汲县。 公平吧?” 众人一听,各种情绪都收敛了,哪怕不满和愤怒的人,也能不好说其他了。 卢象升主力若是被拖在了汲县,那他们还真可能杀出去。 如此,便不再犹豫,哪怕明知道自己被坑了的刘体纯,也只能咬着牙咽下去了。 胙城县现在是卢象升的主力所在,自己得寻个由头绕道,不然莽上去,说不定就被卢象升给拆了。 …… 就在王嘉胤所部跟申兆威谈妥后的第二天夜里。 胙城县内,卢象升得到了吴襄的汇报,得知了大盛军使用大量的火器,不由得皱眉。 “不该啊,按理来说,大盛军没有这么多火药才对。可为什么……” 想了半天,卢象升还是想不到答案。 就在这时,洛阳总兵祖大乐传来了书信。 “拜卢督师知:经查,西安府同贼资助各地反贼火药、兵器、盔甲颇多。 经过末将调查,伊洛、南阳附近,哪怕落草的反贼,也都与同贼有颇多贸易往来。 同贼不以金银珠宝与粮草辎重为媒,只要人口。 不分老幼,不问残疾,尽皆全收。 怀、汝、河南各州府内,靠近县府主城的村落、城镇,十室九空。 尽数西迁。” 看完这份来自祖大乐的文书,卢象升就跟打通任督二脉一样,立刻明白为什么大盛军这样的流贼这么难打了。 特么原来是因为他们跟大同军达成了合作。 如此被大规模清扫了河南境内的人口,很大概率会造成本地的补给缺失。 想要就地补给的难度还在上升。 而且这些人深得新顺国的真传,专门对靠近县城、府城的人口大量破拆。 这就说明了,对方也是准备困死城内百姓。 虽然靠近县城的土地很容易沦为战场,但同时也是城市补给的一部分。 一旦被破坏和切断,以明朝现在官员的尿性县城内肯定会粮价飙升。 如此,就需要从外调集物资。 若是自己不能尽快打败这些大盛军贼寇,河南早晚会沦为一片白地。 这将极大提高大明运输粮草的成本。 卢象升快速算了一笔账后,也知道他不能有所懈怠。 “传令,三千天雄军随本官出发,奔袭汲县的王嘉胤部!” 卢象升做出了决断。 连夜就出发。 胙城距离汲县就是一马平川。 加之现在冬季,农田更是随便踩,所以卢象升带着三千天雄军精锐彻夜奔袭。 一路狂奔了十六里,准备翻越东大沙河时,上游传来了马蹄声。 卢象升还没反应过来,一杆“二只虎”的字号旗帜兀的出现在他们眼前。 刘体纯也是懵逼的看着东大沙河河道内站着的人。 但他知道,是敌非友。 所以,毫不犹豫他喝道:“骑兵跟我冲,铳炮扛上岸准备夹击,步卒随我冲杀!” 刘体纯是个果断的人。同时也是一个猛如虎的男人。 一马当先冲上来,卢象升还没反应过来,他的阵列就给刘体纯凿出一个洞。 接着爆发山呼海啸,大量火把打落在地,厮杀乱战开始了。 “吹号!结阵!听鼓令!” 卢象升也是着急,此时他的天雄军还不是历史上的巅峰,这群人也就在京师战场剿灭祸乱的边兵,以及跟着孙承宗他们在京师附近捞了一点军功。 整体还没有磨砺。 然后遇到了刘体纯这个准备悄悄摸到胙城县的掳掠人口的主力军,还是在河道中心撞见。 更要命的是卢象升是南北走向,而河道是东西走向,刘体纯他们也是东西走向。 浑然不给卢象升变阵时间,刘体纯带着精锐老营凿了上来,卢象升的天雄军就被凿了对穿。 接着开始出现溃散。 然后左右炮弹、炸雷纷纷丢出来。 刘体纯从后边拨马回来,趁着对方混乱,再杀向军阵。 “上岸!上岸!”卢象升声音高亢,挥舞大刀将袭击他的大盛军士兵斩杀。 不得不说,卢象升武力绝伦,片刻功夫,左支右绌之下,生生杀出一片白地。同时带着人冲上岸,快速在北岸聚拢了三百多号人。 轰隆—— 又是炮鸣。 卢象升怒目圆睁的看着东大沙河河道内的天雄军士兵。 彻底沦为被绞杀的乱象。 “随我冲下去!救人!”卢象升一马当先,飞跃下河道,一刀挥出,正在狂飙兴奋的刘体纯听到风声,下意识挥舞兵刃格挡。 铿锵!火星四溅,刘体纯只觉得双臂似有千钧重担,脸瞬间涨红。 他看着眼前美髯大汉,咆哮撑起道兵刃,然后错身就把兵刃砸向卢象升。 卢象升皱眉挥刀,将飞来的兵刃打掉。 旋即勒马,战马嘶鸣,前蹄扬起,落地之后俨然变换方向,目光死死盯着冲向军阵的刘体纯,以及前来接应他的亲卫。 顿时,卢象升明白了这人就是敌人主将。 “贼将!休走!” 卢象升怒喝催马,战马快速奔跑起来。 第462章 汲县之战(九) “休想!” 刘体纯的左右亲卫快速阻拦,但卢象升看都没看他们,快速挥刀,连续数下,就把这几个阻拦的亲卫刺穿挑落,立刻杀出一条路。 刘体纯回头一看越来越近的卢象升,顿觉冷汗直冒,下意识的取出自己的弓,弯弓就朝着卢象升射来。 卢象升只是架档,轻易磕掉箭矢。 刘体纯一看,丝毫不犹豫的连珠散射,一连三次三连射,卢象升脸色凝重了起来。 连续阻挡,但他惯用大刀,势大力沉,甩起来终究差点意思,便只顾面门,脖颈,不管身上。 于是他身上中了三箭。 其中一箭正中护心镜! 要不是他是阴阳两层的护心镜,这会儿已经没了! “此獠凶悍!不过是个人才……”卢象升深吸一口气,刚想说话劝降。 上边又有火炮爆鸣声音,卢象升左翼亲卫全部遭殃,十几号人当场落马。 看得他目眦欲裂:“该杀!” 招降什么的,不重要了!这群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杀过来,还特娘的带着火炮袭击他们,不讲武德! 此时,刘体纯已经返回了中阵,顾不得其他,命人吹号,然后放出中阵两翼的火铳兵。 卢象升看到了火铳兵已经开始瞄准他了,立刻停马,然后喝道:“离开!快!” 这一转身需要时间,刘体纯看他要跑,下令开火。 又是一轮火铳激发,卢象升的亲卫又有十几人落马。 就连卢象升的战马都发出了嘶鸣惨叫,卢象升低头一看,左前腿似乎正在滴血,显然他的战马也被火铳伤到了。 “再忍忍!”抓着战马的马鬃,卢象升在马儿身上安抚着战马,接着抬起头,一刀破开冲过来的敌人、挡路的自己人,快速切开敌人和自己人之后,立刻带着人上了北岸。 回头一看,得有千余人了。 卢象升这才稍微松一口气,立刻结阵,将北岸的刘体纯所部击退。 刘体纯一看伤亡增加,想都不想就下令向东。 他只是想着通过走东大沙河,然后快速摸到大名府滑县,毕竟这一次他离开,是说要帮扫地王张一川先打开进入滑县的道路,双方合作,然后之后请张一川帮他。 结果没想到,他晚一步走,居然还能遇到明军主力。 “天雄军……”刘体纯看着渐渐远去的旗帜,咬了咬牙。 带着能跑得掉的人,一路沿着河道狂奔。 卢象升也没心思阻拦他们,立刻集结兵马,然后绞杀剩下的敌人。 最终,三千天雄军,莫名其妙遭遇一场夜间野战,战死三百八十二人,重伤两百二十二人,轻伤九百多人。 可以说,士气被一扫而空。 战场打扫完毕,天亮时,卢象升也算是知道了这群人的来历。 他们是准备去胙城县搜罗人口的大盛军二只虎部,只有一千八百多人。 刘体纯老营大概五百左右,剩下一千三百人中,有三百人是火器部队,剩下一千人全是怀庆府人,都是刘体纯搜罗来的流民。 可以说,只有八百人有战斗力,剩下一千人就是来凑数的。 结果一晚上,卢象升被放倒了六百多人,而刘体纯带着五百老营、三百火器营、以及四百多流民,冲了出去。 双方都是六百人的损失,可是卢象升怎么算都亏得慌! 因为一千八打三千,不,应该是要按照八百打三千来算。 毕竟刘体纯的战斗力就八百人,剩下的流民失去了刘体纯的老营支撑,天雄军很快就斩尽杀绝。 就足以说明,他卢象升引以为豪的三千天雄军,竟然只能当大盛军精锐八百人! 这等战力!怎么这么邪乎! 难道真的就跟大顺周报写的那样,西北三边精锐,三成在大盛军手中。 大盛军并不弱? “立刻休整!”卢象升咬牙站起来,“传令胙城所部,只留下三百人协助胙城知县守城,其余兵马赶来东大沙河汇合。 不能涉险了!盛贼非比寻常!” 另一边,逃出去的刘体纯一直等到下午,卢象升都没有追来。 他终于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才让人埋锅造饭,然后算了一下总兵力。 跟卢象升那边的统计有所出入,但也差不多。 这一通乱战打下来,刘体纯可用的战兵就只剩下一千人。 有两百多人,要么重伤,要么不能继续前进,要么就是路上行动的时候逃跑了。 不过好在,经历一晚上的战斗,哪怕是流民兵,也都有了实战经验。 自己的老营兵马,也能按照一千人来算了。 “将军,咱们接下来去哪里?还去胙城吗?” 被人问起,刘体纯想了想叹息道:“先不去胙城了,那边人口和物资也没多少。向东,去滑县。” “滑县?那边可是大名府的地盘……” “那不正好!天雄军是卢象升的标兵,都是大名府人。”刘体纯露出了一抹残忍微笑,“咱们兄弟们不能白死!必须报复回来!” 众人一听,顿时了然。 言语很快传下去,目标有了,一想到报复,士气也跟着更加激昂。 等到卢象升在第二天晌午,见到胙城的兵马抵达,刘体纯已经跑到了大名府新镇巡检司。 双方就此错开,卢象升点起主力一万多人,踏足汲县界。 王嘉胤的斥候也看到了他的动静。 当晚,飞雪。 王嘉胤站在营帐外,看着天上飘着的小雪,呼出一口浊气:“总算下雪了,就是薄了一点。” 这个冬天,河南地区是一点雪都没看到。 现在好不容易下来了一点,也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但这么反常的天气,还是看得王嘉胤心底惴惴。 讲真,要不是亲眼见识现在的反常天象,王嘉胤是不相信大同军能预测未来天气的。 可是现在看到了,那就意味着大同军被遮掩上了神秘色彩。 能见天时,那就是仙人一般的人物。 自己若是将来跟他对上……有胜算吗? 就在他胡乱思考的时候,斥候来报,卢象升携兵马万余,入汲县了。 王嘉胤回过神来:“第一批铳炮送来没?” “已经抵达潞王陵附近。”左右回应着。 王嘉胤点了点头,收拾了心神道:“那明日下午就该到达了,命人做好接应。” “是!” 王嘉胤交代完,又看了一会儿雪,转身回去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 接下来的战争,不好打呢! 但为了能让自己和其他兄弟的实力更上一层楼,自己必须拖住卢象升。 大家都把各家老营的一部分家属质押给了大同军。 若是不能拿到足够的人口回来赎回,不仅炮没有,老营的家属也可能被大同军吞并,进而导致他们各自的精锐被渗透。 王嘉胤很清楚大同军的宣传队手段,因为他就见过几个自发为其宣传的流民。可以说,从头到尾,他们都被笼罩在大同的阴影之下。 然后倒逼他们做出靠拢大同的抉择。 毕竟申兆威说得对,他们都是底层,天然站在明军的对立面。 若是背叛了底层,很可能会被大同军宣导出来的普通百姓反噬。 毕竟此时的大盛军,是位于两个代表不同阶级利益的大势力中夹缝求生,不管倒向哪边,就意味着要跟其中一方为敌。 所以,必须分兵,然后快速掠来百姓填补这个窟窿。 否则拖得越久,将来被内部瓦解的风险就越大! 第463章 汲县之战(十) 第二日,卢象升带着五百骑入汲县。 汲县的官衙内,已经坐满了卫辉府上下的文武。 他们都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卢象升。 毕竟王嘉胤在汲县外连续两战,打得吴襄带来的关宁骑兵损失颇多。 “你们过于骄傲了。”卢象升盯着吴襄他们说教,“虽说中州久无战事,只是多有匪徒。但王嘉胤这些人,都是西北三边的边兵出身。 陕北与关中百姓,历来凶悍,真要论起打仗,他们不比关宁军差。 更重要的是,后边还有一个同贼。 洛阳总兵祖大乐来报,同贼正在暗中资助这些贼兵,不论铳炮还是武器,都是以人口来交易。 也就是说,同贼准备通过带走河南布政司内人口的方式,转而影响我们在本地的补给,加大朝廷对于征伐的花销。” 卢象升说着,让人招了招手,众人桌上很快多了几份报纸。 取来一看,赫然全是《大顺周报》。 一时间,所有人的表情都凝重了。 卢象升等他们看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新顺国初步确定,崇祯四年夏收之后发动总攻。兴兵四十万,足员,足额,足饷。” 三个词说完,这些将官都不敢有所表现了。 这可不是一般的东征檄文,而是给大明上下所有势力一个震撼。 三四年的时间,大同军就已经成长为一个足够颠覆大明政权的庞然大物。 现在,要么接受新顺国的挑战,全力以赴。要么就抹干净脖子等死吧。 卢象升也是今早才拿到祖大乐后来送来的报纸。 一看就知道接下来的战争,要出大事。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新顺国居然敢把他们的动作直接表露出来。 是多看不起大明和他们这些将官? “路线上,他们决定兵分三路。 北路,以晋绥方面军为主,主攻大同、太原,一路推到太行山边。 中路以豫鲁方面军为主,由同贼首领王肁亲率,正面进攻三川镇、函谷关,由其他已经在我朝境内肆虐的各镇部曲为辅,势要一路贯穿东面。 南路以川康方面军为主,主攻四川和湖广,具体走哪里,他们还没有确定。 但不可否认的是,新顺国有四十万大军,并且员额都是满的。 我已经上书朝廷,最多七日,朝廷就会接到同贼的风向。 所以,我们现在压力很大。 这三路,不管同贼走哪一条,中州都是最好走的,一旦河洛被攻破,东进开封、彰德之后,北上就是京师,南下就是徐淮江左。似乎他们准备复刻秦国东征六国的路线图。 并且根据我们的情报,同贼已经控制了西藩,第悉藏巴投靠了同贼。 从高原上带下来了数万骑兵。 此外,土默特部济农鄂木博归附同贼,鄂木博也已经入了同贼讲武堂中学习。 此人好歹也是顺义王。 以他名号,还是能在草原上拉起一批骑兵。 可以说,他们兵马齐备,真要全力东征,那对我们来说,将是一场灾难。 若是我们接下来,不能尽快扫平河南境内的绝大部分盛贼和同贼,那么我们将面临的前后失据的姿态。” 卢象升看向潞王府长史说:“辛长史,同贼对于大宗亲们的厌恶,已经决定了他们不会对大宗们善罢甘休。 若是接下来我军战败汲县,或者不能扫平阻碍,那么潞王府处境只怕会和秦王一样吧? 而且潞王陵已经被同贼占领了,时间拖得太久,惊扰了潞简王的陵寝,而现在的潞王还不有多动作,唯恐世人言其不孝。” 长史辛贲毅脸色微变,卢象升这么直白的开口,就是不打算给他反驳和哭惨的机会。 凡是牵扯了孝道,潞王朱常淓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逆着世道干。 辛贲毅叹息道:“潞王有交代,粮我潞王府只能出十万石,至于银子最多五百两。” 十万石…… 卢象升松了一口气,要是潞王府真的能弄来十万石粮食,那他接下来的仗,就好大了。 “既然如此,本官会上表朝廷,为潞王请功。” “有劳了。”辛贲毅拱了拱手,“不过,潞王陵干系甚重,因此潞王希望您,能在三个月内,夺回凤凰山。否则,潞王府不会善罢甘休。毕竟你们江南东林的官吏贪污成风,也被同贼所诟病,实在让人有点难以相信……” 卢象升皱眉还没开口,边上几个卫辉府的同知、推官纷纷拍案而起:“辛长史!休要血口喷人!” “没错!我们不……” “好了。不管同贼怎么说,那都是为了污蔑我大明上下臣公。”卢象升也站起来了,身材高大的他声若洪钟,余者喑哑,这才继续说,“本官能保证,在我麾下,不存在贪污,谁敢贪赃枉法,便是通贼资敌。 如今河南水旱蝗连绵不绝,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激怒百姓。 本官身为都御史、河南巡抚、参赞军务,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为祸地方的逆贼!” “有大人的保证,那下官也就能安心了。”辛贲毅拱了拱手,“那下官去准备物资,最多十日,十万石就能配齐。” “有劳。”卢象升让人送走了辛贲毅。 然后才坐下。 一看大佬都坐下了,其他人只能郁闷落座。 “现在,你们都看到了?”卢象升反问那些江南籍贯的官僚和之前准备争吵的人,“辛贲毅乃是卫辉府本地秀才,如他一般都不信任我等江南士林,接下来面对盛贼、同贼,又如何官民一心而取胜? 新顺国,可是官吏一体当差、纳粮、摊丁入亩、每户土地不得过百亩,家中耕牛器具粮囤,全部需要登记造册,并入新顺国的粮食体系内。 他们已经在关内发展得很成熟了。 否则,也不会说出,足兵四十万东征的表态。 四十万,基本上全是战兵,那么背后需要动员的供养、粮草转运等等,又是何等分量? 一旦被同贼打出河南,那等待我们的就是灾难。 明白?” 这些江南官员都点了点头。 他们也不是白痴,很清楚新顺国跟大盛流贼之间的区别。 只是对方快速控制关中,然后洒出了一堆的敌后作战序列,到处开辟根据地,就足以说明双方的阶层不一样。 卢象升再忧国忧民,但他背后始终是江南文官集团,是特权阶级。 要他们放弃自己的权力投奔新顺国?除非新顺国无敌于天下。 “那么,第一战,就是击败王嘉胤。 此獠自称大盛将军,有数万兵马,若是能正面击败他,必能最大限度震慑本地流贼。 到时候对这些流贼招抚一二,想来也能有一批人手投靠。 分化瓦解,才是我们接下来快速平定河南的办法。 还有,不能轻敌!盛贼虽然不如同贼,但他们战斗力也不弱。” 众武官都应着,但表情上多有变异,各有心思。 卢象升也懒得管他们有什么心思,发号施令道:“吴总兵,此战你主攻。刘游击,你负责压阵。” 吴襄跟刘良佐纷纷起身应答,然后下去准备了。 等他们走了,卢象升对左右说:“去召集汲县内的士绅去偏堂。” “是!” 之后,就是卢象升跟本地士绅敲竹杠的时候了。 毕竟,光靠十万石米粮不够支撑后续的战争,新顺国要全面发动战争,他作为河南总兵,哪怕打败了大盛军,也需要应对之后的大同军。 所以,自然该物资多多益善。 第464章 汲县之战(十一) 吴襄主攻,刘良佐负责掠阵。 第二天一早,正在造饭的王嘉胤听说吴襄来叫阵,不由得面露古怪的神情。 他都还没动呢!反而先来找他麻烦? “将军,咱们打吗?”四天王李养纯看向王嘉胤。 像他们这些主要依附王嘉胤而存活的部下,其实很羡慕刘体纯他们能够出去外边劫掠发展。 但问题是没办法,因为李养纯他们手中就百十号嫡系,剩下的兵马都是王嘉胤给的。 兵卒的家人和武器装备,全靠王嘉胤的供应。 但凡惹怒了王嘉胤,定然会被切断资源供给。 所以,李养纯他们是想着尽可能打一场,只要王嘉胤扛不住,正好借机撤退。 只有离开了,他们才有发育的机会。 不然就一辈子寄人篱下? 王嘉胤皱眉不言。 现在的局面,确实不好说应该怎么打。 吴襄这一次可是大军排列布阵而来,明显就不打算跟他们打运动战。 想要利用现在的兵卒素质优势击败他。 如果自己答应了,侥幸胜了还好说,若是败了,又会是当初大同府那边的动荡。 所以,思前想后之下,王嘉胤说:“免战。” 下边拱手去挂牌,然后加强防御。 营寨外,吴襄看到了这一幕,皱着眉头。 “这个贼酋,居然挂牌免战。这可不好办,虽然他们的营寨才搭建,但他们之中很多都是西北边兵出身,多少上过草原打鞑子,也在草原上扎过营垒。” 刘良佐看着营寨四周:“想要逼他们出战,就必须要弄清楚他们的粮仓何处。必须要袭杀他们的粮队,逼迫他们出战。” “也罢,这件事交给……祖寮和三凤。”吴襄本来想要拜托刘良佐来办这事,但转念一想不妥,索性就让祖寮和吴三凤各自率领祖氏、吴氏的家丁充作游击。 刘良佐这个游击将军也是在四周探查情况。 这么大动静,自然瞒不过王嘉胤。 所以他派遣了精锐斥候去调查情况,然后命人去联系给他们运来铳炮的人。 让他们小心。 不然物资别还没到,就被明军给劫了。 晌午,没有阳光,阴沉沉的云下,似乎有雪要降落。 王嘉胤眉头紧锁。 下雪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雪一旦落下,就意味着运输火器的队伍,很容易暴露行踪,稍有不慎,就是大患。 “轰隆隆——” 西北方向,剧烈爆炸声传来,王嘉胤激灵跳起来:“火器爆发的声音,难不成西北开战了?” “报——刘良佐发现大同军的火器队,双方在卫漕两畔爆发战争。” 王嘉胤赶紧叫来了李养纯。 他听说了西北的情况,立刻领着王嘉胤给的千余马步军冲向西北。 吴襄自然也看到了王嘉胤的动作,刚想派人去增援,就听到营寨外传来了锣鼓之声,紧接着有两股千余人的马步军冲出娘娘庙营寨,直扑吴襄所部而来。 显然是来拖住吴襄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吴襄皱眉,他距离娘娘庙有点远,听不到西北卫漕上的炮声,自然不清楚他手下到底跟什么存在遭遇了。 但凡他能知道西北有一队炮运送过来,估计他也得大兵压境死死拖住王嘉胤。 “算了,立刻应对!”吴襄赶紧召唤来吴氏家丁,各自带着兵马出去应敌。 王嘉胤派来的是改世王许可变以及兴世王王国宁。 两人都是马上好手。 吴氏家丁刚刚与之触碰,立刻绞杀一块。 吴襄在辕门督战,看到了许可变手中一杆宣花斧甩得虎虎生风,片刻就把他几个家丁锤下马来,旋风般的棍架档拦挑,周身出现了数步真空,无人敢随意的冲撞。 边个的王国宁倒是武艺差点,但一把骑刀、一张骑弓轮番上手,就他观察的功夫,有三个轻率小子落地。 随着战马踏过,惨叫戛然而止。 几个交手回合结束,吴襄在想要不要增兵的时候,吴三凤的骑兵亲卫跑来,一脸焦躁的喊道:“不好了!同贼大军!同贼两千兵马,出现在卫漕北岸。 刘游击被贼人火铳所伤,大公子左肩中了弹片。 祖寮将军被掌心雷炸死了!” “救援!”吴襄不再犹豫,命令兵马将焦灼的兵马撤回来,然后亲自带着精锐赶赴卫漕战场。 吴襄的骑兵飞快。 真正的关宁军精锐,许可变、王国宁两人刚跟吴襄遭遇,就挨了吴襄的关宁军三眼铳。 左右亲卫一下倒了几十个,两人根本来不及多想,带着残部就往回跑。 吴襄快速冲杀几次,带着人扬长而去。 “废物!”王嘉胤看着许可变和王国宁大发雷霆,“你们连一合都挡不住吗?!” “火器这么多,我们靠什么阻挡?”许可变梗着脖子反驳道,“再说了,现在不是管这个的时候,救不救?” “救!肯定要去!”王嘉胤已经点齐兵马,向西北卫漕的渡口冲过去。 等到王嘉胤赶到卫漕渡口,他眼皮子直跳。 卫漕对岸,大同军的旗帜飘扬,主将王普大马金刀踩在一座用沙包垒砌防御工事上,居高临下的指挥开炮。 铳炮齐发,掩护大同军渡过卫漕。 并且人数越来越多。 至于吴三凤、刘良佐、祖寮他们,已经彻底败退数里地。 然后眼睁睁看着南渡口上,快速堆砌起来的沙包垒,以及架起来的炮阵、开挖的壕沟,可见对方是有备而来。 “嘿嘿!就没有打过这么顺的仗!”王普身边传来了一道笑声,结果他一转头,笑容戛然而止。 “怎?”王普听到他小声消失,举着望远镜的手一起抬过去,然后就看到了王嘉胤的旗帜。 “大盛军……应该就是王嘉胤了。”王普定了定神,“应登啊,你也不用太担心他的态度,都是为了天下大同的事业做奋斗,没有什么好羞耻的。” 高应登干笑一声说:“只是有点感慨还能遇到老朋友。不过,该还的恩情,也差不多还清了。” “嗯。”王普笑了笑,等到对岸的垒断阵架起来了,王普这才让人搭建浮桥。 黄昏,天边有点辉光,王普军渡过卫漕,并直接发动对吴襄所部的进攻。 第465章 汲县之战(十二) 吴襄这边的临时营地。 他疲惫的揉着眉心。 然后看着,哭爹喊娘的吴三凤正在取弹片,以及边上一声不吭,拿着烧红火器烫伤疤的刘良佐,真感觉自己一张老脸丢尽了。 刘良佐身上中了七颗铅弹,他都一声不吭,结果吴三凤就左肩嵌入一块,就哭成这样,是真的不像个爷们! 等刘良佐这边烫封伤口,他任由军医快速擦洗身上的血污,对着吴襄说:“同贼好用火器,对方手里有重炮。一左一右就两门,但能填装霰弹。 就那一轮爆发,直接扫掉了我们三百兵马。 对于士气的打击,实在恐怖! 而且对方有炮阵,更有大将军炮,一次能射七轮,不管是霰弹还是大丸,都是利器。 现在同贼加入了汲县战场,对我们来说将会是严重危机,准备好撤退吧。后续需要巡抚大人的文书催促了。 不然,朝廷继续拖延铳炮的加入,真叫同贼裹挟炮兵大军东出,神器不宁。” 吴襄看刘良佐的严肃神情,再看看士气低迷的手下,以及不远处散落的尸身、哀嚎中等待死亡的伤兵,叹息道:“这支同贼,究竟从何而来?” “豫北镇司令,王普。”刘良佐想了想回答道,“他是高陵县王高的族弟,属于大同军开泰侯一系的人。” “开泰侯……”吴襄回忆着情报。 新顺国早期成立的时候,虽然都是冠以大同军的名号,但内部势力是主要三股。 王扊、王肁、种光道。 而开泰侯王扊的手下来历驳杂,以马匪、山贼、差役、衙役居多。 经历了高陵营啸的变故,王肁虽然快速清剿敌人,排除异己,但并没有彻底笼络王扊的麾下。 至少,在大明收到的情报调查是这样的。 “此獠不好对付,尝试招安吧。”刘良佐刚穿戴好站起来,身上还有很强的痛楚。 他头晕目眩着,耳边传来吹号声,让他连连甩头,还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结果他才抬起头,就看豫北镇兵马快速冲来,一个个旗帜都是五十人,一块块方阵快速奔来。 目标很明确,就是他们! “该死!我去阻击,你们准备撤离!”吴襄翻身上马,大喝一声,关宁骑兵随他出发。 祖寮已经战死了,祖氏的家丁也自然归他统帅。 所以,这么一冲起来,足有一千三百人。 “铳兵一队预备!”王普下令,然后看向高应登,“骑兵一队、二队、三队、四队齐出。” 高应登大喝一声,四队骑兵计六百骑,快速越过步兵方阵,前两队如通过交叉的剪子,朝着对方吴襄中段的骑兵两翼就冲上去。 吴襄吓了一跳,稍微回过头,但没办法阻拦,因为双方已经岔开了,只能让命令几个亲卫追上其他骑兵统领,让他们带好各自的队伍结阵,不能被冲散。 接着他转过头,就看到了后边两队骑兵散开如同鱼鳞,并且已经取出了短铳瞄准了吴襄。 吴襄刚想说话,此起彼伏的铳声响起,打完铳的骑兵快速聚拢,形成小小一髻,直到最后一把火铳射完,所有骑兵合成一个矢锋,火铳也变成了长枪、马刀。 “砰!” 吴襄正面与敌人撞在一起,刀锋擦过脸颊,鲜血溢出。 距离太近了! 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撤离,等到吴襄冲阵闯出来。 还没来得及说话。 “哔哔——” 吹哨声起,铳炮齐发,吴襄只觉得眼前铺天盖地都是飞虫和麻子,他下意识的低头,垂着。 噗噗噗—— 战马吃了绝大部分子弹,惨叫倒下。 吴襄摔在地上,五脏六腑剧痛难捱。 好想死! 但也只是一瞬间,死亡的威胁不在,他蹬开战马,爬了出来。 目光快速扫过左右。 数十具尸体! 而发射完毕的铳兵们,从腰间拔出一把粗大铁扦,套入铳口,拧紧。 “冲锋!”一个青年扛着旗帜,举着短铳,一马当先往前冲。 吴襄惊醒,他顾不得其他,朝着南边就跑。 “杀!” 肉搏战开始了。 之前被打落,切开的骑兵因为失去了速度和马匹的助臂,他们站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刺来的套筒铁扦刺穿。 快速收割落马的倒霉蛋,以及逼得后段的骑兵放弃了前面的士兵,抛弃队友撤离。 留下来的人是凄惨的。 但吴襄是幸运的。 他的伤很重,但他不觉得疲惫,十分亢奋,跑起来也比之前快太多了! 时不时回头看,还能看到新顺国的士兵正在给随军虎蹲炮装填。 然后他们扛着装填好的虎蹲炮,追着正在撤离的明军大部队方向去。 寻个半坡或者就近插在土地里,要么抱着虎蹲炮就开火。 根本就是当手炮用。 威力或许不够大,可这么近的距离被打中,一下就能给你将阵列轰开。 还有一些丢出掌心雷。 轻易就把阵列撕碎。 接着刀牌手、长枪兵齐齐冲出,快速灭杀敌人。 吴襄跑得更快了! 他感到了恐惧! 若是说之前接触的大盛军,给他的感觉就是功勋的话!眼前的大同军,就是一台高效的杀人机器! 他们风卷残云搅动战场,悍不畏死,远攻近战,都是佼佼。 而豫北镇,只是新顺国的二线军队! 一线得有多强? 吴襄感觉到了绝望! 难怪祖大寿会在他出发之前来信,让他小心应对大同军,少直接跟大同军开战。 就算要打,也要注意火器和伤亡比。 当时吴襄只是觉得祖大寿是担心关宁军损失太大,才给他的战前叮嘱。 但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在告诉他,敌人强得离谱。 关宁军是辽人手中的家底,也是未来谈判的筹码,绝对不能空耗了。 就在吴襄喘着粗气,感觉自己快不行的时候,一匹快马冲到他身前,有人喝道“快上马!” 吴襄想都没想,一跃上马。 然后大军快速南下。 追了一阵。 王普统帅的豫北镇撤回来,晚上清点战果送来篝火前:“歼敌一千三百七十二人,伤亡四十八人。” “有点亏了。”王普惆怅且带着悲伤。 陪席的大盛军上下所有人脸颊都微微抽搐。 尼玛!一比二十几的伤亡比,你还不乐意? 还要不要人活了? 第466章 汲县之战(完) “这,应该就是你们的主力了吧?”王嘉胤干笑的问。 “不是。”王普看向他说,“敌后作战的二线部队,是我这几个月训练出来的。” “嘶——”许可变他们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是几个月能训练出来的结果?” “自然,我们有操典。不是给所有起义军都发了一本吗?你们没有收到?”王普好奇看着大盛军的人。 半年前大盛军集体从山西南下的时候,解州那边应该是给他们每个义军头目,都发了操典才是。 “都是军姿和阵列,一点用都没有……”有人嘀咕了一声。 他边上的高应登瞪着这人喝道:“蠢货,这种军姿和阵列最大的作用是束伍,其次是配套火铳、火炮使用的。 没看到我们的马步军吗? 拿着的火器,还是枢密院送来的试验品,都能打出这样的实力,真正列装的大同军主力,又是何等强大?” “我们又没有火器?” “不会抢吗?!明军也是有很多火器的,收缴上来收拾一下,还是能顶的。”高应登呵呵两声,“怕不是你们眼底都是金银珠宝,婆娘美女,香车大轿,爽得忘乎所以了?” 众面讪讪,不敢多言。 “行了,火器给你们送到了,接下来本部会安排一营兵马在卫漕渡口驻守。你们需要的武器、物资,都会从这里来给你们交易。” 王普对王嘉胤说:“人口也送来这里交割。就算卢象升主力尽出,到明年下雨之前,我们也能守住。 所以,安心在前头打你们的仗,不必担心我们会对你们下手。毕竟短期内,我的目标是怀庆府,不是卫辉府。” “有劳。”王嘉胤干笑一声,但眼底却带着无奈。就今天这一手,真切让他知道,自己部曲的战斗力。 同样是两千人,对方能轻易打出这样的战绩,哪怕是因为吴襄他们第一次遭遇这种战术,但这样的战损比,足够吓得吴襄不敢直面大同军了。 这也让他大盛军,必须顶在前面给大同军顶雷。 明军打不过大同军,还打不过他大盛军? 为此,王嘉胤就得想办法增加火器数量,自己麾下还没有火器作坊,那就只能买。 劫掠人口去填补大同军的胃口,怎么想都是亏得慌。 但没别的办法,王嘉胤应酬一阵,就说累了,徐徐后撤返回。 另一边,吴襄带着吴三凤、刘良佐等残部,逃回了汲县外寨。 卢象升已经在寨中等他,听到动静走出来一看,顿时傻眼。 士气低迷,惨绝人寰。 “巡抚……败了。”吴襄跪在地上,“游击祖寮战死,同贼豫北镇司令王普,携两千兵马在卫漕搭建浮桥,横渡过河。 我等尝试半渡而击,却被敌人携带的重炮、将军炮等打击。 并且同贼所部火器武装过半数,骑兵也配有短铳,能在三十步内破甲,我……呕……” 吴襄扛不住了,匍在地上大口吐血。 “快!军医!”卢象升也吓了一跳,赶紧差人将吴襄带进去。 不多时,军医出来说:“大人,吴总兵左肺嵌了一颗铅弹,我们已经在取出,但还有一些残片在肺部,时间有点久了,只怕未来会留下隐患。” “先救人!”卢象升咬了咬牙,头疼得走出去。 才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就看到了刘良佐惨白的脸上满是萎靡。 “所以,同贼动用了大量火药?” “是的卢大人。”刘良佐苦笑道,“同贼火器犀利无比,而且战术战法跟寻常贼寇不一样。 他们不仅有骑兵,铳兵,还有枪兵,刀兵,甚至还有工兵。” “工兵?” “对,专门负责营缮工事、爆破、修桥、铺路的序列。”刘良佐吐出一口浊气,“我们挨着他们的炮轰,亲眼目睹他们用了半个时辰,就在卫漕对岸,堆出一座简易的沙袋小堡。 虽然这玩意儿防不住攻城杵、冲车的撞击,但这玩意儿是配合铳炮使用的。 我们想要近身,就得防备他们的炮垒。 而且他们还有骑兵,路上我抓了一个,问询之后才知道,这些骑兵之中,有三成是藏人、羌人、蒙人、回人、女真人。 他们在西北,真的打出了一片偌大的疆域。 并且武备比我们更可怕。” 卢象升沉默,又问道:“他们会来进攻汲县吗?” “估计不会。”刘良佐说,“经过拷问,他们说他们来的任务是护送武器来大盛军,之后他们要起大军向西进攻修武县,夺取怀庆府。跟晋绥方面军连成一片。” “这种消息,一个小兵能知道?” “在下一开始也不信,但问了几个才知道,大同军是战役积功制,不看你杀几个人,只看你杀的人会不会影响整个战场的走向。夺取怀庆,沟通晋绥方面军,也是为了打通一条运输人口的通道。 河南境内有大量的流民投奔到了怀庆府内,已经开始有流民被煽动造反了。 这个时机对于新顺国来说很好。 所以,他们内部已经确定攻打怀庆列位战役。已经开始安排刺探和庙算推演。所以,这不是秘密。” 刘良佐解释完,苦笑看着卢象升:“贼人以攻城略地为主,我们却在用人头积功。今日被大同军正面挫败,若是不能找机会反击成功一次。未来只怕会谈同贼色变。” 卢象升踱步,思考,沉吟说:“同贼实力出乎意料不假,但也不至于谈贼色变。你且回去,好生休息几日,然后将同贼的战术分析与我看看,我会另外派人去密切注意怀庆府的动向。” “是。”刘良佐应了,他等了这么久就是要跟卢象升好好交代一下,别再把大同军当做寻常贼寇了。 大同军很强!真的! 等他一走,卢象升又等了半个小时,军医来报,吴襄情况稳定下来了,只要今晚没有发烧,命就算是保住了。 于是卢象升才返回城内,然后挑灯写信发京师,又联络了一下朝中东林党人。 让他们必须提起精神,想办法弄来更多火器了。 关宁军这么凶悍的军队,在河南吃瘪几次了! 除了头几次是轻敌,这一次明显就是面对新战术的无措。 单方面被碾压!发去了京师,定叫人恐慌。 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问责。 卢象升还在思考,天已经大亮,随着鼓声传来。 卢象升看到手下匆匆跑来:“大人,王嘉胤所部叫阵掠战,我们是出营还是……” “挂牌免战,拖!” 卢象升毫不犹豫下令。 他需要时间,需要火器,不能再跟之前一样胡乱打了。 于是,卢象升被拖在了汲县“不能动弹”。 第467章 崇祯的决断 新顺二年十二月廿一,距离过年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 但大明的京师顺天,却没有喜气。 去年到今年,崇祯一直在收拾女真入寇的烂摊子,结果还没折腾完,西边战乱频仍。 大同、太原、河南,遍地烽烟。 而且战况还不容乐观。 大同军不是寻常的匪寇流贼,人是有成体系的指挥模式,跟后勤体系的。 打过来之后,第一件事不是招揽本地士绅,而是抄家灭门,土地改革。 然后崇祯就看着《大顺周报》上写: 七月,于永和县抄知县王永德,土地十二顷,粮食六百石、金银铜折四十八万贯…… 然后还有举人等等。 最后统计出来,发报明晰这些钱的大体分配去向,其中自然是包括了债券赏格。 这么一搞,是个人都知道,新顺国的债券是能有保底折兑的。 只要新顺国越强,买债券越多的人,未来就越发达。 可以说,新顺国抄出来的钱粮,看得崇祯是眼红不已。 但他不能抄家!文武官员也不准他有这个心思。 只要他起了心思,就会被劝谏,甚至或明或暗的威胁。 现在所有人都绑在一根绳子上,他们这些士绅可以给,但你崇祯不能抢,敢乱来,他们就敢放弃崇祯。 崇祯郁闷在心口,却也无可奈何。 然后,烦躁得睡不着,翻了翻送来的奏本。 结果一打开,他脸色难看了。 奏本上写:“娄东二张建立复社抗税,裹挟江南生员哭庙,并对下派的织造官员下杀手。趁乱纵火,劫掠织机、提花机三十七座。 这些机械,现如今发往苏州富户白氏家中。 日产丝织布匹折合白银一千三百两,远销福建则值三千两白银。 …… 另臣闻朝中国库不丰,陛下另百官捐款。 蒙陛下垂青,臣与南镇抚司各同僚同捐一千三百七十二两,折兑银票,不日上贡。 拜望国朝兴盛,尽诛恶贼! 臣锦衣卫南镇抚司镇抚朱财携同僚……等三十三人禀上。” “还是朱财懂得感恩。”崇祯满意的点了点头。 回想自己问下边捐款,结果那些勋贵糊弄他的表现,再看看远在南京密旨调查江南各家偷漏赋税,以及本地各个结社的内部情况的糟心。 真的是贯彻了“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最是读书人。”这句俗语。 一帮大臣,还不如锦衣卫的缇骑探子。 “不过……娄东二张,复社……”崇祯快速找到了江南抗税的票拟,只是看了两眼,气得砸在地上:“竟敢欺天!” 但崇祯冷静下来又看了两眼,确定周延儒、温体仁他们只是按照正常的士子哭庙的流程来办。 他也没办法反驳。 但确实在心底将娄东二张记下来。 等找到机会,一并收拾掉! 想到这里,崇祯心情稍稍宽济。 然后往下翻了翻最近的军情,就看到卢象升的奏本被放在最下边。 按理来说,督军巡抚的奏本,向来都是最优先处理的,怎么会放在最下边? 他好奇拿过来,只是一打开,脸彻底成了猪肝色。 吴襄接连吃了败仗现在重伤未愈。 游击祖寮战死。 游击刘良佐身中流弹十颗,亦不能为战。 天雄军为救援而损失过半。 盛贼王嘉胤,伙同同贼豫北镇司令王普,参战汲县。 并且同贼正在攻打怀庆府,准备贯通河内与垣曲,彻底将晋绥方面军与豫北镇辖区联通。 因此同贼大概率会从山西出兵夹击函谷。 这个时代,中条山的开发已经很长时间了,是有很多小路可以通行的。 再加上新顺国有火炮,而大明没有足够的火炮。 这就导致了双方的武器装备和战术层级已经不是一个层面的了。 卢象升这篇奏本写明白了现在的同贼和大明之间的差异,以及他这几次交手之后的总结。 他也知道在汲县吃了大亏肯定瞒不住所有人,于是就头头是道的分析了双方的胜负手。 最后总结一句话:“加大火器跟火药的使用量,不然真的等大同四十万大军带着火铳火炮东出,等待大明的就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看完,崇祯更睡不着了。 他会不知道火器的好处? 可是,钱呢? 钱呢! 崇祯拍桌,愤怒的拍桌,发泄自己的不满。 但下一秒,他看到了朱财的文书,也想起了朱财说的办法。 “自请申报资产……” 这个办法,崇祯之前没通过,但他记下来了。 于是崇祯写了两个题本。 一个丢给内阁,另一个发去保定府,催促孙元化先送一批火器给卢象升。 山西、大同还能扛着,但河南绝对不能乱起来。 河南一旦丢完,江南也就跟着受灾。 在保山西还是保河南的优先级上,保河南布政司跟长治府、太原府的优先级是一样的。 只要这三个点不全部丢完,他们就有反击的机会。 写完,天都亮了。 崇祯听着早朝的钟声,也没心思吃早饭,洗了把脸,收拾一下就上朝。 朝堂上,并没有太多有营养的东西。 只有周延儒跟温体仁的争吵。 “陛下,孙督师请修筑大凌河堡,臣以为不可为之。”周延儒反对道,“如今国库空虚,国中还有同贼大兴兵马四十万,欲要东出。 这个时候,不该出征辽东!而应该调辽东之兵民入关西征!” 崇祯没有说话,只是听着看着下边的臣僚小九九。 他们多是赞同表情,但并不意味着他们是真的想要西征,而是害怕。 大同军打过来,他们的一切特权都会消失。 “陛下!安内很重要,但大凌河堡也干系了辽地的安全。重造大凌河堡,才能稳住辽地。稳住辽地才能扼守京师。 否则一旦辽西丢失,敌人朝夕可至山海关,一样要牵制大量的兵力。 京师安全最为重要!”温体仁反对道。 周延儒不可思议的看着温体仁,大声呵斥道:“在辽东布置大量兵力了,那西边同贼怎么应对?难不成坐视他们一路打过来?” “只要河南不丢,太原、大同、长治三府不失,西部的局面还能拖一阵。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先用一座大凌河堡,堵住辽西缺口。这样一来,辽西就能抽调不少兵马回来,辽西兵也能不必担心在辽土的家人受到损失。 所以,先东后西,臣赞成孙督师之法。” “若真要关宁兵,完全可以内迁他们!”周延儒此言一出来。 之前还老神在在的勋贵、北直隶籍贯的官员们就站出来反对了。 这一次女真肆虐之后,勋贵和北直隶官员可是趁机吞了大量土地。 要是把关宁军放进来,土地从哪里弄来安置他们不言而喻,干切自身利益,他们自然反对。 而反对办法也简单。 “周大人说得轻巧,内迁安置百姓的钱粮从何而来?江南今年也因为洪涝而歉收,不可能再有赋税了。除非,再一次加税征三饷。但这么做,是在逼迫百姓投奔同贼啊!莫不是周大人欲行资敌之事?” 温体仁言辞恳切,跟周延儒气急败坏的模样不一样,也确实让崇祯点了点头。 想要调更多关宁军,不是简单的一句内迁就能解决的。 而且内迁确实要钱。 国库没钱。 所以,修一座大凌河堡,反而是东面最便宜的花销。 想到这里,崇祯说:“对了,近来江南生员屡屡被商贾煽动而抗税,甘为商贾走狗,尤其是以娄东二张,张浦、张采最为闻名……” “陛下!生员只是不满侵害,并非是商贾在背后推动。”周延儒吓了一跳,赶紧来打断崇祯说话。 崇祯一脸疲惫,忍着怒火喝道:“是真的不满侵害还是背后有人操弄,让生员和你们自行申报资产吧! 生员举业申报的资产全部封存发锦衣卫和东厂彻查。 方便之后的对账。 若是收了来历不明的钱,也就能明白是不是商贾在背后操纵了! 大明士农工商!贱业商贾欲要害我朝廷,难道还放纵他们吗? 至于你们,也上报,照常上税即可。 温东阁,这件事交给你来办。东厂和锦衣卫,配合安排。” 崇祯说完,起身就走。 温体仁赶紧领命,然后起身看向左右的人,尤其是对周延儒,露出了冷笑。 温体仁和周延儒之间的政治蜜月期过了,党争厮杀开始了! 第468章 京中与江南 周延儒的府邸。 数个周延儒的朋友聚在一起,面色都带着好奇看着周延儒说:“不知阁老准备怎么应对这所谓的自请资产申报?” “是啊!陛下用的理由太过官面,士农工商四等,以商为贱。那么朝廷不准百官行商的根源就有了。我们若是反对,就是坐实勾结商贾,随时可能被清理出朝堂。 尤其是温体仁负责此事……” 周延儒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思考着什么。 原本还在讨论的其他人,渐渐熄了声音,然后等待周延儒的回答。 片刻之后,周延儒才说道:“所谓的申报资产,并没有太大的问题。你我只需要将家中不重要的股本分子交给族人就成。归根究底,他们还是要依靠咱们的身份避税。 皇帝想要看到的,无非就是摸清楚江南有多少财税而已。 毕竟,现在西北有大敌,一旦他们杀出来,我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所以,给点吧。别给他们饿死了。 还有就是温体仁那边,他知道分寸,不会自绝士林的。” 一听这话,众人沉吟之后纷纷应下。 确实如同周延儒所言,给点钱虽然很肉疼,但总比大同军杀出来之后,人和钱都没有了来的值当。 当然,现在官员们还能多少有点同理心,毕竟他们接触的对象层次都比较高,也很清楚新顺国到底有什么政策。 但地方上呢? 周延儒发出信号,让江南配合,这些文书快速洒落各地。 …… 同时,应天府,秦淮河畔。 几社的创始七子:杜麟征、夏允彝、周立勋、徐孚远、彭宾、陈子龙、李雯正在聚在一起,讨论着朝廷上对于资产申报的事情。 他们之中各有表情,但还没讨论出大概来,边上又陆陆续续出现了几个人。 众人纷纷打招呼,还没招呼落座喝茶,张溥带着同社、闻社、南社、则社、席社、云簪社等众人抵达。 而他们抵达,也意味着复社成员基本都来了。 复社,本身就是崇祯二年的时候,由张溥联系各社集合倡议,最后整理出来的。 即多社复合。 “今日,是来欢送张兄、陈兄、杨兄、夏兄……前往京师科举。相信崇祯四年这一科,一定能金榜题名!” 有人起身来恭贺在场的不少人。 张溥、陈子龙、杨廷枢、夏允彝等都是挂着笑容,连连谦虚。 众人饮酒吃肉,放声歌舞,好不自在。 但再快活,也有停止的时候。 有人突然开口喝问身边人,不多时身边竟然与之吵起来。 动静颇大,影响了四周的人。 张溥作为发起者,赶紧起身来阻拦说:“两位贤兄,因何事争吵?可否说与在下一听?” “既然张兄开口了,那在下便说了。方才在下有感江南繁华,可中州旱涝不断,百姓困苦。因而自言自语的呢喃,声音也不甚大,反而在这人耳中,就成了在下通逆了?!这是什么道理?” 张溥一听这话,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结果不等他说话,之前喝问的那个家伙突然挣脱左右拉扯,上去就把这人衣角扒开,抽出这人胸口藏着的一本书,指着喝道:“这是什么?大同论!你都有这等禁书了,居然还敢说不是通逆!” 此言一出,现场哗然。 当然,所谓的禁书一词出现,这个被质问的家伙冷笑着收拾自己的衣襟,一本正色的说道:“禁书?朝廷什么时候下旨了?” “这……” 这人一噎。 “再者,你手中的乃是上篇,大同论上篇,并未有任何出阁之处,反而都是从历代先贤的着述之中所提炼的言论。难不成,你认为先贤的论述有误?” 反驳的人整理好了衣襟,伸手取回自己的书册喝道:“再者,此书下卷乃是实学,基于现实,立意民生,其书上所言生产力、生产关系,以另一个角度阐释了人间社会的另一面。堪称高屋建瓴,难道你也觉得有问题? 再者,我等读书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就是为了能让百姓都过上好日子吗? 我自言自语发出的感慨,觉得江南浮华,中州困顿,不思其解,自言自语,难道还有问题? 反倒是你,听我一言,问我是否中举,我答是,你便大闹出声,莫不是想要害我不能入京会试?” 这一耙子打下来,众人的眼神都变了。 之前那个闹大情绪的家伙脸都成猪肝色了,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好了两位贤兄,想来是有些误会。”张溥一看,就知道这里头基本跟这个倒霉蛋说的一样,肯定是眼红了。 否则也不会小题大做。 此时的江南,可是文化昌隆,无所顾忌。 就连李贽这样的人物都能容得下,何况区区一本《大同论》呢? 所以,不用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于是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下,这人扛不住了,冷哼道:“那就等着看吧!此等乱臣贼子所着言说还有拥趸,你必然是乱贼内应!我这就去举报——” 这人撂下话,匆匆跑了。 “这……”张溥做出无奈神情,“我去劝劝,诸位且吃好。” “有劳张兄。”众人纷纷出言。 张溥走下楼梯,身后话题也变了。 从原来的欢喜,变成了忧愁,转而开始讨论大同论的内容。 虽然这是反贼王肁写的书,但确实给江南迷茫的士子们,阐述了一个新角度。 和道德治世平天下不一样的言论。 物质发展生产力的才是这个世界的通解,可以说很大程度将所有人视野,带入了漫漫红尘之中。 张溥皱着眉下楼,看到了被挡住的那个人。 “张溥,你想做什么!”这人醉醺醺的,看到了张溥走来,厉喝道。 “且随在下来。”张溥做了个请的动作,带他入了偏房。 这人刚质问。 “这位贤兄,你搅了在下的宴会,现在又要害得大家仕途不保,不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说吗?”张溥显得无奈。 这人还没坐热乎,一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大变:“我没有……我只是吓唬……” “吓唬也不行,还是要请贤兄好好的修养,至少得等会试之后再出现了。”张溥挥手打断他的话,给后边一个眼色。 “你……”这人刚想说话,身后有人捂住他嘴巴,很快让他窒息晕厥。 “ 别弄死了,送去外海,等明年开春,趁着海潮把尸体送回来。”张溥只是冷冷扫了这个晕厥的人一眼。 他张溥可不是善茬。 他成立复社的初衷,就是为了效法东林书院,用民间的舆论裹挟朝政。 但偏生西北出现了新顺国,一个比他更凶,更凌厉的组织出现了,并且正在全国各地不停的渗透。 这极大影响了张溥的声量。 结果这货居然还在宴会上当众挑开话题,进而影响了他接下来的布置。 甚至还威胁要举报他们。 真是自寻死路。 不过这倒是好事,之后看谁不爽,就把这人的死安排在那人身上。 张溥回身上楼,依旧笑着,来到了讨论的中心:“诸位,方才那位仁兄托在下代为道歉。他实在是因为此次不中举,一时酒酣智昏,说了胡话,决定出去好好走走,多看看世道。 若是下次遇见他了,诸位还请忘了此次的不快。” 众人都给张溥面子,笑容灿烂。 然后开始恭喜张溥他们之后要进京春闱的事儿。 明年一定是惊才绝艳的一年! 第469章 新顺三年 新顺三年,元旦,清晨。 西安府秦王宫。 群臣都站在城楼下,目睹穿着戎装的王三,扛着一杆中央黑龙穗轮旗来到了广场中间。 然后在鼓乐、国歌的声浪中,王三扬起国旗。 “敬礼——” 有礼官朗声,众人肃穆,右拳顿心前,瞩目旗帜高升。 同时口众颂歌:“ 盘古开天,宇宙始成。 五色惟光,女娲造人。 泱泱天下,物隆产丰。 江湖浩荡,分布不均。 生民多苦,待吾平治。 昊天以下,炎黄世胄。 来自昆仑,踏向寰宇。 三皇治世,五帝定伦。 夏商周秦,百家争鸣。 汉风万里,称吾族名。 唐廓万族,广昌中华。 宋富万方,隆化文明。 辽金大元,勋华揖让。 非是他族,本亲家人。 洪武大明,弥合南北。 立纲陈纪,救济斯民。 然亲宗人,而稗千家。 百姓勤勇,万民忠信。 本当满仓,却无粒米。 本当民顺,却无生路。 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大风起兮,民生多艰。 明祚社稷,已过四甲。 逢降大德,遇顺而止。 今运亦终,新顺大同。 咨尔多士,为民前锋。 夙夜匪懈,民齐小康。 三个百年,世代接力。 一世不成,亦有二世。 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同心同德,贯彻始终。” 嘹亮歌声唱完,王三的收回旗帜上的目光,然后看向下边的众人:“礼毕。” 升国旗、奏国乐、唱国歌的环节结束之后。 王三轻咳一声说:“即日起,凡我国旗悬挂之地,皆我之土,凡我国徽所镇之城,皆我之民,创业维艰,守成不易。 历朝历代的疆域,迄今为止还未曾收复。 大明这等腐败政治组织,亦不成消灭。 所以,孤宣布,新顺三年,东征大明! 光我华夏,安我百姓。” “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山呼,目光也盯着中央黑龙穗轮旗,深深将这个代表着他们的旗号记下来。 随后很快散朝。 今年有的是机会开朝会,所以王三就赐给百官一些光禄寺做好的饭菜,就让他们回去了。 接下来,走亲访友、庙会社鼓、歌舞戏剧,共同构成了西安府元旦的美好。 “新顺三年黄历咯!”有人大声疾呼,“这是咱们西安府钦天监自己计算出来的咯。今上正式发了规矩,决定在年号之前,增加新的抬头:曰开元。 今年为开元4328年,辛未,新顺三年。 从今往后,开元为准,干支为辅,年号各标。” 一听这话,不少人都好奇上来。 然后拿起了新的黄历翻看。 新的黄历跟崇祯黄历不一样,是这几年新顺国钦天监阴阳户们,兢兢业业修改出来的。 纠正了旧历书的谬误,进一步完善了历法。 而历书的名字叫做《开元大历》。可是比徐光启他们之后修缮的旧历,要准了不少。 毕竟王三可比其他人知道更多,比如“利簋”这件利器,再结合现在还未被明末清初、四库全书、清末抗战、破除四旧等等一系列动作所损坏的阴阳书、古籍、资料。 还是能很轻松纠正历法的偏差,以及推算出黄帝历开元的时间。 总之,历法的改变,也意味着新顺国的礼制,进入了新的阶段。 黄宗羲买了一本。 也不贵,就六文钱。 黄宗羲很好奇,这纸张材质不差,为什么这么便宜? 于是他打开,第一页就看得他眼皮子一跳。 “西安罐头厂正在推出孜然羊肉罐头,送礼佳品……” 黄宗羲有点恍惚,但也明白为什么黄历会这么便宜了。 这上边和报纸一样,在边角或者门面,会刊登广告。 而且还有插画! 拼图组合的拓印方案,三色油墨的配装,十分不错,而且这上边居然还有识字栏目、还有一些农牧、天象、医疗卫生等等小知识。 六文,绝对不亏! “大兄!这儿!”黄宗炎兴奋的对不远处的黄宗羲招手,“这里有叆叇店,能够配叆叇!” 黄宗羲还没说话,边上的周镳也伸手拉着他过去:“确实要配叆叇。你也是,将自己的眼睛给看近视了。” 之前黄宗羲他们去了咸阳的大同书院。 见到了咸阳大同书院内的大量研究资料、论文文章,可以说相当兴奋,夙兴夜寐,废寝忘食的看,然后就把自己的眼睛给看近视了。 虽然之前也有类似的症状,但没想到现在更严重了。 所以,趁着现在学院里放寒假,而且还过年了,西安府不宵禁,又很热闹,他想都没想就来了。 结果才进店内,店员就热情来给他“验度数”。 现在的验光不是跟后世一样使用机器,而是将已经打磨好的“标准镜片”进行试戴,然后估出一个大约度数。 最后去打磨。 “几位老爷,咱们这儿的叆叇,虽然不是水晶的,但确实是兴庆宫产业公司联合医部太医院眼科大佬,联手推荐的玻璃镜片。 而且我们这儿的产品,还有大王亲自指点的改进方案。 包括鼻托、架托、框托,都是有着各种组合,能够为诸位选出合适的脸型叆叇。” 店员笑吟吟的来给他们介绍:“我们还质保半年。镜片如果碎了,可以免费更换。 当然,我们还有三年质保延长包。 只需要多交三钱,三年内,持有本店发票,就能来本店更换损坏的叆叇。 而且三年之后,还能给你们折旧换购……” 噼里啪啦的一通说下来,黄宗羲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忽的,有人敲锣打鼓走来。 新奇的乐曲,唱道:“盘古开天,宇宙始成。五色惟光,女娲造人。……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同心同德,贯彻始终。” 黄宗羲以及很多人都走了出来,旋即看到街上挂着横幅,飘扬的旗帜,宣读的声音:“国歌、国旗、国徽,乃我中国百姓不可擅自修改,不可侮辱之重。 凡我中国百姓,都应会唱、会认、会画。 区别古往今来历朝历代,亦对历朝历代之礼乐普及民众。 若是有人对尔等谬言: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者,可擒拿见官管制此等自轻自贱之人。 凡我国民,刑与礼合之。 逾越入刑,自律为礼。 ……” 大喇叭传来的声音渐行渐远,黄宗羲看着一些路过的兵士驻足,右拳顿心口,瞩目国旗离开。 随后,有一辆车停下来:“所有人排队!领取国徽,可佩戴心前胸襟,一人一个人……” 钢印捶打出来的国徽,数量不多,一辆车只有千余枚。 但还是有很多人拿。 黄宗羲也是被撞到了前头,稀里糊涂取了一个。 看着手中稻穗、齿轮环绕的描金鳞纹黑龙,他看得有点恍惚。 收拢民心,强化大同…… 还有国歌国旗国徽的配套,看来这位新顺王的野心,当真不小啊! 第470章 前往同州视察 新顺三年,正月初六,同州大荔县。 一行军队踏足同州水泥路,四周薄薄的雪下有炊烟袅袅的村落。 上一次王三来这里,可是寥无人烟,而现在生机盎然了。 王三看着光秃秃林木之间闪烁的孩童玩闹身影,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眼瞅着今年下半年就要全力动兵,王三自然也需要开始加班。 先不管大明那边有什么态度,反正现在他需要面对的就是,如何解决军粮运输的问题。 思前想后,除了常规的粮食运输,王三还是决定推广压缩饼干、方便面等快速食物。 这些玩意儿虽然不能大规模装备,但在军队内囤积一批,必要的时候可以直接舍弃后方补给,投入运动战的战术之中。 再配合他手里有的硅藻土硝化甘油炸药包,不说攻破大城,打几个城堡、坞堡绝对不成问题。 拿下这些地方,就地土改,也就不用担心口粮的问题。 所以,这是加强机动性的宝贝,王三十分的重视。 才到初六,他就上班了。 亲自来看看压缩饼干的生产线。 还没进去,就能闻到大荔县第一食品厂五里外飘散的花生香味。 这些花生都是同州本土种植,去年九月和十月的时候,同州农场这边旱田亩产花生在一百八十斤上下,水田亩产能够达到四百六十斤。 可以说,为了扩张食物的种类,新顺国境内的农场,每年都要承担很重的任务目标。 也亏得农场是半合作半股份的农业方案,同时还会给政策扶持,外加使用最新款的耕地机,不然真叫百姓每户认真建设几百亩地,非得累死人不可。 同州,作为新顺国前线州府之一,对外窗口,这里也是吸引了海量河南人的瞩目。 走过同州街道,能看到街边窝棚下边,很多河南口音的男人,正在对着下边的百姓大声说着话:“乡亲们!看看这大顺的农场吧!看看他们的百姓! 这么旱的天,大顺的官员,都能为他们寻来耐旱,减水的作物!都能给他们减免这么多的税赋!甚至还没开始种植,就有朝廷包了之后的收成。 只要完成了种植,不论多寡,定金先拿,多退少补。 这么一来,哪怕还没种粮,都不会有青黄不接的日子呢! 这就是朝廷给你们想好的退路! 不用背井离乡,不用年年逃春荒! 你们说,想不想过这样的神仙日子?” “想!”呼声磅礴,河南过来的百姓们,都是灼灼目光落在宣导之人身上。 他们在河南,经历了一年的旱情,卖儿卖女,饿殍盈野,疫病缠身,就要活不下去的时候,跟着逃荒的大部队,稀里糊涂的来到这里。 来到同州。 他们在同州周围落脚,居住在遮风挡雨的窝棚中接受隔离,每天都能吃点粥水。 然后,还会在他们隔离结束之后 ,轮流带他们去给同州四周一些工厂做工。 虽然是临时工,赚不到几个钱,但大家也都渐渐认知到新的土地,又有多少美好的未来。 枯死的心,也随之跳动。 没人会放弃生的希望。 “好!都很好!咱也不是什么神通广大的人,只是比你们知道更多朝廷的新政策。咱们朝廷马上要东征,要将大同的福音,传遍东方。 所以,朝廷需要人!很多很多的人! 后勤、宣传、带路…… 当然,你们若是不愿意,或者觉得东方是伤心的地方,那就随着政策去西边!关西七卫、青藏高原,都是朝廷攻打下来的土地! 在那边,你们能进入建设兵团。 西边的建设兵团,顿顿能吃饱!三天一餐肉!而且当你们营缮完了城市,你们就能就地转为民兵百姓,能分到三百亩的草场,几十亩的良田。 而且还会给你们配给胡姬! 知道胡姬吧!天竺来的!会跳肚皮舞的那种婆娘!” 笑声一下起来了,很多老客都会心一笑。 同州有肚皮舞娘的巡演,都是从西边的客商带来的,天竺的也不少,经常在四周巡演,赚赏钱的同时也卖这些舞娘赚钱。 “所以,愿意东征的往东站,愿意西征的往西站,不管你们选择踏足哪个方向,都是为了华夏大同做贡献!不论东西南北,只要用我中国官话、文字的国度,生活在困苦中的百姓!都值得我们拯救!” 高亢声音随着王三放下帘子而落下。 他坐在马车上,目光收回来,看着身前正襟危坐的两个青年说:“鸿基、新峰。最近你们上来的陈奏我看了,你们俩力主主力应该放在九边,先克大同,再夺宣府,最后挺近应天。应该很清楚这么做的好坏吧?” “是,陛下。”李鸿基听到王三点名,紧张出言,“讲武堂二期生之中,是我与新峰最力主北线主攻方案。 事实上,我军内部的军队来源过于繁杂。近来河南籍的同学又有很多加入。 本该是好事,但河南籍同学主张走河南,他们绝大部分是奔着先杀回去,然后推行土改的。 完全忽略了,大明的主力正在往河南集结。 若是主力进河南,损失会被放大,至于九边沿线,若是强势突破,完全可以南北一起联动,攻克的速度,到时候敌人恐惧,必然投降或者逃亡,届时损失会降低更多。” “没错。”宝新峰狠狠点头,“近来按照陛下要求,我已经跟讬博克、古禄格、杭高三人取得联系。他们得知我已经归附,加之林丹汗对于我们夺下鄂尔多斯部不闻不问,也意识到现在林丹汗的主要精力放在了东北。 那么,若是我们要对他们下手,他们肯定挡不住。 于是希望我们能接纳他们。 去年的旱情,不仅仅南方有,整个北方也是一言难尽。 因此,大王若是走北线,我有把握,用最短时间,替陛下扫平河套到宣府之间的所有蒙古部族。” “嗯……”王三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思考。 他之所以带着李鸿基跟宝新峰来大荔,就是因为他俩是意图主攻北线的人。 北线的战争烈度,注定不会比中线低太多。 而且他俩并不是他带出来的四百人之一。 一个陕北汉人,陇右兵头。 一个草原蒙人,顺义王子。 虽然和历史上的不一样,但他俩联合,或许还有不一样的效果。 北线,需要的不是稳重之人去操持,而是一群富有冒险精神的家伙。 李鸿基跟宝新峰,可以说就是绝配。 “行。”王三下定了决心说,“绥远骑兵师,由新峰你担任师长,鸿基给你做副手。我会给你们安排两个团,剩下的骑兵团,由呼和浩特内选取。 攻下呼和浩特之后,就地更名为九原府。 拿下那边之后,先引而不发,林丹汗若是来折腾,你们能忽悠就忽悠,不能忽悠就斩杀,尽可能拖延时间。 等第一批干粮准备完毕之后,北线的任务会变成剿灭林丹汗。” 宝新峰一听兴奋了起来,他是恨不得干掉林丹汗,若不是他林丹汗,他土默特也不会崩溃,父亲也不会死,他更不会流落居延几年。 报仇机会来了!他自然激动。 而李鸿基则是古怪看着王三,想了想还是出言提醒道:“陛下,主攻在明,不可过分招惹鞑靼才是。” 第471章 压缩饼干(上) “鞑靼必须打。”王三摇了摇头说,“咱们夺下了鄂尔多斯,林丹汗时至今日不来诘问的缘由,除了他被女真人拖住之外,还是因为我答应给他提供更多的火器。 林丹汗在东线的战事并不顺利。 女真人花费了大价钱,从京师、山东、朝鲜、倭国各地搜罗来了一批火器,组成了乌真超哈营。 并且,女真人手中有不少工匠,他们已经在自己铸造,我的探子,只能调查来一些情况。 基本能确定,去年年底,女真人已经能造红衣大炮。 估计今年年初,就会有第一台红衣大炮下产线。 这就意味着重炮登场之后,林丹汗在查干浩特扛不住多久了。 因此与其那个时候坐看林丹汗被女真人吃掉,不如寻个时机突袭林丹汗。 而草原最薄弱的时候,恰恰就是春夏之交,牧民开始散落出去游牧,马匹生育、牛羊孱弱的时候。 这个时间,对于草原来说是坏时候,但对于南方的我们,恰恰就是一个机会。 去年,孤命人在榆林、宁夏提前准备了数千口青贮窖。 里头积存的草料,差不多够一个骑兵师马匹不掉膘的养到明年夏天。” 王三看着惊讶的李鸿基,微微颔首:“所以,该下狠手就下狠手。林丹汗只要被灭,我们不仅仅可以走宣大,还能走蓟镇,甚至还能先去攻打辽西,夺取那边的关宁军。 只要关宁军没了,九边才算是彻底在手。 至于女真人那边,也不用太过担心,想要守住辽西,就必须夺取大小凌河。 孙承宗善守,督师辽宁,必然在大小凌河之中选择一地筑堡。 女真人发展还不完善,仍然是以劫掠为主。 所以他们的战略中心,依旧会以辽地为主。 因此,明与女真,在大小凌河必然有一战。 也就是在夏收左右。 所以,我们在春夏之交出手,夏收之前干掉林丹汗,明军与女真或许打了起来。 而这个时候,牵制关宁与女真的任务,就会落在你俩的头上。 不管如何,北线九边争夺战的风险看起来大,但真要赌赢了,或许真的能一战定乾坤。” 王三说完,两人神情都严肃了:“陛下放心!我等必为陛下前驱!” “好。”王三满意看着两人。 第二期讲武堂的质量,并不算低。 毕竟第二期讲武堂内有很多卫所军官投诚过来的,他们家中有钱,都会读书,所以个人素质都不错。 只需要纠正他们的作风跟战争走向,这批人就算带不动一线军队,带带二线的也是可以的。 不过四十万大军东出,需要操持的方方面面太多了。 王三现在只要一闭眼,满脑子都是各种设想和规划,然后不断进行推演。 讲真的,大兵团作战,没点身体素质,是真的不成。 劳心劳力。 让他连自家婆娘们,都有半年没有去睡了。 是真的没这个精力。 “陛下,工厂到了。”卓誉的声音传来。 王三应了一声,让李鸿基跟宝新峰先下去,他稍微收拾一下题本,这才下来。 抬起头,红砖灰墙,白色涂抹,红色标语,再加上四周的马车,妥妥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农村厂的景色。 “树木恢复得不错。”王三环视一圈,看到了厂外田野周围光秃秃的小树苗,十分满意。 过几年,这一片,也会渐渐恢复绿色了。 毕竟,陕西的蜂窝煤已经普及,燃料的问题基本解决,再加上现在明末不是清末,人口量级差了一倍多,对于燃料的需求少很多。 所以,提前开始工业化的好处就来了。 “都是按照工部环境司的要求,完善居住环境。”厂长哥阳波谄媚笑着。 大王亲自来他主管的厂子视察,回去之后非得跟老兄弟们好好吹吹不可。 王三走了进去,水泥地中,已经站了很多孩童,穿得得体,笑容灿烂,虽然没有丝绸衬面,但靛青色棉布绣了花,袄内鼓鼓当当,冷是肯定不会冷的。 这些孩子好奇的看着王三的队伍,然后在老师和家人的带领下,跪在地上高呼万岁。 王三看向厂长,面露不悦道:“阳波啊,朝廷已经废了跪礼,你知道吧?” 哥阳波的笑容僵住,立刻意识到拍马屁拍在马腿上了。 “陛下,此事都是我等自愿的。”最前头一个老头儿一听这话,连忙出声,“若不是大王赏我们这些老弱妇孺一口吃的,或许我们现在就跟那些河南老乡一样,到处颠沛流离了! 这一跪,是感谢君父活命之恩。” “起来。”王三赶紧上前扶起道,“国君与国民有相应的礼节。除了大朝仪,旁的时候不该胡乱跪拜,否则孤就是带头破坏了规矩。 你们若是有心感谢孤,那就好好的讲日子过下去。 这些虚头巴脑的,孤不喜欢。 实实在在的看到你们日子过好了,孩子读上书不当睁眼瞎了,家家户户都能吃上肉了,这才是有意义的感激。 因为只有这样,你们不饿、不反、安安心心谋发展。 国家才能越来越好,我这个国君才是真正如鱼得水。” “陛下!!!”这一声喊,情真意切。 老者都老泪纵横了。 他读过几年私塾,懂得些道理,自然很清楚王三话里的意思。 活着,活好,活更好。 这位是真的希望看到百姓和国民日子越来越红火的人。 “都起来!都起来!”哥阳波赶紧下去叫人起来,然后上来之后躬身,“是臣没有宣导好,臣检讨……” “回去自己检讨申饬自己的过失。”王三点了点头,顺着哥阳波的话往下继续说,“纲常不是用来威慑的,而是用来尊敬的。 自从朱熹之后,纲常崩溃得那么严重,就是因为被儒教徒们糊弄了。 这玩意儿,更多只是用来做道德绳准,整顿不法还是要以律法为重。 作为厂长,你应该做得更好才是。” 王三说到这里,哥阳波低着头,有点哀愁。 看来他的仕途,到此为止了。 “不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下边有人愿意替你开口,就说明你还是按照规矩照顾好百姓工人的。”王三看着其他人,他们都忧心看着哥阳波,好几次欲言又止。 不忍心看到哥阳波被惩罚。 “回去写一篇心得总结,就叫《从群众中出去,也要回到群众中》。” 王三给了题眼,哥阳波赶紧应着:“臣一定好好办。” “你也是圪垯山跟着孤走出来的老人了。虽然草草受伤退役了,但转业之后,军需的重担陆续压到你身上,你都做的很稳,很不错。接下来的担子还是会更重。思想觉悟必须提高。” 王三叮嘱着,哥阳波悲色褪去,惊喜交加:“臣定不负陛下所望。” “行,走吧,去看看压缩饼干的生产线。” “请陛下随臣来。” 第472章 压缩饼干(下) 工厂,采用了大片的透明玻璃。 能够从外边直接导光下来,所以一进去,感觉不到多么昏暗。 一条条产线上,都是穿着特制衣服的人。 他们清洗花生的清洗花生,水煮花生的水煮花生,晾干的晾干。 晾干花生外壳之后,立刻开始压壳取出花生仁。 聚拢一堆之后,立刻下油锅。 炸到花生酥脆,托盘沥油,最后送入隔壁的厂房内。 王三踩着铁板过去,来到了另一间。 另一间房内,正在制作压缩饼干所需要的饼干粉。 配料也很简单,面粉、土豆淀粉、奶、油、白砂糖、食盐。 按照比例调配完毕之后,先做成饼干。 然后进入第三间厂房,饼干进来之后使用蒸汽机动力的破壁机搅碎,接着掺和进入花生、芝麻、油等改善口味的东西。 在最后使用模具和压力机,直接压成饼干。 王三伸手拿了一块新鲜出锅的压缩饼干。 含了一口,接着咬下一块:“你们都尝尝味道。” 李鸿基跟宝新峰也不客气,拿起来就吃。 “很香,很咸。”宝新峰微微皱眉说,“真的能饱腹吗?” “喝两口温水你试试。”哥阳波递给宝新峰一杯水。 他也不客气,吃了两口,才不到三分钟,他就感觉胃部开始涨了:“乖乖,居然真的不感觉饿了。” 李鸿基也点了点头,不过他抬起头,王三都看呆了:“等等,鸿基,你别吃花生压缩饼干了。” “啊?为什么?”李鸿基疑惑看着王三,但下一秒他呆呆摸了摸嘴唇说:“好像……肿了?” “花生过敏。”哥阳波皱眉道,“咱们这个配方调整了十七次,之前村里有花生过敏的人,都不会过敏了。 就算有过敏症状的,也都是很轻微的。 反而是李小哥你这表现,是真的不能吃花生,当心被过敏性死亡发生。” “真要到了战场上,口味肯定不会由我们选的。”李鸿基拿着手中的压缩饼干说,“还有别的办法不过敏吗?” “有,太医院那边也仔细研究过了脱敏方案,即脱敏疗法。”王三说,“也就是隔三差五的吃两粒水煮、油炸花生,然后渐渐脱敏。 当然,花生压缩饼干并不是主要供给,没有花生和芝麻的纯饼干,才是供给主力。 带花生芝麻的只是改善口味罢了。” “谢陛下关心,臣明白怎么做了。”李鸿基点了点头。 虽然这玩意儿不常吃,但真正上了战场,饥渴难捱的时候,可顾不上过不过敏,不吃就得饿死。 “一块能顶一天的消耗。”王三放下手中的压缩饼干,“咱们厂全力投产,接下来半年内,能产出多少饼干?够不够一万大军一年的消耗?” “回陛下,按照现在生产线的人手容量,我们一天能产一万块。但这前提是糖、奶能有足够的产出。 至于油,花生也可以榨油……” 哥阳波说到这里,看向了李鸿基:“不过陛下此前担心花生过敏的问题,所以我们用油多是用黄油……” “饼干只能用固体黄油和奶油,不然饼干没办法压实。”王三微微摇头说,“至于其他油料,处理不好,很容易将饼干变得油腻腻的,影响保质期。 如此看来,对四周牧区的清扫和规划,必须提上日程了。 你先做吧。缺少的物资,孤会命人调拨,造价高点没事。 这玩意儿是降低后勤压力的宝贝,保质期半年以上,冬天做的还能再多保存几个月。 一个人背上十几块,就能脱离补给线,进行跨区域的运动战。 还是成建制的运动战,这对于现阶段的冷兵器时代战术战略,是碾压的。 必要的时候,可以执行敌后作战,专门去抄敌人的补给线以及斩首敌将指挥所。” 王三说完,现场将官们都露出惊喜神情。 一块能顶一天,十几块能顶十几天,再加上他们的骑兵,真要跑起来,是真的能直接摆脱补给线,成为快速破局的利器。 “是!只要物资足够,臣一定竭尽全力,为我大同军将士,提供上好军粮。” “嗯,另外就是炒面粉。虽然不能跟这压缩饼干一样能供给这么多营养。但你多看看比例,调整一下,尝试压扁做成块状。 油一点没关系,只要能保持个三个月不腐败,这就是有效果的军粮。 难吃也没事,到地方之后让他们后勤想办法。加点其他的佐料,煮一煮肯定不错。 我们枢密院军需部要做的,就是提高后勤效率,不能跟明廷一样,动用大量的民夫,运输来米面之后,尽可能将花费变成有利百姓的消耗,而不是全部丢到外边浪费掉。 各个环节,能在大后方解决,绝不留给前方来处置。” “是!”军需的官员们纷纷应下。 之后王三又看了隔壁的罐头厂,主攻牛羊肉罐头。 用的是奢侈的马口铁。 这玩意儿实在太贵,只有做肉罐头,才能不显得亏。 所以这玩意儿就是特供给军队改善伙食的,产量着实有限。 一天就生产个三百罐。 其他都是玻璃罐红烧肉。 王三吃了一块,差点吐出来。 齁咸! 要不是还有酱油味、甜味在,王三还以为在吃咸肉呢! 其他人也尝了,虽然很多都脸色不好看,但李鸿基在边上感慨道:“好东西!有这么一罐子,足够十人分食做汤,配压缩饼干了。 没想到上了战场,还能吃得这么好,可比明廷时候的日子好多了。” 李鸿基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应和。 王三喝了两口茶才说道:“明军那是农奴,连兵都算不上。彻底败坏了军人的社会地位。孤花费了几年时间,这才提高了军人的社会地位,但还不够。 我们还是要尽可能不影响到前线士气。 有饭吃,有肉吃,大家伙才不会去前面抢掠,才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如此将新风吹拂东方,让中国上下所有百姓都认可我们,都尊敬我们。 只有这样,我们的所作所为才有意义。” “陛下高屋建瓴,圣明烛照,为天下之忧而忧。”李鸿基长揖道,“有了这些肉与饼干,若是前线还会发生如同明军一般劫掠的恶事。 那就不是情有可原,而是为非作歹。 届时惩戒,也更能服众!” 王三点了点头,也不说什么总结的话,随机去附近的农场参观,顺道清理几个败类。 给整个同州、渭南地区的官吏上上强度和压力,让他们都有危机感起来。 于是,初六的检阅结束了。 王三初八返回西安府,继续忙碌后勤、征兵、操练事宜。 第473章 八王议政(上) 新顺三年的正月初八。 同时也是大明崇祯四年、后金天聪五年的正月初八。 此时的后金都城,沈阳城外的一座校场。 黄台吉披着明黄袍服,撑着肥硕身躯,带着期待的眼神,看着远远推来的一尊青铜大炮。 在他目光中,穿着白甲的多尔衮,来到了炮后,亲自点燃装填完毕的大炮! 下一秒,轰鸣响彻, 现场众人无不追寻炮弹发射的方向看过去。 二里、三里、五里、十二里! 轰的一声,十二里开外的一堆靶子、草垛,顷刻就被青铜大炮轰碎。 看到这一幕,稍微带入一下炮轰的场景,女真高层们无不惊骇,但很快都露出了兴奋神情! “好!好啊!”黄台吉哈哈大笑,眼底尽是兴奋之光,“有了这炮,还愁不能打败林丹汗?我的炮可以打十二里!他林丹汗的炮只能打三里!看我不轰死他们! 有了!给这炮赐名天佑助威大将军! 所有造炮的工匠抬籍入正黄旗,工匠刘汉,赐氏刘佳,赏甲喇章京衔,余者重重有赏!” “谢大汗!”给他们造炮的工匠,纷纷下拜。 “加大火炮的铸造数量。”黄台吉说完,让这些人下去。 接着,议政会议开始了。 黄台吉喝了点东西,这才跟其他几个八旗旗主说,“还有一件事,乌真超哈营的组建。” 八大旗主,各个大贝勒,小贝勒都看向黄台吉,等待他的方案。 “每个旗,各增加一组乌真超哈营。”黄台吉看着各个贝勒说,“但鉴于我们现在的工匠有限,不可能全部提供给下边的人。 所以,按照各自的出资的比例来解决。 谁出得多,谁先拿第一门,然后第二门交给下一个出物资多的人。” 黄台吉说完,看向他们:“公平公正,谁赞成谁反对?” “我们不会自己造吗?”代善在边上冷笑。 自己这个兄弟,又要搞这种看似公平,实则不公的手段。 谁不知道,黄台吉一个人控制了好几个旗,这炮造出来,不管落在哪一旗手中,加强的都是他黄台吉的战斗力,其他几个贝勒旗主的收益,就会被不断稀释。 “那也行,自己去想办法解决工匠的问题。”黄台吉也不惯着代善,“反正你也没给我们多少工匠,大部分都被你收了。要是想要我给你匀,想都别想。” “你!”代善脸色难看,但看向其他几个贝勒的表情,他知道如果自己再闹下去,肯定会被其他贝勒旗主孤立。 若是自己之后造不出炮来,正红旗内部也不好解决,毕竟红衣大炮的出现,真的解决很多攻城略地的问题。 这干系之后的劫掠与发展,所以他也不敢赌。 毕竟现在整个造炮的工匠中,只有刘汉这个匠人会仿制,其他都不成。 万一之后亏输,他肯定会被黄台吉趁机弄死。 “这炮数量还是很有限,暂时先定一个总兵官来督管。”阿济格忽的开口,正中黄台吉下怀。 其他旗主都皱眉看着阿济格。 阿济格面不改色继续说:“我们的物资有限,方才我算了一下,若是真按照轮流来处置,那么一年也就八到十二门炮可以落地。 这样的数量,若是还分开,根本起不了大作用。 还不如我们各自收着,开战的时候交给总兵官去帮我们操练炮兵,然后等战事了了,再收回来训练更多炮兵。 这样才是最经济的。” 阿济格的话落下,很快多尔衮跟多铎都赞同。 议政会议里,其他几个贝勒稍微盘算之后,也都应下来。 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不过,训练的时候,欠饷跟花销,要走八旗公账。”代善说。 黄台吉脸颊微微抽搐,可面对众人灼灼目光,他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那么,总兵官选谁?”代善又问。 “图赖担任总兵。”黄台吉看向了角落里坐着的少年。 瓜尔佳图赖闻言抬头,有点惊讶自己会被选上。 “这一次你在永平府的督战有功。你堂弟鳌拜现在也潜伏在大同府内搜罗工匠,由他探查来铳炮消息,交给你对接,也是最合适不过。” 瓜尔佳图赖闻言,赶紧起身:“谢大汗!” 众人微微皱眉,但没有反对。 因为瓜尔佳图赖除了出色的战功之外,还有一个叫做费英东的爹。 光是从龙的世家的身份,就足以让他们没办法反对了。 之前瓜尔佳氏的世袭总兵给了图赖的兄弟索海,但索海坐事被夺了世职,导致了瓜尔佳氏已经没有一个总兵了。 而图赖去年以十几人断后,击杀明军上百,让阿敏得以从容离开永平府返回沈阳,光是这个功绩,就已经给他进为世职游击。 现在,在进一步,有父、兄、弟的功劳划来一部分,进个总兵没人反对。 当然,在黄台吉心中,其实还有一个更好人选佟养性,可惜佟养性死在了西平堡。 不然,黄台吉也不会这么快用瓜尔佳氏的人。 他们的年纪,还是年轻呢。 “有了总兵,也需要教官。”阿济格推荐道,“我麾下包衣曹振彦,明朝时就是沈阳世职,又是佟佳氏督管的手下,不论女真汉人之间,他都有交涉,还会炮战,可以用它。” 众人寻思片刻,也点了点头。 教官而已,只要能训练下边会开炮就成。 既然阿济格要这差遣,他们怎么会不答应呢?就当是安抚四小贝勒了。 “除了炮,我们还需要铳。”多尔衮看乌真超哈营的事情差不多了,赶紧进入下一个议题,“最近火器铸造那边,仿制了很多三眼铳跟鸟铳,品质是真的不行。 甚至不能做到马上射击与激发。 大明西北的新顺国,他们在西平堡那一战,真的展示了新的铳炮用法。 我认为,我们的战术可以向他们靠近。” 此言一出,多铎立刻赞同。 西平堡吃的亏,让他早就心生找回场子的想法,奈何他本人势单力孤,分量也不够,有多尔衮开口,他赞成,这个方向的提案,确实得有所变化。 黄台吉闻言,脸色发黑。 西平堡一战,绝对是他大汗生涯中的痛。 少了佟养性,他有很多事情都没办法找人商量,自己憋着也是难受。 不过,一想到新顺国的骑兵铳炮,他也低吟了两声说:“这件事暂时还不急,先炮后铳,等我们有足够的人口开采铁矿了,再图后事。另外,鳌拜也在想办法调查西边的新顺国,然后往里头埋伏钉子,我们……” “大汗!大同府急报!新顺国兴兵四十万,将于今年之内,东出伐明!” 第474章 八王议政(中) 八王议政,一片死寂。 黄台吉拿着报纸,仔仔细细看了又看。 直到身边的代善不耐了,上前夺走,然后一边看一边说:“什么事情将你吓成这样……” 代善语音未落,戛然而止,目光中带着恐惧与震颤。 新顺国兴兵四十万东出伐明的各种檄文,以及鳌拜写的打探来的动向。 其中就包括了大同府正在焦灼的战争。 新顺国北线主将王伊接连在野地击败曹文诏,曹变蛟又因为贪功,被诱骗到了垒断阵外围杀,损失多达八百人,千户姜镶拼死救援。 曹变蛟是活了下来,但大同总兵的士气损失严重。 以至于曹文诏被压在大同城内不能动弹,然后眼睁睁看着他们不断拔出大同周围的城堡。 晋商在这些城堡内投注了大量资金、物资,然后全被新顺国夺走,转而变成围困大同城的手段。 如今,晋商们的贸易通道,已经转移到了宣府附近。 所以鳌拜送来这些内容之中,还夹杂了很多晋商的表述书,希望看在多年的贸易份上,出兵救援他们。 只需要在草原上打一场正面击败新顺国的战役,让晋商和北方的大明官员看到后金的实力,他们可以考虑引女真入关。 “这是好事。”阿济格看完,吐出一口浊气,“就是大同军不好打。所以我的想法是,先诓这些晋商家人来辽东。让他们将家产都带来,或者至少带来大半。这样一来,不管我们最后能不能入关,至少在东北的守御之中,我们有优势。” “好主意!”阿敏咧开嘴,“代善,你怎么看?” 代善将资料递给其他人:“新顺国东征,必然牵制大明的绝大部分精力。有这个闲工夫招揽晋商,不如先把林丹汗解决掉。 只要解决了林丹汗,从宣府到大同这一线的贸易,就被我们所控制了。 新顺国要应付关中大明,肯定不会随便找咱们麻烦,到时候我们还可以跟大明要钱、要人,索取封贡。 这不比直接跟大同军硬碰硬好?” 众人议论纷纷,各有倾向。 唯有黄台吉还是呆滞表情,似乎在思考什么。 一直到有人呼唤他,黄台吉这才看向他们:“都说完了?” “对,黄台吉,你看看选哪个适合。”代善撇撇嘴,懒得理会这货的深思是真是假。 “为什么,你们不考虑,入关呢?”黄台吉反问。 之前没怎么表态的多尔衮第一个站起来:“我也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众人看着两个家伙,眼底都闪烁异色:“你们俩的赌性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对啊!入关?你究竟是怎么想的?”阿济格拉了拉自己这个弟弟。 多尔衮微微摇头说:“上边不是说了,新顺国以覆灭大明士绅地主为己任。也就是说,在大明地界内,新顺国其实不被大明地主们接受。 所以,晋商们起了心思,希望我们入关,看起来风险很大,可你们考虑过没有。 我们没有人口、物资,这些地主士绅们有啊! 他们要的只是如同当初大元的待遇!我们可以答应他们!” “很不错!多尔衮!”黄台吉哈哈一笑,赞许的看着自己这个弟弟,“不愧是汗阿玛看中的聪明小子。新顺国要灭的不仅仅是大明,更是要覆灭这些控制土地与掌握人口的士绅。 他们拥有很多钱粮。 大明如果不当用,我们入关,对于他们来说,说不定是个天大好事! 就算我们被新顺国击败了,我们可以劫掠人口撤回来,将北直隶变成一片白地丢给新顺国。 想来他们也肯定不会第一时间找我们麻烦。 而是会先攻打大明。 可大明土地很辽阔,我们完全可以这个时候联系江南的大明士绅,让他们出钱出粮,方便我们去进攻新顺国。 不管是牵制,还是拉扯,只要新顺国不敢起大军灭了我们。我们就能在这段时间内不断扩张渔利。 代善、阿济格,你们俩的办法虽然好,但都不全面。我们完全可以一边讨要好处,一边绸缪入关。 失败了,了不起撤回来,只要带走大量的物资、人口,我们就有得赚。” 多尔衮狠狠点头:“所以,林丹汗必须打,除了林丹汗,明年我们还要再打朝鲜一次。新顺国有四十万大军东出,我们满打满算才多少人手? 朝鲜那边的人再废,也能给我们运输粮草。 以新顺国的规划以及战争的走向。 他们最起码要打三五年。 这三五年内,我们只需要好好巩固自己的地盘,尽快强占大凌河堡等,尽可能接近长城沿线。 必要的时候,让这些晋商配合,然后入关杀新顺国一个措手不及。 只要能贯通,哪怕只是吃掉一个北直隶,那收益都是无比庞大的!” 贝勒们渐渐回了神,虽然还是犹疑这计划能否赶得上变化。 可里头的收益与前景,令人垂涎欲滴。 也让他们忘记了,新顺国在西平堡带来的军事震撼。 贪婪,正在滋生。 “回去之后,多多派遣探查消息。然后汇总起来。”黄台吉说,“同时命人联系晋商,让他们代为帮忙寻找其他士绅。 只要他们答应迎接我们入关。 我会按照汉人的礼仪,给他们因由的待遇,并且重重有赏。 想要什么世职都可以谈。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承认我们后金女真……不,这个国号、族名不行,会引起中土汉人的方案。 必须修改。回头我想想。 这是一个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听罢,代善都罕见的没有反对。 毕竟在他看来,族名什么的都无所谓,利益分配最关键。 既然是让他们回去探查消息,那自然是要去好好看看。 一干人等离开。 黄台吉不断思考,甚至都不骑马,而是靠着车辇带回去。 到了地方,第一时间寻来宁完我、范文程、鲍承先等汉臣,商量了起来。 这些汉臣看到晋商送来的文书,很多都是面面相觑。 他们是知道关内大明跟新顺之间已经打生打死了,但万万没想到,新顺国发展得这么快,也敢玩这么大。 不过,他们是赞同黄台吉、多尔衮的想法。 尝试入关!失败不亏! 但要是成功入关了……那就大发了! 第475章 八王议政(下) 接下来两个月时间里,后金大量增加哨探,前往北直隶、查干浩特、朝鲜各地调查情况。 晋商们可以说是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现在晋商也是身病急乱投医,面对不断东出和壮大的新顺国,他们也意识到了新顺国压根不可能跟他们和睦相处,所以开始想办法扩张自己的筹码。 而多年来贸易的女真、鞑靼,就是他们最好的砝码。 可惜,晋商想要两个都要是不可能的。 因为鞑靼现在的掌控者是林丹汗,他跟后金女真的冲突,已经从之前的部下之间的冲突,演变成了正面交战。 所以,晋商只能将目光瞄向了战斗力更强后金女真。 甚至开出了这等与虎谋皮的价码。 于是,开始有一些中小型晋商,拆出分家,前往沈阳落户。 黄台吉也给足面子,下令台吉,迁徙过来的晋商户,都给抬入女真八旗之中。 同时经历两个月的商讨,黄台吉再一次召集八大贝勒,决定修改族名。 “最近一段时间,你们对汉人的谩骂太多了。”黄台吉看着代善他们,“现在我们需要依靠这些尼堪给我们贸易和带路。 我们不能彻底得罪死他们。 之前你们反对我抬他们入女真八旗有意见…… 那就这样吧,修改一下族名。 女真改为满洲,你们都是满洲的一员。 天生的铁杆庄稼。 至于这些汉人之中,挑一些优秀建功的人入内。 女真八旗,就改为满洲八旗。 此外,汉人、朝鲜、蒙古各安排八旗。” “等等!”代善猛地起身打断,“黄台吉,你又要扩编八旗?这么搞,我们靠什么养活这么多八旗兵?而且,其他八旗的旗主,怎么安排?” 黄台吉似乎早就知道代善会这么说,看向其他人:“你们也是差不多这个意思?” 其他几个大小贝勒微微皱眉。 “乌真超哈营的组建才没过去多久。”济尔哈朗也是反对道,“而且真叫你这么安排,难道不怕发生类似于昔年大金猛安谋克内迁的祸端吗?” 阿敏闻言赞同道:“虽然咱们跟大金内迁的猛安谋克们不是一条线的人,但大量招纳汉人入内,之后究竟谁是这个汗国的主人? 黄台吉,我知道你想要扩张咱们的势力。但你可别忘了,我们女真人和蒙古人才是草原的主战力,这些汉人包衣能干什么? 更不要说朝鲜了。” 黄台吉点了点头,丝毫不显得恼怒,然后继续说:“西平堡一战,你们不少人都见识了新顺国的战斗力。 他们可是在还没有东出灭明的时候,就敢发动远征的国家。 他们一旦成功拿下大明,你们认为,他会留下我们在辽东吗?” 众人都是一滞,各有表情,各有心思。 黄台吉趁热打铁道:“你们也看到了鳌拜送来的情报。新顺国对吐蕃、蒙古诸部,并不要求他们改换姓名,只是要求他们更换着装。 或者只穿曳撒。 唯独对女真内附的兵士,采取了改名换姓、强制推行同化的政策。 你们也能看出来他对女真的厌恶。 我们将来可就在他们旁边。 现在眼瞅着大明快不行了,若是我们错过了崛起的机会,那下场是什么? 还是说,你们准备将汗阿玛以及历代族人抛头颅洒热血建立的基业,全部放弃? 沈阳没了,我们可就得返回赫图阿拉,甚至只能逃遁黑水去跟索伦人作伴。 你们有把握,现在就能击败新顺国吗?” 这一次,轮到他们不敢多言了。 代善也坐下。 “机会稍纵即逝,我赞同大汗的办法。不过,汉人八旗、蒙古八旗中的梅勒额真,必须是我们对应旗主安排过去的。”多尔衮开口了,提出了一个方案,一下让众人眼前一亮。 “至于朝鲜八旗的组建,由各个固山额真去朝鲜抓捕朝鲜丁壮组建,专门负责给汉人八旗、蒙古八旗、满洲八旗充作后勤。 相当于运输各自粮草的事情,由各自八旗处置。 这样一来,所有人都能得到恩封,这样才公平。” 多铎伸手道:“此法可行,我赞同。” 阿济格也赞同。 “赞同。”阿敏第三个,代善一看,也应道,“我也赞同。不过还要加一点,那就是朝鲜八旗的员额,不固定,只要能抽多少就……” “不行!必须固定!”多尔衮第一个反对,“若是不固定,所有人在朝鲜到处抓人,破坏了耕地的人数,我们之后还怎么让朝鲜给我们提供后勤?” 原本表情难看的黄台吉,稍微扯起笑脸来:“没错,必须固定。同时汉人八旗、蒙古八旗也必须固定,虽然是作为我们的副军使用,但多少也得给他们好点待遇。 优先从各家包衣选,而蒙古八旗那边本汗去谈,蒙古贵族们的利益还得给齐,最近林丹汗在查干浩特威压太盛,已经有些蒙古人动摇了,必要的时候先联姻,之后干掉他们,蚕食他们,最后换上我们的固山额真。” “行吧。不过说好了,我至少要为旗下章京拿两个旗的位置。”代善直接开口要位置。 此言一出,其他人纷纷有样学样,黄台吉只能应付,然后强调需要进行诠选和比武。 既然是军事贵族议政,那么战斗能力就是考验。 所以,扩编的事情往后放半年,接下来半年需要让女真动起来,黄台吉本来想着趁着这个机会攻打林丹汗,然后再给手下论功行赏。 结果会议还没开完,鲍承先匆匆进来:“大汗,奴才接到大凌河暗哨报告,明军进驻大凌河堡旧址,祖大寿正在重修大凌河堡。 似乎,明廷已经决定,再一次恢复大凌河堡,以此来阻挡我们西进。” 一听这话,黄台吉立刻收敛神情,拍案而起:“好!来得好!正愁要去打林丹汗还是打大明呢!传本汗命令,先登大凌河堡者,进世职总兵,一个前程。 出发之前,先行祭天。 改族名女真为满洲。 并修正八旗名号为:满洲八旗、蒙古八旗、汉军八旗、朝鲜八旗。 每旗置固山额真一个,副官为左右梅勒额真。这样一旗就有三个额真,足够大家分配。 官职、功名都在列榜。以各旗战功优者,先选任之!” 一听这话,八王议政们一一应下。 大凌河堡的位置太重要了!绝对不能让这座堡再一次建立起来,否则对他们来说,将会是灾难的前兆。 于是,后金于新顺三年四月十八起兵三万,出沈阳攻打大凌河堡。 这可比历史上提前了几个月。 第476章 进军绥远(上) 就在后金大军正式向东的时候。 呼和浩特。 杭高的府邸内。 他见宝新峰第一眼,立刻下跪道:“台吉……” “行了,往后就不必叫我台吉了。”宝新峰摆了摆手,并不在意的说,“行军的时候唤我参将,现在唤我绥远巡抚。” “是!”杭高闻言应下。 宝新峰左右看了看说:“林丹汗安排的扬古力没发现端倪吧?” “回巡抚的话,扬古力并没有发现我们的动作。而且讬博克那家伙看顾得很不错。唯一要担心的,还是古禄格。” 杭高逮到了机会,就开始说同僚的坏话。 宝新峰微微皱眉,并没有多言其他:“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再说了这一次攻打呼和浩特,只是顺道的。新顺国绥远骑兵师已经出发,最多两日就会从延安抵达鄂尔多斯。 趁着现在黄河还没涨水,可以渡河,他们应该会很快进来。 只要将扬古力按住,呼和浩特被攻占并不难。 再者,古禄格一个女真人,还是叶赫纳拉氏,我可不信他会不想杀回海西,重现叶赫纳拉氏的荣光。” 宝新峰此言一出,杭高立刻明白了什么,赶紧再问:“可是新顺王答应恢复叶赫部的祖地?” 当初努尔哈赤东征海西女真诸部的时候,对叶赫纳拉氏下了死手。 古禄格就是叶赫部的一员,他带着自己的部众一路向西逃窜,最后归附土默特部,渐渐在土默特部内成就高位。 这一次林丹汗西征土默特、鄂尔多斯,古禄格也是横跳到了林丹汗的身边当狗。 呼和浩特能稳定掌握在林丹汗手中,古禄格功不可没。 当然,林丹汗也会防着这小子,所以杭高、讬博克两人,就是用来牵制古禄格的。 因此呼和浩特最高统帅,名义上属于古禄格,杭高和讬博克则是各自拥有一块土地作为封地放牧。 现在,不管古禄格是否答应配合新顺国,宝新峰都不会对古禄格太多信任。 这才有了现在第一站先来杭高这里。 “嗯。由不得他。女真诸部在东北始终是中国的威胁。新顺王的眼界十分辽阔,未来对东北的经略,也必然是国策之一。”宝新峰回答道,“新顺从高原带下来了五万骑兵,他们已经更换了装备,并在天祝县进行了适应性训练。 下个月,就能全部投入战斗。 所以我才要带你们归附新顺国。不仅仅是为了更好的前程,更是为了能获得融入中国的机会。 新顺王答应了我。 只要接受我统御的蒙人,都能纳入新顺国的商贸体系,享受新顺国的贸易。 我们的牛羊马匹能卖到南方而不被破价,南方也能送来我们需要的盐、铁、粮、茶、布等物品。 朔方现在推行的一切,未来就是我们绥远蒙人诸部所能获得的。 并且,从此之后,我们将不必再担忧饿死了。 新顺王决定将边疆当做内地一样经略,我们的孩子也能读书去中国科举,然后回来家乡建设乡梓了。” 杭高听得一愣一愣的,但他也没空细想背后的结果,只能干笑委婉的问:“那答应我们的封地……” “放心,不会少你的。新顺王会将中国之外的土地作为封建。到时候你可以选去哪里,要是觉得中国日子好过,也能搬迁去南方居住。这可是中国啊!花花世界!” 宝新峰开始给自己这个老部下画大饼。 杭高仔细一想,立刻喜笑颜开:“只要能有的选,谁愿意提着脑袋对着干不是?” “这就对了!行了,速速将你的麾下唤来,我来负责整编。然后你联系一下讬博克,先看看他的态度。要是能成,再联系古禄格。” “是!” 杭高赶紧去忙。 过了两日,讬博克带着儿子来见宝新峰,然后将自己的儿子咕噜押给了宝新峰。 看到这个小娃娃,宝新峰倒是很喜欢。 “吁律律——” 帐外,传来了战马停止奔跑的声音,宝新峰抬起头看过去。 李鸿基走了进来,与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青壮,就是左手拿刀,明显是个左利手。 “王之爵。”李鸿基跟宝新峰介绍道,“这位是黄龙山讲武堂一期的,算是学长,现在任第十师的师长。” “王学长好。”宝新峰站直捶了捶胸口,态度很温和。 “客气了。”王之爵,也就是王左挂笑了笑说,“我也没有多少功劳,只是侥幸这一次扩编的时候,上边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我做了代理师长。 第八师属于陕北、关中各府的兵备道就地整编出来的。 步兵足够,但唯独少了骑兵。 所以枢密院让我来这里帮助你们拿下呼和浩特,顺道从绥远各地的兵备道征调骑兵填充斥候营。 兵器什么的我都准备好了,就缺人了。” “这个学长放心。别的不说,我土默特诸部的骑兵绝对够用。”宝新峰拍着胸脯保证,“就等古禄格那边的态度了。 只要他答应反正,今晚咱们就能直接拿下呼和浩特。” “是吗?林丹汗不是在这里驻扎了一千八百兵马?”李鸿基有点奇怪,就算是算计成功,一千八百人,总是不好直接连片端掉的。 “并非如此,林丹汗似乎在东面出了点事情,二月的时候,从呼和浩特抽到了一千骑兵返回东面。所以现在呼和浩特只有八百人。”讬博克看现在有了说话的份,赶紧接话。 “这么多?”李鸿基有点惊讶,“他是为什么抽调这么多人离开?” “消息还在探查。林丹汗调走的兵马,似乎是先去了察哈尔,所以沿长城一线,找不到他的踪迹,因此南方收不到消息的。”讬博克解释道。 “嗯……”李鸿基皱眉想了想,“看来东面出了不小的事情,只是不知道情况如何了。算了,我这就安排探子去调查,其他的等拿下呼和浩特再说。” 李鸿基他们商量完毕,后脚杭高的手下进来,同时跟着来的,还有一个中年人。 没取下帽子,仿佛一个蒙古贵族。 当他取下帽子,露出了女真族常见的金钱鼠尾发辫后,李鸿基跟王之爵对视一眼,立刻明白眼前的人是谁。 叶赫纳拉·古禄格。 “济农,你这打扮,可一点都不像是一个蒙古济农该有的装束。” 见面第一句,就带来了质问。 宝新峰的脸色阴沉下来,杭高与讬博克的笑容也僵住。 在这座大帐内,只剩下呼吸与风声。 气氛紧张! 第477章 进军绥远(下) “我既入中国,自然要以中国礼制来穿戴。”宝新峰冷冷的说,“倒是你,入我土默特这么久了,还是戴着自己的金钱鼠尾。” 闻言,讬博克手已经架在腰间,生怕现场动武他不能阻挡。 此时的呼和浩特乱不乱,古禄格的作用最大,千万不能闹起来。 古禄格目光快速扫过,然后落在了李鸿基、王之爵两人身上:“两位,是南边来的?隶属于枢密院呢?还是的地方的参谋部?” “看来你调查得很清楚嘛。”李鸿基笑着说,“枢机主事兼领绥远骑兵师副官李鸿基。” “第八师师长王之爵。”王之爵也报了自己的名号。 古禄格点了点头,然后直接忽略宝新峰,继续说:“这么说,你们能代表你们的大汗跟我交涉?” “是。”李鸿基直接忽略了古禄格说的大汗称呼,“陛下有交代。我能决定大部分事情。至于权限最高到哪里……你可以说,我会权衡。” 古禄格皱眉,眼前这个青年,还真是会说废话。 不过他并没有反驳什么,继续问道:“讬博克跟杭高跟我保证,只要答应你们新顺国的条件,你们就支持我恢复海西女真的荣光?” “那要看你的能力以及价值。”李鸿基微微摇头,“叶赫氏的主脉基本被屠杀干净了。剩下的叶赫氏,都并入了女真八旗之中。 你就算想要恢复叶赫氏的荣光,想来也不会有多少。 但我可以答应你的是,给你们一个自治县的名头。至于自治县的建制,朔方府的胜州清水县,就是散落的蒙古人自治县。 里头的知县就是蒙古人,其他各级官职之中,主官或者佐贰官,都会有一个是蒙古人。 女真自治县也可以按照这个规制来。 当然,自治县推行五十年,五十年一到,就是按照正常郡县流官治理。各族官吏都要先科举,然后竞聘,最后上岗。 你若是能接受,最后看你能在东北搜罗多少海西女真人口。人口多就给你一个州,人口少就只能给你一个县。 如何经营,就看你自己的本事。” 古禄格思考片刻,最后吐出一口浊气:“贸易不会断绝吧?” “只要你们不造反,不违逆朝廷命令,并且加强两族融合联姻,同耕同住,消解误会与冲突,贸易绝对不会断绝。而且汉人越多,他们在关内的亲友能带来的物资就越多。” 李鸿基的解说,古禄格勉强能接受。 “行!事成之后,苏完部(今吉林长春),给我作为自治之所。只要你能答应下来,我立刻就反正。” “可以。”李鸿基含笑,“辽东长城和辽泽以北的土地,你都可以选。” “那就成,今晚来拿扬古力的人头,以及接管呼和浩特。” 说完,古禄格不多言转身要走。 “等等。”王之爵叫住了他。 “何事?” “回去像个汉姓汉名,女真入我新顺,需要以全面汉化。”王之爵点了一句。 古禄格微微皱眉,但没有反对。 只要能干掉建州女真,区区改个名而已。 反正女真都是以地名为氏,无非就是取消纳拉,只用叶赫作为复姓,然后改个单字名或者双字名,实在不成就把叶赫本意“野鸭子”拿出来修改。 古禄格走了。 这个时候宝新峰才冷冷说:“还是要看着他一点。这人只怕不是真心臣服。” “真心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跟建奴有深仇大恨。”王之爵笑道,“我们这一路的战略目标很明确,趁着现在林丹汗还没反应过来,狠狠给他来一下。 就算不能灭了他,也要将他赶去东面跟建奴撕扯。” “行,那就等晚上再看吧。让下边做好警戒,盯紧林丹汗的麾下兵马。”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 一直等到夜晚。 呼和浩特城熄灭了火把长达一个时辰,然后火把突然亮起,城门被打开了。 杭高跟讬博克对视一眼,也不多犹豫,带着人入内接管城防。 后半夜,新顺国马步军入内。 林丹汗大将扬古力脑袋挂在军营门口的旗杆上,古禄格光着脑袋,大马金刀的看着下边瑟瑟发抖绑成一片的察哈尔部蒙古人。 现在的古禄格已经剪掉了自己的金钱鼠尾,身上的袍服也是明朝流行的右衽曳撒。 “变得倒是彻底。”杭高看到古禄格的装束,低声嘀咕了起来。 讲真的,他就没见过变得这么彻底的人。 而且不仅仅是他,四周古禄格的亲兵,也都是大光头、右衽曳撒装束,可以说改了个彻底。 很显然,古禄格心中对于建奴怒意,还是处于鼎盛状态。 “吾乃土默特台吉,孛儿只斤·鄂木博。”宝新峰看着这些俘虏,“这一次必将重新取回土默特部的荣光!若是不想死,就老实入我土默特麾下。明白?” 这些兵士、贵族面面相觑,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汉人袍服的青年,着实有点诧异他的身份。 但再看看古禄格的袍服,他们立刻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参见台吉!”贵族们出言,俯身在地,就算是承认了他们归入土默特部了。 短期内,还是可堪一用的。 毕竟草原嘛,并不见得都要杀绝,尤其是蒙古统一草原之后,除非是瓦剌、鞑靼这样的大型部落联盟之间的互相攻打才会执行车轮斩。 不然部落内部的,最多宰杀几个忤逆贵族助助兴,剩下的连哄带骗,也就收下了。 否则杀戮太多,实在影响草原上的人口恢复和部落的战斗力。 有了宝新峰土默特部台吉的身份在,新顺国只用了三天时间,就在呼和浩特城挂牌成立——九原府。 同时绥远省的执政班底,也从朔方渡过黄河,进入九原,开始进行草场的划分,奴隶的解放。 土默特内的诸部贵族很不满,可面对新顺国的铳炮,以及宝新峰的威慑,他们只能带走精锐的部民,随着宝新峰向北进发。 攻打武川县。 古禄格留在九原府,配合改制以及向东向南的战争。 步兵以王之爵师长,他亲率主力,浅浅用了半个月,一个猛子出现在了宣府外围。 万全都司守将尤世禄都没反应过来,就被突然出现的大同军给吓了一跳! 连连对京师告急。 准备支援大同府的兵马,也都停下了脚步,全力在万全都司抵御王之爵的进攻! 第478章 五省总督该上线了 顺天府,紫禁城。 崇祯皇帝刚起来,还没吃两口饭,宫外匆匆忙忙跑进来一个太监。 “何事这么急躁?”王承恩看到了这个太监的动作,连忙上前阻拦,“不是说了,不能惊扰贵人!” “老祖宗!宣府急报,同贼一个师的兵力,从和宁(乌兰察布)出现在万全北面的长城。 并且有骑兵突入柴沟堡附近,参将尤世禄镇守万全右卫增援,但敌人只是截断了增援大同府的兵马器械。 同时还有一些蒙古人逃难进入万全,这些蒙古人说,土默特部台吉鄂木博投靠了新顺国。 新顺国拿下了归化城,并向东打了过来。 和宁屯驻的蒙古人基本被拿下,反抗的部落全被执行车轮斩,关外,变天了!” 这个消息一出来,原本还怪罪小太监不懂事的王承恩,脑袋嗡嗡响。 一把夺走他手中的情报,跑进乾清宫内:“陛下!大事不妙!同贼……同贼打进宣府了!” 崇祯的好心情,没了。 他焦躁起身,一把抢过文书,仔细一看,脑袋嗡嗡响:“林丹汗这个废物!居然被偷了后路!该死!” 不怪崇祯愤怒。 当初孙承宗跟林丹汗谈判的时候,双方可是有过约定的。 长城外归林丹汗统辖,林丹汗保证他会守住西部长城外,以此来让同贼不能从北方直接杀过来。 然后崇祯就给林丹汗增加堪合份额,也就是承认林丹汗拥有土默特部顺义王的堪合贸易份额。 相当于大明给了林丹汗九边所有的堪合贸易份额,并册封他为归义王。 林丹汗也没拒绝。 因为接受了这个归义王的册封,他就等于多拿了一份堪合贸易的工资。再加上新顺国给的那一份,相当于就是三倍快乐。 然后,新顺国拿下鄂尔多斯,林丹汗没空回去找他麻烦。 毕竟这个时候的林丹汗正在对付奈曼和敖汉这两个叛逃的部落。 又看新顺国送来了不少武器,还说算是购买鄂尔多斯的土地。 林丹汗一看新顺国这么上道,就收下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在林丹汗想来,新顺国拿下鄂尔多斯,只是为了有一块缓冲,他想要夺回来并不难。 还不如让汉人去建设,到时候他再去抢。 林丹汗是肯定想不到,还没等他来抢,新顺国先出手了。 而这边的崇祯在愤怒之后,也感觉头疼。 接下来不好处置啊! 东面已经打起来了。 孙承宗带走了北平绝大部分精锐去大凌河堡,正在跟女真人撕扯。 若是自己撤兵回来,女真人可就要趁乱据守大凌河堡,到时候等待他的就是辽东彻底丢失。 这同样不是什么好下场。 可以说,想要守住京师,还得从南方调兵。 “去,发函兵部,让他们调山东军……” “陛下,内阁周阁老求见。”一个太监进来,“说是川北镇传来紧急军情,同贼发兵五万,分三路攻打松潘、保宁、郧阳。” “东出……要开始了!” 崇祯牙齿发颤,没想到新顺国说今年东出,就真的开始东出了! “速速传召!” 很快,周延儒进来,同时带来了一卷题本:“参见陛下。” “免礼!免礼!周卿,万全有同贼兵马。川北也有,接下来是不是河南方向也会有同贼大军?东面此时还有战争……这,让朕如何是好?”崇祯不安的问。 崇祯四年的天,仿佛被捅开了一个窟窿。 大明江山到处风雨飘摇。 实在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填补。 “陛下宽心。”周延儒递给崇祯题本说,“卫辉府守住了。卢象升击退了王嘉胤,并且趁势掩杀。 王嘉胤退往荥阳的路上,被斩杀了精锐八百。 河内的危局基本解除。 既然现在各地局势危险,也是该调遣精干善守的大臣,作为北直隶、山西、河南、山东、南直隶五省总督。 然后可以调令朱燮元为总督四川、湖广、云南、广东、广西五省总督,用来抵抗同贼东出。” “可是……可是同贼已经打到宣府了啊!”崇祯郁闷的看着周延儒,他还以为周延儒有什么好主意,结果就这? “而且增加督师,就是要增兵!朝廷哪里还有钱啊!” 听到这话,周延儒只能安抚道:“陛下,江南才是天下财税中心。川湖五省与直豫五省现在的作用,就是抵御同贼不这么快东出,进而引发中原糜烂。 争取时间让江南上税。 只要再给臣两年时间,臣一定能为陛下弄来供给十万大军的饷银。 而在此之前,这两个五省总督衙门,就必须守住西边。 所以,我们不能三线作战,必须让孙督师从辽东撤回来。同时撤回来的还有辽人。 关宁军乃是天下强军,有了他们,西征同贼,也就不成问题了。” 周延儒的话,稍微安抚了一下崇祯。 他仔细想想,也确实没毛病。 “五省总督的事,朕答应了。但辽东的事情,孤去信问问孙师傅。”崇祯优柔寡断的性子就凸显出来了。 周延儒却是淡然的说:“陛下,除此之外,还是需要暂停所谓的自查资产申报,不然……” “不行,这个必须执行。”崇祯立刻打断道,“江南需要上税,但要上多少税,没几个人说得清楚!自查自清,到时候违逆的,就可以杀!” 周延儒低着头并不反对,只是躬身。 现在,崇祯刚愎自用的性子,也凸显出来了。 这么一个矛盾的小子,真的能带领大明走出死局吗? 同贼还没尽起大军呢! 只是出动了两路人马,中路主力还没东出就已经造成了现在的局面,真要叫他们东出…… 不敢想! “陛下,直豫五省总督的军务,唯有孙督师最合适。辽东与如今的西边的战局并无太多瓜葛,当断得断。”周延儒说完,告辞离开。 崇祯也是枯坐,陷入巨大的痛苦与内耗之中。 为什么局势会糜烂成现在的模样? 究竟是为什么? 乾清宫外,周延儒一出来,几个文官就凑上来了。 职方郎中李继贞问:“阁老,陛下他答应了吗?尤其是西南五省总督的事情。” “放心吧。”周延儒笑道,“西南五省干系江南上游,这件事由还未卸任的朱燮元担任,最合适不过。 就是北方五省总督让孙承宗担任,陛下还在思考要不要安排上来。 但不管如何,北方确实只有孙承宗合适。 卢象升年岁资历还不够,还需要时间。 之前本来还有一个洪承畴,可惜这些福建佬,一看情况不对,就立刻投了同贼,当真是可恨。” 一提起洪承畴,周延儒的笑意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若不是洪承畴滑跪得这么快,局面也不会糜烂至此,他也就可以不用孙承宗,而提拔卢象升了。 可惜,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了! “总之,守好南直隶和湖广,江南就不会有事,回去让江南各家出点物资,先把窟窿填上,不然真叫同贼一口气贯出来。同贼必然目空一切,再以同贼的大同论为锚,必然不会放过我们的。” 周延儒叮嘱着,众人纷纷点头。 这一次,真的要逼得他们全力以赴了。 各种心思,渐渐消失。 京师,也开始厉兵秣马。 第479章 张溥的愤怒 “张兄,查到了。” 张溥郁闷的坐在桌边,听到了侯方域的声音,不由得看向他:“贤弟,如何了?究竟是什么原因,我被点榜后没有被选中庶吉士!” 侯方域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这才压低了声音说:“是……陛下的意思。似乎和江南织造局被放火有关。陛下虽然没查到你头上,但锦衣卫南镇抚司镇抚朱财,调查到抗税发起者是你。 陛下这一次点榜,看到你的名字,因而想起了这件事,所以迁怒于你。 将你定为这一科三甲末名。 按规矩,赐同进士出身,多不选为庶吉士。” 张溥看着少年脸上的安抚和无奈神情,哪里不知道他的事情可能已经发了很多。 要不是担心江南士林震动,或许他张溥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 张溥喝了一口酒,不再有香醇之感,只有苦涩跟悲戚:“这皇帝!当真是昏……呜……” “张兄!慎言!”侯方域捂住他的嘴,连忙说道,“家父说,近来同贼作乱甚多,陛下重启了锦衣卫跟东厂大肆搜罗贼子。 如今同贼前锋已经抵达了万全都司,宣大一线全是同贼北路大军。 战火纷飞的时候,万万不能多言。 言多必失,恐有祸端。” 张溥这才悻悻作罢:“那么,吏部点我何处去?” “任云南布政司蒙自县丞。”侯方域小心翼翼的说。 此言一出,张溥惊愕呆住,手中就被滑落摔在地上,彻底粉碎。 “而且,吏部被要求,不能提准你的告病、挂印之章疏。因为过两日,就会下一道圣旨。 陛下亲自写的,说是认可张兄的能力,所以希望你去蒙自任职满三年,好好教化百姓。 最近云南那边的奢安之乱才平息,到处都缺官吏,确实需要有德才之人去帮衬。 陛下选中了张兄,不管是真的看中还是有阴谋算计,总之世叔世伯们都说,不能拒绝。 否则视为抗旨,对之后的仕途影响、士林影响都是颇大的。”侯方域又是一道惊雷砸下来。 张溥彻底坐不住了。 他很想谩骂,可他不敢! 京师可不是他的主场,若是乱来,他的下场不言而喻。 而且这是皇帝的“恩义”他张溥肯定没办法反驳。 终于,张溥心中对于利用舆论裹挟朝政可成的想法裂开了。 在那些大人物眼底,他张溥也只是让皇帝出气的工具罢了! 他可不信,皇帝没查到织造局纵火案的背后,究竟是谁在主导! 只是,他的名字被放在最前面,然后成了皇帝的出气筒而已! “张兄!张兄!”侯方域看张溥呼吸急促,目光尽赤,连忙安抚道,“张兄不必太过劳神,虽然此去并不太平。但我们复社众人,还是会想办法帮助张兄的!” “呼——”张溥放下愁思,扯出苦笑,“罢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有劳侯贤弟,替在下寻一下复社诸位在京朋友。我做东请诸位一叙。 此去天南一万里,此番一别,或许了无再见之日。” “张兄放心,此事交给我来办。”侯方域应下,赶紧起身去安排。 侯方域虽然无官职在身,但他父亲侯恂,任起复任通州判。 距离京城并不远。 所以侯方域基本就是一个地头蛇,很快就给张溥召开了一场规模不小的集会。 看着这些曾经社里朋友,一个个穿着锦衣华服,言笑晏晏,互道职务,接着谦让恭维,装得那叫一个爽。 再想起自己少年所受的屈辱。 眼瞅着他就要功成名就了。 结果,没了! 二甲本当位,却被昏聩的狗皇帝黜落至三甲,还是末位。 分明就是携私报复! 强颜欢笑了一夜,清晨也不见阳光。 张溥骑着马,来到了吏部外。 很快,有文吏路过,看到他就凑上来说两句话,然后手指搓了搓。 很明显,想要进吏部,钱肯定少不了。 张溥倒也没有愤怒,随便给了点,文吏笑容就升起,然后问他来历。 “张溥,南直隶太仓县……” “你就是那个未经吏部诠选就被贬去云南的张溥?”文吏惊讶,上下打量着张溥,然后露出同情神情,“朋友,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得罪陛下。甚至一定要你任期满三年……不过,想来你一定有过人之处。” 说到这里,文吏左右张望一二,拉着张溥去了旁边角落。 张溥一下子警觉起来,不过还是不动声色,看着文吏的动作。 只看文吏递给一卷文书:“如今天下三分,遍地烽烟,若是你不想去天南,还是尽快寻一个地方投奔吧。” 张溥接过来,上边是一卷文书内,夹着两张檄文。 一张,乃是新顺东征的檄文,同时还有招贤纳士的科举信息。 另一张,则是东北后金的招贤榜。 “你连女真人的招贤榜都能弄来?”张溥惊诧的看着文吏。 文吏嘿嘿一笑:“都是一些小本买卖。你若是愿意去,可以照着单子的尾号,填上我的邀请号码。我建议你去女真那地儿瞅瞅,你这样一个进士去了,我可以拿百两纹银。 倒是西边的新顺国,就抠门多了,才给十两。 不管是去东面还是西边,总比真的去天南那毒障之地好。 而且,听说天南之地战乱还未结束,很多土司势力都是降而复叛。 蒙自北面就是阿迷州,乃是普氏土司的地盘。 那个普氏土司最近不安分。 劝你还是别去。” 一听这话,张溥收了书卷,然后摸出三两纹银递给这个书吏:“有劳朋友帮我再打探打探情况如何?” “诶呀,客气了。”书吏微笑收了银子,“鄙人田不裁,号称吏部百事通,有什么想要知道的,您尽管问。” “敢问帮着女真联系你的人,可是山西口音?”张溥一句话,让文吏笑容稍稍僵硬,不过很快他点了点头,“这也不算什么秘密。听说,韩阁老,被致仕之后,因为蒲州被同贼所控制,他回不去了乡里,就在永平府那边买了失去主人的荒地。 这些事儿,估计就是韩阁老在弄。” “多谢。”张溥又塞了银子给书吏。 书吏掂量一二,笑容更灿烂。 就这么一段话,赚了十几两纹银,果然信息掮客的生意就是暴利。 张溥又跟他聊了一些朝廷近况,然后跟着他进了吏部,去拿他的委任状。 出了吏部。 张溥东出通州,然后立刻南下。 船出通州,张溥站在甲板上,看着渐渐远去的顺天城,扯出了一抹冷笑。 “看来大明快不成了。我倒要在江南看看,是哪一家能入主这天下!至于委任状……” 张溥摸出自己的委任状,并没有毁掉泄愤。 他还有用! 虽然崇祯一定要他去做满一个任期,但大明对于县丞上任的时间,是放宽到半年多的。 云南这么远的地方,大明是允许九个月内上任的。 之后他还能申请个三个月,强制拖延三个月。 这就凑了一年。 一年,足够崇祯忘记他了。 第480章 西南震动(上) 三月,本该是春耕的时节。 但一封调令下达,屯驻在汉中、陇南的弓二,统帅川康方面军,展开了对南方松潘卫、龙安府、保宁府,以及湖广郧阳府的攻势。 席仲嘉统帅康定骑兵师、阶州建设兵团,走松潘卫冲上康巴地区。 这边去年经历了一场地震,再加上汉中地区有李川为主的宁羌独立团攻打保宁府,导致了松潘卫的守军大量下了高原,进入龙安、保宁二府协助川北镇总兵吴国辅的防卫,所以松潘卫只够得着修路和筑城。 不过因为兵力有限,松潘卫的守军并没有整修靠近陇南方向的驿道。 甚至都不知道陇南诸多州府,已经被新顺国的席仲嘉、朱起垄等人夺下。 这个冬天,席仲嘉用了几个月时间,在阶州附近终于修复了一条通往松潘的道路。 眼瞅着开春了,为了赶在松潘夏季多雨的时间到来前拿下松潘。 王三就给弓二、朱起垄统帅的川康方面军下令。 让弓二佯攻保宁、龙安,如此给松潘和郧阳、南阳方向吸引敌人火力。 务必将四川军队按在四川盆地和剑门关附近,让他们不能出去支援。 所以,南路军的主攻方向,并不是保宁府和龙安府,而是隔壁的松潘、郧阳、南阳。 王三虽然给南路军定名为川康方面军,可他压根没考虑正面进攻保宁府然后直接从剑门关杀进成都。 他的目标一直只有一个。 迂回包抄。 松潘方向的席仲嘉,已经趁着川北镇所有人的目光锁定在保宁府的时候,快速炸开本地碉楼,然后裹挟本地羌人奴隶充作向导,一路杀向大小金川,以及贯通德格,彻底跟高原上准备向东进攻的杜爪联合,先把白利屯月杰布拿下。 只要拿下了康巴地区,转头就能从岷江冲下来, 四川根本就不难打。 真正难打的,是钓鱼台城,是重庆。 王三要把江南的主力军引到西南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出一支偏师,拿下一座攻防一体的要略之地。 想了半天,只有钓鱼台合适。 所以,趁着吴国辅的主力军被吸引在保宁府、龙安府的时候,从安康出发了一支带着压缩饼干的山地步兵。 翻山越岭,经过紫阳县,进入达州太平县,顺流而下冲到了达州。 然后乔装打扮成商队,挟持这边的船只,一路南下。 路上就花钱收买钞关、巡检,结果就这么让他们畅通无阻的用了七天,在三月十九日的时候,抵达了合州。 而合州就是后世重庆合川区。 李过踩在甲板上,举着望远镜打量着钓鱼台。 明初的时候,明夏政权在这里修筑了防御工事,虽然之后被大明夺了下来。 但大明并为摧毁,反而在此基础上进行修缮。 最近一段时间,因为奢安之乱的肆虐,钓鱼台更是得到了修缮。 作为一根定海柱,防止西南兵乱祸害四川盆地这个大后方。 可以说,四川盆地古往今来的战略地位之高,就是因为四方都有替他挡灾的地方。 “补之,你有什么想法?”看到李过在查探钓鱼台,第五金收拾了一下脏兮兮的衣角就来问。 李过放下望远镜,对第五金说:“咱们就五百人,拿下钓鱼台不是问题。问题是如何快速拿下。而且,我们没有足够的炮。手中的炸药数量也有限,所以说,不能只拿下钓鱼台。” “你是说……你要对合州城动手?”第五金诧异的看着李过。 第一次感觉这个家伙相当疯狂。 李过第五金统帅南下的山地步兵营属于特殊编制。 虽然是营的编制,但军衔却不低。 李过是上校衔,他第五金拿着的也是上校衔。 只是李过是营长,他是营副。 虽然一开始第五金不怎么服气,可大王给他弟弟第五银一个豫鲁方面军的团长职位,基本上就是在明示第五金,他的功劳一部分分给了弟弟。 而李过的叔叔李鸿基,可是绥远骑兵师的师副。 要知道李鸿基和李过并不是没有铁杆的,他们俩算是带着八千甘州兵内附的。 在西凉、陇右的威望不低,而且他也算陕北系的将官。 第五两兄弟之前只是衙役,靠着开了洛川城,这才进了军队,最近才从基层混起来,指挥能力还是不够,这才给李过当副手。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第五金还是信服李过的,只是觉得李过比他还疯。 “虽然枢密院给的战略重点是拿下钓鱼台,以此来吸引重庆兵力,但可没有说过要打合州。一旦合州被打,西南必定震动。 我们可就要遭受数万大军的合围了! 钓鱼台再厉害,我们也只有五百人啊!” 第五金吞咽着口水,显得有点慌。 “就是因为我们只有五百人,所以才要打合州。”李过摇了摇头说,“我们的人打探回来了,钓鱼台内积聚了大量物资。 足够钓鱼台使用一年。 这是为了防备奢安之乱所遗留的。 只是因为朱燮元主力军还在贵州,暂时还没有返回,所以不曾调动。 若是我们不能一击得手,那么等待我们的就是困难的围城,或者大量消耗大量火药,强势攻破。 但打下之后,我们就需要从四周掠夺民力来修复。 这个需要时间。 而钓鱼台北面是顺庆府、西南是重庆卫、东北是成都府潼川州。 要知道,在战略上,我们在南路布置之中,就是随时可以被舍弃的险招。 若是我们能成功守住钓鱼台。那么我们就能获得泼天大功,要是守不住钓鱼台,我们顶多就是被追赠功劳给家人。 这是一场豪赌。 赢了,西南震动,只要保宁府方向做出强攻姿态,大明朝廷一定会想办法从各地调兵,甚至抽调江南兵马和钱粮。 如此,就能给中路军、北路军降低压力。 毕竟江南财税要地,大明朝中的重臣,多是江南人。 他们绝对不允许江南乱了。” 李过说到这里,看向第五金。 发现他已经颤抖了嘴唇,似乎察觉了什么。 难怪第五金只给他做副手,是真的大局观不够啊。 “这么说,我们不就被舍弃了?”第五金声音有点哽咽,第一次感觉到冰冷。 “行军打仗就是如此。你是没见过草原上的断后,大王已经很仁慈了,还会给我们家人足够的抚恤。大明那边,就给你三五两银子打发了,甚至有些时候钱还到不了你家人手里。”李过转身往船舱内走,“直接去合州城码头,靠岸就行动,正大光明使用猛火药破城。 拿下合州之后,竖起龙旗,正式宣告我们的到来。” 第481章 西南震动(中) 是夜,无风无雨亦无月。 天被阴云压住了,李过抹了把脸,能感觉到湿漉漉的。 显然,西南的雨季,快到了。 “速度快!”李过转身说了一句,众人加速靠近合州城。 “咕噜噜……” 李过听到了车轮的声音,赶紧招呼左右人停下脚步,躲在附近的灌木。 不远处,合州城吊桥落下。 “哈欠,你们来得好慢。”合州守备邓禹昌不满的看着眼前的青年掌柜。 掌柜微笑道:“邓爷,咱也不想啊。这一次汉中那边开战了,咱们的物资不能走达州北上了,只能转道成都,走岷山到去朵甘。 您瞧瞧,咱这儿的货,都是湖南来的好茶砖。” “行了行了,能是什么好茶?总之,你既然从我这里过,回头也得从我这里回去,马匹多给我带一百匹。” 邓禹昌说着,让人让路。 青年应着,然后推着车往前走。 耳尖的斥候听罢这一切,赶紧来找李过说了两人的交流。 李过跟第五金面面相觑。 接着莞尔。 天助我也! 李过当机立断:“等他们过半堵在了吊桥时,立刻吹号冲锋。” 众人等了三分钟,车马已经过半。 “吹号!冲锋!” 李过冲了出去。 身后号兵吹响铜皮小号。 邓禹昌站在吊桥头,还有点懵逼听到号声,从未听过的曲调,却给他惊出一身冷汗。 “他奶奶的!你们居然敢造反!” 邓禹昌第一反应就是正在运输的车队是反贼,所以他想都没想,出刀就往青年掌柜身上劈。 掌柜吓了一跳,一个跌倒,连滚带爬的惨叫道:“守备弄错了!弄错了!这不是我的人啊!” “不是你的……” 邓禹昌刚想说,忽的乌云随着一阵风散,月亮出来。 一杆龙旗飘扬。 穗轮黑龙旗! “同贼!” 邓禹昌大骇:“快!升起吊桥!” 他喊着,同时也往吊桥内跑。 “不能!不能升!我的茶!我的马!别啊!” 青年掌柜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的茶叶,狠狠拉着邓禹昌,想要制止他的丧心病狂。 奈何邓禹昌人高马大,一脚踹过去,青年重重摔在地上呕吐鲜血:“还说你不是同贼!把茶马推下护城河!当我者……噗!” 邓禹昌眼眸低下,胸口已经被飞来的标枪贯穿。 紧接着一道身影快速掠过他,抓住他后背的标枪,举起来对着城头怒吼:“守备已死!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五百人轰入城内,合州城彻底炸开。 合州知州稀里糊涂的就给俘虏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知州陈长孺晕乎乎的问着左右文书、主簿。 他们也都是一脸茫然。 而另一边,拿下合州之后,李过单独传唤了师爷、文吏,交叉审讯,从他们嘴里弄清楚了钓鱼台那边的真实情况。 尤其是得知张安民距离升迁,就差不多一级军功了,只要军功够,再花点银子,就能升上去。 现在合州一乱,估计张安民自己都坐不住。 最后,李过决定,做出还在攻打合州城的姿态,然后派人给钓鱼台守将张安民传信,让他出兵救援,并许诺给他五百两白银求援。 然后等张安民被调出来了,他们再去偷袭。 “可是……这么分兵的话,我们的兵力会不足?”第五金反问。 “不用担心,现在的兵力不够,但待会儿就不一定了。” 李过唤来身边的宣传队长:“去贴大字报,让缇骑出面组建兵备道,合州城交给他们去控制。” 宣传队长立刻去办。 天亮。 合州衙门里,出现了七十几个橘红袍服的人,他们看到了李过,都笑容灿烂。 “接下来合州城交给你们守卫。我的命令也很简单。 第一成立兵备道。 第二组建一个守备团,一个独立团。 第三对合州四周进行土改,负责吸引敌人注意力。 第四,坚守三个月,若是三个月之后战局不利你们留存,带走精锐部队和家人离开,转战达州、汉中。 第五,钓鱼台由我所率领山地营接管,之后优先提供物资给我,不会要太多东西,粮食、布匹、火药。剩下的全是你们去分配。 记住,存人失地,人地皆存,之后能不能一飞冲天,就看你们各自的能耐了。” 李过并没有插手本地兵备道的组建。 移交治安不久,钓鱼台守将张安民果然带兵出来了。 同贼只有区区几百人,还是因为邓禹昌那个白痴半夜开城,被误打误撞撞开了城池。 现在对方只攻打到了三分之一就扛不住了。 徐徐后撤。 这是一个一网打尽的好机会。 为了能再升一级,张安民果断得紧。 北城,第五金带着一队山地兵,两队守备兵,穿着明军袍服,快速前往钓鱼台。 南城,张安民看到见到他就慌乱的敌人。 大喜冲在最前头。 很轻松就怼进去了。 “冲啊!”张安民有如神助的冲进了城内。 看着四散逃跑的同贼士兵,他越发相信自己神勇无双。 敌人根本不堪一击。 邓禹昌就是一个白痴,半夜开门的时候也不知道多调查一下四周情况。 结果为了点蝇头小利把自己给坑了。 简直搞笑! 总之,张安民冲进来了!满目溃逃者! “尔等!还不速速投降!”张安民大喝,不过这一次回应他的并不是逃亡者的惨叫,而是突兀响起的铳炮声。 张安民左耳被弹片刮过,他骇然看着在他前头爆炸的铁罐。 还没来得及反应,又是一轮爆炸袭来。 只不过这一次的爆炸物并不是铁罐,而是神火飞鸦。 飞鸦落地,爆炸之后升起绿色的烟雾。 “有毒——” 不知谁喊一声,伴随着千斤闸落地,张安民已经重重摔在地上。 “弓弩手预备!发射!” 合州兵备使同知刘大五快速收拾残局。 作为缇骑转正的兵备使,想要在仕途上有所前进是真的离不开军功。 “这个李过,倒是很给面子,居然给了这么多的功劳!” “是啊!而且他还答应打报告,只要我们能守住合州三个月,就给我们记集体乙等功。” “难度不小,不过成功几率也不小!毕竟枢密院已经发动了南路军攻打保宁府。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没错!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土豪,分田地,快速建立根据地。” “行动!” 第482章 西南震动(下) 钓鱼台。 李过带着兵马抵达此间城里,然后走上来,能清晰感觉到这座山城的防御体系。 太强了!若不能跟明初明军先从小路绕过去,然后前后夹击避降这座城。 不然这个节点,能够坑死不少人。 “我已经命人铁索横江,拦住了嘉陵江。” 第五金来找李过:“不过有人逃亡巴县。最多三日,巴县肯定知道钓鱼台跟合州易主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那就开始整备吧。合州那边已经给兵备道处理了。短时间里,我们是有足够的后勤基地的。接下来,就是震动整个西南。” 李过坐在太师椅上,思索着后续的走向。 第五金也不打搅。 “城内的卫兵百姓甄选一二。”李过说,“就跟他们说,愿意留下的留下,不愿意的全部送往合州。” “这……会不会导致这些人给明朝带路?” “短时间内不会有问题。”李过解释道,“我们只要守住三个月,战略目标基本就能达到。半年,只是枢密院设计的容错罢了。 接下来,快马将消息传给襄阳,那边估计已经开打了。” 第五金颔首,然后开始了布置。 三日之后,重庆巴县。 重庆知府还在睡大觉,猛地被自家夫人摇晃醒:“何事?” “老爷!师爷求见,说是什么同贼杀到了合州,现在已经控制了合州城。 这个合州在哪里?怎么看师爷那么焦躁呢?” 夫人疑惑的问。 知府一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笑呵呵的说:“合州就是直隶州,就在咱们巴县上游……也不知道是哪路蟊贼造反,叫什么名号?” “师爷就说叫同贼,挂什么穗轮黑龙旗。” “什么!!!” 知府翻身下榻的动作不稳,直接跌坐在地上,浑身肥肉颤抖,声音拔高了几分:“师爷!进来!快进来!” 听到叫唤的师爷也顾不得其他,冲了进来,对知府说道:“明府,合州急报,同贼主力出现在合州,一日克了合州城,隔天夺了钓鱼台,并且在上游铁索横江,现在整个巴县所有士绅都恐慌了! 同贼打来了!” “怎么会这样!立刻!立刻派人去调查!快!”知府没空睡了,也不管自家夫人胴体会不会被看到。 生死攸关啊! “老爷,急什么?同贼难不成还能这么快打来?人家铁索横江,明显就不打算让人上去嘛。”夫人看知府这副失态模样,只觉得不解。 “那也不能有失!合州丢了,相当于成都和重庆之间被堵上了。 想要支援重庆,就得走长江,然后从泸州北上。 万一哪一天同贼不满足合州东出巴县,我们就完了!” 知府跳起来,胡乱穿了一身,赶紧出去命令衙役集合,然后寻来重庆卫指挥使。 不过重庆卫指挥使倒是不急。 虽然合州被夺了,钓鱼台被拿了,但并不影响局面。 只要长江还在手中,重庆和成都之间的沟通就还有,突然插进来一根钉子,其实用处并不大。 所以他也不担心,多说两句话,安抚这个慌张的知府。 不过从府衙出来,重庆卫指挥使连忙发信去南京兵部。 消息在月底,汇总进入南京兵部。 南京兵部主事史可法,正在翻阅文书。 历史上,这个时间点的史可法,应该是在西安府担任推官,然后给洪承畴打下手,通过剿灭农民军的功勋获得功劳。 但因为王三的出现,导致了西安府成了危险之地,史可法也就没去成。 正好南京那边因为汉中有问题,所以抽到了一批官员补充去了四川,这就让很多官职空出来了。 史可法这个崇祯元年的进士,只在河南担任了一届知县,就填补进入了南京兵部担任主事。 现在,长江上游接连传来不安的讯息。 新顺国的兵马出现在了合州,重庆之前因为奢安之乱,本身人口就凋敝,现在又被同贼趁机打进来,重庆知府一日三讯,催促南京兵部去请朱燮元回来主持大局。 朱燮元这会儿人呆在贵州水西坐镇,但是还没有其他动作。 他北上确实最为合适。 不过,想要调动他,需要北京兵部答应。 所以,史可法看到这文件不久,先是誊抄留档,剩下的交给南京兵部尚书。 南京兵部尚书看完之后,写上想法发北京。 文书就这么兜了一天多,才快船出应天。 又是五日,这才抵达顺天。 放到了崇祯的桌案。 终于,悬了一个月的西南五省总督的名头,落地了。 崇祯不再犹豫了。 在犹豫,四川一旦全丢了,那大明江山也就进入真正倒计时了。 第二天朝会。 “陛下,臣以为,当从江南调兵,增援四川。自奢安之乱后,重庆人口凋敝,贵州还是多有混沌未销,到处兵灾连祸。 为了保证江南财税之地不失,还应当增兵湖广。” 周延儒站出来,开始提出自己的意见。 增兵西南是江南高官们的共识。 西南必须稳住局面,否则真叫四川被新顺国拿下,那就是秦始皇东征的路线,江南作为最后被吞并的对象,一定会遭受前所未有的打击。 毕竟在政治利益集团的组成中,最先上车的往往拥有最多的政治话语权。 乡土社会气氛浓厚的时代,真叫他们彻底压迫乡亲,他们也不可能真这么干,至少敢这么干的人,数量其实不多。 所以,保西南的同时,也是江南想办法积聚自己力量的时候。 “此外,为了防止流贼肆虐,臣请加强保甲!”周延儒又提了一个办法。 保甲法,其实历朝历代都有,但随着社会的发展,人口的滋生,没有了活路,就会有大量的流民活动。 于是,保甲也就渐渐名存实亡。 现在,重启保甲,就意味着要全面清查户口,全面加强赋税。 这也是江南士绅集团,最后能给的善意。 保甲一旦推行下去,各地的治安、财税,都能在很短时间内得到丰沛。 虽然治标不治本,但也不会跟现在一样,新顺国随随便便一个营的兵力,就能翻山越岭,直插合州,给天下一个小小的西南震动。 崇祯点了点头:“那就依诸位卿家,还有就是孙师傅那边……” 一个小太监匆匆上殿:“陛下,前去昌平宣旨的黄门回来了,说是有尤总兵的回奏,以及昌平发现同贼斥候,正在调查皇陵。” 第483章 大明保甲制 崇祯表情一凛,一听到皇陵就不淡定了。 赶紧让人将文书带上来。 不多时,崇祯抖开奏本:“臣尤世威报,同贼哨探出现在皇陵附近。 近来又有不少山民出没,具查虽是永平府百姓,但实为探子。 经过审讯,这些人都说,同贼欲要绝我朝陵寝,坏我龙脉…… 因此臣不敢擅离。 但辽地军情如火,臣举荐新进昌平巡抚侯恂帐下游击将军左良玉为主将,其人善抚兵士,有勇有谋,更是山东临清人,可做偏师劝降被迫投敌的山东汉人。 由他支援辽西,必能挡住女真进攻。” 看完上边的奏对,崇祯稍微一琢磨,也是觉得尤世威不能动。 昌平必须安稳,那边的皇陵太多了。 万万不能坏了防卫,让活动在宣大一带的同贼有可趁之机。 “擢升游击左良玉为参将,从昌平领兵驰援辽西。兵部发信给孙师傅,让他多对辽西局势做考量。 七月之前,给朕答复。” 崇祯交代完,也不多言,离开了。 等他一走,周延儒左右聚集了不少人一起下朝。 温体仁则是孤零零一个人路过,也没有太多表情。 “假清高的家伙。”有人嗤笑暗讽温体仁。 周延儒并没有多少表现,只是对左右说:“写书信回去,等保甲法落地,让各家想办法争一争保甲之责,乱世将至,尽可能寻机会扩张自己的势力,才是真的。” 众人纷纷应下。 保甲不仅仅能用来清查户口,拓展财源,还能扩张各家的势力。 只要拿到了保甲之责,一两个保甲或许不算什么,但数量一多,那就另当别论了。 必要的时候,这些保甲之民,就能变身民兵。 打顺风仗,壮大声势,充当筹码,完全不是问题。 历史上,崇祯四年的大明朝,基层统治崩溃的地方,只有陕北和河南部分地区。 其他地方依旧是歌照唱,舞照跳,歌舞升平,粉饰太平。 但现在,新顺国祭出了完整的行动纲领,开始加强对敌占区的渗透,以及建立根据地开始全面破发各个控制力稳定的区域。 保甲制不执行是不行了。 真要叫新顺国这么闹下去,谁知道会不会出现里应外合,一起干掉大明朝的可能。 总之,北方士绅在联系后金,南方士绅在想办法从中获得江南兵权。 大家都在想办法多投下注。 想要逃离大明这条看起来快破的船。 崇祯四年六月初一,贵州。 朱燮元接到了朝廷的调令,任他为西南五省总督,统辖四川、湖广、广西 、云南、贵州五省兵马。 同时,给下边一圈人全部升官。 当然,也有一个倒霉蛋。 熊文灿,原本是福建左布政使、右佥都御史、福建巡抚。 现在变成了兵部侍郎,右佥都御史,总督湖广、巡抚郧阳。 相当于直接将熊文灿才解决招安郑芝龙,但海上还有贼寇,这不是还没平完吗? 福建开海的事情不也还没解决?他才捞一万两白银的好处而已。 就被皇帝一纸诏令,弄去前线了? 熊文灿不明所以,只能派人去打听情况。 半个月之后,京中文书送来。至于为什么选他,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熊文灿太会吹自己的功绩。 熊文灿本人对兵事感知其实不强,但他会做戏。 甚至为了能获得朝廷赏识,他带着郑芝龙的海盗兵,剿灭崇祯四年二月下旬的福建起义军。 当然,这是江西那边的要求。 毕竟这些福建起义军,足数千人。 从福建长赖坑突攻江西瑞金县。 导致了江西大为光火,认为福建布政司衙门不干事,所以扬言要参他一本。 这才让熊文灿赶紧过来收拾残局。 三月初,瑞金县教谕王魁春署邑事,谕民兵力守。 赣南巡抚兵马抵达,起义军被吓跑。 一溜烟跑回福建古城肆虐。 旋即熊文灿的兵马抵达古城,开始清剿。 四月底,基本全清,贼人授首。 接着骚操作来了。 熊文灿对南京兵部上报,这些贼人全是“同贼”,还在上交了同贼的“大同论”。 这可就是泼天功劳了。 南京兵部那边原本不怎么信的。 结果四川合州被新顺国夺取,并且湖广多地发现了同贼起义军,甚至最近还有挂着“闯”字旗号的大盛军,出现在汝宁东南,眼瞅着一只脚就要踏入南直隶了。 所以,福建出现同贼,似乎还很合理。 最主要是银子真白,啊不,是真大。 总之,文书直达天听。 最后内阁点选了熊文灿,成了湖广总督。 熊文灿在福建接到调令的时候,他刚跟郑芝龙打配合清缴完福建沿海海盗,帮助郑芝龙壮大了势力,正准备分赃呢! 然后一张调令下来,之后的收益肯定没他的份了! 亏大发了! 此时的熊文灿人是麻木的。 他原本想的是,拿下重新开放海贸的功劳,利用郑芝龙这个白手套,两人配合默契多捞油水。 等功劳积累得差不多了,就花点钱捞一个广东巡抚当当。 毕竟福建这边的生意,大多归于郑家,熊文灿只能喝口汤。 但广东就不一样了,如果他去了广东当巡抚,他有把握一年捞个百万两白银。 结果钱花出去了,功劳上报了,他成湖广总督了? 还特么给一个郧阳巡抚。 这就意味着,朝廷要他亲临第一线战场,这不是怕他死的不够快吗? “我真是!真是该死啊!没事装什么知兵!坑死自己了!” 这一天,熊府的书房,熊文灿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没事莫装逼,装逼遭报应。 换了几天,眼瞅着快要到任期了。 熊文灿只能赶紧从福建出海,从虎门入珠江,逆流而上抵达漓江,再从灵渠过湘江北上,一路抵达荆州。 熊文灿的总督衙门,只能放在荆州。 因为他在七月到任的时候,才得知,襄阳府被同贼攻破,襄王朱翊铭被俘。 同贼在合州的军队,顶着石柱兵、潼川兵、播州兵、毛葫芦兵总计一万七千人的进攻,硬生生从四月初八重庆卫反击之后,扛到了现在。 七月,夏收马上开始了。 刚刚熟悉荆州军务不久,重庆来信,五省总督朱燮元抵达夔门,召开一场军事会议,准备展开反击。 第484章 七月大旱,集体东出 七月初八的西安府。 旱情越发严重。 王三蹲在一块旱田上扒拉着干瘪的麦粒,然后站起来:“召集本村所有十二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女老幼。 今岁大旱,旱情加剧,天不假年,不论老弱妇孺,只要能推得动独轮车的就出发吧。 四川、湖广两地,作为南路军主攻方向,后勤压力并不小,让他们随军东出南下,给他们过去的任务只有四个: 第一,就食。 第二,土改。 第三,剿匪。 第四,后勤。 一切路上食物花销,由朝廷承担。” 王三说完,看向左右:“此外,陕西、陇右境内,旱地耕种的百姓,允许他们自行报名出发。今年的旱情,太严重了,想要补种一茬玉米都很困难。 当然,他们也可以不选择离开。 但饿死了,就怪不得朝廷了。 最后,只要他们服役满三年,准许归乡。 现在属于他们的土地,仍然属于他们,地方上下不准私自更改他们的身份,只能算借调。 三年之后的去留,到时候再对接,现在必须尽快将不安定因素放出去。” “是!”所有文武大臣们都行动了起来。 天不假年,真的不是盖的。 王三抬起头,望着湛蓝的天,看不到一朵云的天。 这样的万里晴空,持续了半个月以上! 难怪历史上的陕北会因为旱情和不当人直接崩溃。 要不是自己强制推行农场和土改,这会儿早就先被国内给崩溃了。 于是,到处都是人在活动。 咸阳府内,号声不断,黄宗羲皱眉走出了书院。 实在是太吵了。 让他根本没办法学习。 “乡亲们!大旱来了!今年水田减产了三成,水浇地更是减产七成,山地旱田颗粒无收的太多了。 虽然土豆地瓜还有收成,但一亩地一年下来,只能勉强有两百来斤的收成。 家中丁余多的子弟,凡是年满十二岁,六十以下的,都可以进行转业。 咱们马上要东出。 后勤需要人,土改需要人,宣传需要人! 凡是愿意跟随东出,解放东面受苦受难的百姓之人,朝廷提供他们的口粮。 否则,留在城内,城外,都可能因为粮价暴涨而返贫。 现在咱们这里有三种方案可以选。 一、雇佣三年,到期返乡,你们现在家中的一切,可以交给留守的家人打理,三年之后回来,一切都是你们的。 二、落户农场,去了之后就不打算回来的,到地方之后配合朝廷进行土改,帮助东面百姓接受新作物、宣传朝廷的政策与纪律,二十年之后,就地转业为本地乡民。 三、成为兵备道成员,负责协防本地治安,剿灭匪寇,保靖安民,五年后转业或者提拔进入正军。” 宣传机器开始发动,黄宗羲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拿出了最后几张银票。 今年粮价因为新顺国要东出,已经普涨了一轮。 现在又因为旱情,价格还得再涨。 原本还笑呵呵准备大赚一笔的粮商们,这会儿听到这条命令,估摸已经快哭晕在厕所了。 “炎儿!”黄宗羲转身回到屋内,对着自家弟弟喊了一句。 “大兄什么事儿?”黄宗炎探出脑袋,好奇的问。 “收拾一下,随我去抢购粮食。囤积的粮商这会儿估计要跌卖粮食了,趁着他们踩踏的功夫,赶紧收购一批。省得不够花……对了,周兄呢?” “他去了咸阳期货交易所……”黄宗炎走来说,突然愣住,“大兄你说什么?粮价要跌?” “对,要跌……”黄宗羲笃定的点头,“怎么?期货……不是,周兄不会去买粮食期货了吧?” “对的,他去买了。”黄宗炎点点头,“我也买了一些,不过上个月普涨的时候我就卖掉了,当时只觉得不真实。” “不好!快去救人!” 黄宗羲跑了起来,黄宗炎赶紧跟上。 两人很快离开书院,来到了期货交易所。 “两位,是去卖?还是去买?” 一排卫兵拦住了他们。 看着拒马,以及里头混乱的场面,黄宗羲擦了擦额角冷汗说:“我们找人。” “谁?” “周镳。” “不认识。” “没见过。” 两个拦路的卫兵一板一眼的回答,惊呆了黄宗羲。 “这……我们能进去……” “不能。”卫兵摇了摇头,“里头发生了命案,所以不让随便进,你们若是要买卖,等明天再来。” “可是发生了什么命案?”黄宗炎赶紧问。 卫兵想了想说:“也不是什么大案,就是有人借了高利贷,去买期货,结果今天朝廷征募百姓运输的调令一下达,期货粮价一泻千里,那个家伙欠款还不起,跟借高利贷人的推搡起来。 然后就死人了。” “啊!完了!”黄宗炎怪叫着,黄宗羲看他这模样,感觉脑门顶着血压,拉着他到一边喝问道,“周兄借钱了?” “借……借了。”黄宗炎吞咽了一下口水,“我也有借,不过一看普涨和快到期了,我就还了……” “我说你最近哪里来的银子这么奢侈。”黄宗羲像是想到了什么,不过也暗自庆幸,自家弟弟倒是不贪,懂得见好就收。 不然这会儿估计得亏死了。 “大兄,你说会不会是周兄他……” “先别说话,再等等。”黄宗羲安抚了一下弟弟,等了一个时辰。 开始陆续出来的几个商贾。 “我的钱啊!” “天杀的!我算是看出来了,朝廷不是没有法子控制粮价,而是压根不想控制!朝廷就是故意用期货收割人的银子! 你知道吗?这一套东征后勤计划,去年就推出作为备用计划,但只是保留了建制单位和文书策略,并没有推行。 现在,说动就动,立刻给全境的粮商沉重打击。 我吃了七万亩啊!现在一亩,亩产只有两百斤不到,照着现在的粮价,我需要三百斤每亩的收成才能回本…… 亏死我了!” “你这算好的了,有人借高利贷炒期货,债主和借主,全部带去警局,准备提起公诉。 听说叫什么非法借贷罪。啧,三年起判,流放封顶。” “嘿,听说这一次抓了很多非法借贷的势力,正好朝廷死营缺人,全给抓进去了,还有不少文吏掺和其中,都被一口气撸掉,丢去高原开荒了。” 两人聊着又哈哈大笑起来。 虽然他们亏了点钱,但好在还有本收。 但其他商人可就不见得有好收成了。 “喂,你们这些粮商,有没有兴趣赚一笔大钱。” 黄宗羲刚想上去问情况,就听到街边有文吏举着喇叭喊道:“转运粮草到绥远、大同、宣化、辽东等地方,按照路程,朝廷给运费。保证你们买来的粮食,不会亏!” 黄宗羲看着之前还哈哈大笑的人,止住了笑声扑到了摊子外:“果真不会亏本?” “有用的信息都在这里,你们自己拿去看。 怕死的,看完的就立刻运输自己的粮食去榆林粮食期货交易所,直接交割你们的现粮,能够得到咸阳本地的市价八成的收益。 如果运到绥远,则是一点三倍。 运到大同一点八倍。 运到宣化,二点五倍。 运到更远,封顶十倍。 北线战争要开始了,运输也开始了,你们手中的粮食留着肯定会亏,但运出去不仅保本,或许还能赚得更多!” 第485章 周镳被坑 黄宗羲看着那些商人又哭又笑的,不断思考。 直到一个熟悉却萎靡的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周兄!”黄宗炎看到周镳大喜,赶紧摇晃了一下黄宗羲。 黄宗羲目光收回,然后就看到了周镳身后跟着的一队大汉。 显然,是高利贷队伍。 “那个……黄兄,可有银钱借我?”周镳干笑两声,“之后回到家中,我会让家里给……” “可是高利?”黄宗羲看向他身后的人。 “放心,我们可不是高利贷,年利率百分之三十六的上限,我们卡得很死。” 壮汉闻言不乐意的递给黄宗羲一张契约。 黄宗羲拿过来看了看。 印刷的模板,还有公证处的公章。 显然,这是一个懂得遵守规则赚钱的队伍。 “七百三十八两白银。”对方直接开口说,“若是没有,明天就得让他卖了期货,然后拉他去给我家一些大闺女配种了。” “???” 黄宗羲古怪看着说话的人:“什么意思?” “你这位朋友,就是前明的南直隶解元、进士。伯父周应秋还当了尚书。”此人如数家珍额的说,“叔父周维持还是御史。而他本人还因为斥责崇祯皇帝,而被贬为民? 这不,最近很多姑娘家分了田土,家里担心去外边招赘容易被欺骗。 最近托我们寻些读书好苗子去借种。 要知道,咱们新顺国,秀才就能考公选吏,读书人的智商普遍较高,所以孩子一定也会聪明。 因此……他的质押物,就是借种。” “那大概要卖几次才能还完这个价钱?”黄宗炎好奇。 “不多,七十次肯定能还完。”壮汉拍了拍黄宗炎的肩膀说,“瞧你小子骨量不错,有没有兴趣做这一行?读书人跟读书人混的,想来也是聪明人,很多地方抢着要呢!” “咳咳!我未成年。”黄宗炎伸手推开壮汉,“当心我报警说你诱拐,警察就在四周。” 壮汉一听,啧啧两声:“果然医部的《膳食营养指南》说的对,营养好了,孩子长得就快。你若不说自己的年岁,我还以为你只是看起来瘦弱点的读书人。” 黄宗炎绷着脸不言。 黄宗羲摸了摸口袋,只拿出了三百两,然后看向黄宗炎。 他也摸了摸,取出了两百两:“就这么多了。” “倒是有钱人。”壮汉诧异看着两人。 “这五百两给你,但你们不能抓走他,剩下两百三十八两,我在年底还你。”黄宗羲按住了这伸手的壮汉说。 “这个嘛……”壮汉看着黄宗羲想了想,“这样,我可以答应你十一月底还。但若是还不起,你和他一起去给那些只想要孩子的家里借种。一次我可以给你十五两。但利钱要按照七百两算。如何?” “喂喂,你这就不对了吧!怎么能这么算?常规的借贷方案,也就两种。等额本息、等额本金,你这又怎么算?当心超了利息,被告上去。” “那就跟我走吧。”壮汉放下手,对左右说,“周兄弟,别说我不给机会……你这两朋友似乎不是真朋友。” “行了,我答应了。”黄宗羲拦住了他。 “这就对了嘛!爽利点。” 壮汉让人拿来新的契约,重新写了一份,然后在底下加了附件。 上边写有结清日期为十二月初一。 然后借款人写:黄宗羲、周镳两人,并填补他们的身份信息,和借款七百三十八两。 接着写是按七百两计息。 然后附件则写一张还款凭据,还款五百两,但日期写在十一月三十一日。 这样一来,日期就不算超。 这个期间内,双方不得提起诉讼等流程,到期不缴,由朝廷代为催缴。 新顺国的商业发展极快,官府其实已经开始介入借款的方方面面。 只不过,并不是无序催缴,而是采用民举官究的方式,然后官府拿执行罚款、催缴的烂账百分之十。 当然,这一张就没有公正了。只需要两人按手印。 “你们俩若是要回去老家筹款,这小子得留在咸阳。”壮汉指了指黄宗炎,“大同书院那边的院长,是我表叔,回头我会跟他打招呼。” 说完,壮汉摆了摆手就离开了。 周镳这才松了一口气,歉意的看着黄家两兄弟:“贤兄、贤弟,实在抱歉牵扯你们了。等我卖掉手中的期货,差不多能凑来一百三十多两……” “无碍。”黄宗羲微微摇头说:“不过一百三十多两是怎么回事?这也不该滚利滚到七百两吧?难不成是期货跌得不成样了?” “并非如此。”周镳苦笑道,“是我被期货贩子给骗了。” 周镳讲了一下,原来里头的凶杀案,并不是因为借高利贷炒期货还不起被杀的,而是一个二道期货贩子,拿着西安府、凤翔府的原单,在这里倒腾。 说是能保证最后哪怕出事了,也能将粮食运来充作咸阳府的票证。 咸阳期货交易所内,还有人给他站台作保。 结果他们傻乎乎的交了一堆钱,价高的时候,这个票贩子还能拆东墙补西墙,不断忽悠人加入。 但这一次政策调整迅速,期货一泻千里,他也跟着暴雷。 “我只拿到了凤翔府的原单。需要下乡交割,具体亩产多少不知道,但根据今年的行情来看,最多就只有一百五十两银子。”周镳解释完,顿了好久,猛地怒啐一口,“这个庞大古,就是一个骗子!这个骗局,本官要着述发出去!让天下人都不会被这种庞氏骗局欺骗!” “行了行了,周兄。”黄宗炎耸了耸肩无奈的说,“着述的事情晚点再说吧,先说说现在的情况。你若是不能交齐银子,你和我家大兄,就得卖子赚钱了。虽然这勉强算是开枝散叶,但对于你我这些读书人来说,侮辱的意味反而更大。” 周镳一想到可能会被各种各样原因,而嫁不出去,找不到婿的村妇抚摸身体,他就感觉鸡皮疙瘩掉一地。 新顺国对于赘婿的态度,和明朝差不多,至少律法上没有修改。 赘婿招纳是需要结契的。 地位是低了点,但能招赘的,基本都是家中疼爱,或者家产颇多。 但新顺国自打开始给女人也分地、分房子,这就让女子开始有资产了。 有了资产,她们就能摆脱生产桎梏,开始崛起。 但赘婿,新顺国这边是除了懒汉外,其他男人狗都不当。 所以接种市场开始火爆。 胆大点的可以去自荐枕席,想要私密点的就会托人寻人。 读书人自然是最被看重的。 周镳这种进士出身、家中在江南与朝堂地位举足轻重的人,甚至他还当过科道言官喷过崇祯皇帝被罢官的人。 在百姓朴素认知中,他算得上好种子。 总之,为了沦为种马,周镳道:“我这就差人回去筹钱。” “等等,不必如此。”黄宗羲拦住了他说,“跟我来。” 周镳愣了愣跟着他去了那个宣传转运消息的摊子。 周镳拿来一看,诧异道:“难不成黄兄你的意思是……” 黄宗羲不言,拿完就走。 两人赶紧跟上。 一直到了宿舍,黄宗羲让黄宗炎关了门,然后再凉亭下,两人对坐,黄宗羲问:“周兄,你觉得新顺国胜算几何?” 第486章 黄宗羲的新原君 【感谢@白小泽的大神认证,加更奉上!】 亭下,有清风徐来,给燥热添了抹凉。 周镳盯着黄宗羲:“所以,你决定了?” “南方回不去的。”黄宗羲看他纠结模样,站起来凭栏说,“你我最近在新顺国的乡土,也进行了调查。 咱们脚下这座私塾,从一开始就不是单纯的私塾,而是专门收容我们这些摇摆不定之人。 让我们可以得到一个相对合法的身份,然后亲身参与整个新顺国改革的历程之中。 感受新顺国所追求的大同治世道路的风景。 我曾以为,大明发展至今,应该进行虚君,增加相权,发展贸易。 而新顺国……给出的另一条路。 那就是自下而上的武装革命,自上而下的计划经济,再进行有限度的市场经济,从而做到中庸,做到生产力的迭代。 我的迷惑,一切的不解,都被新顺王以阶级、利益集团、生产力、生产关系这些名词,全部解决了。 真正经天纬地的奇才。 文武兼备之人。 陕西,已经没人饿死了。虽然百姓是都很难吃饱不假,可至少有安身之所,有立锥之地,有对美好未来的希望。 当然,真正让我震动的是,今日的算计。” 黄宗羲转过头看向周镳:“期货暴跌,收割商贾,让商贾为他所用。” 周镳闻言看向桌面:“这确实是粮商最好的活路。但也有人不愿意去吧?” “没错,确实有人不愿意去,但可以卖出去手中的原单,进而拿下这些粮食。”黄宗羲点了点头,“那么市价不会太高,但只要能卖出去,就不会跟今日一样暴跌。 两三日之后众人情绪稳定了,粮价就会回落到东征檄文出来的时候。 所以,这一条方案,压根不是给那些不愿意冒风险的人做的买卖。 而是,给你这样借贷,压上全幅身家的人去赌的。” 你们都欠这么多钱了,不见得有本钱还回去。 那就给你们一条活路,让你们走出去。 真要出事,死也是死在外边,如此也就影响不了局面。 而且,你们若是卖出去了,难道只带着银子空手而归?不会在沿途购买商品吗? 牛羊马,皮子牧奴。可是北线草原的特产。 最近旱涝频繁,冬日时而大寒,时而温和,但不管如何,都需要皮毛。 你说……只需要出去走一圈,有大军在前头开路,只需要小心后续的劫掠,这一趟走下来,不见得就会有多大的风险。” 黄宗羲说到这里,看向周镳:“而且我觉得,新顺王的想法不止这点。他在塑造一种商人只需要跟着新顺国国策走,就能赚到钱的导向。” 周镳惊得站起来:“所以,从一开始,新顺王就在谋划东南?” “必然是东南。”黄宗羲颔首,“若是将陆军,换成水师呢?是不是说水师所到之地,追随之人,都能获得商道呢?这就是将天下所有人绑在一起了。 要知道,新顺国均分田土,在每个大区域之间,都会设置农场切开土地阡陌,让大族与大族之间,永远被嵌入钉子。 农场的百姓来源多样,近来新顺国征募百姓就食外省,目的有且只有一个,节省治安成本! 这些征募出去的百姓,可是带着武器装备追随东出的,到底之后以城池为点,农场为线,以新土改的村落为面,快速控制每个区域。 这些,大明做不到,也不可能让他们做到。 因为士绅们不会让这些事情发生。 唯有新顺国才能去做,因为他们手中有武器。” 黄宗羲手锤在柱子上:“不管新顺国是否有正面击败大明的可能,但你能清晰看到,新顺国对底层百姓的动员能力究竟有多强! 这就意味着,大明到现在还是各自为战,明明应该早点进行军区划分,加派几省总督。 却因为东林党内部的分化,争权夺利,彻底走向衰败。 一边冉冉升起的骄阳,一边垂垂落地的暮日。 你说,我们能怎么选队站?” 黄宗羲转身,周镳顿了顿,叹息道:“你是知道我家的,我家的人……” “你家是阉党。”黄宗羲不客气的说,“哪怕你交游东林党人,他们最多就是将你当个笑料。可进入了新顺国的仕途,那就不一样了。新顺国,可不会管你来自何方,只要你有才干,你就能居于高位。 不过,我知道你下定不了决心。那就这一次随着他们运输粮草去一趟宣化。 我们的粮价,得运到那边,再回来,才有赚头。 亲眼去看看宣化战场的情况。 如果新顺国能解决掉大明最后的精锐,我们第一时间返回江南,然后举家归附。 新顺大同的世界,是全体国民的愿景。 我们这些士绅地主阶级,只是中国百姓中的沧海一粟。 新顺国有自己的礼制,有自己的目标与计划。 更重要的是,新顺国有蒸汽机、蒸汽车、蒸汽船。 渭水畔实验的蒸汽船,你也是看到过的。应该清楚这些玩意儿放大之后,将是真正纵横天下利器。 长江天堑,真的能扛得住吗?” 周镳吐出一口浊气,笑道:“太冲,天下为主君为客的理念,你还坚持吗?” 黄宗羲闻言,笑道:“君亦是天下人。新顺王是个很厉害的人,他正在缔造这个理念。若是我一直生活在朱明的时代,我或许会坚持天下为主君为客的理念。 但现在,我被新顺大同的思潮所扭转了。 君民一体,天下归一。真正祸乱天下的人,从来不是君也不是民,而是君民之间的士人。 必须约束士人,让权力有监督,有约束,有惩戒。 君代民惩戒,士自明约束,民发威监督。 如此三者,方为本一。” “那么君谁去监督?” “君无德,天下共诛之。”黄宗羲笑道,“新顺王也知道这些,所以他提出了三个一百年。目的就是要用三百年的时间,将天下治理进入真正的大同世界。 明确的目标,完善的计划,执行的官吏。 君主从一开始就被他自己套上了枷锁。 以我之大公为天下之大私,国民与国君合二为一,所有人都对美好的生活有念想,有期待。 新顺王希望看到大同,百姓希望小康,二者合一,就是希望。 他迈出的步伐,比我想的更大。 总之,与其迷茫的回到江南,不如马踏西风,看看边塞风光,看看未来的道路。 新顺王的目光、他的心究竟有多远,我很想知道!” “行。干了!” 周镳起身,语气沉沉:“哪怕不是为了未来的路,也要为了自己的身体健康。我可不想沦为种马!” “哈哈——”两人相视一笑。 黄宗炎在边上全程迷迷瞪瞪。 真不知道大兄和周镳说什么了。 不过,边塞奇景,或许挺不错的呢? 【 5个书名和简介继续征集中…… ——我叫王三,开局差点被吃了 ——明末:从农民起义到天下大同 ——新顺本纪:天下大同 ——明末:不想当菜人的我只好革命了 】 第487章 中元节 七月十五,中元节。 西安府城内,百鬼夜行,傩面舞火,萨满颂词,司命招魂。 王三亲自主持了一场祭祀,代表新顺国,对战死之后,报告为失踪的人进行祭祀。 同时也祈祷各地流落的百姓,能得到家人的庇佑。 作为国君,王三摆出的姿态,宣传队下地方宣讲的时候,都会让这些百姓称赞王三。 “诸位请在地下保佑亲人们。”王三大喝一声,“庇佑求活的他们,能走出去,能让香火绵延。随着新顺国一起成长,一起更好的活下去。” 鬼神乐舞,道士、和尚大肆诵经。 王三还命人弄了一堆绿色玻璃,专门照在灯罩上散光,让现场鬼气森森。 饶是习惯装神弄鬼的神婆、萨满、甚至白莲教徒们,都打了个哆嗦。 “靠,不该来的。”张志和身边一个光头和尚啐了一口。 “南山禅师此言差矣,我佛普照之下,区区妖邪鬼怪,算不得什么。” 正说着,天昏冥冥。 七月十五的黄昏,正是阴阳交汇之刻,人站着就会感觉头皮发麻。 王三看了一下情况,让人将磷火丢进水池。 片刻功夫,整条河都溢满了鬼火。 “鬼……真的有鬼……” 不知多少人心跳剧烈,甚至有胆小的已经吓晕了过去。 “神鬼莫测的手段。”张志和看着那些倒腾鬼火的人。 全是化工学院的学子。 他们甩这些东西的时候,全身妆造就跟勾魂使者一样。 鬼火燃烧了一阵,渐渐就散了。 风险是肯定有的,但对于现在的社会环境来说。 王三一招中元祭祀,请回来的鬼们庇佑自己阳世的家人走出去,让闯得更远,再加上现在的磷火还未被认知始末。 此时哪怕烧到了人,也只会让人觉得是这人做了什么伤害家人的事情,所以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愚昧与科技的混用。 至此,王三中元开鬼门,召唤百万鬼庇护百姓的传说,只会愈演愈烈。 “大势已成。”张志和感慨看向另一边没说话的道童,“怎么?还有不甘?” 道童看了一眼南山禅师,发现他已经被吓得不停念诵经文了,这才开口对张志和说:“就这一手出来,陕西一千八百万人必然归心。 更重要的是,观礼的百姓中,还有大量的河南百姓。 他们之中会有相当一部分西迁,北迁。 他的神迹,仁慈,威武,必将远播。 我可不觉得我是对手。不过,还不够。我们瓦解我们,从来不取决于我们,而是取决于他。治国理政,天下安宁,我们自然不复存在。” “嗯,确实。”张志和收回目光,“不过道藏我来写,你没意见了吧?” “茅山一脉没意见,但我做不了其他派系的主。”道童淡淡的回答。 “呵呵,今天观瞻祭祀的人多着呢。今夜也别他处去,随我接客。教义要进行调整了,此后必须有功德之人,才能封神成圣。 新顺王,可以让渡行政,但军权、法权、察权、以及神权,他是寸步不让的。 否则,这种中元节祭鬼的造势,可不是一个君主该来办的。 但为了扭转百姓安土重迁的思维惯性,让更多人闯荡出去,他不得不启用这一招招魂纳灵,携牌外闯。 估摸这种类似的法师,要持续一代人。 一代人后,天下彻底稳定了局面,他才会停歇。” 张志和笑呵呵的说完:“差不多了,百姓也都归家,咱们也跟着收拾收拾。明天,第一批人就要启程。 战争的脚步临近了。 你我这些道士、萨满、喇嘛,都要走上战场,替大同闯出一条活路。 以天下九成九的人口,对抗天下百分之一的人口,你说谁能赢?” “不言而喻。”道童淡淡回了一句,就下去忙活他的事情了。 “是啊,不言而喻,为了这一天,新顺王筹备三年。”张志和抿着唇,想着这些年的一桩桩,一件件。 他究竟丢下多少暗流?又会爆发多大的风浪? “越来越期待了!一场新的颠覆天下的风暴! 功成之后,起义的局面,必然因你而改变!” 张志和呢喃着,目光如炬,兴奋万分。 王三将会示范教科书一般的起义到通关,以及之后如何治理与维稳。 跟这样的人一起从云腾风,真是不可思议。 曾经的他还是一个游方道士收的道童,现在已经是一个国家的道录司道官,督管全国境内的道士业务。 当然,僧纲司他也兼任过。回头或许可以吹一下他,学贯佛道。 这就是从龙的感觉! 爽! …… 与此同时,查干浩特。 林丹汗看着跪在他面前,哭丧的喀喇沁部贵族,眼底尽是不耐:“你们不去求女真人,还跑来本汗这里做什么?” 喀喇沁汗闻言,只能低着头说:“新顺国欺人太甚,趁着现在初入夏季,草原流散,他们居然沿着长城北面放火,一把大烧得张家口以北三百里内的草场全毁不说,还在执行严苛的搜查。我们很多牧民,族人,都被俘虏了。 之前我也只是被女真,嫩科尔沁、阿鲁科尔沁等部所胁迫,不得不跟女真人打前哨去进攻大明。 但现在,汉人在丰宁、上都等地大量的放火,这就是在打人。 可这打的是小汗的人?这分明就是在打您的脸。 汉人越发放肆了,一点都没有将您这位鞑靼大汗放在眼底啊!” 还真别说,喀喇沁汗这一席话,确确实实激起了林丹汗的愤怒。 而且是出奇的愤怒。 原本,他就新顺国大举东进不满。 但碍于新顺国居然还给他提供了火器,他的不满也只能压下来。 毕竟新顺国要的,只是长城一线的土地,但他给的却是实打实的火器。 是能够助他在草原上称王称霸的东西。 若是得罪了他,相当于彻底断绝了未来的火器来源,短期内他可找不到替代品,因此会感觉很头疼。 可现在,新顺国的手伸太长了。 从呼和浩特,一直伸到了燕山北麓来。 虽然知道这是新顺国为了打击明军长城防线的准备,但没有提前跟他说一声,而是选择直接过来碾压过来。 只怕目的也不单纯,就是为了强势吓住他。 从今年三月开始,一直到今天喀喇沁汗来求援,草原上一开始的烧荒,林丹汗是知道的,但他只是以为是有那个贵族,为了让自己的收成好一点,所以提前命人烧荒,好让之后的牧草长得丰茂。 结果没想到,火势越发大的同时,新顺国沿着长城和漠南草原一路杀过来。 是真的不能再忍了。 “你去劝乃蛮部、敖汉部他们投降。只要你能劝降他们,本汗立刻转兵南下,先给新顺国一点教训!” “是!”喀喇沁汗低着头,听到林丹汗的意思,他唇角微微上扬一个弧度,似乎十分的开心! 第488章 决战察哈尔(一) 七月十八,赤峰。 喀喇沁汗抵达赤峰城外,不多时乃蛮部跟敖汉部的台吉都抵达了。 “计划得差不多了。接下来你们俩假意投降,然后安排一半人手逃亡,先游牧去别的地方。到时候看你们这么孱弱,我在劝两句,林丹汗肯定不会用你们充作前锋。 现在,就是等着看大金那边的动作。 黄台吉的意思也很简单,就是挑动新顺国和鞑靼之间的厮杀。 新顺汉人的动作太快了,甚至派人前往广宁、大小凌河等地游击,死死拖着女真人的步伐,着实惹恼了黄台吉他。” 喀喇沁汗说完,看向乃蛮台吉和敖汉台吉,他们俩并没有反对。 作为跟女真结盟的部落,他们三部想要的东西,女真人是给不起的。 要不是现在有新顺国的汉人乱入,林丹汗早就被灭了。 到时候他们的草场,牛羊,部民都能增加一大片。 历史上,女真人和蒙古的初期创业的蜜月期,就是通过打击林丹汗来赚取的。 女真也是歼灭林丹汗,这才有了入关的本钱。 只是,王三作为穿越之人,再集合明末现实,他早就对这一风险进行推导。 不能步李自成的后尘。 所以,北线战场,他交给李鸿基的任务就是,先放火将漠南草原烧出一条一百到三百里的白地,然后掠夺靠近他们一侧的牧民。 牧场土改、分配牲畜、招募为兵的一套组合拳打下来。 事实上瓦解掉靠近长城一线的蒙古封建部落制度,转而帮助本地牧民,一步达成集体牧场制。 当牧民、牧奴的身份改变成为了土地主,之后再进行轮牧、篱墙分土、赏赐茶叶、棉布等方式,快速拉拢他们,然后直接投入战场。 打不了硬仗,也能打打顺风仗、骚扰战,要还是不行,就当辎重队、建设工人。 游牧部落的牧民,其实没有大家想的那么强和团结。 游牧生产的不确定性,导致了游牧民们的生活其实很困苦,但生存是人类生物本能的一部分,所以这些牧民,大多会选择让渡自己的权益出去,然后组成一个拥有血亲关系的小部落。 通常是七到八个人的小部落。 然后七八个人出一个头领,再由大量小部落,汇总成一个大部族联盟,就比如乃蛮部、敖汉部、喀喇沁部等等。 最后再由这些联盟,统合成为一个大利益集体。 可以是蒙古,也可以是契丹,更可以是突厥,乃至之前的鲜卑、匈奴。 所以,游牧部落的成分历来驳杂。 但自打蒙古崛起之后草原价值体系就变了。 黄金家族彻底垄断了草原上层贵族传承,底层的牧民被分给了各个与黄金家族有血缘关系的手下,然后将牧场也进行封建。 如此,人为划分出一块块相对稳定的游牧区。 只是随着黄金家族的崩溃,相对稳定的游牧区,就变成了谁先来,这里就归谁。 不服气,打一架之后输得要么跑,要么臣服,要么覆灭。 之后想要再看到草原稳定,就得等到满清的盟旗制度了,再加上土豆等作物传播进来、鼓励信仰喇嘛出家、任由梅毒在草原泛滥等方式,快速消解蒙古人口。 明末蒙古各部总人口加起来少说三百到五百万,到了清末就只剩下一百来万。 足以说明满清在不当人的事情上,还真是不当人。 不过新顺国倒也不担心蒙古造反,因为土豆等作物的引入,以及耕地机的发展,沿着草原一线,其实能种不少粮食。 这样一来,汉人就能来到这里驻守,就算没有粮食,也可以开采矿物,漠南一片的煤铁铜,那可都是战略物资。 所以,新顺国是将这里当做内地来治理的,牧民们被告知获得了土地,虽然是中国的大王给的,但大王答应他们,只要配合大王的东征,中国的王每年会给他们送来大量的茶叶、棉布、还会用好几价格买走他们的牛羊马匹。 在这个时代,武力的话语权,其实有时候比不上商贸话语权。 因为武力大家都有,无非孰强孰弱,谁死人多人少的区别。 可商贸不畅,物品不能流通,是真的可能穷死人的。 既然都是穷死饿死,只要能沟通,其实大家都不打生打死。 这就是为什么林丹汗哪怕明知道新顺国在漠南大量兼并部落,可他却没有办法去找新顺国麻烦的原因。 因为靠近长城一线半农半牧的蒙古牧民、贵族,选择加入新顺国,成为了新顺国的军事集团一员。这群人不反抗,不来找林丹汗诉苦求援,他林丹汗看在新顺国送来的铳炮面子上,自是不能吃饱后放下碗骂娘。而且他东线还有战争。 脱不开身啊! 不过,随着敖汉与乃蛮与喀喇沁一起向林丹汗投降。 虽然这个过程终导致了两部“内乱”,投奔林丹汗的势力,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 但不重要了。另外两部的叛逃成员已经逃遁东北。 短期内肯定不会回来了。 那现在就是算总账的时候了。 “去,把怀荒节度使叫来。” 林丹汗跟新顺国的铳炮生意,三分之一是通过怀荒节度使向先之交易的。 向先之,山西人长治人,晋商出身。 但传到他这父亲辈,因为得罪隆庆阁老张四维,而被判全家流放宁夏。 因为旱情的缘故,他和带着家人逃亡关中,想要寻一条回老家的路。 结果还没回去,差点没饿死在关中。 幸亏王三在圪垯山聚兵四百。 他因为识文断字,所以被王三招录。 后来为了提前在草原埋钉子,向先之以家族故事,以及他本人的聪明,被王三外放节度使。 草原上的节度使,基本上都有各自手段。 向先之也不例外。 来寻他的人,压低声音对他说:“乃蛮部和敖汉部投靠了大汗,但还在挑拨大汗和新顺的关系。大汗有意要打这一仗立威。” 向先之闻言,递给这人一张银票说:“找个机会,将自己的家人和资产送往怀荒府张北县。 朝廷已经决定,这一仗干挺林丹汗。 草原必须跟内地联系紧密,否则你们永远都得不到好日子。” 这人点了点头,并不否定向先之的话。 相反,他很坚定信任向先之,因为利益也因为这些年林丹汗的独断专行。 林丹汗为了黄金家族的荣光,带着他们到处打仗,胜败都有,可是打到最后绝大部分利益都被贵族拿走了,他们这些武士、底层牧民,家家死伤惨重,却没有收入,最后不得不被大贵族兼并。 全家卖为奴隶,供大贵族们驱策。 可以说,林丹汗的总崩溃,并不是一朝一夕就成的。 而现在,查干浩特跟科尔沁以及后金之间的战争,更是进一步消耗了他们的战斗力。 结果林丹汗还不消停,要准备对供养他们的衣食父母新顺国下手? 他们能答应? 很快,向先之来到了林丹汗大帐。 林丹汗只是看了他一眼,甩出一本战书和一本赔偿清单:“拿回去,让你们能决定事情的说个清楚,是选哪一个。 七日之后给本汗答复,若是不答复,本汗七日之后亲自来取!” 向先之点了点头,也不多言,告辞转身离开。 第489章 决战察哈尔(二) 马匹越过温度炽热的草原,焦黑是燎原之后的底色。 大风一吹,还能感受到遍地的白灰与沙尘吹拂的一片迷蒙,稍有不慎很容易迷失方向。 向先之一行人快速南下,路过一些湿地,还能看到已经无主的马匹牛羊,在沼泽里惨叫。 这些都是躲避火焰陷进去的动物,其他的等大火过去,早就跑掉了。 看到这一幕,随行的一个蒙古老人感慨道:“当初我在宁夏游牧时,明廷就经常搜套放火。不过经常会提前通知一下。 那个时候我们南下贸易,明人将军放火搜套,随便杀几个小部落的倒霉蛋。 但春夏之交突然放火的也没几个了。要论狠,还是你们狠。” 闻言,向先之并无太多表情:“下令放火的是土默特台吉鄂木博。当然,他现在叫做宝新峰,是我新顺国绥远骑兵师的师长。 因此,要论起来狠辣,还是你们对自己狠辣。 听说他将大量的土默特部牧民,提拔成新顺国在漠南草原上各个农场、牧场的管事。 说到底,是他在为自己梳理势力,扩张地位。” 老者闻言,想了想后说:“那你们会在察哈尔这边建省吗?” “会的。”想都没想,向先之平静的回答,“不过,在这之前,林丹汗必须解决掉。” “是的,黄金家族,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老者提起黄金家族,语气里的鄙夷都快溢出来了。 “所以,你认为林丹汗会从哪里走?我们要在哪里埋伏他比较好?”向先之越过的人马越过湿地。 忽的四周有狼吼传来。 草原上开始出现几个游弋的狼群,看向他们的目光,都是冷彻。 “现在的林丹汗,只有查干浩特以及察哈尔部可以用。最多兵力不超过一万六千人。哪怕加上了乃蛮、敖汉与喀喇沁三部,以及其他三个鄂托克,也只是勉强拥有三万人的兵力。 若是让我这个老头儿来打这仗,我觉得不如调虎离山,然后围歼在明军长城外围。或者,正面在草原上决战。 你不是说土默特的那小子正在扩张自己的势力吗? 让他将主力全部调动,然后在正面灭掉林丹汗。” 老头儿说完,咧开嘴看向角落的跟随的狼群,“不必紧张,那些狼只是将湿地里的动物当做他们的储备粮,我们靠近了,它们自然来看看情况。 走过去就好。 面对人类,它们的胜算不会太高,只要不是真的跟族群的狼王跟人类有死仇,狼群一般不会拼死的。” 众人闻言,心中稍喜。 向先之等人安然渡过。 狼王果然没有太多动静。 一日之后,开平县。 快马加鞭抵达了此间的向先之,刚下马,就看到了一群骑兵快速靠近。 “你们是什么人?” “新顺国,怀荒节度使,向先之。” 向先之拿出了自己的腰牌,然后仔仔细细看着眼前这座水泥城堡。 规模不大,却也能容纳下千余人。 四周全是军营,与开平县城遥相呼应,互为犄角,寻常人想要攻打这座小堡,估计得拼得一个死去活来。 “节度使?”这个骑兵旗长好奇的靠近,发现确实是新顺国形制的腰牌之后说,“你等等,我去问问情况。” 旗长让副手去问情况,然后又盘问了向先之的来意。 当他得知,向先之是来送林丹汗的书信时,不由得多看他两眼。 很快,一队快马靠近。 李鸿基从上边跳下来,看到了向先之:“向兄弟?还真是你。” 向先之对李鸿基颔首,一个月前,他俩在克什克腾见过一面,只不过当时的李鸿基,是负责押运一些明军淘汰下来的铳炮给林丹汗送过去。 两人也是见过面的。 现在看到向先之来了,李鸿基第一反应是:“林丹汗赶你走了?” “差不多。”向先之点了点头,“走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好,随我来。” 李鸿基带着向先之他们入了内。 虽然宝新峰是绥远骑兵师的师长,但毕竟是蒙人,所以向先之他们这些汉人官吏找人商量的时候,肯定第一时间寻找李鸿基。 当李鸿基听罢向先之介绍的林丹汗态度,以及看完林丹汗的战书跟清单,沉吟片刻说:“宝师长领着蒙古精锐去打丰宁,准备进军承德。 所以,开平县这边的大小事务,都是我做主。” “你们分兵了?”向先之不可思议的看着李鸿基。 “嗯,出了点事,必须分兵。”李鸿基解释了一下宝新峰出兵原因。 原来,喀喇沁旗控制土地,也就是后世承德市的地盘里,承德节度使尉迟飞煌身份暴露了,遭到了晋商细作刺杀。 逼得尉迟飞煌启用了节度使权限,就地转为武职,改组成立承德第一师。 然后带着麾下护卫,冲击了承德附近的蒙古人庄园,将里头的大量汉人牧奴、农奴放出来。 进而爆发了一场起义。 承德起义爆发之后第一时间,求援宣化屯驻的绥远骑兵师。 李鸿基和宝新峰只能商量着办。 毕竟节度使衙门属于特殊职务,也是最近一段时间,北线才陆陆续续公布了几个节度使衙门的名号。 自西向东分别是:沃野、怀朔、武川、和宁、怀荒、承德。 但究竟谁是节度使,名号是什么,就没有明说。 不过节度使确实有组建地方武装的特权,而且一上手就是师级单位。 只是之前其他节度使都没用过,就尉迟飞煌被逼无奈使用了。 “承德……承德吗?”向先之不断思考。 “嘿,燕山北麓,四通八达不假,但想要摆开大阵列的地方就那么几个。”之前那个老人开口了,“你们可以派人散播谣言,就说喀喇沁在承德扛不住了,新顺国马步军支援要到了。 一旦燕山北麓被新顺国控制,察哈尔部南部就真的全是孔隙,是个人就能进进出出的那种。 林丹汗不会放弃承德。毕竟这里同样是跟大明交易的榷场。 与其守株待兔,不如引蛇出洞。 先派遣两千骑兵在应昌(克什克腾旗)附近阻击林丹汗,打得凶狠一点,拖上几天。然后请西部蒙古人进入承德支援承德第一师。 想来喀喇沁一定会全力催促林丹汗,到时候北线的阻击骑兵,打个三五天,就佯装不敌,南逃或者西逃。 三五天,应该足够在热河的平地附近布一张网兜了吧? 林丹汗杀进来,你们就下手,全歼也好,打残也罢,尽量保证你们汉人骑兵的数量。” 老者说到这里,李鸿基都古怪看着向先之,似乎在说,这真是蒙人? 第490章 决战察哈尔(三) “迪尔玛是蒙古血统的色目人。”向先之解释道,“他年轻的时候随着各部迁徙,东征西讨,基本上我们现在路过的地盘,他都见过,也如数家珍,是草原上难得的好向导。 就是对蒙古贵族天然厌恶。 当然,这一切和他三个儿子,七个孙子,全部死在蒙古贵族高层的叛乱中有关。 他之所以加入我麾下,是因为我答应帮他照料仅存的两个孙子,一个孙女。 让他们安然活下去,并开枝散叶。 而且,他得到过一个儒生的教育,四书五经全都通读,释道回也都有接触,是个拥有极强主观能动性的人,活到老学到老,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 若是他还留在原来的部落,大概率是个部落智者。” “原来如此。”李鸿基想了想,“向兄,问你借调这位迪尔玛先生如何?” “这……” 迪尔玛闻言,看向李鸿基说:“我做向导,若是寻常找部落,三两银子,但给军队带路,可就是十两银子,你出得起这个价吗?” “我可以给你谋军功和官职。”李鸿基想了一下说,“你想要几个孩子在汉家社会里安然生活,并且开枝散叶的最快最稳方式,就是让他们有一个好的出身。而出身只能靠自己去挣,血统只是敲门砖,并不是决定一切的根基。 这一仗若是你助我取胜,回头我会将你的谋划写上去,表你一个乙等功,足够你从一届白身,升入九品官。 九品是很低,但有九品的官身,能快速帮助你积累人脉,让子孙得到更好的教育,以及洞悉更多的朝廷政策。 好谋求未来的子孙的前程。” 迪尔玛看着李鸿基,又看看对自己颔首的向先之,片刻之后笑道:“既然能用得上老头儿,自然责无旁贷。 我喜欢你们新顺国的规矩,上下有度,升迁有序。 很好。” “好!兄弟,开个借调批文,档案挪到我这来。方便之后的积功。”李鸿基大喜。 迪尔玛这种活地图能够加入军队内,对于接下来的战争,不说大有裨益,至少不会迷路。 燕山北麓,山多孔多,虽然条条大路都能通往承德、北平,但绕路太浪费时间了。 只要迪尔玛本事真的足够,之后他们的计划,或许可行。 于是李鸿基召集参谋们开会。 迪尔玛在会上介绍了一下各地情况,如数家珍,天花乱坠,。 让不少人嘀咕:“这是从哪儿招来的活地图。真厉害!” 李鸿基笑得更开心了。 有了迪尔玛,接下来自己对草原的战争,也是更平添了几分胜算。 “那成!立刻开始安排行动,然后命人去一趟九原府,要求九原府驻扎的叶赫孤戈统帅精锐骑兵起来。其他人按照既定计划安排,开始此次计划。” 李鸿基下达了命令, 各军立刻行动起来。 而且有次级参谋部协调,李鸿基完全不用管后勤的事情,只管将现有的资源和未来可以调动的资源考虑进来,接着码牌,准备跟敌人开打以及临场决断就行。 是真的跟他统帅甘州兵时,还需要考虑甘州兵及其家人的生活消耗,朝廷命令等等要便宜很多。 新顺国这边只会给大战略,然后在大战略的框架后边多安排几道保险,并不会直接干预将官在战场的直接决断。 这样没有掣肘的战争,还真是别提多舒服了! 随后,快马赶赴西边的九原府。 “让开!不能堵住这一条驿道!” 九原府外,穿着明朝捕快皂袍修改出来的警服,一个青年正在大声呵斥。 黄宗羲跟周镳,以及一干下人,赶紧按住自家的马匹,防止马车被带动而乱了分寸。 之前挡路横亘的人,连忙抽鞭子给尥蹶子的马,终于在马匹吃痛的叫喊声中,马车移位,将混乱的车道彻底打开。 也就在此时,一队警卫快速骑马冲过呼和浩特的正中道路,紧接着交通才算是恢复了平静。 “居然是警卫。”周镳嘟囔看向身边的黄宗羲,“看样子,肯定是前线战场有调令了。” “估计是了。”黄宗羲颔首说,“不过这里不是咱们的目的,北上吧。咱们去武川府,新顺国将阴山一分为二。 北阴山为武川,南阴山为九原。九原的粮食运到阴山去,相当于多走了一百五十里。凡是在本省内部的粮食转运,每百斤粮食,一里一文钱。 我们走武川,就正好将你的欠款还上了。到时候在看看附近的粮食和情况,如果情况准许,咱们就地采购一批出手的粮食,然后再向东走走,这样既能看看情况,也能转到足够的钱粮。” “好。”周镳颔首。 并不拒绝。 两人入内。 在本地的粮食期货交易所查验原单跟各地留下的印章,确定他们的来历之后,盖下自己的戳,并按照规矩给他们开前往武川的路引。 就在黄宗羲跟周镳办理完走出来,忽的看到一排排女真、蒙古人带着自家的马匹集结在城内的每一个小广场。 紧接着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往外离开。 “这是发生了什么?”黄宗羲好奇挤进人群问。 “叶赫孤戈出兵了。听说东线要跟林丹汗决战了。” “真的假的?”周镳听到这个论调,也是有点震惊。 叶赫孤戈他是知道谁的,便是叶赫纳拉古禄格。 他按照李鸿基的交代,给自己改了个名字。 保留以叶赫为氏,然后将自己名字的古禄格用音译的方式转写,变成了孤戈。 意为叶赫氏最后一把长戈。 他是复仇的长戈,将会重新捅穿东北女真,重现叶赫氏的荣光。 叶赫孤戈的名号一出来,可以说不管是档次还是立意,全都上升了。 朝廷那边也准了他这个名号。 反正新顺国这边对于他姓叶还是叶赫,并不关心。 只要这个家伙暂时还能用得上就成。 总之,叶赫孤戈的进发,也意味着北线战场,应该是要进行一场不小的战役了。 否则,也不会将叶赫孤戈调走。 “尽快前往武川交割,情况很容易不明朗,银钱得尽快落袋为安。”黄宗羲判断道。 周镳也颔首。 两人隔天就出城,运抵北方的武川县。 【 5个书名和简介继续征集中…… ——我叫王三,开局差点被吃了 ——明末:从农民起义到天下大同 ——新顺本纪:天下大同 ——明末:不想当菜人的我只好革命了 】 第491章 决战察哈尔(四) 刚刚抵达武川的粮队,还未将粮食运往深处。 外边就有战马过来。 是一个粮官,他带着人绕着他们的粮队看了一圈,然后说:“你们谁是掌柜?” 周镳闻言,下了马车前来说:“在下就是,不知……” “往东北走四百里,敢不敢去?” “四百里?”闻言,周镳思索片刻说,“那岂不是到了苏尼特部的地盘?” “没错。”粮官点了点头,“永谢布部主力已经被林丹汗带走,聚集在查干浩特,那边只剩下两千老弱,现在已经被我们马将军踏平,正在当地组建营牛府(今苏尼特右旗),本地建城,缺少粮食。你们运抵当地,价格给你涨到三倍。” “三倍!”周镳一听,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四百里地,不算太远,不过路上估计不太平。 毕竟新顺国再厉害,手中的兵力不可能全部洒向草原,所以本地的人口必然不多。 既然不多,各种兵乱,祸患接连不断也是正常。 这个风险与收益…… “考虑一下,今天黄昏前来寻我就成。” 粮官说完,往后走了,很快拦住了另一队人。 周镳连忙去找黄宗羲,将营牛府的事情说了一下。 黄宗羲听罢,让人取来简易地图。 新顺国这边的地图,基本上可以说将省府单位都罗列得相当清楚,驿站道路上的县也会有标注,但更多时候还是只标注驿站和编号。 黄宗羲稍微看了一下永谢布部的位置。 这边是察哈尔部迁徙时必须经过的地方,往南是朱日和与商都、和宁以及张北。 往北则是二连浩特、东北就是锡林郭勒跟察哈尔。 可以说,就这么交通要略之地,被新顺国先用一把火,烧成白地,然后马踏营地,直接端掉。 现在更是在这里使用水泥建设城市营垒的话,是否意味着新顺国已经展开包围网了。 一张针对察哈尔部的包围网。 想到这里,黄宗羲说:“此地兵凶战危,运输过去的话,很有可能会被留下来充当防御力量。” 周镳闻言思索片刻:“若是想要在新顺国的发展中立功,眼下就是好机会。新顺国官吏民兵之间的界限并不清晰,甚至可以说相当模糊。只要有能力,也不见得真的要扛着刀剑上阵杀敌。 筹措粮草,协力医疗等等,都算军功的。” “确实……笼统有笼统的好处。危险之地,必然也掩藏了难以明说的机会。既然周兄你做了决断,那我们去看看吧!四百里,不算远!” 两人交谈结束,晌午刚过,就去拿了驾贴跟路引,然后盖戳,踏上前往营牛府的路程。 不过,为了防止过早进入战场,两人带着粮队东进抚冥州(今四子王旗),转入和宁府陶林县(今察哈尔右翼中旗),然后踏足獯鬻县(今察哈尔右翼后旗)。 到了獯鬻县,周镳和黄宗羲就可以放轻松很多。 因为这里南北只有一条快速通道。 那就是位于营牛府、和宁府之间的最重要南北货运驿道——牛宿道。 牛宿道,是新顺国早早就选定好的一条快道。 这一次放火结束之后,这里就迎来了近万人,从南到北,分别开辟了辇道驿(今土牧尔台站)、渐台驿(今刘家沟站)、罗堰驿(今白银哈尔站)、天桴驿(今巴彦郭勒站)、右旗驿或者走左旗驿、接着来到织女驿(今朱日和镇)、河鼓驿(今锡林呼图都嘎站)、九坎驿(今赛罕塔拉站)、天田驿(查干特格站)、牵牛驿(今二连浩特)。 这一条通道上的驿站,全是棱堡形制。 两队推着车来到了车辙上,黄宗羲顿再来摸了摸车辙,上边是一层砂石混凝土,里头还有竹子框架的痕迹,应该是预制,然后搬来这里直接拼接。 车轮下去,正好卡在沙土之间,形成一条耐压、降摩的高速路。 “真快。”周镳看着前后马车的行动速度,“新顺国什么都要求标准化,就连马车的轴距都是如此。不过就是限重比较多。 但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快速组建一条南北走向的驿道,就足以说明新顺国的果断。 咱们的马车是新顺国的量产货,都能带着物资跑得这么快。 还真是马匹多带来的底气。 寻常一辆马车一个时辰能跑五十里,那都谢天谢地了,而咱们却能以八十里的速度快跑。” “这也是路上的驿站给咱们换马导致的。”闻言,黄宗羲拿着手中的马票。 新顺国这边的驿站,从一开始修筑就是转运军事物资的。 所以,黄宗羲他们只要拿着军事转运的名头,就能在本地便宜的换马。 交割手续也很简单,马票给他,老马自己带走,剩下的全是精壮的驽马。 这些驽马都有标号,等之后返回的时候,还是走这一条驿站,一个月内往返,可以用马票兑换回滞留于此的马匹。 滞留驽马的一切花销,都算朝廷的。 毕竟要人协助转运,不可能真的什么福利都不给。 当然,一个月后若是没有来折兑,那就意味着这些驽马会被打上新的标号,然后投入新的转运工作中。 相当于一兑一。 “说到底还是咱们赚了,毕竟那些驽马的品质,可不如这些驿道使用的退役军马。” 周镳边上一个武夫说,“是真的大气。明朝那边的马匹,军马都能因为被克扣粮草而活生生饿死,这样的朝廷真的不可能是新顺国的对手。” 周镳没说话,倒是黄宗羲好奇问道:“周穗兄是从北方下来的?” “是。逃军出身。”周穗没有隐瞒什么,“天启元年的时候,在军中充任斥候。结果分到了一匹快要被饿死的战马。仔细询问才知道,大明太仆寺的战马,虽然都是精锐,但绝大部分战马的草料都被倒卖了。 以至于这些战马,甚至不如寻常驽马。 跟新顺国这样,将驽马当消耗品使用的势力比起来,大明的战马可以说是真的废。 甚至连这样拉货的驽马都不如。” 黄宗羲叹息道:“如新顺王所言,这是根源性问题,是明朝监督制度的问题,不改变制度和既得利益者,这大明迟早要完。” 三日之后,换马换车一轮之后,终于抵达了营牛府。 第492章 决战察哈尔(五) 下车。 黄宗羲伸了个懒腰,将有点散架的腰扭了扭,然后才看向九坎驿西边正在营缮的城市。 此时的营牛府城,随处可能看到大量黑烟在冒出。 新顺国不惜代价的运来蒸汽机跟煤,用来在这里开掘地下水,挖出水井。 还有一些不断使用呼啸的风,卷起立式风车的扇叶,将水抽出来快速在本地形成一座可以居住人的人工湖。 湖泊四周,都是人在使用铁锨、锄头、耕地机松土。 黑铁巨兽喷吐浓烟,看得很多蒙古人一愣一愣的。 九坎驿四周焦黑的土,被翻了面,露出了底层的黄壤,借着人工湖引出的沟渠,滋养本地的土地。 目标一看就是上万亩。 不过上万亩的工作,却只是百十人,十几台耕地机就能解决的事儿,真心让两人感受到了对抗自然的豪情。 小麦、玉米、土豆洒落覆土。春夏之交的火,虽然给本地牧民带来了严重伤害,但鉴于军事战略需求,这一把火烧透之后,还真只有使用耕地方式,才能吃下这座草原中的城市。 当然,更重要的就是,新顺国除了农场耕种区的开发,也在西边建设。 水泥砂石竹木架编快速垒砌,一座城市雏形,正在出现。 黄宗羲他们赶紧来交割了粮食。 然后住在了驿站。 驿站内,几个抱着马奶酒喝的汉人,正在吹牛。 天南海北,无所不有。 当然,不时能听到几句蒙古语,隔壁也有更北方来的喀尔喀人。 “是车臣部的人。”周穗带着东西回来,看周镳和黄宗羲在讨论这些蒙古人哪里来的,他只是听了两句就说道:“漠北喀尔喀蒙古现在大体分为三部。 自东向西分别是车臣部、土谢图部、札萨克图部。 靠近察哈尔的是车臣部。 不过,这一次车臣部,并没有跟着林丹汗南下,而是保持中立。” “消息打探来了?林丹汗主力往哪边去了?”周镳闻言,再问一句。 “附近流窜过来的蒙古人说,林丹汗去了燕山北麓,并没有向西的意思。”周穗回答,“而且,根据我在城外的调查,本地的马蹄印记,全部朝着东北方向取得,明显不是前往牵牛驿,所以我怀疑营牛府的驻军骑兵,已经离开了。” “离开?能去哪里?”黄宗羲有点惊讶。 “东北方向,林丹汗的老巢察哈尔部。”周穗说,“咱们所在的营牛府,并不是直接隶属于晋绥方面军统辖的,而是一支独立的骑兵团,名义上隶属于第一师,团长叫做马元利。 号称顺军锋锐,尤其擅长骑兵奔袭。 不过,骑兵团的数量有点超标了。” “超标?” “对,根据我的探查,这一支骑兵团的总人数,约莫在三万左右。” 周镳与黄宗羲都很懵。 按照新顺国的编制,一个骑兵师,是按照五千骑兵的标准准备的。 一个骑兵团,最多一千五百人,超标一点也就两千人。 然后你跟我说,有三万骑兵? “都是最近一段时间放火烧掉原野的蒙古人部落,他们被征服之后,十二岁以上的蒙古男人,全部被带上战场。从戈壁以南的广袤草原,散落了大大小小几百部,大部分都被这一支骑兵团吞并了。 然后这一支骑兵团带着出去,我觉得很大概率是一支偏师,随时可能一个猛子出现在察哈尔部的后方,然后狠狠来一下。”周穗想了想,“讲真的,我是从未见过这样的战争方式。 新顺国的战术,根本就没有考虑跟明朝一样死守,而是用最快速度扫出一片土地。 接着利用水泥棱堡,在草原上快速组建一座座生活区,然后裹挟这些蒙古人上战场。 用蒙古打蒙古。可以说,简直胆大包天。” “那暂时来说,我们是安全的了?”周镳松了一口气,实话能不打还是别打比较好。 “不好说。”闻言,周穗摇了摇头,“刚才这几个车臣部的蒙古人说,却图汗接受了林丹汗的邀请南下。说不定现在已经过来了。” “却图汗……”周镳皱眉,“这关他什么事情?” “却图汗是林丹汗的忠实拥趸。他本人因为前几年支持林丹汗兼并土默特、鄂尔多斯等部,而遭到了喀尔喀蒙古诸部的排挤。这一次,新顺国来势汹汹,为了能保障自己的利益,林丹汗从去年开始,就给北方喀尔喀三大部许诺。 只要协助他击败新顺国跟女真人,他就重新给三大部分封。 车臣部实力不强,又因为靠近林丹汗,所以不敢没有表态,只是支援了牛羊和一千骑兵,剩下的他们就不管了。 土谢图部则是装作不知道,倒是他麾下的苏尼特部举族南迁。 至于札萨克图部,正在提防瓦剌人,压根没空管林丹汗的邀请。 唯有却图汗,因为被排挤了,再加上新顺国在高原上强推佛域寺宗体系,导致形式表现不错的红教僧众受损,他们的僧众入了却图汗部,希望却图汗部能出兵高原。 他们愿意支持却图汗成为高原的护教,成为高原的主人。 却图汗有意尝试,所以他肯定会来试探一下新顺国的战斗力。” “牵扯这么多势力,你居然都从蒙古人嘴里探查来?”黄宗羲讶异,看向周镳,“这真是你家随意收留来的家丁?” “他曾经是大同府北部一座堡的世袭百户,后来那座堡被放弃了,他才因为生计充任斥候。”周镳回答道,“九边多少事,他就算知道不多,但该知道的还是知道的。 草原上每年那么多部落来朝贡,都要经过他守御的堡。 耳濡目染之下,知道的还少吗?” “也是……”黄宗羲颔首。 就在他准备去要碗面的时候,钟声鼓声雷动。 紧接着,驿长冲进来,对着里头大吼:“所有人,武装!敌人从牵牛驿往南奔袭来了!最多半天,就能冲到营牛府!所有人,不管你们来自何方,立刻接受兵备道的武装,违令者,杀无赦!” 这一嗓子出来,热闹酒馆,鸦雀无声。 当然,也有一些反应过来的,赶紧站起来,跟着驿长进去。 不多时,刀枪棉甲被丢了一地。 驿长则是披着重甲再一次踏出来,手中拿着骨朵儿:“会骑马的拿骑兵甲,擅长步战的拿步兵甲,当过兵的拿重甲。速度快!否则察哈尔部杀来,你们都得死!” 周镳吞了一下口水,黄宗羲拉着他就往前冲:“着甲!有甲没甲,两回事!命重要!” 第493章 决战察哈尔(六) 牵牛驿,烽火台。 却图汗皱眉看着被手雷一顿轰炸,而慌乱逃窜的部下,是真的很不爽。 新顺国对北方的经略速度,远超他的想象。 区别于以往的明朝经略方式,新顺国对草原的经略,采用的是类似哥萨克的方案。 过去用主力干掉本地部落主力,然后降服他们,接着营缮驿站、棱堡,将他们的家人全部圈起来。 用本地蒙古氏族的家人,威胁这些人去充作仆从,然后带着他们往东往北继续扫荡。 利益多少分他们一点,进而降低他们的反抗心理。 之后以蒙打蒙,打到最后,用各种手段,洗掉贵族的影响力。 做完这些,留下来的就是听命于新顺国的蒙族兵团。 但到了这一步还不够,还需要用这些蒙族兵团去打各种战争,或者内迁,效仿朱元璋,北狄南迁,南蛮北迁,最后稀释在汉人的体量中。 从此南北混元。 而对于却图汗来说,他算是见识到了这些汉人的抵抗力。 棱堡是真的不好对付。 根本就是在欺负他们蒙古人没有足够的炮兵接近棱堡。 而且烽火台上的四门重炮是几个意思? 一炮轰出来,半座丘陵都在颤抖,就只是一座小驿站而已,犯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 “大汗,咱们不能打了,绕过去吧。不然错过了约定时间,可就不好了。” 有些贵族肉疼的来劝却图汗,别打了。 新顺国可不是大明,双方对于武器的用法和数量,就根本不是一回事。 哪家好人,能够奢侈的在烽火台上放一门重炮,都能在北方装大哥了。 结果倒好,你一下来了四门。 四门! 这个炮阵,看得他们发汗。真要死磕到底,可能还没打下来,就把为数不多的家底全部搭进去了。 “苏尼特部到哪里了?”却图汗还是不死心,希望等苏尼特部过来,一起攻打牵牛驿。 “他们绕路了。”有贵族说,“借道车臣部,准备从锡林郭勒南下。” “该死!”却图汗啐了一口:“绕过去,南下,尝试偷袭下一个驿站……叫什么来着?” “天田驿。” “对!就是天田驿,阿尔兰斯,你做主力。” “是!父汗。”阿尔兰斯翻身上马,带着五百人快速南下。 天田驿,驿长鉴筠站在驿站的烽火台,死死盯着不断靠近的阿尔兰斯部。 确定只有五百人之后,他放下望远镜,对身后的人说:“确定是却图汗部,快马南下通知营牛府,扩编兵备道,随时准备增援。” 身后的人快速南下。 经过数个小时的奔袭,将消息传达给九坎驿的驿长。 这才有了之前那一幕。 时下,等到阿尔兰斯确定拿不下天田驿,进而继续越境抵达九坎驿、营牛府城建设地时,新顺国这边也已经抽到了一批马步军依托城、堡、烽、燧快速形成兵备。 黄宗羲带着叆叇,握紧缰绳,死死盯着北方漫漫烟尘下的兵马。 数以千计的马匹出现的那一刻,不少兵备道成员都冷汗直冒,甚至发虚。 他们很多都是商队的商人。 结果,被充入兵备道内,连训练都没做过,就来了战场,难免慌乱和无措。 “都他娘的听好了,主力在前头给你们顶着,你们要的做就是打顺风仗!咱们新顺国的战术和战略都是当世一流!骑兵也是精锐!区区一些连甲胄都没有披挂的蒙古牧民,不是你们的对手!所以,越是胆战心惊的人,越是容易因为慌乱而死!” 宣传队、观察员,都在里头不断地给所有人执行心理建设。 后方守备团们的恐惧压下来了。 接下来主战,就是独立团们的主场了。 想要赢下营牛府的战争,他们就必须赢得漂亮。 “骑兵朝着两翼运动。”独立团团长历万信下达了命令,两队骑兵主力快速出发。 开始环绕战场,一是探查敌情,二是施加压力。 阿尔兰斯也是懂得应对之法,命人回应阻拦,不多时,双方在战场展开了对射与厮杀。 不过片刻,对射的战场,忽然响起铳响,阿尔兰斯眼底寒芒更甚了几分。 新顺国的骑兵,他奶奶的居然不讲武德用铳。 锋锐被挫,然后这些骑兵铳被抡起来砸人,虽然不至于致命,可被砸中之后,他们跌落下马,后方的人立刻催马践踏。 双方打了一阵,几轮下来,局面已经乱了。 “这些汉人,还是一如既往使用这种歪门邪道。”阿尔兰斯不屑的声音响起,像是激励在所有蒙古人的心田,“长生天的勇士,佛祖庇佑的勇士,极乐就在眼前!只要我们靠近,他们的铳炮就没用了!出两队勇士,给我绞杀他们!” “是!”又有两队骑兵冲上去。 阿尔兰斯是真的瞧不起使用火器作战的新顺国兵马,他还是以为现在的新顺国不成,不然也不会坐视战场骑兵交错的时候,一片混乱。 乱,对于骑兵来说可不是好事。 骑兵要形成势,才能威慑与镇压敌人。 不过,阿尔兰斯不知道的是,现在的乱局,对于新顺国的骑兵反而是好事。 因为他们有火铳,之前只能排头几个能用火铳, 现在局面乱了,那就可以用铳随便打。 一个个抬手对准敌人就是一铳,打完就挂在马鞍,然后拔出腰刀开杀。 在同等人数的骑兵近战,比拼的就是双方甲胄。 新顺国这边都是棉甲,而阿尔兰斯这边,除了精锐,剩下的都是一些皮甲。 真叫新顺国这么消耗下来,阿尔兰斯都不敢想自己的兵马会损失多少。 无奈,只能再派两队骑兵去切开战场,阻拦乱局,让自己的骑兵可以转回来重组。 而就是这么个动作,阿尔兰斯本部就剩下三百人不到在附近看着。 历万信只觉得是好机会,没有丝毫犹豫,吹号冲锋。 直接冲锋,吓了阿尔兰斯一跳。 连忙命人往后拉骑兵。 保持安全距离。 妄图以此遛弯,消耗他们的体力。 可就他们运动的时候,黄宗羲跟周镳所在的骑兵队被要求直接冲过去,恐吓也好,阻击也罢,随着军旗所在的位置冲就是。 黄宗羲暗暗抹了抹脸上的汗,一抖缰绳,跟着骑兵朝前冲,也只管冲。 阿尔兰斯看到了又有一队骑兵来阻拦他,他立刻秀了一波马术,快速朝着西南角插过去,想要去西南方向折返回来插他们后路。 所以,阿尔兰斯他们将马速提高得很快。 就在他们即将完成位置转换时,角落突然轰鸣。 是炮响声! 阿尔兰斯抬起头,远远看到一颗炮弹砸下。 跟往常不一样,这种炮弹落地之后没有跳弹。 而是——轰的一声,炸开了。 开花弹爆破! 弹片激射,切开战马的肚皮,肠子溜了一地不说,还有人被惊扰的战马掀翻。 这时,黄宗羲他们的骑兵被带着朝着偏西方向转进,将散落往西的却图部骑兵阻击,防止他们彻底逃散。 至于后边的收尾,交给追上来的步兵。 历万信大吼:“手榴弹!投掷!” 他拔出了引信,手榴弹开始冒白烟,接着甩出去。 这是真正的手榴弹了 ,再也不是以前那些必须点火才能爆炸的掌心了。 新式手雷落地。 不消片刻,更大的爆炸传来。 阿尔兰斯当即被惊恐的战马摔落。 小腿还被后边奔来刹不住车的兵士一脚踩断,只听得一声惨叫,旋即昏了过去。 第494章 决战察哈尔(七) “报!大汗,大事不妙!阿尔兰斯,被俘虏了!” 却图汗停马在果尔奔一带。 等待前方他的好儿子,阿尔兰斯的消息。 结果好消息没听到,坏消息倒是来了。 阿尔兰斯兵败被俘,瞬间让却图汗他们都不淡定了。 这叫什么事儿! “新顺国这么强大吗?连阿尔兰斯都不是对手?”却图汗声音有点干涩。 余者也都凝眉。 确实。 新顺国比大明还强的话,那对于草原来说,将会是一场不小的灾难。 阿尔兰斯,已经是整个却图部最能打的人了。 而且还带走了五百骑兵,这可是却图部十分之一的主力! 然后一天不到,败了? 谁能信? 可不得不信。 新顺国的战术战略,确实很厉害。 “大汗!南边!南边出现了新顺国的马步军!正在朝着果尔奔袭来!” “什么!!!主动出击!”却图汗冷汗唰的一下来了。 多少年了? 他都不记得汉人有主动出击的兵马了。 结果,对方来! 这是真的有能耐?还是来恐吓他的? “命令下去,准备御敌!” 却图汗不多犹豫。 立刻下令。 片刻,大营开始有马匹出去巡弋,盯着不断靠近的新顺国马步军。 “确实是马步军。”却图汗很快就看到了新顺国的旗号。 不过骑兵和步兵之外,还有大量的扛着铁锹的人。 这些铁锹兵选好了落地,立刻开始挖掘。 不多时,土壤之间,快速垒出了几座炮台。 然后炮台上被钉上了铳炮。 看到这一幕,却图汗果断下令道:“跟我冲!拿下这些垒,不能让他们彻底建造完!不然我们面前就被堵死南下的路了!” 众人不疑有他。 “果然来了。”历万信咧开嘴看着冲锋过来的却图汗,转身对身后说:“准备好给他们一些惊喜。” 身后士兵应着。 东北方向,一辆车上竖起了旗杆。 随后挂上一个人。 “台吉……是阿尔兰斯!”却图汗东方向的斥候来报。 他下意识看过去,东面旗杆上挂着人,约莫还是活的。 “阿尔兰斯!该死!该死的汉人!”却图汗怒吼,不过他没有选择转道去救儿子。 对方敢挂起他儿子,肯定有所图谋。 或许,在旗杆下边埋伏了很多火器也说不定。 总之,却图汗继续朝着历万信冲过来。 历万信笑了。 很灿烂。 只要敢靠近,就等着接受子母快速火器的制裁吧! 他转身,来到了炮垒。 这里的虎蹲炮形制,已经改变了。 并不是前膛的了。 而是后膛填装的子母样式。 得益于新顺国的冶炼、蒸汽机、机床的进步。 虎蹲炮整体得到了修改和进化。 首先更长了,也更窄了。 其次,拨动后方的螺门,就能轻松将子铳卸下来。 上边有纹路,能够更好的密封。 随着敌人靠近,历万信下令开炮。 这些虎蹲炮轰鸣射出霰弹,能够轻易横扫百步外的敌人。 却图汗所部一顿,但还是没有恐惧,贵族们挥舞长刀对身后族人呐喊:“冲上去!敌人的炮数量有限,不可能一直射击。” 此人话音刚落,炮垒上,发射出去烫手的子铳被打开的后门自动滑落,滚在一旁。 然后新的子铳塞入,转动,合上,严丝合缝。 接着子铳被插上引信。 火点燃引信,不到三秒,虎蹲炮再一次轰鸣。 这一次敌人冲进了七十步,然后就被两翼的虎蹲炮击伤大量战马和人。 冲锋在前的很多贵族都跌落了战马,但也有人呐喊壮胆,不断冲进来。 五十步! 又是一轮! 敌人的士气随着这一轮的喷发,而感受了恐惧,有人想要跑,但回过头一看,后方还没发现前面损失惨重,只觉得是马失前蹄,于是继续朝前冲。为了不被践踏而死,他们只能被裹挟朝前。 这就是这么个决断。 四十步抵进。 虎蹲炮响,霰弹狂飙,血雾弥漫。 “冲上去!不能溃!溃了咱们的人就白死了!”还活着贵族咬着牙,利用怒火驾驭恐惧,咆哮朝前。 然后抵进三十步。 “第一旗,开火!”铳队等了这么久,铳队队长挥舞手中的令旗。 三十步内,火铳的威力彻底激发,穿甲而过,射杀战马,也杀死敌人。 “第二旗上前!预备!” 铳队队长继续下令,第二旗五十人快速出现在前面,下蹲,瞄准。 “开火!” 砰砰砰—— 又是一轮。 烟雾缭绕,死亡的恐惧正在铳队内弥漫:“跑!快跑!” 他们拉着战马的缰绳,也不管战马脚下还有没有自己的族人、部众、朋友了。 他们的马策刺痛战马的腹部,马鞭抽打,逼迫战马随着他们逃跑。 “守备团骑兵队阻击!”历万信一看他们要跑,当即对旗令官咆哮。 旗令官快速挥舞令旗,鼓声、锣声响起,左翼旗帜下边的骑兵忽的窜动,冲了出来。 他们如同利箭,直插逃跑的却图汗部骑兵。 将还未乘势的骑兵,直接撞碎! 黄宗羲腋下夹着长枪,马蹄轰鸣声让他大脑也跟着鼓胀,气血上涌,人也跟着激动颤抖:“杀!!!” 顺风仗,就是这么个轻松。 黄宗羲一枪挑落了个喀尔喀人,边上周穗快速拨马上前,一枪荡开准备袭击他的喀尔喀人,然后弯弓射出一发。 黄宗羲侧方的敌人全被他清空。 随后他看向左右,发现周镳已经被骑兵队裹挟冲向却图部的旗帜下。 “不好!”他暗道不妙。 对黄宗羲说:“黄大少爷,降低马速,打顺风仗就行。我去救少爷。” 黄宗羲听到这话,上涌的热血稍稍熄灭了点。 赶紧点头。 周穗拉着缰绳快速变道,几个转圜,连挑三个挡路的喀尔喀人,终于冲到了前头。 不过因为是太顺利了。 敌人似乎害怕了,有后退的迹象。 这么一来,周镳他们这一支骑兵队就更疯了! “冲啊!杀过去!斩将夺旗,能有个人甲等功!一个甲等功,能换官身!” 也不知道谁吼这么一嗓子。 官身刺激之下,哪怕是周镳,他也眼红了! 一声咆哮,周镳跟着冲了。 “该死!”周穗连忙前后左右观瞻,结果发现历万信压根没有冲锋的打算,反而在后方约束军队整顿阵列。 估摸等他压上来,也要等五分钟后了。 现在战场主动权,全给了骑兵。 若是周镳出事了,那他家人在周家以及自己的未来…… 周穗还在踌躇,不过前方蒙古人的慌乱,似乎是装的。 之前还散乱的阵列,已经跑了起来。 蒙古是骑兵! 既然是骑兵,只要跑起来,就能使用风筝战术耗死敌人。 之前却图汗使用骑兵冲阵,是不得已才这么做的。 毕竟敌人若是打算摆开架势跟他玩堡垒战,他肯定没辙,只能尝试在阵型不成时冲一冲。 结果没想到主力受挫。 既然受挫,那就三十六计,走为上。 一旦对方运动起来,那以守备团的骑兵,根本不可能是对手。 说不定就被吃掉了。 “对!这个历万信……端得是狠辣!”周穗一下想通了关节,历万信之所以整顿军阵,压根不是担心被冲击,而是为了制造一个时间差。 让守备骑兵队去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最好是让敌人觉得有机可乘,可以一口气吃掉这些骑兵。 如此,却图汗一定会反攻,因为这个场子必须找回来,不然士气影响太大。 只要打,就需要时间。 那么两翼的主力骑兵就能形成包围,接着使用枪兵绞杀! 一战定乾坤! 想到这里,周穗没有犹豫,他策马扬鞭,目光逡巡中,很快确定了一个人——却图汗。 【5个书名和简介继续征集中…… ——我叫王三,开局差点被吃了 ——明末:从农民起义到天下大同 ——新顺本纪:天下大同 ——明末:不想当菜人的我只好革命了】 第495章 决战察哈尔(八) 却图汗面露喜色的看着冲锋的新顺国骑兵队。 机会! 机会啊! 只要吃掉这一队脱离大部队的骑兵,那么接下来他丧失的士气,就能得到恢复。 如此他就还能继续打,还能压得住下边的贵族。 不然今天的损失,这些贵族回头一定能活活扒了他。 “忙古歹!”却图汗转身对左右亲兵下令。 这些亲兵快速散开,前往各个贵族左右下达了命令。 众人闻言,回头一看敌人脱节的队伍,瞬间明白该做什么了。 却图汗带着主力稍微放慢速度,借着射箭阻击冲上来的守备骑兵队。 守备骑兵队身上多有甲,挨了几把箭,并未有严重损伤发生。 于是他们继续冲向却图汗。 却图汗却笑了。 左右两翼开始出现小股轻骑兵,绕了过来,准备趁着敌人前后失据,一口气吞了他! 周穗看到这一幕,又看向更外围。 之前游荡的精锐骑兵,已经形成一个一字长蛇阵,从对向奔驰过来,准备来一个更大的包饺子。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周穗再一次感受到战场上的险恶,他吐出了一口浊气,再一次夹紧马腹,马策都把战马腹部刺出鲜血了,战马哀鸣中提速,让周穗一跃出现在守备骑兵队的前头。 双方距离只有五十步了! 周穗取出弓,弯弓搭箭,没有丝毫的摆动。 却图汗看到了他轻蔑笑了笑,将自己的弓也拉满:“班门弄斧!” 几乎同一时间,两人的弓同时松开弦。 对射的箭震颤,却图汗看着周穗左肩中箭,而他却只是笑呵呵的任由这一箭飞到他身后。 咄! 却图汗的笑声随着这一声戛然而止。 他回过头,旗帜掉落。 “不好!快竖备用旗……” “大汗小心!” 却图汗扭过头,亲兵跃马他面前,生生挡住了这箭。 周穗再一次捻弓,弦动箭出,却图汗亲眼看着他射出来的三星连珠箭,慌忙抬起手挡在面门。 砰! 腹部刺痛!胸口阵痛!手掌剧痛! 箭头射出来三寸,掌心骨头被射穿,要不是他松开了另一只持弓的手,下意识抓住自己这只挡箭的手不往前,这会儿他的右眼已经没了! 冷汗四溢的呼吸声中,却图汗只觉后怕滋生。 垂下手,这人跳下马,快速抄起地上一根长枪,然后纵步追上战马翻身上来长枪甩出枪花,适应了一下架势,周穗彻底冲进二十步。 “射雕手,杀了他!” 却图汗惊恐咆哮,可是左右哪里还有什么射雕手? 不是被他派下去通知军令,就是为了救他被连珠的箭射翻。 唯有他,仿佛成了千军万马中一叶孤舟。 “别杀——” 噗! 周穗一枪掼出,他压根没想过持着长枪挑飞对方,因为他的目的很明确,救人! 却图汗被惯性带落战马。 战旗再也没有重新竖起的可能了。 周穗拔出马刀,劈死旗官。 总指挥的旗令没了。 一字长蛇阵包围过来了。 却图汗部残存贵族,只有不想死的,都急吼吼的带着人往薄弱的地方冲。 不过很可惜,当他们冲出去,迎面不是铳队,就是枪队,步兵绞杀失去了冲击力的骑兵,那真是杀之如屠猪狗! 等到黄昏降临。 周穗提着令旗包裹的却图汗头颅,随着周镳见到了历万信。 他没说话,只是将人头丢在地上。 历万信身边的军官上前,将人头翻出来:“斩将加夺旗,记个人甲等功两次。” “夺旗是我的,但斩将是我家少爷的。”周穗对军法官说。 周镳一愣,然后点了点头:“确实是我斩下他脑袋的。” 历万信微微皱眉。 就周穗这么个公子哥,估计还是初次上战场的新兵,刚才还吐得厉害。 “这种功劳,不能乱认。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别因为这人是你的雇佣,或者你担心家人被他携私报复,就乱扣给他功劳。咱们新顺国,大同军,不兴明朝落后腐朽的家仆奴隶制度。汉人不为奴,这是铁律。”历万信声音凌厉了几分。 周镳有点紧张了,倒是周穗冷冷扫了他一眼说:“该是我的,我认。脑袋不是我砍的,我以前就是大同府的军户,上阵杀敌过。砍敌人脑壳向来凌厉,不会跟这脑袋的刀口一样。” 军法官又看了看脑袋,然后起身说:“脖子上的刀口紊乱,确实是个新兵蛋子斩出来的。” 历万信这才闷哼不言。 “好了,那就是没问题。一人一个个甲等功,都是好样的。有没有兴趣,现在就转业入伍?”宣传队长走出来,问周镳周穗。 “不了。我家少爷是地主成份,进了你们军中,还需要政审。”周穗直接决断,可把有点欣喜的周镳给噎住了。 是的,他家算地主成份。以新顺国这边的规矩,他想要进入正兵军队,需要政审,而且严苛得紧。 “那可惜了。”宣传队长扼腕道,“不过都是为了朝廷效力,地主就地主吧。喏,这是你们的功勋认证书。收好,这是留档。万一有个好歹,可以让家人带着去领抚恤和追赠官职。” “有劳。”周镳赶紧去领。 “你的。”军法官也递来一份对周穗说。 周穗也上前来,接过自己的那一份。 证书是硬质纸,上边的大部分文字是印刷出来的。 但战役发生点,是需要用铅笔先写,然后刻刀阴刻,接着画押,盖部队番号,盖经手人,见证人,最后再拿出一个钢印戳,狠狠敲出一个钢印。 按照现如今大明的上下的工艺,光是硬质纸这一条,就能断绝仿制的可能。 至于弄虚作假,这玩意儿是要留档,同时发给附近经过的部队宣传队记录的。 相当于区块链化运作。 到时候番号整编,战役纪录汇总的时候,你记载的东西要是跟别的几支不一样,要么是你错了,要么就是你作假了。 方便上下追责。 至于战场上直接作假的,那更是简单了,军队内部还有军宪隐秘其中,指不定回头秘密信息就发上来了。 所以,该是谁的,新顺国中枢培养出来的军官团们,还是有底线在的。 第496章 决战察哈尔(九) 历万信看着认证结束了,这才走来对周穗说:“你家少爷不曾入伍,但你可以。不考虑在改朝换代的时候,给自家挣一个前程?” 周穗依旧冰冷的看着他说:“你做的事情,让我无法放心入你的队伍。新兵说当诱饵就当诱饵……” “停,风险与机遇并存。”历万信摆了摆手打断到,可算是知道这人怎么对他这么大敌意了,感情根子在这里:“守备骑兵队,领的可是集体甲等功,按常理应该只能给乙等。明白我的意思吗?” 周穗抿唇不言。 “我们都这样打仗。用最小牺牲,换取最大的胜利。这是战役,更是战功。”历万信看他还是这模样,便解释道,“我们所有人都是绑在一起的。想要有战斗力,束伍必须做到。既然是束伍,那么包括指挥官在内,所有人都是一个整体。 我们敢顶着蒙古人抵进三十步才开铳,就是因为我们知道,每个人多做好一点,活下来的人就会更多,挣到的功勋就会更多。 大同军不是明军。杀敌从来不是上上选,夺取战略要地,灭掉战略敌人,打开战略通道,这才是一切战争的根基。 就比如这一次我们阻击却图汗部,我选择不守营牛府,主动应敌,就是这么个原因。 我必须阻击一切西来之敌,给前往攻打车臣部、林丹汗察哈尔老弱的马将军留下战略空间。 这是我的任务,我也只是整个战局的一环。 若是我放却图汗在九月之前进入锡林郭勒草原,那我就是整个战局的漏洞。我和营牛府上下所有人,都要被追责,甚至被审判裁决。 因此,为了更多人,我必须狠下心来牺牲一些人。否则,所有人都会死。” 周镳听罢这一切,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新顺国主力军,那么敢打了。 因为所有人都清楚,战略下达,不惜一切代价拿下他们的点。 就算拿不下来,也要尽可能实现他们的任务目标。 新顺国这边的军队战争模式,是真的跟明军那边的卫所将门化不一样。 此时的军头们,更多还是为了自己的门户私计。 家丁不能死绝,一旦死绝,将门败落就不远了。 所以大家都会留一手。 可不会跟新顺国这样,所有人都给功勋,或许看起来会贬值很多,可实打实的荣誉,外加后续其他的福利,这当兵可比大明的贼兵赚得多,还更有面儿。 “我考虑吧。”周穗给了个回答。 “好。你很猛,大局观也很好。这一仗我一直关注守备骑兵队,目睹了你的一切做法,不管你出于公心还是私心,但不可否认,你的能力很充足。 只需要稍稍培养,你就能独当一面,另一个团在战场征伐。” 历万信很赞许,说到这里又看向周镳说:“你也别气馁。不过,我看了你的登记,是江南来的官绅之后。 那么,你应该知道朝廷对于江南官籍并没有太多好感。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你们占有海量生产资料,却没有发挥出更大的劳动效力,转而进入自私自利,阻碍了生产力的发展与解放。” “可……这也是明朝的政治生态决定的,我周氏上下也没法改变。”闻言,周镳有点不开心了。 “没错。阶级不存在背叛阶级的决断,但存在背叛阶级的人。你若是想要在未来走出一条路,保住更多的家人,你的思想需要改变了。”历万信点了点头,并不否认,“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这是我们在讲武堂时,陛下教授的办法。 想要改变你们现在的局面与风险,你们必须发展出类似于集体农场性质的生产方案。进而降低对百姓、宗亲的剥削,或者将收益投入生产器具迭代,良性循环。 而不是成为阻塞,搂着物资不流通、不生产。 江南地主士绅持有粮食,转而进行高买低卖,囤积居奇的垄断化运作。只可能导致百姓生活越发困苦、社会越发动荡。 所以,你们需要自我革新。 但如此做无异于让的家的食利者,发起自我改革。虽然会很痛苦,但我能劝你的不多,有时间发信回去给家人,让他们效法执行集体农场化,将股份发给宗亲。 等到我朝南下,积极进行公私合营,赎买合作,降低自己在地方话语权,或者北迁。 如此才有活下来的机会。 不然清算开始,必然酷烈。单靠你现在的军功,保不住家里的人。 尤其是以大王的性格,是绝对不允许有人敢对生产资料打主意的。” 历万信说完,边上不少人都颔首。 这算是历万信看在他这段时间表现得不错的份上,给的内幕与提醒。 至于周镳能领悟多少,全看周镳自己了。 倒是周镳好奇道:“你们接触的新顺王,真的会教你们这些东西?” “讲武堂,崇文阁,都是能直接接受大王教课的。”宣传队长解释道,“我们有幸接受了教育。也提前获悉了一些大王对于未来治理的想法。 基于现实来看,大王已经在西北尝试了几种方案。 包产到户、集体农场、建设兵团、军屯。 但执行到现在,西北的包产到户,因为旱情天灾的缘故,基本全军覆没。 也就意味着,土地集约化,成为了必然。 这就是为什么农场推行股份制,先名义分出去,然后集中成为一座座农庄,再引入机械,将大量人力挤出来,最后将这些人力投入沟渠修建,河道改建,水井挖掘,水库建设的水利工程中。 抗旱需要海量的人。 而包产到户会争水,争到最后,全部都减产。 所以我们一来营牛府,就是推行农场制度和建设兵团制度,尽可能集中人力。” “可江南不见得跟北方一样吧。”周镳赶紧说,他显得有点紧张。 “或许吧。不过,你手中拿着的奖励,是债券。”宣传队长指了指周镳手中的奖励债券说,“属于营牛府的债券,债券需要从城市运营的赋税中进行分红。 收税,是一门技术活,同时也是政治体系中损耗最大的部分。 节约收税成本,也是历朝历代都在追求的。 问个人收税,需要动用粮长、或者跟士绅合作。 于是,皇权不下乡就来了。 但跟农场收税就简单了,农场是公私合营,属于集体化的一部分。 租金多少、支出多少、减免多少,都很清晰。 缴完税,剩下就是分红。 此外,一块地不仅仅只能耕种,还能放牧、伐木、甚至建设厂房。 请问,你是愿意直接跟账目明确的集体农庄收税?还是去跟小农们收税?” 周镳思考,最后叹息道:“我明白了,新顺王已经决定好了,要推行土地国有+农业集体这一条路。” “暂时来说,北方只有这一条路能走得通。小冰期的威力,太大了。 更重要的是,大王还想要在二十五年内,囊括出一座一千五百万平方公里以上的疆域。 粗略估计,至少需要两亿五千万人口,才能在这些疆域节点上铺上人。 两亿五千万……把大明、后金、吐蕃、叶尔羌、缅甸、朝鲜、安南全部算上,勉强有个两亿人就谢天谢地了。 所以,想要持续运转整个国家,计划与市场二者缺一不可,尤其是产粮地效率运转。 当然,若是觉得不甘心,认为自己的未来前途好的,可以出去开拓。 中国之外,封建夏君。你们想要推行什么制度都可以实验。只要不造反,陛下不会在意你们的。所以,好好干,封建社稷的一员,或许就有你的一份。” 宣传队长说完,周镳只觉得不饿了。 饼,是真的大啊! 都吃饱了! 第497章 决战察哈尔(十) “回来了!” 黄宗羲正在吃烤肉,毕竟打胜仗了,营牛府这边也会表示表示,大量的牛羊被宰杀,还有一些马奶酒的赏赐。 新顺国这边对于缴获的控制比例并不低,但对于战场伙食的供应,还是比较齐全的。 因此给新顺国当兵的,哪怕是蒙古人,现在也都在篝火前载歌载舞。 “嗯。”周镳坐下来,然后就看到黄宗羲位置上的包裹露出了一角硬纸。 他伸手拿来一看:“个人丙等功?” “嗯。我斩杀了一个却图汗的小兵。”黄宗羲吃完嘴里的羊肉,抹了抹嘴巴解释道,“新顺国这边斩杀一个小兵,都有个人丙等功的载录。回头我们退役,或者想要折兑了,可以将这个拿去所在城市兑换债券。 税额、标额都有,不过一般都是给标额。 给上几年赏钱,差不过够一户五口人在一个县内安家落户的时间内,不用担心未来的收益。” “对于咱们来说,兑钱最不值当。”周镳给黄宗羲放回包裹,然后盯着黄宗羲,“黄兄,江南……真的要变了。” 黄宗羲闻言,正在吃肉的手停了下来。 沉默片刻后说:“看来里头给你讲了不少事情?” 周镳没有隐瞒,跟黄宗羲大体讲了一下历万信给的信息。 黄宗羲颔首:“这么说来,察哈尔的战役,最多九月,就能了结了。” “你不关心江南吗?”周镳凝眉,心很乱,“这可是关系咱们各自家族的利益啊!” “那又如何?”黄宗羲呵呵一笑,“天下大势,咱们想要改变,可能做到吗?若是新顺国使用类似于明初太祖高皇帝那样,拉拢江南士绅而夺取天下的手段。那你我或许还有机会周旋。 可是,新顺王并没有这么选择。 债券、土改、农场、城乡、银行,这边上的每一个方案,都是为了整合现有的税收与资金,新顺王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跟地主合作,而且他成功了。 在西北快速的推动这些完成,却没有得到攻击,就足以说明大明北方因为旱涝灾情,已经扛不住了。 他是死中求活,带着所有人尽可能杀出一条路。 但你我从关中走出来,应该也看到了新顺王的调令。 旱情的加剧,导致了百姓不得不东出乞食。 这就意味着新顺王压根不必考虑到了新地方之后,本地士绅与百姓反抗统治,不听话的杀掉、移民,他就能快速裹挟大量的民众继续往外走,同时让后勤稳定。 所以说,能决定江南生死的从来不是你我,而是以新顺王为核心的官兵们。” 黄宗羲变了,他和历史上极度厌恶流贼的模样不一样了。 究其原因,是他亲自参与了新顺国对于营牛府的经略,更是参与了新顺国的崛起与行动建设。 很显然,这是一个有活力、纲领、并且产生了排他性的政治势力。 军政都相对成熟,这样的实体,只有彻底剿灭,不然一定会一直寓留西北。 因为新顺国的政策和大明不兼容,最好的结果就是王三死了,朝廷名义上收复西北。 但新顺国下属大小团长,都会成为军阀,从此西北停调不听宣。 甚至再让这群人卷个十几年,卷出一个新的共主。 最后东出。 这就是现在大明需要面对的局面,不是简单的人力能改变的,需要改变的是制度、分配,这是根源性问题。 周镳叹了一口气,这时周穗送来盘肉,他也不客气,拿着撒了点孜然、辣椒面的羊肉就吃了起来。 酒足饭饱后。 他们被聚拢起来。 很多蒙古人来到了台前,对着下边用蒙语说道:“谁也不想死!可是我没办法不来跟汉人打仗啊!因为却图汗扣下了我的家人,要我上缴三分之二的羊群作为赋税。他们说,草原是黄金家族的! 可为什么是黄金家族的? 汉人打过来的时候,漠南草原上的黄金家族,敢对汉人叫嚣说,这是他们的地盘吗? 不能!也不敢!因为他们打不过汉人! 现在,汉人决定,将草原分给所有加入新顺国国籍的草原人,将会得到一户千亩草场的租赁。 同时传授我们轮牧技术、风车取水技术,让我们可以免受草原荒漠之苦。可以让更多牧民获得自己的草原。 更重要的是,汉人们会建立城市,会把驿道联通草原,会让中原的一切货物卖入草原。 我们,再也不用跟以前一样,受尽黄金家族盘剥了! 从今往后,人人都是蒙人。 汉蒙一体!天下归一!” 营牛府内的蒙古人,都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却图汗所部的不少人,都眨巴眼睛羡慕看着。 “喀尔喀人!你们也有机会!是否愿意带着族人加入营牛府,成为新顺国的一份子?” “愿意!只要不杀我们就行!”有害怕死的家伙赶紧喊出来。 “好!都是好样的!你们将得到一千亩的草场!最先投奔的,没有娶妻的,都可以得到却图汗的妻女作为女仆!” “喔喔喔~”有人惊喜大吼! “汉人的朝廷不准在籍国人为奴隶!所以奴隶们,你们解放了!你们翻身了!你们将得到牧场、牛羊与地位!你们将可以跟汉人一样,冲锋陷阵在前,获得你们的赏赐,获得未来更美好的人生!” 这些蒙人宣传队员开始到处传扬新顺国的功绩,那些却图汗部的奴隶们得知了他们的解放,除了少部分“屋内的奴隶”外,其他的都是开心且快乐。 黄宗羲他们看着草原粗暴的被划分,户籍简单的被归纳,然后大量人口调拨入兵备道,成为守备团一员,开始告诉他们未来的政策与美好的畅想。 不由得感慨不论汉蒙还是其他族群,其实大家的诉求都很简单。 活得了,吃得饱,穿得暖。 只要能活,谁在意当权的是谁? 却图汗部,只用了三天光景,就被历万信他们彻底拆分进营牛府各个牧场之中。 就在一切走入安宁的时。 新任营牛府守备团骑兵队长的黄宗羲,看到了一支骑兵正在靠近。 看着上边的旗号,他也是一惊:“怎么会有明军!快返回!” 第498章 决战察哈尔(十一) “哪里有明军?!” 历万信带着骑兵冲出来,见到了黄宗羲他们。 黄宗羲他们左右,散落一些盔甲。 还有一些人被抓起来拷问了。 “回禀将军,这支明军是昌平总兵尤世威的手下。他们掺和了承德的战事,然后被打出来了。” 黄宗羲带着拷问来的消息回答了一下。 “承德……”历万信点了点头,“看来西边情况差不多了,安排几队快马,前往承德调查消息。同时派人去察哈尔部,联系一下马将军。” “是!” 左右骑兵刚想走,黄宗羲想了想说:“将军,若是我们想战场……” “会有机会的。”历万信呵呵一笑,“拿下察哈尔只是开始,北线九边的战略宽度比你想的大,需要协调很多部落,光靠营牛府现在的人手,肯定是不够的。不然大王也不会让我们沿着漠南攻略蒙古诸部。” 黄宗羲听罢,也就不执着请战了,安心巡逻和操练麾下的骑兵。 与此同时。 承德,热河泉。明朝称呼这里为哈喇河套东,哈喇河套就是后世双滦区。 尉迟飞煌在山上不断地踱步。 能看到山下四周,全是营垒,时不时还能听到山外传来的厮杀。 “大人!不好了!喀喇沁台吉带着三千步兵冲上来了,我们的第一道营地被打破了!” “死守!无论如何给我守住!”尉迟飞煌焦躁的抓了抓头发,“晋绥方面军参谋部来了消息,让我们无论如何守住十五日!距离十五日,还剩下三天! 三天之后,就算不能干掉林丹汗,也能将林丹汗逼退! 拖住!不惜一切代价!事成之后,老子请奏陛下,将承德设府,将这边所有的税赋,折兑成税额债券,给你们的家属。 你们知道的!承德地理位置这么重要,每年能有多少赋税!你们家族在这里吃个几年,都够子孙绵延了!” “是!”被这么一激,下边紧张和不安的情绪,果然消解了很多。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能跟着节度使干事的,在承德这边,基本上都是狠人。 毕竟这边属于喀喇沁部的地盘,又是顺天跟草原的沟通点,地理位置相当重要,能活在这里,没点本事是不可能的。 所以,为了更好的未来,也为了更好的饼,他们自然愿意付出。 而他们一走,尉迟飞煌咬了咬牙,赶紧叫来人,让他们下山去找消息。 热河泉是在山上不假,但这里的防御工事并不完善,这里可没有经历承德避暑山庄的建设,所以能使用的地方实在有限,山下再来几轮三千人,他肯定扛不住。 所以派出去的人赶紧去查探外边的消息。 接到命令的少年迟芮带着一队人快速翻山朝着西南方向过去。 出了热河泉所在的山,他们看到了很多旗帜和营地。 “头!是明军的旗帜!” 忽的,有人惊呼。 迟芮赶紧看过去,脸色也是凝重了起来。 明军的营垒,挂着尤字旗。 显然,是尤世威统帅的明军从昌平来这里增援,或者说跟林丹汗合作,准备干掉他们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迟芮思考着,“不管了,越过营地,去更西边的滦河上游调查情况。” 众人颔首,稍微化妆一下,换了一身蒙古人的衣服,下山之后分散离开。 迟芮路过明军外围的营寨,想要查探一下,还未靠近,就被巡逻的明军士兵用蒙语喝道:“滚开!” 迟芮皱眉看着这个明军士兵,然后手按住腰间。 “哟呵!还想动刀?”这个明军士兵被这动作气笑了。 “行了,别跟小屁孩一番见识,赶走就行。” 巡逻的总旗骑马路过,看到了迟芮无须,下意识就说他是个小屁孩。 这个士兵这才悻悻收了手:“赶紧滚!别瞎跑,不然回去你们台吉打不死你!” 迟芮盯着他们,徐徐后退。 警惕无比。 “倒像个狼崽子。”士兵啐了一口,然后对身边的总旗说,“羊头儿,什么时候咱们才能回昌平。这儿什么都好,就是没有娘们。憋死了都。” “快了。”总旗呵呵两声说,“前锋说已经在五道河发现了同贼的踪迹。尤将军已经统帅主力去打他们了。 咱们是偏师。 等同贼打过来,抵达小兴州(今滦平县),咱们再从这里出兵,南北夹击。定叫同贼有来无回。” “计划是不错,但就是察哈尔部太废物。但凡他们给点力,热河也不至于打这么久!” 小兵点了点头,觉得计划不错,同贼主力这会儿一股脑灌进来,肯定没有想到大明会和察哈尔部联手。 巡抚侯恂的计策,相当可以的。 只需要一点小小的代价,就能南北夹击敌人与小兴州。 估计同贼到时候被南北一夹击,哭都来不及,就灭了。 就是察哈尔部太可恶。 若是他们能尽快拿下热河,之后的会战,可就轻松了。 几万兵马一起打上来,就算同贼有通天之力,也是只有一个下场——全歼! “行了,别抱怨了,巡逻吧。蒙古人也不可信,虽然林丹汗得了归义王的册封,但他现在打热河故意打得这么费劲,明显就是想要看我们和同贼死磕,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美不死他!”小兵呵呵一笑,“听说孙督师下令蓟镇调兵,估计很快北上了吧。” “就算调兵,也不可能来驰援,只是加强蓟镇的防备。”总旗跟小兵交流了一下自己打探来的情报,“行了,巡逻去。” 小兵乐呵呵的离开了。 不过巡逻了一阵,他发现了一个身影总是出现在他巡逻路线中,很熟悉的身影。 下意识的,小兵觉得不对。 但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跟上去。 似乎对方也发现了他,开始朝着西南的山林走过去。 “难不成有功劳!”小兵一想,越发觉得可能。 赶紧跟着越走越远,速度也越来越快。 直到对方一闪隐没林中。 小兵才焦急抽动马鞭,快速冲进去:“站住!” “吁律律!” 战马才冲入不过十几米,猛地被绊倒甩出去。 小兵被甩出七荤八素,刚想说话,刀架在他脖子上,有人捂住他的嘴,在他惊恐的目光中迟芮抬起头:“带走,拷问。” 一晃十几分钟后,一处山洞内,迟芮听着里头传来的惨叫,正在烧开水。 过了一会儿,血肉模糊的小兵被拉出来:“我错了!我错了大爷!饶命!饶命啊!” “他知道的都在这里了。” 递过来的文书被迟芮接来。 仔细看了看迟芮点了点头:“消息若是准确,明军和察哈尔部肯定合流了。接下来,兵分两路,我走哈喇河套这条路,你们走北线,去看看北方有没有咱们新顺国的兵马。 如果没有,继续往北往西,直到找到他们的踪迹,将承德境内的情报传出去。 若是不幸,热河没有守住,那你们就别回来了,留在北面。必要的时候充当向导和斥候,给他们带路。” “可是……” 第499章 决战察哈尔(十二) “行了,既然节度使将你们交给我来带,就听我的命令。”迟芮打住了这些与他一般大小的少年们,“是大同军给了咱们一口吃的,否则女真劫掠走后,我们什么都没剩下,等待我们的只剩个饥饿。 节度使也跟咱们说得很明确,他只是个商人,收留我们,只是为了将我们培养成向导,未来纵横燕山北麓。 现在是到了偿还恩情的时候了。 更重要的是,大同军是北方各个势力中,唯一明确对女真人采取覆灭政策的势力。 我们学他们的规矩,吃他们的饭菜,活到了现在,就剩下国仇家恨,传宗接代没做。 但国仇家恨更大。女真,早晚要灭。现在,分散出去,我自然希望所有人都活下来。 但我也更希望,我们中活下来的人,将我们的仇,我们的怨,报了!” 迟芮起身,对着最近的一个少年捶了捶胸口:“同心同德,贯彻始终!” “同心同德!贯彻始终!” 众少年都红着眼睛齐声,他们很清楚,走哈喇河套的危险性,那边可是林丹汗本部的驻地,总人口加一块,得有十万人。 现在为了应对战事,这十万人基本全被调集运转起来。 想要从这里混过去,很容易暴露的。 一旦暴露,那边可是哈喇河套,是一块巨大的平地,对方骑马追赶,是真的很难逃脱的。 不过,迟芮顾不得其他,起身拔出刀,在那个明军惊恐求饶的声音中,毫不犹豫结果了他。 并且就地掩埋。 第二天,分道扬镳。 依旧是蒙古人的装束,迟芮尽可能的走得快些。 路过村社、聚落,能看到很多村里都只剩下老弱妇孺。 同时还有不少汉人看到了他,还会露出和善的笑容,然后用蒙语问他要去哪里,要不要来喝水。 若是之前迟芮还在关内当自己的地主家小少爷,他或许会啐这些人当汉奸。 但现在他不会这么想了。 这些人在关外没有苛捐,没有杂税,村社之内的村长们还拥有对本地生产的话语权。 喀喇沁部只规定每个村落每年需要给多少税,交齐了他们就不管了。 以至于,喀喇沁部的汉人生活鲜少被打扰。 甚至就连喀喇沁蒙古人都心心念念跟汉人结亲,然后摇身一变成了汉人。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喀喇沁蒙古人比汉人更多一条,他们需要服兵役。 能安安稳稳的生活赚钱,谁愿意提着脑袋去给贵族干不赚钱且要命的买卖? 所以,喀喇沁这边的蒙人汉化极其严重。 迟芮有惊无险过了半程,很多村落都只是将他当做逃难的蒙古人,见他讨水喝,还会邀请他留下,甚至许诺给他安排寡妇。 这可是难得的壮劳力,很少人会放弃。 不过迟芮都没有应。 他有自己的任务。 终于,马上进入哈喇河套腹地。 就在他准备穿过,忽的有快马掠过他所在的道路。 并且很快停止了马蹄:“你!过来!” 蒙人贵族开口,迟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很年轻,脸上挂着顽劣的笑容。 很显然,他不怀好意。 迟芮刚想低着头装作不知道,这人马鞭就甩了下来:“过来!” 空气被抽爆出声,迟芮又左右看了看,这才装模作样的露出了然神情。 见他走来,这个骑马的贵族似笑非笑上下打量说:“哪里来的?汉人?” 迟芮撑着笑容,用蒙语说:“从东面来的,来看看家中病重的老母亲。看完,就得上战场了。” “是吗?”这个贵族侧耳,片刻后忽的跳下来,然后伸手薅住他的帽,“我怎么看你像个间客?” 迟芮伸手按住内衬,同时脸色不变的说:“若我是你,就不会找死。我可是有铳的。” 贵族下意识低头,看到了黑洞洞的铳口,已经对准了他。 瞬间,贵族吞咽了一下口水,然后讪笑的松开手:“就是说说而已。” “你不是说说,而是知道要死了。不想死就得送我一程。麻烦上马,咱们出发。”迟芮快速上前跟他勾肩搭背,火铳彻底出来,对准了他腰间,“请吧!” 这个贵族欲哭无泪,怎么自己跑出来玩耍,看到一个口音怪怪的人,就想着捉弄一下,反而把自己搭进去了。 但面对火铳,他很清楚这么近的距离,只要对方动手,自己绝对没有任何活路。 上了马,迟芮坐在他后边,左右卫兵再蠢,也发现了问题,刚想说话,就听到迟芮说:“我是大同军的斥候。我手中火铳是自发火的。” 贵族冷汗下来了。 他刚才也是这么想的,能直接用铳威胁他,必然只有西边来的大同军有装备。 这么一来,贵族对左右说:“一起离开。送他出去之后,我们都能活着回来。” 闻言,骑兵们的动作小了,也不鼓噪警示。 “很聪明。”迟芮一夹马腹,贵族配合抖动缰绳,将战马往西边拉。 很快两人穿过后半程。 眼瞅着马上要到山林,众人都感觉大地在地震。 “好像是……骑兵过来了!” “骑兵!西边!” 这个贵族清晰感受到西边猛烈的马蹄声,不由得吞咽了一下口水:“躲起来,不然骑兵冲过来,咱们都得被碾死。” 迟芮点了点头,骑兵躲到林边,等了一分钟。 先锋骑兵冲出来,挂着一杆“穗轮黑龙旗”出现在众人眼前。 “大同军!怎么可能!”贵族惊恐叫出声。 他们可是在哈喇河套,这支是从小兴州方向冲过来的骑兵。 难不成,小兴州被拿下来了? “下去!”迟芮怒喝,这个贵族一哆嗦,赶紧纵马到前头。 “什么人?”最前面的斥候冲过来,快速包围了他们。 “承德节度使麾下斥候营长,迟芮!”迟芮一脚踹下这个贵族,拨马来到了前头,亮出了身份令牌。 很快,后方来了一个将官打扮的糙汉子:“斥候?” 冲在最前面的前锋,是土默特部的杭高,他好奇的打量着迟芮,“你来这里做什么?” “去请援军。”迟芮说,“热河危在旦夕,可能坚持不了三日了。而且,小兴州、哈喇河套,全是陷阱,对方是在请君入瓮。杀进之后,昌平总兵尤世威会配合林丹汗,南北夹击援军。他们在围点打援。” “哦。你说这事啊!”杭高一听笑呵呵的说,“既然我出现在在这里,就意味着小兴州的谋划已经不成了。 区区明朝军队,李鸿基已经带兵突袭密云后卫,那边已经被阻断了援军。 明朝丢在哈喇河套以及热河那边的三千人,就只是一口食物罢了。 既然你是承德节度使的斥候,应该熟悉这边的通道?带路!我要直扑热河,惊扰林丹汗。” “是!”迟芮闻言狂喜! 多日下来的紧张和迫切感终于消散,现在他可以喘口气了。 “这个是谁?”杭高说完,看向下边爬起来后,小心翼翼抱着头蹲着的家伙。 “杭高叔!是我!”贵族抬起头,终于看清了杭高的脸,惊喜出声,“我是阿尔泰!” 杭高低下头,看了一下少年:“喀喇沁台吉家的二孙子?” “对对对!是我!阿尔泰!”贵族见他被认出来了,欣喜若狂道,“杭高叔,救我!我可以给你带路,也可以带我的部众投奔你!我跟你说,我是真心想投奔你的!我那个混账爷爷,他压根不是投奔林丹汗,而是给后金打工。 我大哥、小叔、三叔他们,都去了沈阳落户,就我们这些庶出、不怎么善战的家伙留在这里,专门用来挑起林丹汗跟新顺国的战事。 女真人想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杭高叔你只要留下了我,我能帮你劝降我其他叔伯兄弟。 他们手里可是有七千精锐,再加上承德附近的八万百姓。 能够帮您快速拿下喀喇沁!” “嗯……好小子!”杭高笑了起来,“不错,挺好!跟我走吧!回头再送你过来干大事,现在跟我去热河。热河不能丢,那边的地理位置太重要了!” “是!” 第500章 决战察哈尔(十三) 哈喇河套。 随着杭高千余骑兵的出现,整个河套仿佛被炸开了一样。 到处都是紧急支援的人。 杭高被迟芮跟阿尔泰指引,第一战直插明军营地。 尤世威听到外边传来的喊声,脸色大变,刚冲出来,就看到了穗轮黑龙旗下的千余骑兵直奔他而来。 他想要阻拦,结阵,奈何对手冲进来之后,快速抛出手榴弹。 直接将他的阵列炸得七零八落。 “跟我冲杀!打散他们!” 杭高大喝拔刀,左右骑兵铳上膛,轰轰烈烈踏向此处。 尤世威连忙组织自己的家丁,总数五百骑,同时聚拢逃来的步卒甲兵,总数在八百,合一千三上下,直面对冲来的杭高。 “杀——” “砰砰砰——” 一个照面,第一排骑兵铳开火,尤世威眼睁睁看着最前面的精骑被击落,接着对手已经逼近,抄起火铳就砸。 兜头砸下来,木屑横飞,惨叫者不知凡几。 后方,枪骑如龙,寒芒凌厉,快速收割战场。 这些人杀完,之后出现的全是长枪与砍刀披甲蒙古人,他们的技法就简单多了,完全就是直接开冲,根本没跟轻骑兵一样,先拉开,然后兜圈子什么的。 因为最前面最硬的敌人骑兵、步兵已经被冲散了,他们的任务就是切开战场,分割战场,然后杀穿! 尤世威接连数下阻击,最终发现他的营地彻底乱了,附近的蒙古人骑兵正在集结,可惜没人靠近救援他。 反而是在观看。 如阿尔泰所言,喀喇沁部是女真人的手下,他们最喜欢看到大同军与大明、林丹汗厮杀,他们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自己的部落没有严重损失。 最终,尤世威咆哮着带着五百家丁杀出条血路,朝着南方遁走。 杭高也不追击,调转方向,稍微休息了一下马力,同时让阿尔泰去通知他的兄弟们。 小兴州已经被新顺军队攻破。 主将是土默特台吉鄂木博,副手是讬博克、叶赫孤戈(古禄格)。 而新顺军队兵分两路,李鸿基攻打密云后卫,切断昌平州与哈喇河套的联系,他杭高负责冲锋救援热河。 北方还有马元利的三万汉藏蒙联军,已经打进锡林郭勒。 那边可是林丹汗察哈尔部的老巢。 这就意味着,面对后路的威胁,林丹汗一定会想办法撤离。 喀喇沁诸部,相当于要直面土默特台吉鄂木博的冲击。 同样是蒙古人来攻略的境地之下,喀喇沁诸部的贵族,很快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就是归附吗? 他们熟! 明朝强大的时候投奔明朝,明朝弱小的时候投奔鞑靼,现在更是直接投奔女真了。 时下,新顺大军来了,他们也来投奔,也没问题。 于是,不多时,喀喇沁留下来的诸部兵马,全部被杭高带走。 原本一千人,现在猛地涨到近万人。 为了方便行军,杭高与副将刘信兵分两路,他率领阿尔泰等人,统帅三千精锐,走北路,直取热河。 刘信通令剩下六千多人,走南边。 这么一来,杭高就把大部分贵族带走了。 南边这一条路上,刘信可以随时处死一些违抗大军命令的人。 分兵之后,杭高只用了一天,就冲到了热河山外围。 …… 林丹汗营帐内,歌舞与欢笑并行。 “启禀大汗,我们抓了一个自称来自热河营地的汉人。他说昨天我们打进了半山坡,已经将那个什么节度使吓尿了。 他们快要挡不住我们的攻势。 他愿意做内应,替我们劝降那些已经动心思的人!” 林丹汗被这一声打断,倒也没有太多生气。 边上其他人面面相觑,接着有人起身说:“恭贺大汗。热河,不日可下!” “大汗,让我做先锋!我定叫他们被打败!” 不少人请战,群情激奋。 现在攻上去,就是白捡的功劳。 谁不想要? 林丹汗却摆了摆手,表态道:“继续拖着,再等等。” “还等?”贵族们都愣住了。 “没错,还等,等小兴州那边的消息。如果新顺国的军队出现在了那边,那么我们再动手也不迟。”林丹汗咬了咬牙,“哈喇河套才是我们的战场。这一次,定要将新顺国的晋绥方面军骗进来,然后围杀。不过在这之前,先让汉人去狗咬狗。我们若是冲锋在前,反而是不智。” 众人一听,纷纷夸奖道:“大汗英明!” “有大汗如此神妙算计,我部定然能大获全胜!” “哈哈……” 尴尬的夸奖是否发自真心不重要,重要的是林丹汗听得舒服,看向他们邀请道:“来来来!这一次那个新上任的昌平巡抚可是答应了咱们。事成之后,白银三万奉上!有了三万两白银,我们的甲胄甚至更全部更换一番!到时候,不管是对女真还是新顺国,都更有胜算!” 众人都笑了,更加卖力恭维吹捧林丹汗。 “那这些汉人……”之前来上报的贵族小心问。 林丹汗挑了挑眉,想了想说:“让他先回去搜罗人手,到时候安排人联系他。” “是!” 这人起身欲要出帐,忽的外边冲进来一个人,直接撞开他:“大汗不好了!新顺国的前锋,出现在了广仁岭,一路掩杀过来,路上所有部落全被击溃。他们最多半个时辰,就会抵达热河!” “什么!”帐内贵族们都愣住了,直到有人酒杯坠地,破碎声惊醒了林丹汗。 他皱眉看着禀报的人:“你可知,假传军情,该当何罪?” “大汗!这不是假的!今早,广仁岭跑来了一些蒙人、汉人,他们都说新顺国突然出现在哈喇河套,一番冲杀之后,尤世威的三千精锐,连一个时辰都没守住,就被打穿了。 原本预想中的密云兵没有出现,喀喇沁留驻的诸部,也被吓破胆子,投降了!” 喀喇沁台吉脸色骤变,他刚想反驳,左右有刀架住他脖子,以防万一。 林丹汗站了起来,眼神中更多了几分凌厉闪烁:“既然赶来,那就看看谁更厉害!这一次,我倒要看看,新顺国的二线骑兵,究竟有多强!总不可能在跟马元利那个怪物一样吧!” “传本汗命令,除去包围热河的步兵外,其余随我结阵背靠武烈河,准备应敌!” 一听此言,这些贵族更是冷汗直冒:“大汗,这不妥吧!背靠武烈河,万一我们败了,后边……” “我们可能败吗?”林丹汗傲然起身,同时对说话的家伙没好气冷哼道,“说什么坏军心的话?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这位贵族一惊,只能缩了缩脖子,跟着出发了。 第501章 决战察哈尔(十四) 林丹汗一声令下,主力全部聚拢。 足足有万余骑兵。 这可是林丹汗南下所率的主力部队,当然其他部分都散落在宽城、平泉、隆化等地方,负责阻拦敌人、驻守、防范女真入侵,相当于给他留后路。 所以,一万骑兵,已经是他统帅南下可用的主力军。 背靠武烈河结阵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因为武烈河在热河这一片,是南北走向,正好林丹汗的后路就是往北方撤离,因此他要么选择屯驻北方,可现在热河还未夺取下来,放在北面,很容易被捅刀子。 可放到南边更有问题了,因为南边也有通道,保不齐新顺国有一支偏师就走南边来呢? 所以,处于多年的战斗经验来看,南北纵向,背河面山,等待他最好方案就是南北摆开阵型,背水而战,如此南北都能有遮蔽,而且还能有战线宽度,提高骑兵行动的空间。 摆开片刻,穗轮黑龙旗出现在地平线上。 热河泉位置,尉迟飞煌举着望远镜,看到了西南战场的旗帜,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来了!来了!援军来了!快!集合!整队,随时准备还击或者冲击下山!” 热河,爆发了欢呼。 原本几近低迷的气势一扫而空,坚定的战士,无不欢欣。 而林丹汗看着这三千骑,并未有太多表情。 不是马元利那一支骑兵团。 但长途奔袭外加昨日在西边的征伐,让这支疲惫的军队,平添了几分锐气。 “背水一战?林丹汗脑袋被驴踢了?” 杭高听着阿尔泰传来的消息,得知林丹汗背靠武烈河结阵,还特娘是骑兵列阵,不由得想笑。 “这……有什么问题吗?”阿尔泰好奇问。 “问题……问题可大了!”杭高冷笑,“还有多少手榴弹?” “回参将,剩下二十二箱,四百四十颗。”上校鸠摩陀罗尼回答。 “留下两箱。晚点三路齐发,就近丢手榴弹轰开他们的阵列。” “可是,林丹汗会阻拦的吧。”阿尔泰一听,虽然他昨日见过了手榴弹的威力,但林丹汗敢布阵,肯定会出骑兵阻拦,不可能真叫他杀过去。 “所以,才要你们出手。我带本部,你和你几个兄弟,各带一路,不用你们冲阵,给我骚扰和勾引,能引走多少,引走多少。” 杭高说到这里,将目光落在了东北方向,那边有旗帜在不断的翻飞。 片刻后,旗令员过来,告知了山上的通报:“热河还剩下八百三十七守军,可以随时冲下来策应。” “好!哈哈哈!够胆大!”杭高赞许道,“那就告诉他们,现在就下山,骚扰和突破。一战定乾坤,若是不成,让他们突破之后立刻转移向北绕路离开。 我这一路的任务是救援他们离开和尽可能破坏林丹汗的士气。 地可以不要,但人必须活下来!” “是!”旗令员离开之后。 阿尔泰小心翼翼凑上来:“杭高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这里不是围歼林丹汗的战场?” “不是跟你说过了,这一次进来是三路齐进,我们在攻打丰宁的时候,晋绥方面军参谋部就来了调令,北线马元利去捅察哈尔部老巢。 鄂木博和我、讬博克、古禄格负责击退或者逼迫林丹汗北上。 李鸿基负责阻击明廷援军。 目的就是将林丹汗从承德逼出来,在大宁或者查干浩特进行决战。 我们的任务就是逼迫与拖延,先消耗林丹汗的气力,给北线主力军创造围歼机会。 等待他的早就是天罗地网了。结果林丹汗这个老小子一股脑扎进来燕山北麓,完全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杭高狞笑着,上次土默特被林丹汗击败,他可没少被林丹汗他们部落欺辱。 现在,新仇旧恨一起算! 坐看一代黄金家族的大汗陨落,这多是一件美事! “这个那个……您说这么大声,难道不怕暴露?” “暴露?这都是赤裸裸的战略,除非林丹汗不要他的部落,他麾下的勇士不要他们的家人了。 察哈尔部可是他的老巢,能不要? 他敢不要,明天脑袋就得悬挂在营帐外。” 说到这里,杭高下边准备也结束了:“行了,阿尔泰小子,想要在新顺国内有一席之地,你就得杀出一条血路来!事成之后,我给表一个自治县的知县当当!保证你小子赚够花花白银,然后去江南养老。 那边美人温柔,四季如春,可比你在草原上农牧要好太多了!” “好!”阿尔泰配合的搓搓手。 接着转身回去召集兄弟们准备。 “阿尔泰!喀喇沁台吉要你投降,你还在等什么?!” 阿尔泰待在本阵一会儿,外边跑来劝降的人:“难不成你要将喀喇沁台吉逼死吗?!” “射杀他!”阿尔泰冷笑下令,身边射雕手亲卫快速拉弓,这人吓了一跳,赶紧闪躲,奈何身体慢半拍,还是中箭落马,“反了!反了啊!我可是你亲叔叔啊!” “冲!”阿尔泰没有犹豫。 因为身后那些拿着手榴弹的家伙,不会给他犹豫的机会。 新顺国的手榴弹,真的很可怕! 不管是用来破坏步兵方阵,还是骑兵阵型,是真的很犀利。 用杭高的话来说,属于骑兵辉煌的时代,只剩下五十年不到。 五十年内,新顺国有能力彻底终结骑兵的绝对优势。 所以,珍惜这个时间点,去夺取战功。 女真人能够容纳他们蒙古人,新顺国同样可以。 有功之人,才有未来发展的机会! 更重要的是,阿尔泰不想看到自己的利益受损,攻打林丹汗打不过他可以跟着跑,但要是激怒了新顺国,脑袋就得被摘了。 阿速特部,这个与他喀喇沁部人口相仿的部落,整个部落被执行车轮斩,就是因为阿速特部反抗了新顺国的统治。 他可不想成为下一个。 “反了!反了天了!”林丹汗看到了三路齐发的喀喇沁部精锐,目光不善的看向身边的喀喇沁台吉。 他哆哆嗦嗦的说:“这都是这个混小子不懂事。待会儿只要斩杀他,我就有办法劝降剩下的人。” “你觉得你还能有机会?”边上有人冷笑。 喀喇沁台吉一看是察哈尔克什克腾部的台吉,表情也难看了几分:“少废话!若是不劝降,难不成要自相残杀?若是全杀了,我那几个逃亡女真的不孝子,就真的不可能劝降了。 到时候上下铁板一块,万众一心跟大汗对着干,察哈尔部要死多少人? 还是说,你是准备趁着动乱,好取而代之?” “你!血口喷人!” “行了!都别吵。”林丹汗喝止了他们无用的争吵,命人上去阻击阿尔泰诸部的进攻。 不管如何,绝对不能让阿尔泰他们冲进来。 阿尔泰等人与林丹汗的麾下撞在一起,接着相互射击,不断将战场往周围偏移。 不过半个小时的厮杀,养精蓄锐足够了的杭高,吐出一口浊气,将手榴弹挂在腰间,然后抽出长刀挥舞:“全军冲锋!直取林丹汗大旗!” 第502章 决战察哈尔(十五) 林丹汗听到了熟悉的冲锋号音调,下意识的看向冲过来的骑兵。 “一模一样的配置!这一支该不会是从马元利所部摘取下来的吧!” 林丹汗看到了当初马元利在西平堡一战时摆开的架势。 这一支汉蒙联军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他冲过来。 不过林丹汗并未露怯,而是平静命人上前阻击。 双方靠近。 砰砰砰—— 又是骑兵铳。 林丹汗肉疼看着自己麾下精锐怯薛坠落,赶紧让人下达鼓令。 不多时,林丹汗的怯薛军也爆发了一连串的火铳声。 虽然不是新顺国的骑兵铳,但却是大明的三眼铳。 抵近对方正面来这么一下,还是很伤人的。 好几个家伙摔落战马,然后双方开始在战场中心绕起来。 “不能拖延。”杭高摸出了手雷,拔出拉环,等了几秒,就砸了出去。 不过飞出十几米多远,手雷没入人群中爆炸。 整个阻击他的察哈尔部中心薄弱。 他大吼:“扛旗,跟我冲!” 扛旗的警卫大喝,左右旗卫挥舞骑枪,左支右绌,给他们彻底撕开敌人薄弱点。 也跟着杭高往前头冲。 原本还能阻挡的阵型,立刻被刺穿。 杭高拉了一下战马,拉出个弧度,横切冲向林丹汗。 前后不过一分钟,当林丹汗看到了这一幕,浑身汗毛倒竖,大吼道:“怯薛,上!阻击他们……” “咻——” 手雷被丢出来,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度,有的落在人群,有的落在空地,有的砸中了人。 都是青烟冒起之后,突然爆炸。 怯薛的好不容易整合起冲锋的队伍,因为手榴弹的爆炸,立刻散了队形。 战马受惊,非是人力可以拉扯的。 当然,没有受伤的战马,则显得淡定很多。 林丹汗也是懂进步的,看火器这么厉害,他多少也会让士兵训练战马,让他们习惯爆破声。 所以最为精锐的怯薛,很快制止骚乱,同时集结变阵,一分为三,想要通过数量来咬杀阻击。 “不用管他们!继续冲!手榴弹每人只需要留下一颗,剩下的都丢出去都没关系!”杭高继续冲锋,左右传下口令,然后就有人拔出手榴弹,对冲过来的林丹汗部丢出手雷。 轰! 爆破声音很近,杭高侧目看去,左边有个倒霉蛋手中的手榴弹提前爆炸了,当场导致他左翼损失了七个人。 杭高咬了咬牙,收回目光直视林丹汗。 这些伤亡,都算他头上! 唯有击败他!彻底将他吓住,才能解决所有问题! “弓箭射!” 林丹汗所部开始射箭。 杭高不管不顾,继续往前冲,身上也中了十几箭。 他左右不少人也都是如此,都跟刺猬一样了,但还是像个没事人一样往前冲。 “该死!居然是双层甲!”能挡得住弓手这么一箭的人,必然是身上有重甲或者双层甲,林丹汗看得眼睛都绿了,“这些该死的土默特贱民,凭什么能够披挂双层铠甲!新顺国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甲胄供应?!该死啊!” “大汗小心!他们靠近啦……” 轰! 又是一声爆炸,怯薛的队伍彻底被炸开了口子。 接着,更大的炸药包被甩出来。 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然后落地。 林丹汗想说话,眼前彻底被炸开的烟雾遮蔽视线,同时巨大的响声,惊恐了不少骑兵。 万马齐喑,马蹄颤抖,还有一些战马直接恐惧尿崩。 “这……这究竟是什么声响……” “林丹汗!杀你者,杭高是也!”杭高冲出来了,尘土在身上蒙了一层灰。 不过他昂首发力,身体挺拔,右臂挥动,手榴弹被他直接贯入二十几米外的林丹汗本阵。 哐当—— 手榴弹砸在了林丹汗左翼的步兵阵列盾牌上。 步兵们还没找到手榴弹,更多的手榴弹飞了进来。 粗粗估计,小两百颗! 手榴弹覆盖了林丹汗的阵列。 然后,轰轰轰—— 此起彼伏的爆炸传来。 惨叫,哀鸣,都被震耳欲聋和剧烈的火光所遮蔽,杭高更是悍不畏死冲在前头,他的右边不到五步的地方,突然爆开手榴弹,弹片擦过他的钢盔,也给他狠狠来了一下。 嗡嗡响中,他慌忙甩头正神,接着拔出短铳,对准林丹汗位置,就是一发。 “大汗快跑!” 林丹汗的亲卫拱卫林丹汗往北跑。 背水列阵根本就是一个昏招,林丹汗根本没想过一旦战场被攻破,他如何重整旗鼓。 可武烈河深度还是可以的,更遑论现在是夏天。 水很深。 骑兵下水之后,舍弃战马泅渡,或许还能到对岸逃跑。 可步兵呢? 承德这边可有不少步兵。 一轮冲击,炸开了阵列后,林丹汗的步兵疯了似的逃往武烈河道。 瞬间,武烈河人挤人,人浮人,不会游泳的溺毙无算,被滔滔波澜卷起,冲向下游。 “林丹汗死了!林丹汗死了!” 阿尔泰狂啸,战场很快回荡了林丹汗死亡的消息。 林丹汗的麾下转头,看向武烈河旗靡阵散、兵乱哀嚎、新顺国骑兵转回来,根本不给他们机会就要绞杀他们。 “投降不杀!”阿尔泰大吼。 这一下,真的有人投降了,成建制成建制的投降。 林丹汗带来的足足五个鄂托克,只有千余人护送他背上,其余全部崩溃在这里。 热河。 尉迟飞煌一直关注此间战况,看到了林丹汗所部崩溃逃亡,再也忍不住又哭又笑:“赢了!赢了!额就知道,额就知道一定能赢!来呀!下山遇到队列就冲杀,不管其他!杀一个报仇,杀两个够本。” 尉迟飞煌拖着轻伤的身体,拿着一把刀将手掌跟刀柄用布条绑住,接着冲下山了。 看他这么勇。 余者纷纷效仿,轰轰烈烈冲下来。 迎面,林丹汗所部刚过半道,尉迟飞煌命人丢出所有残存的黑火药。 “快跑!有埋伏!” “啊啊——” 本就因为失利如同惊弓之鸟的林丹汗部下,彻底绷不住了,他们溃散了,哪怕林丹汗在这边喊:“这都是残兵败将啊!别跑——” 没人听他叫喊,最后千余人,林丹汗只带着三百骑一路北上。 逃出去! 否则,他将再无活路! 第503章 决战察哈尔(十六) 两日之后,宝新峰带着讬博克、叶赫孤戈,抵达热河。 喀喇沁各部贵族全都小心看着他。 土默特的台吉,大明的绥远巡抚,兼领晋绥骑兵师师长的人。 “都在这里了,尉迟节度使那边说,林丹汗最后溃败得只剩下五百不到北上。我命人去追缉了,羊肠河上游传来消息,说是发现了林丹汗进入了兴州旧城,从那里带走了几百守军,同时命令其他方向的守军撤离。咱们追吗?” 杭高摩拳擦掌,显得兴奋。 没想到,打仗居然能这么轻松! 而且他还是正面击溃林丹汗的! 简直不要是太爽! 宝新峰刚想裁断,边上的参谋长苏威烸说:“不必了。我们阶段任务解决了,接下来主力必须放在经略承德府上。 晋绥骑兵师配合,承德节度使就地转业。” 苏威烸看向尉迟飞煌,他嘴唇发白,昏昏欲睡,显然之前那一战,让他耗了不少心力。 “喀喇沁诸部,只将精壮带走,老弱全部留驻承德。 热河定为承德府治,哈喇河套改为双滦县,小兴州更为滦平县,以这三地为核心,尽快形成一条能够骚扰明军昌平——蓟镇一线的军时代。 第十师的王之爵将军,将会在下个月月初,接管承德剩下的地盘。 到时候我们的防线,将会转移到大宁府(今赤峰)。” “可是,林丹汗在北方肆虐会不会……”宝新峰皱眉看着苏威烸。 他现在手中握有这么多兵马,讲真的不想被苏威烸控制了战事走向。 但新顺国的行军权力结构,是服务于战略的。 在规划上,宝新峰还得听从苏威烸进行决断。 因为苏威并不是绥远骑兵师的参谋,而是整个晋绥方面军的参谋次长,相当于总参谋麾下要员之一。 他的话,宝新峰真的很难直接反驳,想要更改,还得有正当条件。 若是乱来,麾下警卫说不定先把他弄下去了。 苏威烸笑吟吟的颔首说:“这个简单,叶赫将军初来乍到,还未有功勋,由他率军北上,配合马元利将军绞杀林丹汗即可。 马元利将军已经覆灭苏尼特部。 察哈尔部只有三千多人逃亡查干浩特。 林丹汗这会儿北上的话,只要行经应昌或者大宁,就会得知他的老巢被抄的消息。 接下来他必然不会轻易赶赴查干浩特,而是会去大宁那边重新回笼所有兵马。 那么,叶赫将军可以放缓脚步北上。保持马力,直接去大宁。 如此,月底之前,林丹汗必然被覆灭在大宁。 我们,就是要用林丹汗的死,彻底威震大漠南北。因为下一个方向的经略,就是叶赫将军与马元利将军,共同进攻女真。 想要攻打女真,承德不能出事。” 苏威烸言罢,叶赫孤戈站了起来:“此事交给我,定然取了林丹汗头颅来。” “很好,除了林丹汗的头颅外,还有一件东西要拿。” “什么东西?”叶赫孤戈以及其他人都很好奇。 苏威烸解释道:“虽然大王对天命不在意,但元朝时弄来的那一颗传国玉玺,必须拿回来。只有拿回了他,北元就算是彻底覆灭了。” “那个?”宝新峰想了想,“草原上没人在意那玩意儿。” “但有了这玩意儿,能极大影响北方诸省的士气。”苏威烸解释道,“我要那玩意儿是给大王增加政治筹码的。 传国玉玺被迎回来的那一刻,打进顺天府的那一刻,大王就能立刻登基称帝。 正式展开对中原的攻略。 对于新顺政权的反抗烈度,也能大大降低! 因为只有这样,大明才是白板天子! 现在我们还未覆灭大明,反而先把大明的老对手北元给覆灭了,还赢回了传国玉玺,这对于中原很多崇信天命的读书人,或者找不到反抗借口的读书人来说,将会是他们反抗的借口。” “明白了,就是给大明的读书人,一块下楼的台阶。让他们不必对大明死忠对吧?” 宝新峰恍然,他好歹也是读过书的。 很清楚大明读书人的死要面子。 有了传国玉玺,覆灭的北元正统林丹汗首级,就意味着新顺国先大明一步夺回玉玺,哪怕这玩意儿可能是假的,但传说了这么多年,再假又能假到哪里去? 大明未竞之业,被一个割据政权先一步完成了,那大明是面子里子都没了。 改朝换代,也就可以吹响号角了。 “行,这件事我会办妥。”叶赫孤戈也不觉得一个玉玺能有什么用,但朝廷想要,那就是一个功劳,夺取只是顺手之事。 “行吧,那就按照参谋长的要求来。”宝新峰看向下边一些人,“都听从参谋部安排,整编,改组,然后左右携带警卫。” 宝新峰此言一出,现场有人想要反对。 却只听得苏威烸说:“给你们安排的警卫,都是蒙人警卫。 他们都是未来的治理草原的军官要员,可别着急拒绝而得罪了他们,不然之后你们在后方的家人,有得受的。” 蒙古贵族们听得此言,也知道他是威胁,但反抗不了。 只能不言。 “都是这么过来的。”苏威烸安抚说,“你们的功勋尽快统计,之后可能会抽调一批人先去讲武堂学习。表现不好的先去,所以别把自己断送在一统天下进程的功勋之中。 不管你们是属意草原游牧生活还是关内美好生活,都要知道一点,新顺国规章制度很完善,容不得有人携兵自立,或者别有用心。 入了我籍,敢反抗,车轮斩等着你们。 而且,我这一路不是主力。随便调教攻打杭高一二,就能轻易覆灭林丹汗。 你们掂量一下自己能带多少火器,够不够资格跟我大同军死磕!” 骚动,因此消散。 王霸合一,才是大同军的执行方略,尤其是对待归附的族系。 都必须将部落家人质押在手中,才能相信这些人造反心思会削弱。 否则,早他娘不知道背叛多少回了。 毕竟就这段时间内,喀喇沁部原先臣服大明朝贡,之后被林丹汗打败而投降女真联合,结果现在背叛女真,投奔林丹汗,虽然这是黄台吉的意思,但也能算一次。 毕竟后来,都假戏真做了。 接着再叛林丹汗投奔新顺国。 妥妥一个三姓家奴。 所以,苏威烸放叶赫孤戈取道攻打大宁,而他本人押宝新峰他们,跟李鸿基取得联系,同时等待第十师的抵进。 一晃三日后,大宁城下。 林丹汗进了城,让人去控制敖汉部、乃蛮部。 准备从这边征兵补充自己的缺口。 第504章 决战察哈尔(十七) 结果他的麾下出去,找了一圈。 原本应该屯戍于此的敖汉部、乃蛮部两千精锐,及其家属一个都没见到。 他娘的不见了! “大汗,不好了!敖汉部和乃蛮部向东跑了!他们肯定是去投奔女真了!” “什么!!!” 林丹汗摇摇欲坠,整个人跌坐地椅子上。 本就身心俱疲,又被一路追杀,还听到了北方传来的查干浩特被新顺国兵马围困的消息,他彻底绷不住了。 就这么跌落,然后晕死了过去。 “大汗……不好!快请萨满救人!” 大汗的营帐慌乱一团。 直到后半夜,林丹汗的情况稳定了,这才算是稍稍停歇。 不过,后半夜的时候,有一支马队快速靠近大宁。 “什么人!” “我是苏泰福晋的人!额哲台吉病重,请大汗速速返回查干浩特主持大局!否则拖延下去,马元利大军就要打过来了!” 马队传来了喊声,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孛儿只斤·额尔孔果洛额哲病了,之所以会生病,是因为被吓的。 今年夏天,苏泰福晋带着额哲前往锡林郭勒,召集察哈尔蒙古诸部,想要借此机会给自己的儿子招揽部下,顺道接待一下苏尼特部,为额哲拉拢苏尼特部的重要战力。 结果万万没想到,他们在锡林郭勒会盟的时候,马元利统帅三万汉藏蒙联军,直接出现在了锡林郭勒,并且还毫不犹豫发动了围歼。 苏泰福晋将自己麾下哈纳土门万户斡耳朵全部砸进去了,这才堪堪将额哲抢出来,一路逃到查干浩特。 也是这么一吓,额哲惊惧生病,听到稍微大一点响动,都觉得是新顺国军队打过来了。 已经不能理事了。 作为林丹汗唯一的儿子,额哲都被吓得半死了,不仅是苏泰,林丹汗其他几个留守在察哈尔、阿鲁科尔沁、嫩科尔沁等地的福晋,也都心神恍惚。 这个消息,很快被带进林丹汗的营帐内。 他额头覆盖热毛巾,然后听着下边支支吾吾的讲述了经过,已经无力发怒,只是显得冷静了些问:“其他几个福晋手里还有多少人马?查干浩特又有多少人吗?” “回大汗,苏泰福晋让小的说,查干浩特只剩下八千老弱病残,其余精锐基本被其他几大福晋带往东面。 并且,多罗大福晋和窦土门福晋带着粆图台吉逃亡斡难河,马元利麾下大将,佥婆罗带着汉藏联军,总计三千骑,追杀过去了。 高尔土门福晋、阿喇克绰特福晋在锡林郭勒被俘虏,据说被马元利送往西安府,准备送入宫内。 苏巴海福晋以及俄尔哲依图福晋、伯奇福晋现在就躲在阿鲁科尔沁和嫩科尔沁,她们三个,似乎准备投奔女真人。” “啊!!!那三个贱人!居然想投奔女真人!” 林丹汗是发出愤怒的第一句话,惊到了在场所有人。 难道不应该生气新顺国吗?对怎么转头对女人愤怒了? 林丹汗也是无奈。 因为跟新顺国开战,是他当时下的七日战书。 结果自己技不如人,被坑得半死,连老巢都丢干净了。 自己麾下八大福晋,各有斡耳朵,他想要阻止她们逃窜是不可能的。 毕竟这些兵马就是交给她们统御,防止自己那些叔伯兄弟跟自己分权。 可惜,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现在新顺国一路向东而来,几路横扫,再加上手榴弹、火器的威力,林丹汗除非选择游牧逃亡,否则真的没有别的去处。 哪怕向东也一样。 因为女真人跟他是死敌。 女真垂涎他的部众很久了。 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三个福晋选择来投奔,他们不可能放弃。 这三个斡耳朵,加一块也有一万五千青壮可以征募为兵,要是被带走了,自己翻盘的希望就更少了。 “来人!立刻前往阿鲁科尔沁和嫩科尔沁,将那三个贱人抓来!所有兵马集结,必须跟新顺汉人决一死战。 他们和大明汉人不一样!这一群家伙,比大明更有侵略性! 一旦被他们彻底拿下了漠南草原,都不用想他们会多可怕! 成吉思汗的荣耀,黄金家族的荣誉,绝对不能断绝在我手中!” 林丹汗下了决定,开始由怯薛飞马前往最近的嫩科尔沁。 一日之后,嫩科尔沁驻牧地(通辽)。 多尔衮带着镶白旗赶来。 结果还未靠近,东边和南边同时传来了斥候的通报。 “贝勒爷,东面来了一支黑龙旗军队,应该是新顺国的骑兵,总数在一千多人,行动飞快。” “禀贝勒爷,南边来的应该是林丹汗的军队,只有三百人,正在赶赴嫩科尔沁。” 多尔衮微微皱眉。 他这一次统帅的镶白旗,只带来了三个牛录,也就是一千人多点。 其他的兵力全在南边跟孙承宗和大明作战。 本以为拿到了苏巴海福晋的邀请,他们大金能很快接管三个福晋的斡耳朵,没想到新顺国居然做出了赶尽杀绝的姿态。 更重要的是,林丹汗的人来了,这是不是说林丹汗和新顺国之间的战争有了胜负? “停下,然后派人去调查情况。” 多尔衮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再等等。 就算自己想要这三个斡耳朵,也得做出神兵天降的姿态。 先让新顺国跟蒙古人厮打,然后自己再来偷袭。 就这么的,多尔衮等着。 然后林丹汗的骑兵先一步进入驻地。 结果一下就看到了三个福晋和其麾下的斡耳朵,不由得古怪了起来。 “不是说还有一支在阿鲁科尔沁吗?莫不是南迁了?” “估计是了。大同军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打过来了,所以她们就合并一处,倒也是省了咱们的麻烦。” 几人见到三位福晋:“大汗有令,请三位附近统帅各自麾下斡耳朵南下大宁,配合大汗,应对敌人。” 三位福晋微微皱眉,然后苏巴海福晋率先问:“南边的战况如何?” “这……自然是还可以。敌人在哈喇河套安排了很多人手,我们的人手反而不足,所以才要增兵。”这人支吾一下,就撒谎了。 千万不能说林丹汗兵败的事情,否则这三个福晋说不定就跑了。 第505章 决战察哈尔(十八) 伯奇福晋看他这模样,心中有所猜测,表情明显不悦了起来:“那察哈尔不救了吗?查干浩特不救了吗?” “当然是要救的。只是不是现在。必须集中优势兵力,才能一战而胜。而且,查干浩特可是坚城,还有铳炮,敌人不是那么容易能攻破的。” “不是那么容易?”俄尔哲依图福晋嗤笑,“你们怕不是忘了,棱堡、铳炮都是谁提供的吧?新顺国能不留后手?再者,林丹汗他凭什么自以为是! 我都劝过他好几次了,千万小心,千万小心,然后他就给咱们闹了个大的。” “几位福晋,说这么多,莫不是不想走了?” 这几个家伙语气开始不善起来。 “没错,不走了!林丹汗他若是有本事,就不会连察哈尔部的后路都看不住。西边被新顺国放了一把火,就以为他们不会袭击了?结果对方不仅放火,还杀来了!苏尼特部被灭了知道吗?这群汉人跟疯了一样!不听话的就杀,绝对没有任何的商量!到底谁才是草原之主?!” 俄尔哲依图福晋拍案而起,眉目含煞。 她这么一动,隐秘的刀斧手轰然而出,将这几个意图不轨的家伙就地擒杀。 “该死!你们这是造反!莫不是真的要投女真去了?” “嘿!我就说苏泰那个贱人,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们!都大难临头了,她居然还在算计!”俄尔哲依图福晋冷笑看向其他两位福晋,“瞧,还在为额哲扫平障碍呢!这一下好了,查干浩特肯定投降了。 现在,草原之主的名头,要变成额哲的了!” 其他两个福晋也是叹息。 林丹汗现在就一个儿子,那就是苏泰福晋所出额哲。 而多罗福晋他们支持的粆图台吉,则是林丹汗唯一的弟弟。 年纪也不大,但却是相当英武勇敢。 这一次林丹汗留他留守在察哈尔部,就是希望能让他有用武之地。 结果没想到粆图台吉并未建功,反而跟着他的两个福晋带走了铁槊科诺特,估计他们在等林丹汗覆灭的消息。 林丹汗一死,粆图台吉就继承老哥的老婆们,摇身一变成为新的察哈尔部大汗。 简直了! 因此苏巴海福晋她们不想嫁给粆图,选择东迁,然后找找机会。 苏泰福晋估计想的是投奔新顺国,改换门庭,让她的儿子得到荣华富贵。 此时的苏泰福晋,可没有太多的念想,就是单纯希望自家孩子能安好,哪怕做不成蒙古大汗,也要做个富家爵爷。 总之,林丹汗的麾下,四分五裂,已成定局。 “咚咚咚——” 就在三个福晋准备拷问这些人南边情况的时候,外边鼓声和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传来。 “黑龙来了!新顺来了!他们——杀来了!” 震感,在禀告的人惊恐叫声中越来越近,俄尔哲依图福晋直接吓得跌坐在椅子上,两股颤颤,无法动弹。 “怎么会这么快!他们怎么会这么快!不需要辎重的吗?” 苏巴海福晋赶紧冲出来。 东面,黑龙旗越来越近,旗帜下,三千匹战马分作连段,百余人控制两千匹战马在后方压住后群战马冲得太快,前面的八百多人,则是一往无前的冲过来。 并且没有任何的犹豫,靠近之后,他们中有人抽出手榴弹跟炸药包,接着甩出来。 本就仓促搭建的嫩科尔沁营地,区区防御工事,不可能阻挡手雷和炸药包。 一轮爆破之后,前锋扛旗往前直插中军,接着左右甩出手雷。 你就算想要骑马,在手雷的轰鸣之下,只要中弹,残断股臂,惨叫连连,血肉横飞。 但凡有点心思的都往外跑,营寨墙壁被破坏,整个嫩科尔沁炸营了! 远远地,多尔衮亲眼看着新顺国手中的丢出来的东西,居然已经进化到连点火都不用时,冷汗都下来了。 不仅不用点火了,而且威力还这么大! 就算是会伤到自己的骑兵,但这玩意儿杀伤力、破坏力、威慑力简直绝了! 从黑龙旗踏足嫩科尔沁营地,到多尔衮站在西辽河举着望远镜看的光景,不过十五分钟。 三个福晋的斡耳朵直接炸了。 摧枯拉朽! “前面的可是多尔衮贝勒!救救我等吧!” 苏巴海福晋惊呼,后方有一支骑兵在逼近。 “救人!”多尔衮没有多犹豫,这三个福晋还是有用的。 只要拯救下来,还是能收拢近万斡耳朵的。 对于游牧势力来说,林丹汗的斡耳朵,可是林丹汗这些年东征西讨训练出来的精锐,战斗力并不比满洲八旗差多少。 于是多尔衮的麾下涉足西辽河,并在河对岸架开几十门虎蹲炮。 “砰!” 虎蹲炮响,将正准备追击的新顺国骑兵吓退。 “女真人来了。” 追击苏巴海他们的两个骑兵营长党守素周成平与凑到了一起。 “不好对付。”周成平皱眉递给党守素望远镜,“对面居然有这么多虎蹲炮……从哪里来的?” “明朝的。”看罢放下望远镜,党守素冷笑一声,“大明还真是彻底废掉了,居然连保定货都能流出来?” “保定货?难不成是那个孙元化在保定铸造厂打造的那些?” 党守素笃定道:“嗯。就是那些。我从大同战场被升任至此的时候,见过保定生产的虎蹲炮。跟这个一模一样。” “那怎么办?保定的货,在威力上,可比之前明朝使用的虎蹲炮强上一大截。咱们强渡,可是会被半渡而击的。” “就逃了一个苏巴海福晋,倒也没什么。将这里的一切全部裹挟带走,然后一把火烧掉。”党守素看向后方到处抓人的骑兵,“我留在这里跟多尔衮对峙。” “行。”周成平颔首。 他是从警卫被外放的,第一次在草原上行军打仗,并不如党守素这个在讲武堂的时候,就已经有多处战功的小子凌厉。 所以周成平很轻易就接受了命令。 快速离开,然后搜罗部众,再把本地一切全部裹挟,泼洒各种油料。 等到多尔衮这边发觉,嫩科尔沁已经火光冲天了。 火势开始到处蔓延。 “该死!”多尔衮反应过来了,可惜对方撤走了。 他追不上,也不敢追! 因为苏巴海福晋说,很可能查干浩特已经投降新顺国了。 同时多尔衮将林丹汗兵败承德的消息也告知了苏巴海,这也是昨天多尔衮才知道的消息。 所以跟苏巴海一对账,立刻明白现在察哈尔部是什么情况了。 基本和被灭没有区别。 因为林丹汗已经独木难支。 粆图台吉都拐走了林丹汗两个老婆逃去了斡难河,鬼知道他们之后会往哪里去。 但不管如何,新顺国下个月,就可能出现在大金东面,必须要尽快返回沈阳,同时通知黄台吉,尽快结束跟明廷的战争。 新顺国来了! 第506章 决战察哈尔(完) 大宁,来了一场雨。 林丹汗,看着雨,听着四周传来的喊杀声,握紧了拳头。 但当他松开拳头时,喊杀声却没了。 他知道,他病了。 不然他也不会日日夜夜只要一想沉下心来,就能听到喊杀声。 可是,他还不能倒下! 他的野望,蒙人的希望,一切的一切……都在他肩膀上挑着啊! “大汗,嫩科尔沁驻扎的三个福晋被新顺国骑兵突袭,一刻后,三个福晋被俘两个,苏巴海福晋逃到西辽河,被赶来的多尔衮带走。三个福晋的斡耳朵,全完了!” 林丹汗木木颔首,表示他知道了。 还有什么坏消息吗? 还有吗? 他心下喃喃。 “大汗!南方有新顺国骑兵踪迹!挂绥远骑兵师番号,同时有叶赫字旗,应该是古禄格的麾下。总兵力三千,全是骑兵,最多两日,就能越过元宝山防线。” 林丹汗还是颔首,不言语。 左右面面相觑,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站在边上。 直到有快马冲进营地。 林丹汗看到他眼前一亮,但很快就黯淡了下来。 因为他没有看到他想看的东西,反而是看到了这个人被割掉的耳朵:“大汗,新顺国拒绝您的投降,还说……还说,你是北元皇帝,新顺欲要正统,混元一统,北元南明都必须统一。 所以,请北元皇帝兼察哈尔呼图克图汗孛儿只斤·林丹巴图尔,与大顺决一死战!以此敲定谁为最后的草原之主,同时也希望您不要败落巴图尔名号! 以英雄之名,成全英雄之身! 死后哀荣,新顺无不应允。” 林丹汗彻底木了。 下边所有人都抖若筛糠。 显然,对方要赶尽杀绝! 拿着林丹汗最在意的荣誉与名号,邀请林丹汗决战。 林丹汗但凡敢跑,黄金家族的招牌就臭了! 但若是被彻底覆灭,黄金家族的招牌也一样是废了。 因为现在的林丹汗,有两个汗号,一个是呼图克图汗、另一个是在林丹汗统一左翼蒙古之后,封的神中之神全智成吉思隆盛汗。 第二个汗号比较特殊,新顺国这边直接抛弃了。 选择称呼林丹汗为察哈尔呼图克图汗,意思就是他是察哈尔部的呼图克图汗。 林丹汗的尊号是左翼蒙古都认可的,也是黄金家族最后的荣耀。 要是被灭了。 草原上的黄金家族世系,就可以随意转移,到时候草原必然进入全蒙古纷争的时代。 只要跟黄金家族有点血统的,就能自称黄金家族末裔,极大方便各个封建主割据。 一旦黄金家族遍地都是,就会贬值和烂大街。 所以,林丹汗这一仗许胜不许败,获胜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失败则是万劫不复。 “都去准备吧。”林丹汗声音有点沙哑,“他们不允我们的投降,就意味着他是奔着灭亡我们法统来的。 万般生死,不由人!想要活命,就得拼下去!” 众人赶紧行礼。 但下去之后,他们有去筹备吗? 显然……不会的! 开始有人逃跑了。 几个小部落的先跑,然后晚点,越来越多人跑了。 四面八方都是人。 有的南下去元宝山迎接叶赫孤戈的军队,有的向东逃亡去女真,还有的向北逃亡。 “大……大汗,外边都是逃跑的人,咱们不拦着吗?” 怯薛来问,心中惴惴不安啊。 这些贵族和普通的牧民都跑了,他们还继续留在这里吗? 林丹汗叹了一口气说:“你们若是想走,也走吧。” 根本不可能留下所有人的。 毕竟草原这么大,他们真想跑,谁拦得住他们? 至于自己,逃不了的。 粆图跟多罗大福晋一起跑去斡难河,就意味着他林丹汗只能呆在南方,想去北方找活路,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所以,像个巴图尔一样战死。 或许,才是他这位大汗该有气魄。 他没有退路了。 最终,还是有怯薛跑了。 马元利大军抵近大宁,苏泰福晋抱着怀中的额哲,然后看着散乱的大宁营地以及不断靠近的其他方向旗帜。 约莫五万骑兵。 将整个大宁包围得水泄不通! “叶赫孤戈,见过将军。”叶赫孤戈带着一队骑兵来见马元利一行。 靠近了,他才算是看清了马元利究竟带来了多少人马。 永谢布三万户、土默特八万户、察哈尔八万户、车臣两万户等等。 当然,虽然叫万户,但每一万户能出精锐兵力也就三百到六百人。 也就是名号唬人。 但越是这样,叶赫孤戈就越清晰的明白,新顺国究竟有多强。 他们甚至连青海土默特都吞并了。 “林丹汗还剩下多少人马?” “三百六十五人。” “倒是一个吉利数字。”马元利笑呵呵的说,“留下来的,应该都是林丹汗的死忠了。既然如此,那就叫阵吧。” “这……不休息一下吗?” “不了。休息的时间有的是,但彻底灭亡北元的时间却不多。我们已经拖太久了,西南和河南的战场要开打了。一旦开打,明朝必然放弃大凌河。我还有下一个阶段的战略任务……所以,尽快完事。” “是!”叶赫孤戈眼底灼光闪烁,“不过,此战之后,东进女真,末将请为先锋。” “嗯……可以。回头我借调你。”马元利看他战意升腾,也很开心。 叶赫孤戈抱拳下去。 不多时,大宁城洞开。 林丹汗穿着汗王的袍服,纵马踏足战场,昂首屹立,眼神轻蔑的扫过曾经投降或者臣服在他麾下的部落。 “新顺,大元皇帝在此,来战!” 林丹汗拔出了腰间的宝刀,朝前挥舞,直指马元利。 马元利笑了笑,接着正色,拔出腰刀,厉声咆哮:“全军冲锋,碾碎他们!夺林丹汗首级者,计个人甲等功!今日!灭元者!大同军也!” “今日!灭元者!大同军也!” 林丹汗冲了,三百六十五怯薛随他一起冲锋。 刀剑弓弩枪,这三百六十五怯薛只管自己能杀敌,也不遮蔽左右,就可劲冲。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够赚到! “林丹汗!你当死!”土默特部的人发出了咆哮。 林丹汗在之前十几年的征战生涯中,杀了很多很多人,里头就有他们中的亲人! 现在,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但林丹汗听着这一声咆哮,只是不屑挥刀,也不作答,就把这人斩落。 “杀——杀穿了!” 蒙古骑兵前锋,居然被林丹汗直接杀穿了,苏泰福晋看得都惊呆了。 不过,纵然林丹汗再猛,敌众我寡。 他杀穿了,可他身后的怯薛,只剩下九十八骑了。 连带着他,九十九人,不足百。 “驾!!!”马元利催动战马,他身后的警卫,左右的汉人骑兵,齐齐行动。 “拿命来!”林丹汗用官话嘶哑咆哮,刀舞动,刺向马元利。 马元利一抖枪花,左右警卫同时拔出短铳,枪铳齐发。 砰! 林丹汗坠马。 他两眼无神的看着晴空。 他的梦结束了。 属于黄金家族的时代,结束了! “哈哈!我刘宗敏斩到林丹汗的首级了!” 一个少年,提着林丹汗的脑袋,对着所有人发出了兴奋的咆哮。 林丹汗的首级被斩的此刻,但凡草原上的部落贵族们,也都低下了头默哀。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莫过于此。 第507章 诏讨满洲八旗檄 林丹汗覆灭之后的第三天,大凌河堡女真营寨。 “察哈尔部,没了,林丹汗被灭了!” 嫩科尔沁传来的消息,让所有女真贵族都惊恐站起来。 气喘吁吁的多尔衮,他一路跑回来还没坐稳,后边就传来了消息,距离他也近,就夺来仔细念出来:“是……而且……而且敖汉部前线传来小心,新顺大将马元利,升旗组建察锡省(取察哈尔、锡林郭勒各一字建省。),并传有《诏中国臣民讨满洲八旗反中国檄文》。 上边言伪金天命汗觉罗氏者,努尔哈赤,自绝教化、自诩化外,以七大恨起义,违逆中国。 既是化外夷狄之君而犯我中国,便是中国上下万民同讨之夷贼。 今新顺灭北元,取传国玉玺而归中国,天昭有责,我朝必然竞全中国之业。 今本朝西陲察锡省、辽宁省,与伪金所得之辽西接壤。 经国朝研判,前明无能,而纵辽东为其所害。 我朝不不可纵之而败坏辽西三百万辽人。 蕞尔小邦,妄图挑战中国之权威,不可存之,当隳其宗庙、绝其种类、犁庭扫穴,以此彰显中国之威严不可忤逆。 努尔哈赤之金,既非前金之女真,又非女真之族裔,实他族外夷以此冒名,妄图以此窃据辽东,以其名降服女真之族裔。 今时我大同军檄文东北诸族,觉罗氏之满洲,破坏东北各族生活边界与安全。 挑战我中国之天下秩序。 虽其有前明龙虎将军之号传承,然今日新顺去灭其名。 凡入籍满洲八旗者,统统列为蛮夷。 东北各族,不论汉蒙女真朝鲜亦或海西、野人、索伦等,斩杀一蛮夷者,赐入中国籍,恩赏牧场百亩,牛一对、羊两对、马五对。 其余牛录、甲喇、固山、章京、贝勒等,皆有重赏,可堪公告。 新顺中国约天下共筑东北安宁生活环境。 本朝大军以此先行!起辽察方面军之号令。 着马元利为辽察方面军军长,苏威烸为军副。 辖十九师、二十师、二十一师;以及通辽骑兵师。 总兵东出,讨伐伪金之夷狄。 其余他族,不愿为中国之民者,自可遁去,愿为中国效力者,勠力同心……” 檄文后半段就是讲之后新顺国的布置。 第十九师,由马元利统帅的蒙古骑兵改组,算是本部。 二十师由叶赫孤戈统帅的海西女真为主的族裔改组,作为先锋。 二十一师和通辽骑兵师就是混编军团,以汉蒙为主,混杂一些乱七八糟的小族。 然后,马元利奢侈的给辽察方面军配备了一人双马,基本将漠南草原所有马匹抽调一空。 目的就是向东,一举踏平女真人。 这一下,不管女真人怎么想,又或者想要继续打大凌河堡,都不可能了。 新顺过来了。 一个从草原上正面击败林丹汗的势力,不是游牧,却比游牧还凶残。 上来就跟满洲八旗宣战,要灭满洲八旗。 这才刚修改的族名,这一下好了,新顺国承认女真属于中国支系,但满洲不算。 “我都说了!没事别瞎改名!这一下好了!对方直接抓着你的话头说,只要入了满洲八旗,就是蛮夷,就是敌人,杀之无错,还有功劳!这一下,咱们所有人成了众矢之的了!” 代善急得跳脚。 他年纪也大了,最看不得这种场面了。 新顺国可不是大明,大明或许还可以花点钱给文官,让他们打点一二。 可新顺国就是一个军事集团,跟他们类似,只是新顺国更暴力,手中的武器更强大。 一路打过来,林丹汗连半年都没有撑到,就给灭了。 然后对方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们了。 结果他们还在跟大明交战。 “少废话!开放满洲八旗的抬籍,凡入满蒙汉朝鲜八旗者,统一更族名为女真八旗!然后进行扩编!”黄台吉站起来,当机立断道:“新顺国的辽察方面军只有五万人,估计还是草创,所以他们对我们的攻打,更多只是袭扰。 马上要入秋了。大凌河堡的战争该结束了。 派人去联系祖大寿。就说我们罢兵休战,只要大明承认我为大金王,我可以不攻打大明。 现在,要面对更棘手的敌人。 现在新顺国的军队出现在辽西,我想喀喇沁和万全都司附近,肯定全是新顺国军队了。 对方明显要沿着九边打进来。 我们不能再给大明于蓟辽压力了。 不然真叫大明崩了,咱们要面对的敌人,只会更多。 还有,阿巴泰。” “有。”阿巴泰站起来好奇看着他。 “立刻北上索伦等部,给我抓捕索伦兵充旗,想尽一切办法,榨干北方所有部落的人口。绝对不能让他们跟新顺国联合!不然,等待咱们的,就是覆灭!” “是!”阿巴泰毫不犹豫离开。 接下来,黄台吉又点选了起来。 之前,一个旗,在加上乌真超哈营,差不多一万人。 现在直接扩编,一个旗给到五万人,怎么分配让各个旗主来,反正将汉军旗、蒙军旗、朝鲜旗全部囊括进来。 进来之后,统一更名为满洲八旗,原本四散的各旗,现在汇同一起。 然后之前分出去的旗主,全部降半等,归入现在八个贝勒和黄台吉本人统辖。 作为合并的代价,黄台吉将去年攻打顺天缴获的公共部分,全部拿出来分配下去。 八旗开始全力运转。 隔天,大凌河堡。 祖大寿眼睁睁看着八旗兵后撤,却看不到一点喜色。 因为他手中还拿着一张檄文,赫然就是那一份《诏中国臣民讨满洲八旗反中国檄文》。 他是看了一夜,一夜未眠。 “父亲!”祖泽溥匆匆跑来,手中拿着一张檄文说,“下边突然冒出了这些您……原来您已经拿到了。” 祖大寿看了一眼祖泽溥手中的檄文,无喜无悲的说:“他们……来了啊!” “啊?”祖泽溥有点疑惑。 不知道为何父亲这个神态。 “大人,女真啊不,满洲八旗之主黄台吉来使,要跟咱们商量议和停战之事。他们被檄文吓到了!”祖宥兴奋走来说。 作为祖氏家丁,大凌河堡从半年前打到现在,很多跟他同辈的死的死,伤的伤,现在好不容易要停战了,他自然开心。 “去,告诉黄台吉,停战不必议和,让他自己滚回沈阳。”祖大寿冷笑说,“新顺国找他的麻烦,可不是我找他的麻烦!现在,老子没空管他。 其余的人,好生修养,等他们褪去,立刻重修大凌河堡。 新顺国……要入关了!” “是!”祖宥赶紧下去。 “父亲,什么叫新顺国要入关了?” “字面意思。整条九边,除了宁锦防线之外的其他地方,全在新顺国的兵锋所指之下。四十万大军,三路齐发。 北路已经干掉了林丹汗,还他娘的拿回了流落在外的传国玉玺。 这些消息传出去,孙督师必然第一时间后撤蓟镇,然后沿着长城组建防线。 九边精锐全被拴在北方了! 新顺国中路和南路军,彻底没有阻塞了,你说……大明还有几年好活?” 祖泽溥听到这些话,冷汗欻欻掉。 “所以,他们来劝降了。”祖大寿抖了抖手中的檄文,“这是他们昨晚直接送我书房的。家里,也有新顺国巡境使的人。 老子一晚没睡!全看它了!我在考虑,咱们祖家的出路啊!” 祖泽溥看到祖大寿情绪激动,赶紧上去搀扶,然后对左右说他送回去。 祖大寿在马车上,还在跟他絮絮叨叨很多话,通篇意思就是,这才几年,大明要没了? 这不符合常理! 可是,又莫名其妙的是现实。 祖氏的未来如何走,他不敢选,行差踏错,万劫不复! 现在的祖大寿,如临深渊,战战兢兢。 祖泽溥送他休息之后,只是稍微一想,也是浑身战栗。 压力太大了! 第508章 诏谕中国臣民书 顺天府,朝堂。 愁云惨淡。 自从数天前,永平府滦河下游发现了大量蒙古人尸体之后,孙承宗在山海关接到消息后,连续安排人北上调查。 结果,得到了一个让他无比震惊的消息,以至于连夜回到了朝堂之上。 “启禀陛下!兵部最新急奏,新顺国于哈喇慎部旧址上,组建承德府,增设直隶巡抚衙门,直隶三使司等衙门。 并着令第十师师长王之爵接管承德府防御。 至此,蓟镇、昌平、万全各地,全在同贼攻势之下。 长城沿线,尽是贼军!” 温体仁说完这话,忍不住吞咽口水。 如山压力,让他有点喘不过气,因为下半段还有…… “继续!”崇祯黑着脸,头发都比上次出场白了很多。 温体仁颤颤巍巍说:“《新顺王诏谕中国臣民书》 昔年洪武,建号大明时告天有言:惟我中国人民之君,自宋运告终,帝命真人于沙漠,入中国为天下主,其君父子及孙百有余年。 今运亦终,其天下土地人民豪杰分争。 然也,大明之运亦终。 虽大明洪武有立纲陈纪,救济斯民,弥合南北之业。 然子孙不孝,自孤及兄开泰起兵于关中建王号起,明祚二百六十一年已。 新顺元年暨前明崇祯二年,延恩侯朱由检,仍有不满国祚覆灭,神器更易,而患得患失,欲与孤一较高下。 然今岁孤先平灭北元皇帝孛儿只斤林丹巴图尔,得传国玉玺于北地。 孤以西北之地,亦可而灭亡北元,可尔明朝,二百余年不得其功,便是无北国之运。 今沙漠天命已在孤之手矣,然中国不可分南北有差。 尔明不过白板天子,自立国迄今,不曾夺回传国玉玺,孤开国称王不过三载,却能夺取。 可见天命在孤不再汝。故此孤决定今岁秋收之后,自蓟镇南下,攻入顺天,建号称帝,肇基立极。 延恩侯朱由检得悉此书,虚名不可强求百姓守城,明祚传承于孤之手已成定局。 尔欲求珠宝、美人、身家性命,孤皆可应之,毕竟尔帑不过百万两银,孤可用之买汝不抵抗。 不过,且应孤,弗伤我百姓一人。 年底新顺东出、南下之战,明年可见中国是谁之中国……” 温体仁磕磕巴巴的念完这一部分,后边他不敢说了。 “继续!”崇祯凶恶的目光死死盯着温体仁。 “陛下!臣万死!”温体仁直接跪在地上,不敢继续念了。 “王承恩,拿上来!” 王承恩只能硬着头皮下去,将这卷檄文拿上来。 他只是看了一眼,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好在崇祯手快,拿走了这卷文书。 “以下乃孤命人探查在京官吏、勋爵家产之详勘。着天下万民共同监督之,勋爵、百官之财尽取,方能用于军事民屯、减免赋税。 以上若有不祥尽者,可报予他日新顺国入京先锋察悉。 属实,可得其财十分之一。 定国公府:现银三百三十七万两,珠宝……屋产…… 成国公府:现银五百八十九万两,珠宝…… …… 周国丈府,现银一百三十六万两……” 朱由检一字一句的念,每念到一个人,下边就一个人,冷汗欻欻的掉。 等到朱由检念完,他凄惨一笑:“好!都很好!朕让你们自查申报,你们给朕糊弄!让你们捐钱抗敌,你们一个两个都在哭穷! 现在,事发了! 怎么!现在还想装死? 这大明究竟是会亡在谁手中?莫不是你们还私以为能够通过投效同贼,换来下一场富贵? 同贼可是惦记上你们所有人的资财啊!” “陛下,这……这都是同贼挑拨离间之手段,万万不能上当啊!”周国丈第一个跳出来,“臣家真的没有这么多钱啊!” “还在糊弄朕?!”崇祯气急败坏的抄起左边王承恩手中的拂尘,奋力投掷直接砸倒周国丈咆哮道,“同贼都瞧不上孤手中区区百万两白银!尔等之现银加一块,足八千八百万两之巨! 八千八百万!这是何等恐怖的数字! 尔等国贼!国贼!国贼!!!” 崇祯指着下边怒啸,一时气血翻涌,摇摇欲坠,跌坐晕死。 “陛下!快!快传太医!” 王承恩架着晕过去的崇祯赶紧跑了。 之前还装死或者恐惧的勋贵们看到这一幕,都是面面相觑。 崇祯晕倒了,他们也就解放了。 终于有人站起来,大家也跟着站起来。 “如何是好啊!” 勋贵一团,文官一团,都商量了起来。 “现在九边彻底被新顺国拖住了。 不管是九边诸镇,还是河南诸镇,全在新顺国的攻势之中。 现在新顺王说要走九边南下,可不可信?” “对啊!这确实是个问题,他究竟是走河南?还是走顺天?又或者走长江?” “西南五省总督的情况如何了?” “情况不妙。熊文灿的荆州正在被围攻,钓鱼台还在顽抗,合州城倒是拿下来了,但同贼合州兵备道独立团,一路贯通打进了播州。 并且他们也不恋战,且战且走,最新的情况是出现在了播州和贵阳交界,他们很有可能打进贵阳,或者转道进入湖南。 总之,西南诸省,已经乱起来了。” “所以,三路,那一路是新顺国的主力?别真的是北路军,真叫新顺国打进来,咱们可就真的完了!” “要不,南迁吧!” “对对!南迁!南迁好……”勋贵们纷纷赞许。 “不行!绝对不能南迁!”周延儒和温体仁一听要南迁,同时跳了出来。 勋贵们皱眉喝道:“好你个周延儒,温体仁,现在是国家危亡的时间,不南迁压缩防线,降低损耗,难道真要在京师死磕吗?” “对!没错!我们南下,也是舍弃了基业的。但为了大明的延续,我们愿意!” 勋贵开始义正辞严了。 “不行!宗庙和历代皇陵都在顺天,岂能一句南迁就了结了!” “没错!绝对不行!” “北方你们不守,还要放弃,你们这是陷祖宗于不义!” 勋贵跟文官吵起来了。 很大声,很大声。 吵得潜伏在宫内的各种细作都听到了。 一张檄文,天下震撼。 莫过于此! 当然,这也是新顺国积累的无敌威势所致。 林丹汗的覆灭,前元的传国玉玺拿下之后,新顺国的“天命”得来太过迅猛。 简直骇人听闻。 所以,不论勋贵还是北方士绅,都在考虑一件事,北方眼瞅着守不住了,就算不能南迁,也要将家人和财产往南边送。 听着他们的话,孙承宗在边上一言不发。 直到他们三三俩俩的散去,他等了一会儿,觉得皇帝可能还没醒,刚想走曹化淳来了:“太师,陛下有请。” 第509章 孙承宗任北五省总督(上) 孙承宗跟着曹化淳来了乾清宫内。 然后就看到了帷帐后有气无力呻吟崇祯。 “陛下,太师来了。” 闻言,崇祯摆了摆手,给他看脉的太医,赶紧起身让开,好让孙承宗可以看到他。 孙承宗确实看到了,帷帐下虽然朦胧,可是崇祯 憔悴的模样,还是让孙承宗感到震惊:“陛下,保重龙体。” “朕心忧啊。”崇祯苦涩出声,“大明的江山社稷,莫不是要在这一代,绝在朕手中?这同贼,不知不觉之间,竟然膨胀成如今的模样。 方才朕思考片刻,才发现时下继续守着顺天,似乎已经没有出路了! 九边精锐,全被拖延在长城。 北方诸省全在叛乱。 可同贼三路出发,川渝与河南,都可能为敌人所趁。 朕……朕能怎么办,才能让大明不亡!” 崇祯说完这话,孙承宗只是低着头,稍微一寻思,他也听出了端倪。 崇祯想要南迁。 如他所言,九边已经被困死了,而且外边到处都是叛匪。 要是一直拖延下去,留给朝廷的活路也就不多了。 因为粮草金银全在南方。 万一运河上某一个节点被打破,那么朝廷的粮食补给线就全完了。 于是孙承宗咬了咬牙说:“陛下,臣请任北直隶、山东、山西、河南、南直隶五省总督,臣一定集中全部兵力和资源,与同贼决一死战。定叫同贼不能东出南下。 但还恳请陛下,切莫再言南迁之事,也断绝南迁之心。 我等臣子或许可以苟且偷生,投效他臣,可陛下呢?” 这是自荐,也是在打包票,万一有个失误,那么今日之事,就是他日袁崇焕的重演。 对于孙承宗来说,可谓是付出莫大的勇气。 崇祯闻言,缓缓侧过头看看了他,又抬头看着顶部,最后幽幽叹息:“那就有劳卿家了。” “臣立下军令状!定叫同贼止步!”孙承宗再给崇祯加上一下强心剂。 崇祯无力摆了摆手。 既然他不能走,那么整个北方有足够威望调遣兵马,并且跟同贼作战的人,只剩下孙承宗了。 他是万万不能得罪。 可惜,不能南迁。 孙承宗走出去,快要出去了,就听到了这一声哀叹:“缘何如此艰难?” 他也不由的僵住,然后看向身边送他的曹化淳说:“有劳曹公公与王公公协力劝劝陛下,这天下谁都能投降,唯独陛下不行。 历朝历代,唯我大明,得国最正,若是陛下南迁,北方诸省必然瞬间糜烂,到时候就不是陛下想要抵抗就能抵抗得了的。 因为同贼,扫荡了草原,拥有了草原骑兵……一马平川南下,两淮必然守不住。 到时候江南又能抵抗多久?” “明白,孙太师的话,咱家会传到的。”曹化淳笑了笑,并未得罪眼前的孙承宗。 孙承宗回家,第一时间派人去大凌河堡,让祖大寿回永平见他。 至于原因很简单,他担心祖大寿会被吓到。 万一投降了新顺国,那山海关也就暴露在敌人的进攻之下,届时真的就是四面受敌了。 而内阁,也很快拿到了皇帝下的劄子。 “加孙承宗五省总督,总理五省军事?” “看来陛下做出了决断。”周延儒闻言,像是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你们上个题本,告诉陛下,江南五省的赋税,已经收上来了三百万两白银,不日就能运抵京师。 接下来咱们要趁着现在局面还未彻底糜烂,先把南方整理好。” “对对!” 这些内阁阁臣们,哪怕是温体仁,也都消极了几分。 察哈尔部被灭的消息,无异于当年的俺答汗再一次统一草原。 只不过这一次换个身份,是被新顺汉人控制的势力。 那么草原上的骑兵就能为新顺国使用。 就算不能当主力,作为骚扰力量还是可以的。 因此,现在不能将新顺国政权当做叛贼来看了,而是当做一个真正有能力颠覆另一个国家的政权。 时下九边被拖住,新顺国还有另外两路大军可以行动,谁知道哪一路是主力? 不敢赌的。 那就只能将大明绝大部分军事力量调走,然后趁着江南兵力被抽调离开之后,趁机占据其中的薄弱点,成为一个个散落在地方上的政治团体。 这一套把戏,对于这些士绅来说,太眼熟了。 万历中后期,就是这样的。 只是要先给前线一点钱,让前线再支撑一段时间。 所以,温体仁也没反对。 大明的船破了,大家都要跳船逃生了,谁愿意跟着送死? 新顺政权是汉人政治实体,并且拥有“玉玺”作为法统,还有政治纲领,并且他并不对明朝绝对厌恶,而是褒贬不一。 至少,他是承认了明朝的部分政治功绩,这就能让很多人不那么抵触。 此时的大明,社会还未彻底崩溃,这群内阁大佬们一合计,各自散去之后,回家召集门生开会干活。 第二天,崇祯上朝,将孙承宗的自荐应允了。 “赐尚方宝剑,进乐亭伯,总理北直隶、山东、山西、河南、南直隶五省军政……” 孙承宗被封伯了。 至于原因,很简单,除了现在情况危急,更重要的是,隔壁女真人退了,大凌河堡守住了。 祖大寿遣人来报,崇祯昨晚就拿到了司礼监送来的消息。 这就意味着,辽西的局面,勉强还能扛住,不至于彻底糜烂。 那么大明残存的偏关、大同、宣化、昌平、蓟镇、宁锦六个大军镇,就还有战斗力。 局面还没彻底糜烂。 所以,孙承宗之前的军功加一块,是足够封伯。 不过不是世袭罔替的。 “卿若平贼,朕以国公礼候之。”崇祯画饼了。 孙承宗严肃上前:“臣定然不让同贼逾越!” “好!好!”崇祯松了一口气,然后看向其他人。 “陛下,今年夏税已经抵达淮安,不日就能押解进京。总计白银三百万三千七百两,足以支撑用度!”周延儒上前来说。 下边其他人,包括言官在内,都没有跳出来说什么。 国难当头,同贼一旦杀进来,遭殃的可是他们,而不是其他人。 毕竟政策上,新顺国在打击大地主,他们就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地主。 不管是出于各自利益,还是其他缘由,三百万就三百万,先稳住局面再说。 “好!好!好!”崇祯一连数次道好,“不过,现在三百万恐怕还是不够。这样吧,朝中诸卿,各自出钱,每个人按照同贼给你们写的现银数量算一成,取出来,先把军队练好。” “陛下……” “怎么?”崇祯难得硬气站起来,“尔等欲要投贼?还是说想要拿着这些银钱,去给资助同贼?没有大明在,你们能活?” 现场一下噎住。 大义与威胁同时出现,角落里,有刀兵摩擦的声音。 东厂?还是锦衣卫? 群臣心下一跳,莫不是老朱家的残暴基因被激发了? 要杀他们了! 第510章 孙承宗任北五省总督(下) “陛下,此事交给臣来处理吧。”孙承宗看局面要乱,站了出来,“时下局面不明朗,万万不能陷入同贼的挑拨离间中。” 崇祯抿着唇,压下了不满。 他何尝不知道这是新顺国在恶心他,给他看大臣现银和的宅邸、街巷以及产业所得,就是在明着告诉天下人,他崇祯就是个白痴,被骗得团团转的白痴。 就他一个人宵衣旰食,就他一个人节俭度日,就他一个人被欺上瞒下,然后自诩尧舜圣君,下边吹捧两句,沾沾自喜。 若不是有同贼打过来,只怕他也会这么想,直到国破家亡。 然后下边的大臣勋贵,拿着银钱买平安…… “罢了,五省内的军费,半数由太师亲自筹措。尚方宝剑予了卿家,怎么取用,卿家看着办。” 崇祯起身离开,现场气氛压抑总算散了。 孙承宗转过头看向他们:“各家看着捐吧。” 看到这群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孙承宗不咸不淡的加了一句:“本官会封锁京师,并且下乡搜罗乡绅,凡是在品、在籍的官身、勋贵,不得离开北京城。 谁若是出城,以通敌论处。 要么一起死在京师,要么一起活下来。 本官已经做好一死报国恩的准备。” 话音一落,现场落针可闻。 孙承宗离开了。 没有给他们叫喊和争吵的机会。 “他……他是认真的!” “捐点!不然万一真的将京师彻底封死,我们可就完了!” “他敢!本官就不信,他敢……” 叫嚣从后边传来,孙承宗面色如常,抓紧离开,返回永平府抽调兵将。 然后开始不断给崇祯打报告,让崇祯协同他调兵,重新兵马方向布置。 接着他下令将五省总督官衙,挪到天津。 亲自来这里监督自己人的走向。 但这里只是过渡。 因为孙承宗抵达天津的第一时间,就是将天津三卫兵力控制在手中,接着在运河上设卡,开始以走私、缉拿叛贼的名义,将京师流散出来的钱粮金银全部扣下。 凡是列入官籍的官员家属也都拿下。 并且送回了顺天府城内。 直接警告他们别乱跑,再有下一次,视同谋反。 经过孙承宗几天的高压,这群官员、勋贵,不得不捏着鼻子给钱了。 再不给钱,他们连留后的机会都不给。 总之,孙承宗又给大明凑了四百多万两。 再加上天津这边的钞关货物抽调,以及送进来的夏税,总计八百万白银,孙承宗立刻拨款四百万,发给蓟镇、昌平、宣化、大同、太原、洛阳、汝宁、安庆等地,让他们尽快就地沿着燕山、太行山、洛阳、伏牛山、大别山构筑第二防线。 可以说孙承宗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毕竟在现在的情况来看,新顺国阴谋阳谋齐出,搅得各方不得安宁,同时号称三路进发,但主力一直没有表现出来,就意味着对方在等待大明的疏漏,好一招中的,准备跟他速战速决。 既然要跟他速战速决,那他就拖延。 西北旱情严重,缺粮得紧。 这一点他孙承宗是知道的。 所以,燕山、太行山、洛阳、伏牛山、大别山这一条大曲线摆开,就能极大控制战场的骚乱。 同时,逼得对方想要快速突破,唯有一条路可以选。 那就是河南洛阳——河南开封——河南归德府这一条战线。 也就是后世洛阳、开封、商丘这一条大运河线。 打过这三处,才能进入大运河,才能从大运河南下,进入淮安府。 只有拿下了淮安府,新顺国才能有足够的粮食支撑后续的作战。 所以,战场被他选定在河南,也只能在河南,不然北线的压力只会越来越大。 孙承宗快速按照地图和敌人的走向布置,然后发给朝廷。 同时催促东面的祖大寿回来。 但祖大寿给他说回信说:“属下病重,祖家军由外甥吴三桂统帅,进于山海关,关宁骑兵两万尽于此。” 孙承宗皱眉,他有心去看看祖大寿是真的病了还是假的。 但最后被他忍住了。 不管真假,至少祖大寿给他调兵了。 两万兵马进来,能极大的缓解燕山防线的漏洞。 “督师,尤世威来了。” 孙承宗点了点头,让人将尤世威请来。 尤世威,上次在昌平巡抚侯恂的教唆之下,准备配合搞一波大的,结果被李鸿基断了后路,差点就被堵死在密云回不来。 只能绕道走蓟镇回来。 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侯恂刚起复就被下狱,这一次兵败,他有很大责任。 虽然朱由检没杀他,可忍耐也快到极限了。 “末将见过督师。”尤世威行礼,这一次哈喇河套兵败丧师,他之所以没事,眼前的孙承宗还是出了力气。 不然,这会儿他就算不会被砍头,也会跟侯恂一样,还没焐热乎的昌平总兵官职就被卸了。 所以他对孙承宗还是感激居多。 政治生涯被拯救了。 “唤你来的原因也很简单,昌平、居庸关乃是重中之重,本官已经请奏陛下,从山东抽调备倭兵北上增援。 虽然数量不多,但山东备倭兵之中,有不少登莱炮兵。这些都是用新炮法训练出来的。 送过去之后,你分一半给你兄弟尤世禄。从现在开始,尤世禄改为朔州镇总兵。 宣府由吴三桂任总兵。” 说完,孙承宗叹息道:“宣府的位置太重要了,需要大量的骑兵协防。你们一人一个萝卜一个坑。接下来,本官还要调动不少人手,展开防线。武将的官位只会越来越多……” 点到这里,尤世威明白了,孙承宗这是让他回去告诉下边的将士们。 只要好好干,回头他们一人一个官位不是不可能。 但前提是,你要守住自己的防线。 孙承宗开始细化防线,增加各镇总兵开始,就是在增强藩镇实力。 总之,他划定的防线能守得住,那么战局就不会彻底糜烂,大明还能跟新顺国东西分野,并列二帝。 尤世威应下道:“督师放心,末将一定不负所托。” “好。这便好!时下国难当头,一旦被贼军所破,天下必将生灵涂炭。尔等公忠体国,陛下与大明,必然不会辜负诸位。” “喏!” 第511章 决定亲征四川 孙承宗的应对,在九月中旬,送到了西安府内。 王三翻着笔记本,看他写的每天该做的事情,以及每天补充的事情,究竟有多少还没做完。 整个笔记本,每天都翻页,上边都发黄毛边了。 就在这时,王三看到了上个月月末登记的一条消息,当时他没空所以没去核实。 现在看到了,就让人去枢密院,将西南情报送来。 因此不仅送来了这封情报,还有孙承宗那边的消息。 “陛下,孙督师,大概率是想着沿着山川地势,组建防线……”洪承畴对王三说,“这很可能准备与我们打持久战。” “是啊,持久战。”王三拿着看了看,接着丢在一边说,“沿着地势的第二阶梯组建防御?他倒是看得透彻。不过,孤会如他所愿?真的将战场布置在河南?” “可是,九边也被孙督师相应的增兵了。”洪承畴说,表情中带着忧虑,“若是不能尽快替东出的百姓寻找落脚点,可能会激起内外民变。 这些百姓现在都有武装,一旦他们乱了,湖广、河南两地,必然血流漂杵。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东出的百姓是一颗大雷,他们都是所谓的农场兵,去了新地方要配合洗刷本地食利阶层的。 或者说,王三要用他们培养属于自己国家的基层统治阶级,不然你指望本地百姓全然给你让利? 不可能的,只能快速敲碎,然后重新铺开。 因此,这需要兵贵神速,不然会被前方敌人和后方百姓,前后簇拥之下拖垮的。 更重要的是,百姓是人,他们东出是来讨生活的。 本地百姓也需要生活,两者撞在一起,相当于一起瓜分本地生产资料,生存资源,能不起冲突才有鬼呢! 因此,必须在矛盾加深之前,将更多人挪出去,或者做大本地的饼子供给下边分配。 否则,客人与土着之间的械斗,只会越来越多。 不能指望百姓都是懂得大同的圣人。 只能一边迁徙他们,一边洗炼他们。 “嗯。孤会加派巡境使的缇骑下乡,开始全方位监控,不法者与混账,会在本地公审,然后从重从严。 可抓可不抓的抓去流放高原,可杀可不杀的杀斩立决以儆效尤,可株连可坚决株连,主犯从犯全部千刀万剐,余者流放高原、大漠。” 淡淡的应了句,王三拿起之前要看的情报看了起来。 洪承畴低着头,悄悄吞了吞口水,这位爷还真是狠啊! 巡境使缇骑一旦下乡,这又是一个新的锦衣卫,不过事急从权,现在最大的目标是活下来并且颠覆大明朝。 特务就特务吧!死几个罪人,换更多人可以活下来,可以快速稳定地方,就值得! “上边写,白利屯月杰布在昌都被设伏,杜爪大获全胜,并追击百余里。 白利屯月杰布紧急联系建昌卫(今凉山州),建昌卫出兵帮忙,杜爪那边还在打,说是有胜果,但已经被堵在了巴塘。 也就是说,现在的局面上看,彝族土司出兵了。” 王三突然开口,终于是弄清楚了上次忘记确认的内容。 不过,让王三惋惜,他想要杜爪尝试从高原突破的想法,基本夭折了。 成本太高…… “陛下,那是否继续推进高原的战略?”洪承畴问。 高原战略属于迂回包抄四川的方案之一,可惜大明对于康巴地区的土司太好了,以至于这些土司拥有极强的自主性,加上多年的经营,手中物资丰沛,想要打下来,可没那么容易。 “让枢密院发布命令,着杜爪尽快消灭白利屯月杰布,然后利用西康的地理优势,训练山地兵,以及引种推广土豆等作物,尽快在西康收复并组建一个师。 然后寻找机会,先消灭建昌卫以及夺下中甸(丽江)。 他这一路,以主攻云南为要。” 王三说到这里,顿了顿说:“松潘卫那一路情况如何?” 洪承畴闻言,想了想最近的情报说:“回陛下,朱起垄将军负责主攻,有青海省的马步军配合,松潘土司基本不是对手。 不过,杜文焕已经就任四川总督,他现在正在四川增加各地的防御。 成都上游,基本上被堵死了。很难强势突破,除非增加炮的数量……” 王三点了点头:“猛火药炸药包拨一万斤过去。沿途炸山开道,先把陇右、青海、西康三省的驿道全部串联在一起。然后再调拨三千斤猛火药炸药包去剑门关。 同时命令空军师预备,这一支奇兵,该亮亮相了。 孤决定了,以主力先打四川。” 洪承畴眼瞳一缩:“陛下的意思是……主力南下?” “嗯,孙承宗摆明了要跟孤耗。不管未来如何,这一场消耗,孤得接。不过孤不会跟他预想的那样,从河南走。 主力南下,只要一口气将整个四川盆地拿下。 钓鱼台的李过军还守着,差不多是时候调出来走两步了。 再传旨意,让湖北方向的军镇诈败后撤,让出承天府甚至三分之一的襄阳。 只要保证南阳盆地三分之二在咱们手中,让汉中可以随时出兵湖北就成。” 王三发号施令。 洪承畴赶紧记下来,同时也在推演王三的想法。 很快,他就看明白了,洪承畴收了笔说:“朱燮元乃是宿将,这么浅显的引蛇出洞伎俩,只怕他不会上当。” 王三赞许的看着洪承畴,显然他已经看出自己的想法了。 王三放松荆州的压力,就是准备将围困夔门那边的兵力调出来。 那么重庆方向的压力就能小很多。 既然重庆压力小了,朱燮元的军队肯定会有动作,要么抽调重庆兵东出,要么让岳州兵北上。 不管选择哪一条,王三都可以接受。 “先调动吧。朱燮元不管出不出来,熊文灿一定会北上。只要熊文灿动了,就由不得他不出来。毕竟他一走,李过那一路也可以动弹了。” 王三说到这里不由得感慨:“钓鱼台是真的厉害,李过居然还能守到现在。” “确实很厉害。”洪承畴也感慨。 不愧是让众多势力抓麻的钓鱼台,可攻可守的同时。 钓鱼台都被上万人包围了四个月,合州城都丢了,他还在坚挺。 “不过陛下要放弃钓鱼台的会,会不会太可惜了?” 第512章 金秋起义(一) “可惜?不。”王三摆了摆手,“钓鱼台只是一座山城,在没有开花弹的时代,或许是真的很强。 但很可惜,军械所那边已经有了开花弹成品。 虽然很容易殉爆,但这玩意儿对于空军来说,反而可以做到直接空投炸人的地步。 管你剑门关还是钓鱼台,面对空军突袭和空投炸弹的情况,防御可以说形同虚设。 只是之前不想这么做,现在不得不这么多。 孙承宗要跟孤打消耗战。 不管孤走哪一条路,未言胜,先虑败。 拿下四川,我们才是真正进可攻退可守。” “臣这就去办。” 洪承畴赶紧去发布枢机房的命令,枢密院那边很快行动起来。 接着,王三发布诏书,由报纸洒向整个神州大地。 “十月金秋,正阳昊昊。新顺誓师,三路并发。孤主南路,先克川渝,联合襄兵!克复武昌,顺流直取安庆,断绝明廷粮秣……” 报纸抵达开封。 到处都是念出来的声音。 “这……大王也真是的,怎么能这么直白的告知天下人呢?怕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想怎么打?” 听着身边传来的抱怨上,张巍人笑呵呵的说:“曹师长,岂不闻声东击西?枢密院那边若是没有动作,那么我们就得按照报纸所写,以作策应。 南路既然是主力,那我们就是佯攻。 算算时间,卢象升已经在开封训练兵马三月之久,实在是难得机会。 曹师长可以号召河南诸多兵备道一起造反,直接将河南掀开,以一个个沿着黄河小节点,全方位破坏敌人的粮草补给……” “这么做,很有可能会导致本地河南百姓怨恨我们。”曹牛皱眉看向张巍人。 “这个更简单了。”张巍人笑道,“河南旱情这么严苛,流民遍地。王仕海传来信,说闯王已经准备好进入淮西。 他希望我们拖住卢象升,由他们去淮西捣乱。 只要打进凤阳,掘了崇祯的祖坟,你说崇祯能不逼着下边决战? 他不动,他这个皇帝就得被喷,坐不稳的。 到时候河南只会来更多兵马,以明军的补给情况,混乱必然在民间爆发。 兵过如篦。 我们到时候只需要做好宣传,我麾下的白莲教众也可以下乡配合宣传。 不过,河南这边收留的部分百姓,要尽可能多和快的转移离开。 我想,不用多久,朝廷应该就会给南阳发去新的调令。 陛下要入四川,河南这边的流民可以迁入,或者去重庆府。重庆府经历奢安之乱,人口凋敝,河南人口填充也能很快恢复生产。 总之,我们先做我们的,按住卢象升,策应闯王高迎祥王仕海他们在淮西作乱,基本上局面就稳了。” “行吧,我到时候看看情况策应。” 曹牛起身告辞,出了门,看了一眼开封府内到处巡逻的士兵,他将乌纱帽戴好,翻身上马离开。 左右都没有阻拦他,只当他是个士绅。 毕竟谁能想到,新顺国一方的某个大佬,居然敢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开封府城内! 曹牛离开之后,很快来到了杞县。 杞县李府。 曹牛在此地停马,接着踏入。 门子看到了他,恭恭敬敬唤道:“问曹老爷安。” “嗯。”曹牛点了点头,也不多说话,径直进了正堂。 这里,已经坐了几个人,当然其中一个人看得曹牛十分错愕:“怎的是你?” 闻言,此人抬头,看到了曹牛,咧嘴笑道:“怎的不能是我?” “曹朋友,这位杨朋友说是你的友人,所以……” 李信好奇的打量着两人的神情变化,虽然他知道曹牛是起义军,但他没想到杨发很可能也是起义军。 这群人,总是喜欢以商贾、秀才的名头行动,真是令人震惊他们的不怕死。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老李,去密室。”曹牛赶紧起身说。 李信点了点头,带着他们进了花园,接着转悠去了一座假山。 假山四周都是“园丁”,但若是仔细看,就能发现这些园丁各个龙精虎猛,肤色黝黑,目光锐利,明显就不是简单的人。 众人下了假山的洞口。 还能看到守门的人。 他只是看了一眼李信,然后看向李信身后的曹牛以及那个人,不由得惊愕:“杨发……你不在税部当你的尚书,跑来这里做什么?” “税部……尚书!”李信震撼回头。 堂堂尚书之尊,中枢大员,居然瞎跑? “进去说。”曹牛给看门的家伙打了个手势,他推门而入。 墙上是水渍与油灯火光,往下走十几步,被带着七绕八拐,终于来到了花园湖底。 粼粼波光从湖面洒落,抬头就能看到透亮的玻璃,正在将上边的光,折射下来。 这里的光线虽然会波动,可是架不住景色旖旎,看得杨发啧啧称奇:“水晶宫?你们还真是奢侈,连这玩意儿都搞出来了。不愧是河南的地主,就是富庶。” 李信一听,表情有点尴尬。 水晶宫,是他两年前从关中弄来的玻璃制品所搭建,为了解决这玩意儿和漏水问题,他可是花了好大力气,才让匠人试验出来。 不过也是因为买了玻璃,才跟曹牛认识,然后被一点点拉上造反的这一条路的。 “行了,谁家没点爱好。能让你这个尚书亲自出动,必然是大事,说说吧,陛下有什么事情交代。”曹牛落座,满不在乎的点了点杨发。 杨发闻言,摸了摸袖带,取出一截竹管。 隔壁的人赶紧接过来,对了一下火漆,确定没有被刮开、覆盖,并且上边盖的是枢密院令章,赶紧取出匕首割开,将里头的文书倒出来。 曹牛快速看了一遍,念到:“河南是接下来明廷选定的主战场。 所以豫鲁方面军依旧是主力。 但孤要先去一趟川渝,所以不能亲自到场,一切指挥,由曹牛主持。 杨发任河南、湖北(湖广拆分)、山东、北直隶、南直隶五省稽税使。 五省境内一切物资用度,由杨发配合督察调拨,就地补充。 此战,我朝三路其出,因此负担极其庞大,所以沿着五省境内,即刻下达《从明贼寇清算令》,勒令一切士绅要么投降要么灭亡,绝不姑息。 记住,这一次你们背后是一千八百万秦地百姓,其中已经有八百万陆续外迁,这八百万人出来之后,就是专门配合杨发来打散本地千百年传承的士绅框架。 杨发的任务很重,需要稽税与稳定前后本地一切情况,因此孤给你便宜之权,五省境内所有兵备道中的守备团,你有优先调拨权。 对于愿意投靠的地主们,给予优待,包括且不限于收编进兵备道中的独立团,并且他日就地补充正兵时,可以优先从他们之中选拔。 但有任何前倨后恭者,一律视为从明贼,杀无赦。” 曹牛念完,李信都冷汗欻欻掉了。 还好他已经加入了起义军,否则之后等待他的,肯定是家破人亡。 毕竟他爹的性格,他是清楚的。 杨发点了点头:“我需要你们现在已经能控制的所有河南州县地图,以及相关的联系方式。时间紧,任务重,秋收结束之后,河南、鲁东、冀南、淮西百余县,需要同时爆发起义,用最快速度,将整个河南战场掀翻炸开。 唯有如此,才能逼迫明廷将更多兵力压进河南。 只有将河南彻底炸开,陛下的南路和北路军,才能突破口。 所以,这一次枢密院让我跟你讨论一下,代号为金秋起义的敌占区全面起义,能否推行下去。” “研判吧。”曹牛对左右喊了一声,参谋们纷纷进来。 就连李信也在,而且眼底尽是兴奋的光。 敌占区、上百州县大起义。 这……这种手笔,真不愧是新顺国的大同军,布置了几年,安排了这么多路人马出去,如果同时爆发,绝对能让明廷和天下震动。 这才是起义!而不是跟大盛军那群流氓一样,到处烧杀抢掠! 第513章 金秋起义(二) “按照枢密院那边给的大致方略来看,我们需要将整个河南、冀南、鲁西、淮西所包含的上百州县,进行全线爆破。” 地图被铺在桌上,参谋罗一心快速画了一圈继续说:“这里,自古以来就是黄泛区,也是中国境内,最大的地理单元——黄淮海平原。 此前,内阁曾经与陛下讨论过,要在这片区域,以濮阳为中心,组建平原省。 但被陛下否决了。 陛下的意思就是,这里太过平坦,但同时也是在水利设施完善时,整个天下最好的耕地之一。 若是将这里单独独立出来,风险也极大。 综合《黄泛区民众生活考》、《水灾救急同略》、《百姓风俗考察》等等调查和报告。来判断,陛下认为,一旦黄河失控,平原若是单独建省,大概率会迎来境内的普遍大灾。 既然是普遍大灾,就意味着他们需要外来的物资支援,但受制于现在的交通环境来判断,若是普遍大灾,必然会引起不必要的人祸。 比如起义,比如囤积居奇等。 所以,最后还是决定按照行省的优势,将平原拆成三块。 让其他几个省可以调集物资在省内资源,如此配置,才好让本地的百姓能在灾难发生的时候,有应对的缓冲。” 说到这里,罗一心敲了敲平原地区的中心位置——濮阳:“所以,基于此间的地理环境,我们能利用的,就是平原地区的粮产。 想要快速激发本地的暴动也很简单——发动下属所有的独立团、守备团,带上镰刀下地,用最短时间将这片区域的粮秣清扫一空。 然后用这些粮食,就地招揽本地行将就木的流民。 尤其是,对地主阶级所掌握的土地进行打击。 粮食有了,我们就能再最短时间内,破坏掉本地的给养。 然后再以各镇主力,发动对开封、大名、东昌、归德、徐州、兖州、济南的强攻,给咱们的收割和收拢流民做准备。” “办法是不错,但你考虑过没有?这一条线是运河。”杨发点了点归德府的位置,“运河南北的调兵遣将速度飞快,你确定大明不会在第一时间内调兵来镇压吗?” “当然,我敢这么说,是有原因的。”罗一心并没有太多反驳的心思,反而是笑了笑继续说,“运河是很厉害,可要是我们将运河堵上呢?他们再快清理,也需要时间吧?” “所以,你打算在大运河上,发动沉船?” “必然,也必须。”罗一心抬起竹竿,点在了天津:“大明的北五省总督孙承宗,这段时间内频频调动兵马和粮草,准备沿着大运河、黄河、淮河、长江以及西边的山川走势,布置重镇。 枢密院接下来要发动的金秋起义,就是专门用来破除孙承宗战略意图的反制。 一旦我们在这里爆发起义,为了保证北直隶的粮草供应,孙承宗必然南下。 只要他南下,北方坚守的气势,机会衰竭。 到时候我们相当于给北方创造可能得入关条件。 就算不成,为了保证大运河的安全,孙承宗一定会想办法增兵。 只要他增兵,长达两千里的防线,总会有疏漏的地方。 疏漏一出来,就是我们破局的点。” 说罢,现场陷入了思索,片刻之后李信说:“可是,孙承宗明知道自己的防线这么漫长,难道他不会有反应吗?这可不是一个沙场老将该有的应对方略。” “没错,他肯定知道自己的防线会被针对。”罗一心拿来了边上的一堆文件铺开,指着上边说,“这是这段时间,白莲教、真空教等香堂送来的消息。张将军那边搞情报是一把好手,沿着漕运区境内的很多漕运汉子,也都送来了报告。 首先,漕运的钞关过境的赋税加重了。 只有运送粮草的钞关不仅不收税,有些还会给补贴。 沿着大运河的各个节点上的粮仓,全部转移到了大运河的东面。 尤其是山东的青州府、登州府,这些地方集中了大量的粮草。 并且,孙承宗命人在胶州(青岛),单独开辟了一座军港,专门用来转移粮草。 也就是说,他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 一旦我们突破他布置的河南战场,那么他就沿着大运河东岸行动反制,然后将粮草转运转入大海。 换句话说,孙承宗的防线是两条。 第一条就是现在布置的两千里重镇防线。 第二条就是正在准备的大运河东岸防线。 很明显,他还是习惯老样子,以守代攻。 若是正常的交战手段,我们还真可能会被他活活的耗死。” 罗一心说完,李信皱眉:“既然明知道他在布置,为什么我们不立刻出兵打断?” “为了配合陛下的总战略。”曹牛开口了,“李兄弟,你要知道,战争从来不是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要计较你夺下的土地,究竟能不能为你最后想要达成的目的添砖加瓦。 就比如现在,陛下亲自领兵主攻四川,北方明廷最后六座边镇,全被我们的士兵压制。 山西还在打。 就唯独河南这边一片宁静,只是我们这些分镇军区的独立团出来带走人口,破坏河南本地的敌人给养,目的也是很简单,那就是不断给大明朝廷增加包袱。 同时也为我们之后的东出提前降低抵抗。 要知道,抵抗从来不是客军能做到的,都是需要依靠本地的百姓协防,才有可能坚持很长时间的。 所以,我们迁徙人口,除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就是为了将河南变成一座只有职业军人的战场。 不过,明廷在永乐年开始营缮的大运河,实在是一条很强势的经济动脉,未来也是我们必须要利用起来的快速通道。 因此不管我们双方如何打,其实大家都默契的选择放弃直接破坏大运河。 只不过,大明比我们还有更不错的地理优势——大海。 以东南那边的海贸情况对比,明廷只要不计成本,有山东在,短期内大明不会崩盘。 综合以上的论述,我们和孙承宗之间的战略决战,不是现在。 我们是主力,但陛下用我们当主力,是来佯攻,或者说是压舱石,拖住整个大明的主力。 我们在河南闹出的动静越大,明廷为了自己的粮草和防线安全,机会不断从江南抽兵、抽粮。 江南的兵粮钱全部被抽走了,本地士绅就会不满,士绅可不会坐视自己亏输,他们肯定会想办法转嫁出去。 最后承受一切的,就是江南百姓。 我们要做的,就是将江南百姓变成我们这一路的人。 所以,有些时候,我们难得糊涂一下,不也是挺好的?而且,这些粮仓和重镇,必然屯驻大量兵马,强攻损失的只会是咱们的兵马。 真要打消耗,我们耗不过大明的。毕竟大明保甲法推行下去之后,江南、两淮这些地方的税赋多少抽上来了一些。 换句话说,若是我们不能速战速决,那么最好是让这些税赋不断抽调出来,方便疲弱江南。 不然将来我们夺取江南的时候,这些抽上来的粮秣没有离开江南,必然会变成充实江南的物资。 届时江南足兵足粮,反而难打。” 第514章 金秋起义(三) 李信瞪大了眼睛。 没想到新顺国这边的庙算是一环扣一环的,这都好几步开外了吧! “没错,时下大明的粮秣基本放在大运河东岸,短时间内我们很难直接夺取。就算夺取了,想要运出大运河,也不见得有机会。 既然不好运来,那为什么不考虑进一步压迫孙承宗,让他不断从南方运来粮草放在东岸,然后隔河对峙。 只要孙承宗敢这么做,那么我们就能配合北方形成包围,如此再安排一路人,强攻淮安,将淮安断了,那么战场就被切开了。 以江南士大夫的尿性,我可不觉得他们会出兵增援北方。 最多就是据守淮南,然后将物资从海上运到北方去。 那么接下来,孙承宗所要面对的就是另一条两千里的防线。 从山海关、燕山、太行、运河、淮河,甚至未来可能会有辽东的兵马直接跨海奇袭山东。” 罗一心快速画了个半圈,满意的点了点头:“孙承宗肯定都看出来我们想干什么,但他一定会拖延,然后好好整顿兵马。 然后以此寻找时机,伺机反攻,以攻代守,就是如此。 不过他忽略了一点,以攻代守的前提是,大明能经得起同等的消耗。 而且一旦我们切开了战场,那么接下来大明所要面对的就是四个大战区。 燕山、太行、山海关、顺天府所在的华北战场。 大名府、山东省、徐州府为主的黄淮战场。 四川、湖广、贵州、云南所在的西南战场。 以及未来可以伺机开辟的江淮战场。 一旦四个战场同时展开,我军四十万大军可以全部投入战斗,可大明能拉得起四十万大军吗?就算拉起来了,又有多少精锐? 以守代攻作为战略战术的主将,是很难同时调配应对一个以上战场的。 更何况孙承宗现在是南北直隶、山东、河南、山西五省总督。 他要面对的是我新顺国正在推动的华北战场和黄淮战场的形成。 只要我们在这里动手发动金秋起义,孙承宗需要面对的就是取舍问题。 是放弃北直隶,将大明皇室南迁,压缩战线和补给线,形成有利的江南割据势力?还是选择死守北直隶死磕,直到灭国。” “孙承宗是北直隶人。”曹牛说,“江南也不想要战火烧到南方。所以,江南士大夫们,一定会想办法逼迫崇祯,呆在北方。至少拖延到江南训练出足够对敌的兵马前,朱明皇室,是不准南下的。” “我赞同。”罗一心等人也都颔首。 李信思索片刻,却是皱眉道:“不至于吧,终究是读了多年圣贤书,这些士大夫……” “义利才是社会的指导。大明北迁之后,皇陵跟皇宫都在北方,舍弃顺天府就是舍弃大义。 南迁之后,江南需要面对大军和北方逃难来的北人。 历史上每一次北人南渡,都会导致南方政治家族遭到不同程度的清算和处理。 现在,大明这一条破船,随时可能迎来东晋南宋的局面。 试问你吃紧肚子里的东西,有吐出来的道理吗?更不要说,现在沿着运河一线的所谓北人,他们的祖籍,很多都是在永乐年从南方北迁的。 所以他们去南方的抵触心,并不如东晋和南宋。 因此不管是大义还是利益,南方士大夫一定会逼着北方的皇廷死,然后扶持下一代或者其他藩王即位。 只有如此,这些后继之人,才会如同东晋司马氏那样,形成跟门阀合作的局面。 就算有人反抗,那也只是少部分,更多人还是做做样子,只要北方局面稳定下来,并对他们露出一点划江而治的心思,他们就会开始破坏北伐势力,继续过他们的安稳士绅生活。 综合这些考量。这一次的主攻方向,我认为应该放在偏南方。”罗一心继续往下说,分析了这么多,他也摆开了局面,教鞭敲了敲徐州、归德、开封,“做完之前的粮草收割,就展开这三地的强攻,做出准备南下的举措。 然后通知王仕海,让他带着闯王趁着我们在打这里的时候,攻入凤阳,将凤阳境内关押的唐王朱聿键等人全部放出去,将他们往江南驱逐。 接着将孙承宗从天津引到济南或兖州。 这一次金秋起义,是上百州县同时发动,因此也不用限制时间,让他们根据本地粮食的成熟时间发动起义。 同时布置好埋伏。 这些地方除了几个重镇屯驻大军之外,其他的地方都是些衙役、差役、乡勇。 优先干掉这些势力,然后瘫痪本地的行政力,接着对巡检、武库、兵备等地发动袭击。 如何配置,交给下边的各方势力,咱们主力部队,只负责吸引敌人火力,给他们创造有利条件。” “说了这么多,真正有用的就是这一条了。”曹牛皱眉,“孙承宗会如何应付?” “不如何。”罗一心摇了摇头,“本来我们就有很多部分活动在平原地区,可以说到处都是我们的人,孙承宗也肯定是知道的。但他剿灭不了,至少不敢剿灭。 因为如果做的过分了,百姓是会被逼得投靠我们的。 当然,下边还是有作死的家伙,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而我们袭扰和反击他们,也算是争取了不少与明军有深仇大恨的人。 若我是孙承宗,我只会坐看暴动发生,然后交给客兵进场。 客兵进来,如何烧杀抢掠他不会管的,因为河南如果想要作为战场,这里早晚会变成一片白地。 既然都是白地,那为什么不让客兵们杀个够,捞个够,彻底提起了士气? 今年的旱情这么严重,河南也是饿殍与流民,流民就是不安定的因素,士绅可不会将流民当人看的。 这是明廷的局限性,也是历朝历代的常规手段。 只是孙承宗不亲自参与,就是因为他是文人,面子里子他都想要,还不想承担责任。” “那就给他上上强度,等杀戮起来了,让宣传队去鼓噪各地的生员上画作,上书,去各地恐吓百姓。 道尽明廷的混账事,到时候孙承宗就不得不下场杀客军士兵了。 然后我们再让人恐吓那些客军士兵,必然能离间彼此。” 李信有了主意就说了出来,现场众人都看着他,显得有点惊讶。 没想到,李信居然会出这样的主意。 “可以。”曹牛点了点头,“办法很不错,那么开始发布任务和安排。是该活动了!” 【22号请假停更1天】 第515章 金秋起义(四) 经历分析、推演、总结,接下来就是发号施令。 大量的缇骑散去。 消息很快一层层往下走。 十月中旬,整个平原地区,基本到了收获季节。 比如兖州府巨野县外围的一座村子。 保长张萃的房门被敲响。 “谁呀?都这么晚了!”保长张萃不满的走出来,没听到回答,反而是不断的敲门。 他只能不耐的走来,将门拨开一道缝:“你们是……” 噗! 一把刀快速穿进来,都不给张萃第二次说话的机会,又是一把穿入。 直接捅穿了他的喉咙。 接着木片进来挑开门闩。 众人鱼贯而入。 “当家……你们是谁!”张萃的婆娘听到动静,走出来一看,院内,乌泱泱都是人,不由得惊恐叫了起来。 但还未说完,一根箭雨就把她射翻。 “立刻清理,然后以此为指挥部,开始准备。通知各个村内的下线,立刻开始鼓动各家兄弟,抽签分地,佃户翻身,今秋的麦穗,都是他们的收成!” 一个青年快速宣布接下来的行动。 不多时,锣声响彻。 大家还以为是有匪徒来了,赶紧扛着锄头、草耙集结在晒谷场。 这才抵达,他们就懵了。 只看一些熟悉又陌生的青壮在他们面前,一些家伙仔细辨认,都惊讶叫出他们的小名或者辈分。 “我们加入了大同军,现在是新顺国人。新顺国的政策你们多少也听过,地丁合一,摊丁入亩。士绅当差,一体纳粮。 今天,我们进来,就代表了新顺国与大明国的决战开始了。 咱们村是给张家老爷当佃户的,地里的田都是好田。 所以,为了让大家响应新顺大同的征程。你们都能上来报出家中八岁以上的人口与人数,不论老弱病残,一人两亩打底。 而且,都是外边的好地,现在马上就能收获麦穗。 一人两亩分到的耕地所产出的粮食,归你们所有,新顺国不征。多的部分,归我们接下来战争所需。若是有自耕农,两亩地以上的,依然保留现有的部分,但每户不得超过三十亩。 若是超过,我们拿银子跟你兑了。 还有问题吗?” 此言一出,现场不少人都面面相觑。 “可是,张家会不会报复?” “会,所以你们可以选择不要地。”说话的人举着喇叭继续说,“选择不要土地,就意味着下一次不会给你们分地。等新顺国克复县城之后,你们只能被迁入县城内打工,或者被外迁去农场干活。进了农场,二十年内你们只能当军屯兵。 用一代人时间,去偿还你们做出的错误决定的损失。 给你们富裕的机会不要,瞻前顾后不敢铁了心闹革命,活该你穷! 现在,给你们一炷香时间思考,一炷香内,决定好的可以举手站起来。 那么都坐下,二十息内如果有人还站着,视为反抗,杀无赦!” 弓弦紧绷,士兵威吓。 不少人吓得蹲下、坐下。 前后十息不到,就矮了一圈。 “本地的宣传队员下去,好好劝导他们。” 本地宣传队员赶紧下去,找到相熟的人或者长辈,先是问候了一番,然后说明了接下来他们的目的。 “真的只是分地?不要我们做什么?” “分完地,你们就去收割,收割完就参加民兵训练。地在大明朝控制区,是他张家的,只有在我新顺国控制区,才属于你们的。 而且,这地你们就算不想分,也必须分,因为我听说,新顺在草原、高原、西域的漫漫黄沙之间,有很多土地,缺少人口。 等将来战争结束了,没有分到土地的人,很大概率会被西迁北迁,相当于戍边。 命好的,或许可以在附近的农场居住,但农场人员混杂,会有很多天南海北来的流民混在里头,一代人不能迁徙出去。 而且农场里的收成,大部分要给朝廷,能给你们的最多就是糊口的粮食。 总之,地是自己的,就算不是,接下来下地收割之后粮食也是自己的。 所以还需要考虑什么?你们难道不想吃白面吃到饱的日子吗?” 朴素的利益才是引动佃户、小农们配合手段。 至于地是张家还是朱家的,其实不重要。 能吃饱,最重要。 本地的宣传队抓住这种痒痒点,基本一捶一个准。 天蒙蒙亮,本地乡人直接下地开始丈量,然后抽签分地。 速度迅速,让附近的几个村落都看呆了。 有人好奇来问,得知是同贼下来给他们分地,他们都茫然或者恐惧。 接下来两天,他们都偷偷看,也有一些去报告给地主张家,说是同贼来了。 张家管事带着家丁来看,就看到了附近几个村落的地都被收割了,他们都在晒谷。 “给我进去,将粮食抢来!居然敢在没主家允许的时候,开镰下地!找死!”张家管事大吼一声,家丁一哄而上。 接着伴随着火药迸发,这些家丁当场倒下数十人。 附近的草垛后边潜伏的人一哄而上,三两下就把张家管事歼灭。 “脑袋割下来,挂在村口。然后各个旗分散出去,对附近几个村展开分田。” 本村指挥部传来命令,一个旗五十人,带着家伙和宣传队快速出去,迅速扩大根据地。 消息传到了张家,张家家主命人联系知县。 知县一听有同贼作乱,赶紧命令衙役和巡检剿灭敌人。 等这些人一走,知县悠然赴宴去了青楼。 本地来了一个客商,说是请他喝茶。 知县刚进去,守在门口的人对视一眼,快速离开。 等到青楼内传来靡靡之音不久,惊雷一般的爆破声传来,知县吓得一哆嗦,赶紧来到了窗口:“怎么回事?” 窗外,县衙方向,浓烟滚滚。 随后,街巷轰然冲出左臂带着红巾的人,足足数百。 他们扛着穗轮黑龙旗,直扑城中库房、武库、大户宅邸过去。 “这些……这些同贼是从哪里来的?!”知县只觉得全身发冷,转过身刚想让这个客商朋友帮他忙,就看到客商朋友玩味表情盯着他。 同时门外传来嘈杂喧闹,不多时惨叫袭来,数人提着脑袋走出来:“头儿,了了。现在咱们是宰了知县,还是收服他给咱们干活?” 知县看到了这些进来的人,都是红锦挂左臂,忍不住吞咽口水:“同……同贼!” “同贼?那知县是准备做伪明知县了啊。” “不不不——我是……我早就是大同论的拥趸了!朋友,你是知道我的!” 第516章 金秋起义(五) 巨野县的起义,只是整个平原地区上百州县的一种。 更多的还是先农村,后城堡,毕竟城市的防御力还是很强的。 不过城内城外各方力量同时发动,结结实实给整个大明带来了震撼。 哪怕是重镇开封、洛阳、卫辉、归德等地,都遭到了这一场起义的波及。 开封府内。 卢象升带兵冲到周王府衙前,就看到暴动的周王系将军们举着刀兵怒吼:“周王朱恭枵,克扣我等宗亲俸禄,断绝我等将军、中尉生机,害得你我太祖皇帝子孙后嗣冻馁而死。 今日,大同军临,允我等可得房产用作商业出租,教会我等乞活。 时至今日,你我已然被伪明朝廷断绝了活路,何不一起杀进周王府,将这些蠹虫全部灭杀! 共迎新顺!大同天下!” “共迎新顺!大同天下!” 周王世系的郡王、将军、中尉何其多,周王每年能弄来的俸禄就这么多,还要供给自己的支系,时间一久,其他与他血缘远的就不可能有收入。 于是,很多底层宗亲,日子根本不是人过的。 当然,伴随着大量的客军进来,军饷挤压藩王俸禄,别说底层宗亲了,就是辅国将军开始,俸禄也是断崖式下跌。 这都还没跟周王出三服呢! 日子已经开始人不人,鬼不鬼了,更不要说奉国将军往下的宗亲和其他郡君、县君了。 宗亲围攻周王府,男女都有。 卢象升也是麻爪,只能让人去隔开战场,想要劝这些人离开。 怎料他的麾下一上去劝慰,还没几分钟,开封府到处都是爆炸声。 “大同军入城了!兄弟姐妹们,随我杀!杀了周王,咱们就脱罪了!以后摆脱宗亲的身份,咱们就有活路了!杀啊!” “杀——” 不知谁鼓噪着,宗亲冲入周王府。 卢象升刚回头,就看到一杆羽箭朝他射来,吓得他挥刀阻挡。 火光四溅,迸射的铁火花砸在他脸上,让他脸色凝重。 “立刻列阵,不用管是不是宗亲,胆敢冲撞阵列者,杀无赦!” 旗帜和鼓乐同时行动,混乱的宗亲军队,只不过坚持了几分钟,就被天雄军冲散。 接着卢象升快速跃马来到周王府门口,有盾兵拱卫他左右。 快马从四方来此,汇报情况道:“东城发现七股黑龙旗势力作乱。” “南城有三股,朱仙镇方向还未有消息传来,但能看到冲天浓烟,很大概率朱仙镇被袭击了。” “北城十六股,还有几股是城外的,正在袭击陈桥镇,现在邓游击已经击败了其中三股,但敌人还在增加。” “西城八股。另外,祥符县衙被突袭,知县主簿等战死,县库被洗劫一空……” 卢象升点了点头:“立刻展开弹压,然后联系陈桥镇屯兵,分出三分之一进来驰援。” “是!” 卢象升调兵速度飞快,果然有兵马入内。 站在城边的酒楼内,张巍人看着城内的动静笑呵呵对身前一女子说:“接下来,就看看这一次金秋起义,究竟能闹得多大动静! 这不愧是新顺王,手笔真的够大! 河南全部州县告急之下,不管是天雄军、洛阳军、还是其他几支军队,都必须出城跟着野战,否则大概率会被直接困死在城内。 一两个月还好说,就怕连续一两年。 只不过,新顺王那边应该还有后手。 所以,圣女以为呢?” 被问及此言,戴着面纱,小口吃着桂花糕的少妇,微微挑起凌厉眉峰:“新顺王再厉害,也要能守得住才行。河南的天可还没变,百姓从来不蠢。 谁赢他们帮谁。想要赢了这天下,也得看看接下来的应对。 以客军的尿性 ,他们很大概率会屠村泄愤。” “这不正好?”张巍人反问,“只要他们动手,就是将百姓中的大部分人,推到我们这里。百姓再狡黠,总不能不要期中利益吧? 还是说,曾经的徐女侠,已经认为大明不可战胜了? 这可就是没有了往日的风采了?” 少妇吃完了桂花糕,手托着下巴,眉目流转外边:“我这个圣女的身份,不过就是你们推举起来的。 我不过是中兴福烈帝(徐鸿儒)的义女,留着我,那些人都想着哪天我们恢复了实力,纳了我,然后彻底号令闻香教。 你倒是还好一点,但你却打算拿我去给那个新顺王填后宫,是真的打算彻底洗白身份,走到明面去了?” “都是教内兄弟,我能带一个是一个。”张巍人呵呵笑,“但闻香教也好,白莲教也罢,都不会被官方所容忍。 新顺王这一次百县起义,绝对能给天下人一个震撼。 这将会是新顺与大明统一天下的战争中,最重要的转折。 也是百姓与朝廷合作的一次典范。 不管如何,没有百姓配合,百县起义就做不到,百县起义一开始,就意味着百姓也知道如何选朝廷了。 新时代的起义方式,已经被新顺王写在他的《大同论》内了。 宗教起义,将被摒弃。 你我最后的价值,就是与新顺朝廷合作,接受新顺王的改造,变成他统治根基的一部分。 不然,很快就会将我们淘汰。” 张巍人说到此处,徐女侠只是微微皱眉,接着叹息歪头。 似有多情烟波伴流火,映下烽火狼烟几缕。 楼外喊杀与血搏,不与她同情。 “前路我也不知道。曾经的父皇,也妄图扭转这个乾坤,可是起义带来了什么?”徐女侠呵呵两声,“你说他不同,他真的不同吗?无非就是成王败寇,他又有多少能耐,真的给这个世界换个新颜?” “去了,你不就知道了?难不成,你真打算继续跟他们周旋?”张巍人反问。 徐女侠一愣,左手摸了摸右手腕上的珍珠串,拨动时能看到手腕处的刀疤。 那些往事与岁月,如同附骨之蛆,几乎要将她啃噬。 “我不过蒲柳之姿。不若再等个几年,等我那女儿长大了,你再送她入宫?” 徐女侠说完,看向张巍人。 只看张巍人微微摇头说:“那位喜欢的是风韵犹存的。” “可我怎么听得,这事儿你们新顺大王说,这都是诽谤。”徐女侠呵呵一笑。 “可是宫中不见十八以下的少女。”张巍人一句话,让徐女侠没话说了。 她看向窗外,就看到了匆匆逃难的败兵:“你们败了?” “开封天雄军有三千,还有周王府卫,区区千二百人,哪有这么容易拿下来?他们真正的目标是朱仙镇。这会儿,杞县和通许应该已经反正。 接下来,只要朱仙镇和郑州被拿下,开封和洛阳之间的通道就被阻塞了。 河南境内的战场一分为三,分而歼灭的战略意图就完成了。” 张巍人抖开了报纸,看了起来:“咱们还有点时间,年前你再给我答复即可。你若是不答应,也没什么,无非中兴福烈帝的仇,难以报复了就是。 毕竟当初背叛中兴福烈帝的人,现在都在山东那一片任职。 以他们的性格,必然投靠新顺,若是你不加入,大王就算有心帮我们,也必须顾全大局。 但你入了宫,中兴福烈帝在运河南北的遗泽,惠泽二十几万人,足够新顺王考量那几个人的死活了。” 徐女侠不言语,就看着窗外,看着天雄军开始镇压叛乱,很多无辜的人被踹开家门,开始了纵兵劫掠。 第517章 金秋起义(六) 河南百县起义,处处烽烟。 卢象升看着下边传来的朱仙镇失守,中牟县失利,以及郑州被攻克的消息,有点失神。 开封南部的上游被新顺国百县大起义给破了。 那么下游呢? 卢象升赶紧命人去东南调查消息。 不多时,有斥候匆匆跑来:“报!杞县与通许县陷落。” “报!睢阳卫指挥使被伏杀在睢阳城,睢州被克!” “报!归德府急报,请求河南巡抚驰援,归德府永城县来报,说是发现闯王高迎祥所部,南下攻打亳州,凤阳巡抚衙门增兵来此,请求我们配合!” “报!曹州、徐州、开州、濮州、陈州、许州等地,皆有烽火与喊杀声,同贼此次暴动,波及黄淮流域近百州县!” 卢象升瞪大了眼睛:“为什么我们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不该啊!这么大的动静,这么整齐的进攻,他们怎么能做到一点消息都不走露的?” 是啊!为什么呢? 整个河南巡抚衙门的所有官僚与戎幕,都思考了起来,但很快有人露出惊恐神情道:“内应!衙门有同贼内应,地方士绅投靠,商贾策应,这些都有可能! 新顺国搅乱了河南各地,大量百姓除了西迁,还有东逃的。 这些混杂在百姓之中的人,必然有大量的新顺国细作!” 一听此言,有人恍然,有人震惊,也有人冷汗欻欻掉。 “百余县同时爆发起义!这可是百余县!这一下反而是我们被包围在了城市之中了!” 卢象升的幕僚吴瑞声音颤抖着。 就连卢象升也是头皮发麻。 “出兵!立刻出兵!”卢象升赶紧起身,“先去陈桥镇,然后北上开州,重新大同跟大同府的连接。” “郑州不打吗?”开封知府邱文锡起身质问,“郑州丢了,洛阳那边我们可就没办法支援了啊!” “打洛阳又能如何?”卢象升反问道,“同贼上百县的大暴动,你觉得他屯戍在潼关的兵马不会东出? 只要潼关不失,洛阳不失,郑州丢失暂时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 但我们背后的开州、曹州、濮州不能有失!一旦失去了这三地,我们就真的成了孤军! 新顺国万一要围点打援又该怎么办? 孙督师还需要应对蓟辽、宣大的战局,若是孙督师从北方抽兵南下,对北方战局来说,反而是祸事懂吗!” “该死!怎么如此难以进退!这些知县都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会被同贼侵入克复啊!防不胜防!”邱文锡心态有点炸。 第一次见到这种战术的。 潜伏、然后招揽手下、接着发动暴动、控制城池、最后跟四方连城一片反包围了他们! 简直了! “伴随着火器的进步,铳炮的覆盖普及,杀敌的手段与武器的威力,一定是不断向下普及的。 也就是说,百姓只要拿着火器,就能发动反抗压迫的战争。 因此,未来的战争,一定是百姓与士兵一起呼应的战争。 兵民鱼水情,就是兵如鱼,民如水,将大同建立在人心上,将利益洒向更多的人,才能建立无坚不摧,无往不利的制胜法宝:人民子弟兵。” 忽的有人念出了一段话,卢象升抬起头看过去,是个主簿。 鲜少说话,但他又是个有才干的,才有资格参会。 只是,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些话? 卢象升还有点懵圈的时候,就看他往下翻页继续说:“最厉害的战术,永远是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所以,我们要让百姓知道,国民与国家是一体同源,国民与国君,都是国家的一份子。 土地可以是国有,可以是集体,就是不能是私人的。 因为土地是私人,就会让一部分,享受了所有人的果实。 那一部分人,一定是贪婪的,他们百一之数,拿着天下九成九的土地,然后抬高粮价,侵吞百姓每年仅剩不多的收成,还会用高利贷,让百姓明明在受苦,却还要对他们感恩戴德。 用天下九成九的百姓,去养着百一之人,这不是大同,更不是尧舜禹汤的完美治世。 这是儒教徒们,为了自己的私欲,而篡改出来的纲常。 是腐朽,是落后,是真正的人欲。 而天理,已经被儒教徒们摒弃了。 什么是天理?从来不是什么形而上的说法,天理只有一个:吃饱。 而我的谱写的大同,它的根基,永远是先吃饱,再吃好。 而不是一部分人取得天下后排排坐,分果果。 所以丛林野兽那样的强取豪夺要不得,封建等级压迫要不得,客军劫掠百姓的腌臜事也要不得。 一经发现,坚决消灭。 若是推行,坚决推翻。 火器时代,众生平等。 如果还有人说,火器杀不死他,那就再来一发,总是会死的……” 念到这里,这个主簿抬起头看向卢象升:“在这个天下,最大的阶级是农民,最大的社会是农村。我们弱小的时候,直接攻打城市是错误的。悄悄进村,宣传我们的思想,帮助我们的国民,传授他们耕种的技艺,发展他们的粮仓。 让他们知道,我们是来帮助他们的,不是来压迫他们的。 只有他们强大了,我们才能包围城市。 当我们足够强大了,一声令下,协同农民、矿工、手工业者,一起对腐败落后的伪明发起进攻。 以农村包围城市的方式,逐渐消灭他们。 城市没了农村,就如同汪洋中的孤岛,再来一阵疾风,他们那些高高在上欺压咱们的士绅、地主、勋贵、官僚,就得统统被淹没在大海之中。 而这一阵疾风,一定是我们! 大同军! 胜利属于全体国民!也只属于国民!” 主簿念完,忽的起身,深吸一口气看向卢象升:“卢巡抚,你做好杀光绝河南境内所有百姓的觉悟没?若是做好了,你还有反败为胜的可能。若是没有,我希望你考虑一下,是准备以叛党之名,被留存与史书上?还是准备拨乱反正?” “你……你是同贼!”邱文锡又惊又怒,对着后边大吼:“拿下!拿下他!快啊!” 这个主簿没有反抗,就被按在桌上,然后目光灼灼的盯着卢象升:“卢象升!你究竟是代表你自己,还是代表你所属的地主士绅阶级!你究竟是要准备阻挡我中国百姓迈入新的大同时代,还是要选择拨乱反正! 新顺大同,天下共尊。 今日金秋起义,百县大战,黄淮一朝改旗易帜,百姓欢欣,农村俨然包围了城市。 在你们还在为了一城一地得失而计较和沾沾自喜的时候。 我们已经瓦解了你们的根基! 类似这样的起义,未来只会越来越多!百姓醒悟的速度只会越来越多! 现在投降,还能保全身家性命!还能为了圣人所希冀的尧舜禹汤时代降临世间而出一份力。 否则,等新顺王彻底一匡天下,你们这些旧时代的残党,又有几个人能参与进新时代中为你们的利益,曾经的理想去保驾护航? 急流勇退正当时,莫要胡闹进深渊! 卢!象!升!回答我!你的选择是什么!!!” “捂住他的嘴!”邱文锡大惊大跳!!! 第518章 金秋起义(七) 主簿被捂嘴。 但他依旧凛然站在众人面前,死死盯着卢象升。 邱文锡缓了缓心神,这才喝问道:“你……你究竟潜伏在这里多久了!多久了啊!完了!岂不是说我们的一举一动,其实同贼都是一清二楚的?” 唯有卢象升脑袋嗡嗡响。 他的脑海里一直流淌着一句话:“卢巡抚,你做好杀光绝河南境内所有百姓的觉悟没?” 这一声质问,让卢象升心惊肉跳。 如果……如果新顺国的布局,真的是将天底下百姓都揉了进去,然后向他们普及这些《大同论》的话,那就算大同军被镇压了又如何?百姓会不会成为新的大同军? 最高明的战术,永远是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现在,呆在开封城内的他,不就是汪洋大海中的孤岛吗? 火器时代,众生平等! 新顺国夸张的火器普及率,显然不仅仅是用来作战,更是要武装百姓。 一铳打不死,再来几下。 总是会死的。 “说!你究竟潜伏在此间多久了!”邱文锡恶狠狠的质问,被捂着嘴的主簿被松开,只看他呵呵一笑,“放心,不久,也就是从天启七年,花钱买了个典史,然后一点点升上来的!怎么?这就害怕了? 这才哪到哪?大王从天启六年就开始布局,随着地盘扩张,财力扩大,我们这些潜伏下来的暗子,都是单线向上边汇报和联系。 这里头究竟有没有我的朋友,我都不敢肯定。 你就算拿下我又如何?真正的苦难,你不曾经历过,总觉得我们一定挨一顿打,就会投降。 可谁能想到,我只是被大王亲自教育了个把月,然后剩下就是自学于此。 买来典史之前,特么就是一个你们瞧不起的泥腿子! 怎么样!只要有能力,你们再高高在上,还不得依赖我们给你治政一地? 风口在猪都能飞!但风口没了,你绝对是第一个摔死的。” 主簿哈哈嘲笑,气得邱文锡发抖:“拔了!拔了他的舌头!给我拔了他的舌头!巧言令色!” “这就害怕了?恐惧了?果然,谎言从来不伤人,伤人的永远是真相。你一定在恐惧,在害怕,等大同军杀进来之后,你在担心自己会不会被祭旗。”主簿冷笑,“我来问你们这些反动的地主士绅阶级的心。 你们不过天下百一之数,真的觉得自己代表了民? 你们不过是国君与国民之间的中间阶级,只是代理人。 换而言之,你们百姓的管家、是国君的佃户。什么时候,你们这些人能翻身欺压国君和百姓了。 没有你们,国君照样能跟百姓对话。 就算需要你们,你们也不该是这模样! 贪婪,让你们彻底扭曲了形体与心灵。 儒教徒中,你最典型了。 邱文锡,恐惧吧!害怕吧!这才刚开始,折磨才开始,除非你现在丢官跑路,赶紧跑去海外,或许还能趁着天高皇帝远,求得全家安然。 否则我军东进,改天换地的时候,就是你们灭亡的时候。” “你!你……” “你什么你!我自曝起身,就没打算活着离开。”主簿冷笑看向卢象升,“我知道我的做法按新顺国的规矩,也是要严惩的。但我还是要说!卢象升,东林党究竟是什么货色,你比我清楚。 现在你手握兵马,面对危局,前途未知,为什么不学洪承畴当断则断呢? 看他洪承畴,正四品参将,枢密院参赞枢机,南安县子。 勋爵赏赐都有,官拜中枢,甚至现在还跟随大王南征四川。 一旦打进四川,他的县子,怎么也可以拜为伯爵。 现在从龙,还来得及!” “闭嘴!给我拖下去!” 邱文锡气得下令,再让他说下去,他都不敢想后续会发生什么。 “等等。”卢象升叫住了他们的动作。 “抚台!”邱文锡大惊,刚想问,卢象升伸手摆了摆,打断他的话后,对主簿说,“不过就是一些百姓,他们可不是士兵。倘若真的对百姓好,岂能让他们上战场?你们不过就是沽名钓誉……” “他们不上战场,难道任由客兵屠戮?”主簿直接反问。 卢象升张了张嘴,愣住了。 “嗤!东林党控制了江南赋税,官商勾结,明明吸纳天下无数资源和人口,反而不给受他吞噬的乡村转移支付该给的赋税,心安理得享受天下的供养。以致于客兵的军饷都付不起。 但凡你们能给得起军饷,客军又怎么敢如此肆意妄为? 冠冕堂皇谁不会?”主簿啐了一口,“行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关押起来,之后审问。”卢象升下令,然后看向邱文锡,“邱知府,立刻调拨城内粮秣和百姓守城,同时恢复城内的安然,不能过分压迫百姓。 现在,新顺国的间客、细作,必然在等着我们犯错误!若是我们压迫百姓太狠,只要敌人打来的时候里应外合,我们必然会出大事。 所以,外送内紧,小心行事。” “是!卢抚台。”邱文锡作揖,不过还是问道,“是否拷问那个主簿……” “只怕不如你心意。”卢象升微微摇头,“新顺国的间客体系庞杂,有军情部的,有巡境使的,还有宣传队的。 他们很多都是单线联系,互补侵扰,就算抓到了他的上峰,往往他的上峰也是单线联系。 而且他暴露了,他的上峰一定是第一时间知道的,这会儿他的上峰估计已经走了。” 邱文锡闻言,只觉得可惜。 等邱文锡一走,卢象升沉默片刻,让下边开始行文发给开州、濮州、曹州、陈州、许州等州,让本地官府回函,告知情况。 同时命人从陈桥镇走黄河北上,赶赴天津,告知这一次新顺国发起的《金秋起义》部分情况。 尤其是郑州丢失,洛阳与开封两处节点,被切开的消息。 再来就是请求增兵。 卢象升还是踌躇了,他在纠结,是先打郑州,还是先把开州、濮州、曹州、陈州夺取回来。 他手下的兵实在不足,若是孙承宗增兵开州、濮州和曹州,那他就能先打陈州,配合凤阳巡抚先稳住江南后路,然后才有精力攻打郑州。 不然,就只能联系洛阳方面,两厢夹击。 只是,洛阳背面的怀庆府,现在主要被控制在新顺国手中。 王普也是新顺国的参将,鬼知道他会不会趁着两方攻打郑州的时候,突然南下抄洛阳后路呢? 可以说孙承宗精心布置的防线,被一场金秋百县大起义给搅和得七零八落。 卢象升自诩他来排兵布阵,也不可能做的比孙承宗更好了。 果然,还是得专业的来。 第519章 金秋起义(完) 十月廿三,天津。 孙承宗看着北直隶大名府、河间府;山东东昌府、兖州府;河南卫辉府、开封府、汝宁府;南直隶凤阳府、徐州府传来的各种文书,不由得头皮发麻。 整个黄淮平原地带,上百州县,同时爆发暴动。 不是麦田被提前收割,就是重要的村镇被占领,还有一些城池直接被拿下。 更有凤阳府传来的消息,新顺国挂起了豫鲁方面军的旗帜在河南、凤阳交界地带,接着还有闯字旗杀进亳州。 一旦放纵敌人进入江淮平原,那真是要天下大乱了。 孙承宗精心布置的第一道防线,还未彻底启用,就被新顺国给粉碎了。 一马平川,遍地烽烟。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谁也不知道新顺国究竟在这里布置多少兵力。 可以说,好不容易推行下去的保甲制,已经崩溃了。 换而言之,大明丧失了对黄淮平原上百州县的控制力。 敌我力量比例反过来了! 如果自己不能增兵,那么等待他的就是中原战场的西线崩盘。 西线一崩盘,新顺国东出,只需要十日,就能将十几万大军投放过来。 而且会强势进攻他的运河防线,不断加码。 所以,必须抢在崩盘之前,把局面稳住。 “传令,南直隶备倭兵北上。 另外,明发信于兵部和司礼监,请陛下下令江西、浙江、福建、广东四省备倭兵北上,并着令,海防游击郑芝龙,携部众转运广东、福建两省备倭兵北上驰援。” 孙承宗下了命令和请求,一旦发出去,江南最后一点能战的军事力量就被彻底抽调上来了。 接下来,江南很大概率会失控。 但不抽上来,北方就保不住了! 至于剩下的,孙承宗只能命令山东将登莱兵全部抽调过来东昌府,攻打曹州,尽快重新贯通交通线。 而书信送到了京师不过两日之后。 朝廷上下得知了《金秋起义》的风貌之后,基本上是个人都吓得瑟瑟发抖了起来。 上百州县,在秋收的时候发动了暴动,导致了数十州县改旗易帜,就算没有改旗易帜的州县,也都被围困了。 四周绝大部分村落跟小镇,全部挂了黑龙旗。 攻守易形! 更可怕的还是,这一支并不是主力军,主力军现在还在潼关县外进攻,高从龙的三川镇。 “时下,河南战场被分割为:三川洛阳战场、开封卫辉战场、南阳汝宁战场。 其中南阳汝宁战场岌岌可危,随时可能被消灭。 三川洛阳战场则是被断了陆路支援,而水路在郑州与怀庆府所在的河段,随时可能看到同贼的兵马。并且冬日将近,若是天大寒,黄河结冰,怀庆与郑州同贼合兵一处的话,洛阳必危! 如此,洛阳福藩,唯恐有难。” 兵部在上朝的时候,讲了一下现在河南的情况,声音在颤抖。 “那就救援啊!”崇祯怒道,“难不成没有兵马了不成?” “这……”兵部上下官员都沉默了。 崇祯看他们沉默,咬牙切齿怒道:“说话!哪里还有兵马?” “陛下,时至今日,只能开办团练了。”周延儒出言。 崇祯怒气更是溢满。 开办团练?这特么是灭国之策! 真要让团练开办了,之后还得了?又是一个汉末乱局!诸侯割据! 他崇祯,不做汉献帝! “祖训!不准!”崇祯咬牙切齿。 周延儒躬身之后,并不言。 不准,那就是没办法! “退下!”崇祯厌烦的看着周延儒杵着。 周延儒也不恼,谢恩之后回到本位。 “陛下,还有一法。”温体仁走了出来,“团练虽然不能开,但江南卫所,可尽数调拨。 魏国公在江南操练多年,可令魏国公挂帅,调遣江南卫所兵马北上。 人数绝对不低于十万。” “陛下!江南卫所兵在世宗、穆宗之后,就逐渐裁撤,大量兵马转为募兵制,江南卫最多只有三万兵马,实在没有其他兵了。” 勋贵们赶紧站出来反对。 开什么玩笑,江南卫所能有三万人,已经是他们的仁慈了,一张口就要十万,真当卫所兵是大白菜? 要是真有十万人,嘉靖万历灭倭的时候,就不用什么戚家军,俞家军了,直接用十万卫所兵,不就横扫了? “那江南还有多少兵马可以调拨北上?”崇祯皱眉问。 “禀陛下,五军都督府麾下,还有一支江南备倭兵,是以旧时俞家军改编来的。总数在两万人。” “这么一来,连十万都没有?”崇祯大失所望。 十万都没有,这仗还怎么打? 新顺国动不动就是百县大起义,一个县哪怕只有一千人,一百县就是十万人。 结果你连十万都没有,全部调来了,也不够用啊! 在崇祯对于兵事的朴素认知中,十则围之,倍则分之。 新顺国至少十万人,他怎么也得二十万,才能稳住局面。 可江南就剩下五万人可以调动,再加上现在放在河南、山东、南直隶的兵马,也才十万人。 加一块顶天十五万,这仗怎么打? “陛下,还有郑游击的水师。” “水师能上陆地打仗?”崇祯狐疑看着。 “禀陛下,水师可以进入运河,突破同贼封锁。”兵部有官员站出来,“同贼不善水,我们可以先调令一部分水师北上,沿着运河配合投放兵力,尽快将开封、归德与大运河重新联通。 接着再派遣一部分水师运输物资去洛阳。 如此一来,局面还是能稳住的。之后就是慢慢打磨战场罢了。” “……” 崇祯看了看下边,基本上文官们都支持这一套方法,而勋贵们则是老神在在,也不反对。 “若是兵力不够,九边兵马能不能抽调下来?” 崇祯忍了这么久,终于是图穷匕见了。 他想要南迁,然后压缩防线,将有限兵力全部南调。 这一下,勋贵们眼前一亮,刚想上前来赞许。 “陛下,臣反对!”言官们就跟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窝蜂的冲出来,“九边乃是顺天最后的防线,不能抽调!” “没错!若是抽到了,九边一旦溃败,大明江山社稷,不保啊!” “……” 各种各样的反对声浪一潮高过一潮,听得崇祯无可奈何,也只能耷拉眉眼,宣布了散朝。 他还是答应了孙承宗的办法,将江南最后五万可战兵马抽调上来。 还有郑芝龙也被调动了。 可以说,江南已经彻底失去了驻军掣肘。 周延儒府邸。 他正在密室内写信,不多时,一封封信被发出去,送往江南。 江南无兵,就是他们的机会! 虽然还没劝皇帝开团练,但不代表他们没有办法自己整。 接下来,等这五万大军抵达北方,孙承宗必然会亲自督战。 若是胜了还好,若是败了…… 引新顺入关,再以江南之团练兵马作为筹码,或许可以保自己家族辛苦创立的基业。 “大明这一条破船,再安稳开个两年!只要能拖到两年之后,我们的事儿就成了!” 周延儒走出密室,来到了书房喝茶,刚喝一口。 一个小厮匆匆进来:“老爷,四川急报!剑门关,被新顺王以大孔明灯投掷炸药且空投士兵入关……四川门户洞开!” “怎……怎么可能!!!” 第520章 李川心服(上) 时间回到十月十五日。 王三决定亲征之后,立刻就有人赶赴秦岭各地安排召集空军。 空军的训练基地,被王三放在了秦岭,也是为了方便空军的训练包括滑翔翼在内的各种器具。 接下来,进攻剑门关,王三准备进行两手准备。 除了常规热气球之外,还有一支特殊的空降兵。 他们会先乘坐热气球,来到剑门关两翼的山顶,接着在上边使用滑翔翼直接飞到剑门关后边,配合来一个前后夹击。 因此,在秦岭这里,就是为了在山岭之间演习这样的手段。 还真别说,经历了一年的训练,这一支只有五百人的空军,完全就是一支尖兵。 当他们得知了战略需求,立刻在秦岭放开热气球,带着压缩饼干、水,乘风飞向褒城县。 沿途有很多降落点,都是这一年修建的。 他们也是驾轻就熟的稳稳落地。 当然,还有一个团龙图样的热气球也在一个时辰之后落地。 王三带着护目镜走下来,身后的洪承畴、麻僖、种光道等人脚都在打摆子,然后摇摇晃晃来到了角落,干呕了起来。 “陛下,这是……”空军营长赵满六讶异的看着这些大臣。 “路上遭遇了气流颠簸,他们吓到了。”王三淡定的说,“第一空军,准备好了吗?” “启禀陛下!一切准备就绪!” “那好,补充好燃料,准备南下。孤去一趟汉中。”王三并没有多交代什么。 赵满六应下之后,也开始安排检查,然后补充了燃料就重新升空,开始朝着南方的宁羌州飞去。 洪承畴他们走来:“陛下,现在不行动了吗?” “不了,先去一趟汉中。”王三微微摇头,“李川那家伙还欠孤一条命,这会儿他人快不行了,孤得去看看。” “李川将军……”洪承畴想了想,李川好像是身中流矢发炎流脓。 再看看后边跟着的其他医疗队成员,或许王三是准备过去救人了。 众人休息了一个时辰,再一次起飞,这一次没有跟上次一样,飞到千米以上,而是二三百米的高度,不断调整。 从褒城到汉中,直线距离不过三十里地,很快汉中百姓就看到了天空飞过的球:“快看!大孔明灯!” “又是那个天天飞的大孔明灯吗?” “估计是了!” 不少人都见怪不怪。 毕竟为了训练空军,这几条航线都是经常飞的,主要是演练物资的空投。 所以汉中百姓也从最开始的激动、兴奋,到现在的习以为常。 落地汉中府空军校场。 王三走出来,唤来了马匹,就拨马朝着汉中府城东北角去了。 不多时,李宅前。 “谁……” “陛下!”看到了王三摘掉了护目镜,上来的警卫纷纷一惊,持枪行礼。 “免礼,李川情况如何了?” “这个……后院封锁着,除了李川的亲兵之外,我们只能守在外围。”警卫有点无奈。 李川不是王三嫡系,虽然王三与他有恩恩怨怨,但终究是他名义上的头头。 李川能接受警卫护持,但他的麾下也不可能全部接受,所以李川是一半警卫一半亲卫,算是半独立军阀。 要不是现在重伤,加上李川的宁羌独立团是进攻保宁府剑门关的主力,为了后续的战争需求,王三才懒得亲自来一趟。 “行吧,你们带路,进去告诉里头的人,孤来看看。” 王三跟着进去,警卫赶紧去安排。 不多时,后院外,李川的麾下——张宝山打量着王三:“你真是新顺王?” “好胆!这便是陛下!还不速速行礼!”警卫一听,顿时怒了,质问是几个意思? “俺就是问问看,激动什么?”张宝山不屑看着两个警卫。 李川的警卫和亲卫之间冲突不小,毕竟警卫是未来的军官,伴随着李川跟敌人交战多年下来,越来越多的警卫走进了军队之中,接管了亲卫们该有的一切,怎么能叫这些亲卫不敌视? 再不敌视,他们的份儿可就被警卫渐渐吞了,但李川也管不了这些人,毕竟警卫们很多都是坚定大同论支持者。 他们到哪里,大同论就传播到哪里。 时间一长,意识形态领域波及之下,李川的麾下不可避免不断向警卫靠拢。 要不是警卫会轮岗,一两年就调到别的将军左右去了,他这里估计就被彻底兼并了。 不过,这一次受伤了,也是一个契机。 所以亲卫不让警卫靠近后宅,就是担心警卫趁机接管他们的宁羌独立团。 要知道,宁羌独立团虽然号称独立团,可现实总兵马能达到一个旅,不然也不可能直面剑门关。 “行了,跟俺进来吧。”张宝山也不为难,毕竟李川说过,当初是王三放了他一马,否则就不会有他的五十个饼子。 更不会有现在的宁羌独立团。 进来之后,王三微微皱眉。 李川正坐在凉亭,喝着热水,身上全是貂裘,时不时咳嗽。 “许久未见了,三爷。”李川看到了王三走来,声音沙哑。 “还病着,就不该坐这儿,还是回去躺着吧。”王三看着他病恹恹的模样,甚至有点枯瘦,跟第一次见时,那个狡猾凶戾的家伙,不一样了很多。 “娘们才躺那里等死。”李川呵呵一笑,看着距离他三米就停下来的王三,也不多说什么,“是来接管我的宁羌独立团?” 此言一出,现场气氛都冷了几度。 “好好的老友相见,整这一出,挺没意思的。”王三对后边招了招手,穿着白大褂的医者走进来。 看到他们,现场气氛才散了一些。 “去看看,是伤口溃烂引发的高烧?还是其他的……” 医者赶紧上来,给李川把脉和检查身体,也不避讳。 只是上衣脱下来,上边的疤痕,倒是触目惊心。 李川等检查完了,看王三还看着他伤口,一边拢着衣服,一边说:“这些伤,都是这些年打斗留下来的。讲真的,我的发迹,可没有三爷你那么顺。” “顺?还行吧,只是我懂得博弈,往往多下几手,多看几步,这才规避了很多麻烦,所以看起来很顺遂。”王三微微摇头,“你看我敢正大光明的摊开战略给大明看,就代表我不怕大明的反击,不动手,只是时候未到。” “所以,这一次打四川,是已经做好准备了?” “嗯,今日来你这,拿了你宁羌独立团的兵符之后,就可以南下了。这一战,宁羌独立团为主攻。此战之后,宁羌独立团改组为云贵方面军第三十师,开始准备南下云贵的事务。” 王三说到这里,看向那些对他露出愤怒表情的亲卫说:“若是你们认为孤是在消耗你们,那你们就错了。若是想要消耗你们,孤就不会放你们去云南打土司,而是直接带着你们去中原战场。 这一次金秋起义发动之后,中原战场将会汇集新顺与大明的所有主力。 双方总兵力加一块,五十万打底。 那才是真正的绞肉机,每一城的争夺,都是要死很多人的。 若是你们想去河南,孤也同意。” 这些亲卫脸色凝固了。 李川咳嗖道:“就去云贵吧。都是跟着打出来的老兄弟,他们底下不少人很桀骜,真叫跟你去了中原战场,不用几天,就被消耗在死营了。去西南,改土归流的时候,他们下狠手,至少追咎得会少很多。” 第521章 李川心服(中) 李川院内。 此言落地,李川的亲卫们都红了眼眶。 王三点了点头:“你也不见得会死,也不用闹得跟托孤似的。再者,我麾下还没有军阀,去了云贵,也得给孤当听从指挥和调令。” “真的不用死?”李川瞪大了眼睛,“我都感觉快扛不过去了。” “有特效药,不过是试验品。”王三对李川身边忙碌的医者呶呶嘴说,“他们是太医院的研究人员,手中有七种特效药。只在野战医院内试验了七种有效的药。 但我要说的是,这些药副作用都很大。 虽然能保下你的命,但下半辈子可能会有伴随着病痛折磨。 丑话说前头,是选择活挨折磨?还是选择死早超生?” “嘿!嘿嘿!”李川扯着难看的笑,像破拉的风箱,不停地颤抖声音,“能活着,谁他娘想死?老子还想抱孙子呢!” “那成,按照流程走。”王三对医者吩咐道,“给他签自愿书,还有你们这些亲卫警卫都签见证人那一行。这种玩意儿距离彻底能投入使用,至少还需要十年。 只是你快不成了,孤才亲自来一趟。 所以,必要的书面玩意儿还是要有的,省得之后闹出麻烦。” 李川没有犹豫,让人取来就签名画押。 其他亲卫有想劝的,但都被张宝山挡了回来。 他签了自己的名号,神情严肃的看着王三:“陛下,若是能救回我姐夫……我能保证宁羌独立团日后必然只能是云贵方面军第三十师。” “尽力而为。”王三并未打包票。 闻言,张宝山的心也悬着。 张宝山知道自己的威望可压不住李川麾下的旧部。他外甥才两岁,若是李川还活着,或许未来他的外甥还能有依靠,若是李川出事了,那李川留下来的这点基业,必然会被瓜分甚至被王三蚕食掉。 所以,他只能祈祷。 医生们开始忙碌起来。 王三则是退出来。 不多时,又有碗筷锅碟烹煮辣火锅。 王三招呼张宝山他们一块吃。 这些人面面相觑,都看向了张宝山。 张宝山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上来:“多谢陛下好意,只是现在不是吃的东西的时候吧。” “人是铁,饭是钢,该吃东西的时候就吃。”王三平和的说,“不是你不吃东西,你姐夫就能活下来的。 当初我跟他相遇在圪垯山,那个时候他还是躲在林子里,准备劫我粮草的家伙。 若不是为了减少伤亡,那个时候他可能就被我的人围猎在林子里。 最后我放了他,还给他一袋白面走了。 那个时候他说,他欠我一条命。 要说对他命最看重的人,应该是我。毕竟他现在也是一方军阀,宁羌兵也是不差的山地兵,更是对抗保宁府的主力。 李川活着,孤就不用操心从后方调集偏师,而导致东出的主力分兵了。 要是他死了,对士气和战局,也都是影响。” 说到这里,王三取几只碗,给他们一人一碗饭打上:“都坐了吃,吃完了,不管结果如何,你们都得跟我南下成都。 他的伤,是伪明朝廷造成的。 生也好,死也罢,这个仇总不能不报吧?” 闻言,张宝山他们面面相觑之后,也纷纷上前来安坐。 “那就谢陛下赏赐。”张宝山倒是懂点礼仪,开吃之前谢过。 其他也都有样学样,然后拿起碗筷,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王三倒是没有着急吃,而是先烫了一堆的菜,然后推了一碟子红油,拌了拌,接着堆到众人面前。 芝麻香油冒芬芳,麻辣鲜香积舌苔。 不少夹菜的人入口,都是眼前一亮。 这菜,麻辣适中,鲜香可口,十分开胃,也吃得他们满头大汗:“好吃。” “活了十几年,感觉之前吃的,都进了狗肚子里去了。这才是爽利的饭菜。” 一些人交流了起来,稍微放开之后,也就顾不得什么尊卑礼仪。 张宝山也是饿坏了,再加上麻辣鲜香的刺激,他也干了几碗饭。 香气萦绕,倒是扫去了之前萦绕的不安之感。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屋内走出来人,接着很快关上房门,然后脱下自己染血的袍服。 张宝山一看来人,赶紧上前来:“如何?” “是啊!将军如何了?” “诸位放心,创口重新清理了一番。药物该下的都下了,现在就等着李川将军退烧。只要李将军烧退了,之后只需要好生休养,问题应该不大。” 医者说完,张宝山他们总算松了一口气。 “陛下。”医者来到了王三面前,低声说,“除了在李将军身上发现创口之外,我们还发现李将军有严重的肝脏中毒的症状,方才调查了一下里头残存的药渣,我怀疑有人下药。” 王三闻言,看向了张宝山他们,有人欢喜,但也有人强颜欢笑,还有人表情晦暗不明。 “好,孤会命人调查。”王三说完,医者告退。 “诸位,既然李将军脱离了危险,那么开始筹备吧。这一战,宁羌军作为前锋,孤会命令重炮配合,全力踏平剑门关。” “是!”张宝山一听王三说重炮配合,这才算是相信王三不会清算他们了。 这便起身,招呼左右想要离开。 “等等,留两个下来,这里得有人护持。”王三又交代。 张宝山挠了挠头,不疑有他点了两个落在最后的人。 巧的是,这俩就是当时表情晦暗不明的人。 他俩也是一愣,万万没想到,居然是点选他俩。 “没错,大马、草驴,接下来听从陛下的命令,拱卫陛下和将军的安全。” 张宝山说了一句,也不等他俩回答,就匆匆走了。 “倒是一个风风火火的汉子。”王三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大马和草驴笑道,“两位应该是叫具大马、陈吕吧?” “是……是的陛下。” 具大马跟陈吕赶紧行礼。 “好,那么两位,不妨与孤说说看,你们和李川有什么仇怨,为什么要里通外敌,下药害杀李川?” 王三不咸不淡的话落地,原本还赔笑谄媚的两人吓了个哆嗦,其中一个更是一个趔趄,差点跪在地上:“陛……陛下,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小人怎么听不懂?” 第522章 李川心服(下) 看到他俩这番表情,王三身后的亲卫也察觉了异样,立刻刀出半身,目光不善的盯着两人。 两人身体颤抖,犹如筛糠。 “算了,不管你们背后是谁收买的。李川军中的事儿,孤不在意。只要别坏了孤的大计就行。” 王三撑着下巴看他俩哆嗦的模样,“之后会有警卫贴身保护你俩。孤亲自带兵来此,四川的局面就不不可能有变数。 有什么别样心思,等到明年再做决断吧。 今年,你们可以看到我新顺大军,如何摧枯拉朽踏平剑门关的盛景。 若是孤三个月内打不进四川,到时候你们有什么谋划和阴招都可以使出来。 无非,就是收买你们的人,给你们许了升官发财的重诺。 但升官发财,别人能给你们,而孤同样能给你们,还能允你们一方诸侯的之位。 孰强孰弱,自己打算吧。” 王三摆了摆手,几个警卫上去,将两人架起来。 他们哆哆嗦嗦不敢看王三。 带出去之后,两人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就刚才那一眼,我还以为我要死了。” 具大马擦了擦额头,感觉后背都快湿了。 “是……是啊!按理,不该被发现才对。”陈吕吞咽着口水。 两人身后的警卫闻言嗤笑。 他俩缩了缩脖子,不敢再有废话。 王三等了一天。 张宝山再一次回来,身后跟着具大马跟陈吕两人:“陛下,这两人可是有什么不妥,让您安排警卫跟随?” 王三正在院中翻书,他就跟李川住在一个院子里,李川要是出事,他的嫌疑绝对最大,但也最安全。 王三头也不抬的说:“孤亲自替李川守门,也是为了防止有人冲撞了后续的疗程。 旁的孤管不到,但孤还在一日,你们就可安心准备兵戎,而不用担心宵小冲撞了李川。 至于警卫护持,这也是咱们军中的老规矩了。 或早或晚都会安排上,所以不用担心其他的。” 张宝山一想,也是。 王三好歹是一国之君,想要弄死李川,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行,完全没必要亲自露面。 但亲自来此,不管作秀也好,心存他意也罢,某种意义上都让宁羌军可以更安心。 要是人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在王三眼皮子底下,那传出去就是王三没有容人之量,是会影响王三的政治口碑的。 如此一来,谁还敢给他效死? 真不怕狡兔死,走狗烹吗? 所以,张宝山也就不多言,只是转身叮嘱了具大马和陈吕两句,就去看望一下李川,虽然李川还没完全退烧,但他不再感觉要死了一样。 算是坚持下来了。 就是不知道副作用如何。 下午,医者寻来:“陛下,是阿芙蓉的药效成了,但……” 听到这话,王三叹息了一声:“果然,乱七八糟的新药,还是不如这些天然萃取下来的东西。回去之后,组建军方管理的种植地吧。这玩意儿,给重伤濒死的士兵们使用吧。但量级要控制下住,谁要是超了正常的药用部分,孤诛谁三族。这玩意儿风险,太大了。” “是……是……”医者们连忙应下。 王三顿了顿:“让人去告诉张宝山他们,李川的烧退了,命保下来了。” 警卫下去,不到半个时辰,张宝山他们匆匆跑进来。 “陛下,我那姐夫的命真的保下来了?”张宝山兴奋无比。 王三点了点头:“保下来了,但也做好心理准备。这款药的风险极大,说是药,但同时也是毒。 用后恢复更是考验意志磨砺。 孤当初寻到这药时,虽然已经集中种植了,但同样设立了戒毒所。 你家兄长养好伤之后,需要进戒毒所,只要戒毒了,才能离开。” “这……”张宝山看王三神情严肃的模样,一时间打鼓了起来。 但一想到当初跟王三签的知情书,他也只能点了点头:“我们一定劝姐夫全力配合。” “放心吧,既然现在命保下来了,之后的药量就会降低,尽可能保证之后的恢复不那么容易出事。”王三说着,然后起身说,“宁羌军准备如何了?” “回陛下,宁羌军一切准备就绪,今晚就能发兵。” “那就今晚出发,你们先出发,赶赴剑门关前掠阵。孤随后就到。” 王三下了命令,张宝山他们应了下来。 “醒了!李将军醒了,正在呼唤流食。” “速速安排!”张宝山大喜,接着赶紧入内。 王三没进去,就看着张宝山在里头聊了两句出来,然后对王三说:“陛下,姐夫有请。” “嗯。”王三入内。 窗棂洒落的光下,李川靠在床榻上,还是那么憔悴,但精气神却完足很多,显然是对生存有了盼头。 “医生都跟我说了,这药的副作用极大。”李川第一句话。 “又欠三爷一条命。”李川第二句话。 “宁羌军的兵符,我已经让宝山拿给三爷了。”李川笑呵呵的说,“不过这药效用迷离,我这会儿居然想睡娘们了。” 王三双臂环着叹息道:“若是可能,我不希望用这玩意儿救人,但重伤的人,也可以说不算人了。什么都要试一试,不然光是清创手术,就能活活疼死你。” “是啊。我现在还感觉身上隐隐作痛呢。”李川稍微一动弹,就龇牙咧嘴,“宁羌军交给你了,打了几年仗,我才算是知道,不管是坐将军位置还是坐王位都不容易。 很多时候,身不由己。 就连亲近的兄弟,也会想着拿我的头颅来跟三爷你邀功。” “可别,具大马跟陈吕,是杜文焕收买的。这两人现在还有点用,我已经命人控制了他俩,让他俩写信给杜文焕,杜文焕估计会从川中调集大军屯驻在剑门关。 只等他俩内应,然后一路杀到汉中来。”王三直接否认了这事跟他有关。 这两货昨晚警卫跟着回去之后,就把他俩调查得底朝天,还控制了他俩的儿女。 什么破事,都跟倒豆子一样说出来了。 真以为王三是什么善人?明知道他俩有问题,还会平白相信他俩? 要相信警卫,有些事儿,他们是专业的。 “原来如此。”李川的积郁散了,“三爷,我的要求不多,就算宁羌军不能当您的嫡系,但至少做个二线,让他们积累点功劳,就分出去吧。 也算是,成全一段佳话。” “放心吧。”王三点了点头,“这一次主攻云南,会交给他们。四川拿下之后,下一个战场就是云南,必须拖住朱燮元的脚步,不让他直接影响中原战场的局势。因此宁羌军可是主力,待遇不会低的。” “好。我就放心了,有劳三爷放其他人来,我统一交代他们。” 王三应下李川的话,让人请众人进来,也算是彻底完成了宁羌军的权力交接。 第527章 入川战役(一) 连夜,宁羌军精锐离开了汉中。 第二天,王三才趁着吹拂西南风的时候,乘上热气球,飞往昭化县。 经过了一年的攻打,保宁府的广元县、昭化县,已经被拿下来了。 但嘉陵江已经封锁了,行不得小船,也就意味着物资无法转运。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打到这里,想要进成都,要么翻山越岭走阆中,要么走江油入成都,要么走梓潼,顺流而下进入合州,打进重庆然后东出。 但不管选择走哪里,剑门关必须拿下,因为只有拿下来了剑门关,才能保证自己的后路不被阻断。 现在,数十座营寨,沿着山川布开。 剑门关上,都督佥事吴国辅、四川总督杜文焕也都忧心忡忡的看着不断增兵出现的营垒。 “上边的峰顶,能看到很多铁索放下来,敌人似乎准备从峰顶荡过来。”吴国辅指着剑门两翼的山峰,能看到山顶不时出现的人。也不知道他们用什么办法爬上这么笔直陡峭的山峰,然后不断增加人手在山峰上。 “应该不至于吧。”杜文焕微微摇头:“山顶山下,高差两三百步以上,就算是块铁,摔下来也会凹陷,更何况是人呢?” “希望吧。”吴国辅叹息一声。 而在山峰的另一侧,能看到不少人正拉着绳索,绳索套在一座座滑轮组上,让人类可以降低力气消耗,帮助热气球升空的时候控制方向,使得热气球不会因为气流乱飞。 于是,一座简易的升降器就完成了。 “真是神乎其技的办法。”负责在这里督促情况的洪承畴实在感觉到惊叹。 曾经笔直的高山,现在已经不是无法攀援的存在。 有了热气球,上上下下的运输,不仅物资可以上去,人也可以上去,甚至还能在山顶搭建简易的木屋。 供人守护和休息。 “陛下来了。”洪承畴忽的听到有人说话,赶紧看向不远处的空降场。 热气球落地了。 洪承畴赶紧骑马过去迎接。 不多时,王三出现在众多将官、参谋面前。 刚刚抵达还未休息多久的宁羌军,就这么目睹了王三施施然从空中降落,不免投来惊羡与崇拜。 他们可比王三早出发了几天,结果双方是同时抵达的。 “陛下,还有两天左右,山顶的一切筹备就能做好了。” 王三看了一眼天色,又看了看风尘仆仆的张宝山说:“好,那你们这两日好生休息,接下来就等杜文焕朝着剑门关继续增兵了。明日开始,时刻升空两座热气球,开始沿着剑门关左右,调查敌人的布置,绘制他们的军队屯驻点。” “是!” 翌日。 太阳刚升空,剑门关上就传来了不断地惊呼声。 连带着休息中的吴国辅、杜文焕等人都被吵醒,刚开始以为王三攻城了。 吓得他们连滚带爬来看,结果就看到了天空飘着两座大号孔明灯。 “就这?也能把你们吓成这样?”杜文焕黑着脸对身后的将官训斥。 这些将官无奈的说:“将军,川中百姓,多敬诸葛丞相。这孔明灯本身就存在传递消息的能力,更重要的是,我们在这儿发现,这大号孔明灯下,站着人。” “有人?”杜文焕赶紧上前些,摸出了望远镜看了起来。 不一会儿,就看到了孔明灯上,也有人举着望远镜在看。 两人对上了视线,接着孔明灯上的新顺士兵,竖起了中指,做出了“友好手势”,然后对身后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接着转身继续看其他地方。 杜文焕放下望远镜,揉了揉眼睛,再稍微比划了一下大号孔明灯比下边的高度,一时间冷汗欻欻掉:“不好!对方在探查我们的营地布置!居高临下之下,我们所有营垒,乃至埋伏布置,全都被对方一览无余。 这……这该死啊!立刻……不对!不对!差点上当了。” 杜文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虽然慌了一下,但多年下来的战争经验,还是让他想到,对方这么做更多只是恐吓。 自己只需要变动一下关内的守军配置就成,之后的营垒,暂时他们不可能打进来。 所以,没必要动后方的。 对方更多是想着给他们施加压力。 “让擅长射箭的好手过来,尝试将这些大号孔明灯射下来。” 杜文焕对吴国辅说。 他点了点头,很快唤来几十个好手,接着尝试对空中的孔明灯射箭。 不过好在这些大号孔明灯有所防备,看到了一排弓箭手,立刻拔高到了一百多米,哪怕是大力士用抛射的办法射箭,也得比寻常射箭的时候,多用几倍气力。 发现射不中之后,杜文焕更头疼了。 这些玩意儿居然能调节高度。 “让人盯着,谁要是能射下来一座,赏白银一百两!”杜文焕开了赏格,不少人都精神了。 不时来两箭,下午轮班的时候,确实有倒霉蛋因为被气流带了一下,降低了高度,差点被流矢射中。 于是重新脱离战场。 而杜文焕得知有人射中,虽然没射下来,还是让人赏了十两白银。 就当是激励。 于是这群人更起劲了。 看着剑门关道上不断飞出来的箭矢,张宝山啧啧两声,又寻来王三这里:“陛下,此战不若我宁羌军做先锋?” “可以。好好恢复气力。之后全是硬仗!所有人,背上十五天分量的压缩饼干,这一仗我们得强行军夺城。 不过,火药什么的,能带多少带多少,宗旨只有一个,快速夺城,拔出据点。”王三没有拒绝,神情越发严肃,“根据现在探查来的情报来看,杜文焕并没有将后续的部队增加道剑阁,而是放在了江油。 也就是说,若是要张宝山你负责主攻剑门关,拿下剑门之后,快速翻越山川,夺取江口镇。 拿下江口镇的铁索之后,顺流而下,突袭苍溪县,以及阆中城。 另一路,由洪承畴主持。 你率军走白龙镇,沿着西江冲到南部县,配合宁羌军前后夹击阆中,你们俩自己商议一下大体的合兵时间,我能给你们十日时间。” 两人闻言,神情一肃,继续听着王三说:“你们合兵之后,不管如何,从明日开始十日之后,必须出兵南下进攻南充县,然后派人搜罗一下本地散落的缇骑,纠集他们成立兵备道,进而攻取定远。 定远县那边,是第五金率领的定远县独立营。 你们过去与他合兵,然后立刻南下合州。 主力有我来统帅,过梓潼江,一路南下,我这一路沿途不会攻城拔寨,而是直取合州。 而我们三路,务必在十五日内与钓鱼台的李过兵,在合州合兵一处。 再击败围攻钓鱼台的各路明军之后,立刻杀进巴县。 只要巴县一下,朱燮元就被我们堵在了夔州府。 他想要活命,只能从湘西、贵州等地调遣土兵,或者选择离开夔门,前往宜昌。 但不管如何,只要重庆府丢了,他的实力就被废了七成,之后长江上游,就在我们手中了。 总之,我们这边拿下重庆的速度越快,陈耳朵统帅的南阳镇的反应就越快。 这一仗,必须以轻步兵的方式,带给他们一场战术革新的震撼。也彻底敲碎敌人反抗的勇气!” “使命必达!”洪承畴厉喝。 余者从之,气势如虹! 第524章 入川战役(二) 第二日,鼓声雷动,校场点兵。 吴国辅早早就等在了这里。 杜文焕去了隔壁的江油,说是得到了内应的召唤,准备前后夹击给同贼来一个大的。 吴国辅觉得不妥,但他杜文焕是总督,他要走,吴国辅也拦不住。 更重要的是,对方还得到去后方坐镇,方便之后的协调。 而且看起来,王三的目标是要走江油下绵阳入成都。 殊不知,王三的目标从来不是江油和成都。 而是隔壁的朱燮元。 朱燮元是五省总督,西南大员。 现在他人在夔州府,根据最新的情报,王三忽的有一个大胆的计划,那就是将朱燮元堵在夔州府。 只要功成,那对于大明的西南局势,绝对是一场巨大的变动。 而且,以朱燮元的性格,他是很有可能直接从夔门离开,进入湖广重新布置防御的。 只要朱燮元离开了夔门,那么长江上游王三想怎么揉捏搓扁,就没人能阻止得了了。 甚至云贵高原想要拿下来,也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到时候留下种光道、麻僖等人守在西南,王三就能抽身回到北方,主攻其他方向了。 所以,一场誓师之后,伴随着鞭炮声,阳光出来了。 汉中的秋风,多是北风往南吹。 因此居于北方的一切,不管是热气球还是滑翔翼亦或者降落伞,都在风中起飞了。 王三更是居于中阵,升起热气球,举着望远镜看着空军的勇士,飞掠出山崖。 “那……那些是什么!” “都督……好像是……会飞的人!” 吴国辅震惊看着由远及近的黑点,然后看着两两一组的滑翔翼,快速掠过他们的头顶。 数量不多,三百架,五六百人。 这一支滑翔翼飞速冲向剑门关之后,然后他们抵达探查到的敌人防区、营垒,轮流从空中丢下手榴弹。 硝化纤维制造的手榴弹,从天空中快速甩下十几枚,顷刻造出炸裂的空袭场面。 对于还只能使用滑膛枪与弓箭的人来说,根本就是降维打击。 轰轰轰—— 硝烟弥漫,惨叫连连。 正在埋锅造饭的士兵,哪怕没有挨到手榴弹,也都发出了惨叫,纷纷乱窜。 也有人反应过来,组织反击,弓箭射出,确实有倒霉蛋被射中。 毕竟滑翔翼士兵为了降低自身重量,他们往往一层皮甲,然后内衬钢片,勉强能防御箭矢,但真要一连串下来,也是要死人的。 但好在,射箭没一会儿就散了,因为等待敌人的除了手榴弹,还有燃烧瓶。 一些飞得快的热气球,出现在了之前混乱的营地,他们丢下燃烧瓶。 猛火油的、桐油的、烈酒的。 凡是能燃烧的,统统被丢下。 瞬时,秋高北风呼啸,剑门关正面战场还未开打,后方所有营垒与防线,就陷入了火海之中。 吴国辅眼睁睁看着身后化作火海,也眼睁睁看着被射翻的同贼士兵,抛弃滑翔伞,接着快速拉开背上降落伞,同时扭转拉环,将自己再一次腾高些许。 天空似多了一朵朵白云,还有人发出了劫后余生的呼啸,也是彻底震撼了吴国辅。 也震撼了宁羌军的将官们。 “这……怎么可能!”张宝山他们都惊呆了。 虽然隔得很远,但从下令开打到现在,不到十分钟,剑门关后方一片火海,浓烟滚滚,绝对不是寻常手段能引燃的。 更重要的是,远处确实有人跳开滑翔翼。 虽说降落伞在空中确实让他们像个靶子,但不重要,因为这些降落伞可以通过牵拉和改变转向,快速离开战场再进行聚合。 每一个空降兵,都可以说是特种兵。 单兵能力,绝对不弱。 而且各个勇猛。 不猛,谁敢从空中跳下来? “咚咚咚——”听着鼓令,张宝山他们的目光收回来,就看到最大一片阴云笼罩了整个剑门关。 “吴国辅!陛下有令,开关投降,可免一死!否则天兵降下雷罚,尔等只能灰飞烟灭,不入轮回!” 大量的纸张从热气球上被抛下来。 一时间溢满整个关城。 之所以现在丢下纸张都是传单,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新顺国想要克了关城,并不难。 从心理上彻底摧毁他们更是简单! 恐惧,萦绕在众人心头。 拿到了劝降书后,吴国辅已经呆滞在城头。 “都督,怎么办?!” “是啊!打还是不打……”不少人都发出了心中的质疑。 吴国辅抬起头,看着天空一颗颗粼粼闪光的球,映着东升金乌折散辉光,晃得他睁不开眼了。 “打!”吴国辅咬着牙怒吼:“吾乃大明渠国公之后,焉能降贼!” 吴国辅铁了心要打,城头自然无法反对。 然后,不到十分钟,热气球靠近了。 “射下来!”吴国辅亲自弯弓,想要射下一座热气球。 可惜,这些热气球悬停了一阵,因为高度并不低,想要射下来,谈何容易。 咻—— 当然有人反应过来,收罗火药,做成烟花,想要炸开热气球。 但当他们有这个意图的时候,空投炸弹就落地了。 只是一分钟,整个城内到处如雷炸响,之前发射烟花的地方,更是被重点照顾。 一些堆积的火药引燃殉爆,剑门关的所谓天险在空中力量轰炸之下,彻底将城内一切勇气消耗,开始有人冲散逃出城。 当他们打开了后方的城门,看到了一片火海,也知道了后路被断。 彻底绷不住了。 “拦阻他们……”吴国辅指着冲上来要夺门出去投降的士兵怒喝,但人太多了。 有人冲得太快,在后方的爆炸声中,扑到吴国辅身前,连带着将他推下剑门关。 砰! 吴国辅摔得吐血,直接晕死了过去。 “门开了!” “杀!”张宝山大喝,带着麾下精锐,披挂朝前冲,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快速给剑门关前面清理出一条孔道,左右尸横遍野,残垣断壁无数。 但他越杀越勇,明军彻底丧胆,见他就喊饶命。 又或者躲开他抱头鼠窜。 “号称剑门天下险……就这?”王三发出了感慨。 身后的洪承畴他们,看向王三的神情,就跟看怪物一样。 尤其是种光道,他是知道王三在秦岭搞空军的,但最开始他并不信这玩意能成。 可是……还真就让王三成功了!一上场,就用在了四川的剑门关上,可以说他以一己之力,彻底扭转了战场的格局。 陆空战术,成了! 边上,洪承畴也是庆幸自己早点投降了,不然这些空袭办法,便是砸在他头上了。 绝了! 从未设想过,还能设立空军用来投掷炸药轰炸! 活该王三能赢! 不多时,宁羌军在关城插上了新顺国的穗轮黑龙旗。 “入城!打扫战场!”洪承畴大手一挥,后军大举入城。 第525章 入川战役(三) 晌午过后,剑门关彻底纳入新顺国控制范围。 接下来,就是执行王三的计划。 补充了燃料,王三要带走三分之一热气球,顺风飞向梓潼。 其他步兵抓紧行动,三分之一跟着张宝山走,配合偷袭,先打剑州城(今剑阁县普安镇),然后再去江口镇。 另外三分之一配合洪承畴走白龙镇。 剑门关交给种光道守御,这一次带他来,除了给他刷刷军功,就是要种光道带着一干子吏员,在四川完成土改,尽快将四川物资调配起来。 所以等拿下这两地,空军立刻返回,然后等待朱起垄抵达,由他们配合朱起垄夺下江油,进军绵阳,这些空军最后全部交给种光道调配。 负责对整个四川进行后续治安战。 交代完,王三出发了,不过出发之前,他又想到了什么,来到了昭化县的府库内,将压箱底的宝贝抬了出来。 一共五百条套筒刺刀。 王三从身边警卫手里,拿来了一把铳,亲自装上试了试。 这玩意儿是刚刚从盩至兵工厂发来的,王三也是第一次用,加长之后,稍微挥舞了几下,很类似短矛战法。 “不错。”王三满意的将套筒刺刀连带着装鞘,一并发下去。 所有人都是爱不释手,有了这玩意儿,他们就有了近战能力! 再加上手里的线膛后装燧发铳,已经能打一战的散兵战法了! 毕竟如果仔细看,能看到王三警卫手里的燧发枪,很类似霍尔m1819步枪。 几乎一样的结构,无非花了点功夫,想要大规模生产,还需要优化生产线,但投入战斗,够用了。 于是当晚,夜深。 梓潼城正在安睡。 忽的,天空上有亮光随风靠近,接着空中有一朵朵黑云落地,轰炸也随之开始。 梓潼县衙,知县惊醒之后走出来。 忽然看到天空遍布朵朵云,揉了揉眼睛。 等到他想要仔细看看时,忽然门被踹开,接着一群人冲进县衙后宅。 知县茫然的看着眼前这批甲士。 他身上就一件单衣,踹开灌进来的冷风吹得打寒颤,这才算是回过神来:“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新顺国空军,赵赟。”赵赟自豪的说。 “啊?新顺……同贼!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飞进来的啊!能怎么进来的?”赵赟左右的士兵都哈哈大笑起来。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又是一个被吓傻的。 赵赟看这个知县吓得哆哆嗦嗦,也就没了说话的心思。 稍微等了一会儿,外边来报:“陛下抵达了衙门口。” “快,准备……” “行了,繁文缛节,就不必了。”王三踏足此间,“晌午才拿了剑门,连夜就突袭了梓潼。你们的任务也基本完成。 接下来就等着后续的步兵抵达,你们就在梓潼组建空军基地。然后等江油和绵阳拿下,再沿着涪江南下,沿途克城。 之后孤要走水路突袭合州,你们抓紧时间搜罗一下船只。” “是!”赵赟赶紧起身,下去忙碌。 王三上了堂,看了一眼哆哆嗦嗦的知县说:“知县贵姓?” “啊……啊哦,免贵,姓荀。”荀知县小心看着王三,第一眼年轻,第二眼不凡,“敢问堂上,可是新顺大王?” “嗯。”王三点了点头,“很好奇孤如何破城的对吧?” “确实……他们都说是飞进来的,学生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不信很正常,因为这是第二次使用。”王三笑道,“但放心,之后不用多久,整个四川,就会萦绕满空军的传说。” “那学生斗胆问大王。”荀知县小心翼翼的说,“这第一次在哪里使用的?” \"我军从昭化一路南下,你说第一次在哪里用?\" 荀知县看到王三戏谑的表情,稍微一想,直接跌倒,失声尖叫:“剑门关——破了!” 剑门破了!!! 天下第一险的剑门关,被破了! “从孤抵达剑门到动手,不过三日,剑门关就拿下了,同日梓潼也拿下了,你觉得之后还有谁是敌手?” 荀知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行了,给荀知县准备一匹快马,然后送他去绵州。荀知县,还请联系一下你的上峰,尤其是四川总督杜文焕。 就告诉他,三日之后,我军从梓潼起飞,七日之内必至成都。 若是不想死,让他尽快投降。否则天兵一至,他必灭亡!” 王三说完,荀知县被胡乱丢了一件棉衣,送出去乘坐一匹马,快速出城去。 看着原属于他治下的梓潼,已经挂上了黑龙旗,他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但更多是莫名惆怅。 仿佛,被抛弃了一样。 知县走了。 第二天下午,外围哨探来报,抓了几个魏城巡检司的兵丁。 荀知县说梓潼丢了,他们巡检说什么也不信,但还是派人来看,结果一看就被抓了。 “好吃好喝招待,然后再送回去,就跟他们说让他们回去好好宣传,梓潼确实丢了。” 王三交代完。 当晚,魏城巡检司的巡检得知了消息,吓得连忙打文书给绵州。 绵州知州拿到了 魏城巡检司的信,以及其他消息之后吓得连忙给江油和成都发信,请求支援。 同贼来了! 等到第三天,刚刚结束巡视的杜文焕才刚抵达彰明县,六百里加急就在他面前停下来。 杜文焕只是看了一眼,差点没有栽倒。 梓潼没了? 怎么没的? 飞的? 杜文焕的疑惑、恐惧、不安还没散去,紧接着又来了一封。 是魏城巡检司送来的,说是发现了梓潼县外出现了一千六百多步兵。 杜文焕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剑门丢了! 这才几天! “吴国辅!你这个废物——” 就在杜文焕暴跳如雷时,江油快马又来了。 “报——同贼陇南军出现在青川守御千户所,挂的旗帜,是朱姓将旗。青川守御千户所求援!” 杜文焕麻木了。 接下来他怎么办? “命令茂州兵增援魏城巡检司,给本官守住了。十日内不丢,本总督重重有赏!” 杜文焕只能花钱激励了。 敌人来势汹汹,他之前的布置,基本全被打乱了。 之前还考虑利用剑阁扼守敌人难以进退。 没想到对方直接来一个釜底抽薪,突破剑门之后直插梓潼,做出绕后包抄的姿态。 甚至不惜代价将陇南方向的新顺国军队拉来,从背后偷袭青川。 两路齐发,摆明了要一起啃下江油。 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杜文焕咬了咬牙,再一次返回江油。 这一次他带着江油军队,反推剑阁,杀回去。 必须抢时间,不然真叫对方源源不断的放人入川,那等待他的就是被彻底包抄。 截断后路,比固守绵阳更重要! 第526章 入川战役(四) 就在杜文焕带兵回江油组织反攻的时候,梓潼方向的主力彻底休整完毕。 王三将轻装抵达的一千六百多步兵,仔细检阅。 他们只带了一系棉甲和被褥,剩下的就是压缩饼干和一部分火器。 “留下了空军和六百步兵,然后剩下一个营和警卫营跟孤从梓江顺流而下。” 王三神情严肃的说:“到时候再看看是突袭射洪,还是直达遂宁。所以,保持体力,备足开水,一旦发现生病,立刻下船荫蔽,孤只能带着精锐突袭,这一仗风险与收益并存。 突袭遂宁一旦成功,我们距离拿下东川,就更进一步了! 当然,之后可能需要进行游击,本地的缇骑、黑骑,能调动的全部散出去,并且通传下去,就地发动起义。 孤要十五日内,嘉陵江上下游范围,每个县都有一个以上能稳定补给的根据地!” 命令下达,之前来拜见他的缇骑、黑骑,纷纷行动起来。 而王三带着一千精锐从水路南下,这一段只能走小船,所以船上一下子上了很多木筏,不然根本不够用。 当天夜里,靠岸盐亭县码头。 他们上岸就抢了船,强迫船夫载着他们继续南下。 天不亮,抵达三星乡。 天亮进入射洪县内。 接下来河道越发狭窄。 等到下午,休息中的王三被摇醒:“陛下,太和镇到了。” 王三揉了揉发木的脸蛋,皱眉说道:“怎么干到太和镇来了?射洪县城不是在金华吗?” “陛下,顺流而下的话,是到不了北面金华的。” “罢了,太和镇就太和镇,下船靠岸,上镇补给。”王三起身,走出了船舱,船队正在穿过巨大的江湾,越过眼前的江湾还有一道,就是太和镇了。 眼前江湾的左右岸,分别是广兴、广玉的小村。 他们看到了黑龙旗。 然后在王三转弯的时候,两座小村同时升起了黑龙旗。 接着有旗语传来:“陛下,他们是本地的缇骑。请问有什么需要他们帮助的没有?” “回信号:新顺大同,天下大吉!”王三说罢,也就不管他们了。 等到王三他们登陆太和镇,广兴与广玉爆发了武装起义。 接着,大量的旗号朝着太和镇汇聚。 等到王三拿下太和镇,他们也汇聚一堂。 王三这边交换了一下情报,同时也见到了一支,在之前隶属于合州兵备道的军队。 很快,合兵一处,合州兵备道的游击队,前来拜见王三。 “臣摩天,参见陛下。” 跪在王三面前的是个肤色偏黑的青壮,王三看着他点了点头:“合州守御团的旗长?” “是,属下负责编练逃奴营。”摩天一五一十的介绍起来。 摩天,迦摩缕波人,也就是所谓的阿萨姆人。 但少年因为部落战争,被掠卖往缅甸,后来经过缅族商队转卖去麓川,接着因为后续的土司内战,他兜兜转转从云南,一路被卖到了重庆。 或许是因为他的家族是混血的缘故,所以摩天看起来肤色偏黑。 但迦摩缕波人,实实在在算是傣、藏、缅、汉以及本地肤色偏黑的土着混血出来的,父系主要是东方来的。 所以,摩天会傣语、缅语、汉语乃至更东面的语言。 听罢摩天的自我介绍,王三不由得颔首说:“看得出来,这些年的苦难,并没有磨灭你对未来美好的憧憬。” “是!”摩天低着头,语气坚定的说,“是大同指引了我的方向。因此臣投身其中,就为了能追寻心中期待的未来。 臣现在虽然只统帅了逃奴营的中一个旗走脱,但还是坚定的领导他们,踏上北上引诱敌人的意图。 不曾想,臣还在打游击,陛下您先以身犯险了。” 摩天对王三的语气中,带着崇拜。 他是给人当奴婢养了很多年,很清楚东方士大夫阶层是什么尿性。 现在看到了一个明明拥有一国领土的国君,还在这里以身犯险,怎不让他震惊? 当然,更重要的是崇拜。 “嗯,接下来,你好好的休息,逃奴营的编号就不用继续用了,之后你和麾下都编入孤的警卫,合州这边你们已经搜罗了不少情况,知道对方的驻扎地吗?” “回陛下,臣知道,臣可以带路。” “好。” 王三点了点头,有了摩天带路,隔天出发的时候,速度端得是飞快。 他们连续越过了几个小镇,接着抵达了遂宁县。 看了一眼县附近驻扎的水寨营地,以及拦江铁索,王三吐出一口浊气:“上岸,用最快速度拔掉铁索,然后继续南下。” 王三一声令下,两支精锐靠岸。 看到突然靠岸的船只,附近巡逻的水兵,还有本地的商贾都下意识看过来,接着船冲上岸,搁浅。 两旗,百十个大汉轰然冲出来。 等黑龙旗升起,瞬间所有人头皮发麻! “同贼!!!” 有人惊叫出声,但回应他们的是脱手而出的手榴弹。 轰轰轰的爆炸声响彻整个岸边。 大明兵备组成的方阵,在一轮爆炸声中彻底散乱。 新顺国上岸的勇士们,只用了十五分钟,结束了战斗,接着同时解开铁索,沉入河道。 “过境!”王三下令,然后让人打旗语,让上岸的百人不必跟他南下,就地游击。 百十人也没想到王三会将他们留下打游击,不过既然是军令,那只能照办。 “打游击是不可能打游击的,不如直接攻击遂宁城?”军衔准尉的吕献出声。 军衔为上士的赵希点了点头:“你那手榴弹还有多少?” “一百三十枚,你呢?” “七十八。”赵希有点不好意思的说。 吕献颇为无语道:“你用得未免也太快了吧!” “这不是为了降低伤亡吗?” 两个旗长过河交流,但很快有了计较,重新编队,毫不犹豫就冲向了遂宁。 等到城外,城头已经关闭。 看到两个旗的兵力出来,知县恐惧的看着城下的一百多人:“你们……你们缘何来此!速速退下!不然……不然本官不会客气的!” 一听这话,城下传来了哄笑。 也不管城上知县气得跳脚,吕献开始下令:“工兵铲拿来,开始挖壕沟,之字形。” 第527章 入川战役(五) 按照新顺国的束伍法,一旦脱离正规指挥系统,小股军队按照军衔梯次组建作战系统,而大股军队按照军衔依次代理军职执行指挥系统。 两个小旗,连标准的营级番号都没有,所以他们算是小股军队。 而吕献是准尉,属于尉官,同时还是警卫身份,不论军衔还是军职,都压过赵希一头。 所以他现在是两个旗一百多人的头头,自然是要按照规矩进行组建指挥系统。 于是两个旗长、两个旗副、外加观察员、宣传员、后勤员、卫生员等聚拢起来开会。 然后商量攻打办法。 “先尝试恐吓,整理出对方的火力点和布阵位置,然后投石索绑上手榴弹,待会儿靠近二十步后就甩上去,炸他们的一个措手不及,接着架着云梯发动突袭。” 几个家伙开始下令,然后下边开始加速挖掘壕沟,附近也有人去弄来麻布,装土垒开,还有人赶制临时的云梯,并不是正规的云梯车,就是单纯的多个梯子绑在一起,只要能走人就行。 城内看到两个旗的兵力就敢这么嚣张的挖掘,立刻尝试放炮、射箭。 但因为没有开花弹的缘故,根本就伤害不了人。 流矢打在他们身上,面对棉钢札甲,根本射不穿。 忙得满头大汗,靠近三十步了。 时值黄昏,众人一边啃着压缩饼干和烧开的热水,一边休息交流情报。 “炮位都探查到了?” “放心,不仅仅是炮位,就连上边的射手聚集点,我们也探查到了,接下来手榴弹使劲往这几个地方招呼。” 拿出一张画出来的纸张,其中一个斥候什长介绍起来方才城内的布置。 他们刚才距离远点,然后看着遂宁城内守军的应对方法。 可以说就是一个笑话,布置一塌糊涂,乡勇也没有多少战斗力,真要打还真不难。 “那行,给我开始喊,新顺大同,天下大吉。然后准备攻城。”吕献下令。 城内的缇骑、黑骑,估计已经知道他们到来了。 既然打定主意拿下遂宁城,那就尝试突袭。 至于游击……拿下遂宁城,一样可以游击。 于是吕献命令一下,壕沟最前头,猛地冒出人头来。 “新顺大同,天下大吉!”投掷手榴弹的士兵怒吼。 城外一声响,甩出五十几枚的手榴弹。 正在城头昏昏欲睡的明军,忽的听到这一嗓子,他们探出头来,然后就看到一堆黑瓜砸在了他们面前。 “这是什么……” 轰轰轰—— 带着疑问,大量的人被手榴弹直接掀翻,惨叫不绝如缕。 “冲!”扛着云梯冲在最前头的吕献,对着左右大吼:“一座云梯跟着三个人,鱼鳞梯次!” 一百人跟着他冲,如同撒开的黑鳞,一下让城头准备反击的明军蒙圈了:“射哪里?” “射扛梯子的!” 众人闻言,赶紧对着吕献他们这些冲在最前头的扛梯子的人射击。 不过吕献埋头冲,身后不时传来铳响。 刚刚冒头的一些敌人,立刻被线膛铳爆头。 就看到壕沟处,赵希射完这一发,他拿起身前放着的纸皮定装弹,将燧发口挑起,露出火药池,咬开纸皮定装弹的口子,然后倾斜一些颗粒火药,然后合上火药池的盖子。 接着快速按压枪托下方的扳机壮弹簧结构,线膛铳的枪机弹起,赵希伸手往上一推,形成倾斜,然后将定装弹内的火药,再把火药全部倒进去。 接着手指一动,折叠了一下破损口,然后将定装子弹的弹丸连带着火药纸塞进去。 接着合上枪机、子铳,重新推开火药池盖的保险,抬起线膛铳瞄准了城头上正在指挥呼喝的人,默默算了一下风速,然后扣动扳机。 子弹射出,城头指挥的人发出惊呼:“守备死了!” 砰!又是一发! 城头又是惊呼,接着又来,这一次死的是另一个百户。 一分钟内,赵希开了十发,他满意的笑道:“这一款神机4327线膛铳,实战起来果然不错!火器时代,真的来了!” 边上不少人都眼馋的看着赵希手中的神机4327线膛铳,所谓4327,即黄历开元4327年(新顺二年)定下的型号,整个新顺国就王三手里有三百条,大部分都给警卫用的。 他们两个旗加一块,只有二十条,也就是两个什拥有这种限定神机。 虽然这玩意儿用久了,会导致密封问题,但对于战场来说,神机4327可谓真正的神兵利器。 因为它解决了瞄准、装填速度慢等等缺陷,基本上到了可以量产的阶段。 不过想要量产,也得等明年了。 因为设计这一把铳的王徽,都快魔怔了,一门心思想要造出密封性更好的神机,但被王三按住了迭代心思,立刻投产了。 总之,今年还在优化生产线,明年才能彻底投入使用。 但在战场上,百步开外,机瞄杀敌,堪称神射。 城头失去了指挥,对手枪枪爆头,根本不给他们露头的机会。 云梯架上,木锤敲打最下一截横杆,将云梯夯进土内。 接着吕献摸出身上的手榴弹,扒开拉环,退后几步,等了几秒,就把手榴弹甩上去。 刚刚准备出来推下云梯的人,才冒头就看到黄昏的余晖下,传来了死神的请柬——“掌心雷!” 不知何地传来了喊声,手榴弹炸开了。 但凡意图推翻云梯的人,全给炸得惨叫,好几个从上边摔下来。 而吕献听完爆炸,才从云梯倾角的半蹲抱头的姿势退出来,接着稍微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上。 幸好弹片没有打在自己身上。 接着他翻身上了云梯,手榴弹再拿来了一颗,走到了半程,他拔开拉环,等到三分之一位置,还没上去,就给丢进去。 “啊!!!又是掌心雷!” 城头爆炸频仍,等到炸完,吕献这才冲了上来。 已经没人了。 不是死的,就是残的,还有逃跑的。 城头拿下! 吕献这才摸出最后一个装备,一把小号。 冲锋号响起的那一刻,半截残云半截残阳交织在冥冥天地之间。 天黑了,也亮了。 吕献他们打开城门,其余鱼贯而入。 城内大量的明军逃亡,官绅离散。 “立刻控制县衙,对乱兵进行弹压。”赵希也入城了,立刻对下边发号施令。 天亮,遂宁县,克复! 第528章 入川战役(六) 与此同时,王三的船队抵达了安居县。 此时拂晓,农人已经出来整理沟渠了。 哪怕世道再乱,只要不是死到临头,他们都不会挪窝的。 毕竟安土重迁的本质,是生产资料在脚下,若是离开了本地,重新开发生产资料,需要支付的开发成本、劳力成本全部折算成银子,将有可能导致生产者从庶民直接变成佃农流氓。 迁徙,在农业为主的社会中,基本意味着一脚踏入赤贫。 王三看着岸上干活的村社,村社内也有人看到了他们。 当看到了黑龙旗的时候,一些人惊恐的对身后喊了两声。 不多时,两岸都沸腾了,他们纷纷带着工具逃回家中。 “陛下,上一次我们经过附近的几个村落,他们的粮食被我们借走之后,转头就被赶过来的石柱土司兵屠村。 附近还有一些村落,为了保住自家的生活,将躲在他们村内的缇骑、黑骑以及兵备道成员,全部供出来。 基本都被杀害了。” 摩天就站在王三左边,看到两岸的动静,便把因由全部解释了一遍。 虽然合州独立团、守备团主力成功转移出去了,但本地还是有游击队存在的。 这些人在这段时间内,基本被扫了个干净,或者跟摩天一样,转战更北方。 整个合州,布置有一万多军队,其中最能打的,就是石柱土司兵。 “石柱兵在哪里?” “他们主要包围钓鱼台。” 王三思索片刻:“靠岸,拿下安居县之后,立刻派人北上,搜罗阆中消息。” 王三下令,军队很快寻了个码头。 码头上,挑夫慌乱,但很快这些挑夫被驱赶离开,士兵出现在战场。 “居然敢在老子防区闹事!给我开炮,轰死他奶奶的!” 防御安居县的是守备官职,辖一千五百人,算是超编。 但这也没什么,因为一千五百人之中,大量的人都是西南带出来的彝、苗士兵,他们只需要每个月给一石米,就能从少干到死,可以说养家丁,性价比最高的,莫过于西南少民。 要价低,给钱给粮,到地方有得抢就爽利。 所以,守备一声令下,下边快速编伍,然后行动起来。 砰! 火炮开响,飞到水中,确实唬人。 “哈哈哈!同贼们!下去喂鱼吧!”守备看着波澜翻涌的河面,越发满意火炮的威能。 王三只是看了一眼,就让持有神机4327的火铳队,展开定点狙杀。 火铳队瞄准,距离岸边不过百米距离,乘着浪花,也不手抖,瞄准了就射击。 岸上忽的倒下一大片,吓得岸上守备冷汗直冒。 不过守备基于多年来的工作经验,抄起武器大吼:“他们的火铳没子……” 砰! 守备应声而倒,剧痛贯穿身体,让他很快发出了惨叫。 “快……快跑!这是妖术!妖术啊!” 尖叫、恐慌。 摩天热切目光落在了最前头的火铳队上。 跟这种神机4327比起来,他之前用的都是些什么垃圾啊! 神器! “上岸!” 船靠岸之后,王三第一个跳下来,手中的火器,已经换成了一把拨轮短铳,官方名号为——吼天罴4328。 这是新顺三年军需部下辖的研究院所产。 匠人巧手制造,子弹也是带着底火的黄铜子弹。 王三对准了另一股指挥作战的百户,瞄准就开铳。 百户只听得一声铳响,下一秒他就摔在了地上。 一枪爆头。 王三满意的点了点头,手中的吼天罴,明年就小规模量产,然后给所有中上层军官配备。 接下来,快步冲进一战的时代,来了。 而上岸的火铳队,三三一组,快速散开,占据有利位置,如同鱼鳞,对点头发动了突进。 路上一切逃跑之人,但凡跑得慢的,都被无情击倒。 “快……快跑!他们的火铳会妖法!百步之外,照样能取人性命!” “啊!怎么会如此!怎么会如此!” 到处都是吓破胆的士兵。 “投降抱头跪地者不杀!” 直到身后传来了大吼,岸上的士兵如同听到天籁之音,纷纷跪地抱头,大喊饶命,投降。 摩天跟着王三他们往前冲,不多时,已经冲到了安居县。 安居县本就没有多大规模,明代的安居县,是成化年析出来的,只有四五个乡,多年发展下来,也只有三千多人,后世这里也只是一座小镇。 要不是地理位置重要,只怕也不可能成为镇。 所以,拿下安居之后,摩天稍微算了一下俘虏,总人数在八百多人,还有七八百人要么被击毙,要么逃亡,基本上将安居县清扫干净了。 “有这三百神机,足够灭掉敌人上万大军了!” 摩天算完,不免感慨。 他是亲眼目睹了什么叫做摧枯拉朽的。 而且他现在也是警卫的一员了。未来大规模列装这种神机的时候,他说不定也能先拿到这种火铳! 听得摩天的感慨,附近的警卫也都颔首:“对方在岸上阻拦我们,都被我们直接几百击败,一旦大规模列装,战争格局,也会转变。 难怪陛下要大力推行垒断阵,未来将会是神机4327的时代。 不管是射程,还是射速,都被极大提升了。” “行了,别废话了,留下一个什,配合活下来的缇骑、黑骑、以及游击队整合本地。”警卫营营长卓誉走来,开始交代命令,“其余的立刻撤出,前往合州城。 必须趁着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再一次攻克合州。” “不是……最开始的计划不是这个,不是说要等其他两路汇合吗?” “需要吗?”卓誉瞪了一眼眼前的麾下,“别忘了神机!而且,必须兵贵神速!趁着现在其他兵马都没有反应过来,奇袭合州城。城内的黑火药,基本上都被本地守备搜刮了,这一次全部带上。” “是!”这个警卫一听,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是的,他们有神机!他们怕什么! 于是,安居县易主不到半个时辰,队伍不是骑上马,就是上了船,顺流而下合州城。 晌午,北风刮脸,嗖嗖彻骨。 唯有太阳下,才能让人温暖。 于是三三两两聚拢在太阳下,吹牛打屁、赌钱耍宝。 明军是很典型的十日一操,没有打仗的时候,哪怕是守备军,也是轮流休整,没事的人就会在军营附近花销耍钱 加之最近合州附近的大同军,不是被围困,就是转战四方。 最难对付的李过,被困在钓鱼台,第五金则是带着军队北上定远县游击。 可以说,战场已经被切开了。 所以,二线部队,都被安排在合州城,一线精锐全在定远和钓鱼台。 而负责攻打钓鱼台的主将,便是秦良玉。 第529章 入川战役(七) 王三的船,就这么靠岸了。 合州的防御松弛程度,比安居县更可怕。 或许是因为安居县还没有来消息,王三就过来的原因。 毕竟成化时,析出安居县的原因,就是为了增强合州西线防御。 结果没想到,安居不堪一击。 所以王三靠岸之后,军队全部上岸,等摆好了架势,这才将展开的明军旗帜落下来,换上了穗轮黑龙旗。 看着描金边的黑龙鳞片于阳光下闪烁华彩,王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入城之后,对明军城门,进行定点爆破。 对军营下死手,神机铳以旗为单位,行动全力配合破阵,若是被挤压得难受,手榴弹招呼,实在不行上刺刀!” 王三下令完毕,一千多人跟着他朝前冲。 “喂——你们跑……不好!是同贼!” 河岸哨站看到了一队人,一排四人,前呼后拥往跑,看他们风风火火的跑来,以及亮起的旗帜,哨塔赶紧要敲锣打鼓。 但下一秒, 数声铳响之后,哨塔上的人全部栽倒。 他们捂着伤口,只觉得不可思议。 但还是敲了起来。 声音不大,所以很多地方没听到,但听到的人好奇看过来。 就看到了王三统帅的甲兵,正在飞速冲过来。 “第一排,抬铳。”王三在最左侧,看到了路障,距离百步外一声令下。 路障上的护军还未开口,就被一排火铳在百步之外打杀。 接着,两翼的斥候飞马上前,抛出钩锁,快速拉开路障。 王三就这么一口气冲到了合州城外的军营。 军营哨探骑马惊恐跑着,他身后带着神机4327火铳的斥候兵,已经追上百步,然后开始瞄准。 “快!报!同贼主力来……” 砰的一声,战马惨叫,明军哨探在军营外三十步被掀翻。 接着斥候队快速出现在地平线上。 营门的守卫看到了这一幕,转身叫人去通传,然后他让人给他拉上拒马。 砰砰砰…… 又是数声铳响,有些子弹打进了地里,有些打中了人。 血雾爆开。 “弓弩手还击——”守门的牙将还想还击,但冲顶着他们一轮箭雨冲到前面的新顺国斥候,只是残忍一笑。 手中抓起一颗铁瓜,拉开拉环,距离三十步开外奋力投掷。 随着手榴弹落地或者在空中爆开,营门口彻底炸窝了。 而前头去通报的人,才冲到将军营帐,还没来得及通报,里头莺莺燕燕的欢笑与靡靡音乐嬉闹,都快淹没外边的动荡。 忽的,爆响传来,帐内的所有声音,这才停歇。 重庆总兵邓王己冲出来,看向外边:“怎么回事?” “将军,同贼打来了!” 闻言,邓王己瞪大了眼珠子,还未喝问说话,外头爆炸不断,大营随即炸开。 一排排新顺国大军冲进来,抬手开铳,左右还有三人配合,打得又快又准,凡是招呼指挥,或者扛旗的人,都是第一被灭杀的目标。 而且距离很远,他们冲进来之后,很快散开,以旗为单位,五十人一组快速破坏内部的组织环境,不过才几分钟,邓王己堪堪命令左右亲兵擎旗。 一列大同军就冲来了。 王三拿着吼天罴,抬手一发,将要冲上来的邓氏亲兵射杀。 邓王己的兵,乃是西南奢安之乱以来,多年磨砺出来的精锐,哪怕是被王三打了个措手不及,他还是抓紧时间重组队列,束伍应敌。 所以当王三冲到了五十步内,邓王己的护纛营已经等待他的到来。 “给我杀!”邓王己看到了王三就带了一队人马,也就是堪堪一百五十人,根本没有放在眼底,大喝一声,就冲了上来。 王三可不会惯着他:“手榴弹预备!铳兵装填!骑兵掩护两翼!” 王三左翼的令旗兵快速翻飞旗号。 手榴弹抬起,甩了出去。 邓王己的亲兵下意识抬起盾牌想要挡住。 下一秒,巨大的冲击力,将盾牌撕碎,连带着附近的人大量被掀翻,怎一个惨烈了得。 邓王己的亲兵哪怕再凶恶,见到了这种恐怖的杀气,也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很多人重新爬起来,还是感觉浑身剧痛说:“若不是有盔甲,这会儿已经死了。总兵,贼人炮火强大,还是先撤吧!” “是啊!这些玩意儿,太可怕了!” 邓王己心下一慌,也萌生了逃跑的心思。 可就在此时,铳响了。 一排散兵打完,后两排越过前排,如同梯次,轮番射击,百步之外,就算有甲胄,也被当场射杀。 见到这一幕,邓王己彻底绷不住了。 “撤!撤!” 他跑了,转身就跑,大纛也被丢在了这里,没人扛着。 王三让人摸出冲锋号,同时亲自冲上去,将大纛推倒。 冲锋号的嘹亮刺耳的声音响彻,所有人,不论敌我,都看到了大纛缓缓落地。 “跑啊!总兵死了!” “杀敌!跟我冲!” 王三扯下了大纛的旗帜,看了一眼上边的“邓”字。 “邓王己……”王三点了点头,“跟我走,夺合州城!” 王三带着自己的一队人马,追着慌乱的人,冲进了马上要关闭的合州城门。 鼓噪与追杀,号声也不停,终于城门还是没合上。 王三带着一队人手,杀了进来。 “抱头投降不杀!抱头投降不杀!” 一声声呵斥落下,王三以一百五十人,轻易夺了城门。 随后,合州大乱,越来越多的士绅往外逃跑,官衙的合州同知也跑了。 流氓地痞趁机劫掠。 王三没管城内的纷乱,而是命令人将俘虏控制下来,接着转身回去将邓王己的残兵败将按住。 须知邓王己,兵马足足有七千人,光是被俘虏歼灭的就有五千多人。 王三一时间不好处置这些人。 “陛下,如何处置这些人?”卓誉走来,手中拿着花名册,是明军的。 他们按照明军旧有编制,将这些兵重新整编回去,最后勾选。 死的、逃的都勾掉,还在的留着。 如此一来,半天功夫,王三这边就弄清了俘虏,算还能行动的,轻伤的,得有四千六百二十九人。 重伤、濒死的,四百一十三人。 这么多人,对于新顺国来说是个隐患。 若是历朝历代,这批人大部分会被坑杀。 毕竟任何孤军深入,敌军俘虏基本不能要,留下来就是浪费粮食和造成隐患。 但新顺国的军队不能这么做,而且邓王己的兵不是普通兵,全是四川本地的精锐募兵,绝大部分都是汉人。 这批人不能乱杀,不然会影响新顺国在四川后续的口碑。 因此,两难境地摆在王三面前了。 留下来是隐患,放出去也是隐患,不好杀。 “你有什么办法?”王三将困难说了一下,“想要全了名声,也要尽可能收服这些人的心思。 就算不能为我们所用,但壮大声势,或者带出去偷袭,也是好的。” 闻言,卓誉想了想,片刻之后说:“臣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既然现在他们已经被降服,暂时动不得他们,不如城内富户士绅和残兵交给他们清扫。 但必须三令五申,不得伤害百姓和偷藏缴获。 同时答应他们,奖励收缴上来之后明日再分配。 但在这段时间,我们的督战队,负责看顾他们。若是乱来,直接杀了。 然后晚上之后,将他们分开安置。 明日一早,一个营一个营的搜查,若是物品来路不正,力斩不饶。 如此,上下都能全乎了。” 第530章 入川战役(八) 卓誉和王三历任警卫都不一样。 白沉水那小子是王三亲自教导的,颇有几分真传,人也真挚。 方淳比较懂得眼色,毕竟他是打出来的少年,年少的时候身子骨就不弱,所以自信昂扬。 但卓誉入伍之前,瘦削,看起来很弱,所以经常受到欺负,整个人阴沉沉的。 这些年好了一些,但还是一个表面是笑脸,但骨子里充满杀机。 这一个法子,挺好的。 而且也正当。 当然办法其实很完整,但卓誉明知道后续还有的漏洞,他就是不说。 王三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道:“这事儿交给你去办,事成之后,这一支交给你统帅。 算算任期,你也到了独当一面的时候了。 大理山地师,这一支特殊编制,就交给你了。” “必然不负陛下所托!”卓誉大喜! 接着看向下边,眼底多了几分热切。 这些明军降兵,可是四川募兵的精锐,只要好好的扳正一下,哪怕只留下两千五百人,以这批人作为骨干,之后他都不敢想他的未来发展。 而且,王三给他的还不是数字番号师,而是特殊兵种师。 而且,山地师,是整个新顺国军队中的第二支。 之前那个是给李过、第五金的山地兵,就是第一支。 能成为特殊兵种师的师长,要么是王三的亲信,要么就是大功臣,或者带资进组。 他卓誉,可是警卫出身的亲信,未来他有信心在往上走。 之后,卓誉下去带着人去一个营一个营的说话,给安抚投降的明军。 然后交给他们武器,但不给盔甲,接着让他们去清理城内的敌人和士绅。 就这么的,忙活了半天,城内一部分安宁了下来,一部分富人区更乱了。 负隅顽抗的,都在后续送来的黑火药爆破之下,纷纷炸开了门。 “将军饶命,我们愿意投降新顺……”士绅们在哭嚎。 但又如何?卓誉只是看着他们,冷冷的说:“你们不配!当初我们在合州反正,若是你们真的有心,就该跟着杀出去,而不是在这里继续迫害我新顺国的游击士兵。” 很快,城内杀声渐渐停歇。 王三就一直抱着双臂,站在东城。 接着不时能看到敌人斥候探马往返,有时候离得近了,就开铳打杀一两个,就跟打猎一样。 终于,天黑了。 想来合州被拿下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接下来整个东川,该震动了吧! 甭管秦良玉,还是定远县附近追击第五金的秦拱明,都会感到恐惧。 毕竟邓王己统率的可是经历了整个奢安之乱的精锐,现在被王三一个照面全歼,邓王己收拢的残兵只有千余人,一朝基业全散,绝对够让下边惊恐。 当然,王三还没立起自己的王旗。 他在等。 “将军!历朝历代都是优待我们这些士绅!你想要坐稳天下,没有我们难成大业啊!”有一个士绅被推上来。 王三回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脸。 “陛下,此人自称巴燧,说是咱们新顺国的官商。”卓誉押解这人上来,然后对他喝道,“噤声!” 这巴燧才闭嘴,然后看到了王三,一下子就哆嗦道:“陛下,求您做主啊!我们都是被逼无奈,倘若……” 王三只是摆摆手,冷冷的说:“行了,搪塞的话就别说了。听摩天说,明军进来之后,让你们都要杀我大同军的人,是真是假?” “这……我……”巴燧吞咽口水,一时语塞。 王三转过头,看向城楼下:“看来是真的了。” “我们都是有苦衷……而且草民还有用,草民还能为陛下弄来钱粮,也愿意献上钱粮赎罪。”巴燧连连磕头,他知道现在他能不能活,全看王三点头了。 卓誉也没说话,他知道该说什么,但王三没有动静,他也不敢妄动。 直到王三摇着头,语气不善:“这天下,谁的命都是一条。” “陛下!”卓誉这才上前,接上王三的话,“臣请斩城内所有士绅,以我朝从贼清算的命令处置。而且必须严惩!否则,法令流于形式,从贼士绅,只会沾沾自喜,笑话朝廷!” “不!不能这样!士绅才是统治根基啊!”巴燧慌了。 “杀。”王三淡淡的说,“城内士绅,一个不留,夷三族。并发布告令,不顺大同,就是国贼,人人得而诛之。” “你!暴君!暴君啊!你们安敢如此!”巴燧大骇,但下一秒,卓誉让人拉走他,捂住了嘴。 “新顺王!你不得好死!” 巴燧的绝响,就在城根传来,然后戛然而止。 与之一起赴死者,数以百计,基本上将本地姻亲全部诛杀。 本地统治阶级,被连根拔起。 王三冷漠看着这群士绅被诛杀殆尽。 清算过了一半,接下来,就是那批俘虏兵了。 他是孤军深入,只有两队士兵,也是三百多人可以就地提拔,火线整编出一批人来。 所以,等卓誉上来,王三说道:“明日内,必须完成这些士兵的整编和内部清理。敌人不会给我们多少时间的。” 卓誉领命,立刻下去忙活。 当晚卓誉将五千人,分批次,分位置,安置在城内各个角落。 然后休息,隔天晌午,卓誉带着警卫,开始喊他们:“都醒了?还记得我昨天交代的吗?统一交公再分配。 昨天大家忙得很晚,我也就没有打搅,但现在开始吧。 自觉交公,不然待会儿领陛下给的奖金时,可就要看着别人领多的了!” 明军降兵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终于,有人上去缴了。 “喂喂,你去缴什么?” “万一他们用这个借口打杀我们怎么办?” “嚯!他们敢?难道不怕暴动?” “就是,历朝历代,哪路兵马,不给我们好处的?抢到的,岂有交出去的道理?” 忽的有人提起:“昨儿个捞了多少?” “三十两,你呢?” “就珍珠钗一把,不值几个钱。” “啷个好货真好命!一把珍珠钗,估摸得有五十两呢!” 降兵们呼呼哈哈,声音不断。 磨磨蹭蹭,只有一半人教了,虽然有的只是象征性的丢了几个银锭子,还是嘻嘻哈哈的表情,像是赏给收缴的人一样。 卓誉就这么看着,继续说:“最后再说一次,缴上来,你们可以领赏,不缴搞不好上边不开心,你们就得挨罚。还有一盏茶,缴过先跟着去校场集合。” 有人过来,将缴过的人带出去,朝着城内校场集合。 这个营,最后只有三百人走出来。 剩下两百多人还在哄笑。 “好,既然不缴,那就是抗法。执行军法。杀无赦。” 这一声令下,铳炮手雷齐发,三百人惊恐乱窜,有人怒吼:“你们这是卸磨杀驴!” 但回应他的只是一把刀。 校场上,听到铳炮声的人,都吓了一跳,然后就听到王三声音传来:“都跟你们说了,新顺国的兵,不是明廷的破落军户。咱们这里足额足饷,每次打完仗,奖金无数。” 王三抬脚,拨开一个箱子,露出里头灿灿黄金:“今天,我给你们机会,自己上报还有多少钱没有缴,或者价值集合。 你们的奖金和津贴总价一两黄金。 自己折算藏匿下来的值多少,然后多退少补。 跟我们新顺国干活,赏罚分明。 但要清楚一点,没有下不为例的机会。 昨天你们在欺压百姓的人都被督战队宰了,他们教会你们纪律。现在教会你们的是公正赏罚。 孤只说最后一次,明白?” “是!!!” 第531章 找到外甥赵肫 这些士兵回应着,然后上来,小心的爆出自己的藏匿。 少有几个敢不上报,甚至价格还多报了几分。 就这么的,王三等到了下午,五千多人,只剩下三千一百人活了下来。 剩下的尸体,就这么被抬着走到了嘉陵江,接着被抛下,任由河水冲走。 “啷个二货,都说了大同军不是好相与的,按人家法子办事多少能活命,偏个不听,死了吧!唉!”一个青年浑身是汗,伸手抹了抹脸,露出了一张令人熟悉的面庞。 “还愣着干啥……你……”来督管他们忙活的警卫慕容潜刚想说话,就被青年的脸吓了一跳。 但再仔细一看,又古怪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闻言回答道:“小的赵肫。” “你爹是不是叫赵二更,陕西白水县人?!”慕容潜的语气高昂了起来。 “诶,大人认识我爹?”青年也喜悦了几分,莫不是遇到了他爹的亲友? “跟我走!”慕容潜拉着赵肫就走。 作为王二病逝时期,就跟在王三身边的警卫,他是知道王二最后交代过王三什么的。 王三也派人找过,但没消息。 没想到,最后找到王三舅家的消息,就落在了他身上。 更没想到的是,赵肫这个外甥,居然跟王三长得这么像! 很快,慕容潜来到了县衙。 王三正在翻看本地的书册卷宗,还有兵房内地理图。 忽的听到报告说慕容潜来了,还带了一个人。 王三让他们进来。 才抬眼,王三就看到了探头探脑的赵肫。 只是第一眼,他也惊呆了。 “陛下,这位名唤赵肫,祖籍陕西白水,其父赵二更。” 慕容潜语气有点激动,王三也点了点头说:“辛苦你了,去忙吧。” 慕容潜拱手下去。 “那个……陛下?”赵肫被王三看得有点儿发毛,小心呼唤了一声,就缩了缩脖子。 王三这才回过神来,笑道:“你知道你在白水县还有家人吗?” “有的!有的!”赵肫一听家人,“我爹死前跟我说,白水县还有我舅舅家,说我若是混差了,出事了,可以回舅舅家。” “几个舅舅?姓什么?分别叫什么可以知道?” “说是有三个。大舅叫王大,二舅叫王驴,三舅叫王蛋。”赵肫回答,“俺娘叫王惜花,怜惜的惜,花朵的花。说是那天俺娘出生的时候,舅家卖地给蔡老太爷,蔡老太爷看俺娘出生了,觉得跟他有缘,就给起了个文绉名。” 王三擎起了笑容:“好!好!好外甥!俺就是你三舅。” “啊?”赵肫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将王三看了透。 眼前这个比他年岁还小的,真是他舅? 但再看看面相,似乎……还真可能是。 “三舅!”赵肫纳头便拜,也顾不得其他。 听下边叫唤他名号,口称陛下,估摸大小是个王爷。 说不准他赵肫飞黄腾达的日子,就这个时候了。 王三走下来,搀扶道:“行了,往后非正式场合,就不必这么拜了。这些年,还好吗?” 赵肫闻言叹息道:“俺爹死在了贵阳,身子骨还没找到。俺娘死在了武昌,被放在了义庄,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当初我爹打死了个恶霸,连夜跑了。 谁知道出来之后,遍地流寇贼匪,俺娘是在路过襄阳的时候,遭了流矢发脓,出来不到一年,就拖垮身子,死在了武昌。 那个时候家里还有点钱,就将俺娘停在了义庄,准备等我爹赚来钱,再运回老家。 可谁知道,我爹后来投军,没饷银可以拿。 还写信托人问二舅借过十两银子,至今托信的人都回来,多半是没了。” 王三点了点头,显然赵肫知道的细节忒多。 越发能确定,这就是自家的外甥。 赵肫絮絮叨叨了一阵,王三让人准备茶水和座椅,他说,王三听。 说到现在,赵肫吃喝之后,稍微缓解了一下这段时间的慌乱,然后才问道:“对了三舅,大舅和二舅呢?他们咋样了?” 王三叹了一口气:“你大舅天启年就没了,你二舅新顺……用明朝这边的纪念,是崇祯三年没得。都早了我一步。” “这……这样吗?那可有孩子?” “已经主持了过继,算是都有嗣。”王三说到这里,看着赵肫说,“接下来三舅跟你说的话,要记好了。” “嗯。”赵肫严肃了神情听着。 “你三舅我,便是明朝天子颁旨认证的天字一号大反贼,新顺王王肁。”王三不疾不徐的说。 赵肫傻眼了。 他猜想过自家舅舅可能是将军,没想到……居然这个闹得天下风云激荡的大王! “这……这……我……我……”赵肫想说,他有机会成皇亲国戚了,但这话说不出来。 这是馅饼!天大的馅饼! 让他只觉得晕乎乎。 王三稍微等待了一会儿,等他恢复了平静。 “三舅,这……真的?” “嗯。”王三颔首说,“虽然你是我外甥,但有些事儿你得清楚。咱们老王家闹出了这么大动静,有你大舅二舅的功劳,更有其他子侄们的奋力。 还有天下万千志同道合之辈的努力。 不管你觉得如何,我拿着天下大同的口号讨伐明朝,就意味着你三舅我现在就是天下所有士绅的眼中钉肉中刺。 我的创业还未成功,成败前路很难评说。 所以,你若是担心最后会牵连你,我会给你一笔钱,然后安排你去天竺。天竺那边我有布置,不说旁的,保你后半辈子荣华富贵,不是问题。 若是你愿意留下来,那三舅只会更开心。” 赵肫听懂了。 是留下来跟着一起干,还是选择去当一个富家翁。 若是留下来,未来说不定他还能凭借文治武功,混出个名头来。 若是不然,出去之后也能在海外逍遥生活。 一见面,王三就给了考验,赵肫若是不能入了他的眼,那就送走,也不枉二哥的交代。 赵肫想了一阵,最终有了决断:“三舅,我决定了!我不想离开中土!” 那就是要留下来了。 “好,这段时间,你就留在我麾下的警卫营内。我会让人教你,但未来你能成长到何种地步,就看你的了。对了,咱们新顺国未来要封藩海外,你若是干得好,三舅许你一处好社稷。” 王三拍了拍他肩膀,算作鼓励。 “谢谢三舅!我一定好好干!”赵肫应着,开心笑了起来。 这么多年摸爬滚打下来,赵肫可没表面上看起来的憨厚。 被带出去之后,他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然后跟着再一次进来带他的警卫慕容潜问:“慕容大哥,我三舅这些年究竟干了多少事儿?我怎么听我爹说过,他少年苦病……” “早些年,大王身子骨确实不怎么好,但这些年下来,大王也是好好锻炼过。不然,也不可能带着我们从西安过来。” 慕容潜也没隐瞒什么,赵肫问,能回答的他就回答。 赵肫也不会问王三私密事,主要是问问看新顺国的大体情况,好预估王三的胜算。 当他得知新顺国如今三线齐发,全面开花,不由得对未来更加憧憬。 开国皇帝的亲戚!一人得道鸡犬飞升,说不定就能发生在他身上。 “咚咚咚——” 听得此鼓,附近的新顺国士兵,不管是谁,都下意识奔跑起来。 王三也出来:“终于,是来了吗?会是谁?秦良玉?还是张凤仪?” 第532章 合州之战(一) 合州城外。 秦良玉的将旗高挂,她的目光冷彻的看着城头。 穗轮黑龙旗。 “邓王己哪里去了?” 面对秦良玉的质问,才跑来告知秦良玉情况的邓王己麾下亲兵,吞咽了一下口水说:“北……王北面去了。” “定远县那边的情况如何?”秦良玉转过头,石柱马家的一个少年出面说,“回姑母,秦兄正在围攻第五金,但对方躲在山间,十分滑溜,哪怕咱们的石柱兵再厉害,面对这样的布置,也是很头疼。” “着令他尽快解决第五金,然后随时准备抽身。” 秦良玉开始发号施令。 敌人的意图,她有点看不懂了。 毕竟历朝历代打仗,都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而眼下的新顺国用兵,多是用险招。 轻装远袭,是真的不担心被围歼吗? 而城头上,王三举着望远镜,看到了秦良玉的火红盔甲,叹了一口气:“果然是她。” 老实说,明末乱局之中,巾帼英雄留于史书的,就眼前这个了。 若是可能,他很不想现在就碰一碰。 但没办法。 所代表的阶级利益不同,双方早晚要一战。 “陛下,城上城下的防御都布置完了。”卓誉寻来,“咱们……” “出城。野战。趁着现在对方不知道我们的战法,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王三没有任何的犹豫。 对方有上万人,真叫秦良玉全部调集来兵马慢悠悠给他围起来,那才是要出大事。 与其如此,不如出城野战。 “可是……” “行了,让人布置好巷战的土垒。孤亲自会会秦良玉。” 王三下了城。 城门口,赵肫看到了王三,下意识的上去给王三牵马。 “要上战场吗?”王三问了一句。 赵肫一惊,接着神情一肃:“想!” “弄一领披挂给他。”王三对慕容潜吩咐了一声,然后上马。 去整合和宣告接下来的作战方案。 等赵肫他们回来,城门俨然洞开。 “驾!” 王三拉了一下战马,冲到了前头。 余者跟进。 秦良玉他们还有点懵,怎么突然打开城门了? 正思量着要不要打一场的时候,就看到了王三他们身后跟着扛着火铳的士兵。 “这……要小心新顺国的火铳,很厉害的!他们能准确打出百步之外。” 一听这话,秦良玉的脸色凝重了几分。 邓王己之所以战败,很大程度就是因为对这种火器的不适应。 而现在是秋后,天气干燥,并没有雨水限制火器的威力,所以再同等条件之下,新顺国的战斗力,可以说相当可怕。 “秦总兵可在?”王三喊了一声,“可敢近前回话?” 秦良玉皱眉。 前头已经有先锋官上前喝道:“贼子!你何等身份?岂敢妄言……” “孤乃此军统帅。”王三淡淡的说,“对了,你知道孤从哪个地方来此吗?剑门关、梓潼、绵州、射洪、遂宁、安居。” 闻言,这个将官神情惊愕,甚至渐渐惊恐了起来。 王三话音不疾不徐:“本将军亲自担任前锋走这一趟,目的只有一个,拿下合州,配合湖广军队,围歼朱燮元于夔州。 现在,成都应该已经易主了。 杜文焕那个家伙,再陕北就是我军手下败将,现在焉能是我的对手。 所以,我只需要在合州挡着你们十天,十日之后,南路二十万大军就能进入东川。 若我是你们,就该考虑是否投诚了。 现在,我军三路都有进展。 北路压制九边,中路暴动豫鲁,南路连战连捷,更是将你们堵在了重庆与夔州。 上游下游都在孤的威胁之下,朱燮元若是得知了消息,回选择继续躲在夔州,还是转战岳阳? 若我是他,定然去岳阳甚至长沙也不无不可。 但你们呢?我新顺国,对土司,可不会跟明朝那样。 土司,也是地主阶级的一部分,杀之无错而有大功。” 王三说完:“行了,回去告诉秦良玉,只要她投降,我能上书,保证他的子侄在北方战场全须全尾的回来。 倘若不然,灭明之日,绝不姑息。” 这个喊话的先锋官缩了缩脖子,显然是被吓到了。 赶紧转身回去复述了王三的话。 秦良玉看着王三身后的士兵,一个个龙精虎猛,士气高昂。 再看看自己左右,听得先锋官复述的话后,一个两个都有惊恐之色,亦或多有思虑,很显然他们在盘算活路,尤其是家中有人在京师协防的。 “先打吧。”秦良玉下令道,“不论真假,试过一场。谁去?” 之前那个先锋官一听也在理,重新收拾了心情,顿时上前说:“末将愿意往!” 秦良玉点了点头。 先锋官一走,秦良玉吐出了一口浊气。 对方是不是新顺王犹未可知,但敢劳师远征,轻装强袭,就足以说明此人用兵好险。 既然是喜好险招的人,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要尝试夹击? 秦良玉盯着王三军队身后,那一座大门,到现在都没有关闭。 也不知道对方怎么想的。 究竟是艺高人大胆? 还是以为城门前的沙袋土垒,就能阻挡他们的前进了? “少废话!作过一场才知道你的能力!”先锋官大喝,带着人就冲了。 对于先锋之兵,其实没有那么多束伍的要求,只需要能冲,敢冲,冲进去搅乱敌人阵列之后,他们还能盯着旗帜行动、变阵就行。 因为先锋冲散敌人,造成乱战之后,就是中军和左右两军的发挥空间。 中式战术的核心,永远是束伍、军阵以及旗令。 看到敌人冲过来,王三没有犹豫,让铳队上前。 一下如同鱼鳞铺开,接着抬铳。 早在开战之前,他们就准备好了火器等待时机。 然后骑兵展开,落在两翼,作为策应。 步兵与弓弩则是镇在中军和后军,随时应对乱局。 必要的时候,撤回铳兵,步兵与弓弩上前,阻断敌人,给铳兵撤退的时间。 敌人冲进百步。 王三下令射击。 下一刻,成片的马步兵倒下,还有一些扛旗的人,也挨了几发,惨叫着。 “冲过去!!!快!”先锋官只觉得头皮发麻。 敌人的火铳,居然能打这么远! 结果就在他冲出几步,又来了一发。 又是数十人轰然倒下。 然后继续…… 七十步,步骑阵列冲了一分钟,先锋官都没了。 等到左右亲兵发现了先锋官不见了,估摸先锋官已经罗马被踩城肉泥了。 “砰!” “妖法——”不知谁喊了,然后先锋直接溃败。 阵列被这一轮暴击,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更何况战场上主导的是人,只要是人就会恐惧。 面对线膛铳的攻击,纯火器的战场,方阵就跟火器的活靶子一样,一打一个准。 伤亡太多,溃散就在所难免。 时下,明军就跟后世的清军遇到洋枪队一样,小股火器部队,能很轻易的扫掉大片的方阵步兵,尤其是冷兵器步兵。 亲眼目睹溃败,秦良玉对骑兵营说:“骑兵上!冲散他们!” 第533章 合州之战(二) 先锋是败了,但火铳没有近战能力也是众所周知。 骑兵虽然体积大,但行动起来方便散开,如此一来,敌人必然不好集火。 到底是沙场宿将,秦良玉的变动,王三看着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下令自由射击。盾兵上前,掷弹准备。” 几排盾兵上前蹲下,火铳手依旧站着射击。 敌人的骑兵冲了上来,也很快将可能冲阵的溃兵直接碾碎。 不愧是老将。 王三看到了这一幕,也是由衷感慨。 秦良玉布置的时候,当真是跟下棋一样,骑兵一举多得,溃兵被冲散之后自然从两翼逃离,这么一来前军的方阵就不会乱。 前军你不乱,局面就能控制下来。 而且骑兵速度飞快,真要让他冲进来,自己的铳兵队,肯定损失惨重。 不过,盾兵的作用,是起堑壕作用的。 骑兵快速靠近。 火铳自由射击。 然后逼近三十步,掷弹兵开始行动了。 手榴弹的拉环被扯开,接着大量的手榴弹丢出去。 片刻之后,战场轰鸣,火光四射,硝烟弥漫。 秦良玉瞪圆双眼,周身都在颤抖。 她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居然有克制骑兵的办法。 骑兵是跑得很快,没有机关枪之前,骑兵还是相对无敌的。 之所以是相对无敌,就是因为手榴弹的出现。 这玩意儿能用来破阵。 将阵列给你打散之后,新顺国的两翼骑兵呼啸,他们抬手就是一杆鸟铳,一发子弹打出来,先给你骑兵射翻一片。 等离得近了些,就能看到这两百骑兵的鸟铳上,都套筒了刺刀。 当时王三弄来了五百把,三百把发给了持铳的警卫,剩下的就是稍微加工一下,装在鸟铳上。 两翼骑兵各一百,打一发鸟铳之后,也不用换武器了,直接抄起套筒的鸟铳,当做短矛使用。 近前就刺,离得远就射,就跟宋末的暴雨梨花枪一样,而且两翼不时能看到持着弯刀的悍勇之士,压在鸟铳骑兵之中,负责给这些鸟铳骑兵掠阵。 也就是说,王三这边的骑兵,已经开始从东亚特有的全能骑兵,简化成为铳骑兵与近战骑兵两个谱系。 这就是骑兵不再直接主导战场绝对优势的体现。 两翼压上来,夹击被手榴弹炸开散乱的明军骑兵,就跟砍瓜切菜一样。 还有一些射击的时候,喜欢抵进射击,所以一旦被靠近,跑都没有地方跑去,武功再高,一铳撂到。 战术与装备的碾压,开始呈现。 一个骑兵营,前后不到十分钟,报销在秦良玉他们眼前。 顷刻,所有人冷汗直冒。 “吹哨,铳队上刺刀。”王三下令,前面战场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步步紧逼,然后尝试寻机会冲散秦良玉的方阵。 喀拉。 火铳被套上了套筒,子弹快速装填,然后他们踏着正步,汇拢,形成线列,盾兵居于前,快速前压。 两翼骑兵呼啸着替他们扫开敌人,接着不时忽然拉进敌人的前军方阵,然后投掷手榴弹。 轰的一声,前军方阵,立刻散乱。 骑兵的另一个作用,就是骚扰。 有了火力的加持,战局变得飞快。 秦良玉也是心沉了下来。 她没想到战场会这么不受她的控制。 明明敌人数量比她少! “传令下去,前军以土兵冲散他们!斩首一级,赏银八十两!”秦良玉发狠了。 既然现在她的兵士气要稳不住了,那就靠重赏来激励他们。 她就不信重赏之下,还没有人会恐惧。 不然,就这么败在城下,她心有不甘。 须知,王三的新顺国,可是铁了心要展开对土地改革的势力。 若是不能趁着现在王三的援军还未抵达,将他从合州赶走,或者包围住,不然叫王三真的将大军放进东川,等待重庆各家士绅、土司的下场,只可能是一个。 顺者昌,逆者亡。 但顺者要上交土地、废黜奴隶,北迁填与长安。 基本上就是将你在本地的基业全部拔出,任人鱼肉。 总之,秦良玉发号施令之后,原本还有点慌乱的局面,立刻就被稳住了。 王三看他们开始有模有样的还击,双方很快正面接触。 这一次,秦良玉没有让骑兵直接冲,而是挑选了悍不畏死的土兵们。 他们的家中都很穷,八十两白银,足够他们在附近县城当是一个小地主了。 所以,阶级跃迁,改变地位的机会,就在眼前。 呜呜渣渣的一哄而上,形如峨眉山的猴子。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散乱的冲锋,一时间还真不好找瞄准射击。 王三对左右旗令官下令,让他们招呼骑兵朝着两翼截杀。 秦良玉看王三旗令变换,原本已经穿插到两翼的骑兵重新转身,她立刻意识到王三想要干什么了,“让左右两军的骑兵上去拦截。” 秦良玉的命令下达,左右两军的骑兵队列快速出来。 人数的劣势,让王三没办法增兵拦截,只能让旗令响动,让他们尽可能注意,随机应变。 于是乎,在秦良玉骑兵的阻拦之下,王三只有一队骑兵成功突出,然后杀穿了半个土兵前军。 但还是让土兵,正面冲撞上了盾兵位置。 一时间,盾兵位置混乱。 后方的掷弹兵则是等了两三分钟,土兵们聚拢在一起后,这才将手榴弹丢出去。 轰隆隆的爆炸声中,土兵的中间位置,立刻有大量的人被弹片所伤,惨叫不绝。 不多时,盾兵就感觉压力骤减。 而铳兵持续发力,这么多人呢! 随便射击都能收割。 于是,不断弥漫的销烟中,哪怕土兵们再悍不畏死,也会恐惧受伤,有些时候,死比活容易。 猛地,两翼骑兵终于杀进来了。 土兵们立刻被冲散。 这么一溃,就是活靶子。 就这么在阵前,土兵们迎来了残忍的屠杀。 “将军,让我们上吧!” 白杆兵的一个将官上来请战。 秦良玉咬了咬牙,有心想要救援,但面对新顺国的火铳,她又不敢让人上。 白杆兵是很能打,但问题是,新顺国的火铳射程比白杆兵更长更远,而且秦良玉这次赶回来急切,没有弄来炮兵。 毕竟张凤仪需要面对钓鱼台,只能用炮打,不然光靠个人的勇力,是很难取得突破的。 “停兵后撤,散开包围。”秦良玉很快做出了决断。 对方人少,那就不用担心他们有多少想法,只需要包围住合州,届时围点打援,也是可以的。 只是,秦良玉这边还未有动作,新顺国的盾兵、铳兵、骑兵猛地一起冲上来。 骑兵手榴弹朝着秦良玉前军、中军丢出手雷,盾兵三人一排,翼蔽身后的铳兵。 铳兵手中全是套筒火铳,他们朝前冲,快速逼近秦良玉的前军、中军方阵,接着第一排猛地排铳发射。 砰砰砰—— 第534章 合州之战(三) 秦良玉都惊呆了。 他是没想到,王三居然敢带着铳兵冲锋!这是疯了? 不过下一秒,秦良玉的脸色凝重了。 合州城内,开始出现大量的步兵。 嗷嗷的就往前冲。 这些都是这一次收摄下来的步兵,打逆风战或许一触即溃,但顺风仗打起来绝对个顶个勇猛。 更何况前军方阵被冲开之后,战场上传来了激烈哨声,原本还紧紧靠在一起的步兵方阵,迅速散开。 六个警卫,三个盾兵,一个什长组成一个战斗单位。 盾兵在前头阻击、开路,铳兵中三个负责偷袭射击,另外两个负责侧翼射击和阻击可能冲过来的敌人。 正中间的是扛着旗帜的什长,负责指挥和发号施令,后边一个则是接替者,也顺便充当殿后、旗令官。 打散兵乱战,王三的警卫可是操训多年的。 一股脑冲进来,手榴弹开路,盾兵防守、火铳狙击、刺刀格杀。 等到秦良玉这边反应过来,她中军护卫的白杆兵,已经损失了三分之一,顿时感觉头脑发胀。 白杆兵的攻击范围在十米以内,而对方在三十米开外就开始杀敌,等到双方逼近,白杆兵已经稀稀拉拉了一排,对方的盾兵掩护铳兵已经冲进来了,而且最可怕的是,若是有人想要冲击,距离五米左右,扛着旗帜的什长,居然能可以挥舞旗帜刺杀对方。 毕竟什,是从小旗改组过来的。 本身小旗,就是负责扛旗指挥的人,什长都必须会长枪。 一甩一挑,重新立杆,整个什已经将秦良玉的中军洞开了。 “不好!下令左右两翼掩杀过来!他们人少,立刻狙击!这是鸳鸯阵变种!立刻想办法破开!” 秦良玉下令,她已经看出来了,王三的军队的布阵方式,很类似鸳鸯阵,只是他增加了火铳的使用量,并且在火铳的射程上进行了迭代。 从双方爆发攻击至今,盾兵的唯一作用就是负责阻挡枪兵、刀盾兵,进不可能给身后的铳兵做掩护,给他们增加更多的射击时间、空间、安全性。 同时,承担破阵的主要职责。 三个盾兵,两个拿刀,一个拿手榴弹,手榴弹负责破阵,拿刀的负责阻击。 最后,最重要的就是什长。 他的旗,并不是指挥用的旗,而是用来明确方位的。 秦良玉盯着什长在面对敌人的时候,是不会犹豫旗帜能不能拿下来攻击的。 根本就是当长枪兵使用,遇到麻烦,就用旗帜狠狠戳一下。 至于怎么分辨军队的身份,只需要看这些兵的甲胄。 新顺国的盔甲中,用来遮蔽喉咙的布条,是用特殊颜色涂上的,金灿灿的,一看就知道他们的军衔。 也就是说,旗号甚至不是必须的,只要建制还在,就还能打。 于是阵中不时传来铳响。 秦良玉知道,自己因为不适应敌人的作战方式,这一次栽跟头了! 不过她冷静应对之下,左右两翼方阵快速进场,准备对他进行拦腰截断。 若是寻常人,这会儿应该选择后撤,谨防被围歼。 但王三却一马当先进入战场:“吹冲锋号!直取秦良玉中军!必须一击彻底打散他们!” 王三丝毫不犹豫。 他的兵力太少了,必须拖住秦良玉,然后等北方的阆中消息。 因此,秦良玉必须一下打痛她,唯有如此,她才能为未来考虑! “此战,斩将夺旗者,封爵!”王三振臂大吼! 左右亲卫,包括赵肫,也都眼红了:“此战!斩将夺旗者!封爵!!!” 声浪鼓荡,几乎一瞬间,整个新顺国士兵的目光,都落在了秦良玉身上。 感受到灼灼目光,秦良玉脸色阴沉。 “总兵,不能继续呆在这里了,前军溃了!全溃了!” 秦良玉一听这话,咬了咬牙:“不能退!只要左右两翼压上来,就能将他们包围!” “可是对方压根没考虑过被包围!他们有绝对的信心冲出来!” 秦良玉左右的话还未说完,中军前头有快马进来:“报!秦屏余将军被射杀!” “报!寅字营被冲散!” “报!敌人投掷掌心雷的速度增加了。他们……他们……” 砰! 这人还未说完,左边就被火铳子弹擦过,吓得他跌坐在地,冷汗直冒。 “砰砰砰——” 接着一连串的射击来了,百步之内,一片混乱。 王三看到空了,随手将另一把吼天罴4328丢给赵肫说:“用的时候,扣动后方的保险,里头只有六发,六发打完,收起来就行。” “是!三舅!”赵肫拿过火铳,然后看王三装了另一把的子弹,接着快速抬起射出六发,将意图靠近他们的溃兵直接射翻。 做完这一切,他又装填了。 直到身前彻底清空出一条骑兵道:“这玩意儿,三十步内可以直接破甲。后坐力也不小,用的时候稳住手腕,切莫贪心连发。毕竟你没有跟我一样经常训练。” 王三拨马跨上众人前,赵肫看着王三神情肃穆,心下也是激动了起来。 秦良玉是何许人,他很清楚。 西南战将,总兵官,可谓赫赫声名。 而就是这样的人物,在面对自家三舅舅的时候,居然这么孱弱。 难怪三舅能席卷天下。 “最后检查。”王三的命令下,慕容潜他们这些警卫,各个脸色兴奋的拔出了短铳检查了起来。 王三再看了一会儿,两翼方阵上来了,正在压缩战场。 “吹冲锋号!”王三对左右厉喝。 接着,冲锋号响彻整个战场。 而王三扬起马鞭,战马奔腾。 秦良玉已经注意到他了,弯弓搭箭,双方距离百步,她就开始尝试射击。 第一发没有中偏了,第二发来的很快但王三侧过头就躲开了。 而第三发刚要发射,王三已经抬起短铳:“砰!” 秦良玉只觉得左臂一痛,弓顿时落地。 接着王三连续三发。 左右吓到了,扑上来替她阻挡铳子。 好在秦良玉活下来了,但王三的骑兵已经冲到了阵前十步。 “集火!”慕容潜大吼,众人齐齐抬手,对着护纛营一轮狂射,同时有人拔出手雷,甩进去。 顷刻,秦良玉身后的护纛营报销七成。 但她没有下命令的机会了。 就在她想要说话的时候,王三已经近前,火铳顶在她的盔甲上:“别动,三十步内我的铳能破甲,这么近一击你的脑袋就会开花。” 秦良玉死死盯着王三,忽的她像是下定决心,猛地伸手想要推开王三的短铳! “三舅小心!” 赵肫一直盯着这边的情况,忽的看到了秦良玉暴起,他下意识的开铳。 因为第一次用,不停扣动扳机,秦良玉身中数发,口中呕血,不可思议的看着盔甲。 甲胄,真的破了。 “总兵!” “将军!!!” 秦良玉的亲卫们疯了,怒吼上前。 王三没有犹豫。 抬起铳对准冲上来的家伙就是一铳。 吼天罴是大口径的正义制裁,一发直接将这人射翻在地。 而王三对赵肫喝道:“上去,夺旗!” “哦……哦!”赵肫一激灵,跃马跳上旗台,一刀砍断绳子。 随着中军大纛落地。 城内,卓誉疯了似的擂鼓,接着整个合州城洞开,所有士兵冲出来了。 中军大纛落地,意味着秦良玉不是被杀,就是逃了,这就是顺风仗的好时候! 瞬间,左右两翼一溃千里。 “三舅,大纛!”赵肫跟献宝一样将大纛捧过来。 “你收好。”王三下了马,看了一下秦良玉,“带走,尝试救活,她还有用。” 慕容潜连忙将秦良玉架上她的马,拉着就往回跑。 “追!一路追到钓鱼台!” 王三令下,众人齐齐应和,接着一场追逐开始了。 第535章 合州之战(四) 下午,嘉陵江畔。 包围钓鱼台的张凤仪,有点烦闷的走出来散心。 钓鱼台的李过,根本就是一个硬骨头,打不进去,啃不下来,连带着因为合州那边突然出现同贼,她的婆婆秦良玉亲自去了。 但不知为什么,她有点担心。 就是有种惴惴不安感。 或许是因为新顺国来得太凑巧?还是觉得对方再一次故技重施,或许有什么倚仗也说不定? 不然明知道李过被围困,合州丢失,又怎么可能再来这么一趟相同手法呢? 正在她忧思时,嘉陵江对岸,传来了大量的呼喊声,还有一些人不要命的涉水、跳河泅渡。 而他们的身后,赫然是新顺国的穗轮黑龙金鳞旗正在飘扬。 “救命……救命啊!秦总兵败了!秦总兵败了!” 一声声惨叫,由远及近。 嘉陵江上,不时有铳响。 不少人被射翻在河中,鲜血染红了整条嘉陵江。 张凤仪听到了,一时间心气差点没提上来,好在左右护卫上前:“速速去准备应敌,然后尽可能收拢溃兵!了解情况!” “是!” 张凤仪的亲兵们立刻行动起来。 午后,消息越来越清楚。 新顺国主帅不知叫什么。 有很厉害的火铳、大量的手雷,而且对鸳鸯阵进行了改变,配合形成了最新的盾铳旗的组合,并且新顺国的铳兵能化身短矛兵,而且他们的火铳是后膛装填,子弹都是一包一包的。 张凤仪看着眼前的定装纸壳子弹,再看看左右表情变化的人说:“现在,消息还不明朗。但合州的同贼,很明显是真正的精锐。 通知拱明舅父立刻南下,不能让同贼从定远、钓鱼台、合州三处合成一路,不然我们有覆灭危机。” 张凤仪的话,众人深以为然。 明军的旗号很快运转起来。 而这么大动作,自然瞒不过钓鱼台内的李过他们。 “将军,外边的尸体变多了,我们的人抓了几个泅渡上来的人,他们说合州被咱们新顺国重新拿下了。 并且,秦良玉万余大军,被打败在合州城下。” 李过听到这话,表情依旧并没有多少变化。 只是想了想问:“合州来了多少人?是谁领兵?” “不知道。但他们能看到,合州挂的是,穗轮黑龙旗。” “旗底呢?龙鳞的纹路是金色的?还是其他颜色的?” “这个……好像是金色的。旗底颜色,是玄黄,上边黑,下边土黄。” 闻言,李过惊得站起来:“你说什么?金鳞玄黄!” “啊……对……怎么了?”被问人疑惑的看向左右一些伤残老兵,他是本地发展出来的新兵。 根本不知道王三的王旗用金鳞,他的警卫总营用的是玄黄旗。 现在两个一起来,就意味着王三亲自领兵来了。 所以,这些跟李过一样居住在地堡内的伤残老兵,听到玄黄旗帜,顿时兴奋了起来。 “哈哈哈!陛下来了!” “真的来了!太好了!陛下一来,必然是南路大军齐备,我们不仅有救,还能打出去!” 这些老兵哄然,就连李过也是激动了神情:“好好好!陛下既然亲至,此战必定十拿九稳!立刻下令全军,我军援军已至,并且接连数日,夺下合州,击败秦良玉,随时可以来救援我们! 时下,我们要做的就是,守住钓鱼台,绝对不让敌人有任何可乘之机。 同时加派巡逻和斥候,必要的时候,打他一手!” “是!”这个小兵大体听出了个大概。 新顺王亲自来救他们了! 而且一出场,就把西南最难啃的秦良玉给正面挫败。 或许是欺负秦良玉对于新顺国的战术不熟悉,但这一手出其不意,绝对有用。 秦良玉一败,合州、重庆两地的兵力配置就崩了。 接下来他们这些守在钓鱼台受苦的人,终于迎来了反攻机会。 众人磨刀霍霍。 积极筹备。 营地内,几乎所有人都扬起了笑容。 “好啊!好!”李过亲自审问了一些明军溃兵,走出来之后就一直哈哈大笑。 “真不愧是陛下!就是敢赌!” 秦良玉几乎可以说是明军西南的三大台柱子之一,折了! 一击而中,这个消息传出去,只怕整个西南都会震荡。 若是当初她选择投靠奢、安二人,大明有没有川渝滇贵四地的控制权还两说呢! 现在,秦良玉不管是战死,还是被俘虏,大明在西南的威慑力,将会大幅度下跌。 对之后的新顺国西南战场,尤其是东川战场,是起到决定性改变的。 兴奋之后,李过开始宣传情况,然后拉起原本有点低迷的士气。 他们的动向,张凤仪是知道的。 但她没空理会。 她婆婆现在生死未卜,秦拱明那边也出事了。 根据秦拱明的书信,在她送出去情况之后半天,才正好抵达。 送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那就是阆中丢了。 新顺国两路大军前后夹击阆中,顾此失彼之下,阆中守军投降。 接着,第五金放弃了定远县,转道北上。 就在前日中午,秦拱明收到情报,南充受到袭击。 下午,南充守军出城野战,然后被顺流而下的洪承畴所部偷袭,直接多了南充城。 也就是说,顺庆府、阆中府的东川通道,彻底打开了。 再加上秦拱明晚上收到斥候急奏,剑门关、梓潼被新顺国偷了。 四川总督杜文焕被按在了江油动弹不得。 可以说整个四川战场被新顺国沿着涪江、梓潼江、嘉陵江纵向切开。 再加上合州的王三军。 只怕不用五日,三路大军就会在合州会师。 而他想问问自家姐姐,怎么看后续的发展。 “立刻去信给拱明舅父,让他撤回来。其余人,坚守于此。” 张凤仪只能想到集中兵力,聚河而守,然后命人传信夔州,看看朱燮元要如何应对。 就这么的。 两日之后,秦拱明了回来。 他接到书信之前,按照他对他姐姐的了解,必然是要退兵的,所以提前做了准备。 结果谁曾想,下午接到了张凤仪的来信。 他姐姐在合州兵败,生死不知,大纛都给拔了。 这就意味着敌人很强!甚至比阆中、顺庆的军队更强。 于是他留下五百人扼守定远县,自己则快速南下。 路过合州外的河道,收拢了一批溃兵,了解了情况后抵达了渠江与嘉陵江边的云门山屯扎。 同时扼守渠江,暂时保证达州方向不会有同贼兵马顺流而下。 可以说,这么布置,着实老练。 张凤仪就显然慌了神,压根没考虑到这一点。 不然真叫她将兵力全部放在嘉陵江南岸,那真是要出大事。 万一渠江也有同贼援军下来,那他们的压力将会大到没边,甚至连钳制钓鱼台的手段都没有。 第536章 合州之战(五) 总之,秦拱明后撤不过两日,定远县传来被克消息。 秦拱明无奈叹息。 他抵达云门山之后,想要铁索拦住嘉陵江,但对方在虎头寨安营,炮击渠江口,让他一时半刻找不到好办法渡过来,如此这般,东北方向所有的土地,全给了新顺国。 在他得知定远县被攻克之后一个时辰,洪承畴的先锋部队顺流抵达了泸溪上岸。 半天之后,洪承畴、张宝山两路大军,总计六千七百人,全部抵达合州城。 王三立刻沿着嘉陵江西岸、涪江北岸布置。 尤其是渡口位置。 新顺国这边开始尝试搭建浮桥,但被控制渠江口的秦拱明,用火船顺流而下给烧了大半。 好在这只是尝试,并未直接开始。 所以,损失还是能接受的。 不过,前线试探到此为止,王三他们正聚集在合州城。 来将包括洪承畴、张宝山,以及第五金等人。 第五金算是成功脱身,不然真叫秦拱明继续围剿下去,他的兵也就得被打完了。 再一次看到王三,这个铁打的汉子,忍不住哭了出来。 “陛下,臣谢陛下救命之恩。”第五金拜谢,王三赶紧上去搀扶起来,“好了好了,你与山地营的兄弟们,都是好样的。说坚守,就坚守!这一次,是该幽而复明的时候了。” “嗯!”第五金稍稍收拢了情绪,“这些都是随我离开钓鱼台游击的兄弟花名册。还有一些,失踪了,不知道他们的位置……” “放心,这一次的抚恤,孤会亲自敦促。”王三接过来,郑重道,“这一次若不是你们守着钓鱼台,入川这第二役,就不会这么顺遂。 回头论功行赏,奇袭钓鱼台的山地营,居首功。” 王三拍了拍肩膀:“这一次,在甲等之上,增设特等。凡于此重大战役中战死之人,都会以特等功的方式恩荣。同时特等功可以荫蔽三世内直系子孙一次免死。 凡诀死刑,可以用特等功冲抵死罪,改为无期,或者流放边地。 短期内,孤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谢陛下!”第五金心情才算是好受了一些。 可算是有点收获了。 如此,三世内,那些兄弟的儿孙们,可以安心生活了。 而下边的人,都是眼前一亮。 他们之中,尤其是张宝山统帅的宁羌军,他们打仗可不是为了什么大同,而是为了子孙后代,现在王三开出了特等功的荫蔽,三世内的免死金牌。 死刑给你改判无期,只要不谋反,不作死,基本上没人敢对你怎么样。 但后续王三没说,因为最终解释权在他手中。说到底,王三也想不出更好激励的办法了。 这一次山地营奇袭钓鱼台,还守住了,这个功劳太大了。 “行了,都稍作休息一下,然后开始讨论一下,如何打通东渡口和喊天堡。” 王三敲了敲屏风上的地图。 众人目光看过去。 钓鱼台镇西门的喊天堡,这半年内,被明军拿下了。 但也是够厉害的了。 明末和宋末有近四百年的时间差,火器和战术迭代了好几轮。 李过、第五金两人,依靠孤军五百,外加最后收拢进来的合州发展出来的下线,总计一千五百人,前两个月,死守东渡口。 接着两个月四周喊天堡,直到喊天堡因为兵力损失严重,不得不放弃而告终。 整个钓鱼台的主体,还在李过的手中。 硬生生让李过炼成了一个守城大师。 秦良玉她们打了半年,就只拿了渡口和小堡,只能说钓鱼台除了空袭,实在太难破坏了。 看完现在的情况,大家伙越发对王三的战略眼光信服。 王三早就看出来钓鱼台一定会成为阻碍,那就安排精锐去偷袭,提前开始布置。 而且他似乎对未来战局很有想法,每一个节点都掐得很准。 “陛下。”洪承畴出言道,“既然我们渡口难以攻取,不如里应外合。” “可是,消息怎么传进去?”第五金微微皱眉。 “走天上。”洪承畴指了指天空。 “你是说热气球吗?”张宝山在边上思索着颔首道,“确实,热气球好用。只要我们配合得当,对方什么布置,我们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卓誉在边上闻言,惊讶道:“难怪陛下要让赵肫去准备热气球,原来是为了现在用。” “有好用的侦查工具不用,那是蠢货行为。”王三淡淡开口,“那么你们都认为,里应外合最合适?” “没错,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那行。”王三点了点头说:“洪承畴听令。” 洪承畴起身。 “你带兵过嘉陵江,攻打云门山。将秦拱明给孤堵住,不让他有一兵一卒可以顺流而下。” “是!”洪承畴领命。 …… “卓誉。” “在!” “你统帅一路,盯着城南小安溪的位置,不能让张凤仪的军队抵进合州城。” “明白!” …… “张宝山。” “在!”张宝山兴奋的看着王三,“你亲率主力,夺取东渡口。想办法给孤吸引住整个半岛上的绝大部分敌军注意力。” “是!” …… “第五金。” “末将在!”第五金深吸一口气站出来,“接下来孤会让赵肫带你飞进钓鱼台,你去跟李过说,之后我会空投补给,包括一千枚手榴弹、掷弹兵教官在内的物资、人员。让他们尽快适应最新的手榴弹用法。十日内,战争必然开始。” “是!不过,为何是十日?”第五金有点疑惑。 “因为要给夔州的朱燮元反应时间,也要给南阳、襄阳那边反应时间。这一次的作战,不是我们一方的战争,而是两路计划的一环,我们负责拿下四川,南阳、襄阳那边负责勾引。 不管顺利与否,只要让朱燮元忙乱出错,我们的赢面就更大。” 王三平静解释道:“不管结局如何,合州拿下,朱燮元要么死守夔州,趁着现在我还没南下重庆,他折返回来扼守白帝,在白帝城上布置中段防线。 但这么做,容易被孤在上游巴县和下游荆州同时切断了联系,成为孤军。 要么选择离开重庆,顺流而下岳阳,重整旗鼓。 要么被跟我决战,然后坐看胜败。 但不管怎么选,只要拿下钓鱼台,我们就能进逼重庆。 那么留给他只有两个选择。 保长江上游,放弃荆州驰援,坐困滇黔。 要么在岳阳、武昌构筑防线,依托江南物资,重新布防。 讲真的,孤给他的选择不少,但性价比最高的,是第二条。 只要离开上游,滇黔还在大明手中,朱燮元现在的威望,还是足以调动西南兵力配合得。 不然等熊文灿被勾引进襄阳盆地围歼了,他的后路可就真的断了。” “可是,万一东面的战局没成功呢?”第五金觉得有点虚。 第537章 合州之战(六) 王三笑呵呵的点了点头:“看来第五你也是长进了很多,知道未言胜,先虑败了。” 第五金尴尬一笑,他早年确实比较莽点。 王三赞完第五金,便敲了敲屏风说:“凡是没有绝对。 因此不成功,也没什么。 重庆给他也没事,合州跟钓鱼台在我们手中,之后只要将泸州拿下,镇住滇黔北上的通道,长江一家一半也能接受。 到时候我们筹集的物资,无非是运到汉中转移出去,花费的时间和路程多点。 但并不影响我们的信息传递,毕竟我们有热气球。 接下来,传信回去给朱起垄、赵赟,让他们可以直接去成都了。 刘芝这会儿人就在成都等着,只要他们飞抵成都,他就能动用这半年经营的所有黑骑、缇骑,同时发动起义。 杜文焕只要听闻成都失去控制,让种光道安排麻僖去找他,应该就能劝降。 同为陕西人,面对必败结局,他家的富贵都在孤手中捏着,他反正必然不会有抵触。 所以,战局大部分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中。” 众人都有所明悟。 王三继续说:“而我之所以等待,就是为了看朱燮元的反应。 钓鱼台拿下不难,甚至孤在猜测,朱起垄会不会放弃攻打钓鱼台,转而让他们撤往巴县。 若是他们真的去巴县了,那战局就有意思了。 因为如此做,就代表了朱燮元,大概率要直面南阳襄阳方向的军队。 若真的是如此,东川的攻略就可以放缓了。 以拖待变。 近来奢安之乱后,大明西南的战斗力遭到了极大削弱。 我们又在四川攻伐,这就导致了明军大量的兵力被抽调出滇黔。 若是西南有土司有谋反的心思。这个时候,无疑是最好的,也是最敏感的爆点。 只要西南变动,重庆这边的兵被我们拖住,滇黔必然糜烂。 滇黔一乱,黔国公府也得盯着滇黔局面不能动弹。 只要他们动不了,四川南路的危局也就不存在了。” “可是,土司不会因为奢安之乱被杀怕而不敢造反吧?” “这个也能接受,杜爪已经从高原南下,目标直取建昌卫跟中甸。云南的山道,其实就在我们的威胁之下。 孤现在摊开地图跟明军打,有几十张牌可以玩死对面。” 王三敲了敲西康的位置,又敲了敲蒙自县北面的阿迷州:“这里,有一个人,叫做普名声的土知州,自从奢安之乱后,明廷对西南的征讨中,调动了大量的土司攻略,他因功升迁为土知州。 近来耀武扬威,关起门在自守,不听宣调,甚至在谋划攻打附近的土司,以此扩张实力。 而奢安之乱在崇祯二年结束,到现在快两年了,这些土司也基本消化了劫掠来的人口。 最多明年,势力膨胀的土司,必然有部分按捺不住,开始互相攻伐,壮大自己。 而我们的出现,无疑给他们创造了明军不在的真空期。 所以,拿下重庆,滇黔明军士兵,必然会选择防御,那么滇黔就没有暴乱的土壤。 但要是没有拿下重庆,那么就意味着重庆还有救援的可能。 如此,明军必然会下令滇黔出兵,同时在本地征集粮草,甚至再一次要土司们出兵协助作战。 不管最后乱没乱,只要绝大部分土兵随军出发北上,找个机会将他们一锅端了,也能降低我们后续进发滇黔时可能遭遇的抵抗。 因此,重庆好拿,我们就拿,不好拿那就暂且放缓,先打北线和中线,南线这边以侵蚀、土改,步步为营为主。” 王三说完,这才算是彻底将三路战线的布置彻底展露出来。 王三三路齐发,北线按住九边,中线威胁运河、南线把控西南。 做完这一切,不管那一路取得优势,最后的目标,都是江南地区。 而且王三可以跟玩跷跷板一样,哪边优势大,他就在另外两路中最远的一路,加码物资和兵力进行牵制。 若是中路优势大,那他就直接出兵中路,两路作为策应。 可以说不管怎么打,王三转圜的余地,比明军还大。 因为拖延太久,明军上下会因为收不上税而崩溃。 王三只要拿下四川,短期内就不用担心钱粮问题,要是连带着重庆拿下,王三甚至可以选择先走南路,直插江南的威势。 当然,这都是要看后续情况的。 现在,大家都有了了解,也就知道后续该怎么安排底线了。 新顺国的参谋体系,会尽可能箍着所有人进行决策。 一定要配合大战略进行安排,尽可能扩大每一个优势,最后积少成多。 就比如现在,重庆拿下与否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让朱燮元排兵布阵出问题。 进而创造机会。 大家听罢,立刻行动起来。 两日之后,四路同时运转起来,斥候北上各地。 接着热气球升空了。 赵肫有点兴奋。 而跟着他一起乘坐的第五金,感慨之后,也对赵肫更多几分好奇。 他这两日稍微打听了一下赵肫此人,得知他是王三的亲外甥,也是不免惊讶。 原本以为会是个嚣张的人,没想到看起来蛮憨厚,但话语里试探意味多,会看人下碟,刚开始对他不热切,后来得知王三有意成立重庆山地师,由他担任副师长的消息。 立刻就热情了起来。 更重要的就是,第五金现在的军衔,已经换成了郎将。 之前,王三的军队,上校直接跳参将,也就是直接从从五品跳到了正四品,中间两个品级位置没有安排。 大家以为是王三忘记了,但实际上是王三故意的。 因为那个时候,军队框架还不够大,至少人数不够多,所以参将基本上可以一言堂。 但伴随着持续扩张,以及后续的兼并、整编,副手的位置就有必要弄出来了,不然光靠一个参将,必要的时候压不住下边的人,也安抚不住其他人。 因此,裨将与郎将,就被王三放出来。 全国第一个从四品郎将,挂在了第五金的肩膀上。 而赵肫以夺旗之功、护驾之功,直升为裨将,正五品。 郎将,可以直接协领兵。 而裨将,则作为候补,在战场若是参将、郎将全部战死,那就是裨将接替,因此裨将只存在野战、城防的军队中,用后世的排位,应该叫做大校,算是将军,又不算将军。 同时王三发令:参谋等,要么是参议的校官、尉官,要么是郎将,参将及以上。 所以调入参谋部,裨将就可以升军衔了。 这么做,也意味着,参谋部,始终会压着军团一头。 算是一种制衡。 总之两人之间并无冲突,所以说话和和气。 很快,两人落地。 等候多是的李过,迎了上来:“老金!老金啊!如何?陛下可在合州?” 第538章 劝降邓王己(上) “在的。” 第五金看了一眼李过和跟在他身后,一脸期待的众人,并未选择隐瞒或者支吾。 “在就好!”众人闻言一片欢喜。 “接下来战局,一定不会有疏漏。” 看到众人一片欢喜的模样,后续抵达的众人稍微一听,也是开心了起来。 “总之,先说说现在的计划。” 第五金一开口,众人是立刻带着他去城内的议事厅。 赵肫跟着左右看,第一次仔细看清楚了城内的构造。 他之前跟着邓王己所部来过这里,屋舍修缮得很不错,卫所官兵都屯扎在这里,还有农田。 结果没想到,农田里随时能看到铁疙瘩、弹坑。 地瓜叶、土豆秧也被摧残了很多,不过好在种的是地瓜、土豆,不然今年米麦说不定就得严重减产。 议事厅内落座,第五金将王三的交代通传下来。 李过他们相视一眼,很快有了计较。 “既然陛下有交代,那一切按照陛下的要求来。”李过他们都颔首。 既然皇帝有交代,大家伙自然不会反对。 “好,那么尽快将兵马整肃起来。然后严防死守。保不齐,张凤仪他们会狗急跳墙。” 第五金和赵肫修整了一晚,第二天天不亮再起飞。 而李过他们开始打夯土地,清理出一块地,用来作为空降校场。 等他俩回来,王三也起来了,捧着一晚粥,一边吃,一边对搬动东西的警卫交代道:“都小心点!这些都是从城内的皮匠家中搜罗出来的三酸,腐蚀性很强,别把自己坑死了。 待会儿还得提纯。 慕容!玻璃窑改造出来没?还需要多久时间?” “回陛下,明天晚上,就能投入使用。就是工期太赶,玻璃窑可能烧几轮就不能用。” “能用就行!让刁固那小子带着他一杆课题组去忙起来。” 王三说着,他这一次带出来的后勤队之中,有一支比较特殊的小队。 化工学院出身,并且还会烧制玻璃等东西,换句话说,这批人只要给足条件,就能手搓一座兵工厂出来。 合州,作为东川涪江、嘉陵江、渠江交汇之所,物资集散之地,在这里本身就有一大批手工业者。 这一次重新打进来,王三已经连夜按照名单上提人了。 本地工匠基本都在后边等着干活。 只要最艰难的提纯工艺解决,依靠人力,不计成本的代价,就能弄出一批硝化甘油炸药包。 这玩意一出来,管你是城市还是堡垒,当量足够,直接掀翻。 这才是科技的使用魅力。 看到他们回来,王三喝完了粥:“近来吧。” 第五金和赵肫对视一眼,赶紧跟上。 入内,听罢第五金说李过那边的情况,王三颔首:“情况比孤预计得好。你俩也忙坏了,去休息吧,下午无风的时候,就要再一次起飞了。” “是。”两人没有否定,热气球都是现在赶制的。 寿命有限,哪怕只是飞行十公里,也需要好好的修缮一二,不然下一次飞,都可能看到空中爆燃的火炬。 因此每次飞,都需要细致检查。 他们一走,王三起身来到了地图处。 看了一会儿,王三喊来了另一员宣传队员孙知诰。 孙知诰是四川境内比较厉害的宣传队员,曾经主导了合州附近州县的大起义,个人能力绝对可以。 “陛下。”孙知诰对王三一礼,王三颔首算是回过礼说,“你跟邓王己算是老乡,去找他,只要他答应在云门山配合反水投诚,孤可以留他富贵。” 孙知诰一听,笑道:“臣以为,或许还可以让他为我们先措一措石柱兵的锋芒。” 王三闻言,挑眉思索:“你看着办,原则是土地政策,其他的能怎么安排,放权给你。” “谢陛下!”孙知诰感动啊,王三绝对是历代打天下的君主中,放权最厉害的。 但这同时也是对他的考验。 所以孙知诰离开之后,稍微制定了计划,就乔装打扮一番,来到了云门村。 话说邓王己被打败丢了合州之后,就逃亡北方定远县跟秦拱明合兵一处。 但秦拱明对他多有不满和厌恶。 毕竟合州被一下夺走了,局面一下子被动了不说,他跑来还要消耗他的补给物资。 而邓王己也看出来秦拱明的心思,有心骂,但还是闭嘴了。 毕竟秦拱明是秦良玉的弟弟,他邓王己哪怕是个总兵,但只是个战败的总兵,掉毛凤凰不如鸡,所以他是敢怒不敢言。 他吃了败仗,要是再跟同僚起冲突,消息若是传去夔州,他肯定会被一撸到底。 且不说朝廷会怎么处置,光他朱燮元也不是什么善茬。 就在邓王己还惶惶不安的时候,秦良玉也败了,而且是彻底的失败。 合州不仅丢了,还被敌人压在了三江以东以南的位置,西、北方向全部丢了。 于是,邓王己也傲气了起来,不是他不行,而是敌人太强了。 所以,你秦拱明有什么可以傲气的。 你姐不也是败了!引以为傲的石柱白杆兵,不也是无用? 于是,秦拱明让他去渠江口,他就跑云门村去。 秦拱明见指挥不动他,也只能听之任之,自己把渠江口、云门山这片区域全部控制下来,就地安营扎寨,以防万一。 抵达了此地,稍微了解了一下本地情况,孙知诰来到了营门口,他打扮得像个书生,温文尔雅:“有劳将军禀告总兵大人,在下姓孙,与邓总兵乃是乡人,受人之托来此送信。” 营房看了一眼他,再看看对方塞给自己的银钱,不多,就三钱许。 但只是传一句话,也是划算。 “等着。” 撂下这话他走了。 不多时,有一个青年走来,上下打量着孙知诰:“你是谁?受谁命?” “孙知诰。”孙知诰如实说,“至于受谁之命,这就是邓将军的家事了。” “……” 青年顿了顿:“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入内。 不多时,就有人将这些消息传出去。 去哪里,自然是去通传给秦拱明。 见到邓王己的时候,邓王己昏昏欲睡,无精打采,然后看到了孙知诰,一时间狐疑:“你小子,倒是长得像我一故人。” 孙知诰唇角含笑:“都是乡人,或许见过也说不定。” 邓王己听得熟悉乡音,一个激灵坐起来:“还真是同乡,看你这模样,可是进学的秀才?” “得了恩典,确实进了秀才。”孙知诰说,同时心理默念一句,新顺国学校毕业,确实能算秀才功名。 “嗯嗯,来此送信?谁的?” “您看过便知道。”孙知诰抽出信,上边写,“贤昆仲亲启。” 邓王己的亲兵看了一眼火漆,然后取来递给邓王己。 邓王己打开信件,展开只是看了两眼,他的眼底闪烁着别样的光。 然后再看向眼前的孙知诰:“好小子,你可知道,骗我是什么罪?” “学生之前所言,句句属实,可有骗人?”孙知诰温和一笑,“我确实受人所托来送信,但信的内容,我可不看,毕竟君子有礼,谦谦自守。看人书信,无礼也。” 邓王己抿着唇继续往下看,过了一会儿他将书信覆盖在桌上, 手指轻轻敲着:“都说你们对投诚之人,会给很高待遇,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很简单,因为我来拉拢你,只是一招闲棋,有没有都一样。选择投诚,或许还有富贵,不投诚,到点儿也就一起端了。毕竟云门村乃是攻打云门山的北线要略,我军自然是不怕你们起反抗心思,甚至期待你们反抗。” 孙知诰手摸了摸,左右亲卫脸色骤变,想要按住他。 第539章 劝降邓王己(中) “别害怕,就是拿点书信。”孙知诰递给靠近的人文书,“实话与你说,这一仗,乃是新顺大王御驾亲征。敢跨州府而来,你难道看不出来三条路线中,那一路是主战场吗?” 邓王己冷着脸接过这张文书,上边是塘报,最近的一封塘报。 三日之前,阆中之战的同时,杜文焕在江油被围困在江油城内。 同时,新顺国北线使用空军,将一批兵马直接空投越过江油城,大抵千余人,这会儿已经冲到成都之下。 也就是说,西川沦陷只是时间问题。 新顺国跟邓王己在这里对峙,更多还是拖延东川兵力。 防止他们走长江去泸州驰援。 若是朱燮元大量投放兵力去泸州,那么新顺国就敢用尽兵力,先干掉邓王己、秦拱明、张凤仪他们,然后发狠强攻巴县城。 拿下巴县,长江就给切断了。 兵家大忌就是首尾不能兼顾而贸然分兵。 因此,王三和朱燮元的对手棋,其实已经开始下了。 邓王己只是一招闲棋。 有草没草三杆子,就算不能打到兔子,但至少能打草惊蛇。 “好了,在下信也送完,话也说完,投诚与否,您自己看着办。学生还有事,先走了。” 孙知诰转身欲走。 但兵锋快速拦住了他。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我这里当什么地方了?”邓王己冷声站起来,“带去关押起来。” 孙知诰被按住。 但他依旧不疾不徐,丝毫不见害怕。 等出了大帐,邓王己盯着一路,最终喝道:“等等,带回来。” 孙知诰被带回来了。 左右松开,他抽回手,慢条斯理整理自己的衣裳。 “你就不怕死?” “作为乡人,不知道邓将军,多久没回去关注一下乡人们的生活情况了?” 邓王己被问,脸上有点尴尬。 他这些年征伐在外,基本上朝廷调令到哪里他就去哪里,确实许久不曾回乡看过了。 “死最不可怕。可怕的是活着受罪。”孙知诰说,“我家十年前还是小康之家,二十几亩土地,日子也是和美。 但接下来数年,天灾人祸比比而来,家财散尽,困苦难捱。 但好歹我们有土地,能撑着我们度过十来年。可是其他乡人,可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他们很多都死了。 吃着观音土,拉不出来活活胀死的比比皆是。 因此,我见过真正的炼狱,战场上所发生的这些,对比活人变成饿殍、魔鬼,又能算得了什么?” “乡里……真的这么惨了吗?”邓王己张了张嘴,有点不可思议,“朝廷的赈灾,不是说都在继续,我也下令家人,去施粥。” “当然,邓氏算是有点名声的,毕竟这些年您在滇黔杀敌赚了不少。否则,今日我也不会来劝你投诚。”孙知诰微微摇头,“但你和你的家人,终究是地主阶级,你们的利益始终是土地,天灾人祸对于百姓来说是苦难,但对你们来说就是收割的时候。 所以说,你投诚,浮财可以拿,未来入籍新顺国,也能有活下来的可能。 死战的话,下场如何,不言而喻。 新顺国不杀俘,但不代表不清算违抗的从明贼寇。 我们和大明朝不死不休,你们要么放弃一部分利益,换取活下来的机会,要么跟着明朝一起被送葬。 说了这么,作为乡人的情谊,我也算是全了。 接下来,你既然又把我带进来,就代表了你不想死。 既然不想死,那就开价吧。 有什么不满的,可以说,然后我去替你传话。” 邓王己叹息一声:“你……罢了。既然你都说了这是谈判,那我就开价了。我要保证我家的土地……” “只能按照土地政策来执行。当然,你要是有家资,可以花钱承租。”孙知诰微微摇头,“不管你答应不答应,土地政策是国策,陛下不会也绝不退让。” “那又有什么好谈的!”邓王己皱眉不满的说。 “确实。那就做好被当从贼的贼寇清算吧。”孙知诰笑道,“对待贼寇,我们杀起来,可不会有任何的手软。 虽然我们不屠城,但我们敢屠尽一切地主士绅阶级。” 邓王己看着他,他的笑容是轻蔑,是不屑,更是残忍。 语气,仿佛就是在屠宰鸡鸭一样。 “就不能有一点点退让!”邓王己还是不满意,他其实很想投诚,因为合州一战,已经快把他脊梁骨敲碎了。 敌人太强了! 尤其是他们的火器! 秦良玉的白杆兵都带来了,都不是对手。 这要是主力南下,那该应该是多么可怕? “土地是原则问题。但我不是说了,你可以带走浮财。”孙知诰笑吟吟的,拉扯了这么久,他也知道应该给他一点希望,便说道,“哦对了,差点忘了。大王曾与臣民约定,封爵之人,可以选择裂土中国之外,封建社稷。” “你说什么?!真的!”邓王己惊得站了起来。 “对,中国之外,封建社稷。”孙知诰颔首微笑,“中国有中国的礼法,但海外的裂土封疆,必然会有更高的自治特权。所以,你何必纠结自己在中国的土地未来何如?不如跟陛下谈谈封建海外的事宜。 这可是裂土封疆,世袭罔替的社稷基业。 而且,朝廷未来是准备开海的。海上多少利益,旁人不知道,你作为明廷总兵,早年也在两广打过仗,应该清楚海外有多少财富。 三熟农田,香料,金银……更重要的是,你可以选择出去,你的伙计,兵马也可以选择出去,也可以选择不出去,留在国中生活。 不管怎么选,你都退路不是?” “可是……新顺王真的能实现吗?”邓王己心动,却也紧张,怀疑。 孙知诰微微摇头:“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若是我们不能灭明,大王说的这一切,就永远没有实现的机会。 须知,大王从来不说无意义的措施。 而且裂土封建中国之外,本身就是应对中国现在的时局而博弈出来的产物。 中国的很多政策,你们这些小地主,将军,旧士绅是很难接受的。 所以陛下推出海外的封建,目的就是尽可能团结你们这些举棋不定的人。” 听到这儿,邓王己大体是听明白了,新顺王大体是认为,天下士绅都不是傻子,大家都要利益,而中国的利益和政治目标已经被大同框住,不可能推翻自己的旧有政策,进而引起天下混乱。 所以,我开个口子,你们去海外自己当诸侯,只要不乱搞,那就成了。 仔细一想,邓王己也心动了。 这可是,实权诸侯啊! 一块地就是一块世袭罔替的社稷,一地太祖,不好吗? 第540章 劝降邓王己(下) 看他意动模样,孙知诰知道自己的劝降起效果了,不枉自己演这么久的戏,轻咳一声拉回众人的思绪:“你们投诚,保存实力,不用流血,未来还能一起出国打天下,朝廷也会替你们充作后盾。 你们不投诚,我们无非花点精力,将你们解决掉。 或许你担心大王可能赖账,但你也有很多对建功立业有渴望的人。 可以团结他们去跟陛下议定价格。” “他不怕党争?不怕内乱?”邓王己就跟听到天方夜谭一样。 还是觉得虚。 “嗤,你以为陛下是古典的帝王?只有朱元璋那种靠着躲在别人身后,慢慢积蓄力量,一招得势的暴发户,才会考虑你们这些将官威胁朱家江山。你若是仔细了解过我新顺国的大同论,以及立国的根基,你就应该明白,新顺国的立国根基不是单纯的兵强马壮。” 握紧了拳头是,孙知诰声音也洪亮了几分:“我们的立国根基,是陛下许下的三百年之承诺。三百年,我们要上可九天揽月,下可五洋捉鳖。 我们要人人读书,人人医疗,人人养老。 哪怕是你们这些人,将来就算起了异心又如何?只要你们敢不拿着陛下的理论往下走,那么你们就难言正统。 无正统,反的就是你们。 所以,你还觉得你们建立起来的朝廷,称制的皇帝位,还能继续跟以前一样吗?” 邓王己张了张嘴,最后感觉头皮发麻:“雄心宏愿啊!我就读了几年私塾,可搞不来这些。” 邓王己算是服了。 孙知诰见火烧得差不多了,继续说:“天下很大,江山多娇,但大同的旗帜已经立起来了,谁都不能推倒。否则反噬一旦展开,我、你,以及整个中国百姓,都会万劫不复。 想来,谁也不想成为史书上的罪人。 既然如此,那何不求同存异?用斗争去团结所有人呢? 就跟我与你这样,我来团结你,但我不会给你许诺违背原则的好处。底线我给你了,该都说的也都说了,接下来不管如何,只要你选择作壁上观,不阻拦我军去攻打秦拱明。 那我的斗争就算胜利。 所以,你可以选择中立思考,坐看我们和秦拱明龙虎斗,也可以选择投诚,拿秦拱明的脑袋换取进身之阶。 况且,你不听话,秦拱明会不知道?我进出你这里,秦拱明的眼线会看不到。 所谓的乡人身份,就是忽悠人的,这可是战场边缘,谁家的乡人会这个节骨眼来寻你? 他会不思考我们俩究竟达成了什么主意?” 闻言,邓王己深深看了他一眼:“你们新顺国的读书人,都是这么一肚子坏水?” “非也。”孙知诰微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其下攻城。 在时下的局面,我们是压倒优势。 之前你跟秦拱明闹不愉快,我也只是将计就计。 此时战端随时可能起,而我来了,他就算不狐疑你的忠心,也会对你升起戒备。 只要你不能顺滑的帮助他抵抗我军的进攻,那我们就成功了。 况且,我们掌握了战场主动权,这一次只要你不帮他打新顺国,你就在明廷叛徒的名单上摆着。 若是此战结束,你侥幸被调走,但秋后算账不会有吗? 朱燮元会不会给你安排各种先锋、断后的任务,直到将你的兵全部耗光。 没了兵,你就是没牙的老虎,那些文官杀你就不难了。” 邓王己张了张嘴,有点惊讶,但很快他叹息道:“所以,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拿着你的脑袋去他那里。” “是的。但若是拿了我的脑袋,你可能连接下来的求活都过不去。”孙知诰朝前作揖,礼尽,“还请邓总兵三思。救一救云门村内的千余兵士的性命。新顺国的武器,是迭代出来的产物与战力,你们若是甘愿为前驱,就是在枉死。 合州一战,你们也清楚期间威力,秦良玉的兵败,剩下的人还是精锐吗? 所以,为何不押注胜算更大的我们? 成,裂土封疆,封建社稷。” “报!将军,云门山上下来千余马步军,正在靠近我们。” 有人冲进来报告,收了礼,孙知诰的笑容更甚了几分,直起腰身:“瞧,秦拱明不信你了,派人过来接管本地防御了。若是你被卸了兵权,或者位置,活路也就没了。” “他奶奶的!”邓王己拍桌站起来:“立刻擂鼓聚兵,随我扼守云门村!” 不多时,三通鼓起,正在靠近的秦拱明军队,看到了这一幕,立刻下令加速前进。 “来势汹汹呢!”箭塔上,孙知诰举着望远镜看完,递给边上好奇的邓王己家丁首领邓璀。 邓璀接过来一看,发现了对方靠近百步前停起来,然后重新整备列阵,还是攻打的姿势。 显然,秦拱明那边已经认为他们投诚了。 “你没有出手?”邓璀狐疑质问。 孙知诰温和一笑:“没必要,因为你们之间,本身就没有互信的可能。我的出现,久久不曾离开,以及方才的鼓声,就决意了邓总兵的心思。 更重要的是,邓王己的川兵,大部分都被我们改组成了大理山地师,这个消息早就放出去几天了。 换句话说,我的身份只要是乡人,什么样的乡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的家人中,还活着的都在大理山地师内。 你们从一开始,跟石柱兵,就不可能尿一个壶去。 所以,石柱兵为了自己的北线安全,就不可能放任你们在这里屯驻。 要么你们离开交给他们屯扎,要么被他下了兵权软禁。” 邓璀深吸一口气,分析得头头是道,但换做是他,也必然会做出现在的决定。 因为这是当前的最优解。 所以,什么劝降都是假的,只是为了将局面搅浑,好让所有人都陷入紧张之中。 “瞧,这就是实力,我们一兵一卒还未过来,只是我来劝降,就能让你们互相不信任,归根究底就是因为我们太强了。 强到时下的四点防御,但凡一个点崩了,合州彻底沦陷不愿,甚至连重庆都可能保不住。” 邓王己的兵马出了营寨,背靠营寨对秦拱明的石柱兵龇牙咧嘴。 “邓总兵,将军有令,命令你西迁断桥渡口驻扎。此地,交给我们来戍守。” 秦氏的兵出来只说了一句话,邓王己闻言脸黑了。 这是什么意思?服从性测试? 他跟秦良玉是同级总兵!懂吗!总兵! 秦拱明就是区区一个副总兵,哪来的胆子调他离开? “滚回去告诉秦拱明,云门村也是重要渡口,我守定了!现在局面不明朗,还是等总督那边的消息。” 邓王己不可能让出云门村的。 真要让出去了,不管是自己的政治权重,还是军事权重,都会受到严重的影响。 一看软的不行,这个秦氏子弟,只是看了两眼情况,然后转身离开。 但他不走,就盯着邓王己。 同时派人前往渡口,似乎准备夺取渡口。 “妈了个巴子!”看到这一幕,邓王己肺都要气炸了,“回去告诉你们的将军,老子投诚了!居然将我当贼防!当杀!” “好说,稳住云门村渡口三日,三日之后北线就会开打。”孙知诰看邓王己神色不满,笑道,“投诚,也要展露自己的价值。更重要的是,你的兵太少了,这千人如果吞下来大半,你未来的底气,不就更多了?” 闻言,邓王己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而且,投诚第一战,得漂亮,不然未来封建社稷,论功行赏,能轮上你先挑好地儿?” “干了!”邓王己不再犹豫,当天下午,渡口处石柱兵就跟邓王己的川兵爆发了激烈冲突,战争打响。 第541章 朱燮元下令后撤 “老爷,出事了,下边那个邓王己据守云门村,似乎图谋不轨!” 秦拱明听到家丁传来的话,顿时眉头紧锁。 这可不妙啊! 云门村那边有一个渡口,可以直接通达对岸,邓王己之所以死守在这里,估摸也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战略地位。 现在,邓王己跟隔壁新顺国暧昧,鬼知道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 要是投诚了,那等待秦拱明的就是被堵死在渠江、云门山。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秦拱明一直想要邓王己去后方驻防的原因。 不过,现在的局面限制,让他不得不安排人先去一趟渠江畔的官渡镇,那边还有一个渡口,可以直接抵达钓鱼台东面。 也算是他的退路。 至于云门村这边,左思右想之后,秦拱明还是决定拿下来。 哪怕逼迫邓王己投降了新顺国也在所不惜。 毕竟自家阿姐生死不知,后方朱燮元还未有回应,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拖延战况糜烂。 否则最后问责下来,他秦家不死也得脱层皮。 下定主意,秦拱明连夜带着精锐千余家丁冲下山,直取云门村。 “果然来了!”邓王己脸色难看。 秦拱明连夜就冲下来了,明显就是决定将他视为敌人。 一点活路都不给他。 既然不给活路,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守住!绝对不能让这些该死的石柱兵打败了!否则我们之后拿什么去跟新顺国谈判!” “是!” 将官们都是神情一肃。 他们本身就没有对明廷的好感,反而多年的征战下来,跟石柱这些土司兵冲突不少。 历史上,川人士兵跟石柱兵的恩怨情仇并不少,乃至于最后明顺合流抗清的时候,夔东十三家、四川人、石柱兵还经常因为利益分配的问题而内讧。 这个时代,终究是地域乡人为主的人情社会,土司不受管辖,还经常祸乱地方,流官不管也不敢管,积怨就一点点累积。 若是有满洲这样的外敌入侵,大家或许还能团结一下。 但现在是很明显的起义军和朝廷军的内战,那就是利益分配的重新洗牌,邓王己这个败军之将,自然要考虑更好的未来。 于是,双方在互有算计的情况下,在云门村外打了起来。 哪怕秦拱明带来了精锐,但侧翼的顺军时不时开两炮吓唬他,以至于秦拱明惊愕的发现,他被堵死在了云门山附近。 接下来三天,秦拱明都在尝试夺取云门村,好尽快形成战略空间。 但还未等他有所成效。 重庆府来信了。 秦拱明只能回到了云门山,见到了从南方赶来的张凤仪他们。 “朱督师的命令,徐徐后撤,镇守巴县就可以。” “这……”秦拱明一听,大惊失色,“怎么回事?为什么是守巴县?” “上游出事了。”信使递给秦拱明一封文书,“泸州、宜宾两地同时来信,新顺国以飞球空袭,佐以飞人,连克茂州、成都。然后在成都一分为二。 西线克眉州、嘉定州、兵马抵达了宜宾城。 东线克简州、内江县、并包围了泸州城。 新顺国在四川埋下了大量缇骑、黑骑,这群人配合起义,里应外合,连克连捷。 三日时间,走船飞渡,并且都是百十人小股部队,快速控制城池,然后起义贼军配合绞杀地方。 各地的士绅,乡勇,虽然有所抵抗,但更多还是在同贼分地的诱惑之下,大量佃户、流民响应,以致于成都平原局面彻底糜烂。 时下的合州战场,亦不过就是同贼的声东击西之计。 对方的目的,始终是整个成都平原。 所以,守住重庆城,分割战场,才是最好的办法。 撤吧。” 听得此言,秦拱明与张凤仪无奈。 两人只能依令行事。 而此时,王三在合州城,已经拿到了杜文焕投降的消息。 没错,老杜他投降了。 不投降能怎么办?江油都快被燃烧弹烧光了。 王三在的时候,空军那群小子,还会收敛一点,但王三一不在,这群家伙被烟花打下来了不少热气球之后,彻底撕开了和善模样,将大量的猛火油燃烧弹从天上丢下来。 整个江油,直接化作炼狱。 空对地的降维打击,彻底击溃了所有人的信念,更重要的就是成都被克的消息,也传到了他手中。 成都都没了。 他还守个屁。 所以后续的推进可谓摧枯拉朽。 “陛下,张凤仪他们在后撤,追吗?” 洪承畴走进来,带来了东渡的消息。 筹备了三天,洪承畴还准备去建功立业呢! 结果,对方开始撤退了。 “小安溪那边也撤了?” “是。”洪承畴无奈的颔首,“臣以为,或许可以乘胜追击。” “嗯……算了。命人将无用的草船装满草料火油,然后派遣一批人顺流而下,遇到船只就点燃,遇到敌船就撞击,给我将合州与壁山县之间的水道全部封堵。 做完这些,再命令陆军去追杀,不用追杀多久,打个照面,冲垮对方的阵列就行。” 王三想了想,下了命令。 “不趁势拿下重庆吗?” “贪多嚼不烂。”王三微微摇头,“而且,拿夔州做战场,遍地山山水水的,要死多少人?失智了才这么做。朱燮元选择守重庆又如何?只要合州和泸州、宜宾拿不下来,他朱燮元就会被活活拖死在东线战场。 所以,下一个战略点,应该是江汉平原。 孤做这么做,就是逼着他后撤到江汉平原去打消耗战。 南线拿下四川之后,就不必理会朱燮元的挑衅。 土改优先。 后续的土改,交给你和种首辅以及麻僖,土改结束之后,将四川丁口算一算,只留下八百万,多余的全部南迁进入云贵。” 王三说完,洪承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会不会出问题?” “能出什么问题?”王三呵呵一笑,“云贵是必须打的,现在的云贵,经过南诏、大理、元明几个朝代的发展,已经有小江南之名,本地的土司、土兵的战斗力也不弱。 若是不想后院起火,最好的办法就是移民、改土归流。 同时按住西南的局面。 不过,光是四川的土改,至少需要一年半载的时间,也就是说后续的安排,最快都是两年之后的局面。 这两年内,足够朱燮元先从滇黔调一批兵马东出作战了。 打仗,步步为营就是,没必要为了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患得患失。” 王三训导完毕,洪承畴不再多言。 既然王三不打算继续拓展南线的局面,他也不好反对。 赶紧下去忙了起来。 第542章 川渝局面已定 后续就跟王三接见了邓王己,给他封了一个郎将,进容山乡男爵位,贵阳兵备使。 同时下旨,成立四川、重庆、黔宁、云南四省。 川渝分开,遵义划入黔宁,于是黔宁基本就是后世贵州省的大小了。 之后,王三加封李过重庆分军区司令,进江津县子,总领重庆军务,暂时先对重庆进行渗透游击和招募山地兵,为之后总攻重庆做准备。 之后的行政区划,基本按照后世的来,县级市改叫州,地级市改叫府,一通拆分,丢下一张张地图之后,王三带着麾下,前往成都。 还未抵达成都,王三接到了重庆方向的书信。 如同预想的那样,朱燮元果然选择了最好也最合适的岳阳方案。 他先从夔州移镇秭归。 之所以去秭归,原因就是熊文灿出事了。 他因为追击敌人太凶,从荆州一路跑进了襄阳,然后在襄阳城被陈耳朵包围了。 所以朱燮元尝试稳住荆州局势,但效果不是很好,很多荆州士绅难逃,华容、沅澧等地,都是荆襄逃难来的士绅,新顺国的土改开始了。 跑得慢的士绅,都被破家灭门了。 毕竟这一次新顺国是诈败丢了已经控制下、土改下来的地区,返回乡里的士绅为了遏制农民反抗,开始全力清算本地百姓。 于是荆襄各地的百姓,第一次意识到,只有参与起义,才能保住自己得到的一切这句话。 士绅的清算,彻底激发了本地的愤怒,游击队重新获得了人员投奔与支持。 二次进发的农民,已经不是单纯的农民了,他们已经知道只有武力,才能保卫自己胜利的果实。 所以,荆襄已经没有士绅活跃的基础了。 朱燮元确定荆襄救不了,就只能退后去岳阳重整旗鼓。 现在,摆在朱燮元的局面就是东中西三线全部出问题。 四川盆地陷落敌人之手,西线基本崩溃,中线重庆虽然在他手中,但敌人沉船堵了合州、壁山县这一段的嘉陵江,摆明了不打算跟他死磕重庆。 而战局,基本上确定,敌人准备在东线跟他决战。 因为敌人拿下长江以北之后,下一个目标一定是武昌。而岳阳,是方便他在长江上进行指挥与调配。 以及必要的时刻,堵死敌人跨过长江南下的可能。 他已经在做最坏打算了。 西南五省总督,看起来名头很大,但西南五省的核心始终是川渝与湖广。 没了川渝的后勤,唯一能供给他物资的就剩下湖广了。 所以,他不退也得退。 最终,朱燮元退往岳阳,调集武昌、长沙等地的钱粮,同时抽调滇黔内陆的臣服土兵出来,准备投入下一轮的战场。 至于宜宾与泸州,则是交给了云南总兵,征南将军,沐天波。 当然这个时候的沐天波只是个娃娃,所以他挂名。 军务诸事,交给了云南巡抚王伉统辖。 十一月底,王伉下令调集滇东大部分土司北上支援叙州府的宜宾城。 而这么一个操作,就导致了滇东大部分地区,无人驻守。 阿迷州的普名声,开始活跃了。 他已经派遣大量的人手北上,调查北方的情况。 而另一边。 王三已经抵达了成都。 城外,不时能听到喊杀声。 “本地的土匪,隔三差五就下来搅乱,很多土匪都是士绅的黑手套。” 种光道来迎接王三的,听到喊杀声,不由得揉了揉眉心:“这一次咱们行动的速度太快了,很多士绅都反应过来了,现在正在组建防御,似乎准备反抗。” “那就打。”王三不咸不淡的递给种光道一方印,“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川康总督,总领四川、西康两省军政庶务。兵不够从山上招募羌人下来,对于这些士绅,愿意配合得西迁去西康,不愿意配合得全部打杀。 记住,下手要快、要狠。富裕出来的部分人口,先往西康迁徙,让他们修桥铺路上去。白利土司已经退往建康了。 本地的土司、喇嘛等,也都愿意接受我们的调遣。 既然如此,不用白不用。” 种光道接过这方印,不大,但感觉沉甸甸的。 “你可想好了,川康两省,少说人口有两千万。真要大规模的镇压和迁徙下来,你想要的物资,可能连一半都运不出去。” “一半就成了。”王三不以为然的说,“拿下四川,只是为了之后可能遇见的消耗战。 现在,各方的局面都布置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等孙承宗被逼着南下济南或者淮安组建戎幕,跟我们对抗。 只要孙承宗南下,就是我一击灭明的时候。” 王三的话,让种光道思索片刻,接着眼中精光闪烁:“你正打算挖崇祯的祖坟?” 王三撇撇嘴:“谁说是我挖的?不是他高闯王挖的吗?” “……” 种光道很想吐槽,谁不知道高闯王麾下,是两股势力。 一股姓王,一股姓高。 高迎祥就算不想挖崇祯的祖坟,也会被挖。 “你是真的阴损啊!这个祖坟被掘,孙承宗是不可能继续呆在天津斡旋的,必须南下做出姿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嗯,回头孤让人给朱家祖坟重新修一修,然后开放当旅游景区,这些破事,也就散了。至于会不会被骂。管他呢,孙承宗只要敢南下,就是我一击灭明的时候。” 王三走进了成都。 成都城内,已经肃清,市场开始恢复生机。 城外分地,城内分屋。 同时抽调了本地的大量人口重新外溢。 但还是很多人。 稠密得王三都有点皱眉说:“成都,还是太城市化了。” “明廷给的万历年人口账本,整个四川全省有九百万人,但光是成都府一地,就有足足四百三十万。 他们很多都是黑户,而且相当一部分是西康下来的羌人。” 种光道解释道,“当然,你现在看到的城内情况,其实并不多人,真正多的是外围那一圈鱼龙混杂的窝棚屋。 一铲子下去,人身摞人骨,几代人生老病死都局促在这一片区域内。 附近的土地,都是蜀王的,他不给这些人分,这些人就砍林伐木,一点点开辟出来居住区。” 王三听得成都附近的百姓惨状,也不由得皱眉质问:“蜀王朱至澍呢?” “我们入城之后,他就选择跳井自尽了。” 第543章 闯军掘明陵(上) “倒是个汉子。”王三点了点头,和历史上差不多,蜀王朱至澍在起义军入城之后,率妃嫔跳井自杀。 “传令下去,将蜀王府进行修葺与区隔,后院的部分改为学府宿舍区,将蜀王府大殿,改为四川博物馆,供游客花钱观瞻。然后蜀王的库藏宝贝,制造一批仿制品放在放在博物馆,其他的全部运往西安。 然后给蜀王朱至澍上一个谥号,嗯……谥号灵吧。以后在史书上,给他定本叫蜀灵王。” 王三定了蜀王的谥号,也代表了四川的统治阶级,得到了新一轮更迭。 “对了,成都这边的窝棚区,开始准备改造,之后孤会让一批化工学院的学子过来,在本地开辟水泥厂,往后建城,就沿着成都城往外扩建,做环线发展。然后可以开始推行三到六层的小高楼了。 四川境内有煤铁盐油气等矿业,之后孤会按照后备省的规格建设川康,等孤回去西安,就遴选一些工业项目南迁进来。 还有就是集中供暖也可以安排上了,附近看了一圈,林木草甸都被扒拉光了,环境这么差,水土流失只会越来越严重,境内很多江河经常淤堵,就是因为上游草木没了。 总之,西南的工业化就从成都开始吧。” “好,我会安排人开始研判。”种光道是知道王三说的工业化是什么意思的,这一段时间走下来,确实是四周一片狼藉,着实骇人。 看了一圈,王三在成都连吃带拿,提走了四百万石米粮进入汉中。 这些米粮之中,相当一部分都是成都府的蜀王、士绅的粮仓,四百万石都带走了,也不过才拿走了三分之一。 可以说,还未被完全破坏的成都平原,究竟是有多富裕! 剩下八百万石,就留给了种光道负责后续的剿匪、西迁、建设。 新顺国直接一波肥! 至少一年内,不用担心粮秣的供应问题。 毕竟前线还在土改打地主,他们手中也有存粮够吃。 就在十二月十五,王三押解第一批一百万石进入汉江时,东面消息传来。 高迎祥、王仕海,在亳州战败,四散不知所踪。 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王三人是懵的。 “赶紧,回西安!”王三没有犹豫,连夜赶回西安府坐镇。 就在王三出发的时候,凤阳府地界。 高一功骂骂咧咧的啐道:“这个该死的王嘉胤,说好的替我们牵制,怎么到头来反而是放了卢象升突然冲出来。 配合凤阳巡抚马士英给我们来了这一下,直接导致了崩溃!这个王八蛋,莫不是拿我们当饵了!” “行了,你少说两句。”高桂英瞪了一眼一直喋喋不休的弟弟,然后目光落在了舅父高迎祥和王仕海身上。 他俩在烤火,冬天的凤阳,风雪有点大。 “现在士气低迷,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高桂英上前来也烤火,但语气不怎么好:“舅父!姨夫!你们怎么看?” 高迎祥木木的表情依旧在,然后看向王仕海:“你说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我不答应你掘朱皇帝的祖坟,转头来就给我来了一场败仗。 有些时候,我真怀疑,这一切是你那曾叔父搞的鬼。” 王仕海闻言,呵呵一笑:“我也告诉过你,王嘉胤不可信。这一次黄淮百县大起义之后,这天下有一个算一个,只要有志于割据或者天下的势力,都会明白天下谁才是最强的。 所以,王嘉胤他们,必然会想办法保存精锐,以待之后的谈判。 尤其是,外迁四方封建社稷的谈判。 因此,这一仗,卢象升发狠出兵,马士英为了自己的前途,更不可能拖泥带水,两人联手之下,只要王嘉胤退却,咱们就独木难支。 在没有足够的武器、盔甲、精锐的情况下,咱们其实就是真正的浮萍。 所以,这一仗的失败是必然的,就算不是现在,之后也会发生。” 王仕海看高迎祥眼神中更多狐疑,便直截了当的说:“我可是替你断后的,主力已经报销了七成。怎么,现在轮到你去挖大明的祖坟泄火,都不敢了?” 高迎祥叹息道:“再等等,卢象升从亳州之战后,就不追我们了。必然是后院起火了。 究竟是哪边起火了,我还得看看。 若是你们顺遂拿下了河内或者武昌,我就策应放火。” “行。随你的心意。”王仕海打了个哈欠,然后看向高桂英,“你跟一功收拾一下,这一次散乱下来的逃兵和凤阳本地来投的老乡,全部交给你俩单独统领。 记住了,我和你舅父,早晚要出海封建。 但狡兔三窟,你俩必须想办法留下来,最好是一个进宫了,一个留在朝局之上。 所以,这一次烧朱家祖坟的事情,只能是我和你舅父去干。 算是给你们俩铺路了。” 高桂英抿着唇不言,又是进宫,怎么王仕海总是想办法让她去宫里伺候那个从未谋面的新顺王? 高一功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觉得磨叽。 舅父与姨夫之间,总是吵吵个不停。 “将军!将军!大消息!” 忽的有斥候匆匆跑来,手中拿着一卷塘报和文书,神情上满是兴奋:“新顺王克了四川,并在合州击败秦良玉,秦良玉至今生死不知!朱燮元后撤至秭归。” 闻言,高一功直接伸手夺过这塘报,仔细看了起来。 一时间,有点失神。 “你小子,怎么搞的……” 高桂英夺过塘报,然后就看到了第一页上的插画。 三角翼,滑翔兵,降落伞,空投,炸弹,燃烧瓶等等字样、图画同时轰炸在了画上的江油城上。 “四川总督杜文焕无力应对空袭,为保江油百姓你不被火烧而燎城,选择投降……” 高桂英念着:“同日,下午,茂州破。 第二日,上午,成都开城。下午主力入城,蜀王朱至澍携后妃,跳井自尽…… 第三日,朱起垄兵分二路,一路攻打眉州,一路攻打的简州。 第五日,兵锋分别至宜宾与泸州城下。 摧枯拉朽!” 念完,不管现场是谁,都感觉到了一股难掩的不可思议。 “这……不对吧!”高迎祥难得露出了一点惊讶神情,伸手夺过此报,仔细看完之后,忍不住吐出一口浊气说,“所以,新顺王动用了大杀器,从空中飞跃剑门关,接着带着轻步兵,脱离补给,以强袭姿态,快速冲到了合州,打了合州一个措手不及,顺道将忠州总兵秦良玉击败了?” “你瞧吧,我那曾叔父,脑子里的稀奇古怪想法太多了,他的手段也骇人听闻。这一次摧枯拉朽拿下四川,后勤也稳定了。孙承宗想要跟他消耗,是不可能了。”王仕海看完,呵呵一笑:“空军啊!人能飞在天上,然后从天上丢下来燃烧弹,这玩意儿要是用来攻击你的粮草,你能如何?” “……” 高迎祥放下塘报:“看来这一次的祖坟,不掘也得掘了。传令下去,大张旗鼓,攻打凤阳朱家皇陵!” 高一功与高桂英对视一眼,两人都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浓浓的恐惧。 空……军? 第544章 闯军掘明陵(中) 高迎祥重新在亳州境内竖旗,然后招揽凤阳花鼓,乞丐乞儿,朝着凤阳府靠近。 “乡亲们,兄弟们!自打凤阳出了个朱皇帝,十年到有九年荒! 这是为什么?真的只是单纯的天灾吗? 不!这是人祸! 那些跟着凤阳的朱皇帝打天下的勋贵,回了家乡,仗着开国功臣的身份,就只会侵吞自家乡亲们的田土! 却是忘了!究竟咱们脚下这片土地上,祖祖辈辈都是这么传下来的! 现在好了!他们衣锦还乡,害得咱们这些儿孙年年逃荒,对外走去,就是唱花鼓,讨口子。讨不到一口吃的,就得囫囵饿死! 现在,跟着我们走!参军分田!打倒地主!开仓放粮!不愁吃穿!地主家的婆娘,优先分给建功的好汉当婆姨! 咱们新顺国的土地,都是朝廷的!你们分到的田,除了不能买卖,剩下的都是你们的!” 王仕海带着宣传队,将收拢来的凤阳乞丐们召唤来,不断地宣传新的土地政策好坏。 百姓们才不管土地买卖的问题,他们现在最想要的,就是分到土地!粮食!以及女人! 对于游离在新顺国直接统辖的军队支系上,谁都做不到他们百分百按照军规来办。 尤其是闯军这样的势力,因此王仕海他们一贯的忽悠,就是许诺,忽悠,然后新兵兑现三分之一,老兵兑现三分之二,循序渐进。 这也是他们的一贯手法。 很快,他们越过亳州,进入蒙城县。 蒙城县看到闯军旗,下令戒严,不敢应对。 而他们懒得管,对蒙城县四周的地主,发动了破灭。 上次是因为被夹击了,这才溃败。 而马士英的部队,并未衔尾追击他,而是停在亳州休息。 现在敌人跑到了蒙城县,相关消息自然快速传到他手中。 马士英赶紧带兵南下。 讲真的,马士英原本以为他花了大钱,将自己从宣府的沼泽之中摘出来是相当幸运的。 结果,现实给了他一个大大巴掌,凤阳这边也不安定,而且敌人并不弱。 虽然这一次溃败了,但核心老营还在,他们在蒙城县闹了一番。 等到马士英进入蒙城地界,就遭遇了一场野战。 结果这一次战争,前后没有一个时辰,马士英就被高迎祥带来的骑兵直接冲散。 马士英一下溃败几十里,逃进了凤阳府城内。 就在马士英在凤阳府内大规模整顿兵备,想要抵抗的闯军时,前线来报,闯军一分为二。 一路由高一功统帅,北上宿州。 一路由高迎祥统帅,进发五河县。 马士英想了半天,都看不明白对方的操作,直到三日之后消息再一次传来,闯军前锋出现在了泗州城外,并且快速朝着明祖陵方向靠近。 瞬间,一股寒意,从马士英身上冒出来。 他感觉到了他这辈子政治生涯的绝对危机! “快!起兵!下令全军开拔!东出泗州!” 马士英疯了似的带着两百轻骑先一步冲出凤阳府,并把飞熊卫、英武卫、长淮卫三卫兵马全骑兵全部聚拢,总共凑了三千骑兵,越过旧县巡检司,冲到了泗州城下。 此时的泗州城已经被围困,马士英不管不顾,带着骑兵就冲围困泗州城的闯军阵营。 还真别说,马士英冲进去了。 毕竟状若疯魔,不死不休的打法,对于新一批加入的凤阳老乡来说,真是有点骇人。 他们都是来参军拿地的,地也才看了几眼就出来外边从征,总是怕死了以后,土地归了别人,所以能不拼命,他们暂时不想拼命。 想要真正能挑起战场大梁,估摸还得三五场艰苦作战才成。 所以,当马士英冲进城内,结果就看到了稀稀拉拉的兵勇,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对着泗州知州怒吼道:“不是让你调集各家勋爵、士绅的家丁,以及补齐三班衙役了吗?缘何只有这点人!” “这……下官不……不善兵事……” 知州哆哆嗦嗦,没想到刚见面就被怒吼训斥,他不要面子的吗? “敌人主力在哪里?” “这……不都在城外?” “若是在城外,本官能这么轻易冲进来?”闻言,马士英气笑了,但下一秒他冷汗下来了,“祖陵那边可有兵马?” “啊?祖陵的兵马,多数在泗州城内……”知州指着西北角落,那边挂着一支旗帜,赫然是镇守祖陵的陵卫。 知州还乐呵呵的说:“这些陵卫守军,乃是洞悉大局之人,见泗州危机,毅然决然出兵增援我等……” 知州的话还未说完,巴掌就砸在了他脸上,马士英抓狂,几欲发疯的怒吼:\"完了!完了!闯贼主力去了祖陵,若是被掘了祖陵,你我之下场……断无生机!\" 方才还被打得发懵,怒意难捱,想要质问为何粗鲁对他的知州脸色煞白:“不至于吧!撅人祖陵,这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他们是贼兵!礼不下庶人懂吗!贼兵要灭亡大明社稷国运,撅人祖陵又如何?!” 马士英大喝,然后看向知州:“只留下五百人守城,其余之人随我冲杀出去!还有,祖陵卫无诏不得擅离职守,为何他们会出现在这里!” “这……” “说!” “是!泗州城外有很多土地是祖陵卫官的资产,这些人是被那些卫官派遣来转移财货入城自保的!” “愚蠢!混账!”马士英被气得肝疼,“速速去准备!不然真叫祖陵出事,你我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泗州知州瞬间惊醒,赶紧去下令。 城内鸡飞狗跳了半个时辰,马士英带着人联系外边的三卫骑兵,一起行动,前后夹击,将东城的困局破开。 接着他没有丝毫犹豫,带着马步军狂奔向东,结果还没跑出十里亭的位置,马士英身后颤颤巍巍的声音传来:“是……完了!祖陵,冒烟了!” 马士英转过头,就看到了东南祖陵的方向有烟柱冲天而起。 马士英只觉得脑袋一阵轰鸣,头晕目眩,差点就没坐稳要摔下来。 缓了缓,他才咬着牙怒吼:“随我杀过去!祖陵不能被彻底毁坏,否则死的就是我们的三族!” “之前还骇然的重任,瞬间感觉身躯轻颤,接着疯了似的往前冲,尤其是祖陵卫兵们,他们更是疯狂往前冲。 他们是第一责任人啊!祖陵被毁,别说三族,六族九族都不见得能保住!” 很快,原本需要半个时辰的路程,愣是被他们用四十五分钟就跑完了。 而跑到这里,等待他们的却是一地拒马,以及一些大炮,已经严阵以待。 【请假预告:7号送孩子去新疆上学,停更1天】 第545章 闯王掘明陵(下) 火在燃烧。 除了敌人,还有一条白布被挂在祖陵的城墙上,上边写有:“掘亡其运!就在今朝!” 八个黑字,灼灼烫人。 马士英闭上了眼,身躯在颤抖:“杀!祖陵必须救下来,绝对不能被敌人控制破坏,否则我等三族俱死矣!” 身后的人一听,怒吼着往前冲。 也不管炮火和弓箭了。 甚至连章法都没有,全凭愤怒冲昏头脑后的勇力。 为了三族,六族,九族! 绝对不能败! “疯了咯!”站在城墙上,王仕海啧啧两声。 他身边跟着一个女将军,仔细一看俨然是高桂英。 听闻此言,高桂英面色不善的看着王仕海说:“现在闹得这么大,咱们可就要被围剿了。你打算怎么办姨夫?” “从这儿抽身,东出高邮,夺船南下,直接冲进江浙骚乱。江南富庶,百姓困苦,我们这一次掘了明祖陵,一定会吓到天下士绅。 朱皇帝为了自己的颜面,必然会抽调大军南下。 开辟第二战场,打好咱们的游击就行。” 王仕海并不在意的说:“主力基本上都被三个战场吸引走了。所以我们面对的敌人并不会太强,并且最关键的就是,江南士绅正在大肆豢养家丁。 万万不能让他们发展出自己的武备。 不然之后一旦我们后继乏力,保不齐江南就划江而治了。所以,先敲掉江南的势力,然后逼迫明廷北方派全面南下。 明廷北方派这么多的势力,总会有几个盯着九五的位置。 到时候,他们是内斗也好,挽天倾也罢,都必须让他们跟江南士绅的利益脱节。 想要北伐,他们就得压服江南士绅的权益,所以江南无兵,就是曾叔公一开始就决定好的。 对了,传信给宿州的一功,让他南下直接对凤阳高墙进行破坏,同时做出对凤阳的明皇陵下手的姿态,先把马士英唬走,然后咱们就东出高邮。” “好。”高桂英命人去操办,接着就开始跟马士英对峙了。 一晃两日,马士英没办法打进去,只能不停传信给后方,调兵包围高迎祥他们。 而明祖陵也熄了火焰,除了一些黑烟外,已经没有燃烧的地方了。 高迎祥、王仕海他们,就在里头安营休息。 自然不可能将明祖陵全部烧掉。 不过,明祖陵只是明太祖爷爷往上数三代祖宗的衣冠冢,而明皇陵是朱元璋父母兄嫂的所在。 之所以只毁祖陵而不直接对皇陵下手,其实就是单纯的认为衣冠冢好欺负。 高迎祥他们中不少人也有点惴惴不安。 说到底,也是别人家的陵墓,毁了终归不好。 呼呼…… 冬天的雪有点大,飕飕令人寒颤。 王仕海看着天空,面无表情,别人或许感到恐惧,但对于他来说,这不算什么。 尤其是亲眼看到了皇陵的奢华,再对比一下四周的凤阳百姓和自己曾经的生活。 讲真的,朱家江山,合该到期了。 “危楼还望,叹此意、今古几人曾会?鬼设神施,浑认作、天限南疆北界。一水横陈,连岗三面,做出争雄势。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 王仕海感怀,高迎祥已经走到了他身后,听得这阙,不由得皱眉道:“怎么,照着现在的局面走,未来这天下,也是你们王氏门户,现在就伤感起来了?不觉得以后想起,会感觉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闻言,王仕海叹息道:“是啊,不过我倒是不担心陛下那边。以陛下的心思,但凡忤逆了他,就算不杀,也会直接丢去荒蛮之地封建社稷。 到时候,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而海外什么情况,近来我打破了一些徽商家族的库藏,也看到了不少海图。 很多地方,只适合继续执行类似土司的管束地方的制度。将来,或许中土不会有事,可我们的子嗣中若是出了不肖子孙……只是一想到,一旦民乱兵变,我将来的陵寝,会不会也跟现在这样,被一群乱兵给破坏了。” 闻言,高迎祥微微皱眉。 这个确实是个问题。 鬼神之说,对于出身底层的他们来说,还是蛮相信的。 谁也不希望死后不得安歇。 “或许,可以效仿汉代组建陵县?”高迎祥想到了之前路过河南的时候,看到的一些汉代墓葬,很多都是封土为陵,然后建立城市。 哪怕经历迭代,只要城市还在上边,想要挖下去,就不容易。 毕竟历朝历代,盗墓都是要被重判的。 “就算留在本地,一旦失势,万一被下死手呢?嗯……我得上书,奏请陛下给我们选地当陵。死后落叶归根,才算是一统,而且还能钳制后世不孝儿孙不造反。”王仕海想到了一个法子,将历代勋爵埋葬回中国,如此子孙后代若是乱搞,还能拿陵墓逼他们别乱来。 高迎祥闻言,思索着:“不过中原耕地有限,我可不觉得皇帝会答应。” “到时候想办法就是。”王仕海笑道,“天下这么大,总能找到合适的土地安置我们,而且若是采用陵县建法,为什么不考虑让陛下将陵县的作为我们子孙、苗裔犯法之后,拘留的高墙呢? 甚至可以作为子孙回迁中国的一个根据地呢?” “你这个想法可以。”高迎祥惊讶看着他,“倒是没想到你居然有如此办法!” 两人又聊了很久,直到天蒙蒙亮,忽然听到有快马靠近,接着一个人报告道:“城外暗哨来报,敌人拔营后撤了!” 高迎祥看向王仕海:“看来一功那边取得成效了,咱们怎么做?” “睡到天亮,吃饱喝足之后,立刻东出。”王仕海呵呵一笑,“明祖陵被破,消息估计已经传到山东了。 只要消息出去了,我们就可以继续游击,同时积蓄力量。 尽快收罗一批孤儿作为老营,这些人是将来我们封建的助臂。” “明白!” 天亮,高桂英带着骑兵打进马士英的营寨,只找到了一堆的物资、器具,马士英已经跑了。 吃完饭,高一功的传令兵来了,告知他们高一功已经转移去了凤阳府定远县,马士英赶回来,基本上扑空。 到时候肯定得再来收复明祖陵。 于是,高迎祥下令开拔,带着愿意跟他们走的士兵离开,不愿意的给钱粮布匹和金银,算是全了这一段的效力。 隔天,马士英的骑兵冲回来,同时来的还有宿州卫,结果就收到了一座琉璃瓦被扒拉个精光的明祖陵。 “完了!完了啊!” 马士英跌坐在地上,整个凤阳府上下不论文武,都是如丧考妣的模样。 虽然明祖陵主体没有被焚毁,但内里和琉璃瓦片等等值钱的东西,全都被扒光了。 而朱家三代追封的皇帝神位,被砸了个稀巴烂! “通知南京吧,贼人东逃高邮,着请扬州、泰州等地,做好应对。”马士英麻木的起身,“其余的人,做好防卫,等待朝廷发落。” 说完,他也不管了。一些兵士互相对视一眼,然后悄悄跑了。 携家带口,逃散了! 或许马士英只是政治生涯完了!而他们大概率会被赐死,以谢天下。 总之,明祖陵被掘对于大明朝廷的打击,不亚于核弹破坏。 第546章 崇祯朝的江北四镇 “报!闯贼火烧泗州祖陵,凤阳巡抚马士英极力驱逐,虽然保下了祖陵轮廓,但神位与宗庙上的琉璃瓦,全被敲下。” 京城的各个大佬的府邸内,都传来了中都的消息。 此言一出,所有的大佬,哪怕对南方真正的在无动于衷,也都惊恐的站起来了。 要出大事了! 天津,孙承宗也听到了这份消息,他沉默了好久,写了一封请罪书发京城。 没办法,凤阳府属于南直隶代管,他孙承宗是总督五省,中都出事,就是他出事。 现在崇祯家的祖陵被破坏,这对于朱家的王朝统治力破坏,是恐怖的。 究竟是什么样的王朝,能在还没倒下的时候,彻底丧失对祖陵的保护? 那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国运没了,或者该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了。 京师,崇祯是最后一个知道情况的上层人物 。 当他听到祖陵被高迎祥破坏,愣了好久,直到他发出了哀嚎之声:“安敢如此!贼子欺我太甚!太甚!” 崇祯气坏了。 接下来,他都不敢想列祖列宗会如何看他,世人会如何笑他,那些贼兵会如何反击他。 但生气之后,他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 现在不论文武,已经没有几个他可以用的了。 孙承宗不能撤,只能申饬。 马士英保卫不利,推上来顶罪不是问题,毕竟他也算是阉党的成员之一,只是当初滑跪得很快,所以才没有被彻底清算 。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周延儒的奏疏:“贼兵势大,若不开放团练以抗敌人,任由贼兵于地方肆虐,唯恐江南糜烂。 江南乃财税要地,不可不重兵防御……” 这已经是第八次了。 周延儒请崇祯开放地方团练。 但崇祯不想也不敢,运河以西的土地,基本上陷入了糜烂之中。 一如昔年楚汉的鸿沟一般,东西分野。 但经济实力、人口却又和西汉的时候反过来。 东面是财税、人口、粮食的重地,还有一条大运河贯穿南北。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开放江南团练 ,万一江南趁机做大,那崇祯就真的如同困兽,被堵在北方了。 而且团练这事儿,明太祖的时候都不肯开,他这个后世子孙,岂能开放?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因此,崇祯只能留中装作没看到,拖延着。 接下来几日,他在朝堂上大发雷霆。 周延儒看着他无能狂怒的模样,暗暗叹息。 望之不似人君啊! “如今祖宗陵寝受到破坏,朕自是不能久居于此,朕有意,南下南京,重新修复祖陵!” 崇祯此言一出,之前还高高挂起,不以为然的官员们,就跟触电了一样,纷纷站出来说:“陛下,闯贼只是毁坏了陵殿,并未做出对坟茔毁坏之举。 此事,只需命人往之修缮即可,陛下乃万金之躯,自当垂拱而治天下,亲身南下,大有犯险可能。” 崇祯黑着脸,刚想站起来呵斥。 周延儒站出来了:“陛下,近来臣家中来报,有闯贼肆虐,他们夺取高邮船只南下,闯入江南,江南因为没有兵马抵抗,因此混乱。 因此时下江南也不安全。若是陛下想要返回中都或者南京,还是需要下旨各地知县团练兵马。否则,局面不保。” 崇祯脸色更黑了。 他之前才留中的条目,现在被周延儒拿出来说项,这个王八蛋,当真是该死! 但崇祯还不能杀他。 因为此时的局面,和历史上的李闯势力逐渐壮大不同,新顺国是一只保持上进姿态的,并且对士绅采用的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方案。 崇祯作为士绅鼎力支持的明朝皇帝,不可能违逆自己的阶级,对士绅下手,而士绅中以江南东林尤大,周延儒是江南东林的代言人之一。 甚至不好直接赶他走。 一旦他离开了,江南别说一年给他课税四百万两了,能给他送来百万两,那都是江南士绅又良心了。 总而言之,江南在他这里的话语权已经很可怕了,现在还要他开放团练,这是要干啥? 崇祯都不敢想江南彻底做大之后,他有什么办法压制。 所以,拖或许就是他唯一的办法了 。 只是周延儒他们,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扩张团练的机会。 想要在接下来的大变局中活下来,江南士绅必须掌握兵马,不然等待他们的就是挨刀子。 新顺政权,可不是土鸡瓦狗,人家这几年打下来,该有的政治框架,治理方案,未来目标,经济计划都有了。 时下,新顺政权已经是成熟的国家政治体,江南势力没有跟共同创业,那么想要保护后续的利益,唯有依靠武器进行谈判。 所以,周延儒等了一会儿,看皇帝还是无动于衷的表现,只能暗暗叹了一口气,然后给边上的温体仁打个眼色。 温体仁沉默了片刻后站出来说:“陛下,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命人坐镇中都修缮祖陵,并对逃进江南的闯贼进行灭杀。 孙总督居于天津,还是没办法第一时间沟通南北。 因此,五省总督衙门,还得往南挪一挪,如此才好总领各地的战局。” 听到这话,崇祯点了点头:“传令孙师,让他从济南或者凤阳选一地作为总督衙门驻地,总领五省军务,平灭贼寇,天津确实不适合了。” “陛下英明!”群臣附议。 崇祯才继续说:“凤阳总督马士英,看护祖陵不利,惊扰祖宗,削职为民,令其归乡自省。” “亳州、宿州、泗州、凤阳等地府州县主官,一律贬斥,吏部廷推新人接任。 中都留守司,改为英国公世子张之极统领,任中都留守,并对张之极夺情,袭英国公,尽快赴任。 凡其中八卫一所,尽皆由张之极选调擢拔优异者任官。” 崇祯快速交代着。 同时将刚刚因为张维贤去世而守孝的张之极,夺情提拔为英国公。 周延儒皱眉听着。 这皇帝,是真的一点机会都不肯给他们啊! 宁愿将英国公夺情,不让他守孝,也要将江南兵权尽可能握在手中。 当然,这么一搞,崇祯的名头肯定会出事。 所以,温体仁也站出来道:“陛下,人伦孝悌乃道德教诲,时下国朝还有将官可选任,英国公世子正在守孝,夺情一旦开始,对之后圣朝治世,恐有破坏……” 别说温体仁了,其他一些科道言官、监察御史、甚至一些武勋都站出来反对了。 为什么? 他们也看出来皇帝不信任他们了。 讲真的,明朝北方的靖难勋爵,就英国公,定国公能用得了,其他的就是一群臭鱼烂虾。 张之极虽然困于守孝,可还是给他提了不少建议,算是崇祯为数不多的慰藉。 所以中都留守,必须换上自己的人,必要的时候,崇祯或许可以依靠英国公南下京师。 中都的地理位置也是相当优越,淮西兵也是相当能打,只要张之极好好干,说不定在国朝败落的时候,还能练出一支精锐呢! 于是,反对无效,崇祯乾纲独断,将英国公夺情,立刻南下。 又过了七日,崇祯着加封河南配合卢象升击败闯军的黄得功淮安总兵,组建淮安镇。 又命令镇守在山西辽州抵抗同贼的副总兵刘泽清南下,出任徐州总兵,组建徐州镇。 同时还调令游击将军刘良佐,以讨灭河南数城动乱,而升为合肥总兵,组建合肥镇。 并加上张之极的中都留守司,也称为凤阳镇。 至此,徐州、淮安、合肥、凤阳号为江北四镇,冉冉升起。 第547章 王三抵达承德备战 天津,孙承宗拿着兵部的批文,没有太多的表情。 江北四镇的出现,孙承宗能看出来,皇帝已经害怕了。 他怕继续在河南拖下去,大明中段一点被同贼截断,那么南北运河不畅通,顺天就完了。 所以,四镇的出现是为了之后崇祯准备南迁做准备的。 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机会南迁成功。 但不管如何,崇祯选的人,只能说一般般吧。 不是能力不足,就是才刚刚经历几场低烈度战争,别看杀敌好像很多,但实际上杀良冒功的事儿少了吗? 刘泽清、黄得功、刘良佐这三人中,就黄得功勉强能打打硬仗,其他两个,杀良冒功的事儿太多了。 尤其是刘泽清,他连太原战场都没有进去过,全靠呆在辽州屠杀逃难过来的太原兵民,贿赂监军太监说这是贼军,而换来升迁机会。 刘良佐更是过分,河南境内很多城市被破坏严重,除了人口被新顺国迁走之外,大部分都死在了这些客军的手中。 卢象升、吴襄、祖大乐他们都看不住的。 所以,可以想象之后江北四镇会有多少人罹难。 不过,局面只要能控制下来就成。 孙承宗也无力反对崇祯的命令,只能在他的基础上修修补补。 于是,孙承宗接连发了几封奏疏给崇祯。 不多时,崇祯又下旨,调令左良玉赶赴武昌,组建武昌镇,协助朱燮元防御同贼南路主力军。 同时,下旨诏令祖泽溥,从关外再一次调遣关宁铁骑入关,又命令秦翼明进山海关接管防御。 祖大寿则任命为宁锦总兵,将山海关以东的所有土地,全部交给祖大寿一人看顾。 但把他的儿子、外甥、关宁军主力,大部分调入关内,也是在表达一个意思,宁锦给你了,你就算最后选择投降新顺国,也要掂量掂量自家的子孙后代。 反正你的本钱我给你抽走了,守不住也无所谓了。 至于关外,现在有新顺国加入,他们会替大明按住后金,孙承宗也不担心祖大寿会背叛,因为秦翼明是石柱土官出身,对大明忠诚没话说。 而且他姑姑秦良玉生死不知,那就权当死了,秦翼明绝对是时下北方大部分将官中,最不会投降的人。 对了,还有他的兄弟,秦良玉的儿子,马祥麟,他也不会投降。 所以,隔天,崇祯再一次下旨,追赠秦良玉为临江侯,龙虎将军,谥号忠贞。 并提拔其子马祥麟为石柱宣慰使,骠骑将军,袭爵临江伯,并下旨夺情,命为长治总兵官,负责组建长治镇。 崇祯甚至为了激励马祥麟,下旨赐了秦良玉国公陪葬套装,然后辍朝三日。 绝对给足了恩荣。 接着,孙承宗宣布五省总督衙门,迁往济南。 从天津出发,飞雪压顶,百姓哭嚎,往南走的路上,孙承宗的神情越发严肃。 河北已经快乱了。 不管新顺国那边如何说,逃难过来的百姓还是不少,毕竟百姓也赌不起当兵的会秋毫无犯。 所以,他们一跑进来,本就粮食紧张的北直隶,现在更是一片哀鸿。 尤其是今年还偏冷。 “着令各府赈灾。”孙承宗说出这话的时候,还是没有多少底气的。 因为他很清楚,所谓的赈灾,只是一句套话,士绅们巴不得这些灾民死呢! 毕竟随着新顺国的势力渗透进来,大同理论放了进来,越来越多百姓意识到,谁才是他们的敌人。 哪怕不是敌人,也要为了自己的土地和未来活下来的希望搏一搏。 整个大明的社会矛盾本就积累得不像话,就差一颗火星子将它炸开。 孙承宗迷茫了。 他读书很多年,忠君爱国,君臣父子,三纲五常早已深入人心。 可是,现在有人说,学了三纲五常而当官的人,都是儒教徒,都是压迫百姓的人,是否意味着他从一开始路就错了? 怀着如此心思,他终于赶在腊八时,抵达了济南府。 过两日,除夕。 又一日,春节。 本该万家灯火暖春风的时日,孙承宗还在守夜看战报的时候,一声声爆炸夹杂在烟火之中,甚嚣尘上。 “报——济南外围几个市镇,遭到了同贼、白莲贼的合击,动乱开始了!” 春节阖家团圆? 或许,也是一个一扫天下纤尘不染的好时机。 孙承宗依旧冷静命人清理,然后写信给北方,让京城的皇帝注意一下山西的战局。 千万千万别让局面糜烂。 而更北方,风雪之间,一列千余的骑兵快速在雪中飞驰。 “陛下,前面就是开平城了!” 闻言,王三的眸中闪过冷厉,“王之爵所部到位承德了没有?” “已经到位了两个营,一个营长为刘宗敏。”赵肫在他的身边回答,“另一个营长,叫刘芳亮的,差不多也到了。” “……” 王三闻言眉头微微挑动,还真是历史的轮回,莫不是破关而入,拷掠北京的还得他俩来? 想到这里,王三点了点头:“提速!留给我们准备的时间不多了!” “是!” 众人提速了。 正月初一夜里。 李鸿基、王之爵、马元利抵达承德。 初二,辽察方面军主力、承德独立团、守备团全部武装。 初三,王三连夜入城。休息到了天亮。 “陛下。” 众人来见王三。 王三捧着一碗清粥,吃着小菜说:“都坐,一块吃。” 众人谢过之后落座。 这一次来的人有很多,王之爵、李鸿基、马元利、苏威烸等等。 “昨夜睡觉之前,孤已经拿到了最新情报。”王三放下筷子,拿起边上的情报说,“高闯王逼得崇祯命令孙承宗南下济南。 所以,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机会。 喜峰口交给之爵,打穿喜峰口和遵化,然后抄了山海关。 元利你统帅骑兵,孤给你一天时间,杀到通州,将通州给我占住。 鸿基,你负责走密云。 拿下密云之后,第一时间转到攻打昌平,将居庸关拿下,给孤将宣府兵马全部堵在外边。 而孤统帅剩下的兵马,包围京师。 这一仗,我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内,必须打破北京城。 所以你们无论如何必须守住一个月,给整个其他两路战线策应的时间。 这一仗,必须又快有准,而且是摧枯拉朽一样的打穿整个黄淮。 让你们提前筹备的各种原料,之后交给化工学子们来处置,孤带来了一千人,他们会就地调配化学火药。” “你们尽快准备,保持静默,正月十五发动总攻。” “是!” 第548章 雷酸汞 承德,动了起来。 王徵咳嗽着,躲得远些,然后看着一群小家伙正在忙碌。 他有心上去帮忙,可惜化工的活儿,不是他能干的。 “陛下。” 听到外边传来的声音,王徽起身走了出去。 “嗯?少见你会出来迎接。”王三笑呵呵的看着来找他的王徵。 王徵行礼之后问:“真要用雷酸汞火器?” 王徵的神情带着凝重。 新顺国的武器迭代速度,远超他的想象。 似乎,一通百通。 自打王三完成硝化甘油和硝化棉的工业化流程之后,虽然产线的生产效能还很有限,但对于火器部队的战斗力提升相当可怕。 并且,化学合成实验,触动了很多人对未知的探寻。 就在去年,雷酸汞已经能在实验室完成制取,但工业化还做不到。 毕竟光是硝酸的制备提纯,就很花费时间。 所以,直到现在,全国的雷酸汞火帽的生产,才勉强能满足一支千人规模的快铳队一轮战争的消耗。 雷酸汞火帽,已经能迭代掉现行的神机4327使用的燧发结构。 进一步精简火铳的同时,也加强了激发率。 基本能做到九成九的发火率。 并且装填时间降低了很多,已经能做到一分钟稳定十发。 所以,才会被叫做快铳队。 现在,王三要将这玩意儿投入战场的话,简直对大明的战局,堪称降维打击。 而且雷酸汞能应用的地方太多了。 不论是手榴弹迭代,还是安全炸药的激发,之前还只能用在开山的硅藻土炸药,现在已经能够用来对城堡进行打爆破。 那玩意儿,只需要几根雷管,然后用几块干电池短接一下,分分钟就给你看烟花。 是的,新顺国这边,连干电池都弄出来了,甚至连手摇发电器都有。 就是电量不多,不稳定。 但对于王徵而言,王三的军队,发展出来太多逆天的玩意儿了。 已经严重冲击了他的三观。 王三看他一副不安模样,笑道:“不是一直跟你说过了,不能因噎废食。火器的发展是必然,也是必须。想要天下士绅都听话,最好的办法就是打出摧枯拉朽的胜利。 快铳,也是接下来新顺国剿匪、征伐四方的必需品。 再说了,现在雷酸汞就这么多,还是用来做装填掷弹筒的炮弹更有性价比。” 闻言,王徵沉默片刻说:“掷弹筒虽然好用,但不安全。” “没办法,该牺牲的时候,谁也避不开。”王三微微摇头,新顺国的冶金技术,做不出大规模生产的无缝钢管,所以掷弹筒就先迫击炮先一步出世。 这玩意儿射程虽然不如迫击炮,但却能极大解放对于重型火炮的使用量。 对于追求轻步兵化,降低补给线需求的新顺警卫营来说,简直就是神兵利器。 新顺国的军队,已经快步靠近一战,逼近二战边缘了。 不过一战和二战之间就差了二十年,也是恍如隔世一样。 所以,王徵的不安,王三很清楚因由,拍了拍他肩膀说:“武器是用来批判阶级敌人的。不能掌握在我们手中,就会出现在敌人手中。 不进行武装斗争,难道要看到敌人用武器对你进行屠杀才罢休吗? 你不安,无非就是担心有伤天和,有违人和。 但对于我们千千万万的农民百姓来说,地主大多数都是既伤天和也伤人和的勾八玩意儿。 跟他们谈判是很难让他们让利的,必须用武器批判他,只有知道自己要死了,他们才会退让。 记住,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所以,也别有什么心理负担,儒教压抑的道,我只用了五年,就把武器迭代成如今的模样。 再给我十年,开山裂石,天堑通途,纵横四海,万国来朝也不过信手拈来。 你再好好养养身体,活到百岁,说不定就能看到国土广袤,处处映日。 每个时辰,都有阳光洒在我们的国家上,日不落啊!” 日不落…… 王徵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但很快抿着唇咬牙说:“穷兵黩武,很容易出事的。” “不是说好了,封建诸侯治理地方。诸夏之地,难道就不是中国之土了?”王三反问。 虽然王三说好了要封建社稷,但不代表封建出去的诸侯就彻底脱离中国控制了。 自古以来,诸侯也是屏藩的一部分,皇帝是可以根据实际需求,撤换藩镇,改土归流的。 “好了,你若是没事,不如修书几封去给你的西学派朋友们,让他们做好准备。我来了,他们可得进学府内,安心给我朝系统整理出物理、化学、生物等等内容的课纲图文。 至于所谓的西学派,加个安字,从今往后,就叫西安学派。” 王三懒得深究徐光启、李芝藻他们的操弄,管你什么宗教、什么政治企图,之后有的是时间炮制。 而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对象。 东林党越发强盛的明廷朝堂,徐光启他们被压得厉害,全部丢去重新编修崇祯历书。 可以说,徐光启现在还未进入明廷朝堂核心。 所以,他并没有足够的政治影响力,可以作为未来压制江南投诚士绅的棋子。 只不过,在这之前,徐光启他们用宗教拉起来的学派,必须进行世俗化改造。 如此一来首领自然不能是徐光启,而是王徵。 一直留着王徵,给他灌输大同思潮也够久了,宗教卖弄王徵已经不提了。 因为没用,也没意义。 王三是个实用的主儿,而且新顺国的物理、化学是走在王徽之前的。 不管是武器迭代还是其他的东西。 王三都在绘制新的蓝图。 按照明末的科技发展,基本上逼近1840年左右的清代,只是还未普及开来。 而1840年之后才是真正的西方科技大爆发时代。 这和1840年开关之后,中土大量东西流出绝对脱不开干系。 所以,王三研判之下,他认为他是有可能在三十年内,促进科研基础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提前发起二级跳。 即蒸汽、电气并举研发,然后互相影响迭代的。 最后在五十年内,进入电气化时代。 当然,这个是建立在接下来他的教育、经济、军事、政治能够完全掌握的情况下。 尤其是对儒教的清扫能顺遂。 所以,王三需要徐光启他们来给他冲锋陷阵,至少他背后的利益团体是江南人,能大大降低江南部分人的抵抗,也能让他的政权,出现让江南能参与的可能,进一步吸纳更多人进来。 王徵不知道王三究竟规划了何等方向,但鉴于现在的发展方向,西安学派顶替西学派的方案,确实最合适。 “罢了,臣这就去写信,到时候有劳陛下安排人送往了。” “好。”王三笑着送走了王徵,接着走进了兵工厂内。 里头干的火热。 第549章 恐吓满洲 承德的兵工厂规模并不小,从去年开始就营缮了基地,王三带来的千余人中,除了警卫,就是工程师。 他们进来第一步,开始按照流程排布机器。 包括陆陆续续运抵和本地生产的机械零件按照规制组装,接着启动生产工具。 轰鸣的蒸汽机声音响起,大量的矿物被分批次研磨,然后投入下一个阶段的萃取。 还是因为时间不够的缘故,新顺国这边的各种原材料生产方案,都是从实验室的基础上进行迭代的。 因此产量是真的不够,全靠钱砸。 但为了接下来的战争需求,多少钱都得砸。 再说了,不就是钱吗? 花了,还能捞回来。 “陛下,天津来报,说是以韩爌为首的晋地官员,积极出没在北京城内各个勋贵府邸,并对他们劝降,协助他们将金银物资转移往沈阳。” 闻言,王三微微歪头,眼底不明晦暗与杀机。 “让叶赫孤戈走一趟沈阳,不用做别的,将沈阳城炸开之后就撤回去。中原的战争,不是他们这些满洲蛮夷能插足的。” 王三淡淡的下令。 他为了准备这一次的一勺烩战略,前后两年,从南到北,布置了不下四五个战场,从原来的四五十万人,到现在三条主要的战线,牵扯两三百万兵民在脱产。 这可是脱产啊!每天的维系,都需要消耗大量的物资。 北京城现在的钱粮,就是他一把回血的底气。 之前勋贵们的钱粮都被孙承宗堵在了京城挪不走,也就最近孙承宗南下济南了,这些士绅才算有机会将金银从天津出海,转移往南方,或者转移前往朝鲜中转。 结果你满洲现在跑来插一手,是真觉得大同军腾不出手来了? 之前叶赫孤戈就找过女真的麻烦,但被王三叫停,让他先做好草原地区的清理,叶赫孤戈也很清楚新顺国这边的命令他得听,毕竟火器兵多数都在汉人掌握之中。 没有火器,他的国仇家恨就不可能报。 所以,叶赫孤戈就在攻打苏完部,也就是当初王三答应的长春地界。 不去直接招惹沈阳的满洲。 但现在,满洲居然敢趁乱转移他接下来征战的资本,那就别怪他直接来一手狠的了! “猛火药挪过去三千斤,沈阳四面城墙全给孤炸个稀巴烂,并且给他限期,明年开春之前,离开长城以南所有土地,否则明年秋天孤会出兵,直接将他们觉罗氏,从东北各部之中抹除。” 王三交代完,下边的人也能感觉到杀机了。 大气不敢喘,赶紧去传旨。 不多时,三千斤猛火药被拉上车,因为天寒地冻,所以运输条件就简陋了很多,只是用硅藻土包裹玻璃瓶带走。 七日之后,苏完部城。 叶赫孤戈正在城内的一座帐篷内吃着白水羊肉。 门外匆匆走进来一群年轻的尉官。 “何事?”叶赫孤戈抬头,这群人拱手后说,“陛下来了诏令,命令我们出兵沈阳。” 叶赫孤戈惊喜的将碗筷丢在桌上:“走!” 开什么玩笑! 他等了多久的好消息! “陛下并未对满洲全面开战的意思,只是威胁。” “边走边说。”叶赫孤戈不管这个,对着外边吆喝一声,很快有人擂鼓,就连随军的叶赫部萨满都走了过来。 这一通鼓,不是常规的军鼓,而是充满海西女真气息的鼓声。 “长生天的勇士们!陛下来了命令!报仇的时机来了!” 叶赫孤戈在等待的时候,也听罢了王三交代的命令,虽然有点可惜不能立刻报仇。 但明年只要这些该死的混蛋继续赖在沈阳,那不用说,以王三说一不二的性格,满洲说灭就是要灭的! “随我出发!炸开沈阳城,然后冲进去一阵截杀之后退回来。等明年大军准备完毕,定叫他女真灭亡!” “喔喔喔——” 海西女真的部民,疯狂的欢呼。 十几年了!一代人还未过去!刻骨铭心的仇恨啊! “带上囤好的肉干!母马!炒面粉!豆粕!出发!” 苏完部城很快哄然,接着一列三千精锐朝着南方快马加鞭冲了过去。 目标直指沈阳。 自打冬日,辽泽就冰封了,叶赫孤戈带着人,将辽泽上的一些满洲牛录、哨站全部屠戮一空,是如同疾风圈落,三日之后,前锋冲到了沈阳城下。 他们见庄就放火,见到人只问他们说汉话,会说的割掉鞭子,丢下米粮自生自灭,不会说的去统统视为满洲人,全部诛灭。 哪怕是朝鲜过来的包衣,曾经有姻亲的其他女真部落都一样。 等到黄台吉得到消息,还是叶赫孤戈的前锋冲到城下,对城内射进去了一堆的文书。 “大汗……” 晋商、汉人,都忧心忡忡的看着黄台吉。 射进来的文书写:“中原战争,不是尔等满洲蛮夷能够插足的。既然你胆敢接纳我大同军认定的阶级敌人,那么你就要做好与我彻底为敌的准备。 当然,天下中国之君,自当雅量。 不教而诛是为罪。 得赐此书,今年三月前,撤离长城以南所有区域,否则,天南海北,凡称满洲之名者,具灭之。 勿谓言之不预也,完不成,今年九月,孤亲自来东北找你麻烦。 现在,给你一点开胃小菜,送送皮。 ——新顺国枢密院枢密使 王印。” 黄台吉没有说话,只是捏着文书的手在颤抖。 新顺国和大明不一样。 新顺国就是一群疯子。 他们是真的敢下死手的! “报!新顺国辽察方面军将军叶赫孤戈出现沈阳城外……” 轰隆—— 才来奏报,还未说完的人,猛地被一声巨响吓了一跳。 他颤颤巍巍的转过头,能看到南方出现了黑烟,库库的。 很快,外边兵荒马乱了一阵,又有人想要进来奏报,猛地其他几个城门方向都传来了爆炸声。 接着,喊杀声就更大了! 完全是不讲道理的爆破! 直接炸开了城门杀了进来! “大汗,不好了!叶赫孤戈冲来皇宫了!城门被这些杀进来的人直接炸碎,是炸碎啊!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炸药……” “能是什么炸药!肯定是猛火药!猛火药啊!”冲进来的多尔衮在跳脚,“大汗,快撤!叶赫纳拉·古禄格杀过来了!” 多尔衮很焦躁,但黄台吉缓了一会儿后说:“阻击他们。他们就三千人,只是来给我点颜色看看的……” 还未说完,又听到好几声爆炸。 等到爆炸停歇,外边跑进来其他的贝勒,其中就包括代善:“好几段沈阳的城墙被炸开了,大半都被崩碎,沈阳已经不适合留驻了!” “这才是他们的目的。”黄台吉依旧情绪稳定,“若是真要下手,就不会来炸城墙了。而是直接杀进来。” “是他们不想吗?!”代善一听这话,神情更加狰狞,“是被挡住了!老子六个牛录被他十块猛火药直接炸翻,你是没看到外边的惨状!” 城外,传来了汉语、蒙语、女真语:“黄台吉!这只是开胃菜!今秋再见!” 第550章 正月十五,入关! 这一仗,双方压根不是一个层级的,满洲被单纯的碾压了。 叶赫孤戈一看打不进去,就把沈阳城给炸得稀碎,然后转个方向出去,对四周进行破坏。 不肖几日,沈阳就不适宜做都城了。 “回老城吧。”黄台吉依旧平静,没有喜怒,“缺的那一部分包衣、人口,去朝鲜要。” “汗阿玛,就这么算了?”匆匆跑来的豪格一脸茫然和不甘。 “不然呢?”黄台吉声音终于有了温度,只是冷了几分,“这是新顺国的警告,呆在关外的我们,只能坐视大明改朝换代,不标准接触那些官绅贵族。 他也不会坐视我们占据辽东,进而重现高句丽的局面。 而且,新顺国也不是南北朝的情况,他们有绝对的武力压制四方。 再说了,现在只是炸药,他们还没上飞龙球!知道什么叫飞龙球吗?他们新顺国有一支军队,叫做空军!真正在天空中翱翔的军队!能够将猛火药直接丢在城内,将我们炸得稀碎!” 满洲贵族们,低着头,各有表情。 “尽快将沈阳附近的庄田、百姓全部带走。尤其是晋商们,全部拉走,不准留下。回老城,回赫图阿拉,回到汗阿玛留下的基业。现在,西边我们已经插不上手了,只能寄希望于之前安排的探子,看看他们能带来多少东西。” “那……那些明朝官员的东西……” “照常接收,让他们直接运去朝鲜。”黄台吉捏紧了拳头,“告诉那些汉官士绅,从现在开始,全部列籍满洲。 必须合作,就算合作不成,拿下朝鲜之后,我分他们土地。 是继续留在关内被这些大同军彻底抹掉几百年的基业,还是跟我去险要之地据守,再图谋发展!以新顺国的势力,他们就算想要彻底拿下中原,也需要五年,等到真正能腾出手找我们麻烦,至少需要十年。 而十年,足够我们将长白山彻底拿下,到时候沿着长白山布置,新顺国就算再厉害,面对长白山,他们又能如何? 沈阳这边暂时空着,等我们拿下了朝鲜,再来安排就是。” 闻言,满洲贵族们,终于不再反对。 因为敌人很强! 他们不团结,这些年发展出来的基业,必然全毁了! 于是,他们撤了。 出城之后到处劫掠,多尔衮找到了正在屠杀汉民的多铎:“住手!这些包衣,都是我们未来统治朝鲜的根基,别自毁了!” 闻言憋闷的多铎咬牙切齿:“就这么撤了?我不甘心!” “不甘心?又如何?”多尔衮一把抓住多铎的领子,对着脸怒吼道,“看看他们的火器!再看看我们的!还有沈阳城!看看吧!你就算有万般不甘心,可面对这样的火器,你也只是凡胎肉体,只要一炸,你也得支离破碎!” 多铎被多尔衮按着脖子看向沈阳城。 当初他们中有的跟着努尔哈赤攻打沈阳,有的是等沈阳修缮好了才进来看到的。 阻挡他们的如同天堑的城墙,现在残破如碎纸,烟尘飘零,令人望而生畏。 “我们需要一块根据地,需要足够的人口替我们劳作,然后从南方弄来我们需要的火器!就算不能跟新顺国一样,也要有一战之力! 时代变了! 新顺国的王肁很清晰明确的告诉天下人,接下来是火器的时代! 新顺走在所有势力的前头。我们挨打,不是因为我们不够强!而是对手更强!醒醒吧!对手不是明廷,是新顺!” 多尔衮撒开手,声音中带着疲惫:“现在他是没腾出手来,一旦他腾出手来,我们不能做好对抗准备,等待我们的就是毁灭!该宣泄的都宣泄了!现在,我们必须改变。” 多铎放下了刀。 虽然一言不发,但左右亲卫已经看出主子的想法,立刻行动起来,将剩下的汉人包衣、朝鲜包衣全部集中起来。 然后物资集中,朝着老城赫图阿拉迁徙。 这个冬天,辽东死了很多人。 而他们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住其他人。 祖大寿坐在锦州祖宅,也接到了沈阳被直接炸穿的消息。 他也不敢怠慢,写信发北京。 至于北京能不能接到消息,他也不知道。 因为,新顺国敢这个时候动手,只怕不是简单的恐吓满洲后金政权,而是已经做好了入关的准备。 不然提前动手,岂不是会吓坏大明,让大明提前做防御准备? 所以祖大寿判断,估计战争要开始了。 只是,现在才正月十四,新顺国会从什么时候开始动手? 会从他的宁锦防线经过吗? 他要不要投降?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思,祖大寿看着黑沉沉的天空,一点困意都没有。 直到半夜,开始有鞭炮声,他才算是恍惚了神情。 上元节来了。 有些地方会在上元节放鞭炮。 就跟除夕放一轮,上元节放一轮,代表了年过了。 春风送暖入的时节要来了。 “对表!” 这一声,从喜峰口、马兰峪、将军石关、磨刀峪、黑峪、古北口同时响起。 参谋们跟营尉、团校、师将等对表。 喜峰口的王之爵、马兰峪的刘芳亮、将军石关的刘宗敏、磨刀峪的王三、黑峪的赵肫、古北口的李鸿基也各自取出了一块,跟参谋们对表。 “时间到!”磨刀峪外的王三,收了怀表,摸出了一把信号枪,对着天空就是一发。 雷酸汞火帽点燃信号弹。 天空冒出了一抹红光,接着整个军队中各级警卫,接连朝天射击,约莫十几发,只是发出来的不是红光,而是白光。 白光在天空滋滋作响,彻底将磨刀峪照亮。 “入关!” 王三挥舞手臂,旗令官挥舞旗帜,军号兀自嘹亮。 接着磨刀峪传来了接连爆炸声,半座山梁轰然塌陷,踩着步伐,踏上征程。 整齐脚步震动大地,千军万马破关而入。 自西向东,整个燕山,都在一声声爆炸的震耳欲聋中,彻底惊醒。 此前还在睡觉的准备欢度今年元宵节的长城边民,边军,怎么也想不到,同样是汉人的新顺国军队,会发动突袭。 正月十五,入关开始。 新顺国不从宣大,也不从中原打。 而是直接从燕山鱼贯而入。 很快,燕山城堡,只传来一声声呐喊:“新顺大同,天下大吉!” “吃他娘,喝他娘,大同军来日子忙,家家户户有余粮!” “顺军不满百,满百不可敌!” 这些口号,有顺军的,也有明军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天亮之后,屯扎在喜峰口外的马元利,见到了南方来的旗令官。 “报!喜峰口已洞开!将军可南下!” 马元利对着身后情绪高涨,摩拳擦掌的士兵们笑了笑,跃马扬刀,直指南方:“封妻荫子!就在今朝!入关!” 第551章 顺天府之战(一) 入关!入关! 马元利带着骑兵快速冲过喜峰口,一路南下,旌旗飘扬。 南方的明军想要阻击他,但马元利并不理会,他的任务是用最快速度打到通州。 只有通州拿下了才能彻底震惊整个大明。 唯有摧枯拉朽,才能让大明内外混乱起来! 才方便之后的整肃。 马元利冲过遵化。 遵化守军看到了马元利军队,都惊呆了。 “发……发生了什么事情?同贼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仅是他,马元利当天下午就出现在蓟州城。 镇守蓟州城的贺人龙都惊呆了。 “他们是哪里来的!不是说马兰峪和将军石关还没被攻破吗?” 马元利在蓟州城外休整,贺人龙恐惧对方会破城,立刻命人将之前支援将军石关、马兰峪关的两路兵马召唤回来。 但马元利明显不给他这个机会,当晚猛火药贴上城门,两个小时后,几个大城门同时被炸开,贺人龙亲眼目睹了天威,如何有抵抗的心思。 赶紧派人投降。 “老乡!老乡啊!我也是陕西人!” 贺人龙投降了。 他之前是武进士,后来被调往西边担任游击将军,但因为曹文诏几次吃败仗,他觉得跟着曹变蛟混没前途,就花钱将自己从西边战场摘出来,填补了孙承宗离开蓟镇后的缺口。 本来以为自己买一个蓟镇副总兵的头衔能混个名堂出来,万万没想到,才履任不到一年,好日子就到头了。 马元利对贺人龙并无太多好感,之前双方也是粗浅交过手,但贺人龙能投降,能极大的降低蓟镇的抵抗力,于是马元利将贺人龙跟他的精锐家丁一并带走。 隔天,刘芳亮、刘宗敏杀穿马兰峪关、将军石关会师蓟镇。 马元利将这边交给他们俩清扫后路,而他提兵加速前往通州。 此时的通州与北京城,已经在做准备了。 同贼突然破关而入的消息,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知道了。 只是谁都没想到,新顺国会选择这个时间点出兵。 更想象不到的是,马元利的骑兵,在京中一片慌乱的时候,已经杀到了通州。 看着通州的烽烟,一伙穿着奇装异服的青年相视一眼,立刻乘坐马车折返入京城。 京城已经戒严,但也有一些达官显贵跑了出来。 到处充斥躁郁与不安。 他们很快在一处府邸停下来。 接着敲门。 门子打开一看,看到他们,赶紧迎进来。 接着关上门。 这个时候有阳光洒下,落在牌匾。 徐宅。 “玄扈先生,新顺国前锋已经打到通州,并且我们还听到了通州传来的爆炸声,估计用不了多久新顺国大军就会拿下通州城。 对方,明显是准备将顺天府当做饵料,勾引四方军队勤王,接着给其他几个方面军创造进取条件。” 亭内,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男人,正在翻阅最近修订的《农政全书》说:“良甫来信多日,劝我们西学派,改名西安学派,以他为尊,你们如何看?” 闻言有几个青年明显皱眉。 他们接到的书信,明显不是这个内容。 王徵按照王三的意思写信,明确告诉他们新顺王重视实学,对于被篡改的部分学问相当排斥。 但到了现在,徐光启居然一张口,就是改了学派,以他为尊。 王徵压根没有说过这个! 而且,王徵明确告诉他们,这些书信都是统一印刷的,所以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当然,他们还有私信,王徵告诉他们,新顺王对徐光启依托叶向高等人的天主教进行笼络教徒,然后谋求政治利益的方法很反感,甚至厌弃。 认为实学就该是实学,不该掺杂政治,因此王徵希望他们促进西学派的改组。 至于以不以他为尊,不是他们这些学子能说的算的,是新顺王说的算的。 毕竟新顺王麾下,有着以廖东楠为首的西安学院、化工学院的学子,他们才是真正的实学栋梁,技术官僚。 徐光启那一套,注定在新顺国会失败。 但他们的未来不能跟着徐光启一起葬送。 于是,有人站出来说:“眼下不是讨论学派改不改名的时候。是我们要如何在新朝治下,为家人谋未来。新顺并非寻常朝代,他们对于中国的范围有所界定,但对于天下范围不曾限界。 除中国之外的天下之地,是要进行实土分封的。 这已经是新顺国老生常谈的内容了。 或许我们可以跟着新顺国的功臣离开中土,封建海外。但这么做,你们甘心吗? 天下四夷,遍地莽荒,开荒的死亡率有多高,这不用我来说吧!” 闻言,众人被激起的郁闷和不安,都冷寂了下来。 徐光启微微皱眉看着说话的青年,但并未有太多的反驳:“那你就这么甘心拱手将学问让出去?” 青年古怪看着徐光启,与之对视片刻之后才反问道:“敢问玄扈先生,您认为,知识是用来与国君交易的?还是使用的?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赏罚皆有君定!若是人人都对知识藏着掖着,想要用知识来驯化读书人崇拜看你。 那不是知识,而是枷锁!是用来愚民的枷锁! 若是先生一门心思想要成为圣贤,那更应该将所学传扬,而不是拘着牟利!” 徐光启依旧淡淡的神情,他看着手中的《农政全书》,这是他总裁汇编的书,是他散尽家财想尽办法整理出来的书。 牟利他没想过,毕竟立德立功立言,这个时代他求德难,求功难,唯有求言尚可。 但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上赶着凑上去,只会显得他的廉价。 自古君臣,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仇寇。 王三已经开了很多先河。 问起历朝历代的起义军首领,哪怕是黄巢,那也是因为世家不配合了,他才下的死手。 未有如他一般,直截了当的将士绅阶层当做仇寇一样大肆灭杀的。 甚至可以说,就是因为王三灭杀士绅的狠辣,已经让东南很多士绅感觉到恐惧。 他们不知道投降了,真的能换来安稳吗? 会不会这就是一个缓兵之计? 毕竟兵权掌握在王三手中,只要局面稳定下来,那王三想要怎么炮制他们,不也就一句话的事情。 总之,徐光启还在犹豫。 举棋不定。 这也影响了学子们之间的团结,于是这件事就拖延了下来。 毕竟在他们看来,顺天被包围怎么看都是围点打援,估计没那么快解决战端。 他们还有时间绸缪和提前做准备。 第552章 顺天府之战(二) 顺天府城内,除了徐光启之外,最着急的就是大明的官绅。 新顺王破关而入,整个燕山防线,就跟纸糊了一样,被新顺国用猛火药直接炸开了一个个窟窿。 明明是元宵刚过,却并无任何的喜色。 时下,到处能传来城外庄子被攻破的消息,当初在西平堡一战救下来的北直隶人,时下已经开始批量返回乡间,将新顺王的诏令发布下去。 越来越多百姓得知家人未死,又听说参军分地,立刻扛着锄头、柴刀跟着走了。 这些人之中最为积极的是逃难走后又回来的,结果回到地方一看,土地全被勋贵侵占了,导致了他们只能给勋贵当佃户。 早就心生不满了。 现在新顺国的士兵答应他们,只要参军就将土地还给他们。 他们的土地也不多,三亩、五亩都是常态,只是换个名头,给他们续上租期,再给些钱当赎买了。 这些百姓自然欢喜。 所以后续进来的二三线部队,正在到处聚拢人手,拉起浩大声势。 开始有些勋贵想要安排家人逃跑。 结果才来到通州,就发现通州城外飘扬了新顺国的龙旗。 “是……穗轮金鳞黑龙红旗。上边写有辽察方面军的番号。” “辽察方面军!!!” 有些贵族大惊,辽察方面军是马元利统帅的东北主力,纵横辽宁、察锡,实力强悍,这才几天,辽察方面军就杀过来了? 他们南下的运河通道,岂不是说就被堵住了? “完了!快,快回去!” 贵族的家人返回顺天府。 才进去,北京城门就落锁了。 封闭,是崇祯的命令,只是这一次来的人,并不是女真,而是为了颠覆他而来的新顺国。 皇城内。 崇祯两眼无神的看着下边的争吵。 直到现在,文臣,勋贵,武将,还在相互推诿。 勋贵们在指责文臣贪赃枉法,迫害地方,这才让同贼举旗造反的。 文臣则是避重就轻,转头指责武将说他们无能,若不是他们,岂能放纵同贼做大。 武将们也不惯着。 时下大厦有倾颓之危,你们想要活命,还得靠我们这些武将来帮衬,怎么还没开始吃饭你就要调起厨子打了? 不怕我们直接开城投降? 于是武将们也跟着勋贵一起喷文臣,说他们贪赃枉法,侵吞饷银,导致了大量边兵欠饷严重,开了三铳,射了三箭,都算是报效天恩了! 掘大明之墓的人,就是这些文臣。 然后双方就吵起来了。 吵吵吵! 崇祯终于动了:“闭嘴!” 殿内,忽的鸦雀无声。 “同贼正月忽然破关而入,就是想要趁着春节时物价暴涨,想要搅乱我们的防御。” 群臣一惊,抬起头看向崇祯。 崇祯继续说:“你们都是家资丰沛的人,也很清楚,现在你们都在同贼清缴的名单上。” 此言一出,勋贵们都变了颜色。 “所以,拿出你们的半数的家财,就地施恩百姓,并放粮食稳定局面。同贼贸然破关,物资只怕不丰盈。守住三个月,春耕一起,同贼必退。 就算不退,孙师也很快会北上驰援。 别自乱阵脚了。” 崇祯的话音落下,所有臣工面面相觑。 讲真的,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崇祯吗? 崇祯能说出这样的话? “臣等领命!”周延儒第一个站出来,“不过,臣请陛下下旨,着令北直隶、南直隶编练团练……” “行了,此事容后再议。”崇祯摆了摆手,打断周延儒的目的。 周延儒一听,便不多言。 崇祯骨子里还是那个多疑、敏感的性格,他还是不选择开放团练,让地方救援。 既然如此,江南现在得不到解决的问题,只能交给江南去处理。 至于如何处置,倒也简单。 换一个新皇帝就可以了。 新顺国的政权正当性,是对土地进行集体化、国有化,这对于江南士绅来说无法接受。 那么,再加上四周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够直接抗衡新顺国了,哪怕东北的后金政权,也被按在关外进不来,如此一来,只能从江南想办法弄小朝廷了。 只是,选谁是一个问题。 太子现在才几岁? 明显不合适。 福藩最近被困在洛阳,还未有动静。 整个东南唯一一个藩王,还是跑到明孝陵结庐而居的秦王朱谊漶。 想到这里,周延儒在下朝之后,给左右打了个眼色。 亲厚他们的势力,纷纷前往周府。 密室内,东林党高层济济一堂,内阁辅臣钱象坤语气有点激烈喝道:“皇帝到现在还看不清形势!” 何如宠看他这般,轻轻摇头:“皇帝只是以为,只要能拖住三个月,他就能跟上次女真人那样,渡过难关。等难关渡过,他只怕会找机会逃亡南京。” “休想!”吴宗达脸色骤变,“同贼并不是寻常贼寇,更何况他们还有猛火药。 长城突破之后,就是各种坚城要塞。 女真人都需要内应与细作一起发力,这才能将城门骗开。 但同贼进来之后,猛火药贴上城门、城墙,三两下就能给你炸出一个洞来。 这样的存在,我都怀疑顺天府能守住多久! 要我说,咱们还是分开下注。 一部分家人回去编练团练,一部分人留在新顺朝廷内。 只要我们鼓吹鼎革必须从速,想来新顺朝廷也会被我们影响。 就算不成,我们留有有用之身,未来能换来更多的……” “行了。”成基命起身说,“八字还没有一撇。而且你怎么知道,新顺国不是打算围点打援呢?” 闻言,一直没有说话的周延儒叹息道:“不管如何,局面必须由我们掌控。安排一些心腹出去,探查一下对方的消息。必要的时候,联系我们的人。” “你是指,那些去了西安府的学生?”蒋允仪的神情微微一动。 “对。”周延儒颔首。 新顺国在西北崛起的势头难当,他们早就开始安排学生过去,一是调查,二是埋下人脉。 闻言,蒋允仪表情不怎么好的说:“他们在新顺国,并未占据高位,新顺国选吏之法乃官吏一体升迁的制度。 十八岁举秀才,就能参与科举选吏,选吏之后每三年一次崇文阁进修,综合评议,才进行升迁任免。 这几年下来,他们之中最优异者,亦不过任一地知府,而且还是边地知府。 根本掺和不了中枢的事宜。 你这召唤他们帮忙,可就舍本逐末了。” 闻言,周延儒只是淡淡一笑:“你记得周镳、黄宗羲这俩小子?” 众人面面相觑。 “黄宗羲与周镳,去年末,选择凭武功入新顺军中,现在人就在承德担任团部后勤官,挂正七品上尉衔,不日应该就会入关来。 新顺国的后勤官,除了要对军需调配之外,还要统筹占领之地的物资多寡。 黄宗羲与周镳,两人都是熟悉庶务的人,干得往往又好又快,所以我们可以经由他联系上新顺国的中枢。 不管如何,新顺国若是真的有志于江南,最好最快的办法,还是跟我们合作。 总之,有枣没枣打三竿,先试试。” 众人一听,便不多言,商量出一个大概,那就是两边下注,不要着急跳出来充当炮灰。 至于崇祯怎么想,不管他。 只要崇祯不南下就成。 至于江南将来是朱家哪一个王爷当皇帝,那就看江南那边几个王爷了。 反正现在唯一一个王爷,还是秦王朱谊漶。 第553章 顺天府之战(三) “报!同贼主力攻破密云,昌平总兵尤世威兵败,撤回昌平州。” 崇祯得知此闻,那一种祖宗又要被掘的感觉有冒出来了。 “尤世威是干什么吃的!他又没有守住!” 崇祯气急败坏,但很快有颓唐跌坐。 手撑在桌案,忽的看到了一卷书。 《大同论·中》。 他也在看。 尤其是当他知道,新顺国突破一击而破剑门关之后,他就命人弄来了书。 但崇祯有点蒙蔽,传闻大同论不是上下两卷吗?怎么会有中? 不过,崇祯还是看了起来。 只是一看,他就皱眉起来了。 因为中卷和他看的上卷有延续,但其中好几个篇章,感觉断的很厉害,不一样。不过还是看看吧。 只是他可能这辈子都不知道的是,中卷其实是之前上卷中被摘掉的部分,有人不想他看。而现在被拿给他,必然是有人在背后操弄的。 这一卷是对历朝历代政策的系统性总结,其中也包括了对军队的总结。 再联想上卷的内容的不完善,崇祯隐隐有猜测,或许中卷是补充出来的也说不定。 崇祯看了一眼目录。 很快找到了一篇没看过的内容,名唤技艺篇。 “自燧人氏钻木取火制取火种开始,人民开始对血肉进行烤制,进而开始摆脱血肉寄生虫、疾病等侵扰,也解决了食物腐败之后长期食用的短寿问题。 也是从这个时代开始,人的平均寿命,从二十年,增长到三四十年。 不要小瞧了这一二十年的差距,这是一代人的差距,也是人类对于技艺积累之后,传承后嗣的时间差。 以前,因为短寿,于是在你的子嗣还未长大认知世界,你就死去了。 你一身对抗大自然、敌对部落、食物储藏等等经验,只能被迫留诸结绳,交给部落之中的长者与巫去传承。 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明天和意外,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先到。 所以,那个时代,部落的灭亡,可能只需要一场雨,一场山洪。 先人苦苦挣扎在物资不丰的时代。 但真的是不丰吗?不,而是那个时代的先人,在燧人氏之前,没有传承,天天求生,中原百姓一直,也只能做一件事。 活着。” 崇祯往下翻,技艺篇主要是依托《韩非子·五蠹》进行拓展。 着重强调的是,生产力的发展,进而带来劳动方式的改变。 这篇为的是下篇的生产力、生产关系、经济基础等等内容的前瞻。 崇祯往下看:“燧人氏时,渔、猎、采、农、牧等业都做,因为那个时代,人对于世界的认知是不足的,所能摄取的食物是有限的。因为才学会用火的人,才算是初步掌握对自然的改造。 随着寿命的增加,三代同堂的事情才算是广泛分布在神洲大地上的各个氏族内。 于是,在同一个时间段内,氏族数量开始翻倍。 遇到瘴气,大火烧林。 遇到寒冷,篝火烧柴。 遇到野兽,举火烧烤。 火,承载了人族扩张的基础。 而如何用火,保存火,繁衍火,历朝历代都在迭代,以至于火成为了权力架构的一部分。 最开始的火官是一个顶级贵族,德高望重,尊敬无比,负责看顾火焰生灭。 但现在火官还在吗?没了。 为何?因为人类从钻木取火,进而学会构塘存火,再来进入火镰时代,直到今日火折子、火镰一起使用。 火,不再是难以存取的存在,于是火官就不再了。 但火官往往都是部落中的长者,有多年生存经验,会讲神话故事,熟知部落习俗,他们摇身一变,成了巫、首领、史官等等。 而他们,换了新的垄断物。 什么? 知识与技艺! 知识让人知道自己来自何方,技艺让人能更好的在自然中活下来。 垄断知识与技艺者,便是国家的统治阶级,夏商周是巫与贵族,秦汉是军功集团与经学士族,魏晋南北朝是儒释道三家跟士族,隋唐是世家,宋就是科举士绅与赵宋收纳的上层武夫勋贵,元为黄金家族,明为程朱世宦。 他们其实一直都在,只是每每到了历史的节点,他们就换一个身份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为什么?” 崇祯闭上了眼,只觉很难受。 他居然还没一个农民看得透彻! “因为技艺属于经验的一种,在社会矛盾不激烈,人民的小日子还能过下去的时候,往往技艺是会被垄断的。 但技艺也是会被突破与传承的,因为和平时代,人口滋生,统治阶级内部就会因为血缘的远近亲疏开始分化。 为一铁匠,可于十里之亭,不缺餐食,只要那些官吏敲诈勒索的时候选择可持续性竭泽而渔,那么有技艺的人,就是介于贫苦跟富裕之间的小康家庭。 所以,他们在自己的利益面前,会选择成为官吏、老爷们的帮凶,一起欺压下边的人。 因此这个时候,这些人,其实很难团结,毕竟能过自己的小日子,谁愿意造反? 但社会环境是复杂的,人也是善变的,当你不让我活的时候,那就别怪我动手了。 战争是洗涤社会阶层最有效的手段。 两汉的世家,经历了四百年动荡,到了隋唐,成了五姓七望,却构不成对皇权的威胁。 但因为历史的惯性,皇帝会警惕他们,他们也会想方设法谋求在稳定社会环境中的扩张。 只是他们不会停止扩张,多年传承下来的经验告诉他们,只有扩张,让氏族子弟广域天下,才能在乱世中延续荣光。 但这也是一把双刃剑,人多,心也就杂了。 人欲难填,各有所求,但上升通道,被世家用联姻、血脉的方式垄断了。 加之宗法继承,嫡庶有别,可庶子也想进步,也就是说,这个时候,朝廷与人民之间的中间层被自然繁衍而分化了,同时也有新的阶层子弟上迁,于是新老阶级成员之间,需要斗争来达到平衡。 例如唐代五姓七望,苦心孤诣多年,差点就要重新恢复昔日荣光了,但却忘记隋唐是军事贵族立国,他们有自己的新世家阶层。 新老世家既然做不到同流合污,那就只能针锋相对,于是隋唐开辟科举,为了巩固皇权而展开了对中间层的分化。 一批,科举士大夫,出现了。 庶子、新贵们想要进步的阶梯也有了,既然开辟了,就别想要再堵死。 这个豁口,只会越开越大,直到所有利益阶级的平衡被再次打破。 但官位就这么多,你关陇和五姓世家吃得多了,那么其他地方的呢? 因此唐代的安史之乱,是关东底层寒门、新贵为了上升阶级,而发动的叛乱。 虽然被镇压了,但河北三镇留了下来,成为唐末藩镇和五代十国最不安定的因素。 之后,关东与关陇之间,安稳过了一段时间,但因为中央对地方的失控,导致了世家开始扩张,连带着中央都被按住,官员任命权,全在世家利益集团的手中。 万历的时候,也是一样,几十年不上朝归不上朝,但你不补官吏是几个意思?又懒又坏! 权力框架是动态平衡的!你不上,有人上,于是明末和唐末都面临一个问题,那就是地方乡绅阶层的大量出现,彻底垄断了基层政治,形成了一个个国中之国,这是地方化,是分权,是对中央朝廷不利的。 但,唐代很幸运,黄巢不第。 接着,多年兼并,农民起义。 再然后,黄巢按照氏族志一一杀过去,彻底掘了当时中国境内平原地区和江南地区的世家,也断了世家传承。 曾经的辉煌,一夕散尽,徒留传说,令人神往,也杀得唐朝轰然倒下。 可明朝呢?谁来做这个人?还是说,任由唐末五代的百年内耗? 五代十国明面只有七十年左右的历史进程,但却是最凶戾的时代。 到处都在杀人,不仅仅是为了野心,为了权力,更是夹杂了世家的不甘心与士大夫阶层的反抗,以及为了翻身成为统治阶级的努力。 所以,现在摆在大同军面前的就是,一个类似的问题。 基层被最反动的乡绅阶级、世宦阶级把控了,若是不清扫他们,基于他们建立起来的新国家,一定会面临家里遍地尘埃,打扫不干净的恶劣问题。 他们一旦把控了政权,是绝对不会允许开科举的,他们会想办法倒回以察举制为尊的遴选人才的机制,既定规则,又当裁判,然后还会立起道德治世的牌坊,让他们的子弟一直垄断高位,蝇营狗苟。 所以,回望每个时代的变革,每一种制度的迭代,都需要消耗掉每个朝代十分七八的人口。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每场战争的开端,都是农民这个被统治阶级实在承受不住了。 人与人,不论高低贵贱,生来只有一点是公平的。 那就是,大家都是一条命。 既然你不让我活,那就别过了,一刀砍不死你,再来一刀就是了。 一旦社会上充斥了这样的戾气,当权者无法进行结构性分配改革,以缓解人民生存跟中间食利阶级,也就是官吏以及他们背后的势力过分的侵占。 那么起义在所难免。 于是,孤起义了。 但这一次,孤比历代农民起义者都更清楚,那就是杀人不能乱杀,必须找到我们需要面对的敌人,然后对他们快速斩首。 很多百姓都是无辜的。 可中土的每次大规模起义,需要三代人去弥合伤口,这是铁律,因为只有三代人,才会逐渐放松警惕,毕竟经历了那个最乱,最昏时代的人,也差不多都死完了,话语权转移到了下下代没有经历动乱的人手中,社会也恢复了平静,追求也就变了。 所以,接下来,士绅阶级,颤抖吧。 既然你们让我们这些底层农民都活不下去了,那就都别过了!” 第554章 顺天府之战(四) 崇祯放下书,好几次想要撕碎这本,但他忍住了。 因为,他真的不懂得当皇帝。 他就是一个藩王,从小没被教育,甚至不如一个底层爬起来的家伙。 终于,他缓了好一阵,才继续看起来:“嘿,只是说说而已,反正孤有两千万人头的指标,三五十万,就足以灭掉乡绅、世宦阶级的顽固分子。剩下的名额,其实基本用不上。 回到正题,技艺篇说白了,就是生产力、生产关系的粗浅介绍,为之后的篇章做铺垫的。 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景色,也就导致了每个时代的问题都不一样。 孤还是和历朝历代的起义军不同的。 孤少时好读史,翻阅多年,终究算是拨开迷雾看到了真相。” “自吹自擂!”崇祯又差点想要撕碎,但还是忍住了,因为他往后看,发现后边更深入,“国家的真相就是,国家是统治阶级的国家。 自始皇帝以降,天下一统,士绅食利,技艺垄断,百姓都被商君书的疲民之术,弄得惨兮兮。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历朝历代的皇帝,都只是选择跟食利阶级合作,然后被推举出来的代表。 这不怪他们,因为他们那个时代,并未有办法解决农业生产力迭代,也就没办法解决生产关系变化。 那么,在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接受那个时代,或者在此基础上进化。 比如,孤筹划的工业化,耕地农机等等,都在想办法提升生产效率! 而不是跟风使用商君书的疲民之术。 疲民乍一看是最好的统治手段,能用最小的代价,换来国家的稳定。 但这玩意儿,只适合创业初期,一旦创业结束,国家承平,就必须迭代。 可当你想要迭代权力框架的时候,就会冒出一个又一个短期内无法解决的大问题。 你借助一个利益集团发展的时候,你本身就是利益集团的一员,除非你是开国之君,有足够的威望压住下边的人,而且肯冒着骂名杀人。 否则等待你的,就是到点的农民起义,内忧外患,改朝换代。 历朝历代,最危险的就是头两代的传承,即开国之君和开国太子的权力交接,因为这是利益集团裹挟太子发起对开国之君的挑战。 毕竟但凡有点能力的开国之君,都会发现疲民不怎么好,得想办法修改自己治下的问题,留给子孙一个安稳的皇位创城,而你要改进路径依赖,必然遭到利益集团的反噬。 总之,熬到第三代,改就难了,日子将就过就是了。 简而言之,不管是皇帝还是权臣,只能在一定程度上,进行小幅度的改革,但想要统治阶级发动自我毁灭,大概率就是宰了你,然后换个皇帝上来。 所以,从一开始,孤就写大同论,就是要将这里头的问题掰开揉碎了,然后将皇权、民权、相权的跟脚,彻底暴露在底层百姓的眼前。 皇帝能不能造福百姓,从来不取决于皇帝个人的意志。 因为皇帝就算是天神下凡,法力也会被天道天理天命所限制。 皇帝代行的,永远是整个社会统治阶级的意志,也就是皇权。 皇权从来不是单独的一条线,它要么跟相权合一,要么跟民权合一。 但问题是,相权是统治阶级,而民权因为商君书的影响,百姓基本上将民权当做皇权的羽附。 明面上看,这是好事,但实际上这不利于博弈。 毕竟,民权既然成了皇权羽附了,那么请问,皇帝应该跟谁去博弈? 皇权与相权的博弈,从来不会激烈,最多就是在政治上互相清算,但损失的永远是处于羽附地位的民权。 毕竟皇权的第一要义,是保证自己不被掀翻下皇位。 那么,只需要损害一点民利,就能让官绅听话,皇帝还能保卫自己的权势,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孤在这里告诉天下所有看书的人,不管你们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什么来历,中庸是要学习的,利益是靠斗争的,道德是给君子自我约束的,法律是用来给国家维护稳定的。 凡事从来不能尽善尽美。 求其上者得其中,求其中者得其下,求其下者无所得。 只有敢于斗争,才能换来你的利益。 杀贪官无罪,农民造反也是有道理的。 只要你敢反抗,那么接下来就看皇帝了。 如果皇帝胆子够大,人也够狠,能推动变革,调节结构分配,那么他家的运道未绝。 若是只会无能狂怒,比如现在的崇祯皇帝,敏感多疑,是历朝历代当皇帝的好苗子,但很可惜他内向、刚愎、不能绸缪,并且短视,头痛医头脚痛医脚,那么大明就该灭在他手中。 那个位置上的皇帝,永远不怕蠢货,因为争权夺利的档口,相权内部会自己分化,斗而不破,国家就勉强能稳住局面。 就怕又蠢又昏又庸,还刚愎自用,喜欢沾沾自喜的白痴。 比如他崇祯,宵衣旰食谁不会?孤也是宵衣旰食,经常忙到通宵。 但他忙什么?案牍劳形?无用的调令?看着自己批改完的章疏,觉得对得起天下苍生了? 屁!老子现在每天都在给他和大明历朝历代的列祖列宗擦屁股! 四民、税制、田亩、卫所等等! 写这篇的时候,夹杂了很多个人情绪,但就是憋不住,朱元璋那个时代有他那个时代的弊端,暂且不说了。 反正这两百年下来,朱元璋的政策早就名存实亡了。但到了万历年,考功法不好好的执行,张居正的改革只保留了一半。 留一半,好策变祸患!还有脸几十年不上朝,摆烂!活该大明要完! 还有崇祯,一上来就干掉了魏忠贤,究竟知不知道,天启用魏忠贤干什么? 你哥都比你有能耐。 他是喜欢干木工,可他亲自干木工的时候,一眼就看出来工部对重修大殿的要价贪污了多少。 估计他那个人时候已经知道了下边的人,究竟有多不干人事了。 所以魏忠贤出现了,但很可惜,他落水了,究竟是真的落水,还是被谋杀的,孤也不知道,但明朝的医户制度也是个坑,回头还得修改。 总之,崇祯到现在,只怕都不知道大明的危机究竟是哪里出问题了! 是税啊!蠢货!” 崇祯脸色铁青,他是没想到王三写书的时候,居然会这么主观的对他进行抨击,言语如此粗俗,还他娘的刊印给天下看了! 但只是一想到这些激烈的言辞,崇祯冷静下来片刻,最终化作尝尝叹息。 现在,他知道了。 第555章 顺天府之战(五) 崇祯明白了书上的一切。 很快,他做了决定。 他要想办法南迁。 必须南迁。 不然等待他的命运,注定是一个悲剧。 只是,应该怎么走? 想到这里,崇祯将目光看向了王承恩。 “皇爷。”王承恩察觉了他的目光,赶紧上前来躬身。 “去找曹化淳,由他接管御马监,从现在开始,抓紧整备。同时将长公主、后妃们的细软进行打包。切记,小心行事,若是旁人问起,就说朕要筹备物资,以供军需。” 听得此言,王承恩眼睛一缩:“陛下欲要南迁?” “嗯,必须去南方重整旗鼓。”崇祯捏紧了手中的文书,“税在南方。没有税,靠什么养军抗敌?” “是!”王承恩不在多言,立刻下去行动起来。 宫内很快传开了崇祯整顿宫内物资,准备供养军队去对抗敌人的事情。 但,还是有一些眼尖的宫人,一下就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崇祯虽然将金银细软全部打包,也甩卖了一些珍品,但量级太大,价格太低,并且御马监正在抽调太监,编组净军。 虽然净军的战斗力也就那样,或者说,更像是一支屯田,守陵,洒扫为主的军队,并没有上战场的资格。 但他们的大规模列装,还是引起了周延儒为首的阁臣们的警觉。 又一次,周府密室,商议开来,周延儒道:“根据宫内传来的消息,皇帝准备南迁。” 成基命乐呵呵说:“我也接到了消息,纵然皇帝想要隐秘行事,但宫内那么多小人,都想着改朝换代,迎接新主子。 这新顺王,对于贱民的爱护,也是出了名的。各地的王府抓捕来的太监、宫人,年纪小的,训练读书、给予工作,年纪中等的,遴选之后,尽心尽力者,发国营厂担任监理,不妥的人也会安排土地给他们安养。 实在年岁太大且没有子侄供养的,就将收拢来的孤儿,安排两三个去太监名下充作养子,延续香火。 这些作为太监养子的孤儿,也会获得优先入学的名额,等于利用这些太监的感激之心,替他培养心腹。 讲真的,对于太监的处置,恰到好处。 宫内这些年可没少传颂他的恩义。 因此,宫人们只要看到现在的环境,就知道南下,不见得有出路。” “说这么多,不过就是你成基命在炫耀自己消息准确。”何如宠淡淡的来了一句,惹得成基命怒目。 不过何如宠没有理会,进而看向周延儒说:“皇帝是我们跟新顺国谈判的一环。控制住崇祯之后,我们可以逼迫崇祯禅位的方式,来跟新顺国谈判。 此时的新顺国,已经拿到了前元的传国玉玺,暂且不论那块玉玺的真假,但只要在京师,崇祯禅位,天命就转移了。 我想,新顺王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 “是吗?”成基命冷笑反问,“大同论看过了吗?农民造反无罪,起义有理,他新顺国的口号是新顺大同,更新天下。 这是汤武革命!不需要所谓的受禅正统!” “但他是一个实在的新顺王。”何如宠并未激烈语气,反而平和的说,“从他宣传天命开始,就代表他也知道天下正统可以不用,但必须要有。 前元的也好,本朝的也罢,只要拿到了手里,就能降低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比如一些头疼脑热之后,就想要一死以谢君王的迂腐蠢儒。” “你!” 就在两人要针尖对麦的时候,周延儒开口阻断两人的话:“可以一试。” 基调定下,众人就开始筹划。 “如何让他停下来?” “让太子生病,他就得停下来。比如,天花。”钱象坤忽的开口,一时间众人想到了城南贫民区域的天花病患。 冬春交替的时候,病毒也是最活跃的时候。 天花其实从入冬就有了,但老爷们正在争权夺利,哪有空管下边的百姓死活。 于是天花疫病区域,被堵死在了城南,暂时没有蔓延开。 不过,可以蔓延开。 “那就安排吧。”几个人同时安排,这一次绝对不能让崇祯跑了! …… 崇祯在准备,也不知道他之前相信的贤臣们,正在筹划控制住他。 当然,现在的崇祯,已经不信他们了。 他这些日子,越发感觉到了之前的选择,绝对有问题。 京城内波诡云谲,城外不时有炮声传来,战火似乎越来越近了。 短短三日,崇祯已经连续接到永平、蓟镇、天津、涿州、昌平各个方向的急报。 不是发现新顺国的军队出现,就是接到城堡被攻破的消息。 新顺国的几路大军,分工明确,各自占据险要。 居庸关被袭、山海关被堵、涿州被围困,下一个目标应该就是易州的紫荆关,只要打开易州的紫荆关,内长城防线也就没用了。 新顺国想怎么炮制宣大,就怎么炮制宣大。 一时间,整个北直隶,只剩下一地可以让他走。 那就是出宛平,下卢沟桥,进霸州,过河间府南下。 围三缺一都弄出来了,是真的将他当瓮中鳖了。 不过,打定主意南下抵抗的崇祯,已经没有往常的慌乱了。 他已经密令济南的孙承宗前往河间接应他南下。 必须南下,否则,江山倾颓,无力回天。 因此,他继续看没看完的《技艺篇》的后半部分。 接上边写:“历朝历代,少见的亡于赋税的朝代!就在眼前了! 孤在写文的时候,已经能预见崇祯必败了。 一塌糊涂的税收,上下其手的官吏,如此高昂的制度成本,简直可笑! 当然,这玩意儿是朱元璋留下的坑,可哪有皇帝白痴到不懂得因势利导的? 税制从来是要根据时代发展进行调整的,这他娘土地都被世宦阶层兼并完了,然后你还去收税? 你自己就是元末土地制度崩溃走出来的,难道看不出来士绅是个什么玩意儿? 从来没有完美的制度,有的只是不断自我改革。 中国的每一次改朝换代,就是一次制度修修补补,我的制度也不是完美的,但确实是现在和未来百年内最好的解决方案。” 崇祯已经习惯了王三的自吹自擂了,基本上每篇都能看到他对于前人的总结,以及对于现在情况的分析解读,可能片面,但对于崇祯来说,他不想大明亡于手中,就得洞悉大明的一切因果。 所以,不管书中如何抨击他,他已经能忍下来,然后一笑而过。 他成长了! 第556章 顺天府之战(六) 越是现在的混沌时候,他越是要冷静。 因为这是战前的垃圾时间,他的一切布置,都已经做完了,就等着双方会战了。 所以,他不能急躁,要稳,才能安抚住更多的人心。 于是,他再往下看:“至于崇祯期待的众正盈朝?呵呵! 想要那些世宦自己收割自己?他们看起来有那么道德高尚吗? 道德,是君子的自我约束!而法律,是社会的运转底线! 问题是,这些官员,是君子吗?不,他们不是,他们是伪君子,卫道士,食利者。屁股决定脑袋的事情,历朝历代发生得少吗? 这也是儒教的伪装性,可惜自董仲舒独尊儒术以来,历朝历代,哪怕是佛道,都没有办法完成对儒学的解构与发展,反而让儒学在宋代完成了三教合一,从学派,演化为了儒教。 而一旦进入宗教化,就意味着儒学的自我革新与演进,会被失真处理。 毕竟依附在上边的食利者,太多了。 魏忠贤的出现,虽然不见得是为了压制这些人的,但确实是天启、崇祯过渡时期,最好用的刀。 魏忠贤不过一阉竖,面对满朝文武,他能依附的人只有皇帝,只要不给他掌军的机会,解决它不过手拿把掐。 但想杀他,你得有顶魏忠贤位置的人出现。 政治博弈是动态的,是得寸进尺,是斗而不破。 可惜,崇祯不懂,天天读儒,开经筵有个屁用,但凡想要学会治国的,你得去读史书,去翻翻你家祖宗们的实录,然后好好的体悟,对照,推演,归纳,总结,你就多少能明白大明的运作规矩。 有魏忠贤在,他为了能在新主子面前活下来,必然会在头几年跟文官展开激烈对抗。 而这个时候,不管他们如何对抗,只需要表明一个态度,谁能让大明走向稳定,能让地方百姓不造反,能让边疆与女真的对抗稳定下来,那么你就用谁。 如此一来,局面就算再差,也不会出现女真破关而入的场面。 也是因为女真的破关而入,才让孤拿到了快速崛起的窗口期。 西北的快速整合,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因为杨鹤只是一个会嘴皮子的文官,打仗只会以抚为主,却忘了,西北最大的问题是土地兼并、旱情和百姓要饿死了。 招抚的对象,应该是百姓,而不是那些起义军的头目,可惜因为官场的潜规则,钱粮到地方能十之一二,都算清正廉洁了,根本救助不了大量百姓,所以他就存着以贼伐贼的想法。 这是绥靖!不可取! 不过,这影响不了朝局。 朝局上,崇祯就在阉党与东林党内斗的时候观摩争斗,学会权力框架,然后拖住西北,保证西北乱局不蔓延出来。 可惜,崇祯不懂得如何学习。着急忙慌将自己的精力限制在朝堂党争,鸡飞狗跳中空耗。 不可谓不蠢。” 崇祯仔细回忆往昔,一时间自闭了。 没错,他确实太着急了。 而且也太相信东林党了,总觉得他们是贤正之人,但现在看来,他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 “圣天子垂拱而治,待众正盈朝,从来不是那么简单的。 待并非等待,而是招待。 什么是招待,是主人与客人的关系。 官吏正不正的,从来不是文武百官说的算,是你跟百姓说的算。 分不清主次的家伙,还把选官的途径交给世宦阶级,殊不知现在的江南世宦,已经在朝着世家发展了。 他们在谋求进化,再想要更进一步。 然后,你就傻愣愣的将他们放出来,让他们变得更强大。 蠢货!” 崇祯叹了一口气,若是有人对他这般耳提面命,或许他就不会道如今的局面了。 醒悟得太晚了。 就在此时,宫内一阵鸡飞狗跳后,有人匆匆跑进来。 “皇爷,后宫出事了。” 看到这人,崇祯微微皱眉:“刘若愚?怎么了?” “皇爷,宫内出现了天花病……病症,似乎是从坤宁宫和皇子那边传出来的……” “什么!”崇祯惊得站起来,脸色越发难看,“这不可能!宫内哪有天花……最近不是……” 崇祯话音未落,门外匆匆跑进来一个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陛下,城内有多地爆发天花。锦衣卫调查是怀疑,有人投毒,可能是贼军。” “……” 崇祯目光死死盯着骆养性。 骆养性吞咽了一下口水,趴在地上,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一个贼军投毒。”崇祯冷笑起来,“王肁这等人,敢讲他的论述,安排人放在朕桌案前,正大光明骂朕,会需要投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崇祯不是傻子。 他这些天的学习,已经能对大部分事情进行推导了。 崇祯落座,看着骆养性:“你参与了吗?” 骆养性抖若筛糠道:“臣绝对没有参与投毒!” “嗯,没有就好,你与朕是亲戚,想要在新朝混下去,最好的办法,应该是拿着朕的脑袋去投诚,而不是下天花阻碍朕的南迁准备。”崇祯也没有避着旁人,既然对方已经准备将他阻拦下来了,就代表他们想要拿着他去当这个进身之阶。 皇亲国戚与勋贵阶级,不会傻呵呵的下这种天花,因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顺天府是他们经营了两百年的基地,哪有自己给自己基地投毒的手法。 所以,动手的人,有且只有一伙人。 江南文官。 崇祯撑着下巴,沉默了好一会,这才喃喃:“战争,是清理阶层的最有效手段。厂卫是明朝皇帝手中对付文官的利刃。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 这一声,不大也不小,他们所有人都咯噔了一下,吞咽着口水不知道该说什么。 “既然他们不仁,那就别怪朕不义了。承恩,调动东厂,养性你也调动锦衣卫,以国朝不虞,贼人入寇而辅弼、兵部无能为理由,将阁臣、兵部上下所有官员,全部扣下来。 再以天花变乱,唯恐有贼入侵作为理由,封锁所有勋贵府邸,让勋贵们自查自家,谨防天花。 通常天花的发病期是七天,这七天好好的整顿一二。” 崇祯令下,王承恩与骆养性眼底都是惊诧,这很不崇祯! 不过崇祯不理会他们的小动作,转而看向刘若愚道:“去通知曹化淳,将御马监与净军一并带起来,封锁宫城,好好的打扫一番。 然后你立刻去城中,寻访治疗天花的名医入宫。 务必用最快速度。” “陛下,不用太医吗?”刘若愚古怪的问。 “太医?”崇祯冷笑起来,“若是太医有用,他王肁就不会在文书中嘲笑朕的皇兄死得蹊跷了!去吧。” 刘若愚大惊,赶紧低头离开。 崇祯拿起了书,看了一会儿,随后丢在桌上:“王肁啊王肁,你真是厉害。明明你比朕还小一岁,缘何对朝局有如此深刻的理解。 你赢了!一本书,搅得京城大内鸡犬不宁。 赤裸裸的阳谋啊!朕想离开,他们想要用朕换取进身之阶,你这都还没来京城呢,就把局面全部框柱了。 朕欲走,他们不让,你来之前,朕与他们还得做过一场。 但不论胜败,元气大伤不可避免。 好算计!呵呵——” 第557章 顺天府之战(七) 出了宫。 刘若愚抬头看向他呆了几十年的宫城。 又看到了边上路过的骆养性。 回想到去年,他还深陷囹圄,现在却又已经出入殿陛,但没想到才一年不到,他又起来了。 只是,还得继续变换身份了啊! 快速来到了一处医馆。 寻到小二,便道:“西北的药材可有?” “要什么?” “牛黄。” “几两几钱?”小二抬起头,盯着刘若愚。 刘若愚笑道:“什么几两几钱,十抿就成。” “这么少?” “牛黄宝贝呢!贵嘞!” 忽的,边上喝茶的掌柜说:“去后边捡点碎的与他,省得多事。” “跟我来吧。”小二做个请的动作。 “多谢多谢。”刘若愚跟着走。 接着很快入内。 到了后边,能看到一大片炮制药材的地方,以及晒场。 越过晒场,角落有一柴房,推门而入,柴房内就是一些干柴,以及柴后有一扇木门。 小二挪开木门上的柴,顺道将两边的几垛也挪开。 先把门闩扒开,接着推开门,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人了,这才关上门。 接着走到左边,拉开了一个不显眼的铁环,地窖就开了。 “下去吧。” 刘若愚拱手,接着下去,走了十几步,四周能看到灯火。 然后他对着路标,一会儿照着走,一会儿逆着走,而后边落闸的声音响起,接着又有打开地窖的声音,只不过不是他这一口,而是隔壁的另一口。 搞得跟无间道一样。 不过,小心无错。 刘若愚穿过了复杂的地道,最后推开了一出石门,来到了一处假山后走出来。 这里已经有人守御,看到了他,第一时间是举起长枪对准他,刘若愚赶紧出声:“在下,刘时敏。” 闻言,这人才缓缓后撤,让出个通道来。 而假山的后边,还有一处有人,手中拿着铳,躲在掩体后边。 随时戒备里头可能出现的火药或者敌人。 等到刘若愚出来后按照路线离开,这才有人下去,将石门重新关起来。 做完这一切,又撤了回来。 而刘若愚走了两步,还没出月门,一个小厮打扮的仆役走来:“请刘生随在下来。” 刘若愚颔首,七拐八拐的被带着逛了一圈,这才来到了目的地。 一座花园内,有个穿着裘服的青年正在喝茶看雪。 “刘生此来,可是宫内出事了?” 青年招呼刘若愚来落座,随后笑着问。 刘若愚喝了口茶,暖暖身体,才说道:“林生,陛下欲求南下。” “南下?”换做林生的青年,呵呵笑道,“他可是贡品,江左东林能放他离开?” 刘若愚并没有隐瞒崇祯的命令,将他方才的一切交代都说了。 听完,林生手指轻轻敲打杯延,目光闪烁。 思考了一阵,才笑道:“他到现在还以为去了江南,他就能扭转乾坤了?笑话,江南有比他更合适的人。新顺王的阳谋摊开了,说到底,就是要让北京城内所有势力都动起来。 争斗也好,内乱也罢,就算想要外逃,他也能接受。 他想要的,无非就是不费一兵一卒,杀进顺天府内。” “那需要在下做什么?”刘若愚小心问。 眼前这人的能量太大了,自己能这么早从监狱里出来,可是眼前的人出的力气。 而他的口音和说话方式,全是广东那边的。 这一次在京中的布置,各方势力都掺和进来了。 乱到他这个经历了一整个阉党把控朝堂,权倾天下的人,都看不懂现在的变化。 “嗯,什么都不用做。”林生笑呵呵的说,“粤地,自古以来都是中国的南大门,中原归谁,粤地就是谁的。 新顺王也好,崇祯帝也罢,他们相争到最后,粤地都会被中原难民所波及。 现在就看新顺王的手腕,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而你,留下来的作用就是,进入新顺王的宫廷内。成为我们的内应。” 刘若愚顿了顿说:“可是听闻新顺王左右,不见多少阉人。” “会有的。王肁个人的能力太过强悍了些,但他也只是一个人。皇帝那个位置,注定了必须有一堆的继承人用来分担风险,或者用来洗牌朝局。 一二十年后,皇族宗亲落于地方之后,必然会为了各自的利益,与皇帝相争,真正能用得上的力量,只可能是他的下一代。所以,他需要太监来保证他的血脉纯净。 毕竟宗族势力衰颓了,他和他的后代,想要执行一点政策,都会被束手束脚。”林生慢慢的喝了口茶水,“当然了,咱们闹了这多遮掩,你若是被抓,记得自己的身份。” “明白,我是巡境使发展出来的下线,上级代号封父。”刘若愚下意识的复述。 林生颔首:“这天下,从来不是一个个点串联的线,而是一群人的网。 新顺王打破了历朝历代很多常见的争霸天下的潜规则。 狠招迭出啊!但不可否认的是,时下他已经赢了一半。 可他的心很大,想要赢下另一半,也就是地方上的所有士绅全部让出自己的利益,交给他去重组洗牌。 但士绅们没有他想的那么弱。 神机4327,我们也能造,无非就是花的钱更多而已。能感觉出来,他在跟我们抢时间。” 林生不咸不淡的话娓娓道来,刘若愚仔细一想,也不由得点头。 林生嘴里的“我们”,无非就是地方上的实权士绅,并且拥有大量土地、庄园、人口的家族。 随着新顺国这几年的蓬勃,南方也开始有人嗅到了风险,然后开始囤积粮食、筹备军力,以防万一。 不管是对敌人,还是对自己。 只是他们不能正大光明的搞,于是依托矿山等地,弄了一堆矿兵,准备到了时间,看看局面再行动。 而林生的出现,就是加速这个局面的出现。 所以,他将一堆的文书按在桌上说:“交给你的上级封父,虽然那个家伙是我培养的密探,但近来有点脱离掌控,那就在这个时候,用完他最后的价值。” “这是……”刘若愚看着文书,显得惊讶。 “各个勋贵府邸的密道、别墅、密产的地图、位置、明细,还有他们在江南、福建、广东各地的商号占股。有了这个,你和封父,就能往上走得更快。” 林生说完,站起来,将大氅披上,踏入雪中说:“是时候了。速胜的戏码,也演够了。该让新顺王知道,天子与民中的民,指的是谁了。至于那些佃户,他们不过牲畜罢了,到点不吃,岂不浪费粮食?” 第558章 顺天府之战(八) 林生走了,刘若愚枯坐一阵,也起身拿走了文书。 从他被人从狱中带出来的时候,他的家人都被带往了广州。 也就是说,他从一开始就被栓在车上。 身不由己。 很快,他来到了另一座酒楼,寻了东家。 东家是个肤色黝黑的青年,看起来像是干力工上岸的人。 刘若愚将文书推给他:“这是宫内东厂、锦衣卫以及昔年阉党还在的时候,我经手的图册,对上边来说,应该很重要。” 闻言,东家取来稍微看两眼,瞬间两眼放光:“好好好!有了这个,陛下的大业,就能成了!” 刘若愚少见自己这个上峰如此兴奋。 而且,他以前可不会称呼王三为陛下,而是大王。 看来,林生说得对,眼前的“封父”,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报告很快就能打上去,到时候抄没的时候,有你一份大功!”封父笑呵呵的鼓励。 “我虽只是一个阉人。”刘若愚顿了顿,叹息道,“但崇祯不分青红皂白的将我丢进监狱内,进而放过了那些为祸一方的大太监,这辈子我都不会让他好过的!” 封父连连点头,也正是这个原因,他才花心思将他从牢里捞出来,然后发展成下线。 有了刘若愚作为内应,他弄到的情报可真太多了。 升官发财蹭蹭往上,现在他已经是巡境使顺天府皇城安全屋的最高负责人,领镇抚衔,接下来更大的机会就他眼前,下一步就是佥事,然后同知! 只要在接下来运营得好,可以想象自己的未来! “好了,接下来好好在宫内团结人手。” 打发刘若愚回去,封父起身去忙了起来。 至于崇祯这边,待到外来的医者诊疗之后,确定太子还没得。 只有一些宫人得了。 他看着太子,又看看边上的皇后紧张的表情,沉默片刻说:“会种人痘吗?” 医者闻言一惊:“陛下,这……” “会不会?”崇祯再问。 医者吞咽着口水,在崇祯的注视之下,咬了咬牙说:“会。” “那好,给太子、皇后种植人痘。”崇祯的命令下达。 周皇后都愣住了,接着想要起身:“陛下……” 崇祯伸手拦住说:“时下宫内遍地天花,必须要预防。既然如此,尽快安排吧,不然真的感染了天花,太子恐怕很难有活路。” 闻言,周皇后这才苦笑道:“真的就不能……” “没办法,人痘是唯一解。”崇祯看向曹化淳,“带着他去一趟城南的天花疫病区搜罗人痘。速去速回。” 曹化淳应下,医生被带走。 很快又一次出宫。 而皇帝亲自带着太子、皇后转移去西苑。 没错,就是当初嘉靖修的西苑,也就是从豹房的基础上修整起来的。 之后明朝皇帝,大多会选择居住在这里,但崇祯为了方便上朝,从生活条件很好的西苑,来到了困顿的紫禁城。 如此,才算是知道紫禁城究竟有多漏风。 当然,除了崇祯皇帝转移去了西苑,王承恩带着厂卫出宫,以天花作为借口,将勋贵、兵部上下官员全部软禁了起来。 如此动作,惊到了不少人。 好在崇祯只是借口封锁,并未对各家的仆役进行严格查处,众人还是能互相通气的。 当他们得知崇祯的盘算,于是托人找到没有被封锁的人,准备第二天上朝的时候发难。 于是,第二天上朝,温体仁站出来了。 他虽然号称孤臣,但某种意义上来说,崇祯朝不存在孤臣,要么站队皇帝,要么站队世宦勋贵,终于面对滔天的压力以及崇祯的胡乱搞,他也顶不住压力,站在了崇祯的另一面道:“陛下,此时外敌当头,勋贵与兵部都是重要衙门,岂能胡乱扣押与封禁,这不是给那些贼人可趁之机?” “臣附议……” 一群官员站出来了。 崇祯目光落在群臣身上,无喜无悲,平静的说:“顺天府内有天花,若不尽快稳住局面,才是真正的混沌。 所以,这些官员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先扛过这几日,等确定没有大量的天花爆发,再出来接管局面。 分班干活,才能安抚住所有人。 既然诸位卿家都说现在局面不好了,那么就有劳诸位卿家尽快从京中征募兵马,尽可能增加招揽人数。 户部调拨所有的钱粮出来,务必保证京城安全。” 崇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御史言官也只能憋着。 不然,就是居心叵测,谋夺皇城。 于是,朝会继续开,争吵还是继续,周延儒继续上奏请求开放团练,崇祯反对,但下令御马监增加募兵官,同时委派大量兵士,将城内所有地痞流氓全部抓起来充军。 但不管如何,直到现在,崇祯还在跟这些大臣斗。 效果还是不错,两日之后,崇祯成功使用御马监、净军,将北京城所有城门控制在手中。 群臣见情况不妙,忙着联系王三,勋贵们也在联系。 一时间,通州城外的新顺大军军营,来了一波又一波的使者,看得负责主攻此地的刘芳亮、刘宗敏两人一脸迷糊。 “这群人怕是疯了?居然到了现在,还想着跟咱们谈改朝换代的条件。” 两人忙了一天,接待了一批人,一堆的槽不吐不快。 于是坐在一块吃饭的时候,一边吃一边说:“参谋部那边给的方案是稳住,压价,不必轻易答应。都是在拖延,在等待后续的动作。” “嗯,就等陛下带兵出现在宛平了。只是陛下现在人在哪里?” “听说是去天津了。正在主攻天津城,只要天津拿下,就会立刻折返回来。” “原来如此。” 两人很快吃完,有一个参谋走进来,送给他们一堆的文书:“这些都是各个勋贵、大族的别墅、府库什么的图录。交给两位去抄家了。” “不等陛下吗?”听到这话,刘芳亮明显一愣。 “孙承宗在登莱有一支水师,现在已经开进了直沽,双方正在海上炮阵,陛下得压阵,所以让我们等紫荆关的消息。 只紫荆关确定被堵住,我们就立刻动手。” 参谋解释着,拿出了最新的情报说:“涿州来报,他们已经打进易州城、涞水县,时下正在附近清扫和打治安战,预计三五天内就能堵住紫荆关,进而威胁保定府。 到了那个时候,就是我们动手的时候。” “好!”刘芳亮大喜:“可算是听到好消息了,不然真叫我给憋坏了。” “确实!应付那些自以为是的勋贵家仆,也是恶心!一个两个鼻孔看人,恨不得戳他个几百透明窟窿!”刘宗敏也是开心,“既然时间差不多了,那就开始对通州进行破城。” “行,我这就去传令,你我一起,两日内一定拿下通州城!” “嗯!” 两人赶紧去忙碌起来,休息了几天,刘芳亮、刘宗敏的部分,也都恢复了起来。 前一段时间一路狂奔入关,连战连捷,打过蓟州,打进通州,也是耗费极大的心力,现在休息够了,是时候动一动了。 隔天,通州城炮响齐鸣,城内的守将积极防备,能守通州的,除了本地将官,更是对朱明皇室忠心耿耿的人。 所以,这一场通州攻防战一旦开打,就是你死我活。 而且这一场战也必须赢得漂亮,才能震慑到顺天府中的所有贵族。 后续的计划推进,才能更顺遂。 第559章 顺天府之战(九) 天津,大沽。 不时有炮鸣。 海面上能看到大量的船只残骸,冒着火焰与黑烟,看得人心慌慌。 海浪扑打,不多时有一些旗帜被冲上岸。 送到了王三的面前。 “郑。”王三看着展开的旗帜,缓缓念着,“难怪孙承宗反应会这么快,原来是直接抽调了运粮的郑氏船队。” 王三身边,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男人,正在抖掉披风上的风霜:“郑芝龙终究是海防游击将军,他插手此间事,也是正常的。不过三叔,天津城已经克了,咱们是不是应该先把重心放在顺天府,天津这里有岸防炮在,还有陆军,郑芝龙的水师,必然不敢上岸。” 王三看了一眼来者,王信。 “让你押运的机械送到承德了?” “是,已经停放承德兵工厂了,我来之前,已经有一条铁炮产线投产了。” 王信将兵工厂的报告递给王三,打开火漆看了两眼,王三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 就在此时,有人惊呼道:“北面来了一条船,挂……挂林字旗。”、 王三抬起头,皱眉来到了大号望远镜上,越过海滩,看到了海面上忽然从北塘方向驶来一条船,挂着林字旗。 这一条船很快来到了郑芝龙的势力范围,融为一体后,不多时郑芝龙的船撤了。 “陛下,北塘来报,我们在北塘码头的守军,遭到了突袭,有千余倭寇打扮的人,护送一个青年离开。不过千余倭寇,只有三百人逃走,而且我们在他们的军中,缴获了这种武器。” 一个人将武器递给王三。 “神机4327!”王信大骇。 王三则是面色如常的拿过来搬动,露出里头的机括说:“不是,是掣电铳的改进版本。” “这……”王信表情凝固了几分,“北方有如此制造实力的全在东面,但南方的话……” “广东货,佛山铁。”王三敲了敲手中的武器,虽然和神机4327很像,但这玩意儿的膛线只有两根,比不上神机的五根膛线。 不过,大明南方的火器,终究是迭代了。 “缴获了多少这样的火铳?”王信又问来报之人。 这人想了想回答:“末将离开之前,抓住了找到了一百多条左右,敌人约莫有三百条。所以,大概能弄到两百条。” “三百!不低了!”王信表情不怎么好看。 他是知道上次王三带着三百神机,就打出了什么样的战绩。 南方一个势力能弄出三百条,那保不齐其他的势力也有,这可不好对付。 王三这边装填了一下火药,然后试射了一发,百步外的一处瓦当,当场被他击碎:“果然,大明的南方,才是这个时代最强的生产中心。只要有样品,他们就算是手搓,也能给你弄出丐版武器。 装填速度,威力都只有咱们的六成。 但只要给他们时间,仿制跟我们一样的火器,不难。” “可是,怎们流出去的。”王信警惕的说,“会不会是咱们出内鬼了。” “你呀,太小瞧这个世界的聪明人了。仿制不难,难的是技术壁垒。他们没有化学火药,至少短期内不是我的对手。”王三随手将这杆火铳丢给王信,然后看向已经退出天津沿海的郑芝龙船队说,“北方打完,下一步就是他们这些南方人了。今天秀一把肌肉,就是在告诉孤,南方是有能力跟我对抗的。 只怕不用多久,江南各个利益代表,就会出没在咱们这里了。” “那……还要速战速决吗?”王信紧张的问。 “要。”王三点了点头,“之前我没有迭代这样的火器,他们就没有制造出来这样的火器,是因为他们不想?不,是因为利益集团不想看到这些东西,若是我没有猜错,这一次来秀肌肉的是广东海商。 大明境内的利益团体也有分化。 海商与孤之间,暂时没有绝对的利益冲突,因为孤要封建功臣,就得出海。 不过郑芝龙不能留。 通知一下阿菜哥,计划有变,让他在南京孝陵扶秦王监国。秦王可是大明的长藩,监国绝对够格。 然后让人将洛阳的福王世子朱由菘赶出去,直接拉去凤阳,交给被卸职了不知所措的马士英。 再派人去衡阳,告诉桂王,顺天府被拿下了,皇帝只给他送来一个天子之宝,说崇祯属意他挽天倾,让他准备登基。 哦对了,凤阳那边还有一个唐王朱聿键,想办法将他和他弟弟送去福建。 另外潞王朱常淓也可以提前拉出去,嗯……送去南昌。 至于浙江那边,估计这一会儿运河沿线的藩王都在准备跑路了,到时候再让人去其中挑选就是。 总之,一个省给我安排一个朱家的皇帝。 他们想搞事,那就先搞乱江南!” 王三冷笑一声:“还想秀肌肉?也不看看老子究竟做了多少手准备。” 听到这话,在场所有人都露出恭敬神情。 王三的布置,永远是那么深远,以前看起来很无用的资源浪费,现在一转动就盘活了。 “走吧,去顺天府了。给他们这么长的时间准备了,也到了看一场大戏的时候了。两百年的大明江山,该换号了。中国,也该往前迈出一步了。” 王三走出了直沽港,沿着河道慢慢的走着。 过天津城。 战火的痕迹俨然消弭,百姓正在接受户籍的审议,以及土地的改革。 北直隶这边试点的土改方案是,按照行政村设置行政区划,然后将境内大部分土地回笼,然后遴选人口,要么加入集约农场,要么选择合作农场。然后根据他们的选择,重新调整他们的落户。 相当于人为的重新清扫北直隶境内旧有的宗亲关系。毕竟集约农场,是由原来的军屯农场改造出来的。 统一管理,按照整个农场的人口,配置口粮田。 口粮田之外,分包城市人口的口粮任务,最后多余出来的土地,由农场根据现实情况进行种植。 当然,集约农场的好处就是,直接对接国营公司。 每年每个县的国营公司,会直接下方任务给他们,基本上都是生活必需品,比如棉花、麻、葛等东西。 也就集约农场属于集体化的表征,有一个兜底,但赚得不见会有多少,胜在一个稳定。 而合作农场,就是私人配置,以土地入股,所有人都是股东,再去选择大掌柜、二掌柜,然后做规划求发展,也可以承接国营公司的任务,但价格肯定要跟集约农场竞争,因此最好的方案就是自产自销,或者做产业升级。 当然除了这样的农场之外,还有军屯农场依旧保留,这玩意儿是用来兜底的。 绝对不能轻易放弃。 至于私人自耕农,硬性规定为个人土地必须承包到二十亩,一户上限八十亩,只有形成了规模,才能去私人自耕发展。 而按照新顺国这边的承包地租来看,不管是集约农场还是合作农场,地租不仅便宜,而且更能转移出大量的劳力投入新的工作方向,尤其是接下来王三想要南下用兵,这批农民就是他最好的转运兵,以及南下镇守一地,协防治安的佣兵。 大户必须配合行政村接到的村社建设、水利建设、河道清淤的任务目标,要么出人,要么花钱雇佣人力帮忙发展。 总之,所有人都必须接受地方发展的任务目标,以此来保证一座城乡的稳定。 尽可能在北方完成自给自足。 当然人口肯定还是太多的,只有再进行移民。尤其是接下来他需要解决辽西、辽东的问题。 那边被“明满战争”破坏得有点严重了,都需要人的。 北直隶这点人,可不见得够填东北的。 第560章 逃出生天? 顺天府,崇祯这边的御马监、净军都做好了准备。 通州方向被攻破的消息,也传来了他桌案上。 他站了一会儿,曹化淳带着医者来到他面前:“陛下,娘娘与太子的人痘已经消退,天花感染不了他们了。” 闻言,崇祯颔首道:“赏十金,就此离开吧。” “谢陛下!”医者松了一口次,被小太监带着离开。 曹化淳等在殿内看着崇祯皇帝来到了桌案上,手指轻轻敲击桌案:“时间差不多了,你护送皇后、太子、公主们离开。 记住,隐秘身份,先去雄县,那边有一座皇庄,已经挂在你名下。” “陛下……这……”曹化淳震惊不已,“您不走?” “朕得做这个饵。”崇祯不咸不淡的说,“若是朕不幸死了、或者被俘虏了,就权当朕死了。带着天子之宝,护送太子逃去南京。将太子,交给一个锦衣卫抚养。” 崇祯犹豫了半天,拿出了一卷密旨:“他叫朱财,呆在秦王朱谊漶身边。是个忠君之人,可惜生不逢时。也恨朕不能早点寻到机会用他。” 曹化淳恭敬接过,然后三跪九叩。 “去吧。”崇祯笑道,“也不必悲伤,改朝换代常有的事情。” 曹化淳走了。 崇祯枯坐了一阵,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漫步在宫内,守门的小太监见他出来,赶紧带着东西跟上。 一前一后,来到了东宫。 少年的时候,他和父兄,就在这里凄凄惨惨的活着。 不过,曾经熟悉的景象都没了。 皇兄在的时候,将这里熟悉的一切都抹去了。 “雪……下雪了!” “雪有什么好的,冻死个球了!” 东宫内,几个衣衫单薄的小太监瑟瑟发抖:“我娘说什么是入宫就能有好日子过,结果还不如挤在窝棚里充稻草暖和呢!” “听说最近有贼军叩城,宫内的用度都拿出去打仗了……” “打仗也不能断了咱们的柴火啊!冷死了!不过听说那个新顺王是个好人,对咱们这些腌臜阉人,也不歧视,还会分赐财货土地,年纪大的还给安排孤儿继承香火呢!” “好人呐——” 跟在崇祯身后的小太监一看情况不对,刚想上去呵斥,就被崇祯伸手拦住。 “走吧。”崇祯转身离开了。 他也不是之前那个敏感的崇祯了。毕竟好歹混了几年皇帝,又被王三用各种文章痛骂,他的心境早就变化了。 区区刺耳的言辞,影响不了他的。 下边的人更多关注眼前事,骂两句也不会少层皮,很正常。 回到大殿,又等了一天。 宫外传来了炮响。 很突兀的一声炮响,崇祯从床榻上坐起来:“敲钟召集群臣,洗漱宽衣,解锁所有勋贵、士绅的软禁,通知京营,让他们的家眷收拾财货,准备南迁。” 崇祯一边开始洗漱,一边下了命令。 一条条,一段段。 等到他来到了大殿,接见群臣的时,这才算是说完。 目光逡巡看着下边的诸位臣工,崇祯清了清嗓子:“不必多礼了。今天,与你们只说一件事,南迁。” “陛下!”群臣和勋贵都惊呆了。 刚想站出来反驳,崇祯目光冷厉,声音也尖刻道:“或者,现在你们从你们的府邸内,拿出三千万两白银用于练兵。如何选?” 群臣吞咽了一下口水。 勋贵们更是面面相觑。 但没人开口。 因为谁一旦开口了,不仅要惹得现在的崇祯不满,更有可能刺激外边不断靠近的新顺国大军。 “城外,最新的消息,刘芳亮、刘宗敏两人,正沿着京城周围,对你们积存大量物资、钱粮的别墅,一座座打过去。也就是说你们妄想谈判,他们只是用这个借口拖着你们,然后趁机摸清楚你们的家底和库藏。” 崇祯继续说,勋贵们都变了脸色。 “这才哪里到哪里,京城内,你们的库藏还有多少?根本不计其数。去吧,回去将家丁、金银细软全部带上。 朕在卢沟桥上,安排了数千条船,先到先得。 别等同贼杀进来,你们的钱还没花,就被抢光了。” 崇祯轻笑,转头看向刘若愚:“将刚才站出来反对的文臣全部绑起来,送去同贼的营地。告诉王肁,朕去南方等他过来。也谢谢他的书,很不错,但他太轻视朕了!” 刘若愚暗暗惊讶,他能感觉到崇祯目光里对于他的杀意。 但只是一闪而逝。 自己……暴露了? 一看情况有变,周延儒惊得站出来大喝:“陛下!你要弃了祖宗陵寝不顾吗?” “蠢货。”崇祯平静看向周延儒,冷笑道,“到此为止,你还是一厢情愿的认为,王肁需要你们这些士绅才能统治江南? 但凡你仔细读过大同论两本书,你就该明白,王肁想要缔造的制度,是机械工业化,增强生产力。 而你们这些士绅控制的佃户,农奴,本质上跟他是相背的。 况且,他是北人,还是北方诸省中活得最苦的陕西人。 他对南方士绅的恨意,会少吗? 再说了,陵寝的问题,但凡他王肁要点脸,就不会下令掘了朕的祖宗陵寝,就算掘了,列祖列宗那边朕死后自会解释。 存地失人,人地皆亡,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江南,脱离掌控太久了。” 见此情形,周延儒更是睚眦欲裂道:“昏君!昏君啊!安敢如此!” “全部绑上,送给王肁,当见面礼,也当战书。当然,也可以投降,但投降算通敌叛国,去了江南正好有了收拾的借口。” 崇祯看向刘若愚。 他哆嗦了一下,赶紧去抓人。 “你们也回去收拾,船只只有千条,愿意走的跟朕走,不愿意走的,也安排一个嫡出,或者长子跟朕走。两头下注,不比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好?” 崇祯再来一句,之前还犹犹豫豫的勋贵们,终于不装死了。 很快他们就做出了决定,两头下注。 崇祯看向王承恩:“出发。” 崇祯出宫,很快身后陆陆续续跟上大量的净军。 崇祯大摇大摆的过了御道,快速前往卢沟桥。 消息很快传出去。 半个小时候,正在宛平一带攻打成国公一处庄子的刘芳亮接到了消息,崇祯准备南迁。 现在人就在卢沟桥,准备跑了。 听到这话,刘芳亮没有任何的犹豫,带着人马放弃继续攻打成国公的庄子,转头就冲向卢沟桥。 第561章 套崇祯麻袋,打! 卢沟桥上下,确实有千条“船”。 但卢沟桥在冬日枯水,很多船都是搁浅的。 不过崇祯已经命人将上游水闸全部打开,水涌出来了,卢沟桥这边的水位已经上涨到可以容纳一条船行动。 所以,崇祯先让千余人出发。 然后等了一会儿,大体看到了十几个公侯子弟带着家眷过来,也让他们先走。 “陛下,西北方向有烽火传来,应该是敌人正在靠近。” 崇祯看了一眼不断呵斥家丁的一些勋贵和他们的子弟,正在不断的抢船,堆砌金银,丝毫不顾吃水位,不由得冷笑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贪婪。不过这样也好,本就没有打算全部带走他们,这些金银,用来吸引敌人心智再好不过。走,南下良乡县。走后派人告诉他们,金银丢在桥上阻敌,命要紧。” 崇祯说完也不管他们了,带着人就跑。 果然,后边的勋贵子弟骂骂咧咧,但当马蹄声靠近的时候,他们才哭爹喊娘的命人将船上的金银推下去。 “崇祯呢!”刘芳亮带着船,脸色难看。 这会儿,哪有什么崇祯的仪仗! “裨将,崇祯跑了!” “靠!往哪里跑了!武清还是良乡?” 过卢沟桥,永定河在这里一分为二,东入武清,西入良乡。 “良乡那边,似乎有闸板挡水,他们可能是往武清去了!”刘芳亮的人沿着河道搜罗回来,发现通往良乡的水道落有闸板,明显就是蓄水让船方便行动。 刘芳亮也没多想,立刻冲向武清。 等到刘芳亮跑到了大兴县附近,抓了个逃跑的乡人一问,才知道根本没有船来这里。 气得他大骂崇祯狡猾。 赶紧调转马头,越过运河,穿越黄村,追击崇祯。 这一来一回,晚了半个小时才抵达良乡,不过看到了皇帝仪仗,他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等到抵达良乡,刘芳亮遭到了伏击。 内臣卢力德,带着五百人在河岸接连射击和开炮,打得刘芳亮的骑兵阵型大乱,只能后撤重整。 刘芳亮气得大叫,讲真的他还是第一次遭到了这样的挫折。 不过就在他躁郁准备继续绕开良乡的时候,忽然有传令官从南方靠近:“陛下有令,着刘裨将统兵攻打良乡。不必追击崇祯。” “什么!怎么回事?”刘芳亮惊愕看着来人,“陛下已经知道崇祯逃跑了?” “是。”传令官颔首道,“三日前,陛下过天津后,接到了城内密探,崇祯掌握了京城各门的消息,就预感崇祯欲逃,便命人停下,于是命人在三角淀一带布置炮垒和沉船,已经抓捕了曹化淳护送的明太子朱慈烺及皇后周氏。所以,不管崇祯怎么跑,三角淀就是他的必死之局。 因此,凡是居于上游的所有将官,现在要做的就是封死通入三角淀的通道,阻击崇祯援军!” “好好好!陛下算无遗策,好啊!”刘芳亮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但凡让崇祯跑了。 那他难辞其咎! 于是,他调转马头,命人通知后方援军,然后展开了对良乡的争夺。 …… 另一边,崇祯听着渐渐远去的炮声,刚想命人走南段河道直接进入霸州,却发现这边根本就是枯水,河道中间有闸板,看起来已经泥封了至少半年之久。 显然,这一条冬季根本走不了。 一般来说,卢沟河主干道是直接通往三角淀,在经由三角淀转向的。 崇祯命另一个内臣王坤控制固安县,用来阻击敌人,而他带着人快速朝着三角淀去了。 很快穿过逼仄河道,进入了三角淀内,豁然开阔。 一时间,崇祯心情也好了很多。 终于,算是征程过半,接下来转向进入保定县,再去雄县,他就能跟皇后太子汇合,赶去保定府,那边孙元化手里还有炮兵,就算打不了仗,也能守城。 只要拖到孙承宗增援抵达,他就能从容南撤! 想到这里,崇祯心情更好! 只是没发现,三角淀内的船,一下子多了起来。 好几条磕碰撞在一起,骂声一片。 不过崇祯不在意,毕竟他们之中很多人都是慌乱的小白,对驾船根本不熟悉,三角淀的水文也不清楚,碰撞在所难免。 反正他能跑得了就成。 就在他渐渐靠近河口时,一杆旗帜升起。 “穗轮金鳞黑龙玄黄旗!”忽的有人惊呼,玄黄底色。 崇祯僵在原地。 因为他看到了什么。 龙旗下,森然的炮口,以及沉船。 外加挂着的一杆他熟悉的小旗。 “这……这不可能!” “朱由检。”一个青年举着喇叭,踩在炮垒上,笑吟吟的看着他,“孤没想到,跟你第一次见面的场合会在这里。 不过你放心,你的妻儿都没事。只是受了点惊吓。 但,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觉得你能逃得了孤布下的天罗地网? 花了这么多年,这么多钱,一下带着几百万人打这一场东出之战,你真的绝的孤能让你从容逃亡江南重整旗鼓? 这不事搞笑吗?果然,你还真是一瓶不满,半瓶晃荡。” 喇叭声不小,甚至可以说很清晰。 崇祯看着披甲的青年,与他相似的年岁,但更多了几分恣意和戏谑。 “陛下,咱们……”王承恩这边话还未说完,前头开路的那些船,已经开始冲锋上岸,尝试破开了。 但很可惜,岸上,有神机铳打头,才上岸就被狙杀一大片。 同时还有炮声轰鸣,整个三角淀,旌旗蔽空,数千人将整个三角淀围得水泄不通! 甚至还有人落了水闸,将三角淀的水位,渐渐积高。 “呵……哈哈哈!”崇祯的捂着脸,表情显得狰狞,“所以,你连我可能逃跑,你都算到了?” 崇祯自言自语片刻,然后看着旌旗下那一道青年身影。 明明与他差不多年岁,为何两人的命运如此不同。 “承恩。” “皇爷!”王承恩小心凑上来。 结果就听到了崇祯说:“帮朕自刎。” “……” 王承恩人都傻了。 “朕自刎之后,割了朕的脑袋,换三角淀内的所有人不死吧。”崇祯没有犹豫,拔出长剑,也不等王承恩说话,就要自刎。 砰! 崇祯只觉得手中剑被巨力打中,疼得他拉不动手,直接撒开。 剑锋颤抖,在他的脖子上剐了皮肉下来,鲜血淋漓。 而此时,有数钩锁把住船,奋力牵拉上岸。 王承恩扶着崇祯还未来得及说话,几个人上去麻袋一套,拳打脚踢,快速制止他们两人的自残。 “哈哈!早就想踹你这个王八犊子几脚了!”王三的声音在崇祯头上传来,然后身上又挨了好几脚,羞愤难耐,啊的一声,就昏了过去。 王三拳打脚踢了这货一顿,发现已经躺了,就让人提起来拉下去治疗:“端得是一个废物!既然不会治国,不如干脆放权下去,也省的汉人内耗! 那边的旱情严重到逼着老子带着全国人口东征来缓解压力!要不是老子下手快速,西北只怕十室九空了!结果你还在跟江南群臣玩过家家! 真想跑,早干嘛去了,还想着拉着那些勋贵一起南下,白痴吗?你是皇帝,带上英国公的家人跑去淮安,那边有兵有将,孤还真不见得抓得住你! 结果还在跟他们斗心眼,拖拖拉拉的!也是没谁了!” 王三骂完,边上抱着朱慈烺的周皇后看到这一幕,也是不忍直视。 第562章 崇祯,你于大局无用矣! 武清。 等到崇祯醒来,他就感觉浑身都痛,接着听到了身边哭哭啼啼,赶紧看过去。 “爱妃!”崇祯看到了哭哭啼啼的人,赫然是田妃。 “陛下。您可算是醒了。”田妃惊喜,赶紧上前来。 “这里是?”崇祯撑起身体,眉头紧锁,很痛。 “这里是武清县衙。”田妃解释道,“新顺王将陛下交给臣妾照料。” 崇祯皱眉:“还有,皇后跟太子呢?” “他们在另一个院里。”田妃叹息道,“他们都有专人照料。新顺王说,延恩侯的位置已经给您留下了,您不愿意的话,还有太子接替。” “……” 崇祯脸色很难看。 “大王到。”外边传来了呼声。 也不等里头反应,门就被推开,接着有人跨刀进来仔细打量一二。 确定没有多少风险,这才出去:“陛下,延恩侯醒了。” “……” 崇祯龇牙咧嘴让田妃扶起来,这才发现脖子上缠绕了一圈绷带。 回忆起那天的场景,应该是被一颗子弹打中了剑,这才让自己没有自刎成功。 此时,王三踏入此间,不过没有着重甲。 而是一身常服,但鼓鼓囊囊,里头不是棉衣,就是软甲。 “朱由检,你可算是醒了,让孤好等。”王三笑吟吟的寻个地落座。 崇祯被搀扶过来,皱眉看着眼前的青年。 是真的如他一般年轻,但比他更自信,没了之前的戏谑,更多几分昂扬,有点炫耀的冲动感。 “你若是想要看朕笑话,那就别想了!大明没那么快倒下!”崇祯语气坚定笃信。 王三微微颔首:“没错,大明确实没有那么快倒下,不过孤已经命人将天子之宝发给桂王;将福王世子朱由菘带去淮安;潞王朱常淓送去南昌;又请阿菜哥,也就是锦衣卫南镇抚司镇抚朱财,护送秦王前往南京监国;再有就是将唐王朱聿键及其亲属送往福建。 你说,接下来江南会有几个监国?若是你死了,又会有几个皇帝?” 闻言,朱由检脸色难看了起来:“你……你……” “来找你呢,除了听说你差不多醒了,就是来告诉你另一个好消息的。”王三可不管他这般气急败坏,“北京城拿下了。大军已经进去开始抄家。尤世威举昌平州投降了,宣大后路全开了。 吴三桂、祖大寿,孤已经命人在接触了。 尤其是祖大寿,他早几年就跟孤接触了,现在关内大局已定,他必然写信给吴三桂他们投降。 至于你期待的孙承宗援军,还是别想了。 孤的侄儿、外甥已经领着主力南下,于沧州阻击孙承宗军。 来找你,是劝你写封信给他,别做无用征战了。 京师一破,整个华北平原无险可守,孤已经调集了北线七成兵力入关,最多半年孤就能直接打到长江边。” “你休想!”崇祯咬牙切齿,“朕不能陷孙师不义!” “那你就能看他自尽了?”王三呵呵冷笑,“怎么?活该他为你赴死,就不准你亲自下令,让他投降?果然,刻薄寡恩,孤没看错你。” “你若是有胜算,岂能让朕写信劝降?”崇祯诘问,自觉得计。 王三只是轻蔑回答:“谁告诉你孤没有胜算的?孙承宗手中的兵马再强,也强不过我军的铳炮。让你写,只是为了降低汉人内耗罢了。富裕出来的人口,以及降兵,孤才好借口将他们往东北填充。” 王三拍拍屁股站起身:“不过无所谓。孤会明发报纸,将今日记述全部发报。 孙承宗若是依你之言而死守,最后自尽,那他是英杰,孤会给他上个好谥号。 但你嘛,就等着被万世后人唾骂了。 不过,还是要劝一句,孙承宗的死,只会让天下人对大明最后一丝念想断绝。别守不住江山社稷,还守不住最后一丝人望。 行了,看完了你,该劝的也劝完了,接下来你还有七日时间。 孤准备登基称帝,你是以延恩侯的身份来,还是选择以大明皇帝的身份死,都可以。” 王三丢下两卷空白的圣旨,明朝的制式。 “一卷给你下遗命,也可以写退位诏书。一卷给你发给孙承宗,写什么都可以,你于大局而言,已经无用,留着你,不过就是一个吉祥物罢了。” 王三说完就走。 “吉祥物……”身后的朱由检咬牙切齿,“王肁!你欺人太甚!” 王三站住,侧过头来呵呵一笑:“怎么?接受不了这个落差?” “你!”朱由检气结。 “这才哪到哪。”王三转回头,看向外边,“其实留着你或者你的太子也都可以,要是实在不行,田贵妃肚子里还有一个,也是一样的。” 崇祯闻言一惊,看向田贵妃。 她也惊讶摸了摸肚子:“这……” “没错,之前请了医者把脉,田贵妃肚子里还有要一个。所以,大明末代皇帝的正统子嗣,并不缺位置。实在不行,还有朱起垄,他作为朱明宗亲,为了本朝建立立下汗马功劳,你们一家子要是都没了,孤许他一后嗣继承此位也是一样的。 别忘了,孤之前下诏天下时就说过,对朱明宗亲只要是破落户的,一并按照寻常百姓规制跨州县授予土地,不够的调往他地屯田。 孤治下一堆的朱明宗亲,真不缺想要延恩侯位置的人。 甚至孤还希望他们能造几轮反,彻底将明朝最后一点威信,在北方各省全部败干净。” 王三丢下这话,头也不回走了。 他现在要去顺天府,正式开始筹备登基典仪。 二月二祭天加登基,然后改国号,封赏前线作战的群臣与爵位,最后要在中原三月的春耕之前,至少将兵力投放到淮北。 然后就是一边春耕,一边打中原的治安战。 朱由检看他离开的背影,除了无能狂怒之外,他是什么都做不到。 郁闷了一阵,看田贵妃在边上轻轻抚摸小腹,不时有温柔的笑容时,郁闷的朱由检,也知道要重整旗鼓了。 田贵妃第一个孩子早产夭折,自那之后她就希望能再要一个。 不想,现在终于有了,结果却是这么个环境。 只是,自己作为大明的皇帝,就这么……这么…… 朱由检叹息着,不知该怎么办。 第563章 入籍,发钱,速来 夜深。 有一道人影推开了门。 睡不着的朱由检一下被惊得坐起来,手抓着枕头,小心盯着缓缓靠近的人影。 “你是谁?”朱由检看到了人影,浑身黑袍,只有一双眼睛。 “毒药。”黑袍人在他面前放在了一个瓶子,淡淡的说,“新顺王过于仁善了些,居然还想留你性命。所以,作为大明的皇帝,你还是死得体面些。” “……”朱由检的目光落在毒药上,片刻之后才说,“王肁可不屑这么做。所以,你是谁派来的?就这么想要朕死?” 黑袍人的动作明显一顿,冷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手抹在腰带上。 砰! 一声铳响传来,黑袍人闷哼一声摔在地上。 朱由检抬起头,看到了梁上,一个隐秘的身影跳了下来。 只是看了一眼朱由检,拿走了床上的药瓶,丢给崇祯一张纸,接着捡起地上黑袍人离开。 至于黑袍人的死活,没人在意。 等他们都走了,空气里弥漫着硝烟气息,以及血腥气。 朱由检拿起纸,走到了桌上,重新点燃了灯。 展开书信,上边写:“你的死,对于某些人来说,是好事。在你的身份未定之前,孤能护你一时,护不住一世,所以做好自己的选择吧。——王肁留。” 朱由检将书信铺在桌上,眼睛盯着油灯,不时失去了焦距。 他有点看不透了,为什么王三明知道麾下有人想要他死,还这么放进来? 难道不怕局面失控? 又或者说,自己对于他来说,真的只是无关紧要的吉祥物? …… 另一边,武清城外的军营内,黑袍人被丢在了王三面前。 脸上的遮罩都被祛除,留下了一张毁容的脸。 刀疤、烫伤,仿佛一个恶鬼。 王三一边写着东西,一边问道:“江南的?还是广东的?” 这个黑袍人一言不发。 “听得出他的口音,应该是粤地的。”带着他来的人说。 王三点了点头:“看得出来,这帮子士绅,比孤更想崇祯死。不过,他们真的以为,崇祯死了,江南朝局,就能在南京,成立一个统一所有人心的政权来对抗孤?又或者,消耗孤?” 黑袍人终于开口道:“不知大王这话是什么意思。但灭明,是我们青木堂上下所有人的希冀。你太仁慈了!如何能为这天下之主?” “嚯,还准备拉真空教下水?”王三嗤笑一声,“行了,搅搅浑水也好。给他取出子弹之后放回去,告诉你背后的人,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他们是天下人之一,不是天人之主,好好清醒一下自己的脑子,别把自己推到天下人的对立面去。 崇祯只能让他自己选择未来,是死是活,只能他自己来。 而不是你们来决定的。 有空,还是好好的看看江南吧。究竟有多少王爷正在逃亡过去,留给他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黑袍人都愣住了。 这话……什么意思?! 不过,王三没有理会他,让人带走。 等批完手中的奏本,他才起身扭扭腰,松松筋骨:“一个个的,都想着在接下来的局面中分杯羹。当初孤创业的时候,怎么不见是来雪中送炭的? 现在,一个两个都跳出来了? 想要抢夺胜利果实?美不死你们!” “传令全军,连夜开拔,两日内入京师。”王三下令,大军半个小时后出发。 …… 两日之后,顺天府。 刘宗敏已经拷饷得差不多了,毕竟有封父送来的库藏图册,记载了整个顺天府上下勋贵七七八八的身家,基本上一抓一个准。 踏足紫禁城,遍地金银珠宝、字画古玩,看得跟着进来的兵士们一个两个都吞咽着口水。 “陛下,直到现在,光是贵金属,折算约有九千三百七十万两白银!”刘宗敏递上文书,声音中满是自豪,“这还是七成的顺天府,还有另外三成!粗略估计,顺天府库藏金银珠宝、珍奇古玩、字画图书,总价值不下五亿两白银。” “好,干得不错。”王三满意的颔首,“这一次你们这些负责拷饷的,都重重有赏。通告全国,鉴于本次清扫,收获基金九千三百七十万两白银。 足够全国一千万户,每户分得白银九两。 故此,孤决定,每户分五两白银以作赏赐。 凡于新顺五年前入籍者,一户可得白银五两的钞票,可存款,可消费,但还是要好好的规划使用,尽快让自己的家庭脱贫,以酬天恩。” 王三直接开赏。 入籍就给五两白银! 现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放心吧,已经入籍的都有。”王三笑道,“孤说了,要建大同之世,就不会食言。” 王三没说的就是,给的是钞票,相当于一口气普及了最新的钞票,加强了各地的流通。 而超发的货币,可以通过接下来的战争缴获,快速解决。 金银铜钞四种货币同时使用的好处就是这样,他可以快速扩张币池,然后结构调整分配,并且通过银行大量的发售,尽快惠及更多的人。 同时,这么做,还能帮他快速稳定民心,钱发不发得下去无所谓,人望一起,比什么都重要,并且对江南施压压力。 跟他混,只要入籍,老子就给五两白银。你敢跟吗? 不敢,那就抢你的了。 反正也是慷他人之慨,并且北方这些年战乱、旱涝频发,导致破坏程度并不低,一户给五两白银,能快速复苏地方经济。 还能让大明北方现在的通缩情况直接被扫掉。 从通缩转向温和通胀,在恢复经济上,比什么乱七八糟的政策都有用! 于是,两日之后,顺天府百姓为了拿银子,带着家人落户,同时开始自发分家。 因为王三是按户发放,家庭的最低限额是一对夫妻,父母按律跟长子长孙居住,家产继承大头还是长子长孙拿,所以这么一搞,顺天府境内的人口数量有一百三十七万多人,户数就达到了:三十一万户。 远比大明人口图册记载的总人口多太多了。 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一个两个都热泪盈眶。 “这辈子,老子终于过上了人上人的生活!老子要去讨个婆娘!” 一个粗犷的汉子举着五两白银,站在人群中咆哮。 不少人都是戏谑笑着,少有出言讽刺的。 因为,这就是现状。 五两,无疑是一笔巨款,入籍就给,对于整个天下所有势力来说,绝对炸裂。 但可能这辈子只有这一次了。 入了籍,鉴于战争的原因,他们只有拿到了路引,才能过县行动,否则就只能继续呆在本地,等待下一次的解封。 五两,买来一个地方稳定,还是值得的。 第564章 宣大克复 “陛下真是厉害,这么一手分钱,就把本地的人口大部分整理出来了。” 才从陕西抵达此间的黄宗炎走在街巷上,看着人潮汹汹,不免露出了感慨神情。 身边,黄宗羲笑呵呵的说:“可不止呢!没看到周兄手里的行文,凡是没有列籍在册的人,将会在新顺五年,视为黑户,迁往辽东屯田。举报黑户,可是有赏钱的。” “是啊!这么一来,本地那些潜藏的余孽,将会在最短时间被抓住。”周镳说着,忽然站定,然后看到了一座府邸。 黄宗羲抬头一看:“原来是这里,周兄家以前的居所。” “皇城附近的大院,都是前朝宫里的。”周镳微微摇头,“只是故地重游,有点感慨,这里的院墙被砸开成了门,回廊隔断砌砖做成了简易房屋,快速吸纳了一大批百姓。只是觉得有点暴殄天物。” “房子而已,过渡一下,等过几年外城的新城区开发完了,这些百姓就会因为工作转移出去外边居住,内城的房子重新修缮之后,会作为文物进行展览。” 边上有一个吏员路过,听到这话,笑着解释了一下。 周镳闻言颔首:“如此也好,一座大院可以容纳大量的人口,一百多万京城百姓,也能快速有容身之地,还有银钱得到,只怕五两白银,能够在城外买一座宅基了吧。” “哈哈,没错,在下就是顺天府工局下属住宅科的吏员,负责来给这些暂居大院的百姓宣讲下一个阶段的城市规划的,引导他们购置二环外的宅基地。”吏员拱了拱手,便走了进去。 不仅是他,还有一群披着吏员服装的商贾,纷纷进来。 什么商铺的、什么宅基的、还有一些投资关外农场的。 银子一发,官面、私面,各路牛鬼蛇神,堪称群魔乱舞。 周镳摇了摇头,还没走几步路,就听到了铳响。 接着三五个穿着警服的人,将一群地痞按住:“竟敢在我税部的地盘上说偷税漏税!找死!全部拿下,吊销赌馆、收缴赌资、再把暗娼馆也给封禁了!” 钱发了,总是要找地方收回来的。 土地开发、民间偷漏的赋税追缴等等,前朝的新顺国也追讨,而且要缴处罚金、滞纳金,钱不够就拿资产凑,要是还不够,流放去东北开荒。 税警,可是整个新顺国,除了军队之外,最先装备神机快铳的治安力量。 只能说,混乱还是有的,但一切都在向好发展。 “银行换钞免排队!快去换钞!新顺国收税的时候,给金银铜要加火耗,给钞票不用加火耗!” “快去换!该死的!这些金银匠,都当官去了,不接熔铸成银子的活计,只接官家的金银打制活和私人首饰定制,但打成首饰,还得交工钱、火耗,太费钱了。” “还是钞票好!” 黄宗羲看着百姓自发的排队,将兑换出去的金银或者自家积存的一些市银拿来存入,附近就有金银匠就地熔铸,做成金条银条,然后一块块摞在一起。 还有一些送去做首饰,银行附近的金银店生意,也算火热。 一些家中本就是中产的市民阶层,抓紧将存下来的旧货,赶紧拿来兑掉。 这么一搞,再加上王三命人将一堆的市银洒向市场,购置大量的物资,用来准备登基和军事用度,顺天府只用了五日,银子就出现了贬值迹象。 如此买卖都不便利了,很多人被迫只能兑换成钞票使用。 省得扯皮银子成色。 “照着现在的局面发展,陛下在顺天府撒出去的五六百万两白银,只怕七日内就能回收了三分之一。”黄宗炎快速估算了一下,啧啧称奇。 他们之前经过的街巷很多,其中包括了耕具店、铁匠铺,基本上城内的所有市场,哪怕是米面店,都是人。 因为很多城外人重新分配了土地,那么耕具对于市场来说是不够的,还有很多想要更新换代,更是让耕具价格水涨船高。 而密云、平谷那边的国营铁矿公司出面,各地登记的铁匠,提前开启订购服务,朝廷跟他们分账,全顺天的铁匠订单都是爆满的。 钱一发,市场立刻繁荣起来。 堪称简单粗暴! “是啊!欣欣向荣。”黄宗羲感慨着。 他们一前一后,来到了本次的目的地,封闭的天花爆发地。 他们仨是来送交割文书,以及咨询后续的物资缺额。 “天花爆发是人为折腾的。根据巡境司的拷问,以周延儒为首的前明内阁阁臣,为了阻止崇祯皇帝南迁,故意将染疫的人,放进了内城。以至于现在内城多点爆发。 最近通过户籍政策,各地吏员快速摸清楚了这些感染的家庭,现在都已经安排过来了。 附近的防守,全部都是已经感染过天花的士兵来处置。 陛下的意思是,医部的疾控司,必须调动城内所有在籍医户,全力应对烈性传染病的处置。 同时,还要对全城下水道、沟渠清淤,并加强卫生宣传,鼓励多喝热水,过两日蜂窝煤就会普及开来,北京将来可是要作为朝廷的根基的,天子脚下,万万不能有事!” 听到这一番说辞,不少本地的医生,也都对正在讲话的随行军医十分的钦佩。 因为除了疾控的内容,他们还传授了很多医术,分享了细菌学说,并且桌面上还有几座显微镜,显微镜上都是切片,让人看清楚大自然中的微生物,究竟是如何作怪的。 这要是放在别的地方,那都是不传之秘啊! 周镳他们等了一会儿,宣讲很快结束,小组开始出去行动,这才来交割了物资:“辛苦你们了!讲真的,没有诸位吏员的辛劳,我们也没这么快能压住天花爆发的趋势。” 闻言,周镳和黄宗羲他们连道客气,也说他们辛苦了。 结束了流程,两人刚准备去吃个饭,又有快马穿越道路:“大同大捷!千户姜镶开城投降!宣府大捷!总兵吴三桂,率众投诚,并夹击居庸关。 居庸关破!宣大克复! 九边平定!九边平定!” 第565章 登基前的筹划 听到这报信的驿卒呼声,很快街头巷尾都传来了欢呼声。 宣大一开,居庸关就能进出人手了。 如此一来,整个山西只剩下两个地方还有抵抗,即太原陈奇瑜、长治马祥麟。 山西距离彻底收复,不远了! “看来春耕前,主力推到江北的目标,并不难呢!”周镳有点感慨。 黄宗羲颔首:“等局面稍微稳定一点,宗炎你得回一趟江南,让家族那边做好准备,开始疏散族人前往江南各个地方,然后分家落户。” 黄宗炎神情一肃,表示自己清楚:“我已经选好了区位,基本上每个省安排三五户族人,不成问题。” “好。”黄宗羲满意的笑道,“改朝换代后,既是风险,也是机遇。我们有学识传承,到了地方,也能用最快速度重新崛起,只是一点变成了开花罢了。” 黄宗羲的话,落在了一辆入内没有挂着旗帜的车。 一个穿着新顺官服的粗壮老人,撩开了一角卷帘,看到了黄宗羲:“倒是个美男子,可惜,听口音是个江南人,不然收做女婿,倒也不差。” 老人身边与他七八分相似的青年闻言,干笑道:“爹,现在可不是寻女婿的时候,咱们祖家的未来,可就挂在这一次会晤了。” 老人白了一眼儿子,呵呵笑道:“放心吧,开发辽地,需要我们的。不然叶赫孤戈那群女真人,早晚反噬东北的局面。” 赫然,车上的,便是祖大寿与祖泽溥。 就在新顺国王之爵主力军攻打山海关的时候,祖大寿就接到了消息相关消息,也知道了正月十五破关而入的消息。 然后他等了三天,等到的不是关内的战报,而是秦翼明的求援信。 看到这一幕,他果断选择跳反。 先假意答应秦翼明增援,然后带人入了山海关之后,将秦翼明一铳撂倒,接着夺了关门,开城投降。 接着新顺王赏下官服和官位:进铁岭县伯,中将衔,领辽宁兵备使。 然后邀请他参加这一次的登基典仪。 至于后续辽宁的改制,以及发展问题,书信上只有六个字:“东北我全都要。” 看到这六个字,祖大寿彻底放下心来了。 只要新顺王不放弃东北,那么他们这些辽地将门,就有转圜余地,也不用担心被卸磨杀驴。 最多就是按照新顺王的意思,出让土地,然后内迁为质。 事实上大明历朝历代任用将领去边关的时候,他们的家人大多居于京城为质。 这都是很常见的手段,所以祖大寿已经做好准备,留在京城内养老,不过在这之前,他先给新顺王献上一份大礼。 驿卒喊的吴三桂投诚,就是他的礼。 接下来,就看新顺王会怎么回报他们辽西将门了。 皇宫内。 王三逛了一圈紫禁城,然后黑着脸走出来:“这些大明的工部官员,一个个都该抄家灭族!好好的紫禁城,被他们祸害成这鸟样!” 大殿不是破损,就是大门被烧毁。 尤其是天安门。 王三还想着在天安门上复刻一场呢! 结果,时间不够,登天安门上位的画面是没有了。 只能按照常规的登基流程,祭祀天地社稷之后,身着冕旒,升阶登陛,接受朝拜,然后明发旨意改天下之号,昭示天下。 总之,隆重是见不到了。 不过规格上,也是不会小的。 一群老学究跟在王三后边,他们都是明朝国子监的官员,很多搞了一辈子的文史,全靠俸禄和给人写诗词赚钱的,现在房子也有了,孩子也落户了,对于王三之前希望在天安门搞的事儿,一个两个都是反对居多。 现在看到王三因为门面破败自己放弃了,笑得别提多开心了。 终于,这位爷,少惹很多非议。 “陛下,宣大大捷,千户姜镶开了大同城,吴三桂开了宣府,二者投诚之后配合夹击了居庸关,现在马元利将军已经将城防移交给李鸿基将军,他统帅骑兵南下保定、真定去了。” “嗯,好。”王三听到了好消息,终于是冲淡了门面不洁的不快。 “走吧,先去研究一下祭天的仪式与彩排。”王三招呼了一声,一行人很快抵达了天坛处。 嘉靖的时候,天地坛被拆分,搞得王三要么选择高官显贵代表他分祭,要么就是自己劳累一下,先天坛后地坛。 “嘉靖,闲的!”王三不满的吐槽,“难怪搞得家家皆净!要是年年祭祀有用的话,还犯得着现在被老子推翻了江山吗?” 学究们跟着干笑,或者低头不语。 实在不好跟着吐槽前东家。 王三最后还是决定,先天坛后地坛,顺道阅兵。 将最近一批调进来的兵马,放在必经之路上,展现一下他们的英姿。 “兵乃煞气……还是别放在祭祀之路上吧?”有学究小心的提出异议。 王三闻言笑道:“大同之路,本就荆棘遍布,煞气又如何?都是尸山血海走出来的,所有人,都有资格一起参与才是。 这样,天坛和地坛的道路修整,改名叫做祈年大道。 往后,逢五年的祭祀,进行全国性的祭祀和阅兵。 逢十年的,就进行一次天下范围的祭祀和阅兵。 马放南山的事儿还早,甚至往后马放南山的事情也不会发生了。 朕欲复兴周礼之法,但也会吸取教训,所以六师之位,便要镇于天地间的大道上,以卫中国!” 王三的话里,充满昂扬。 老学究们一听王三要复兴周礼,一个两个都要高潮了。 但王三会这么做吗? 开什么玩笑,挑挑拣拣用一用就是了,怎么可能都恢复一模一样的? “陛下,祖将军来了。”听到这话,王三看向这些学究:“行了,你们继续研究,孤去接待一下祖大寿将军。如今四野归服,孤就等着登基之后,名正言顺的扫平八方不服了。” “臣等定为陛下效力!” 老学究们一个两个都笑逐颜开,似乎能看到三代之治的出现,不远矣! 而王三来到了祈年殿的一处偏殿,见到了穿着新顺官服的祖大寿,以及祖泽溥。 “臣祖大寿携长子祖泽溥,拜见大王!” 第566章 接见祖大寿 “呵呵,祖将军客气了,免礼。” 王三笑着搀扶,对方也打量着他。 第一印象是年轻,第二印象就是为什么都是同样的年纪,崇祯能这么拉呢? 祖大寿是亲自见过崇祯的。 知道崇祯是什么尿性。 在对比一下这个传闻中比崇祯还小一岁的主儿,祖大寿更是感觉到震撼。 也不知道眼前这位是有如何的强大实力,才能在这个年岁,就取得如此功业的。 “好了,多的话,咱们就不唠了。都是武人,直来直往就是。”王三寻了个位置坐下,让人推开屏风,将地图挂起来。 祖大寿告了一声罪,就坐在了王三对面,接着茶水蜜饯都上来,王三喝了两口润润嗓子,等准备好了。 一张王三凭借记忆,画的简易东北地图挂好了。 王三这才起身走来,拿着教鞭敲了:“东北,是一座山川交夹的平原、谷地,拥有这个世界最肥沃的土壤,黑土。” 王三说着,边上有人往桌上放了一碗黑土,接着取出黄土、红土、白土、紫土。 看得祖大寿一愣一愣的。 “这些土,来自中国各地。”王三解释道,“红土与紫土偏于南方,土质并不肥沃,种植作物的话,需要休耕轮作,才能保持产量。同时,因为土壤的酸碱不同,进而导致了它们能耕种的作物有限。 而黑土不一样。 根据这段时间辽察方面军发回来的本地概况,东北拥有大片湿地与冻土,这些虽然导致了东北开发不容易,但也仅限于居住环境的问题。 不过,居住的问题,时下我朝迭代了炕与蒸汽机,已经能够实现集中供暖。” 王三说完,边上的人快速放下一堆的文书,很多都是技术资料,祖大寿拿过来也看不太懂,只能大体根据上边的文字分析情况:“也就是说,若是我朝要对东北开发的话,是能够躲过严寒影响的?而且还有拖拉机、耕地机,能够降低对耕牛的使用量,进而实现——机械化?” “没错!”王三语气很坚定,“东北,孤有把握,三十年内,变成北大仓,用来填补北方缺粮的尖锐问题。山陕关中因为粮食不足而社会崩溃的情况,将不复存在。 而这,需要东北(内外东北都算进来)全力开发。 大体,东北可以容纳五千万人,然后等后续技术的进步,东北产出的粮食,至少可以满足五亿人的口粮需求。” “五千万!五亿!”这两个数字一出来,祖大寿都惊呆了。 不仅是他,就连其他旁听的军官们都愣住了。 王三笑了笑,并不意外他们的表现,清了清嗓子说:“不过,从大荒变成粮仓,需要消耗的人力绝对不少于三千万,十年开发,才能在最短时间内,满足朝廷对北方的经略。 而东北素来酷寒,哪怕有集中供暖能够躲避寒冬,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我们能够在每年只有六个月的工期内,付出足量的劳力,去开发。 而这三千万的劳力,从哪里来? 后金那边只有五百万,加上朝鲜,也只有一千五六百万。 这还是男女都算上,但还是不够的。” 闻言,祖大寿脸颊微微抽搐。 他原本以为辽西将门养寇自重,挟持朝廷够疯了,没想到眼前这位更疯。 与他说这么多,祖大寿也听出来了,王三不怕东北形成将门,因为在王三看来,他们吃不下东北全部的利益。 东北太大了。 王三圈定的地区,就是大明奴儿干都司的核心区,地图上,王三拆分成了八个省。 察锡、辽宁、吉林、朝鲜、东速(乌苏里江,明称阿速江以东)、安江、漠河、岭西(呼伦贝尔、斡难河、乔巴山等地)。 这么大的地盘,以辽西将门的体量,真的想全部吃下来,只会被活活撑死。 而且也会被眼红。 毕竟东北现在的自然环境极其恶劣,要么拿命填开发,要么靠时间自然开发。 只是,王三想要解决工业化带来的过渡问题,东北的粮仓是整个国家转型的压舱石,绝对绝对不能出问题。 “陛下,或许可以再等等。”祖大寿小心的说,“等族人自然繁衍,或许就可以了。” 王三闻言,微微摇头:“孤知道你会这么说,但东北开发势在必行。毕竟满洲都依靠辽东和朝鲜,发展成祸患,足见东北必须规划和拆分成数个省,同时将这些游牧、渔猎部落,变成稳定的耕作人员。所以,孤才会跟你这个老东北人提这一嘴。 东北,属于中国的一部分,也就是说,这里只能推行直辖,最多就是给一些少民自治县,保留他们部分的文化传统,但绝对不会推行封建。 因此,你们不必将东北看做自己的势力范围。” 祖大寿干笑两声:“臣确实有点转不过来弯了。” 这么直白,他还真不适应。 “行了,既然话说开了,那就说说孤这边的设想。”王三让人拿给他们文书。 祖大寿接过来,这本倒是很薄,不过打开之后他愣住了。 “平灭女真、兼并朝鲜、灭亡倭国、南人北迁、军屯民屯、国营农场、岭北长城……” 祖大寿的目光死死盯着最后一张图。 那是一张依托自然山川边界,所形成的边境图,以及王三准备推行的岭北长城计划。 “中国北境,在朕这一代人,必须推到这里,然后建设成新的长城。区域内的所有的民众,不论游牧、渔猎、农耕等的族群,都必须接受朝廷的统御。 而东北是岭北长城计划最重要的一环。 这里将承担整个岭北长城七成的粮食花销,另外三成则是就地补给。 所以,先东北,后岭北,再进蒙古高原。” 王三说完语气严肃了几分:“而你们这些明朝降将,将会进入讲武堂,学习三年,毕业之后,岭北计划,将会交给你来啃。 孤这一朝,戍边,是最苦,但也是奖励最丰厚的。 以我朝的军力,想要拿下中原和江南并不难,难的是之后分配利益的时候,会有人生出怠惰,进而影响朕后续的计划推行。 而你们是补丁,也是朕的后手。” 王三直接称朕,而不是孤,就代表了他现在是站在一个国家的皇帝位置上发言的,为了自己的计划和未来,岭北长城涵盖了绝大部分容易开发的北境区域。 “所以,你们愿意成为这一环吗?”王三这一声问,让祖大寿都感觉到士为知己者死的激动。 这么大的任务,这么大的蛋糕,以及上边写的相关后续预算,但凡漏一点出来,他们辽西将门,都能原地起飞。 不就是守边疆吗? 他们辽西乃至九边的将门,一直都是干这个的!老本行不说,而且他们还是最懂得跟草原、东北少民斗争的家伙。 “陛下以此宏图相托,臣万死不辞!”祖大寿起身应下,做好王三的计划,不说簪缨世家,至少能保三代富贵! 来对了!而且王三开出的愿景,是有实现基础的。 各种机械、矿物、楼宇的建造方案,上边都有写不少,而且还有水泥、玻璃等大杀器,只要解决了后金势力,东北立刻就能推到外兴安岭。 而这些地方,得靠祖大寿这些辽西将门去处置,才能一把抓住痛点。 “好,那么九边诸将,就由卿家去开导。朕等你好消息。”王三伸手拍了拍祖大寿的肩膀,“这一次开国侯爵需要一位德高望重的前明将军。” “是!” 第567章 祖大寿安抚众降将 距离登基典仪还有两天。 到处都是忙碌的人。 还有很多北平百姓,自发的帮忙。 他们也懒得管皇帝是谁家的,反正现在这个即将登基的新顺王一纸诏令下来,每户五两白银却是实打实的。 北平立刻摆脱萧索,迈向繁荣,而且家家户户都能拿到便宜的口粮,并且还有大量的陈粮在市场兜售。 很多人家中见底的米缸,都被撑满了。 吴三桂从城外军营走到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顺天府,莫名有种错觉,好像江南奇景。 “三桂!这里!”一处楼宇,传来呼唤。 吴三桂快速入内,里头已经坐满了人,看模样,都是城市内原来的中产,拖家带口来这豪华酒楼尝鲜。 上了三楼,吴三桂推门进来,里头左右坐满了一群人。 祖大寿、尤世威、贺人龙、邓玉旗、黑云龙、周遇吉、麻登云、姜镶等等一大票宣大、蓟辽等镇的主将。 “都到齐了。”祖大寿看了一圈,“秦翼明被俘虏后,关押在了天牢内。新顺王让我宴请你们的目的也很简单,接受新顺国的整编。 咱们有两个选择。 一,入讲武堂学习,从头到尾三年。三年期满,最低给裨将军衔,并领男爵。 二,选择退役,恩赐子爵,封建海外,成为第一批前往海外的封臣。” “……”现场所有人的笑容都有点僵硬。 入讲武堂学习三年?这是学习呢?还是雪藏呢? 而且,这么搞,三年之后,他们的军队还是他们的吗?并且丧失了三年的战场资格,那岂不是说他们只能眼巴巴看着别人建功立业,一匡天下? 至于第二条,更是搞笑了! 中原花花世界不好吗?谁想去海外啊! 吴三桂眉头拧着,他是没想到新顺王会在局面还未稳定的时候,就下这样的命令。 “我知道你们都有怨言。”祖大寿叹息道,“但怨言能左右局面吗?宣大拿下之后,太原的陈奇瑜已经伏诛。 这两日,孙承宗已经被堵在了沧州不得寸进,他已经命令孙元化放弃保定,将保定的铁匠、炮匠全部转移去了胶州。 时下,是为了陛下的登基做准备,所以南段的战况不激烈。 一旦新顺王完成登基,下一步就是南下。跟着新顺王打天下的几十万大军的统帅,才是接下来革除天下各处弊端的人。 他们没有根基,没有旧部,只能跟着新顺王一起走。 说到底,我们是降将,现在还不是上桌的时候。” 闻言,众人都叹息了一声。 没错,他们是一群降将,除了接受雪藏之外,是真的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那讲武堂的地点选在哪里?” “承德。”祖大寿回答麻登云的话,“我们的复出之战,新顺王已经替我们选好了,灭满与东北大开发。” “还真是报仇的好机会啊!”麻登云、黑云龙他们都狞笑了起来。 崇祯二年女真入关,他俩被打得全军覆没。 遭到了黄台吉俘虏,拉到了西平堡。 要不是马元利趁机发兵来偷袭,让他们俩趁乱逃出来了。 只怕现在已经按照历史上投降了。 当初逃跑回来时的狼狈,深深印在他们的脑海里,无时无刻不侵扰他们的心气。 一听要灭满,他们就没有任何的怨言了。 “不过东北大开发是什么意思?”姜镶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 祖大寿点了点头,很快祖泽溥将文书给他们都送上来。 所有人只是打开一看,眼睛差点没有瞎了。 “这……这……” “东北有三亿亩良田?” 吴三桂更是诧异:“这怎么可能?” 祖大寿知道他们不信,便说道:“用新顺王的话来说,东北需要官府强制推行开发,才能开发出来。 而为了新顺国的大同之业,他愿意砸三十年的持续投资,只为了将东北变成北境粮仓。 三亿亩只是基于现在新顺国的技术发展,三十年之后,可能还会增加。 而有了东北的粮食,朝廷能做到保证举国百姓,无一人饿肚子。 你我这些协助开发东北的人,将摆脱降将骂名,进而更上一层楼。” 其他一些将官一看,目光闪烁精芒,谁也不想当贰臣,但要是能垂功史册,那就不是贰臣,若是弃暗投明! 所以,一个两个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看来你们都做出了决定。谁都不想过早的外封出去。”祖大寿满意的点了点头,“新顺国的战术在迭代,我们也得学习,才能学会在战场上使用。 回去之后,告诉所有的家丁,让他们各自分户,然后编入新顺国的军队。 之后,他们就是为自己而战了。若是他日念咱们的香火情,逢年过节来喝杯茶,就算全了这些年的恩义。 他们在各地的土地,按照新顺国规矩进行赎买。 别有怨言和坐地起价,新顺国中的土地是国策,激怒了新顺王,咱们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毕竟京城被破,还是如此摧枯拉朽,令人恐惧。” 贺人龙闻言,也不住的点头:“新顺王的眼光独到,天下罕见。这一次破关而入,一个月内就将京城拿下,并且还将崇祯皇帝给俘虏了。 这就足以说明大明气数绝了。 遇到这样的人,咱们能降,已经是他看在这些年我们东六镇与蒙古、女真血战多年,并未对关内战局有太多影响的结果。 不然……” “那岂不是说,家父他们……”吴三桂紧张了起来。 “他们?”祖大寿苦笑道,“中路战线,四大战场,双方投入兵力近五十万,去年开始就打得无比激烈,百县起义更是威震各地。 结果打到现在,能跑的都跑完了,不能跑的也都选择一方加入了。 但新顺国的河南人都被往西边迁徙了,而投靠你父亲和大乐麾下的百姓,不是被骚扰,就是被杀害。 这帮家伙,也就欺负本地的百姓,你以为他们斩首几百级是贼兵?不是的,敌人没抓到几个,反而是本地安分守己的百姓被祸祸得不轻。 所以,我们北线的主力先降了,中原的那批人很快就会投降。 到时候卢象升应该会随着孙承宗据守归德府、或者东昌府,他们就无关紧要了。 因此现在就写信,让人发给他们,劝他们接受整编,以及入讲武堂学习。 别被清算了。要是招揽得好了,每一个,能提前一个月从讲武堂毕业。” 闻言,一些年长的军头,毫不犹豫开始写了。 他们年岁见长,哪怕现在投降了,还是需要更多功勋来保证自己和家族的承袭。 能提前毕业,就意味着提前进入军中征战。 这对于未来,绝对是一层保护。 不然真的当降将养着,很容易就会被养废了。 “三桂,你父亲那边你写。”祖大寿走来吴三桂身边,压低声音开口说,“我年纪大了,成就也到头了。祖氏终究是辽地的地头蛇,加上我早年就跟新顺国有联系,我这一脉不会有事。 但你们吴家的未来,可就在你身上了。三凤他的能力,实在不堪。这一次还在卢氏县遭到了伏击,成了残废。 所以,你要担起这个家了。” 吴三桂眼神坚定了几分,应了下来。 第568章 登基前夜 登基大典的前夜。 王三彻夜未眠。 这一次的登基,和之前进王号还是不一样的。 在华夏历朝历代的史观中,进王号就是开国建制,而进皇帝位就不是简单的开国,而是开天下之号。 意思就是从一方诸侯君主,变成了整个天下的主人。 就比如朱元璋,之前受封吴王,之后建号大明。 这个号,就是天下之号,而国家的国号,自动升级为中国。 这才有了大明中国的称呼。 天下之号位于中国之前,大明只是中国这个天下之主的一个前缀,一个政府。 而藩属国,一般自称有明朝鲜、大明朝鲜。 所以,天下之号和割据政权的王号,是有本质法理区别的。 王三的天下之号,在他称王的时候就定好了。 大顺。 年号仍然保留新顺不变。 这么做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在他这一朝的史观中,从他王三称王开始,大明算是灭了。 而这几年的征战岁月,王三已经给了指示,他不是灭明而来,而是为了消灭陈旧、腐朽、落后,阻碍中国进步儒教、世宦、豪强、劣绅而来。 必须要有这个环节。 否则,他这些年征战就没有结果,之后地方上肯定还会存在这种势力残余,必须时刻保持斗争,至少要斗争满二十年。 等到新一代的孩子成长。 让他们适应了新时代的规矩,他的任务才算是完成。 “陛下,崇……延恩侯来了。” 刘若愚小心的来到了王三身边,他因为协助封父献图有功,被王三任命为神宫监太监。 宫内的太监们,会陆陆续续清退一批,而且王三在内书房体系,比明朝的更强,是明确要求所有的太监宫女都要读书的。 这些太监宫女,往后会陆陆续续被替代,成为内官一员。 而内官,将以商业为主,成为大顺皇室资本集团的重要抓手。 因此,皇宫内的治理体系,和明初的朱元璋在宫廷内的二十四监局的政治体系很像,宫内权力最大的,也是神宫监太监。 因为神宫监,要负责宫内的污秽,所以能在宫中行动。 能走动,就是宫内消息来源最多的势力,稍微运营好点,绝对是内外朝廷中最受人尊敬的。 闻言,王三点了点头:“宣。” 很快,朱由检抱着一个娃娃走来。 他看着物是人非的殿陛,又看向了坐在白玉栏杆上的男人,清亮的月光下,倒是显得孤寂了几分。 寻上三五步,站定之后朱由检说:“陛下。” 这一声陛下,倒是让王三有点诧异的侧过头:“你决定好了?” “不知道,但我没有你这样的魄力。”朱由检叹息道,“理智告诉我,应当自裁以谢列祖列宗。但我看了陛下写的登基诏书草稿。上边写:新顺元年明灭,即日起,大同军以覆灭历朝历代滋养之劣绅、豪强法统为己任。 看到这一句话的时候,我知道为什么你能赢了。 你抓住了问题的根结,所以你一旦破城之后,对于那些真正控制了地方的势力,进行了彻头彻尾的清算,接着组织生产,恢复元气,进而越打越强。 别人需要十年、十五年的积累,你只用了五年,就有了这些资源。 用你在大同论上的话来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你用自己的方法,横扫了旧制,再给你三年,我想江南也会覆灭。 而此后,天下新顺,更弦易辙,路已经变了,那我和子孙未来就算侥幸成功复国,恢复的还是那个旧大明吗? 显然,不可能了。路径依赖是你最害怕也是最警惕的,对我来说,我也驾驭不了。 所以,你我的胜负手,只能交给子孙去对决。 当然,儿孙自有儿孙福,朕反正已经在未来史书上,会被骂昏庸无道之辈,那就一步到位吧。多少留下慈烺他们的未来。” 崇祯说出这一段话,终于呼出了一口浊气。 王三倒也不意外。 崇祯是刚愎,但他不是傻。 王三的道路,还未完。 既然是开辟,那么这一路上肯定会有风险。 与其现在庸碌死了,然后看着子嗣儿孙被随意欺辱,不如暂且蛰伏,风霜皆由他来承受,或许子嗣会有机会呢? 崇祯是恐惧死亡也好,又或者真的觉得有机会也罢,王三都不在意。 他抱着酒坛,摇晃了两下,看着琥珀色的黄酒,淡淡的说:“行,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明日册封之后,你也能有自己的侯位,朱慈烺则作为你的世子。 三代以内,你们一家子,就老实呆在京城,三代之后,再行其他安排。 不过,也挺好,自从刘宋之后,历朝历代对于前朝的清算,甚是酷烈,到了朕这一朝,居然没有对你们赶尽杀绝,老实讲我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也有点震惊自己的仁慈。 所以,过段时间朝局稳定之后,你得走一趟昌平的朱家皇陵,朕准备将那边开辟成旅游景区,你去负责督造吧。” “这……会不会……”崇祯脸有点黑了,哪有人这么搞别人祖宗陵寝的。 “别说打搅不打搅的话,开放皇家陵园,本身就是在告诉那些旧制的拥趸,大明之前的历朝历代,已经成了故旧,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内。 你的那一座陵寝,朕会从你历年的赏赐和俸禄中扣除,给你好好的修一座陵。 等你死后,再给你安排谥号,彻底结束大明。 做到有始有终。 活着比死难,坐看一个时代落幕的人,会十分痛苦的。”王三喝了两口酒,然后放下酒坛转身跳下来,远远看着眨巴眼睛到处打量的娃娃朱慈烺,“但真正会感觉痛苦的应该是你怀里的孩子,你已经成了泥塑,他又会被多少盯着呢?若是他和他的儿孙哪一天想不通犯错了,那对于你这一脉来说,将会是灭顶之灾。” 崇祯抱紧了朱慈烺,语气坚定的说:“我会处理好家事的。” “嗯,挺好。那朕许你继续使用天子仪仗吧,明天用完,以后只能在你的府邸继续用了。”王三颔首微笑。 朱由检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选择没有拒绝。 王三这才满意:“今夜就去偏殿休息吧,朕休息一下,就得去沐浴更衣,准备登基。” 崇祯被送去偏殿,他抱着朱慈烺,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偏殿,叹息了一声。 他终究没有勇气去死。 毕竟,他所有的勇气,在三角淀上自刎失败的那一刻,已经被打散了。 更重要的是,王三对他的死活,根本不在意。 “活着,或许真的比死难啊!” 第569章 登基称帝(上) 噔噔噔—— 鼓乐响动,钟罄鸣鸣,朝霞升起,破晓而出的那一刻,整个北京城所有人都走出了家门。 大明灭,大顺出。 他们来到了街巷,看到了一些广场中竖起的旗杆上的“朙”字旗,正在风中猎猎。 而下边,站着几百个护旗营。 等王三完成登基,朙旗落,顺旗升,天下更张。 远远看到这一幕,已经有人在恸哭了。 忽的鼓乐声渐渐熄了,一些大喇叭上传来了声音。 王三登基上陈诏书于祭:“皇帝臣肁,上书穹高,鉴观天下,下昭黎民,实惟求瘼。 下民归往,只切来苏。命既靡常,情尤可见。粤稽往代,爰知得失之由;鉴往识今,每悉治忽之故。 自臣起兵以来,书大同,谱新顺,更新天下,以民为本,均分田亩,爱民如子,寻发展以济民生,寻工艺以展民用,既非历朝历代之旧法,亦为后世万代之肇始。 取用之间,前途未卜,然朕深知,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咨尔明朝,久席泰宁,寖弛纲纪。告诏皇天,天下混沌,当朕清澄。 前明甚暗,孤立而炀蔽恒多;臣尽行私,比党而公忠绝少。 甚至贿通宫府,朝端之威福日移;利擅宗绅,闾左之脂膏罄竭。 公侯皆食肉纨绔,而恃为腹心;宦官悉龁糠犬豚,而借其耳目。 狱囚累累,士无报礼之心;征敛重重,民有偕亡之恨。 肆昊天既穷乎仁爱,致兆民爰苦于灾祲。 朕起布衣,目击憔悴之形,身切痌瘝之痛。念兹普天率土,咸罹困穷;讵忍易水燕山,未苏汤火。躬于恒冀,绥靖黔黎。犹虑尔君尔臣,未达帝心,未喻朕意。 今年正月十五,携天雷而破关,横扫九边,旬月间克顺天,兵临燕南,拷饷而资天下用,计现银万万之数,珍奇古玩更逾五万万。 惟张大同,凡新顺五年十二月三十日前入籍中国之户者,恩泽银钞五两,更新始顺,谱定中华。 然中国尚未安宁,朕只得前朝皇帝献土,但非承继旧法,故而不以禅位登临统御。 自古君臣父子,四维纲常以儒教殆民之思。 今朕清源君臣之说:视民若草芥,草芥以可驳之,若无回应,自当刀兵相向,亡灭社稷,一匡正义。 新顺之天下,自当奉天应民,着天下之万民而引维大同天理,以奉此为天命,方可通达天道。 是以诰昭前额,始天下首制,奉天应民皇帝制曰:朕登基,亦有新礼而大顺天下,承袭历代,亦有更张,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法及天下。 始天下首诰,奉天应民皇帝诰曰:朱氏由检,体天念祖,举国而献,度德审几,朕亦将加惠前人,不吝异数,赐爵延恩。如杞如宋,享祀永延,用彰尔之孝;有室有家,民人胥庆,用彰尔之仁。是以明统传朕之手,中国惟昊天恩慈朕御极之地哉! 始天下首敕,奉天应民皇帝敕曰:凡兹臣工,勉保乃辟,绵商孙之厚禄,赓嘉客之休声。克殚厥猷,臣谊靡忒。前朝世宦旧臣,于新顺五年前,举家来附,只无旧罪,朕不他咎,否则视为反叛,无不清濯。 始天下首谕,奉天应民皇帝谕曰:凡兹万民,中国万里,幅员虽广,然海内之田亩数有定,海外八荒田亩亦是无算。朕定本新礼,着封建四海,非我中国之臣属所在,皆可选定功勋嗣子以建诸侯之号,列于大顺之天下。万民皆有机遇,惟心同上,以繁茂子孙;惟心同德,以教化夷狄;惟心同泽,以宽济老弱。 天下广袤,除却中国,皆无教化,朕闻之心伤。感念三代之业,蛮夷难驯,唯武功可惧之,然此非道德以降,既难通识教化,只能以武德先行,后萃教育,夏君夷民,百代如一。 我中国之军民,共享天下! 始天下首旨,奉天应民皇帝旨曰:敬告三代,泽表百世,四时享祭,安民赋恩。 朕及后世儿孙,许以昊天及天下万万民知:朕及后嗣,彰本朝之新德,承大顺之中国,开大同之天下。 故定有天下之号曰大顺,时时警念,不从旧明祸。 建元之名,从前告太牢进王号之承延,张维始终曰:新顺四年二月初二。” 诏书念完了,王三松了一口气。 他这篇诏书是根据历史上李自成的那一卷作为大体修改出来的。 不能说好吧,只能说符合现在的情况。 当然,他也一口气发了一堆的旨意,而且他也明说了,他只继承明朝的地理法统,对明朝和之前朝代治理方案,优选以用。 如此一来,他就是新的朝代主人,也是新的法理制定者。 他礼法承袭前代,根据现在,适时开创,那么之后不管是文武,都必须以他的理念来,不然就等着被丢去海外上封建吧。 更重要的就是,王三用开国告天的方法,正式确定“民本”。 奉天承运,变成了奉天应民。 同时还明确确定了农民起义的合理性,要是上边不回应,那么农民就可以造反,用自己的武器来叫上边人知道自己的愤怒。 之后,就是追谥祖宗。 当然,这个就不用王三亲自来了。 刘若愚捧着王三下发的旨意,上前朗声:“奉天应民皇帝诏曰:追封……纯祖安皇帝曰时业;纯祖孝懿皇后曰刘氏。 康祖昭皇帝曰无寻;康祖孝明皇后曰吴氏。 翼祖宁皇帝曰铎;翼祖孝昭皇后曰白氏。 睿祖愍皇帝曰向;睿祖孝安皇后曰赵氏。 …… 追启兴侯王戺为启王,谥敦。 追开泰侯王扊为开王,谥烈。 追王惜花为安国长公主,谥端元;驸马中尉赵以才,赠合川伯,谥庄献。 追王惜苹为荣国长公主,谥怀孝。 追王惜藁为宣国长公主,谥哀庄。 ……” 父祖兄弟姐妹全部追谥完了,王三听着,面露哀伤。 哪怕已经接受了自己是一个人,但一大家子全没了还是让他难受。 下边跟着听封的一些前明朝臣,只听到了一个长公主有夫婿,剩下两个不是怀就是哀,意味着这两个都是早夭的女娃。 足见王三一家子究竟在明朝当政的时候,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当然,追赠完了,下一卷,就是大封群臣了。(以下只是册封的名录,可跳过。) “以功叙论,昭示天下。 王氏季信,封雍国公。 王氏季僧,封并国公。 王氏季伊,封代国公。 马氏元利,封辽国公。 朱氏阿菜,封淮国公。 曹氏牛者,封兴庆公。 弓氏延珩,封宜昌公。 种氏光道,封雅安公。 贺氏天岸,封康定公。 第悉氏丹迥旺波,封逻些公。 …… 朱氏由检,封延恩侯。 刘氏芝者,封宁国侯。 杨氏发者,封高国侯。 王氏仕海,封赵国侯。 杜尔伯特氏格鲁特,封西宁侯。 王氏本渠,封银川侯。 祖氏大寿,封铁岭侯。 白氏沉水,封华安侯。 陈氏耳朵,封宛城侯。 李氏鸿基,封乐安侯。 宝氏新锋,封白城侯。 席氏仲典,封果洛侯。 席氏仲嘉,封年麦侯。 李氏川者,封宁羌侯。 王氏之爵,封榆次侯。 王氏自用,封河津侯。 王氏普者,封卢氏侯。 张氏志和,封瞻化侯。 …… 叶赫氏孤戈,封长春伯。 吴氏三桂,封开原伯。 姜氏镶者,封霍城伯。 李氏过者,封江津伯。 邓氏玘者,封巫山伯。 洪氏承畴,封南安伯。 王氏仕溪,封屈河伯。 王氏仕江,封东胜伯。 王氏仕湖,封庆阳伯。 麻氏僖者,封天水伯。 曹氏马着,封商丘伯。 王氏仕河,封康居伯。 王氏仕池,封武威伯。 把氏炭者,封天祝伯。 张氏巍人,封开封伯。 …… 王氏柱者,封北地子。 麻氏登云,封桦安子。 黑氏云龙,封盖县子 王氏楷者,封滦安子。 党氏守素,封洛川子。 魏氏天命,封肤施子。 吴氏志者,封宜川子。 杨氏六郎,封扶风子。 王氏徽者,封泾阳子 ……” 第570章 登基称帝(下) 王三册封了国公、郡公十位, 剩下的全是侯伯,其中侯爵五十,伯爵百余。 子爵、男爵,更是多达的六百。 文武都给,而且是大大的给。 这么一通册封下来,基本上就是告诉所有人,他是真的决定封建海外了。 所以,都不用着急,等完成了最后中国的收复,你们也都差不多可以往外走了。 总之,大家伙表情不一,但更多还是笑容灿烂。 他们得了爵位,就意味着将来能拿到社稷,有了社稷就是有自己的宗庙和地盘,或许他日开辟一方伟业也无不可。 后续,就是关于官位的安排,王三治下,除了内阁之外,衙门被拆分成:吏、户、礼、兵、刑、工、农、商、医、驿、税、统、学、警、财十五部衙门。 现在开始安排尚书、侍郎,然后规定一些职能内迁,无诏不得外来迁入的衙门。 比如商、税、警、学、财。 然后就是关于国家的土地制度安排,首先规定土地属于国家与集体,私人只能承包使用权,没有土地的跟脚。 接着,大顺政权宣布,征税方案为地税与国税,新两税法中,地税初步界定为,以一县广域为基,向下边进行征税。 意思就是,不管一个县下属土地质量几何,他只管按照本地总面积,然后设置一个初步基数,再根据人口总数、综合生育率、三产发展指数等内容,算出每个县需要缴纳的总税,然后再根据政策进行减免。 最后,每个县根据自己实际的情况摊下去,基准农田有多少、房地产面积有多少、本地矿产税收、工业税收又有多少。 接着协调一下本省内部的发展方向,先进行省、府内部的转移支付,然后统筹上缴税赋。 这些,就是国地分税。 另外还有一些特殊的赋税,比如车马、轮船等地方性赋税去安排,富裕的地方多收,穷困的地方少收。 当然,这么搞,会有一个大问题,那就是王三之前规定,摊丁入亩了,农民、耕地所缴纳的赋税,基本上全是国税的范畴,这玩意儿大概率会逐年根据土地使用性而变少,开垦下来的新地,头几年也没税,等能征收了,发展也差不多到了变更使用方向的时候,尤其是工业与城市的扩张,所以现在有多少耕地,未来大体就是多少耕地。 想要突破,只能去边疆寻找新的土地。 还有就是,通过这样的税收方式,逼着各个县去发展土地财政、或者三产进步,尤其是工业,之后王三会推行财税补贴工业,进而发展工业。 但土地,在之后再次分配之前,还是要推行集体化、合作化,将更多人从土地之中摘出来。 大顺政权和教员那个时代还是有很多不一样的,那就是大顺只要灭了江南的明廷势力,就等于天下无敌,四周所有军政力量,都是大顺政权的血包。 所以教员时代难以实现的发展农村工业化,王三是有几率实现的。 因为工业化的产业链,将会在王三手中开始布置。 王三不会傻呵呵的将大量的工业安排在沿海,因为他推动的是中国工业化,藩属诸侯封建化,藩属诸侯的土地是藩属诸侯的社稷,然后通过资本、证券的经济形势,将诸侯们的私产,变成资源地。 所以,王三可以肆无忌惮的将物资投入内地,通过打造路网、交通线、贸易基地的方式,辐射整个天下万方。 然后通过一部分计划内交易,一部分市场化交易,保证诸侯们在国内的稳定,而诸侯们保证能给大顺提供大量的物资。 将中国变成举世唯一一个工业国。 只要中国成了唯一一个工业国,那么这个世界就不存在战争与冲突。 大顺中国完全可以通过对资源端的收购,将各方诸侯彻底控制在手中。 市场端与生产端都在中国,未来还有金融端的发展,可以想象等时机成熟了,大顺中国究竟会形成什么样的虹吸! 终于,十五部确定好了各级官吏,内阁则是在种光道、麻僖、贺天岸的基础上,增加有祖大寿、第悉丹迥旺波两人。 内阁定好之后,就是对明朝朝臣的清算。 “奉天应民皇帝,敕曰:前明昏暗,百僚有责,兹敕延恩侯为叛逆中国军民清算组组长,任巡境司上下从之,刘芝、朱菜为副,佐查天下不法,清算不臣,钦此!” 王三一道敕命打下来,朱由检正了正神情,穿着火红的明朝皇帝袍服站出来:“臣朱由检,领旨谢恩!” 王三穿着衮服,带着冕旒,看着下方着龙袍的崇祯笑了笑。 四周的明朝官员,也都感觉到荒诞。 王三准崇祯继续使用他的天子仪仗,同时还给他清算天下不臣的权责。 这是几个意思? 是崇祯夺舍成功了?还是王三昏了头? 又或者说,王三与崇祯之间的权力交接,是根本上的不同? 是了是了! 王三先拿的是北元的玉玺,打进来之后对内的宣称是他起义夺天下,只承接了中国正统位置,拿的是朱家江山社稷,不拿他们的法理。 而法理还在朱由检手中,只有朱由检死了,才算是大明国覆灭。 那么眼下,朱由检相当于自降身份去给王三打工,等于承认了他的臣属地位。 大明朝降等成了大明国,成为了大顺下属的一个诸侯。 而江南若是有人拿着朱由检的名号造反,等于走不通路。 若是不拿,就得想办法宣称自己的正统。 一些反应过来的江南籍官员倒抽一口冷气,他们已经能想象江南接下来会有多乱了! “好。”王三笑着,“那么这一次的祭天结束,随我朕北上祈年大道,一边观摩阅兵,一边祭祀后土与山川诸神。” “唯!” 群臣应命,很快祈年大道上,出现了一排的车辇。 大一号的是王三的车,后边跟着的小一号的,挂着“朙”字旗的,则是朱由检的。 两人所过之处,凡是挂有“朙”字旗的地方,尽皆落地,接着高亢的国歌响起,代表大顺的国旗冉冉升起。 五色底:黑、青、黄、白、红。 金鳞黑龙腾于上,左右穗从龙纹底下的齿轮延展出来,龙乃盘龙,口含日月,身缠翔云,取巧遮住了大量身躯,让金鳞黑龙显得十分的庞大。 王三看着这一套旗,若是被其他人看到,估摸会觉得他绝对是个缝合怪。 但这也怪不得他,毕竟五色本来就是中华传统意象中的好东西,他不拿等于白费了。 而且,他也算是开创历史了。 毕竟中华历代王朝,已经很少使用国旗,毕竟国旗算是图腾时代的遗留,中华的氏族从有汉字之后,基本上就是篆体、隶体写的国号来用,像现在这样的龙旗,已经很少用了。 王三这个旗帜,被很多老学究认为不雅,但还是被王三强推了。 他的理由是:“之后,封建外域八方之诸侯,东底为青,西底为白,北底为黑,南底为红。东北青黑间色,西北黑白间色,东南青红间色,西南红白间色。 中国五行兼具,生生不息。” 这句话一出来,五行旗,就彻底定位中国国旗的底色,至于金鳞黑龙,一开始只是王三找的意象,现在就保留下来。 而国徽也确定了,五色五星作为底,下为齿轮,左右稻穗,上为圆珠,突出一个都要都有。 不雅归不雅,但王三是赢家。 当朱由检下了车,看到了已经站定,等候许久的大顺兵马,也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大顺军的全称为大顺皇家国防军。 这支军队,很多甲胄还未更迭,大量明朝制式的存在,但精气神是不一样的。 崇祯在逃跑的时候,带过京营、御马监军、净军的军队。 他的军队,稀稀拉拉,而王三的军队,一种昂扬的气势。 “立定!向左转!” 枪林下,面南的军队方阵,随着王三的车辇经过,纷纷转体,动作整齐划一,气势如虹。 “敬礼!!!” 长枪齐动,一招一式,一板一眼,令人赏心悦目。 每过一阵,就有礼炮朝着西方轰鸣,声势浩大! 穿过一整条祈年大道,前明文武,也多感觉到冷汗。 这一次阅兵的队伍,是二线军队,一线军队还在前头打仗呢! 但饶是这样,还是让人感觉到了震撼。 如此军威,大明如何能不败? “不冤。” 崇祯吐出一口浊气,然后看着东直门上最后一杆“朙”字大旗降落,代表大顺的五色穗轮金鳞黑龙旗升起,两百六十一年的大明朝,彻底落下帷幕。 “新顺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知从哪边开始喊起的,顷刻整座北京城内,都是欢呼之声。 百姓欢呼,军队欢呼,似有洪钟大吕一并奏响,天云穿透,洒落金光如柱,王三的车辇就在其下映耀。 “果天命哉!” “阿弥陀佛!” “无量天尊!” 议论声声不断,王三只是皱眉感受温度,暖和是暖和,但前面就有点看不穿了。 哗啦。 微微震动让他的冕旒珠碰撞,倒是多了几分阴翳遮蔽,这才算是没那么亮了。 “祭后土!” 第571章 朝议 登基的典仪随着祭祀后土山川而落地。 王肁这一次祭祀的山川倒是让是很多人感到意外。 因为王三是按照他记忆里的地球山川去祭祀的。 也就是说,王三将地球上主要的大山脉、大江河,当做了他未来国家版图的一部分。 未来,这些地方,都必须拿下或者封建社稷,如此才能算是保证法统。 也正是如此,所有人才算是第一次看清了地球上的海陆究竟有多少。 “不想,中国竟然只有这么大。” “郑和的海图,并不够完整啊!” 一些有幸见过古老地图的读书人,在观摩中发出了感慨。 崇祯看着王三祭祀后土的时候,将一整个地球都急死上去了,也不免感慨王三的野心。 他当时着眼在大明实控的区域,已经很努力了,结果王三这边开出的中国疆域地图,真的让他彻底开眼。 并且大顺实际控制的区域,居然还包括了东疆、青藏、内蒙、辽西这么一大片土地,可见王三是一边跟他打,一边还对外扩张。 双向而动,居然还能这么快打进顺天府,看来是真的没有给他活路了。 解决了后土祭祀。 王三让刘若愚,发布了关内直辖区域的行政区划图。 关内有:直隶、山东、山西、河南、陕西、陇右、宁夏、西凉、四川、西康、西藏、重庆、云南、黔宁、湖北、湖南、广西、广东、福建、江西、浙江、应天经略府、安徽、江苏。 最重要的就是经略府,这类似于直辖市,如此分拆,南直隶这个庞然大物就被拆成了三块。 应天经略府也将作为单独的直辖区域,从周围拿下一堆的州府拿下一堆的州县。 比如现在,应天经略府统辖:应天府、镇江府、太平府、滁州、广德州、宣城县。 直接暴力将江苏、安徽拆开,应天经略府将成为浙江、安徽、江苏的中间,同时作为补偿松江府划给江苏,但江苏的治所,安排在扬州。 扬州,将会在王三接下来的行政区划中,发挥极大的优势。 除了应天经略府之外,王三还弄了一堆经略府。 东北画了一个奉天经略府。 当然,不是沈阳,而是哈尔滨的位置上。 选这里,是为了更好经略整个东北。 西北新疆伊犁,这里叫承天经略府。 西伯利亚的周围,也安排了了一座,叫做符天经略府。 王三画了这些,也是在跟所有臣公表达一个态度,那就是中国现阶段需要控制的地理极致。 因此,这五个地方,也被私底下称为五京:即中京顺天、南京应天、东京奉天、西京承天、北京符天。 只是王三没有认。 他划分五个经略府的时候,只是按照记忆和现实情况画出来的,目的是增加这五个地方的政治权重,方便后续推进他的计划。 总之,祭天登基,祈地划疆已经结束。 王三连续召开了三天的朝会。 首先,将这一次主张投降他的明朝官员挑挑拣拣,内应以及那些历史上口碑相对不错的官员留任、恩赏,剩下的全部丢给崇祯的清算组去清算。 崇祯可以说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天牢、诏狱,天天哭爹喊娘。 其次,王三宣布承德府列直隶统辖,并赐承德府免税,同时加强在承德的屯垦与城市建设,兵工厂迁徙三分之一来到遵化、密云,三分之一迁往天津。 做完这些,王三见到了陈奇瑜的脑袋以及太原光复的消息。 陈奇瑜在宣大投降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就让手底下的兵马叛乱斩杀了。 整个山西,只剩下马祥麟还在长治抵抗。 加之长治属于单独盆地,进出口有限,马祥麟堵着,想要快速拿下,并不容易。 而且孙承宗裹挟孙元化等人,快速撤往济南府。 孙元化的铳炮、工匠,全被孙承宗带走了,一下子还是让王三有点头疼。 孙承宗还没放弃。哪怕在沧州被王信和赵肫击退,但还是从容后撤。 只能说孙承宗确实是老将。 “陛下,孙督师,暗中写信给了崇祯皇帝,说等他,只待时动,幽而复明。” 刘芝送来了书信,是朱由检交给他的。 显然,朱由检也没打算隐瞒王三他们,毕竟人在屋檐下,王三没有干掉他,已经是仁慈的表现了,要是他再藏着掖着,那就是不识抬举。 到时候王三真弄死他,那才是得不偿失。 更重要的是,朱由检不觉得孙承宗有胜算。 自打登基结束之后几天,朱由检作为清算组组长,带队查抄了不少勋贵藏私,他很清楚王三现在的现银已经过亿了! 不说旁的,就说入籍给五两银钞,城市户口分配房子、农村户口分配土地,就足以瓦解掉整个大明的民心根基。 钱、地不拿白不拿。 而南方的勋贵、藩王、世宦能拿钱来补贴百姓吗? 如果不能,那么注定了这些百姓,很大概率会在战争中投降,或者偷跑。 所以朱由检宁愿公布孙承宗的想法,也不想学刘禅,藏着姜维的书信忍受风险。 因此接下来的议题,就是关于山东的攻略。 孙承宗现在看局面有问题,下令所有愿意听从他调遣的兵马向东来。 卢象升守大名府,孙元化守东昌府,他亲自驻守济南府。 很眼熟吧。 没错!这就是当初朱棣靖难得时候,南京朝廷政权的防御方案。 尤其是东昌府,安排孙元化将炮兵全部安排在这里,就是为了堵住大运河。 王三想要通过大运河快速南下,就得打东昌府统辖的临清州。 而孙元化的炮都摆在这里,强攻的话,损失得有多大? 朱棣当时差点在这里被打得全军覆没。 东昌府一战,绝对的凶险。 也是整个淮北战场唯二的战役点。 拿下东昌,下一战就是徐州。 所以,朝堂上听到王三要谈一谈东昌府如何打,不论文武,表情都凝重了几分。 “时下,河间、沧州尽皆收复。保定真定的抵抗只是零星的,散乱的。马祥麟守着长治,以现在的局面推演,他大概率会后撤。 因为彰德府扛不住河南和直隶的强攻。” 匆匆从西安府赶来的贺天岸,作为内阁的大学士,居于众人前,娓娓道来:“因此,基于后勤来看,孙承宗一定会下令马祥麟后撤,并命他前往武定州安营。进而形成一条防守线。 当然,后撤只是一条不错的方案,但若是孙承宗或者旗下谋士胆大,完全可以趁着我军与山东焦灼的时候,马祥麟突然从长治杀出,前后夹击。 所以,想要打这一仗,首先要做的不是攻打孙承宗,而是绕开孙承宗。 我们有大量的骑兵,现在还未化冰,骑兵的优势还在,我们命令河南方向的曹牛将军,突袭徐州,直接切断孙承宗的补给线。” 第572章 涤清朝堂,不给机会 朝堂,思索。 王三并没有插嘴,他要试看一下,明朝的文武合议有没有用,不过照着现在的局面来看,应该是没用了。 除了跟他一起打天下打出来的武将们还有思考,那些文官一个两个都是呆头鹅,都很懵圈。 其中更有人上前道:“启禀陛下,臣不敢苟同征伐之言。时下前明崇祯帝俨然投降,遵循周礼,这些将官也都是我朝子民。只需遣使招降,必然归心来附。” 此言一出,很多人都愣住了。 忽的,贺天岸走上前两步,皱眉问道:“遣使你去?” 这…… 这个官员一愣,没想到会这么说。 “你叫什么?”王三好奇的问。 “臣孙之獬。”这人赶紧回答,虽然低眉顺眼,但表现出了兴奋之色。 被问名字了! 闻言,王三皱眉道:“不对,你不是在崇祯元年,就被崇祯以阉党削职为民,回乡居住了吗?怎么会在京官之列?” “啊……这……”孙之獬傻眼了。 没想到王三会知道他的身份来历。 左右一些朝官,也都是心下一凛。 纷纷低下了头。 王三扫了一眼朝堂如此动作的人,然后看向刘芝。 不多时,刘芝从左右拿来了一些情报,来到王三身边递上来:“陛下,这是最新的消息,臣还未阅览。” 王三拆开,看了两卷,就找到了因由:“韩爌……在哪?” “臣韩爌……在。”韩爌跪在地上。 王三又看向了西边的几个,一一念名字,不是阉党官员,就是其他一些被崇祯清理出去的家伙。 好家伙,王三让下边去招献前明曾经在京的官员,结果就招纳出了这么些东西。 吏部尚书,王仕湖吓得上前来报:“陛下。这些人都有些才的前明官员,而且他们都自愿协助大顺的土改,有些甚至付出了不小的协助,都算有功……并且山东籍贯的不少,他们也已经写了书信劝家人献土……” 王三冷冷看着自己这个侄孙,冷哼一声:“若不是你没有收贿赂,朕这会儿就扒了你的皮!既然是功臣,你是怎么安排他们的官位的?” “臣,失察不力,请陛下恕罪!”王仕湖连忙跪下。只是他听得出来,王三这话可不是说他办事不够好,而是对他没有将名单上报给他不悦。 这一次王仕海一个招呼都没有打,就把一堆的天启、崇祯交替时期的阉党官员全部招上来。 怎么?是想要再来延续党争? 看来是这些年打得太顺了,王仕湖他们都丧失了该有的政治敏感性。 “陛下,臣等都是忠心大顺之人……”韩爌出来准备辩解两句。 就被王三挥手打断:“你们很好,朝廷需要你们。” 一言出,这些混进来的前明官员,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去地方吧。”王三继续说,“安排一下,看看哪边缺官,让他们好好的磨砺一下,等下一次崇文阁再见,你们身上的旧有身份也就洗涤了。” 一听这话,年纪尚小的官,都露出了笑容。 王三居然期待他们能进崇文阁。 要知道大顺政权的崇文阁,那可是需要安然度过三年,有所政绩的官员才能入学的,皇帝还经常会进来给他们授课,或者交流。 要是能在这个时候简在帝心,那对于他们的仕途,就会有极大的进步。 但还有一些年纪大的,表情明显有了变化。 紧张、不安。 王三这话,小一辈听不出来,他们这些官场老油条难道听不出来吗? 摆明了,王三不想他们一进来就身居高位,直接影响朝廷的决策,但为了不留下不能留人的名声,王三选择将他们丢去地方。 这对于他们花了大力气,好不容易窜进来的北方诸省的官员来说,简直就是灾难。 “陛下,西凉有奏,缺官吏三百之数。” 贺天岸看气氛不对,缓缓站出来:“我朝以边疆历仕改革贤德为用。前明官宦,不通本朝藩务,理当往边区历练。” 王三没说话,王仕湖连忙说道:“陛下,西凉省东疆部分,确实有奏请,但由于东部战线吃紧,官吏多增补而来,所以西凉奏请暂时搁置。 现下既然重新征募了关东旧官宦,确实该拔擢他们之中优异者前往西部支援开发,以充精干。” 闻言,这些官员也都惊了。 王三摆了摆手:“此事,吏部跟内阁商量着来。基于五年计划推动协调就行。议题拉回来,山东的孙承宗,没那么容易破。 既然如此,那就散播谣言,说崇祯已经被朕所杀。 时下江南各个藩王,也该动起来了。” 王三想了想,还是决定缓一缓,既然孙承宗想要扼守山东段的大运河,那就不去硬碰硬了。 先把马祥麟解决掉吧。 “兵部,立刻委派巡查,前往地方各省,整肃兵备道,用最快速度将各县兵员数量额定,然后年纪太大的,着返乡,年纪小的,征募他们前往北方,填补宁夏、绥远、察悉、岭西、辽宁、吉林、奉天经略府、漠河等地的农场开发。 然后命人发信朝鲜,天下更迭,大明灭,大顺立,让朝鲜接受新朝册封。 再派人前往后金(努尔哈赤建号就叫后金),让他们滚出长城那以南,老实呆在长白山里,不然今年去找他们打秋风,好填补开发东北的物资和人口缺额。” 王三命令下达,兵部尚书刘应遇上前领命。 王高和葛石,一个昏暗,一个无能,现在都被册封了爵位,然后闲置了。 刘应遇本来就是明朝兵备道的老人,也打过仗,这些年全靠他一个人支撑大顺政权的兵部业务,也是累惨了他。 所以尚书位置给他,也算是全了他的功劳。 “那么,剩下的兵事,发枢密院去讨论。”王三想了想说,“往后文武议事,只讨论突发的事务,比如某地受灾,某地匪患等。 枢密院管兵事,内阁管政事,只要还在五年计划、十年计划、二十年中景内的业务,就不必过分交叉讨论了。 朕说过,咱们这一朝是奉天应民,所要考虑的事情,是如何发展国家的经济、政治、军事。是考虑如何协调国家发展,小民幸福之间的冲突。 我们是父母官,也是一家之主。 古人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用在国家政权上也是,修身:整顿吏治、均分土地、协调省域经济差异。 齐家,发展经济,整肃税务,保证百姓温饱,使耕者有田,百姓不造反。 治国,对外开疆、对内小康、令国家繁荣文化,人人有梦想,人人有盼头。 平天下,真正的盛世,人人吃饱穿暖,一日三餐,餐餐肉蛋菜盐不缺,有家有屋,想去哪里去哪里。” 王三站起身:“明朝那一套,以后就不用拿上来了,除了耍耍嘴皮子互喷之外,一点用处都没有。 还是开会吧,请来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不干事的人就滚去学,学不会就换人。 再派人去告诉孙承宗,打仗死的都是老百姓,朕自诩爱民如子,不喜欢跟他讲虚的。 若他是为了天下苍生,那就下令将山东境内所有百姓送出来,等他送出来,朕再跟他决一死战。 若是为了他的功勋与荣誉,甚至是为了所谓的大明朝而忽视百姓心念,那就继续坚壁清野跟朕打吧。 是真的公忠体国,还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名利,全凭他一言。” 第573章 孙承宗抽丝剥茧 王三说完走了。 朝堂上的压力一下少了很多。 王仕湖更是擦着额头冷汗站起来。 差点以为自己要没了。 “你是怎么搞的,这种事儿都能拖延。”贺天岸走来,略显嗔怪的说。 王仕湖闻言,微微摇头:“这件事纯属意外。时间太紧了,而且马上要面对山东战局,我也只是想通过这些前明阉党内的山东官吏的身份,好加速渗透进入山东而已。 没想到,陛下会如此不悦。” 贺天岸皱眉想了一下说:“最近局面颇为复杂,这些山东来的前明官绅,大多是准备来摘桃子的。现在,你已经得罪了他们,知道该怎么做吧?” “是。青藏、西凉都是官位缺口,他们去正合适。” 王仕湖笑了笑。 贺天岸微微颔首:“但也要不着痕迹点,先问问他们的特长,然后出考题考校他们,有能力的任官,没能力的送去学部。学部需要有人前往地方教化边地百姓,头几年需要推行儒学,他们正合适。” “好。”王仕湖应下。 大顺政权发展到现在,学部的教育司的课题组,已经弄出了合适的课纲。 那就是对于孩子们的教育,前三年,儒学篇章占比能达到七成,剩下三成才是各家分。 四年级五年级六年级就各有侧重,但总结下来,儒学在小学比例,能占到整体的四成。 其他三成则是历史和数学。 这么做的目的也很简单,用最廉价的教育方式,快速同化边区。 当然,王三的大同论,也会贴上去,但内容不会太多,主要是摘选偏于儒、墨、爱国的篇章,只有到了初高中,才会大量的加入大同论的内容。 说白了,儒家有儒家的用处,尤其是对于边疆的同化,武力过后,想要尽快稳定局面,还得儒家来。 法家过于刚烈,容易直接跟本地民俗起冲突,墨家偏义气,边地民风本就彪悍,你还继续强化干啥?准备给他们提供造反口号? 所以,这些前明官员基本确定了,有能耐的继续当管理,不成的就去当老师。 而且军政分离之后,整个大顺政权的行政效率是被要求极度高效的。 因为上边有五年计划压着,一个五年计划,代表了一个官员的升迁与否,再加上特有的层层加码文化,上下所有人都绷着,这些新来的前明官员,要么选择融入其中,要么选择去边缘地方呆着,然后到期换人,或者被内退,不然就别想当官了。 因此贺天岸提出的解决方案,真的帮王仕湖大忙,能让王仕湖不用担心之后被这些前明官员背刺。 …… 另一边,随着王三质问孙承宗的文书公告。 报纸也开始满天飞了 。 “督师,这……” 孙承宗正在跟孙元化交谈,然后就被这一张报纸打得沉默了。 “陛下还活着?”孙元化语气有点不相信,报纸上说崇祯还活着,但民间传言崇祯已经没了。 孙承宗放下报纸说:“陛下必然无虞,所谓陛下驾崩的消息,不过是他王肁发出来的风声。 目的,是为了让南方乱起来。” “这……”孙元化大惊。 “王肁……很难想象,他究竟是有多少智计,心胸是何等宽阔。”孙承宗有点感慨,这些天他在沧州一战被王信和赵肫联手挡住。 就发现了敌人的铳炮太厉害,他若是硬要打,必然导致损失惨重。 他手中的兵马,已经是整个大明北方最后的精锐了。 若是败光了,大明也就完蛋了。 基于此,他才被迫选择后撤,继续延续他的计划,将东昌府堵住,不让南方彻底糜烂。 但对方也看出来了他的想法,或者说从一开始对方就没考虑过今年内速战速决,而是只打算推到淮北就算结束。 崇祯没死和崇祯死了,两者对比一下现在的局面,孙承宗很清楚崇祯一家子必然还还活着,但还盛传崇祯已死的消息。 必然只为了一种可能性。 那就是让江南乱起来。 “江南现在有多少位王爷?”孙承宗又问。 孙元化一愣,很快琢磨了一下他收到的情报说:“凤阳的唐王、潞王,南京孝陵的秦王、逃到武昌的福王世子朱由崧、崇王朱由樻,还有原本就待在衡阳的桂王……” 算到这里,孙元化都惊呆了。 这还是他知道的,还有一堆还没冒头的。 孙承宗叹息道:“这个王肁,他用所谓的天下之名,就是为了拖延我不让我南下。 若是我带兵南下,只要我支持谁登基为帝,谁就能用最短时间稳住江南局面。倒是就能跟他分庭抗礼。 但我南下,淮北必然丢失,想要北上图谋天下,淮北绝对不能丢,不然局面必然不受控制。 可我不南下,江南局面必乱,皇帝已经没了,他们就算不登基称帝,也会想办法寻监国之位。 有资格那个位置的,除了潞王、桂王、福王,就是秦王。” “难不成老师以为,秦王会行监国事?这不对吧!秦王是最早也是最快被驱逐封地的失国藩王,他应该是最没资格的才是!”孙元化吃惊。 孙承宗微微摇头说:“可他是秦王,大明的长藩。这个位置,哪怕是他失国了,也有资格认领!更重要的是,他在孝陵结庐而居三年!三年,足够他将孝陵卫所有将官收买了吧? 他想要监国,谁拦得住?” 孙元化打了个激灵,想到了一个可能:“老师,你莫不是怀疑,秦王是王肁安排的人?” “他不是。”孙承宗摆手,“但他身边必然有人是。否则,是谁给秦王这么大的胆子,结庐孝陵旁?这么多年,秦王除了收到了不咸不淡的申饬外,一点动静都没有,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这……这……” “世人都在传说,王肁兴兵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建斗曾经抓了一个自爆身份的贼军主簿,从他之口就能得知,从天启七年,王扊、王肁兄弟举兵开始,王肁就开始布局外边。 最开始只是安排一些精干潜伏在河南,之后他的势力越来越大,能调动的资源越来越多,布置与足迹开始外拓。 你说,当初洪承畴举兵七万投降,秦王就在西安府衙,是靠什么杀出重围的?” “听闻,是秦王府护卫朱财护送他离开的。这一路上,朱财也给他提了很多建议,先是哭承天府睿宗,后入应天府哭孝陵,惹得陛下无可奈何,只是申饬,但还是让应天府每月拨款,保证秦王俸禄。” “是啊!朱财,陛下当初决定南迁的时候,曾经提过他一嘴。”孙承宗说,“说此人乃是可信之人,若是他与太子有一人逃亡江南,让我去寻他。 朱财,何德何能,能为陛下所信重?” “因为上次的捐款?”孙元化想起了关于朱财的一个传说。 第一次皇帝要满朝文武捐款的时候,朱财让人送了一笔银子进京,不多,区区几百两,但显得忠心耿耿啊! “嗯,是这件事,但更重要的就是,朱财手里,大概率有兵了,否则陛下可不会让他护送太子登基。”孙承宗吐出一口浊气。 门外焦急脚步声传来:“督师!江南急报,秦王以陛下生死不明,国家不可一日无主为由,起孝陵卫三千兵马夺了应天府,登临南京皇宫,自号监国,并下令天下兵马听从应天府调遣。” “开始了。”孙承宗失笑,孙元化眼睛已经无神了,只剩下恐惧在脸上僵硬。 第574章 纷纷争立 南京,皇宫。 六部朝臣,被迫拜伏在秦王朱谊漶面前。 朱谊漶看了一眼龙椅,压住心中的贪婪与激动,走到了龙椅下手座单独放下的椅子上坐下。 “臣等拜见监国千岁!千岁!千千岁!” 朱财上前一步,朗声。 余者尽皆一凛心神,纷纷下拜。 “咳咳,诸位卿家,陛下生死不知,太子也不曾逃脱,小王自知血缘远溢,但身为大明长藩,时值此国难当头,受太祖高皇帝托梦,命我承担重器,以护庇国家,自然不敢抗旨不尊。是以,本王以监国之身僭越,只求尽快筹措江南兵马钱粮,以讨同贼,复我大明,救出陛下,还政陛下!” 朱谊漶一通漂亮话说完,全场不管自愿,还是不甘,都被迫接受了这一件事。 …… 听着秦王监国的音罄,唐王朱聿键在河边的别馆,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监国代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废唐王朱聿键,勤王有功,虽不合礼法,但念在初犯,着复建号唐王,改封漳州,任漳州海防道佥事,闽南兵备使,并恢复三护卫,赶赴福建,筹措兵马,随时北上,复我河山。 其弟朱聿鏼改封南靖王、朱聿鐭改封安溪王、朱聿锷改封漳平王、朱聿觨改封云霄王,各往封地,筹措一护卫。” “臣谢监国隆恩!”朱聿键并无太多喜怒。 因为他知道,这一次去福建,没那么容易统兵。 秦王给他和兄弟们的封地,要么是山里,要么就是在闽地士绅大户控制之下的漳州府区域。 这是摆明了,唐王已经出局。 会带兵又如何,秦王终究是监国长藩,身边还有孝陵卫和三护卫,他给唐王的身份恢复以及筹措兵马的恩典,也只是为了拉拢他,顺道安排唐王去福建按住本地罢了。 福建本就是兵家不争之地,江浙强,他们就跟着江浙混。翻不起浪花。 不过唐王朱聿键可不管这个。 拿了圣旨,得了赏钱,买了米粮,就上船出海赶赴福建。 时下局面不明朗,皇帝生死不知,监国始终是监国,毕竟论及血脉远近亲疏,怎么也轮不到秦王监国,这个皇位,估计还有变动。 等天下乱了,或许就是他的机会也说不定。 …… 另一边,合肥镇的刘良佐,接到了逃亡来的福王世子朱由崧书信。 上边说他在武昌被左良玉控制了,所以他希望自己去救他。 刘良佐想了想,命人南下,夺取安庆。 他的动作一起,凤阳的张之极赶紧联系北方的孙承宗,包括秦王监国的消息,也是他送过去的。 刘良佐想要去拿福王世子在手,好求未来能有进退之法。 黄得功没动作,徐州镇的刘泽清,已经秘密遣人前往北方,投书投降。 他是经历过太原战役的人,知道大顺很可怕,于是希望能够投降换取爵位,安然度过后半辈子。 …… 同时,衡阳,桂王府。 一个驿卒跳下马,三两步跑到了桂王府不停的敲门。 “谁啊!谁啊!大半夜的!” 门子打开侧门,探出半个脑袋问。 “快!快去通禀,顺天沦陷,陛下命小的们送出天子之宝与密旨,着桂王登基称帝,拯救大明!万万不能让秦王在应天府窃国了!” “啊……啊!!!” 门子吓懵了,但很快反应过来,赶紧回去叫喊,一时间整座桂王府都惊动了。 桂王朱常瀛,神宗第七子。 跟明光宗一家并没有太多交集,关系不冷不坏,但没想到天子之宝与传位密旨,已经落在了他手中。 “为什么?”朱常瀛抱着天子之宝看了好一会儿,看着来送信的驿卒,冷不丁问出这句。 现场欢闹的气氛,一下僵住了。 “这……”驿卒也是一脸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王弟,这不是很明显吗?”惠王朱常润赶紧上前来说,“福王兄跟皇帝一家有私仇,我与瑞王兄,早两年就因为荆州之乱而失国逃难。现在,唯一能掌握权柄,有兵有将,身份契合的人,便是你了。” “嗯,没错。”瑞王朱常浩不住的点头。 他从汉中跑四川,一看四川乱了,也赶紧跑出四川,路过荆州的时候,赶巧惠王也丢了荆州王府,两人一拍即合,南下投奔衡阳的桂王。 三人之中,唯有朱常瀛手中三护卫是齐全的。 可以说,皇帝选择将天子之宝交给他,是真的打算好了,一旦北方局面倾颓,朱常瀛可以凭借手中的护卫,快速在江南拨乱反正。 而且朱常瀛封地在衡阳,往南就是两广,往北就是长沙、岳阳,往东就是南昌,他是诸王之中唯一一个能快速控制一大片根据地的人。 所以,他登基确实最好的选择。 最终,在两个哥哥的劝进之下,桂王朱常瀛下令召集衡州府官吏,将皇帝密旨和搜罗来的北方情报一通给了。 又过了两日,应天府传来消息,秦王朱谊漶自称监国,正式确定崇祯生死未卜,顺天沦陷的相关消息。 而秦王的使者马上就到,说是改封失国的惠王前往惠州,失国的瑞王前往儋州就藩。 就连桂王的几个儿子,都有新的封地恩赏。 目的很明确,秦王想要拉拢一杆子失国藩王,来为他将来的登基降低反抗。 “这皇位,不管怎么安排,也该是神庙这一脉!”惠王拍案而起,怒骂道,“他秦王是个什么东西,安敢如此造次!” “没错!不管是论亲疏远近,还是正统,也轮不到他!”瑞王也是勃然色变,“更何况,桂王弟手中还有天子之宝和密旨,这些都是可以考证的!既然陛下有失,又有密旨和宝玺,理当拥立桂王登基!” 衡州府内大小官员,一个两个表情都露出了意动。 从龙之功!就在眼前! 本来一辈子可能都得不到升迁的他们,或许可以趁此机会,一步登天! 于是,在一干人的簇拥之下,桂王写了祭文和檄文,正式在衡州府登基称帝,追朱由检谥号绍天绎道刚明恪俭揆文奋武敦仁懋孝烈皇帝,庙号毅宗。 直接给崇祯写死了不说,还给自己上年号:绍统。 绍统,继承统绪的意思。 意思就是他是正统的继承人。 皇帝的天子之宝和传位诏书他都有。 这一下,南京的朱谊漶,尴尬了。 第575章 局势迅速崩坏 江南各家藩王的争立,蔓延得飞快。 一时间,整个江南变出了四股势力。 分别是:南京的监国秦王。 凤阳、山东两地的英国公、孙承宗,都不承认秦王为监国,以崇祯皇帝还活着为理由,继续尊奉崇祯为皇帝。 衡阳自立为帝的桂王朱常瀛,以拥有天子之宝为名,派人要求朱燮元从岳阳带兵南下支援他,同时朱常瀛任命惠王为广东总督,瑞王为广西总督,各领一支兵马南下招降两广。 朱燮元暂时没有回答,不过湖北的左良玉倒是很迅速,将福王世子朱由崧推上位,称监国,以神庙最宠幸的人为福王一脉,并要求朱燮元臣服。 可以说,四股势力,各有想法。 而左良玉拥立福王之后,一边撤出承天府战场,导致了熊文灿被围困在樊城彻底没有援军而选择投降。 尔后左良玉向东,攻打黄州,并派遣一支偏师,赶赴九江,目标直指南昌。 刘良佐的兵马也抵达了宿松县。 双方争夺南昌的战况,随时一触即发。 相关消息送到了济南。 孙承宗叹息着。 他身前站着一个浑身血污的独眼男人,马祥麟。 他的长治,还是没有守住。 “顺贼四面夹击,并且动用了大量的热气球,空投了猛火油罐,烧掉了我七成的粮草。幸赖督师与卢总兵救援,否则今日……” 马祥麟拜谢,孙承宗赶紧伸手搀扶道:“时也命也,武定州已经布置好了粮囤,之前囤积的钱粮俨然撤往了青州府。时下,依靠山东的屯粮,足以抗衡顺贼。只是,需要约束好手下,百姓受到了同贼蛊惑,他们已经视我等为仇雠,一触即发,所以千万小心。” “这……”马祥麟感觉牙酸,这一次长治的战败,本地百姓帮助顺贼良多,差点就给他堵死在邢台,要不是跑得快,这会儿命都没了。 而现在就连山东也是如此。 须知,此地自古民风彪悍,百姓们一旦组织起来,在冷兵器时代绝对是不弱的战士。 马祥麟已经能感觉到烫手了。 “时下,我们最缺的就是正统与大义。”孙元化在边上看着两人沉默了下来,“心向大明的也不少,尤其是那些士绅。只是最近一段时间,江南变动得太快了,我们必须想办法争夺正统的名号,可惜……” 孙承宗更是无奈。 崇祯一家子被俘虏了。 虽然还活着,但王肁的登基诏书明确说了,农民造反具有正义,所以他不是受禅登基,而是直接接管法统,并且还册封崇祯为延恩侯,并准他在自己的府邸内,用天子仪仗。 除他之外,这两日,王肁册封了林丹汗的儿子,额哲为崇礼侯。 并赐姓名为兰长生。 然后还给他安排了佛、道大德去教育,这样一来,王肁等于集齐了大元、大明两个前朝势力的臣服,并且在顺天府,重开元史馆,以及开辟明史馆。 一是元史修得一塌糊涂,必须重新整理。 二是该给大明盖棺定论了。 三就是该给天下改朝换代,更新新的准绳,不然农民起义的正当性问题不解决,土地兼并,王朝周期律,大概率还会卷土重来。 因此,这一连串的消息送来南方,让山东很多士绅都很被动。 真叫王三彻底完成修史,而山东以孔氏为首的儒教徒们不能直接影响新朝,那么儒家这一块大招牌,真有可能会被彻底黜落。 而且随着民间口号大兴:“打倒孔家殿,救出孔夫子。” “儒家不是儒教,孔子都说自己不是神,要敬鬼神而远之。”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孔子后嗣,拿祖宗招摇撞骗,不当人子,当诛!当诛!” 这些口号,都是百姓们在喊的,已经在根子上疯狂的挖掘衍圣公府的基座,也表明了大顺政权的一个态度。 那就是儒教当灭,儒家当革,契合大同,方有活路。 随着王三的细作、宣传队员不断进入山东,丘陵之间,开始出现大量的游击队,劫富济贫都是小规模操作,更可怕的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有些士绅镇压这些“乱贼”,往往都是劫掠灭门,一开始是爽了,但随着王三的精锐进来山东。 局面立刻扭转。 这个时代可没有后世那种人文思想,更多还是朴素的互相报复。所以,山东是士绅们很被动,他们很怕死,但更怕在王三大军压境之前,他们会被底下欺压数百年的百姓掀翻。 已经有很多士绅及其家丁所居住的城堡被炸开,全家被诛灭。 一下子吓住了很多士绅。 他们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财富,不是跟光脚的一命换一命的。 太亏了! 总之,随着这种暴戾蔓延,孙承宗也不敢让麾下去民间劫掠百姓,因为百姓现在就是炸药,只要一点火星,立刻就能给他掀翻了。 而王三的军队,还是迟迟不来,再加上正统不足,士绅们为了各自的利益,互相攻讦,相互推诿,钱粮不给足不说,还想着趁乱占据一地,然后作为筹码跟王三去谈判。 毕竟王三这一次大封诸侯,六七百之多,并且随着各地战功不断上报,王三这边核实准确,就册封爵位,这更是让这些人看到了希望。 既然王三决定要在中土搞土地国有,双方已经彻底对立了,但自己打不过,而王三也愿意将海外作为封建社稷之地,如此一来至少有一条退路。 总之,互相试探,再试探。 这就是为什么现在孙承宗很被动的原因。 王三不怕孙承宗这边的准备,只要他不快速压境,就不会制造太大的危机感,孙承宗除非下定决心杀出一片白地,否则他就不可能赢。 而杀出一片白地,是要很强心理建设和正当性的。 问题就是,孙承宗没有正当性。 崇祯在王三手中。 孙承宗若是支持南方的秦王,只怕不用多久,秦王就会让他后撤进入淮北。 到时候局面就彻底糜烂。 总之,孙承宗等人现在只能守着,然后想办法搞钱搞粮,不去劫掠百姓,但分润来的收益,还是不多,要不是之前孙承宗将运河以西的钱粮全部转移到东边来,只怕他是压不住下边劫掠的。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又有战报西边送来。 三川镇总兵高从龙,举三川镇投降,王季僧接管了三川镇全部兵力。 与高从龙一块投降的还有耿仲明、孔有德、吴襄等人。 河南彻底被大顺控制下来。 接着,又有人来报,说徐州的刘泽清,准备投降大顺,书信被一个福建商人送来他手中。 “大事不妙!”孙承宗脸色难看:“马将军,看来武定州你去不得了,立刻引兵南下,元化,你发两座炮营给马将军,立刻夺了徐州城。 徐州,万万不能有失!” 一听这话,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不妙。 没有一丝丝犹豫,马祥麟领兵快速南下。 看着空下来的屏风,孙承宗捏紧了手中的书信。 沉默片刻,看向那个一直站在角落的福建商人说:“你们郑氏选择站哪边?” 福建商人闻言,想了想说:“日渐老爷(郑芝凤)的意思是,海上风浪虽然大,但只要一条心,难关也是能渡过的。 现在整个天下都知道大顺兵强马壮,枪炮锐利,但战争打了一年了,北方各地破坏趋于严重,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不管如何,大顺至少需要一年的修整时间, 所以,山东的战线,不能拉得太长。 而且,南方局面有点乱了,这背后肯定有人在推动,所以攘外,还是要先安内。 广东佬最近在想办法造铳炮,只要给足时间,他们就能造出足够的铳炮来应对敌人。 所以,日渐老爷的想法是,后撤到徐淮,依托有利地势抵抗敌人,然后孙督师尽快与朱督师通信,在江南选出一个正统,结束日益纷乱的争立。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最合适的人,只有一个。” “桂王?”孙承宗反问。 第576章 决定与春耕 “非也。最合适的,应该是福王世子,朱由崧。”福建商人微微摇头,“桂王并不信任我等,而是将所有兵马,交给了朱家藩王统领,虽然朱家藩王多草包,但数量足够之下,还是有一两个可堪一用的。 并且,桂王手中确实有天子之宝和绍统密旨,这就意味着他是合法的人,但同时他很有可能是王肁的手笔。 王肁这人布局历来悠远,或许这一次秦王监国,也是他的手笔。 当然,不排除福王世子也是他放出来了。 洛阳那边都被围得水泄不通了,凭啥福王世子能一路奔逃而来?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江南乱起来,给他争取缓冲的时间。 总之,一切种种,都能看出来,现在对于江南最重要的是,选出一个皇帝,然后扫掉其他的皇帝。 江浙的士绅,跟王肁还会是敌人,王肁要封建诸侯,那么最先选出来封建的土地会是哪里? 必然是海外是什么已经经营多年的土地。 这些土地,本就是士绅们的后花园,现在忽的多一个人来收税,闽粤江浙四省损失得有多大可想而知。 因此,只要孙督师和朱督师能压住局面,南直隶、浙江、福建、广东、广西、贵州、云南、湖广八省之地,就还能继续打。 只要徐淮坚守两年到三年,以江南的财力,铁索横江,大顺就算彻底拿下了江北,也能在江南与之对峙。” 孙承宗看眼前的商人侃侃而谈,并没有太多的情绪。 他听出来了。 这些南方佬想得很清楚,划江而治,拖延时间,只要不给王三快速清盘的机会,那么未来几十年后,王三想要统一南方,就得跟他们这些士绅去谈判。 到时候是全乎他们的利益,还是从其他地方给他们补偿都是好的。 因为要是真的被王三三两年就给干掉,那他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孙承宗摆了摆手,让这人离开了。 完后,他在烛光下缓缓写了文书。 “大明……还没完蛋。” 孙承宗写完封火漆,喃喃自语:“熹庙、陛下,臣答应你们的,会想方设法,幽而复明。福王登基,遥尊陛下为太上皇,并册立太子为太子,一切就还有机会。” 书信快速送往岳阳。 …… 顺天府。 王三终于腾出了时间,他要去主持天子亲耕的祭典。 只是这一次,他要玩点不一样的。 他来到了兵仗局和将作监。 这里已经被改造了,兵仗局内是轰鸣的蒸汽机与四溅的机油,蒸汽机床快速车出零件,然后转运到隔壁的将作监。 将作监内,零件被流水线快速组合,最后出品了一台台钢铁巨兽——耕地机。 “突突突……” 冒着黑烟的耕地机,在场中一块土地上实验翻耕。 效率、测试合格之后,立刻拉到大兴、海淀、房山、天津等地,投入农场的开垦。 有了机械的投入,耕地效率被极大的提振。 王三亲自开了一辆,后边侍卫跟跟着,街巷上传来了轰鸣声,让很多百姓都驻足观看。 “我滴乖乖!这是什么?喷火的猛兽?” “快看!那是陛下!陛下居然有如此坐骑!果天神下凡!” “嘿!瞧你们这呆样!没见识!额们陕北汉子早就见怪不怪了,这叫拖拉机,后边带了重犁,所以能耕地。 这玩意儿不用跟牛马一样精细喂着,给他们吃点木柴,就能噗噗动起来。 一个时辰,能耕十亩地不带停的!” “乖乖!真这么厉害!” 好多人带着好奇和期待,纷纷跟着王三往城外去。 只是他们还没出去,就被维护的军队挡住,引导他们去现场观看。 “这……这……”一座酒楼上,韩爌等不少被下放地方的前明官员,都被耕地机震惊到了。 不仅能自行,而且看起来王三还能使用这玩意儿亲耕。 “若是此物能成,一夫治百亩的时代,或许……就要来了!” “难怪新顺皇帝盯上了东北,有了这个,别说荒蛮沼泽了,或许它都能如履平地,粮价……要跌了啊!” “对啊!” 这些官员都意识到了什么,赶紧下楼,跟着去了祭典现场。 春耕祭典,本来在春分的时候就开始,但王三是二月二登基,后面又忙了好几天,以至于时间就往后拖了。 现在,都快清明了,王三才开始举办春耕的祭典,实在算晚了。 不过,好饭不怕晚。 王三现在要给京中和各方势力展示的是,新顺国的农场更迭的底气,以及快速耕种的技艺。 如此一来,一夫能治百亩地,相当于一个农夫加一台耕地机,能养活五个兵。 那么全国和东北所有能耕种的土地都算上,大顺和江南的战争潜力,立刻就被抹平了! 要打持久战,大顺也打得起。 “春耕大典!开始!” 随着王三一声令下,由他开在最前面,后边跟着十二台耕地机,一起下了犁,快速将土壤翻耕,然后还有十二台突突突冒烟的联合机,快速播种。 并且角落,十八台冒着黑烟的小型拖拉机,正在传输动力,将河沟里的水抽起来,接着加压,转化成喷雾,快速喷洒进入耕种过后的土地。 王三只用了一个小时,就带着一个团队,完成了一百亩土地的耕、种。 做完这些,王三去祭坛祈年,百姓被恩准,分批次进入其中观看耕种成果。 一下,田埂都被踩实了。 韩爌更是捧着垄上的黑土,仔细碾碾说:“好生厉害!耕垄一块完成,后边还能使用播种,若是一个农场配备十台,岂不是说就连浇水、除草,都不用人了?” “除草估计还得要人。”有一个老农在边上说,“那机子咱看过,还是没办法实现除草。不过最废人的春耕和收割都能解决的话,区区除草而已,一个农场几百号人,一起上工忙一阵,剩下的时间就是打打水利、出门行商赚钱了。好东西啊!不知道是集体社先给,还是合作社先给。” “你这老头儿,竟想美事儿,这东西肯定是军屯、农场先给的。集体社和合作社,一年一个县能给一台指标,都是新顺皇帝开恩嘞!” 有一些陕西来的人咧咧,这个老农露出可惜,不舍的表情:“新顺皇帝老爷可得发发慈悲,小老儿这辈子要是能买来一台,那真是三生有幸咯!” 不少人看过了这机器,回去之后除了吹嘘,更是茶饭不思。 谁都想过好日子。 有了机器,能降低太多劳动强度了! 第577章 岱清国出现了 韩爌等人又回到了酒楼。 他们沉默了喝了两杯。 “大顺的发展,已经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了。”有人说,“留在中国,我们还有机会,但要是答应给东北当内应,下场必然不会好过。” 韩爌皱眉片刻,最后叹息道:“可我们早就烙印了他们的印记,晋商八家逃得飞快,太原一被围,就通过咱们快速逃亡东北。” “那又如何?谁不知道长春伯叶赫孤戈统兵三千,奇袭沈阳,将沈阳城池和王宫炸得稀烂,他们女真人都逃回长白山里去了。这摆明了女真人根本没办法对抗大顺。” 韩爌咬了咬牙,抬起头看向其他人。 就在此时,有人上来了,操着一口朝鲜口音的官话:“诸位,实在是有些事情耽搁了,慢道,慢道。” 韩爌他们对视一眼,视线交错,片刻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同时轻轻颔首。 “不算太晚。”韩爌放下茶杯,笑道,“毕竟这一次新顺皇帝的耕地机,太过吸引人,都去看了个真切,也是和情理的。” “是啊。”这人笑了笑,快速上前,“不过好东西,都被他新顺皇帝藏着,着实令人痛心。诸位以为呢?” “自然如此。”韩爌也是做出不满,“我们都原谅了新顺王侵吞我们的家产了,他居然能还选择将我们丢去地方。说是让我们熟悉庶务,实际上还不是排挤我们!” “没错!这样的朝廷,不待也罢!” “慎言!慎言!”这个朝鲜人赶紧压了压激愤的情绪,接着左顾右盼,发现没有问题了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说,“有道是,隔墙有耳,诸位都是英杰,我不忍见诸位身陷囹圄与排挤。 今日来此,还是那句话,我岱清希望诸位,能来投效。 诸位不仅能官复原职,还能得到爵位,土地与美人。” “岱清?”韩爌一听这话,与众人对视一眼。 “没错!岱清!”这人昂首挺胸,声音高了两度,“我岱清于半月前,打进朝鲜,一路横推朝鲜君主逃亡济州岛。 最多再给我军三个月,整个朝鲜半岛就是我朝疆域。 所以,半个月前,岱清王陛下,更姓为爱新觉罗氏,建族号满洲,建国号岱清,年号崇德,并兴义军,愿助大明讨贼! 因此诸位,大兴东北,尊皇讨奸,机会难得,只要诸位反攻了关内,不说旁的,光是史册,都能彪炳千秋。” 韩爌他们面面相觑。 黄台吉,居然去掉了后金这个不伦不类的国号,用蒙、满、汉三族语言调整出来了岱清这个国号。 当然,黄台吉为了降低关内的士绅反感,和未来能跟明朝残余势力合作,接受了麾下汉军的建议,只称汗王,不称皇帝。 所以,黄台吉一边灭掉朝鲜增强自己的实力,一边对关内宣布,他是岱清王,只要明廷残余势力有意思,可以来帮他。 我们一起反攻大顺,重新光复你们的利益。 若是之前韩爌他们没有看王三的蒸汽拖拉机,或许现在已经心动了。 但看到了蒸汽拖拉机,他们很清楚,占据酷寒之地的岱清,根本就没有胜算。 去了东北,前途不见得有。 不过,朝鲜被灭的消息,倒是可以让他们利用这个消息,彻底摆脱晋商的烙印,成为真正的大顺人! “好了,这件事从长计议,我们需要考虑一下。” “自然。”这个人没有阻拦,而是伸手敲了敲桌面站起来,“另外,江南那边,已经有大量的商人抵达了朝鲜,那些商人背后的士绅,应该会很乐意见到我们岱清牵制大顺南下。” 看到他离开,韩爌左右有人跟踪他离开。 “立刻前往内阁,速度要快。”韩爌没有任何的犹豫说,“必须让陛下知道,东北的变动。” 这些北方官绅跟着离开。 车马快速朝着皇城靠近。 不多时,韩爌他们就把消息送到了王三手中。 “陛下,朝鲜事变。朝鲜王逃亡济州岛,朝鲜陆地上的大部分土地和人口,都被满洲所夺。黄台吉将朝鲜划分八旗道,着令所有满洲贵族的家人南迁朝鲜各地屯垦,然后将所有朝鲜人贬为包衣,部分吸纳为旗丁。” 王三手中拿到了最新的东北情况。 满洲还是出现了,但和历史上的不一样,这并不是以八旗作为统治核心的团体,而是以爱新觉罗及其姻亲所形成的军事贵族集团。 换句话说,满洲八旗以满人、蒙人、辽地汉人,利用血缘、家族、联姻共同组成的统治核心。 而剩下的索伦包衣、朝鲜包衣、汉人包衣,就是二线翼展,负责弹压与镇压朝鲜、长白山等地。 黄台吉的动作很快,从他撤回老营之后,第一时间就率军打进了朝鲜,根本不给朝鲜说话的机会,一路狂飙马速,横推了朝鲜东部的平壤、汉城、熊津等地。 朝鲜是压根没想到黄台吉会猛地打进来,然后就被直接干趴了。 接着黄台吉就在汉城登基称王,建了个岱清国不说,还把汉城改名为乐浪府。 并把鸭绿江改回带水的意思,并声称金国为岱清前朝,他们是大金遗民,所以爱新觉罗的汉姓,被他称呼为金氏。 黄台吉还给自己整了个汉名叫做:金洪太主。 跟之前的皇太极还是有点不同的,但看起来蛮有威势。 就在王三啧啧称奇的时候,门外走进来了今日轮值的内阁大学士第悉丹迥旺波:“陛下,韩爌他们来了。送来了朝鲜的情报。说是满洲还在大同潜伏有一个谍报组织,首领唤做瓜尔佳·鳌拜。” 闻言,王三微微挑眉:“看来,这些晋地的官绅,是选择认命了。既然如此,那就请他们去巡境司喝茶,然后配合抓捕间谍,事成之后,以检举论功行赏,该给钱的给钱,该升官的升官。” “是!”第悉丹迥旺波应下来,转身回去。 韩爌他们转了两圈,终于看到了第悉丹迥旺波回来,赶紧上前问道:“国舅,如何?” 第悉丹迥旺波的姊妹确实在宫内,称呼一声国舅,也能解决不少的尴尬。 毕竟第悉丹迥旺波是藏人,属于内阁成员中的少族,要不是有联姻在,估计他都没有这个资格身居此位。 至少在韩爌他们看来是这样。 第悉丹迥旺波回答道:“放心,接下会由巡境司接手。你们只管将你们知道的一切如实相告,若一切为真,论功行赏不会少。但要是有所遮掩,当心死后被下拔舌地狱。” 第悉丹迥旺波说了一段偏于佛家的言语,让韩爌他们干笑两声。 不过,听到王三没有过分关注,还是有点失望。 “难道陛下不担心朝鲜出问题吗?” “是啊!若是让岱清国彻底控制了朝鲜,东北很可能再出一个高句丽。” 第578章 我举报!自己人!(上) 第悉丹迥旺波思考了一阵后说:“高句丽的名号我这段时间翻看史书的时候,确实有发现。 不过陛下在奉天、长春、沈阳都布置了兵马,满洲人轻易不敢下长白山,暂时来说平原只要不丢,于现在的情况来说,危险不大。 而且满洲人吞了太多朝鲜人,朝鲜兵多次,你们这些经历过万历抗倭援朝的人,应该比我清楚。” 闻言,韩爌他们这些老臣挠了挠头。 确实,朝鲜连倭人都打不过,女真人吞了这么多兵马又如何?消化也得时间吧。 “那尽快将谍报人手一网打尽吧!千万别让人逃了!”韩爌说。 他很焦急,既然已经决定不去投奔满洲了,那就该卖个干净,为以后自己重回巅峰,做好准备。 “那你们等一会儿,巡境司的刘芝,应该快来了。内阁还有事,我就先走了。”第悉丹迥旺波做了个藏人拜别的动作,看得韩爌他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不过第悉丹迥旺波也不在意,悠悠回去处理他的政务了。 “随我来吧。”刘芝适时出没,打断了韩爌他们的小声议论。 韩爌他们看着刘芝面相,最多不过二十模样,并且唇红齿白,柔媚可人,怎么看都很小白脸。 但一想到刘芝的爵位,宁国侯,以及巡境司的光辉战绩。 他们就立刻安安静静了下来。 能任类似锦衣卫指挥使官位的刘芝,就算不是王三的铁杆,也是腹心,甚至两人说不定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毕竟眼前的小子,过于柔美,而那种癖好,韩爌他们也是习以为常。 王三还不知道自己被这群老不修腹诽了,不然非得扒了他们的皮不可。 “到了。”刘芝转过头看向他们,“你们的腹诽,最好收收,我刘芝能一直任此职位,可不是靠卖钩子换来的。别把自己的无能怨怼,用在编排上。这天下,最神圣的莫过于陛下,智几近妖,都不能道尽陛下的深谋远虑。所以,有些话别出口,不然害人害己。” 韩爌他们寒毛倒竖。只觉得自己仿佛被看穿了一样。 吓唬过后,刘芝满意的入内。 韩爌他们紧张跟进来。 然后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崇祯穿着明朝天子龙袍,翼善冠,正在这里批阅东西,堂下跪着一个人。 “周……周延儒!”韩爌吓了一跳。 眼前的周延儒,哪还有什么人样。 周延儒听到呼唤,无神的眼珠子转了转,落到了跟进来的韩爌,惨笑咧开嘴,一口牙都快被打光了:“你也来陪我了!” “不……不!我是来检举女真谍报组织的,跟你不一样!”韩爌他们哆嗦了一下。 堂上的崇祯面无表情看向刘芝问:“要朕审审吗?” “不必了。”刘芝拱了拱手,算是给足了大明末代皇帝朱由检礼节,“他们不是犯人,还有官身。” “对对!我……我是西康省布政司左参政!”韩爌赶紧开口。 “对对,我也有官身!”其他几个连连说。 周延儒在地上跪着,噗噗两声,接着惨笑道:“好个韩爌!在永平府叫嚣最欢的是你,勾结女真转移晋商的还是你!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官员?还得是你啊!你甚至不如南居益……咳咳……呕……” 周延儒吐血了。 空气里弥漫着腥气。 令人头皮发麻。 崇祯这才挥了挥手说:“带下去诊治,别死了,还有用。” 几个巡境司的官员上来,将周延儒拉走了。 “你们还是好好交代吧。”崇祯拿着文书起身,面无表情,“别落入清算组手中,不然……哼!” “……” 韩爌他们连道不敢,恭送崇祯离开。 崇祯没了皇帝身份的约束,下手是真的够狠,或者说他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人。 喜欢的时候可以很相信你,厌恶的时候,砍头都是轻的,这般折磨才是他想要的。 尤其是,崇祯已经意识到了朝堂上衮衮诸公中,除了孙承宗之外,就韩爌勉强还可以维系朝局,周延儒他们根本就是来坑他的。 崇祯经过拷打与比对,最终确定,江南每年至少被偷掉的赋税高达六千万两! 六千万啊!有这六千万,他什么事情做不了? 大明何至于此! 每每想起,崇祯的火气就压不住,恨不得将周延儒他们全部干掉! “好了,戏也看完了。尽快、老实的交代,你们才能更快升迁。”刘芝笑呵呵的看向韩爌他们。 带他来,就是好好看看周延儒他们怎么被清算的。 崇祯清算坑害他的旧臣,丝毫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王三更是如此。 “明白!明白!这就交代!” 韩爌他们分开去录口供,同时不断有巡境司缇骑、检校飞马而出,前往各地对女真据点,发起打击。 …… 三日之后,大同府。 一处酒肆,挂有关氏旌旗。 王池撑着下巴,守着柜台,不时抬头往上看。 二楼的一处包间里,集结了一些人。 里头正在交易着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忽的,街道上乱了起来。 “让开!给我滚开!不然大家一起死!” 一个抱着炸药包的男人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将一个食客抓了起来,对着追击他的警备发出怒吼。 “冷静!冷静!不就是劫法场没成功吗?犯不着这样!” 警备安抚着,手中的火铳却端着:“再说了,你什么身份你不知道吗?真要是炸了这里,他们所有人都算从功。他们的家人可以得到抚恤,他们的子侄可以公费读书到十八岁。 而你,只要放下胁迫,你最多就是被判流放宁古塔。仅此而已!” 两人对峙,王池也趴着,但身后出来好结果警备,吓了他一跳:“你们……” “掌柜,二楼借我们一用。” “这……”王池本来想拒绝,但看到外边犯人在怒吼,他也没办法拒绝。 大同都被收复了个把月,最近一段时间城内各种马匪、土匪来劫法场的事情不少,今天他倒霉遇到了,还能说什么? “我东家就在上边,我去上边说一下。” “可以,我们随你上去,尽快处理好这件事,不然真要炸了,你们酒肆也得关张一段时间了。” “诶!诶……” 王池带着他们上来,这警备跟在他身后,目光快速扫过上边。 然后对后边比划一下。 九个好手。 下边很快又有警备跟上来,然后让那些警戒在二楼的好手往旁边站过去,接着他们拿出了长铳,开始上子弹。 而包厢被敲开,一个穿着白衣的温和青年走来:“什么事?” “东家。下边……” 第579章 我举报!自己人!(下) 王池刚想说话,忽然他身后跟着的警备侧出半个身子,手中的短铳砰的一声轰响。 楼上装填长铳的人猛地转身,长铳抡圆,兜头就把八九个好手全部砸翻。 王池还在懵逼,一只大脚踹在他屁股上将他撞在白衣染血的青年身上,接着大门被踹开,一颗手榴弹丢了进去。 三秒后,轰响。 王池龇牙咧嘴刚想说话,刀子已经架在他脖子上:“别动,巡境司,瓜尔佳鳌拜,你事发了。” “啊?不!我是王池!不是鳌拜!”王池吓了一跳,赶紧指着身下闷哼的鳌拜说,“他才是鳌拜!我是王池!我曾叔公是大顺皇帝!我是自己人!自己人啊!” 王池嚷嚷着,爆炸包厢再一次被踹开,里头已经倒了一地人,没有人跑出去。 扒拉一下一个毡帽,拿到了一张纸,很快里头传来消息:“他们在交易白糖黑火药的配比!” “白糖黑火药……”上来的一个警备脸色严肃了起来,“立刻封锁彻查!是哪个不要命的火药匠,将秘方往外卖?不怕死吗?!” “等等!我知道是谁!但你们得保护我!我真的是大顺皇帝的侄孙!我还有家谱为证!当初我也是打过韦家庄战役的!只是那个时候兵败离散了,被满洲入口抓了丁口,被迫当了包衣!我一直在想办法联系你们!我有上线的!他的代号叫做宝石。” “闭嘴!”这个巡境司一听到这个代号,表情严肃了起来,“立刻跟我们走,别废话!” “是!是!”王池吓了一跳。还是老实闭嘴了。 …… 这一次的满洲谍报组织清理异常顺利。 而且因为有晋商作为内应跟金援,并且鳌拜本身就是整个山西最大的满洲谍报组织。 证据确凿之后,就不用小心打草惊蛇了。 王季僧与王季伊联合出兵绞杀,将大量晋商直接破家,彻底将山西最后的大毒瘤一扫而空,剩下的都是不成组织,不成气候的,也已经被吓得这幅或者逃亡 端午这一天,王池、鳌拜他们一干人,被押解进顺天府。 紫禁城。 王池看着殿陛的华贵,不争气的吞咽着口水。 真的没想到,才几年光景,天下就姓王了。 同时也有点后悔,当时或许自己就不该跑府谷去。 不然也不会先入了明军,后被满人抓走沦为包衣。 “跪下!”鳌拜他们很快被押解在大殿前的广场。 王三还没来,倒是有个人走了过来。 “还真是你小子。”王季信打量着王池。 “叔!信叔!是我啊!”王池一下就哭了出来,泪眼婆娑,“可算见到你们了!我……我还以为我这辈子,只被满洲人当奴才了!” 王季信呵呵两声,并未接话,只是不多时,又有更多王氏宗人抵达,他们看到了王池,也多是惊讶。 这货,居然还活着! 王池也没闲着,拉着他们又哭又笑,喜极而泣,不似伪装。 “陛下驾到!” 地上跪着的鳌拜,虚弱的抬起头,看向了陛上缓缓出现的身影。 王三的常服是黑为基,红为包边,内衬是拼接明黄,身上纹绣有青、白为主的祥云、华彩,还有其他颜色的纹路,看起来十分华美。 相较于明代普遍带乌纱,王三则是更习惯带玉发圈加簪子,不喜欢戴帽子。 因此他的头发需要每天好好收拾。 不过,抖了抖身上尘土,王三只是一坐下,气势一下就起来了。 “参见陛下!” “免礼。” 王三摆了摆手,众人起身,王池则是看着王三,啜泣道:“三叔公!三叔公啊!侄孙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呜呜……” 王三撑着下巴,打量着王池。 长了些,但脸上伤口不少,显然没少被打。 “行了,既然你小子没死,那就别号丧了。听说这一次你协助端掉了整个山西、大同、陕北、绥远境内的满洲谍报组织?” “是!侄孙确实配合端掉了。”王池赶紧说。 “嗯,有功,朕肯定得赏你。本来你的武威伯是追赠的爵位,既然你活着回来,这个追封就不吉利了。 如此,改封你通化乡伯,世袭罔替。按字辈,以后你叫仕池,之后就去巡境司,配合刘芝去主攻满洲情报网。” “谢陛下!”王池啊不,王仕池赶紧拜谢。 王三点了点头:“好了,你跟着他们站一边去,下边跪着的,瓜尔佳鳌拜?化名关傲?” 瓜尔佳鳌拜冷哼一声:“想问什么?需要交代的我都交代了!你还想问什么!” 王三看他这般硬气,撇撇嘴。 这货倘若真的硬气,就不会在狱中被拷打几下,该说不该说的都一股脑交代出来了。 不过,看他这般假模假样,倒也是好笑:“满洲属于异族,朕他日对满洲用兵,只会一个不留。 但你是女真人对吧?或许满洲里头有被迫裹挟的人。 看在你留下朕侄孙一命的份上,你去给他搭档,好好甄别一下满洲里头的女真人。” 瓜尔佳鳌拜原本无神的眼睛,此时多了几分神采:“果真?” “君无戏言。”王三呵呵一笑,“至于女真人有多少,你们看着弄。尽快跟真女真取得联系,只要他们自愿内迁,朕许他们内迁江南落户。 东北苦寒,去了江南,花花世界,不让人留恋? 不会种地没关系,朕准备开辟建筑公司,只要有把子力气,就能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作为一个久在大同的人,你应该也看到了大同四周的农场,都用上了耕地机吧? 种地,也没那么难不是?” 瓜尔佳鳌拜沉默片刻后说:“关某,愿为陛下与大顺,效犬马之劳!” 没有一丝丝犹豫,鳌拜……啊不,关傲光速滑跪。 这名字和这行为,形成强烈反差,略显讽刺。 不过王三并不在意,王仕池与鳌拜,权当废物利用了。 满洲那边不能让他们铁板一块,不管关傲是真心还是假意,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王三是皇帝,王仕池是大顺的通化伯,鳌拜在他手下被王池管着,只要鳌拜脑袋清楚,就不会选择逆反。 毕竟王仕池当了这么多年奴才,怎么可能放过找回场子的机会呢? “行,再传一道旨意,韩爌等人举报有功,各进一级以兹鼓励,并赏银钱五十两。 然后各地的安全屋,除了敌占区的,其余的就地转为警署编制的安全屋,依附警署办公,正式对外挂牌和接收间谍举报。 往后举报间谍,证据确凿者,最低五两,最高一百两。最近改朝换代了,局面一乱,各路牛鬼蛇神就冒出来了。趁着这一次,一并安排上吧。” “唯!”刘芝等应下。 王三三言两语,就把巡境司的安全屋变成了警部编制,不过老规矩,双重领导制。 只是安全屋,变成主要负责本地情报安全业务。 随着大顺的工艺发展,未来偷盗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还是尽快明暗摆开,顺道加强一下对地方的控制力。 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第580章 接风洗尘(上) 另一边,王仕池他们济济一堂在顺天府的雍国公府。 王季信家成了王氏旁系宗亲们的汇聚地。 毕竟王仕池才刚回来,这么多年没见,除了必要的联系,更重要的还是加强彼此的关系。 王仕池在府内先沐浴了一下,结果一个伺候的侍女都没有,就几个没鸟的小公公帮着,还是让他有点无奈。 觉得不爽利。 虽说他是给瓜尔佳鳌拜当奴才,但鳌拜还是隔三差五的给他安排青楼玩耍,就连鳌拜都知道手下要安抚,怎么王三这儿,全是小太监? 于是换身干净袍服走出来的他,又看到了一锅汩汩冒红油的火锅,不由得感慨道:“以信叔的功劳,怎么也该拿个王,怎么才是个国公?这吃也不成,喝也不成,婆娘也没几个……” 此言一出,原本大家还笑容灿烂的表情,一下僵住了。 王季信倒是没在意的夹了一块肉冻说:“怎么?这才从奴才脱开了身,就想着学那些老爷们爽了?你小子,从起兵至今,脑袋里那根弦,还没接上呢?也就是现在咱们都是宗亲,能容你说这话,但凡有外人在,当心你的脑袋没了。” “啊……哈哈,失言,失言!”王仕池干笑两声,落于客座,然后看向这些宗亲赔着,“实在是被那些该死的满洲人、晋商给害惨了。 大同那地儿,全是丰满的婆姨姐儿,那些当官的,全然不是个东西,就成天盯着大家下三路去,我这不一时没反应过来。” “志得意满,容易遭灾。”王季信吃着肉冻说,“再说了,能拿下这天下,功劳最大的可不是我,更不是阿僧、阿伊他们,而是三叔。 陕北、关中、剑门、四川、顺天,这些可都是三叔打出来的。更不要说,其他一些将军了,别看我们仨好像都封了国公,这还是三叔抬举了。 倘若三叔要扶谁,谁就能拿国公的位置。 但凡你跟孙承宗打过一仗,就能明白这天下,没了三叔,不成。没了我们,日子照样过。 现在,侥幸上来了,更应该好好的打磨自己。 所以,收了你的那些腐臭落后的想法,别把自己坑进去了。 万一恶了三叔,当心被丢去热带建国,那边全是疟疾、瘴气,稍有不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王仕池只能干笑。 “行了,今儿个是给你接风洗尘,这些警告的官话就不说了。”王季信呵呵一笑,招呼众人说,“都来吃吃,尤其是你们这些年岁小的。这几年都担待了不少工作,学院体系折腾得有模有样。难得现在你们有一部分内容可以解禁,未来咱们这些旁系宗亲,能不能在国内站住脚跟,你们还得多出力。” “本就是我们的活。”王本楷笑着说,“不过,这些行当需要太多人才了,我们也只是靠着陛下的恩泽,勉力维持。真正的天才,最近也在想办法筛选了,都是万里挑一的好手。可以预见,未来能培养更多人出来。” “一个个的,都这么谦虚做什么。”王季信呵呵一笑,“你们可都是学院的主管了,一个两个都在学部挂职,听说今年中秋,要正式落地学历制度,到时候你们中有人负责尖端的、有人负责中层筛选的、还有得继续研究。 一言就能决定一个家庭的未来,那些老兄弟也都嗅着味儿来了,想着我们都打了几年仗,儿孙也都到了蒙学年纪,将来等天下太平了,国内的机会,肯定是转变向读书的。 所以,有什么规则上的变化,得空多跟叔公我说说。 也不会害你们,基于规则上办事就成,原则我们是不会破的。” 王季信一席话出来,王仕池眼珠子都瞪大了。 一套一套的。 不是刚才还一副怕死的样子吗? “这也不是什么问题。”王本楷呵呵一笑,“说到底,学子要进行分科筛选了。 陛下以理学、气学、实学、古墨等等学派,单独统合为数学系、物理系、化学系、生物系四大理科系。 然后拆分儒、法、道、墨、佛、名等内容,统合为文史系、天文系、地理系、思辨系五大文科系。 然后在文理之中配平,整理出另外两系,即工农系、哲学系,他们被统称为工科系。 每个系下,分有若干小科,可能会交叉涉猎,但说到底,上边的文理九系,叫做基础。所有学生的未来,都会从这九系中进行分流和筛选。 并且,理科系、工科系中的工农系,能占据到所有筛选名额中的七成。 而哲学系单独占一成。 剩下的才是给文科系去分。 所以,资源会有倾向倾斜,若是想要子孙未来有出头之日,最稳妥和保险的,就是去读理工科。你不说旁的,光是工农系下属的机械维修,未来二十年内,基本上都能吃上皇粮。 不过,这玩意儿淘汰速度也很快,所以要与时俱进的学习,但普及还是需要时间,细细想来,也能吃一辈子了。 而且,与机械相关的工作未来也会很多,最近廖东楠那小子弄出了最新配比的钢材。 工部冶金司的炼钢课题组、机械司的轧机课题组,已经在研究轧钢机,只要这几个小组成功了,陛下一直想要修的铁路、想要扩编的快铳兵、想要视线的迫击炮,上好的开花炸弹,也就不成问题了。” “嗯,看来接下来二十年的风口,就在理工科了。”王季信不住颔首。 其他人也都若有所思。 王仕池皱眉问道:“也就是说,现在咱们每年生产的四十万吨钢,还不是钢材的成熟品?” 一听这话,王本楷明显疑惑道:“你是怎么知道咱们一年能产四十万吨钢的?” “啊……哈哈。”王仕池干笑道,“我之前给满洲人干活,因为陕西那边一下冒出了一堆廉价钢铁的走私,这才去查了一下。 要知道大明朝时,山西一年能产钢三万吨,河南能产两万五,陕西大概能产两万八,直隶跟山东加一块也有四万,整个大明全国一年能产个二十五六万吨不成问题。 但陕西那边猛地出现便宜的走私货,实在让满洲那边心动,这不稍微一查,才知道陕西、陇右、西凉三省的产量暴涨了一大堆,我粗略估算得有四十万吨钢,不然不可能这么便宜。” “走私?”王季信明显声音冷了几分。 第581章 接风洗尘(下) 要知道,之前可是他在负责警卫后方,属于留后级别的,负责看顾陕西、陇右、西凉三省的安全。 结果在他眼皮子底下,居然有搞走私? 这不是打他脸吗? “这个放心。”王仕池察觉了王季信的愤怒,赶紧出言,“他们是勾搭上了本地一些厂长,都是晋商渗透的手笔。 不过,就是走私一些熟铁料,不敢走成型钢。 这一次我已经全部举报了,该查该抓的,也都有巡境司的人去了,估计这会儿都已经抓完了。” “如此也好。”王季信一听有处理,便不多言,“既然陛下没有明说,就代表这些是癣疥之疾。不过还是要提醒你们一句,好不容易到手的爵位,别还没捂热乎了,就坑出去了。 很多生产都是有计划的,不该拿的别拿,别仗着自己是宗亲身份,为非作歹。 须知一点,这天下大半是二叔三叔打下来的。咱们不仅受了活命的恩,更从了龙,混上来了。 有时间,多读书,多习武,少喝酒,女人够就行,别瞎搞,军政的联姻也给我熄了。咱们是宗亲,除非陛下钦赐,不然咱们能取的对象,只能是学究家的或者那些商人女子。 咱们要用他们,来填补咱们的缺位。之前听那些学究说什么,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一开始我不怎么信,但看看那崇祯就知道了,明明大明还未彻底混乱,却让三叔直接端了江山社稷。 讲真的,若是没有三叔用《大同论》指导我们作战,以及三叔那独到的眼光和提前的布置。 咱们早就跟那些河南地界的草头王那般,不知道被碾碎多少次了。 而且三叔虚怀若谷,胸有沟壑,他真想绊倒咱们,绝对能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所以,都多自省。熬过头四个五年计划,只要熬过去了,咱们就能去海外自己开辟一块社稷,颐养天年,含饴弄孙,做一地祖宗。” 众人都颔首。 王仕池也惊讶道:“一般不都是跟这些军头联姻吗?我看大明和满洲,不都这么安排?” “不是说了,咱们是宗亲。”王季信呵呵一笑,“军头们联姻,是为了能利用联姻来控制军队,通过联姻来操作政治。 但你却忘了,咱们大顺比满洲和大明还有不一样的地方。 那就是,嫡系军队属于参谋部和枢密院,将军们基本上只能指挥和裁断。我们手中其实没有兵的。 至于文官,他们会渐渐被新的学子顶替,你太小瞧官吏一体化的威力了。 每年都会有人考中秀才,遴选为吏,每年优秀的吏员会进崇文阁,被陛下挑挑选选,最后安排去合适的位置。 至于那些地方军头,他们会逐渐进入讲武堂学习,但这是学习吗?不是,这是筛选。 有用的、厉害的留下,无用的、混账的清算,中庸的丢出去封建。 说白了,未来几十年内,任何想要抱团的行为,就是在挑战陛下的权威和制度。 你说你这都混到了宗亲身份,爵位也有了,为什么要冒着被干掉的风险,而去拉拢那些人呢? 真正需要拉拢的,是那些刚刚冒头,自诩风流的少年郎。 他们年纪不大,理想且热血,才好忽悠去外边开拓。 所以,我一直告诫,别把明朝、满洲的那一套拿进来用。咱们大顺,有自己的一套规则。 所有文武,都能得到封爵。 也就意味着你现在积累的一切人脉,随时可能因为某个人某件事的爆发而被牵连。 杀你,陛下都不用刀,直接将你发配天下最穷山恶水之地封建,让你的子孙和后代一起困死在那片区域,一了百了。” “咕噜。”王仕池这才算是听出了端倪,这人还在敲打他。 王本楷在边上也笑了笑说:“信叔公说得对。做好陛下交代的任务,就是我们天大的胜利。 我们已经是宗亲了,天然难以融入中国的军政团队,我们总有被摘出来的一天。 不过,作为回报,陛下已经替我们选好了出路,首在封建,其次科研、其下经商、再下为官。” 一听这话,其他人看过来,显得有点不明白。 “陛下要脱虚向实,首先要做的就是破除儒教,其次要植入新的哲思。《大同论》只是指导,但现实需要更多的东西填充。而填充物,就是我们正在研究的数学、天文、物理、化学。当我们掌握改天换地的能力之后,不管我们姓什么,什么出身,都可以通过某个成果抹平身份来历。 不管将来如何,历史再怎么修改,总会有人记忆起来你的身份、来历。 那么,总会有被传颂的一天。进而改换所有人的目光,令他们产生对我们背后故事的怜悯。 用那些书生的话来说,既要当婊子,又想立牌坊,以前肯定做不到,但现在我们只需要留下工艺、公理、促进一个时代的进步。 后人自然会为了祖师爷,避重就轻,删删改改。 就跟孔孟一样,层层累加,哪怕是到了现在,陛下说要破除儒教,但可没说要灭了儒家。 等到哪一天,陛下或许心血来潮,再封赏孔子,那他们不就重新起家了?” “有道理!”众人都恍然。 “那还是要提升自己。”王季信呵呵一笑,“阿池,你不是给满洲当奴才几年吗,多少也了解东北满洲不是?将他们的过往整理一下,然后等哪一天满洲被灭了几百年,让后世儿孙拿出来发表。 这么一来,说不定后人需要研究的时候,能从你这里拿到资料呢?” “好主意。”王仕池点了点头,“我回去就写。” “这就对了,别老是想什么身份地位,名利财富。看起来是爽,但咱们都是一脚泥,一脚血爬出来的泥腿子,谁能比谁高贵几分? 就连他朱元璋,开国称帝之后,寿岁到了,不也思考留下些什么能帮儿孙了。甚至还放纵儿孙折腾。 所以,咱们跟陛下的恩义,别太早消耗了。 人情债,从来都是越用越薄,但也要选好时机用,必要的时候能救下自己跟儿孙。 而且,未来几十年,大顺必然是世界中心,我们不能过早被驱逐出世界中心,一旦被边缘化,就是万劫不复。 比如王高和葛石,他俩现在天天酗酒养女人,生了一堆堆的儿女。还幻想着带着儿女封建的时候,能成为左膀右臂。 可这么滥多,万一陛下的封建中加上推恩令的要求,那你好好的一国,立刻四分五裂,分崩离析,到时候乐子可就太大了。 所以,选精干培养,我最近也有几个孩子,都是聪明伶俐,他们之中哪怕只有一个成材,我雍国公府,就能扛住未来的更迭。” 宗亲们各有思量,王仕池也点头。 大顺不一样,大家都是底层爬起来的,虽然因为王三的缘故,让他们顺遂了很多,但王三自己不仅能打,能治理,还有经典流传,过于完满,光芒太盛,压得他们这些宗亲、亲信天天得学习王三的书,得弄清楚王三有什么想法,未来发展有什么预料。 可以说,在各自的领域内,他们一个两个都很清楚自己的定位。 也正是因此,他们才没有显出暴发户的姿态,但其他一些人就不一样了。 这些人只怕某一天,就会被处理掉。 “行了,不说其他,吃吃吃。难得的坝上牛肉、鹿肉,烫火锅最合适。吃完这茬,过两日就有新鲜菜吃,终于不用萝卜、豆芽、土豆、酸菜天天啃了。” “其实明年咱们就不用这么吃了,农部那边的温室大棚已经可以用了。他们正在选育改良菘菜,今年冬天我去农部瞅瞅,权当打秋风了。”王本楷笑道。 “那感情好,有好东西,可别忘了分点来。” 众人欢笑度过,但南方却不平稳了。 王季信的警卫长走来附耳说:“闯王高迎祥以及赵国侯王仕海,接受了南京秦王的招揽,成了扬州镇、泰州镇总兵。江南局势有所变化。” “嗯……枢密院有招呼开会吗?” “暂时没有。” “那就没事。继续探听吧,我记得秦王好像和桂王互相写了檄文痛骂对方窃国,中间还有一个福王……阿菜好像也在南京……呵呵,南京真热闹。” 王季信笑了笑,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南京,热闹,很符合王三的设计。 就是不知道皇位会花落谁家。 桂王?福王?秦王?又或者从凤阳悄悄跑到淮安的潞王? 第582章 邳州之战(一) 淮安,军营。 马士英、阮大铖带着惨兮兮的潞王朱常淓来到了这儿:“黄总兵!可算是见到你了!” 黄得功也是有点懵圈,他虽然跟马士英有合作绞杀闯军,但两人交情不多,怎么今日会一股脑跑来找他? “南京出事了!秦王,秦王朱谊漶,居然早就投靠了贼子。”阮大钺拿出了一封血书,递给了黄得功说,“这是我一个亲人,拼死从顺天府送来的崇祯陛下血诏。” 黄得功一愣:“不是说陛下已经……” “陛下只是被俘虏了。桂王和秦王,不过就是顺贼王肁的棋子,他们在一片混乱之中,居然还能精准逃出来,甚至一路哭过承天府、应天府,甚至还有绍位密旨跟天子之宝送达桂王之手。 你能相信这么巧合的事情?” 黄得功打开看了一下,上边没写什么传位给谁,而是告知了王三的图谋。 他要在江南一省安排一个皇帝,让江南打出狗脑子来。 并且他还密令高迎祥和王仕海,寻个机会投靠秦王,充作内应。 两人有兵有将,现在一个居于扬州,一个居于泰州、南通,控制了长江的北岸,成为了江北四镇的后方,他们要是真有歹心…… “这……这……”黄得功冷汗直冒,“可有通告孙督师?” “孙督师已经知道了。”马士英说,“传信之人路过徐州,发现徐州刘泽清已经被马祥麟包围。至于理由就是,刘泽清通贼,他想以徐州之地,讨要一个侯爵,以求他日封建社稷。” 黄得功深吸一口气。 徐州,这么近的距离,消息肯定很快就会传到他手里,只是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马祥麟的消息传来? “难道……徐州……不,会不会是邳州出事了?!快!派人前往邳州,调查情况!” 黄得功隐隐感觉到头疼。 别是他麾下的兵马,被顺贼策反了。 要是真的被策反了,那马祥麟那边消息传不过来就对了。 “等等,你们是从哪里送来消息的?”黄得功又问。 潞王朱常淓说:“我们走的是泗州、洪泽湖。” 消息是从东南送来的? 黄得功的不安之感更加浓烈了。 就在此时,有快马跑来:“报!邳州守备田雄叛国,竖贼国五色龙旗,协同顺贼裨将李信、刘泽清,夹击马祥麟!孙督师命淮安镇起兵牵制。” 军报、地图全部送来了。 黄得功打开仔细看了看,又显得古怪的看向潞王朱常淓他们:“你们离开凤阳之前,凤阳可有被贼兵牵制?” “这……确实不曾看到。”马士英微微摇头。 黄得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田雄叛乱肯定有段时间了,一点消息都漏不到自己这里,这明显就符合常理,除非邳州境内已经被顺贼彻底控制。 唯有如此,驿道才会被截断。 从而让消息只能从英国公张之极的防线过来, 至于海州那边,要么是在观望,要么就是已经被控制了。 所以消息没有传来分毫。 “将军,潞王这边……还请寻地安置。”马士英一看黄得功表情阴晴不定,赶紧开口说,“潞王终究是穆庙之后,与神庙更是胞弟,照料好了,未来也是有好处的。” “好。”黄得功点了点头,“本将军立刻安排,倒是马先生,时下局面混乱,我手下兵将有限,海州情况不明,不知可否有劳马先生代劳?” “这……马某已经被卸职了。”马士英叹息了一声,其实他心底还是意动的,只要能带兵,那他就还有机会翻身。 “时局混沌至此,已经顾不得其他。”黄得功赶紧摆手,“本总兵拨五百人予马先生,还请不要推脱。” “罢了,为国效力,马某之责!”马士英应了下来。 黄得功这才给了兵符和五百兵马,将马士英送出去。 接着留下两百人保护朱常淓、阮大钺。 又留下八百人守淮安城。 然后黄得功用三天时间,点齐三千精锐,在出发前一个小时,得到了一个新的消息。 马祥麟打进了徐州,刘泽清溃逃,田雄的邳州被移交给了李信接管。 徐州以东的曹州,参将王普,携郎将高应登、裨将许可变、裨将王国宁组成的第四十师正式入驻。 这一段时间,河南境内大量的地方武装被吸收整编。 新顺国的师级编制,已经开到了四十八师。 可以说,基本上将这几年河南战场上活下来的精锐,全部囊括起来。 这完全就是一支生力军。 他的加入,让运河西岸的局面,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黄得功思考片刻,还是决定出兵。 不管徐州未来如何,邳州必须拿下。 邳州是淮安的门户,他作为淮安镇总兵,不管如何都不可能坐看自己的地盘丢失。 所以,黄得功开拔,两日之后,春雨绵绵之下,黄得功所部,踏入窑湾对岸。 眼前,这是一座土垒,堵住了运河和窑湾,中间有一条清晰可见的浮桥,正在运输物资。 而他们靠近的时候,土垒内传来火药爆炸的声音,接着呼啸的炮弹砸在他们的面前,吓了所有人一跳。 “这……顺贼的火器,居然真的能在阴雨中使用!” “怎么会这样!不该如此的啊!” 不少人都惊呆了。 黄得功只是微微皱眉,对这一声炮响的警告并没有太多理会。 因为窑湾,很重要!拿下窑湾,自己后续的物资,就可以直接通过骆马湖走水路运输,也能支撑起攻打邳州城的战略支点。 所以,黄得功派遣斥候去四周打探情况,停滞片刻,飞马来报,整个邳州东南段,运河畔只有眼前这一座土垒,深深扣入骆马湖。 将黄得功可以快速通过的浮桥,直接堵死在河畔。 而这座土垒,应该是顺贼的垒断阵的一种。 一听是垒断阵,黄得功就头皮发麻。 垒断阵内,必然全是快铳好炮,自己若是不能一两个时辰内先拿下浮桥,然后快速拿下来土垒,对方的援军就可能从四方任何一个点插进来,给他带来致命打击。 垒断阵最恶心的点就在这里,不拔掉,你的后勤路径就可能受到影响,想要拔掉你就得付出大量的兵力包围攻击,还得防备四周突然袭击。 总而言之,不打不行,打了肉疼! “罢了,下令准备好炸药包,安排敢死队,立刻给我炸开土垒,然后安排一支盾兵,拿下土垒之后,快速打穿浮桥,打进窑湾。” 黄得功立刻安排了敢死队,这个时代打仗有这个时代的好处,那就是人命不值钱,许下重诺,会有很多兵士为了家人,愿意搏上一把。 活下来了,功成名就,失败了家人也没有后顾之忧。 所以,黄得功的敢死队开始筹备。 同时,运河浮桥争夺战,正式爆发! 轰轰轰—— 第583章 邳州之战(二) 炮声在骆马湖与运河交汇口爆发。 不时,炮弹砸在地上,溅射出一片泥泞,砸在脸上,生疼。 黄得功的部下,推着楯车、也让盾兵在前头举着盾牌朝前冲。 想要借此靠近土垒。 但每次靠近三十步的时候,里头就会有手榴弹丢出来。 几声爆炸之后,就是数十人的受伤。 甚至土垒的中段,能看到射击孔,里面不时有冷铳射来,好几个指挥的旗官,都被射翻在地上,进而让进攻的队伍,丧失指挥,以至于散乱。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老子就损失了两百号人。这根本不是战争,这是在绞肉!” 黄得功气得牙痒痒。 对方的火力跟自己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 但没办法,对方堵住了缺口,自己必须上。 好在,土垒的外围拒马全部拔除,坑道也用土石、尸体堆砌,能够通行了。 “全军策应,命令铳手、炮手压制敌人的火力,让敢死队拿炸药包去炸开!” “是!” 随着黄得功所部将大量的铳炮堆上,双方火力一下子持平了。 毕竟黄得功的手下三千人,是按照边军的火力配置,火器覆盖率至少三成。 近千人对一座只有两百守御的垒断阵进行狂轰滥炸,就算火力再差,也能压住这一支军队。 毕竟李信的军队,只是豫鲁方面军筛选出来的二线军队,除了一批掷弹筒、手榴弹、以及一线军队淘汰下来的滑膛铳之外,就没有其他火力的增补。 能压住敌人,全靠手榴弹。 所以,黄得功分批次进行火力覆盖,短短十分钟,就打死打伤了十几人,压得他们只能暂时低头,不敢冒头。 “援军什么时候能到?黄得功是真的将主力投放进来了,垒断阵虽然不怕敌人的火铳,但实心弹真要狂轰滥炸, 还是要死不少人的。” 负责守着此地的参谋准校郝永忠问从地道爬出来的少年袁宗第。 袁宗第只是探头探脑看了一眼外边后说:“最快也要半个时辰。田雄那个王八蛋,得到了徐州传来的刘泽清部溃散的消息,信以为真。 自诩对于战局不可或缺,不仅对下属多有苛责,还勾结士绅,意图分庭抗礼,跟朝廷谋一个好处。 李团长(李信)那边担心,若是他抽兵出来,田雄说不定会趁乱据城死守。 到时候咱们可就成刘备了。” “该死!战乱当头,他居然还想着牟利。”郝永忠面露怒色。 讲真的,这些年他也是跟着大顺从陕北出发,南征北战数年,经历豫省战场的完整改变,还是第一次见到田雄这样要利益不要命的家伙。 难道不知道大顺军政的潜规则从来不是现世报,而是秋后算账。 进了讲武堂和崇文阁,就是皇帝划拉总账的时候。 田雄是真的勇! “明朝的军头都这样。咱们只能一边斗争一边团结他们。”传令的袁宗第从身后摸了摸,拉出了一条快铳说,“不过田雄这么闹,反而是好事。 徐州的刘泽清只是出城野战的主力被马祥麟打残了,但徐州还在手中守着。 豫东次级参谋部担心邳州出问题,特别调配了一批快铳来警卫使用。等咱们这边局面稳定下来,田雄吃下去多少,都得吐出来! 快,给我一个狙击点位,有这一把快铳,只要找到敌人的指挥,一铳一个!” 郝永忠一听,也没废话,让出位置说:“点位就这么多,你先用着……” 话音未落,土垒下,又是一轮轰鸣传来,开始有一群抱着炸药包的人三三两两的散乱冲锋。 “是敌人的敢死队。快!狙杀!”郝永忠大惊,对着他喝道。 “看我的!”袁宗第拉栓开保险,装填火帽、子弹,接着快速瞄准最近的一个敢死队成员。 砰! 一声闷响,这个敢死队成员摔在地上,炸药飞出去好几步。 袁宗第继续摆动手中的武器,不多时又接连来了几发,三十几人的敢死队,一下报销了七八人,再加上其他地方的狙击和靠近之后的手榴弹。 有一个方向倒霉催的被手榴弹波及了炸药包,进而殉爆,当场在西边炸出一片火光。 血肉横飞。 看得很多还未上战场的黄得功军士兵,直咽口水。 明、顺战争,已经开始跑步进入纯火器阶段,区区一座土垒,就跟绞肉机一样,哪怕敢死队最后的人手全部炸开,土垒也只是丢失了外围一圈堑壕。 而且,还有敢死队跳进去之后惊恐发现,堑壕内都是泥泞,身上的火药包都点不燃,就让人拿着短刀直接捅死。 那些损坏、丢失的堑壕,第二线和土垒上的火力立刻覆盖倾泻,将想要趁虚而入的黄得功军队打散。 接着被破坏的堑壕处,猫了不少人过来,用手中的工兵铲,快速清理破损,贯通坑道,翻上来的土堆砌成新的垒。 还有掷弹兵在协助镇压逼近的敌人。 只能说有了化学火药,大顺军的战斗韧性,提升了一节。 “就差一点了!”黄得功看到快要打进去的军队又被赶出来,只觉不甘,“继续!” 他下令:“就不信了,老子三千人,拿不下一座两百人不到的土垒!” 接下来,双方你来我往打了足足四个小时。 天快黑了,土垒内,正在弥漫炊烟。 正在熬煮姜汤,不时有出没,将姜汤端走喝掉,驱寒保暖。 “还好弄了一个地灶,不然今天咱们非得冷死不可。” 袁宗第有点感慨喝姜汤,边上的郝永忠正就着火光,不断翻越地图说:“时间有限,只能弄一个土垒,压缩饼干的积存,最多只能满足五日用度。 水缸里的水,最多三日就能消耗完。 也就是说,三日内,若是没有援军,我只能选择后撤窑湾了。” “别给我施压,要怪就怪田雄那个王八犊子。”袁宗第皱眉闷哼着,“还有,城内不少老农都说,这两日要下雨,你可以提前存水。” “存个屁。”郝永忠冷哼道,“不知道坑道里除了水,还是血肉吗?这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喝。不然你是想要看着咱们爆发瘟疫吗? 总之,按原定的计划来。 他李信是第一次单独领兵对外不假,但要是他没有拿下田雄的能耐,那就等着吃瓜落。 反正我不可能拿着咱们陕北老乡的命,去跟他一个河南玩招降纳叛的戏码。” “你这话可别乱说,不中听!咱们大顺,不搞山头那一套,不团结!”袁宗第赶紧压低了声音呵斥。 郝永忠冷哼一声,不以为然:“反正老子守上三五天,已经是完成预定计划了。 土垒、窑湾,各守五天,邳州城守二十天,一个月后徐州那边的战局肯定就有结果了。 到时候是去是留,听从豫东次级参谋部的命令规划就是。” 第584章 邳州之战(三) 袁宗第听他这话,哪里不知道他为何如此。 只能安抚道:“我说你也别脾气这么大。是,你觉得自己跟着打了几年仗,该建功立业的份儿也有,这一次朝廷下旨整编河南境内的精锐,你居然没有被选上单独领兵,而是当个参谋觉得很憋屈。可你想过没有,大家都是一起干的,他李信也是散尽家财支持,为此差点气死他爹,这总不能作假吧?” 郝永忠继续闷着,不说话。 袁宗第更是无语,一点都不像是个爽利的陕北汉子,稍微思考一下,他换个方向继续说:“再说了,参谋是能直升警卫的。 今年打完淮北,你说不定就迁警卫去了,到时候再入讲武堂走一圈回来,下方要么是参谋裨将,要么是统兵郎将。” “我知道你想宽慰我,但别瞎说话。”郝永忠呵呵一笑,“所谓参谋直升警卫,你觉得可能性有多大? 谁不知道警卫是需要保持纯洁性的,一般都是从观察员、宣传员、后勤员、工兵、炊事等专业技术强悍的部队上升。 咱们这儿可不缺能打的,老子就是从护纛营走出来的,从最近升迁的路线就能看出来,我最好的升迁,是以团部参谋的身份直升讲武堂,学习一年到三年,然后外放旅长或者担任师部参谋,运气好点进次级参谋部。” “对啊,所以你更不要在这个时候闹脾气了。当心误了前程。”袁宗第赶紧接茬,“咱们想要往上走得又稳又快,除非得到陛下的青睐,不然只能靠军功。现在就是一个好机会。” “你太年轻了。想法简单。”郝永忠闻言微微摇头,“有些军功是不能碰的,土垒不是诱饵,只是一面拖延时间的盾牌。 豫东次级参谋部那边的命令,是让老子堵住黄得功,不让他的军队直接投放进入徐州战场。 而我之所以亲自领兵出来守土垒,不是跟他李信闹矛盾。 我俩没有矛盾,他是团长,我是团参谋,但团参谋不止我一人。 未来的战争,已经明确是形式变化了。 不管是为了自己的未来仕途,还是为了大顺的发展方略,保证士兵存活,并且蜕变成为老兵,就是最大的军功。 三天我能保证七成存活,五天我只能保证一半存活。” “我明白你想要让兄弟们活下来更多,可战局不是咱们能轻易左右的。必要的时候,你我也在牺牲之列。”袁宗第微微摇头,总觉郝永忠在隐瞒他什么。 郝永忠撇撇嘴说:“你小子,还是太年轻了。 你要清楚,这个时间点打仗,除了打后勤、民心,就是在打兵员素质。 有一百人到一百五十人的老兵作为骨干,再配合地方的独立团、守备团、民兵,咱们能在必要的时刻,拉出一千多号人投入战争。” “一千能顶什么用?河南战场五六十万打到现在,明廷不就剩下大名府、东昌府上的五万兵马。剩下的不都被咱们吞并了?”袁宗第拍了拍桌上的快铳,“这玩意儿才是真理!以一当十!新兵一个月训练就能投入战场,咱们有多少人,就有多少兵,男女老幼都能用。” 郝永忠皱眉看着袁宗第:“你小子,还真不是一般迷信火器。 但你要知道,武器差距是可以通过信念和兵源素质弥平的。 若是为了所谓军功继续拖延下去,死的人就更多了。 对于未来的战斗力影响是非常大的。” “真的吗?我不信。”袁宗第摇了摇头,他是从学校里卷出来的,不过和魏天命、党守素他们那一期的不一样,袁宗第是第三学期正常毕业的。 一出来,就赶上了王三下旨抽调陕西丁户四十万,外加后勤等人口,两三百万东出避旱蝗。 按照老规矩,袁宗第被抽入军中,担任吏员,主导后勤等民政,最后通过河南战场建功立业,选入警卫的。 从一开始,他就是干后勤的、没有直面前线的经历。 现在更是被派来给李信当警卫兼任旗令官,接触的都是中上层的内容,对于精锐的看法不在意,因为他从学校接受的教育就是,下一个时代是火器的时代,战争的形式将会迎来变革。 所以,他不懂信念与兵员素质,是真的能弥平武器差距的,只是要死很多人。 郝永忠看出了他的虚实,沉默了一下教导道:“你小子没有经历过河南敌后游击的毒打,不知道老兵对战斗力的影响。 可我经历过啊。 从入河南开始,就是护纛营的。 一路走到现在,我好几次在河南让当地土匪、士绅联合绞杀了,靠的就是老兄弟们一起拼死打出来的。 当时我还带着一群手无寸铁的百姓反抗土匪和士绅的劫掠,靠的从来不是你口中的快铳、火器。是,这玩意儿是未来的必然,但底下的二三线军队,是没有那么快普及的。 这么些年,全靠下地方干革命的干部、支持我们的百姓,一步步稳住了局面。 百县大起义的时候,老子就是其中一员,当时爆发的时候看起来很唬人,但更多人还是溃散或者打游击去了。 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他们的兵源素质和信念不够吗? 但我至少带着兄弟们控制住了一座城池,坚持到了河南整编的到来。 可还有很多兄弟死在前头。所以,不能小瞧任何一个军队,包括黄得功也是,他的军队不弱,只是现在还有点怕死,但要是黄得功肯花钱,你觉得……” 轰隆—— 土垒外传来了炮响,又一次压制开始了:“瞧,对方人多,开始跟我们车轮战了。伤亡肯定不能避免,那为什么不考虑多保下一些兄弟性命呢?这也和上边初步交代的任务不冲突。” 袁宗第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起身说:“罢了,你有自己的打算就好。我反正只是警卫兼旗令官,指挥战斗的事儿轮不到我来。 既然敌人上来了,送他们几发子弹去见阎王。” 看他这模样,郝永忠继续忙自己的事儿。 过了一会儿,袁宗第骂骂咧咧的走下来说:“这帮龟孙子,压根没打算打咱们,快靠近就后撤,估计想要疲敝我们了。” 郝永忠刚想说话,又有人来报:“探马从睢宁传来消息,说是在睢宁发现了黄得功运粮队。” “睢宁?运粮队?”郝永忠疑惑看向来报的人,“是走船还是走马?若是船多大,若是马多少?” “走船,是明军常用的明轮,约莫三十条,这会儿已经停靠在骆马湖南部的宿迁境内。” “这么多?”袁宗第有点惊讶,明轮的话,三十条船,大约能运来六千石的米粮,“看来对方是准备跟咱们打持久战了。光是宿迁这批,能让黄得功吃两个月。要是再消耗一下人口,那绝对不止这个数。” 郝永忠沉吟着:“只是,为什么粮食是从睢宁运来的?睢宁可没有六千石的存粮,淮安倒是有五万石的军粮。还有各种粮仓……” 突然,郝永忠站起来。 吓了袁宗第一跳:“怎么一惊一乍的!” “不妙!这批粮食……不,应该是士兵!不是从睢宁来的!而是从徐州来的!你小子赶紧回去告诉李信,徐州战局可能出事了!让他密切关注情况,同时让他这两日小心关注田雄,以及想办法拿到骆马湖。 我担心……孙承宗要亲自下场,包邳州的饺子!” 郝永忠目光死死盯着地图,袁宗第他们听得冷汗都下来了。 第585章 邳州之战(四) 邳州城外,李信军帐。 袁宗第指着地图说:“山东沂州、郯城是孙承宗麾下大将刘兴祚统辖。 近来开春,春雨绵绵,水位上涨,以至于沂水能够通航进入骆马湖。 也就是说,若是刘兴祚想要南下,是可以有生力军进来的。 并且,黄得功乃是沙场宿将,这一次北上,不可能没有想到海州的问题。 所以,他必然已经派人去了海州。 海州若是被刘兴祚与黄得功所部先一步拿下的话,绝了后顾之忧,下一个方向一定是咱们邳州。 徐州不管出没出问题,徐州的马祥麟,一样能走徐州进入睢宁,接着包围邳州。 睢宁那边有大船,能运六千石粮食,就能运三千人马。 马祥麟手中还有白杆兵,这可是精锐! 一旦被挪移投放过来,徐州的刘泽清哪怕知道了,必然不会出兵救援,因为他是拿徐州作为筹码的,在局面胜算明牌之前,他绝对不会离开徐州半步。 所以战场上,必然是豫东次级参谋部和孙承宗的直接对决。” 说到这里,袁宗第喝了口水,喘息一二才继续说:“自古徐州乃是四战之地。 丰、沛、砀、萧四县分列运河左右。 明军控制丰沛、我军控制砀萧,现在双方就在争夺徐州城,而我们跑来邳州,只是因为邳州不仅是淮安的西北门户,更是控制骆马湖,滞涩徐州与淮安、兖州、沂州、青州府的运河要地。 但骆马湖不是邳州能全部控制的,至少我们缺少足够的水师。 北面,沂水汇入、南边宿迁在黄得功手中。他们随时可以投放船只进来,而我们做不到直接影响徐州的战局。 只能影响明军的援兵速度。因为只要宿迁不在咱们手中,对方可以走沂水进入兖州,然后再转个方向过来。 这对明军影响不大,反而是我们,可能会等不到援兵,也可能在接下来的战局中,被反过来当做围点打援的那个点。” 李信他们死死盯着地图,看了一圈,一个两个冷汗都下来了。 “春天来了,水涨船高。”袁宗第抿了抿唇,“咱们之中很多人是第一次进入南直隶,所以忽略了运河即将恢复运输能力。 孙承宗筹划了一年多的运河线,就是专门用在这种时候的。 若是我们不能破局,下场不言而喻。” 压力,如山岳压力,在场之人都感觉冷汗直流。 李信更是喃喃道:“不仅如此,还牵一发而动全身,明军若是将南直隶、山东两个省的兵力联动,再加上还在训练的壮丁,明军至少还能有二十万人加入战局。 并且所有人都知道,邳州也能影响徐州局面,我们必然不能轻易丢弃。 那么孙承宗就能用邳州,给我们织起一个大口袋。 最后将大顺河南兵马全部引进来,最后包掉。 甚至还可以进一步牵扯到北直隶的兵力南下。 被迫朝廷做出决定,是现在就决战,还是继续拖着。 时下,河南境内的北方各地的春耕要开始了,朝廷根本拿不出太多的人力投入战斗。 现在,邳州的生死,已经决定了黄淮战场的生死了!” 李信快速解释,团部参谋以及袁宗第都愣了一下。 团部参谋们露出了紧张神情,而袁宗第则是恍然。 看得真远!不当参谋可惜了。 是的,照着现在的局面来看,确实有一张隐形的大网正在编织。 田雄和邳州,仿佛就是渔网里的诱饵。 拿下邳州,淮安的增援就来不了,相当于是断绝徐州的粮道、援兵。 当然可现在看来,或许他们成了饺子馅也说不定。 袁宗第带着郝永忠交代的任务,继续说道:“我们团是孤军深入,很可能没有一点援兵可以进来,就算有说不定也是敌人故意放进来的。 喜欢敌后作战的河南整编出来的武装,暂时还没从自己常规思路里走出来。 要知道,这一次睢宁有船粮运来,就代表凤阳府北方的宿州没有受到影响,徐州所欠缺的粮食,可以从凤阳改道,无非多绕一点路,但至少能保证马祥麟后路不成问题。 而能给粮草转运,是否意味着能够走兵呢?” “嗯,这个问题确实有,但河南方面的兵马,也不会傻呵呵的放他们进来吧?” 面对质疑,袁宗第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若我是孙承宗,会不会设想放四十师进来,然后让卢象升分兵堵住归德府,最后在徐州或者邳州一起端掉呢?到时候还管河南的援兵是先救徐州呢?还是救我们?”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包饺子,孙承宗也会。徐州与邳州,古称彭城与下邳,他们本身就是一片的,二者缺一不可,相互联动的话,再加上山东、淮西的兵马一起压上来,这个饺子,不用想都觉得可口异常。 “话虽如此,但就现在的情况来说,孙承宗就算有这个想法,可他也不敢付诸行动吧!毕竟四十师,可是豫北镇整编出来的,他手中也有不少铳炮,战斗力可不弱。” 质疑的声音小了很多,多数人的想法明显被统一了,但还是有人以为孙承宗不敢这么做。也没必要冒这个险。 毕竟稳扎稳打拖延时间,对孙承宗反而有利。 袁宗第听到这质问,点了点头:“没错,郝参谋也想到了这一点,但要考虑现在的局面。 江南、淮北四个皇帝、监国针锋相对,纷纷争立要知道,孙承宗支持崇祯,可崇祯在顺天当他的延恩侯。 他没有正统和法理,现在靠着的是他的威望捏合淮北诸部兵马。 但威望总有消耗完的那一天,时下局面士气已经低迷,若是他用险,拼了命在徐州想打一个漂亮的胜仗呢?” “对,这个可能性,不小。”李信赞许着,“现在确实是个机会,因为我们刚刚进行了整编,内部还有不少调理不清楚的地方。 但没办法,枢密院希望春耕前拿下淮北,眼瞅着这个时间趋近,双方都有急切心态。 而这个,怕就是郝永忠所设想的可能性吧?” “没错。”袁宗第服气道,“郝参谋说,马祥麟包围徐州久久无果,刘泽清就差改旗易帜了。 接下来的局面,不管最后变局如何,我们都是首当其冲。 若不想办法自救,等待我们的就是被吃干抹净。 要知道,基于大战略来判断,你们是选择先稳住徐州,还是图谋邳州?” 此言一出,其他参谋们也都恍然了过来。 第586章 邳州之战(五) 想要淮北,就得打徐州,拿下徐州,邳州、淮安,凤阳、寿州什么的,慢慢打就成了,真正能影响时局的,只有徐州。 邳州,只是挠头。 所以,他们面对的战争,其实无关大局的变化,只干系他们的生死。 孙承宗是想吃肉馅的饺子还是菜加肉,又或者纯素馅的饺子,对孙承宗来说都无所谓。 如果没有引诱到四十师入徐州战场,那孙承宗就吃邳州,就当吃了素馅的。 要是引诱到了一部分,那就是菜加肉,更加美味。 若是全部引诱到了,那么徐州战场,就是明军二十万对顺军五万,就算不能全吃掉,光是包围住,就足够大顺放弃现在的春耕局面,将大部分兵力投入战斗了。 少了春耕,对大顺来年的战争潜力,将会是致命影响。 甚至可能拖慢统一进程和土改进程。 毕竟谁都知道王三兴兵东出打了一年多,军队基本疲敝,地方还在土改,土匪还没剿灭,士绅还未清完,真要被打断了进度,那反噬将会吓人无比。 若是王三为了稳定局面,最后选择妥协士绅,那大顺的未来就算是废了大半。 李信走了两步,思考了一下全局,他也已经有了答案。 对于偏重于战略的大顺军来说,接下来的一切变数若是如同郝永忠所想发生。 最后被放弃的一定是身在邳州的他们。 因为徐州比邳州更重要一点。 邳州不救,无非就是大明还能从江南调兵遣将支援,大顺只是需要再调遣三万精锐南下,局面就能僵持住,不用大动干戈。 春耕还能继续,无非明年只能小打,不能大打。 可要是四十师被包围在了徐州,那局面随时可能影响河南、湖北的战略态势,尤其是河南,那边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了些,再来搅扰,分分钟就得爆炸。 之前被迫臣服的势力,比如大盛军的军头,随时可能再反。 “所以,郝参谋的解决方法呢?问题大家都能看出来,但没有解决预案,只怕很难让我们做出更好的决定。”李信问。 袁宗第咧开嘴摸出一卷文书说:“都在这里了。 你们分去看看,我来给你们讲解。” 说着,袁宗第来到地图前,李信只是看了一眼,顿觉眼前一亮,但更多还是佩服郝永忠的胆大包天。 “这个计划……” “好家伙!不愧是扛大旗出身的,一出手就是大手子。” 众人粗略一看,顿觉头皮发麻。 “咳咳。”袁宗第轻咳一声,看向众人说,“按照郝参谋的计划,既然正面战场不利,那么不如迂回和游击。 我们得发起运动战,在运动之中,将徐州、邳州的战场彻底融为一体。 首先,第一步,将我们团剩下的兵力抽调出来,然后顺流而下攻打宿迁。 第二步,视情况而定,之后黄得功若是救援宿迁,我们就往西绕过他,攻打睢宁。 他若是不来救宿迁,我们直接插入清河县、然后攻打山阳县,最后逼近淮安府。 但黄得功一定回来救宿迁,毕竟宿迁干系骆马湖的控制权,不管是运粮还是沟通兖州府、青州府,这里都至关重要。” 袁宗第手指快速在地图上画起来,“所以,我们只带铳和改造好的轮子炮,携带三五天的干粮,就能跟敌人打运动战。 那么,第三步,不管黄得功若是不来救睢宁,我们打进睢宁第一件事,就是灭掉本地士绅,杀一半,丢出去一半,让这些士绅跑出去制造混乱。 接着,做完这一切,第四步,就是突袭徐州。 至于徐州那边的战局如何,咱们不管,也管不了。 我们只需要在徐州冒个头,若是有任务就做,如此我们就算是脱离邳州战场,避免风险。 要是没有任务,就请求做第五步。增加武备,然后直插砀山、进归德府,求独立团援助。 第六步,补给之后,走船从归德府南下亳州、接着突入凤阳、先打凤阳三日。 等闹得人尽皆知后,设下假营,执行第七步计划,连夜过泗州、洪泽湖,然后直插淮安。” 袁宗第阐述完了,郝永忠的计划,最终目标,其实就是迂回,然后攻打淮安,切断北方军队的粮草,甚至对明军布置进行破局。 既然对方要打徐州之战,那就开辟第二战场,直接跟他们打淮安之战。 要是孙承宗、黄得功不来,那不好意思,我就要沿着运河北上,来一把前后夹击了。 而且,淮安乃是必救,孙承宗绝对不能可能放弃,须知明代的淮安,乃是漕运重镇,江南大半粮草,都在这里转运北方。 丢了,不止断粮这么简单,更是要命! 淮北战场的明军兵力二十万,再加上训练中的兵马,总人数得五十万脱产。 没有淮安的粮仓,运河以东的粮食,最多支撑孙承宗扛到入夏。 因此这一次大迂回,只要能过审,说不定就能起到扭转乾坤也说不定。 “只是,次级参谋部能答应吗?”边上一个参谋也提出了相同疑问。“毕竟咱们还有任务。” 袁宗第冷哼一声:“那我问你,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这……堵住黄得功,不让他支援徐州战场。” 袁宗第双手一摊,笑道:“这不就结了!他们隐隐有包围我们的意思,那为什么我们不能反包围他们呢?再说了,这个计划也肯定要经过次级参谋部那边审核。只要他们答应下来,你觉得次级参谋部不会沿途调遣独立团协助咱们吗?这么绕一圈下来,光是途经的州府,就能拉出七个团。 七个团打凤阳,做出图谋淮西的战略态势,黄得功还支援得了徐州吗? 他只能待在邳州,然后坐看凤阳或者徐州哪边需要支援,好做为生力军投入其中。 就现在的局面,已经成这样了,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咱们可都是打游击出身的,怎么……忘了这仗要怎么打了? 敌人是靠士绅阶级支持才有现在的局面,而我们若是要打反包围,要打运动战,路上的补给靠什么?不就是靠灭士绅来快速补给吗? 只要淮北士绅根基被破坏了,孙承宗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兜住淮北的局面。” “报告给我,我这就让人联署发去豫东次级参谋部。”李信做出决断,众参谋思索之后,都起身开始签署名字,以及附上各自想法。 很快,书信被袁宗第等警卫,快速带走,前往砀山县,那边是豫东次级参谋部的指挥所。 第587章 扩大战场 砀山县,豫东次级参谋部驻地。 正在举行欢迎会,横幅上写:恭迎兴庆公、上将、豫鲁方面军军副、参谋次长、曹公莅临。 很快,一个骑兵团快速靠近,最后在欢迎会场前停下来。 “快!乐起!” 欢迎曹牛的音乐歌舞,适时响起,曲乐充满欢欣。 曹牛也是笑着回应,虽然大家伙嘴上都说不喜欢花里胡哨和盛大招待,但这么一看,还是很令人心神愉悦。 不过,入内之后,四周没了外人之后,曹牛的脸色一下冷了下来:“你们是怎么搞的?徐州那么大的陷阱,你们居然还想着往里头跳?难道没人发现端倪吗!” 一听这话,豫东次级参谋部的参谋们,都被吓了一跳:“这……怎么了?” 曹牛一听这话,顿时感觉失望。 这批豫东次级参谋部的参谋,素质有点太低了! 不过,想想也是,河南那边的大整编,导致了豫鲁方面军的总参谋部全部调往郑州,东线战场,就转移给了豫东次级参谋部统辖。 好手都去了郑州,东面只要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先拖住局面,等他那边局势好了点,再派人过来。 结果前几天,曹牛路过归德府的时候,拿到了济南府的最新情报。 济南府正在轮换兵马,轮换下来的兵马,并未后撤登莱修整,而是秘密朝着青州、兖州集结。 再结合一下徐州的局面,曹牛冷汗都下来了。 孙承宗这老小子是准备吃饺子来了! 豫东次级参谋部,不好好的呆在归德府的睢阳指挥,你丫居然跑到了砀山县。 万一归德府让卢象升、孙承宗或者凤阳张之极趁虚而入的话,那四十师肯定得完蛋。 “你们的豫东的参谋次长呢?”曹牛看了一圈,没有发现豫东次级参谋部的参谋次长,顿时感觉头疼。 “在……在曹州,跟四十师一起行动。” “……”曹牛又看了看眼前这群人,不免以手扶额暗暗无语,果然剩下的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罢了,我来说一下接下来的任务……” “将军,外边有4021团的旗令官。” “传。”曹牛下令。 不多时,袁宗第进来,递解了文书。 曹牛只是打开一看,原本的郁闷,散了不少,又看看眼前的豫东参谋们,他们一个个疑惑、不解、兴奋、震惊,不由得让曹牛暗暗叹息。 罢了,总算有一个可堪一用的了。 “你们都看到了?徐州现在就是个口袋,还兴冲冲的往里跳。”曹牛没有废话,直截了当的说,“从现在开始,以我豫东方面军令,4021团暂编为豫鲁方面军淮北旅。 擢李信任旅长,擢郝永忠任旅部参谋长,准许你们直接越过豫东次级参谋部,与豫鲁方面军总参谋部直接对接。 你们所缺的兵马,准许你们从归德府下属的独立团中征调。 现在开始,淮北旅低豫东次级参谋部半级。 然后,豫东次级参谋部,继续执行原计划,将孙承宗部顶住,哪怕被包围了也别害怕,再有一个月,前明三川镇的军队也就整编完毕了,到时候会趁着黄河水涨,直接调遣他们东出大名府。” 曹牛快速下了决断。 现在局面还算好,虽然徐州战场有陷阱,但面对绝对的实力,一时半刻影响不了战局,所以不必太多担忧。 李信他们的暂编淮北旅,只要用得好,来一个大迂回,说不定能迎来一个不错的结果。 “是!我们豫东次级参谋部,全力配合!”这些次级参谋都应了下来。 “好。”曹牛点了点头,“不过我既然来这一趟,也不会空手而归,传令我的警卫团,直接进入徐州战场,突袭马祥麟所部,以伤为主,不必在意他们崩溃与否。 袁宗第,你随着警卫团一起离开,尽快返回邳州,将4021团调出来,同时我会在归德府给你们安排快铳三百条,这是最新到账的关中货,你回去之后,接任旅部警卫营长,五百人编制,快铳就交给你了。” “是!”袁宗第大喜。 没想到,他亲自跑这么一趟,还给他升官了。 很快,因为有曹牛的出现,下边立刻被调动了起来。 袁宗第跟着警卫团快速抵达徐州。 此时的徐州战场,马祥麟正在包围徐州城,城内刘泽清在炮火中,艰难的抵抗。 转头一看,实心炮弹轰碎了很多房屋,木质结构在重炮面前,真的不够看。 自打崇祯皇帝没了以后,孙元化就彻底掌控了保定兵仗局,再加上有孙承宗的资金、物资支持,孙元化就不用给铳炮偷工减料了,实打实的资源砸下去,以至于所有铳炮的威力提升了好几成,还不用担心炸膛。 这完全是属于没有明朝官吏管理的大胜利。 所以,刘泽清哪怕是呆在徐州这样的坚城内死守,也是狼狈不堪。 “总兵,要不咱们还是投降了吧?” “是啊!终究是为了大明,大家伙陪着总兵大人受受苦,也是可以的。” 刘泽清听得这些话,并未有太多表情,而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下边说:“我们投降了,北方的大顺军就打过来了。到时候,你我都得掉脑袋知道吗?” “这……” 众人都是一怔。 相较于明朝,大顺才是令他们恐惧的。 尤其是,崇祯成了清算组组长。 想要在大顺和大明之间渔利的人,都可能被打入清算组内清算,谁也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样的折磨。 当然,大顺军对于反复无常的势力,是绝对不会留下他们性命的。 一旦抓到,现场公审,然后枪毙。 所以,投降大明或许有活路,但大明朝能坚持多久还是个未知数。 而投靠大顺,活路、爵位、财产也能有很多很多。 因此不管现在怎么办,拖最为好。 但马祥麟这边的火力太猛了,加之有孙元化的火器营,忽的徐州东北方向的一段城门传来轰鸣。 烟尘激扬,遮天蔽日:“城!破了!” 不知哪里传来了吼声,东北方向开始有大量的人冲了起来。 “先登赏万金!进副总兵!”马祥麟的护纛营以及旗令官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整个徐州战场都兴奋了起来。 “杀呀!” “咳咳……”刘泽清挥了挥手,看向东北角怒吼道,“怎么搞的!不是让你们对东北堆土吗?” “将军!是士绅!那些该死的士绅,居然里应外合,炸开了东北城角,咱们有一百号兄弟被压在了土堆下边!” “什么!该死!这些士绅!老子当初就该灭掉他们!”刘泽清愤怒拔刀:“预备队上!给我顶住东北角!” 他冲下楼,忽的看到了城内已经打起来了,那些士绅的军队、趁乱的地痞流氓,被一群挂着红袖章的青年快速砍翻,射杀,“镇压!立旗!刘泽清军自顾去徐州东北!城内的一切,由我们徐州独立团接管!别愣着了,不然白杆兵杀进来,你们绝无活路!毕竟孙承宗,需要立威稳住局面!” 刘泽清左右听到这话,纷纷看向刘泽清。 他翻身上马,牵动缰绳:“改旗易帜!从现在开始,我们是大顺军!” 第588章 刘泽清的徐州保卫战(上) “顶住!徐州城的去留,干系我们所有人的未来!大顺开出的价码是裂土封疆,大明皇帝被俘虏在了北京,孙承宗到现在还没有选出新皇帝,我们想要活路,想要荣华富贵,只有徐州城!” “徐州的父老乡亲们!外边打的都是白杆兵!四川来的土兵,是客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是永平府人,亲眼目睹了白杆兵进城之后,将我们这些已经被满洲人劫掠过的百姓又抢了干净! 千万别他们杀进来!不然肯定要屠城了!” “乡亲们!守住!大顺的军队马上就到了!咱们城内的房产,城外的田庄,以及未来美好的生活,就看这一次了!” 刘泽清看着挂着红袖章的人在徐州城内到处宣传,维稳,组织抵抗,身边跟着的那些军官,一个两个都不敢说话。 之前的徐州城,表面上是他们的,但实际上城内一半区域,被这些红袖章控制了,剩下四分之一则是士绅们抱团,其他的才是他刘泽清的地盘。 刘泽清作为想要两头下注的人,是真的引起了本地的士绅不满。 但能怎么办?他是亲身经历过山西战局的,大顺军队战斗力比九边明军还强,而且大明皇帝朱由检都被俘虏了,鬼知道大明朝还有多少未来。 所以,刘泽清肯定选择观望,待价而沽,他已经尽可能保证剩下的士绅安全了,自诩也不愧对、苛待他们。 可就是这样,徐州城的士绅,还是选择炸开城门,里应外合,想要放马祥麟进来。 要不是这一次红袖章和他的军队反应迅速,只怕就叫马祥麟打进来了。 “白杆兵是真的悍勇。”看着冲进来上百步后才被杀退的白杆兵,刘泽清不免感慨。 但凡他有这样一支军队在,这天下何处去不得? 不过,时下还是保卫徐州最重要。 城外,马祥麟看着城头明军的旗帜被推翻,接着挂上来的大顺龙旗,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显然是城内士绅的事儿激怒了刘泽清,他最终选择倒戈。 大顺龙旗一升起来,那徐州城就没有任何退路了。 同样的,马祥麟也不会给刘泽清退路。 因为徐州的地理位置太重要了,不可能放着任由刘泽清控制。 “敬酒不吃吃罚酒!全军听令,鼓声起,停滞不前者,杀无赦!” 马祥麟发狠发动了强攻。 除了中军、后军之外,左前右三军齐齐朝前冲,炮声再一次响起。 城内,红袖章们分工明确,一部分人打进士绅府邸,将那些士绅全部缉拿,快速审判,搜罗金银、粮秣,一半分给刘泽清军,一半分给本地百姓。 百姓被抽调,加入城内的清理、挖掘、救援,那些大户的府邸,被当做了医疗中心,城内的大夫,不管什么类型的,都被带来救人。 刘泽清几个月都没有摸清楚的徐州城,被这群人摸得一清二楚。 之前还萎靡的刘泽清伤兵,立刻得到了妥善的治疗与安置。 “兄弟们!你们亲友袍泽都会没事的!咱们大顺,不会亏待他们的!战死的,也不用担心,留下你们的名字、住址、还有家人名号,我们会登记造册,将你们的抚恤送过去。 也不用担心断了香火!今日战死者,都会在城内城隍庙内打造名牌、灵位,由朝廷日夜祭祀!祈祷你们升入天庭,担任天兵天将!位列仙班!” 挂着红袖章的人很自然的穿梭在城头,一边给他们送水,将重伤员拉走,轻伤的立刻包扎、安抚、鼓励。 不过半个小时,城上城下的气势盈满,根本不见得枯竭。 负责北段城防的刘孔和发出了感慨:“难怪他们这么能打,这么敢打。这一套搞下来,我若是个小兵,我也敢冲敢打。” 刘孔和身边一个披挂的女子闻言,也不由颔首说:“夫君,之前还有一件事我没说,爹爹在代州来信了,说是他已经被聘为绥远省布政司牧道参政兼牵牛知县(二连浩特),得知我们从刘泽清会兵徐州,便让我们相机行事,求得生路。” “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与我说?”刘孔和一愣,对妻子王氏嗔怪道。 他爹,刘鸿训居然还活着!他当时都还做好了灵位,要不是妻子王氏拦着,他都准备抱出来哭一哭。 现在想来,妻子当时说不定就知道他爹没事了。 王氏闻言,白了他一眼说:“也不知是谁,一听崇祯皇帝被俘虏了,就竖旗写:十六帝德泽在人,可卜中兴再造。三百年臣节扫地,愿予下士之孤忠。若是让你知道爹爹还活着,甚至任了大顺的职官,指不定你就成笑话了。” “我……这……”刘孔和挠了挠头,略显无奈的说,“谁能想到,新顺皇帝居然如此仁义,选择了二王三恪,崇祯皇帝也没有选择死节。更重要的是,父亲他都被流放代州了,居然还能富任为官……” 刘鸿训在崇祯三年,因为女真入侵、西北大乱被卸了大学士职务,贬为礼部侍郎。 之后,他又抨击了周延儒、温体仁的对一些阉党成员清算的姑息政策,而被排挤陷害,贬代州卫充军。 因此,刘孔和对明廷其实没有多少好感了。 这一次他竖旗,更多是为了家族谋未来,毕竟乱世来了,谁也不知道未来如何。 因此散尽家财,募兵自守就成了最优解。 而之所以跟着刘泽清一起混,是因为刘泽清曾经攀附过他们家,刘泽清称呼刘鸿训为叔父,两家关系还算可以。 毕竟都是山东籍的军政要员,引为乡党也不为过。 所以刘泽清路过曹州,得知了刘孔和竖旗,招募了几千人,就安排人游说他,给了身份,摇身一变从地方武装,变成徐州镇兵。 只是现在局面变化迅速,他这个从未跟大顺军交过手的人,也算是看清楚了大顺军为什么这么强了。 光是宣传、鼓励、安抚、医疗、抚恤这一套流程走下来,是个人都会对他们心生好感。 刘泽清匆匆走来,看到了这一幕,微微皱眉看着刘孔和、王氏夫妻俩,近前道:“贤弟,何故不拦着点他们?” 第589章 刘泽清的徐州保卫战(中) 刘孔和看到刘泽清,听到这话,颇为意外道:“不是现在已经投靠了大顺?” “这……”刘泽清也被噎了一下。 倒是边上的王氏说:“兄长来得正好,我们刚刚获悉了公爹的消息。他在代州并未死于兵乱,而是被聘为大顺绥远省牧道参政,兼牵牛知县,总管大顺与漠北赛音诺颜部的牲畜贸易。 公爹还说,他已经干了两年,明年就能入崇文阁研修,最多五年就能重新入中枢为官。” 此言一出,刘泽清目光闪烁了一二,接着脸上露出了笑容:“好好好!这么多天了!可算是听到了个好消息。” 但同时心底也是嫉妒,刘鸿训这样的老倌儿,只要能放下忠信的脸面,升官绝对跟坐火箭一样。 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他都懂,想要好好的干实事,会用人就行了,能从一个被贬充军的官儿,只用几年时间飞速升迁边塞重臣,并且扬言最多五年就能重回中枢,就足以说明刘鸿训已经决定举族投效大顺了。 不然,也不会有消息传到刘孔和他们这里。 而眼前这些行动的红袖章,就是他们的投名状。 大顺的军队,都必须接受《大同论》的教育和改造,尤其是观察员、警卫员的安排。 刘泽清一直没有答应大顺,就是因为这一项。 现在嘛…… 看来自己这一条路,很难有再次腾挪的余地了。 对方渗透速度太快了! “现在战局要紧,我来此事希望兄弟再拨五百人支援东城,那边才是马祥麟的主攻地。” “放心,兄长,我这就让人领兵过去。” “好!”刘泽清笑着走了。 刘孔和让人召唤一下自己的亲哥刘孔中过来。 这个空闲时候,王氏说:“方才你一提投效大顺,他就不悦,估摸觉得你背叛了他。 要不是我说公爹已经是有能力如崇文阁,能直面大顺皇帝的话,他可不会有方才的笑容。 想他的性格,阴鸷、睚眦,咱们还是要小心为上。 尤其是公爹那边,还是需要咱们一家人去支撑的,毕竟公爹说大顺国未来的国策,大概率是开发边区,我们完全可以引兵过去,成为边区世家,再谋他路。 所以,万万小心用兵。” 听得此言,刘孔和也想了想,刘泽清的性格确实不好。 睚眦必报是真,但他审时度势,能隐忍也是真的。 只要不身居高位,手握重权,他就闹不起来幺蛾子。 “二弟,你找我?”刘孔中走来,身上就一件棉甲,脚步有点虚浮,身上全是胭脂气,一点都不像是个将军,反而像是刚从床榻爬起来。 “总兵亲自来,让你点五百人去支援东城,小心驰援。” “放心!我这就去。”刘孔中拍着胸脯保证。 “大哥这样,真的没问题吗?”王氏有点担忧。 “不知道,听天由命吧。”刘孔和摇了摇头,他这个大哥算是被娘亲从小骄纵坏了,要不是他爹反应过来了,将他接进京中学习,估计他也得跟大哥一样成现在这模样。 这都在开战了,他居然还有心思寻花问柳。 “你我还是守着北城吧。”刘孔中看向城头,马祥麟的攻势越发犀利。 东北的豁口尸体堆积成山,双方都杀红了眼。 而红袖章们带着沙袋、尸体,快速堆砌出一个小瓮城。 终于,刘泽清下令堵豁口的部队后撤出瓮城。 白杆兵追击上来,弓箭、虎蹲炮毫不犹豫就打击了下来,登时死了一大片。 马祥麟的中军得到这个消息,脸色更难看了。 对方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城内清理出一片场地,然后重新垒出了一座瓮城。 “徐州士绅是干什么吃的!他就是这样帮我们的!” 马祥麟气得发抖。 这一次报销了他一千多精锐白杆兵,他手里就剩下三千白杆兵了! 自打母亲秦良玉战败合川生死不知后,石柱就不给他们这些在外征战的人提供人手了,因为现在重庆成了前线战场,秦、马、张三家石柱土官家族,都被迫抽调所有可用的力量,堆在重庆跟敌人开打。 土司没有了土兵的支援,战事一起来,精锐是用一个少一个。 虽然马祥麟在长治,也想方设法的效仿白杆兵的训练方案,弄出了一批银枪兵,但战斗力远不如白杆兵。 这一仗,银枪兵已经损失了三千人。 但徐州居然越打越强! 真叫他头皮发麻! 轰隆! 又是一声爆炸,东城尘土飘扬:“东城破开了个豁口!” 一听这话,马祥麟立刻跳起来,点选一千白杆兵,两千银枪兵,直接押上东城这个豁口。 负责东城守御的刘孔和也是惊恐,那个豁口,差点就把他吞掉了。 “是地道!将军,士绅挖掘了地道,然后炸塌了城基!”一听这话,刘孔和赶紧大喝,“组织防御!快!这些士绅!等老子回去,非得杀光不可!” 城上城下一片混乱。 马祥麟的精锐很快冲到城下。 经过五分钟冲锋,一千白杆、两千银枪,冲了进来。 并且不时有炸药丢进来,将豁口不断放大。 刘孔和的军队可不是刘泽清手中的精锐,经过半个小时的拉扯,这批人贯了进来,刘孔和更是身中数箭,气得大骂:“废物!贪生怕死的混蛋!跟我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 刘孔和已经决定破釜沉舟,带着人疯了似的厮杀。 但很快他绝望了,因为他的声音在战场中显得很小,跟着他杀的都是亲兵,其他的人一看抵抗不住,纷纷后撤。 只有他们相向而行。 很快,刘孔和被包围了,他身左右全是身中数创的亲兵。 “就这么……要死了吗?” 他剧烈咳嗽,挨了一枪,估计伤了肺,呼吸都疼! “撑住!援军来了!” 刘孔和疑惑的问左右:“什么声音?” 这一声更小了!血战至今,他的力气也消耗了很多。 只是他的问题,终究没有得到亲兵的回答,但得到了城头的欢呼。 他们喊什么? “援军!大顺的援军!” “是豫鲁方面军的警卫团!东部军区的兵马来了!” 第590章 刘泽清的徐州保卫战(下) 马祥麟站在战车往后看,这支警卫团冲进来了,他们开了火铳,百步外就开射,接着骑兵快速如鱼鳞展开。 等到成型,马祥麟的后军已经跟警卫团抵近八十步,这一次开铳的量级明显更大了一圈。 一排排士兵轰然倒下。 “还击!射杀他们!”后军的指挥快速反应,顿时如同飞蝗的箭雨倾泻。 弓箭还击,但这群警卫身上都是有甲,他们不惧生死的继续往前冲,甚至还有人装填起了铜火帽、纸壳定装弹。 熬过这一轮箭雨,就轮到他们还击了。 “砰!” 又是一轮集火,一排后军倒下了。 双方你来我往,射速几乎一致的过了两轮。 抵进五十步,后军的铳炮才开始还击,但警卫们也摸出了手榴弹,踩着马镫站起来,朝前丢出去。 借助马速和臂力,手榴弹飞进了后军。 “出刀!”警卫团长周英裘拔出了弯刀,发黄的胡须,深邃的眉目,无一不展示他是边区混血出身的骑兵。 他的身边,也有一群类似的人。 骑兵撞入被手榴弹炸得稀碎的后军阵列,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停顿,顿时贯穿后军。 中军的马祥麟呆呆看着警卫团的冲锋。 “为何……为何新顺国的骑兵,能携带这么大的火力!” 他身边,有人惊恐失声,甚至潸然泪下。 这根本就是不对等的战争! 而且,双方的士气不是一个量级的,警卫团那些摔下马的人,在骑兵过去之后,能站的都爬了起来,忍着身上的痛楚,捞起铳,装填起来,对冲散的后军士兵尽可能狙杀。 然后快速搜罗还能动的袍泽,组成一个个战斗小组,飞快清扫战场。 哪怕失去了指挥,他们依旧能做到三人成军,快速恢复战斗力。 “总兵!后军破了……”终于,有人提醒。 马祥麟的后军,在一轮冲杀、手榴弹覆盖之下,彻底溃散,中军也很快受到了冲击,但更多的人往两翼流窜。 “看得到!”马祥麟脸色凝重喊道,“鸣金!中军给我顶住,左军变前军,前军变左军,右军变后军,绝对不能让咱们的兵马被坑死在这里!” “是!” 马祥麟勉励支持,警卫团杀穿整个后军后,就直面了马祥麟的中军。 铳炮覆盖他们的路径,警卫团的伤亡立刻增加。 周英裘快速打量战场,然后转头看向身后的旗官:“传令:全军都有,拨马直插徐州北城,马祥麟可以走,但必须对他的前军尽可能歼灭。” “是!” 旗令官之一的袁宗第,跟着飞快舞动令旗,然后命令被一个个观察员传下去,骑兵跟着令旗、军旗快速拉个切,擦过马祥麟中军,利用骑兵的速度优势,直插后撤回来的马祥麟左军。 轰轰轰…… 一片片剧烈的爆炸声陡响,左军也被杀穿了一条血路,手榴弹不见得能直接杀死人,但能让人感觉到恐惧,对军阵战术为主的明军来说,士气消散,指挥体系崩溃,军队也就废了。 就算有回天之能,也不可能有胜算。 左军崩溃! 马祥麟意识到了对方想要干什么:“增援!快!增援前军!对方要围歼我们的精锐!” 只是他的声音才起来没一会儿,徐州城内的军队,已经掩杀出来。 刘泽清不会放过这个包饺子的机会。 马祥麟呆呆看了一会儿,他期待前军能稳住局面。 可是,血肉如何与迸发的铁片相提并论? 死亡威胁,袍泽伤残,极大影响士气。 崩溃不可避免,前军指挥体系溃散。 “撤退!”马祥麟当机立断,选择了撤退。 没办法了,前军崩了,后军被刘泽清缠住,就他的中军还在。 现在撤退,太还能止损,之后还能收拢溃兵,否则他就完了。 马祥麟撤往他在徐州城外的营地。 不多时,城下战斗结束,周英裘并没有入城,只是拿来了一卷任命状。 “从现在开始,贵部暂编为徐州第一师,署豫东次级参谋部统辖。”周英裘对刘泽清说,然后留下一个警卫营,要求刘泽清将麾下亲兵与警卫营混编。 刘泽清明显愣了一下:“这……” “按规矩就是这样。”周英裘看他为难的模样说,“你也可以选择不接受。徐州已经确定为战场,四十师估计快要撤出曹州南下了。所以,别把自己坑死了。” 说完,周英裘也不管刘泽清的想法,护送袁宗第到徐州、邳州交界,也给他留下一个警卫队充作他的淮北旅警卫营的骨干。 然后带着剩下的人返回砀山,护送曹牛返回开封继续主持后续的整编。 各方态势,也因为曹牛的警卫团一下猛地突进,彻底打乱。徐州、邳州仿佛就是大顺从河南伸进来的触角,让孙承宗不得不修改原来制定的包饺子计划,变成牵动晋冀鲁豫淮五个大区块的会战。 徐州县志载曰:新顺四年三月以马祥麟攻打徐州伊始,刘泽清、刘孔和等,发动了徐州保卫战。 三月二十八日时,徐州保卫战结束。 四月初一,济南的孙承宗下令了:兖州出兵增援徐州、并着令郯城的刘兴祚进入骆马湖,袭击邳州。 四月初三,四十师师长王普,于曹州接收徐州改旗易帜的消息。因而大喜,分兵一半进入徐州,准备包围马祥麟。 同时,第4021团受豫鲁方面军总参谋部令,暂编为淮北旅。 四月初四,马祥麟得孙承宗令,往南撤过黄河,进入宿州修养,以待时间。 四月初七,四十师401、403两旅抵达徐州。 四月初八,401旅攻打丰县、403旅攻打沛县,汇同徐州第一师师长刘泽清,清缴明军残余叛党。 四月初九夜,淮北旅佯动北进,黄得功部北上想要阻断援军。然淮北旅主力从骆马湖,趁雨夜架设浮桥,突袭宿迁城。 至此,四月初十,春雨绵绵,曹牛报告送入枢密院。 陈于王三桌案前。 “陛下,豫鲁方面军呈送《黄淮大决战之战略计划书》,枢密院研判,可行。请枢密使批复。” 王三拿过来看了看,接着笑了笑道:“看来这些年把老曹憋坏了。不过既然已经有了计划,那就开始吧。 春耕看来是赶不上了,黄淮区域,只能赶得上夏耕。 罢了,抢种一季就是了。 通令河间第一师赵肫、彰德第一师杨六郎南下,分别发动济南战役、东昌战役,给老曹打配合。 淮北旅的计划也批复了,表扬他们的冒险精神,也叮嘱他们在迂回的时候,注意纪律。 最后,通告老曹,大兵团作战,最重纪律,但也不能按部就班,计划随时赶不上变化,让他随机应变。枢密院只看战役成果。” “是!” 枢密院批复下去之后,王三起身走到了殿陛之外,看着朗朗晴空沉默片刻,对刘若愚说:“让崇祯走一趟曹文诏、曹变蛟的监狱劝降。 若是他们还不降,便上军事法庭审判处死吧。虽然他们主要跟大盛军打仗,但这一次河南整编了很多大盛军的人,需要给他们交代。 还有,让种哥将秦良玉从汉中送到顺天来。她为了大明打了一辈子仗,也该让她看着大明落幕。至于降不降,她也不重要了。养着她,能降低重庆方向的抵抗,也是好事。” 刘若愚应承下来,赶紧转身去忙了起来。 第591章 劝降大小曹 黄淮大决战还在准备。 顺天府的天牢中,穿着明朝龙袍的崇祯出现在这里。 一瞬间,整个天牢内到处都是惊异声:“陛下!” “陛下!同贼,安敢如此欺辱陛下!” 一些官员忍不住破口大骂。 崇祯面无表情的跟着牢头,来到了角落单独的两间监狱内。 曹文诏和曹变蛟就在这里。 曹文诏在闭目养神,曹变蛟正在看书。 “两位卿家。”崇祯看他们并未收到拷打,意外王三的优待。 “陛下……”曹文诏听到崇祯声音,一下坐起,惊异,接着颤抖潸然,“陛下无恙?” “无碍。”崇祯听着身后椅子落地声,缓缓落座,“王肁复古从二王三恪礼,封朕延恩侯,并许朕继续使用皇帝仪仗,同时给了官职。只是行动的时候,监视居多。” 闻言,曹文诏和凑上来的曹变蛟,以及其他一些臣子,也都惊讶异常。 他们很多都是从地方上被抓,然后就关起来的人。 除了知道现在已经改朝换代了,其他的他们也不知多少。 没想到,崇祯居然被活着保留下来了。 “陛下可是再等江南救援?我听闻孙督师至今还在山东统领兵马。”曹文诏赶紧问他最关心的事情。 那就是,孙承宗还在不在。 “是。”崇祯点了点头,“不过,情况并不好。河南全境已经被大顺光复,并且前几日徐州镇的刘泽清改旗易帜,成了大顺军。” “这……”曹文诏自动忽略了崇祯的大顺、大顺的叫法,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他懂。 只是没想到河南全境沦陷,那岂不是说现在的淮北的局势危如累卵了? 徐州都丢了! “这可不妙,孙督师很有可能被迫动用全部兵力,打徐州之战,同贼手里的火器犀利,对付大规模的会战极其好用,并且他们还控制了北地草原,能随时抽调大量的蒙古人南下为骑兵,徐州那么大的平原,一旦结束春耕之后,雨水不那么多了,骑兵纵横,堪称无往不利啊!” 曹变蛟在边上都惊了,没想到局面如此被动。 “是,朕也并不抱希望。并且,孙卿已经汇同朱卿,决议立福王世子朱由崧为帝,尊朕为太上皇。”崇祯平静说着:“但为了给朕希冀,他又让福王世子,立我儿慈烺为太子。讲真的,这一招挺昏的。朕与太子,都在顺天。 这么一出,无非就是告诉江南和其他文武百官,他们是尽可能北上夺回顺天。 但其实已经没有机会了。 毕竟,这一次大顺枢密院,已经批准了豫鲁方面军的决战请求。 黄淮战场,双方大概率会投入近五十万人马。 而这一战,将会决定朕与诸位卿家的生死。 所以,大顺皇帝让朕来劝降诸位,不必过早将自己置于死地和贰臣身份,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家族,都好好考虑一下活路。 朕也觉得,该是如此。” 看到崇祯这副模样,这些文武官吏,无不抽泣。 亡国之君亲自来打破他们这些亡国之臣的幻想。 如何不残酷。 但崇祯已经麻木了,因为王三拿下顺天之后,用最短时间将顺天的各种藏书整理出来,并开始技术迭代和改进。 汇集了中华几千年的技术积累,被王三有意的推动,顺天大学,已经成为了堪比西安大学的存在了。 这里的匠人是全国最好的、技术是全国最多的、人均识字水平,也不比江南差。 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在一系列迭代之下,崇祯甚至看到了铜壳定装子弹、以及机关铳的试验品出现了。 王三几年前就在西北点完了雷酸汞、硝化棉的技术。 这几年冶炼技术也搞定了很多,机关铳所需的钢材,勉强能够实现,只不过产量有限。 但就是这样的一杆原型机,让崇祯彻底绝望了。 “大顺有一种火器,一息(三秒)十发子弹,一分钟能射出而二百发子弹,配合他们的垒断阵,能够快速扫射袭击来的士兵。”崇祯淡淡的说,“人数,已经成为不了决战的根据了。我们和大顺之间,存在着名为工业化的鸿沟。 王肁是个奇人,也是个狠人。他也明确说了,河南境内大盛军基本接受整编,大盛军算是覆灭了。 但大曹将军、小曹将军,你们与他们有仇,只是因为善于征伐为他所喜,才一直保命至今。 可他拖不住了,你们投降的话,他还能以投诚借口保下你们的性命。 若是不然,只能送呈军事法庭审判裁决。 朕,不想你们死。 他的心很大,未来或许有机会。” 崇祯说出这话,原本还抽泣的臣公,都是惊愕看着崇祯,以及他身后的人。 “放心吧,王肁不惧怕朕的挑衅。他是个自负的人,不觉得朕能影响他的规划。也认为,你们选择加入大顺之后,终有一日会被大顺融化。 毕竟大顺是真的强,他的嫡系军队,正在批量换装快铳,一分钟十发,无火激发,能瞄准射两百步外的盔甲并穿透。” 崇祯细数之后,看向他们:“蛰伏是为了未来,诸位可愿助朕?” 面对崇祯希冀的目光,曹文诏终是应道:“臣等……领命!” 很快,其他臣公,也都低了头。 “那朕,在此谢过诸位卿家了。”崇祯起身拱手。 “臣等不敢!” 这些人纷纷回礼。 “留待有用之身,才能做更多事情。当然,也要好好的为了百姓做事,王肁能夺了朕的江山,还有他的爱民之举。” 崇祯又叮嘱了一句,然后看着他们失落、不解、郁闷的表情,叹息道:“我等资财,已经被收走了。现在,反而我们是赤民,我们光着脚。所以,更要站在百姓这边,与那些贪官污吏对抗,才能换来更多机会。” 终于,这些臣公松动了,也有恍然通悟的人,齐齐下拜:“陛下圣明!” “陛下,时间到了,得去出公差。”边上有警卫提醒崇祯。 崇祯这才说:“朕还有差使,便走了,你们都好好的考虑,写下一份投诚书,审核之后,你们很快就会接到新的任命。” “谢陛下拯救臣等。”拜送崇祯离开之后。 曹文诏看了一会儿,对边上的曹变蛟说:“写吧,写完了大明江山社稷也就没了。就连陛下,也不想救他的江山社稷了,我们……还梗在这里做什么?” “啊?”曹变蛟明显愣住,“叔父,你这话的意思……” “出去之后你就知道了。”曹文诏没有说。 崇祯嘴里的留待有用之身,期待未来图谋,都只是个安抚他们的话,甚至可能就是大顺交代他说的话。 只要崇祯一日在顺天,大明其他军队,臣子,就不可能真的越过他造反。 哪怕是尊奉他为太上皇也一样。 他才是大明正统天子,他绍位的人,才算是真正的天子。 所以,崇祯多露面,多走动,多穿龙袍让世人知悉,前明皇帝还在,而且还臣服了,大顺才是正统,大明完了! 亡国之君都无法复国,何况他们? 崇祯亲自来劝他们是给一个台阶。 大顺的台阶都给了,前朝皇帝亲自来劝你们投诚,传出去就是君臣佳话。毕竟真正忠烈的人,早就已经自尽了,哪能一直拖到现在? 所以,今日之后,自杀的人会被同情,投诚的人不会被算作贰臣,毕竟皇帝带头了,他们不从能怎么办? 甚至王三只需要从这批人中挑选几个,充为延恩侯府的长史、宾客,让崇祯这一代人继续他的国中之国待遇。 不论哪个地方的臣僚,只要听闻此事,都无可指摘大顺政权。 所以,曹文诏才会有如此感慨。 终于,三日之后,曹文诏等第一批武将,被祖大寿接出去,直接带去承德,进入讲武堂学习。 新的战术时代,马上到来。 第592章 徐淮会战(一) 四月十八日,睢宁。 一支人马快速出现在睢宁城下,城内是黄得功得力干将——黄诗饕,算是军师一样的人物。 黄诗饕一早醒来,东面的战报就传来了。 “宿迁丢了?” 一听这个消息,黄诗饕明显吃惊,但很快邳州方向也有消息传来,说是田雄单独面对黄得功的进攻,顺贼的主力军跑去夺取宿迁,看起来是准备包抄黄得功。 而现在,黄得功得知了宿迁消息,下意识的就命令黄诗饕从睢宁顺流而下,攻打宿迁,或者阻截宿迁,不让顺军南下淮安。 虽然一时半刻淮安肯定不会有事,但要是被顺军趁乱做大,那淮安这个沟通南北的重镇一旦丢了,他们这些淮北的军队,就全部成了孤军。 所以,黄诗饕推演了一下,也觉得这个处理办法没问题。 便命人出兵,顺流而下。 睢宁与宿迁之间的一个渡口小镇,硝烟才散去,黄诗饕的主力军已经出现在河道上了。 这一下就被斥候看到了,消息送来到了参谋部内,郝永忠、李信、袁宗第等人手中。 淮北旅的领导班子,旅长李信,旅部参谋长郝永忠,警卫营长袁宗第。 他们三人最大的不过二十七八岁,最小的是袁宗第这个十六七岁的毛头小子。 但几人的军旅时间,只多不少。 这一次他们按照上边的批复,进行了计划的调整,将田雄丢在了邳州,然后迂回偷袭了宿迁。 他们拿下宿迁之后,并没有长时间占领,而是留下三百人控制,然后准备推进他们的计划。 本来是想着拿下这个睢宁跟宿迁交界的渡口小镇,在这里看看后续黄得功会怎么应付。 没想到黄得功居然选择不救宿迁,而是命令睢宁来援。 “倒是没想到,黄得功居然做出了这么个昏招,睢宁的兵马调回去,他难道不怕咱们突袭睢宁吗?” 袁宗第一听他们突袭宿迁之后,黄得功居然将睢宁兵马调出来了,一时间有点不适应,甚至感觉脑袋嗡嗡的。 这么一搞,睢宁可就空虚了。 他们完全可以快速突袭睢宁。 拿下睢宁之后,再对四周的士绅展开清算。 如此一来,黄得功的军队大概率只能选择后撤宿迁,等待其他方向的军队,比如郯城的刘兴祚所部。 邳州的局面,反而能更稳定一些。 “或许是因为马祥麟的缘故。”郝永忠放下地图说,“根据最新的塘报,马祥麟在徐州被堵住了北去的路,最后选择了南下。 现在他就屯扎在宿州、灵璧两城。” “他倒是会选地方。”袁宗第咧咧嘴,“堵在宿州,就是不用担心他的粮道出问题。不过,睢宁的上游就在宿州境内,马祥麟很可能会出兵控制本地的钞关。他会不会在我们攻打睢宁的时候出兵?” “肯定会,但就是不知道他能出多少兵马。”李信说,“不过,想这么多也没用,既然黄诗饕的主力已经去了宿迁,接下来咱们就按照原计划,攻打睢宁,然后坐看各方的态势。” “行。”这一下没人拒绝了。 等了半天,本地已经恢复了平静,这才有了一杆大顺龙旗招展。 旋即,奇兵西进。 当晚,宵禁之后,黄诗饕还在呼呼大睡,忽的被一阵爆炸声惊醒,他揉了揉脸,赶紧走出来:“怎么回……事……” 黄诗饕的问题还未落音,城东天空升腾起一朵蘑菇云,接着传来嘹亮的冲锋号声:“大顺来了!打顺来了!” 有人兴奋的欢呼,也有人露出了恐惧神情。 “砰砰砰……” 快铳拉栓的响声不断靠近,黄诗饕这才哆嗦了一下:“快!快撤!” 他也顾不得黄得功交代镇守睢宁的任务了,脑海里只残留一个可怕的念头,对方要的压根不是宿迁,而是睢宁……或者,凤阳! 这个想法不可谓不大胆,但一出来,黄诗饕就控制不住自己。 好在黄诗饕为人谨慎,喜欢给自己的退路留后手,一出西城,就看到了码头上停放的小船,一行人护送他快速逃离。 天不亮,睢宁城就改旗易帜,接着清算开始了。 市民、乡民,踊跃带路,本地缇骑纷纷现身,协助组织,但黑骑被要求不准出现,因为睢宁的战局还未了,黑骑是后手,得等时机。 如此这般,两日之内,大片士绅被抓捕,还有一群人提前跑了。 睢宁被破的消息传出去。 最先接到消息的是黄得功、马祥麟两人。 不过两人态度不一。 黄得功只是皱眉,但听闻黄诗饕逃出来了,主力还在宿迁城下,损失不大,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马祥麟这边就冷漠了很多。 哪怕黄诗饕跑来求援,马祥麟也只是说:“兵事多乱,士卒疲敝,暂且等等顺军后续,或许睢宁这一支,乃是诱饵呢?” 如此,黄诗饕无奈,只能赶紧走灵璧快速赶去宿迁。 一时间,睢宁这边的淮北旅尬住了。 “我去!他们是真的不在意睢宁的死活吗?”袁宗第终究是年少,沉不住气。 他们都等了两日,结果不管是黄得功还是马祥麟,一点动静都没有。 是忘记了?还是故意的? “嘿,瞧你这毛猴儿的模样。”郝永忠难得乐呵的说,“他们不动,对咱们来说,反而是好事。” “怎么说?” “因为他们不动,是不知道咱们要干什么。既然如此,那就将本地的民兵全部动员起来,然后开始朝着四面八方的士绅地盘进行渗透和土改。 不管是马祥麟还是黄得功,只要不想坐视淮西烂掉,他们是不来也得来!” 郝永忠站在屏风的地图上快速画了几个圈,然后重重点了桃源县。 “睢宁很重要的,尤其是这里的河道是个岔口,东入宿迁,东南入桃源县。 只不过桃源县的河道,通常是汛期用来排洪,那么现在我们除了对四方渗透土改之外,还要调动民力,堵住通往宿迁的河道,将通往桃源县的河道水位抬高。 只要这么做了,黄得功必须来救。 不然咱们可就从桃源县直接打进淮安了。” “这个好!黄得功那边确实不能拖了,抽拉一下,也让他着急忙慌一阵。” 袁宗第大喜:“我这就去安排。若是黄得功再无视我们,就有他们哭的时候!” 第593章 徐淮会战(二) 黄得功在邳州,隔天就得到了消息:“睢宁入宿迁的下游被关了水闸,并加高了堤岸,水灌入东南河道,顺军准备大量车船,准备从东南直入淮安。” “该死!”黄得功脸色越发难看,“狡猾!实在狡猾!” 黄得功破口大骂。 他原本以为对方是恐惧了,准备执行战术撤退。 结果没想到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桃源、淮安。 一旦对方顺流打进桃源,再以顺军的敌后游击能力,散入两淮、洪泽的万千芦苇之中,说不定第二战场就被对方开辟了。 “发信马祥麟,联手灭掉这一支淮北旅。不能让他们扩散出去!” 黄得功写信出去。 一日后,宿州城内,马祥麟也回应配合。 因为这一次淮北旅是两手准备,除了加高水闸,做出走东南入淮安的姿态之外,还对四周发动了清缴、土改,再拖下去,本地的钱粮就全归游击队了,甚至有个万一,对方就可能发动百县大起义。 当然,马祥麟也不敢下死手将本地的村子全灭了。 因为大量的火器从各个地方流落民间,大顺政权这更是将各种黑火药火器制造图样,大量的发到民间组织起来。 或许每个村子的战斗力只能杀伤百十人,可一个县何止上百个村子,每个村子这么闹一把,马祥麟就算是有一万大军,也扛不住这样的消耗。 现在的战争规则已经变了,百姓的民心向北,开始成为左右战局的关键。 这样一来,所有客军都打得束手束脚,太过难受。 所以,马祥麟跟黄得功一拍即合,从三个方向一起发兵。 黄得功抽调精锐两千南下,邳州交给刘兴祚和他的副将合围。 宿迁方向由黄诗饕统帅一千二百精锐攻打河道闸口,目的就是抢下河道闸口。 然后马祥麟走宿州过来,他出兵最多,有三千八百人。 这么一来,淮北旅就要面对七千兵马的包围。 “好!好啊!总算是让他们都动了起来。”袁宗第大喜走进来,放声大笑,“也不知道他们打进来之后,见到一座座完成初步土改的村落,会有多头疼!” “既然他们动了,那就拔营北上,目标徐州。”李信走来,轻咳一声,“不过,走哪里?” “直扑黄得功部,然后奔新安巡检司,那边有豫东次级参谋部留下的船队,足够我们淮北旅快速进入徐州,完成二次整编。” 郝永忠起身:“这一仗,用最凶残的方式,正面打黄得功,到时候看局面而定是击溃黄得功之后撤离,还是徐徐后撤。 总之,必须打得黄得功肉疼,让他意识到,打我们,他们得崩断牙齿,但放过我们去打邳州的田雄,反而有收成。 而且我们还能趁机测试一下。 若是黄得功得到了孙承宗的计划,大概率不会追击我们,毕竟孙承宗想要在徐、邳包饺子,就必须要有馅料。 而我们这些馅料现在转移出来了。 那么,邳州就只能做面皮。 想要做面皮不破漏,邳州就不能丢,必须拿下。” “可是,田雄不会投降吗?”有参谋问。 郝永忠笑道:“田雄的选择不重要,重要的是田雄不管怎么选择,邳州他必须捏在手中,才能求得活路。 接下来只需要我们进入徐州,邳州就是孤军,田雄只要脑子清楚,也会明白接下来徐州的战局,决定了他的死活。 所以,他一定会想办法拖延,继续跟黄得功待价而沽。 他这种人,畏威而不怀德,贪婪成性,但也是最好的筹码。 相信他,他会做出符合局面的决定,而这个局面,是我们造就的。接下来,准备好干粮,直取黄得功,这是一场野外血战,也是凶恶的一战,会有很多兄弟死。 所以,都留下遗书,之后会有人代为转交。” …… 黄得功带着兵马南下,速度非常快,一天就行径了二十公里。 已经进入睢宁中段。 “寻个开阔依托水源的地方扎营。”黄得功看了一眼天色。 不早了,赶紧扎营最好。 于是他的探马撒出去,不多时就有人急匆匆来报:“总兵!不好了!是顺贼的……的淮北旅……” 这人话音未落,地平线上尘土飞扬,接着大顺龙旗飘扬出现众人眼前,紧接着黄得功看到了大顺军散开,摆出了大顺特有的鸳鸯阵变种阵法,在大明这边,给取名为地陷阵。 快铳、盾牌、旗令、骑兵一应俱全。 而且对方一出现,在黄得功这边下令警戒的时候,冲锋号猛地响彻现场,接着地陷阵摆开的步兵序列快速散开冲锋,从左到右,旌旗遮天,散若地陷,铺的满满当当,三千人愣是拉出了上万的效果。 因此,地陷阵一出来,黄得功都懵了。 “阻击!快!将战车拉到前面、骑兵阻拦……” 黄得功惊恐的看着对方突然爆发的进攻,下令战车推到前面阻挡敌人,骑兵负责冲杀、截击,步兵则是抓紧时间摆开阵列。 但还是晚了一步,袁宗第带着精锐警卫冲在最前头,每个人手中不是快铳就是燧发铳,一边前进一边射击,将他们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骑兵扫掉一大片。 面对敌人还击的箭雨,最前排的盾兵会举起盾牌,尽可能挡住箭矢。 等到了手榴弹的抛投范围,盾兵中的一位,就化作掷弹兵,对着黄得功组织起来的战车防线发动了轰炸。 袁宗第更是摸出了掷弹筒,抛射迫击炮弹。 只听得一轮轰炸,黄得功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车阵、前军,全部被炸碎,前军当时就溃散了。 “冲锋!!!打穿黄得功军!”李信终于赶上来了,整个人都是兴奋的,“黄得功!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为了这一仗,我们可是跟你一个速度跑来的,可算是赶上了!” 黄得功自然听不到李信的话,他命令督战队斩杀了一群前军的溃兵,防止中军被冲散阵列,终于是给炮兵、铳兵争取到了时间。 还击开始了。 警卫营立刻出现了伤亡了,毕竟实心弹杀伤力虽然不如榴弹大,但正面挨一下物理冲击,也是骨折断身,惨烈程度不遑多让。 不过,地陷阵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兵士铺开,位置够散,实心弹只能打一条直线,只要不是遇到跳弹,不然落点还是容易计算,很好躲避的。 砰! 又是一铳打来,黄得功左边一个亲卫中弹,惨叫声音惊扰了整个中军。 第594章 徐淮会战(三) “总……总兵大人不好了!我们被包围了!” 地陷阵是鸳鸯阵的变种,但其实被大顺这边玩得更类似三三制,只是作战单位不是三人一个,而是每十人一个单位,看起来就跟天塌地陷一样的“伪散兵”战术。 所以包围圈看起来很松散,但对付列阵且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黄得功所部,简直是捉鸡宰狗一样简单。 火力压制、突击覆盖、分割包抄。 黄得功一个眨眼的功夫,上千人就崩溃了。 他的兵力只剩下一半。 “朝河边移动,利用地形削弱他们的散兵!还击!快啊……”黄得功一看局面崩溃至此,咬了咬牙,选择了一个方案,背水而战。 双方野战,且战且退,黄得功的部队不愧是大明的精锐之一,硬是扛着各种问题,不断朝着河边过去。 郝永忠看出来了黄得功的想法,但因为双方兵力都不多,他郝永忠就算想要提醒包围黄得功,也来不及了。 十五分钟之后,河边,黄得功成功止住了溃败。 他踩在河堤上,居高临下看着退无可退的麾下,又看了一眼春季冰凉的河水,拔刀怒吼:“都他娘到了这一步,跟我杀!一个够本,两个不亏!” 白刃战起! 一旦到了白刃战,明军作为职业的冷兵器军队,面对偏于火器的顺军,优势还是不小的。 “杀啊!”黄得功一马当先,一个跳劈,将一面铁木镶嵌的盾牌劈开半截,但他手也疼得厉害,立刻抽刀抬脚踹在盾牌上,将这个盾兵撞开。 接着铳响,子弹擦着他的兜鍪过去,金属嗡嗡响,让他耳朵都溢血了。 很大声! 但他很愤怒,转头一看,左右全是一群年轻人。 最前面的都是警卫,普遍十六岁到二十岁之间,再看看中后军队,最大的连胡子都只是青茬,足见这批人的岁数。 也就是这样一群年轻人,居然将他这个打了半辈子仗的壮年逼成这样! “上!你小子别怂!第一次上战场就是来见血的!现在跟我掩杀啊!” 黄得功又听到边上有顺军的指挥鼓励身边的青年,看过去,都差不多大,但一个一看就是打过仗的老手,下手干净果决,另一个就有点畏首畏尾了。 也就是这么一看,黄得功猛地发现,至少一半左右兵马是新兵。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 “一起死吧!” 有人夺了手榴弹,快速炸开了个窟窿,顺军这边明显受到了滞涩,新兵中有人恐惧了,逃了,露出了不小的破绽。 “总兵!有空隙!” “杀过去!”黄得功看到了机会,毫不犹豫带着人杀出去。 很快,穿了! “追吗?”李信看着黄得功狼狈逃出来的背影,看向郝永忠问。 “骑兵去追,二十里后还归,步兵留下来清理战场。”郝永忠微微摇头,“这一仗的目的就是打得黄得功胆寒,将旗帜和俘虏给邳州的田雄送过去、他看到了这批俘虏和旗帜,就能明白我们的战斗力。 接下来北上徐州,露个面,就继续执行咱们的后续计划。 咱们目标是淮北,不是徐州。” “行!”李信颔首,下令清理战场。 很快,黄得功带来的两千精锐损失出来了。 俘虏八百三十三人,另有死亡四百五十七人。 相当于黄得功两千精锐,有七百多人逃出去了。 但跟着黄得功跑掉的,可能只剩下三四百,剩下的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大概率成为溃兵、土匪,进而为祸一方。 而淮北旅的损失也不小,伤亡达六百二十一人,其中死亡一百八十八人,大多数是死于最后的白刃战。 “看来咱们的刀兵、短矛的训练还要加强。对方最后的长枪一甩起来,太近的距离,咱们的盾也只能勉励维持。” 袁宗第在包扎伤口,听到李信和郝永忠的交流,便开口说:“没办法,冷兵器朝着热兵器过渡就是这样。毕竟随着火器的发展,甲胄普遍倾向保暖、要害防护,再也没有跟汉唐那样的全方位防御了。所以,面对以命相搏的白刃战,死伤也很正常。” “是啊,但多训练白刃战,总比上了战场抓瞎要好。”李信应着,“就地烤火休息,天亮就出发,兵贵神速!” …… 黄得功逃出来了。 身边的溃兵只有三百八十九人,这还是对方只追了二十里,顺道路上黄得功从附近遇到的残兵中强行抓来的。 不过他命好。 逃出来还没喘两口气,马祥麟的白杆兵出现了。 遇到了他们,顺道告诉了黄得功睢宁情况。 睢宁大户基本被灭,库藏黄册、地契全部被修改,还有一部分被烧掉,然后大顺军撤走的时候,还贴心的留给他们地图一张。 这地图上,是本地的驿道、据点、以及土匪、士绅的居所所在。 换句话说,这些地方全部移交给大明了,而本地的村庄也挂大顺龙旗,那就算是大明这边的“顺民”。 但马祥麟知道,这里头大半都被大顺游击队控制了。 只要现在不是找他们麻烦的时候,双方就不会打起来。 马祥麟也是这个意思。 当做没看见,不然大顺士兵肯定会选择游击跟他们对着干。 这对他们休养生息,影响太大了。 并且这一次黄得功被打成这模样,不管是谁,都要掂量一下,会不会被报复。 而黄得功得知三路中,只有他挨了淮北旅的重拳。 当时气得破口大骂:“竟敢拿我来作法!混账!” 不过,生气归生气,睢宁重新拿下,马祥麟问道:“黄总兵,你觉得这支淮北旅,会往哪里去?” 一听这话,黄得功神情严肃了起来,看向了黄诗饕。 作为军师类别的人物,黄诗饕只是推演了一会儿说:“或许从一开始,这支顺贼,就是在故意引诱我们出战,进而跟我们打野战,分化消灭我们的主力。” “此言有理。”马祥麟也赞同。 黄得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同时也看出来了大顺军不弱的野战能力。 差点没给他黄得功弄死在睢宁郊外。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战术的方向,黄得功闭着眼睛沉默一会儿,声音沙哑的说:“顺贼的火力相当可怕。而且他们的地陷阵一旦用起来,在平原上,骑兵的作用都会被废掉七成。 他们大顺一直在宣传,大顺的战略、战术,领先这个时代,现在看来,是真的。 三千打两千,他们居然能包围我! 娘的!我居然被包围了!” 黄得功拍桌起立,惆怅郁闷:“但凡对方有五千人或者多一个炮营,我都冲不出来!而且,这三千人,有一大半是新兵,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战况,这才让我有可趁之机。 但……还是不爽啊!他们居然拿我当磨刀石!我不要面子的吗?!” “好了好了。”马祥麟看黄得功心态要炸了,赶紧宽慰道,“顺贼兵马都是梯次配置的,我在长治、彰德的时候,也都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经历多了,也就习惯了。” 马祥麟这话出来,黄得功也只能憋着气落座。 “既然对方的目标是调动咱们野战,然后突袭、围歼咱们,那么接下来咱们的斥候,要往外撒二十里以上了。”马祥麟继续刚才的讨论说,“之后我会请中都留守调遣兵马支援。张都督已经在淮西招募了两万兵马训练。 你这里的兵马缺口,从他那里调拨也可以。” “有劳了。”黄得功叹息道,“我这儿兵马损失严重,邳州暂时顾不上了,可否请马总兵接管邳州?” “这……还是要请示孙督师一二。这样,我先借你五百白杆兵和八百银枪兵,先把邳州拿下来才是关键。” “好!”黄得功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有了精锐加入,邳州城应该更好拿下来了。 第595章 徐淮会战(四) 另一边,淮北旅直取新安巡检司。 并把俘虏的黄得功部、旗、将全部送给了田雄。 田雄看到了黄得功麾下,一时间看向淮北旅的眼神中,带着警惕和小心,而面上则是谄媚的笑容。 显然,他也被吓到了。 李信看他说:“关押也可,劝降也可,接下来我军要驰援徐州,将徐州方向的四十师全部放进来。 只要四十师进来,邳州、徐州也就连成一片了。 接下来,有劳田兄继续守卫邳州,这一仗后,定然为田兄表功。” “哪里的话!都是为了大顺。”田雄笑吟吟的。 黄得功挨了这么个大逼兜,估摸还得好几天才能调兵来攻,他只需要守上几个月,便是大功一件,要钱有钱,要兵有兵。 而且孙承宗大军压不到他头上来,日子那是多美啊! 李信温和一笑,飘飘离去。 田雄身边的谋士上前来检查一二后回来说:“这个李信,临走之前,还不忘来敲打咱们一下,真是小瞧人了。” 田雄听得谋士所言,睨了他一眼说:“这叫:以斗争促团结,则团结存。 这新顺王的将、兵,个顶个思绪异于常人。这一场迂回,我原本以为他们准备声东击西,没想到是调虎离山,邳州的危机解了不少,不过之后战局不好应付。 黄得功、刘兴祚甚至马祥麟都会进来打咱们。烈度不是之前那么小打小闹了。” “这……难道他们不怕咱们顶不住压力投靠大明吗?” “白痴吗?他们都北上徐州了,就意味着不怕我这里投明了。 因为他们能在吕梁洪巡检司堵住咱们的前路,一样能打。 反而是咱们,若是投靠大明了,也会被逼到前头去当炮灰。既然都是当炮灰,为什么不选择在其中横跳呢?近来山东方向兵马调动频频,咱们就等着看吧。 看看是谁,能成为这徐州的胜者。” 田雄呵呵一笑,邳州已经不是主战场了。 也算是好事。 …… 两日之后,徐州城下,淮北旅展旗出现在四十师周围安营。 四十师的王普跟豫东次级参谋部的几个参谋一起过来找他们开会。 “枢密院批下来的曹军副的提案。”豫东次级参谋部的参谋次长封广至说,“这里会给你一叠委任状,尽快填写姓名上报,同时前往归德府调遣归属于你们的独立团进行扩编。” 封广至公事公办的态度,让李信他们只觉得陌生。 “我说老封,你这是什么态度?”郝永忠脸色不好看的站起来,“用得着口气这么生硬吗?” “我哪敢?”封广至呵呵一笑,“郝摇旗,你的计划是不错,但我不主张冒险!咱们的对手已经不是之前的河南军阀了!而是孙承宗!他是明军的稳健派,擅长的是以守代攻。 运河线上,不解决大名、东昌、济南、武定四地的威胁,就贸然发动徐州会战,你应该清楚,四十师因为你的影响,沦为了诱饵!四十师,要死多少人,你知道吗?” “你……”郝永忠脸色不好看。 “你们这些扛着大旗走出来的家伙,总觉得敢打敢拼,就能天下无敌!但你考虑过没有,自古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如果按照我之前的盘算,稳扎稳打,徐州的风险,不至于这么大!死亡的人数,至少能降低七成!再拖上半年!今年冬天陛下南下,带来的全是换装之后的嫡系精锐,再铳炮的加持之下,孙承宗又算个什么?” “拖半年!别忘了陛下的计划!淮北必须春耕!” “管你春耕夏耕!还是明年春耕!陛下自己也说了,不能全盘照搬他的计划来执行!淮北不好打,完全可以走湖广,只要河南能恢复春耕,战略态势对于咱们大顺来说,完全有利!偏生因为你,要打更难打的徐淮会战。 当老子不知道你们一个两个促成此事是什么心思! 不就是想要捞功劳吗?” 封广至站起来,冷冷扫过下边这些军伍:“军功,谁不想要?但,如果是要用大量人命去填的,这种军功是军功吗?这特娘是血酬!老子是做后勤出身的,河南省现在什么情况知道吗? 真正的十室九空!偌大的河南,最新的人口统计出来了! 按照此前的预估,河南总人口应该在一千三百万,现在只剩下两百二十三万。 被调走了多少,西迁、北上的又有多少? 辽宁、察锡、绥远、宁夏、陇右、青海、西藏、西凉八省,吃掉了多少河南人口? 这一路长途跋涉,又要死多少人! 这么多人口没了,土地也就空出来了,只要按住徐州局势,后续完全可以想办法迁徙淮海、山东百姓迁徙过来。 不用半年,此处人口锐减,孙承宗就没有办法维持庞大的军备! 结果,现在全面开战,百姓又要死多少?这些客军,在战败之后,可不会对本地百姓客气,他们会抢走一切他们能抢走的。到时候留给咱们的,只是一片烂地,淮北、山东、河南三地全部打烂了,元气大伤了,咱们靠什么支持后续的南下战争? 难不成继续裹挟百姓南下吗? 咱们是流寇,还是国防军?” “……” 封广至的一系列喝问,让这些人都沉默。 “嗤!别跟我说你没考虑过这一点!”封广至松了松衣襟,难掩的愠怒,“老子就是瞧不上你们这些野路子出身的家伙总是冒进!当初朝廷冒进,那是因为我们地盘就这么大,陛下不冒险,咱们一千多万秦人,就可能被坑死在西北。 现在天下一半在手,本就该转换行军方法,结果你们还继续选择冒进! 曹军副憋了几年,好不容易能上手亲自来打一场,他喜欢你的计策我也没意见。 但,你们也给我记住了,既然计划你们提出来了。 光是堵住淮安还不够。 凤阳、淮安、庐州、扬泰四地,必须全部拿下。 无论如何,山东必须是孙承宗的埋骨地。 只有如此,这些客军,才不会霍霍了两淮。 所以,打凤阳不是佯攻,而是强攻。 我会协调豫鲁方面军,从他们每个师手中,至少扣一个主力团过来。 你们给我按住徐淮战场至少两个月,两个月之后,秭归以东,长江以北的明军势力,我会想办法全部清盘。” “可是……高闯王就待在扬州……”李信在边上插上嘴,有点儿无奈。 “让他带着扬州、泰州人手南下。去浙江也好,去福建也罢,实在不行去广东、广西,要是还不行,直接去交趾。”封广至毫不客气的说,“战局从来都是不断变化的,高迎祥和王仕海,不管他俩怎么想,我们一口气推到江北,就能进一步压迫江南政局。 时间上也差不多了。 更重要的是,河南想要恢复元气,至少要三年,所以山东、两淮,是我们南下的基地,今年拿下,只要不是彻底烂掉,明年夏收之后,依托运河,就能投入使用。 既然你们要闹,那就闹大一点,不然没有意义。” “我明白了。”郝永忠咬着牙站起来,“放心,这一战,定叫两淮的明军,一个不剩,逃不出去!” “自己有心就行。”封广至签下文书,然后看向其他人,“那么,这一战,有劳诸位了!” “是!” 第596章 徐淮会战(五) 封广至留下了四十师的一个主力团。 有多主力?一个步兵团+一个火炮营的配置。 也就是说,这是一支几乎纯火器的满编主力团。 这一个团,投入战场,完全可以左右明军数万人的生死的那种。 攻城略地,也是无往不利。 看到这一个团,别说是袁宗第了,就是边上的李信都忍不住到抽一口冷气。 “四十师暂编主力团,团长卢成喜,见过旅长。” 卢成喜来报到,李信干笑到,“卢团长客气了,接下来,还请多多指教。” “一切都是为了大同!”卢成喜并没有太多表情,也是公事公办的模样,“还请旅长示下。” “好……既然如此,那么咱们向东,尽快开拔,前往归德,将剩下的几个独立团调遣来。”李信一看,也不好拉什么官腔,赶紧下了命令。 片刻之后,大军开拔离开徐州。 砀山,四十师,师部驻地。 王普打着哈欠看封广至:“我说老封,你干啥这么变扭跟他们那么交代?就算没了这群小子,咱们能将孙承宗按住,山东必然是他的埋骨地。好好说话,会死呀?” 封广至看了一眼王普,然后喝了杯茶水说:“师长,有些时候,压力是层层压下来的。四十师是可以从徐州全身而退不假,但对于战局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郝摇旗这个混蛋受过几次伤,我作为后勤也兼顾私塾的课业,没少教导他们。 算他半个老师,他什么性子我不知道? 一旦上头了,他比谁都猛,但一旦失败了,他丧气的速度也比谁都快。 所以,引导他的思考方向更重要。 军副那边同意了我的后续提案没?孙承宗只要一没,江南的明朝残余势力,立刻就会打起来,今年内一口气推到江北,绝对不是问题。” “你这个计划太大了,他还得跟湖广方面军联系。不过你放心,陈耳朵那小子我接触过几年,他一身的胆子,都是陛下给的,而且白沉水调过去给他打下手了。 白沉水是陛下的嫡系,也是嫡传,有他在,陈耳朵应该就能腾出手,投入后续的战斗之中。 只是你提出要每个师出一个主力团投入淮西、淮南的战局,这个不好解决。 老曹还在改编,现在抽调主力团出来,弄不好会被那些才改编的地方武装感觉被当炮灰了。” “管他们做什么?有什么问题,打一场就是了。一个团而已,难道那些势力还能翻天不成?”封广至冷哼不屑,“让后勤那边卡住那些改编下来的二线部队的武器支援,拖到明年,等两淮这边尘埃落地了,他们的牢骚也就没了。” “是个办法,那我提一嘴。”王普写了一封书信送往郑州。 不久之后,东北方向传来调查来的消息,孙承宗亲率主力南下。东昌府移交卢象升,孙元化移镇东昌府。 孙承宗的旗帜,已经插在了曲阜,他在曲阜祭拜孔子的同时,也将孔庙围得水泄不通。 至于缘由也很简单,孙承宗不准这一代衍圣公孔胤植现在就修降表。 所以,曲阜成了孙承宗的大本营同时,衍圣公府也被迫写了一封檄文,痛斥“大同”为歪理,号召天下儒林反对,要求大顺正本清源。 讲真的,这么旗帜鲜明的表示反对,太少人见了。 但没办法,孙承宗拳头大,并且还让人在孔庙内搜罗物资,做出准备南迁孔胤植的动作。 这就是准备事情不妙的时候,将衍圣公往南送了。 总之,在战争乱局面前,衍圣公这一封檄文,只是给那些坚定的江南学子,一点点的鼓气,若是大顺尊奉儒教,或许会觉得恶心,但问题是王三自己压根不在意这个。 其他“大同”学子,顶多就是愤怒,其他的作用一点都没有。 唯独衍圣公一系,感觉会被坑死。 总之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 四月二十日,淮西,亳州。 一阵炮响之后,城楼轰然倒下,大顺龙旗贯入其中,不过两个时辰,亳州陷落的消息朝着四方溢散。 四月二十一日,枢密院批复下来了。 准东部战区按照徐淮大决战的后续延展计划。 换句话说,封广至想要的答案,已经有了。 原则上打好眼下的决战,后续可以随机应变去推动。 如此,封广至第一时间拔营归德府,以此来为根基,沟通河南境内的所有师,想办法从他们手中扣下来六个主力团,然后分别从大名府、东昌府、颍州、光州、武昌府、黄州府这六个州府发动进攻。 这六个团的任务不一样,大名府、东昌府主要是配合河北来的援军,分段夺取大运河据点。 颍州、光州方向是将这两个州拿下,然后沿着淮河杀入,然后看情况给淮北旅打配合。 若是淮北旅攻打凤阳顺利,那么他们就在拿下寿州之后,沿着河道南下,攻打六安、合肥,直接切断刘良佐后路,逼着刘良佐要么去安庆,要么南下南昌。 而武昌府、黄州府的方向,就是配合陈耳朵,清扫湖北的敌人,将武昌境扶持福王称监国的左良玉赶走。 进而将战线彻底推到江北。 如此大的动作,上千里的战斗线,七八个战场同时发动,孙承宗在曲阜接到消息的时候,表情都是凝重的。 打了这么久,他还是得一次见识到新顺国的多路佯攻,一路主攻的策略。 讲真的,这么多路,他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比较好。 若是说可以只管一路去,但提前是他能找到敌人的薄弱点,然后一口气端掉。 但显然,整个战场的局面看下来,这个薄弱点一直——在徐州。 只要拿下徐州,孙承宗就能威胁河南,进而将战线打出去,然后将敌人的交通线直接切断,再来分化包围。 敌人也知道他们的薄弱点在河南,在徐州,但还是跟他在徐州打硬仗。 接下来,孙承宗想赢,就得啃下徐州,而大顺想赢,就得守住徐州。 思虑再三,孙承宗命令青州府兵马调遣过来,同时下令刘兴祚强攻邳州,接着派人前往宿州,命令马祥麟北上攻打萧县。 而他自己则是从兖州出兵,攻打丰沛,留下砀山缺口让大顺军队可以离开,以此降低他们的抵抗,也是给出选择,若是对方负隅顽抗,那就在徐州决一死战。 接下来,胜败只在徐州了! 凤阳,英国公张之极拿到了一封书信,一封来自顺天的书信。 第597章 徐淮会战(六) “朕,昔大明皇帝、今大顺延恩侯朱由检,奉大顺皇帝命,来书劝降卿家。时国朝倾颓,贪弊汹涌,西北大旱,民不聊生。 幸赖大顺,奉天应民,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天下生民欣然,恭迎王师,改朝换代,已成定局。 朕躬薄德,天不假命,妄图顽抗,却五年而亡位。 今天下更张,使命新顺。天下中国既以有定数,卿家也非亡国之臣哉。大顺从二王三恪,受朕封爵,并于封内,仍然用天子仪仗,是以国统不绝。 大明已央,朕死后,大明方终,陛下允朕谥号、庙号,以此为奉天承运之天命天下终了。今时起,为奉天应民之天命天下未央。 是以,朕奉天承运皇帝受奉天应民皇帝令,任叛逆中国清算组组长,以此清算叛逆天下中国百姓之人。 朕知卿家公忠体国,然自始皇帝以来两千岁,天下更迭之因,皆不应民而亡国。 历朝历代,难有三百之国祚,就算有统,血脉亦然偏移,抑或偏安一隅,同他国共称皇帝哉,而无中国之号。 朕之太祖,本应应民而昭国统,却因无意,而承天应命,子嗣不应民而立,有大明中国之祚二百六十一年,而大明国之祚仍续今曰二百六十一五年哉。 遂,朕请卿家爱民,爰知天下之道在民不在你我勋爵。 新顺五年前,卿家来降,则无杀身之祸。大明与英国公,共荣而生。今天命不假朕,卿家逆天而行,朕亦不拖后,然卿家若欲求复国,朕之大明与卿家,休戚与共。 是以,卿家三思而行。” 张之极看完这封书信,叹了一口气。 上边很多涂抹和修改,语言也平白了很多,原因也很简单,检查崇祯书信的人,文化水平不高,所以让崇祯被迫写的很白。 但饶是这样平白直叙的文章,也在告诉张之极,大明中国没了,但大明国还在,现在张之极投降,他的大明就还能延续,若是张之极选择顽抗到底,等到张之极的中都留守司完蛋,他的大明国也完蛋了。 因为作为清算组组长,崇祯必须清算张之极,一旦崇祯将最忠心耿耿的英国公清算了,天下就没有大明国的活路了。 大明也就真的完蛋了。 毕竟这么忠心的英国公都是这样的下场,你崇祯和大明,还值得效力吗? 但若是现在就投降,那才是更憋屈。 张之极被夺情南下,好不容易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将中都留守司整理起来,现在一仗未打就投了? 那他这些时间的努力算个什么? 笑话? 正是如此,张之极无奈也郁闷。 就在张之极郁闷的时候,颍州来报,说是发现了河南方向的大顺军打进来了,颍川卫正在抵抗。 张之极点了点头。 并没有说要救援什么的。 在他看来,一时半刻,应该不至于崩盘。 他现在要想办法回应一下朱由检,至少劝劝他,大明还没完…… 正准备动笔,忽闻一轮炮响,张之极脸色骤变。 不多时,卫兵匆匆跑来:“不……不好!公爷,大顺的军队杀来了!” “有多少人?” “黑压压的,看不清有多少人!但看旗帜的番号,至少来了六个团!” “六个……团!”张之极冷汗都下来了。 六个团,若是满编,至少一万两千人,就算没有满编,七八千还是有的。 而且听这种爆炸声,他们肯定是带着能发射开花弹的大炮来了。 这种开花弹,一炸一大片,死伤是很恐怖的。 又看了看手中的书信,张之极咬了咬牙:“让赵建统他麾下过去,阻击敌人!” “是!” 这人命令很快下达,张之极也顾不得回信,赶紧披挂上城头,准备看看赵建怎么打大顺军,然后好从双方的战局上看出应对方法来。 他举着望远镜看了一会儿,身边的亲卫惊呼道:“公爷,不好了!赵建投降了!” 城外,赵建压根没有跟大顺打的打算,一靠近两百步,立刻让人丢了旗帜,换了白旗,然后双方互派探马使者交流了一下,接着赵建的旗帜一换,战前投诚了。 接着,赵建军掉转过头,来到了城下,也不管英国公张之极愤怒的表情,大声喝道:“我大顺天兵在此!尔等还不速速投降!凤阳的卫兵们啊!现在投降,那些勋贵侵占的土地,就是咱们的了!他们的小老婆也会送出来再分配! 咱们不用卖命,就能安安心心的耕地种田生一堆大胖小子! 还等着干什么?难道你们还想继续唱花鼓,大冬天连个节都过不好,跑去外边乞讨吗?” 赵建的一声声呼喊,淮西的百姓,与一些流民强行抓进来从军的,也都露出了跃跃欲试的表情。 谁都想过好日子。 土改的诱惑力太大了! 农民为主的社会体系之下,没人能拒绝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块土地。 终于,在一些呵斥之下,城头上爆发了骚乱。 张之极没有说话,但他左右的亲兵已经开始带人出去弹压。 赵建他们喊着,嚷着,城上乱象就多了几分。 不过,张之极的亲兵下手非常快,还不等这些兵马作乱,就快速将领头的全部干掉。 造反也就压下来了。 “行了,喊赵建回来,留下四个团包围凤阳,其他的团散出去,开始土改。然后让赵建配合宣传,土改开始了,先到先得,不然呆在城里,只能拿到城内的屋舍与商铺,赚不到钱的话,就只能背井离乡迁徙去农场干活。但农场不分地,就是去给朝廷当佃户,让他们自己选是自己当地主,还是留在城内当佃户。” 郝永忠快速做出决断,然后跟李信这边商量了一下,李信继续攻略凤阳,他带兵直扑泗州和盱眙,袁宗第带兵攻打滁州。 一分为三,好以此配合封广至的后续计划。 李信他们商量了一下,也就答应了。 然后,四个团驻扎在凤阳四周,一个团分散出去执行土改、寻找本地的游击武装,将他们改编成独立团、守备团,然后郝永忠带走归德独立团,进攻泗州,袁宗第带走警卫团南下滁州。 一时间,凤阳动荡。 大量卫所的卫城被大炮轰开,明军士官家属被押解来城下,并进行公审、诉苦大会,然后开始斩杀士官家属以及公告悬赏。 凡是斩杀城内某某士官,都有如何如何的赏格。 彻底将张之极等明军士官,与基层卫所士兵推向对立。 这些士官为了防止下边叛乱,也会变本加厉对付士兵,双方矛盾几乎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张之极也无奈,他也派人突围、或者强攻一两个团,但还未靠近对方,就被一轮火炮打得阵型大乱。 接着大顺的散兵杀过来,直接将他的军队全部击败。 张之极再夜灯之下,又一次拿起了崇祯的书信,看了一会儿,他哭了起来。 “大明亡了!” 第598章 徐淮会战(七) “公爷,要开议事……” “公爷?” 门外,亲卫们推了好几下门,张之极也没回信,他们一下子冷汗都下来了。 猛地撞开门闯进来,结果就看到了是地上躺着的张之极。 “公爷!公……酒气……” 亲卫一嗅,发现张之极只是醉倒了,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赶紧搀扶张之极起来,然后看向四周,狼藉的酒坛,一地的稿纸,墨晕开了很多很多。 其中一人拿起来看了看,字都不清了。 但只能看到几个字“大明亡了”。 “这……”亲卫将字递给亲卫长,他看了一眼,表情几度变化,最后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走出来之后,这个亲卫轻声对卫兵长说:“要不,咱们举兵投降吧?公爷现在,也太……” “闭嘴!公爷的事情,不是你能左右的!”亲卫长恶狠狠瞪了这货一眼,“越俎代庖的心思不准有,不然到时候谁也保不住你。” “是。”这个亲卫便不再多言。 只是他们走后,原本还在床上闭眼的张之极,俨然睁开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翻了个身,木木归拢到桌上的稿纸。 连他身边的亲卫,都没了抵抗心思,他真的能守住凤阳多久? 孙承宗那边……能赢吗? …… 徐州府境内,孙承宗的大军压了上来,但却在徐州附近阵地,遭到了一连串的阻击。 兵力越来越多,可战局却没有推进分毫,每天都有大量的士兵,死在了攻略阵地的路上,双方根本就不是在打一个量级的战争。 孙承宗麾下士气越发的低迷。 “督师,咱们还是别打了吧。” “是啊!督师,我们连敌人的两百步都进不去,就算有炮,对方也有啊!我们每次一动炮,没一会儿,敌人反击就来了,开花炮弹一下打在咱们的阵地上,多少炮都不够消耗的!再来几轮,我的炮营就丢完了!” “现在咱们和他们根本就不是对等作战!敌人压根没考虑过跟咱们打野战,而是跟咱们打垒断阵,野战生生变成咱们主攻,这叫什么事啊!” 孙承宗麾下无不牢骚。 孙承宗这边只能拿人命去填敌人的土垒、高地,就算自己用大炮还击,可对方也有大炮,而且射程更远,威力更大,自己的开花弹也有,但只能用葡萄弹。 而大顺的开花弹,已经进化成了雷酸汞做底火的铜壳炮弹,哪怕打不中人,散射出来弹片,依旧能伤人。 而且因为这些开花弹的原因,他们已经没办法执行大阵列对抗了。 只能被逼着散开阵型,放弃原本的战术,转而投入新的散兵战列。 双方的战术已经不是一个时代的产物了。 再这么下去,军心不稳,是迟早的事情。 孙承宗只能召唤来一些族人,让他们去搜罗一批死囚和敢死之人。 既然正面交战不利,那就使用敢死队吧。 只要一个能炸开豁口,剩下的就是他们的机会。 “传令,谁能抢下敌人的火器、弹药,重重有赏!”孙承宗又下达一个命令。 既然对方火器这么强,那就想办法夺取他们的火器,然后集中起来使用。 果不其然,利用人数优势,打了足足三天半,三个阵地被迫后撤,一些战死者的武器被抢夺,孙承宗终于是凑到了一支五百燧发铳士兵。 “这里头的膛线……应该就是敌人火铳、火炮能够稳定射出几百步的必须条件了。” 一些匠人经过调查和学习,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不过,他们的铳管也非同寻常!我们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一体成型的铳管,若是想要达成这样的制作条件,估计还得从冶金上下手。” “督师……小老儿若是尽全力,可能一个月才能产出一根这样的铳管。”有一个老匠户叹息道,“而敌人手中的火铳,粗细、长短、重量几乎一致,这根本不是人力能够解决的。” 孙承宗脸色越发难看。 他听出来了,双方已经不是简单的火器对比了,而是敌人在武器的方方面面,都超越了他。 自己一个月,一个老匠户才能产出一根线膛铳管,而敌人一个月能发下来多少? 光是孙承宗这段时间搜罗来的情报来看,每个月大顺从直隶省承德、察锡省应昌、绥远省白城、山西省太原、陕西省西安府,能够三个月给南方各个军队,提供总数在三千条的快铳、以及各色其他燧发铳万余条,更重要的还有火炮、掷弹筒、手榴弹等物,总数不下十几万。 火药更是每个月能产出两千吨上下。 从一开始,孙承宗就知道自己要面对不同的怪物,但没想到这个怪物的成长速度还在提升。 这些产能,还只是这段时间孙承宗能查到已经投产的,其他正在建设还未投产的陆陆续续两三年就能投产了。 到时候自己更没有胜算。 “既然你们仿制不了他们这种火铳,那么大炮呢?” “若是有这种黄色的火药,小老儿能用一个月,为孙督师改造出一批二次推进的滑膛炮弹。”这个老匠户想了想,拿出了一个方案。 “什么叫二次推进滑膛炮弹?”孙承宗好奇问。 “这是一种基于火龙出水的火箭炮,此前,我大明的火龙出水,是可以使用火药推动火龙弹在水中追击敌人,然刺入敌人船板,轰碎敌人船板的一种火器。 在这个基础上,小老儿曾经设想过一种能在空中发射的稳定性极佳的火炮。 现在,基于这段时间收罗来的敌人迫击炮,以及朝廷此前常用的神火飞鸦,小老儿可以用有限数量的黄色火药,作为二次点燃的底火,将炮弹设计成两三节,一截点火发射之后,先飞出一段距离,然后二次点火爆炸,让火箭可以第二阶段飞出。 不过这种可能不可控,但只要增加配重在弹头上,黄色火药炸开,激发配重内的铁珠子,就能实现远距离打击。” 老匠户拿出了一张纸,快速画了一个肩扛发射器的雏形:“有底火的时候可以使用发射器,没底火的时候可以用火把点燃。 不说打死人,但一炸一大片,还是能做到的。” “那就做!立刻做出实验品!”孙承宗咬牙说,“只要你做出来了!重重有赏!” 第599章 徐淮会战(八) 三日之后,孙承宗见到了火箭炮。 这个老头儿已经设想这种火器几十年了,有了黄色火药之后,他只是三日的配比,就弄出了眼前可以分体的圆柱、带尾翼的木桶状火箭弹。 “怎么用?”孙承宗问。 老头扛起火箭炮,斜角四十度,然后解释道:“这里有扳机,通过锤击铜火帽,激发第一节底火,做到快速射击。 然后后续就是等火药喷射完毕,内部自燃,实现第二次爆破。 进而推动第二节爆发。” 说着,老头儿扣动扳机,就听得一声爆鸣,老头儿强势稳住身体,而火箭弹已经飞出,接着带着火焰的尾翼喷涌,快速飞出两百步。 老头说道:“虽然做不到大顺那种细小膛线,但用来给火箭弹用的膛线,还是能做到的。光是没有推进,就是两百步开外,接下来两百五十步左右就会二次点火和爆炸……” 老头的话还未说完,这个二踢脚果然炸开了,在众目睽睽的烟火中,忽然有人惊呼:“快看!真的有弹头飞出来了!” 众人看过去,烟雾被迸发的第二节拉出了弧度,虽然方向有所偏移,但还是冲得很远,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冲出了四五百步外。 接着失去动力,坠地,落进了一片草坝,上边很多靶子。 轰隆—— 这个炮弹在半空中炸开,铁片、铁珠四散,靶子顷刻化作飞灰,到处都是散乱的稻草,令人看得心下狂跳不止! “好!好啊!” 孙承宗终于笑了:“有了这个,接下来他们的垒断阵,又能奈我何!” 终于,下边军头们都露出了笑脸。 “一日能造多少?”有猴急的将军问。 “造发不难,难的是如何控制规格。”老头儿拿出了一堆的纸张说,“上边是小老儿这段时日整理出来的火箭配重、发射距离、落点预估、以及装药量所带来的变化。 这不是很稳定,但胜在能打得远。” “不用黄火药,黑火药能用?”孙承宗看过之后,惊异起来,“是,但黑火药容易殉爆,没有黄火药之前,只能内部根植引线使用,但一旦经历剧烈爆炸,说不定就会立刻殉爆,从而炸膛。” “不管了,只要能用上,能打顺贼,比什么都好!” “那就开始吧!要多少人,多要匠人,立刻命人从济南、东昌府调遣来兖州。” “是!” …… 又两日,沛县东北战场。 垒断阵一如往常跟敌人交火,敌人不管冲上来多少,都很快被打退。 “真是的,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居然以为靠着这些士兵,就能冲上来。” 一个兵呵呵一笑,对下边不屑,然后看向边上吭哧吭哧搭建坑道的同乡呵呵笑:“我说,你小子也太认真了吧!坑道没必要遮盖,浪费时间不是?” “这是规章,老子是工兵,坑道没有遮盖,回头找的是我的麻烦!” 工兵铺上木板,然后将几袋土改在木板上,然后下来:“再说了,有了遮盖,就有阴凉,太阳晒不来下,不好吗?” “也是……”这个兵嘟囔着。 “小心头顶!有火啸声!” 有人疾呼,这个工兵下意识的抬头看去,空中不知何时炸开了两三个黑烟。 之前那个兵原本被吓得缩了缩脖子,但现在一看爆炸的黑烟,嘎嘎出声:“就这?还能在空中殉爆?我看大明也就……” 咄! 头顶的木板和土包同时传来了声音,工兵脸色大变,下意识的扑上自己的同乡喝道:“卧倒!是炸弹!” 轰隆! 木板和土包被炸得稀碎,弹丸、破片四射,一些没有在意防护的人,一下中招,惨叫连连。 “队长!是敌人的远程炮弹!锁定不到位置!” “队长!还击吗?” “工兵旗在哪里?!立刻加盖遮蔽,卫生员将伤兵带进防御工事内治疗,其他人跟我准备还击,敌人要摸上来了!” 这个队长带着一百五十人的兵马,死守沛县东北的土垒高地,孙承宗所部利用火箭弹稳步推进。 互有死伤。 但大顺这里兵力终究是在少数,一百五十人死亡达到四十人,伤达到六十人之后,他们只能选择后撤。 高地土垒也夺下来。 “虽然被炸塌了,但还是能看出来,这种土垒的形制,完全就是欺负咱们这种没有重炮的人。若是野战,未必是我们的对手!” 孙承宗的身边,几个将佐恶狠狠的捶打土垒。 垒断阵不高明,真正高明的是火器。 “火药全部被对方殉爆掉了,死伤的都被带走了。还有一些草药、存粮都被混入了硫磺等物,若是囫囵吃了,会死人的。” 孙承宗听着下属的汇报,叹息道:“敌人还是很强的,不然也不可能带着残兵败将从我们的团团包围之中杀出去。” 众人一听,都没有说话。 是啊,要是敌人弱的话,他们又怎么会被杀穿? “继续向前,有了火箭弹,垒断阵可以用人力填平了!” “是!” 众人朝前进,但下一秒,一座品字形的,水泥碉堡,就开始教孙承宗做人了。 “报告!孙承宗主力,进入第4022团的防御范围。” “报告!双方展开了战斗,孙承宗军未爆的炸弹已经弄来,军需部那边研判,很类似承德兵工厂承接陛下命令所研发的一种类火箭弹。” 一听这话,王普惊讶坐好,看向边上的封广至:“这……不会是技术泄漏了吧?” “想什么呢?火箭弹是有原型的,大明还有一堆一窝蜂呢!”封广至只是看了一眼火箭弹,拿来钳子剪开,将火药、铁珠全部倒出来,“黄火药底火,黑火药点火,铁皮的,手工痕迹很明显,这是匠人的突发奇想。” 王普看罢后啧啧两声:“不可小觑天下英豪啊!这种手段都有!不过,黄火药从哪里来的?” “必然是从战场上缴获的。”封广至摇了摇头, “不过没事,水泥碉楼在,孙承宗就算是再厉害,手中的黄火药火箭弹,也能给他消耗完。咱们就等着看吧。” “有点闷。”王普站起来,“这仗越打越没有意思,说好的野战,结果就变成了咱们在堡垒战。” “这不好吗?有了水泥等物,一个月起几百座碉楼,一座碉楼就能辐射周围十里地,敌人想要打进来,就得一座一座去拔出。 等孙承宗打进来,咱们四十师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封广至呵呵一下笑,并不在意王普的牢骚。 “也是,让孙承宗好好享受一下真正的攻坚战吧!让斥候去四方,尽快给我调来消息,还有你,差不多该回归德府了。别被困在这里了。” “行。”封广至起身走了,这一次他来,本来就只是来送一批重炮的。 后膛、螺纹、定装、重炮! 能打十公里的那种,一共三门,外加三百发炮弹。 真正的战争之王,上线了! 第600章 兵败徐州 轰轰轰—— 孙承宗看着眼前这座碉楼轰然倒下,碉楼内的士兵在大顺外围的接应之下,快速杀出重围。 然后他踏着烟尘,近来看这座残破的碉楼。 “就为了这一座碉楼!老子死了上千兄弟!” 一个将军,拿着锤子,愤怒的砸碎碉楼的砖石,露出了里头水泥包裹的竹筋,碳化,用铁丝缠绕,然后混凝土浇筑其中。 哪怕砸碎了外围的条石、砖块,这座碉楼的柱子,还是岿然不动。 将军越砸,哭声越大,最后泣不成声。 一座碉楼,一千人命。 孙承宗心情沉重的看向西南方向。 那儿,还有三十座等着他,互为犄角、相互依托,野战打成攻坚,打到孙承宗怀疑人生。 三十座,意味着他至少需要三万人命去填。 实打实的三万人命啊! “火器战争,残酷啊!”孙承宗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王三说的,火器时代的战争,究竟是有多残酷了。 一地一地的打,一片一片的磨,你还必须打过去,因为这些碉楼,都卡在了他的交通线上,不拿下来,他的后路随时可能被断掉。 这才是无解的! 徐州地方,一马平川,没有险要、没有高地,那就创造险要,创造高地。 孙承宗都感觉到了麻木。 身后将佐,也都是如此。 人命,在这一刻,真正如同草芥。 “督师……还继续吗?” “继续。”孙承宗没有废话,“不能再拖了,这一次全军出击,务必在端午之前,拿下沛县!” 孙承宗算了算时间,各个方向战况因为徐州被打的缘故,变得不透明。 他都在徐州打了快一个月,但南方还是没有一点点消息传来。 这不对劲。 他在心忧,凤阳是不是被困住了。 邳州那边的战况又如何了? 并且徐州既然有这么多武器在,河北方向的军队,会不会也有兵马南下? 牵一发而动全身,面对武器代差,孙承宗只觉得自己现在握有的十几万大军,只怕不够消耗的! 咬咬牙,全军散出去,全力朝着沛县推进。 一天,就只能推进三五里,一直打到沛县下,孙承宗十万大军,只剩下八万人,并且其中半数都是伤。 “前面就是沛县了!”孙承宗站在沛县外五里地,看着修葺一新的沛县城,转头看向伸手麻木的士兵,拔出腰刀,“进城之后,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三日不封刀!” “三日不封刀!不封刀!不封刀!!!” 八万士兵,齐声咆哮,一个两个都红了眼! 战争,打到这种程度,孙承宗知道,就算他不说封刀,下边士兵也不会理会他,打进沛县,沛县必然必然遭受屠杀。 他拦不住的!因为所有人都红了眼。 不屠城,士气是恢复不了的。 这就是为什么很多时候攻坚打到最后,不屠城是不可能结束的。 “进攻!”孙承宗毫不犹豫下令全军进发,楯车、工程器、重炮、火箭弹全部用上来,大军扛着云梯,如同蚂蚁,从四面八方合围上来。 城上,王普看着下边的士兵,吐出了一口浊气看向身后:“找到他们的炮位没?” “已经测算出来了。” “行!让孙承宗知道一下,什么叫做煌煌天威!还三日不封刀?呵呵!” 王普一声令下,不多时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从沛县城内爆发,紧接着东北方向的孙承宗炮营传来爆炸,他惊得举起望远镜转身看去。 五里外的炮点,就像是被耕了一遍,土地翻覆,浓烟滚滚。 还未等他往下说,第二轮,第三轮接踵而至。 五六个炮位全部报销,孙承宗木木等着,片刻有快马冲来,带着哭腔,“督师……不好了!我们的炮……全没了!全没了啊!” “咻——吼!” “督师小心!” 有亲卫听到炮响,惊恐的推开孙承宗,也有人护着他,下一刻一团巨大的闪光爆发,并未有太多烟雾,但孙承宗只觉得浑身剧痛,头晕恶心,接着不断呕血。 接着晕了过去。 “孙承宗的帅旗倒了!发射信号弹,让东南的4023团驰援!朝着孙承宗的位置过去!” 王普大喜,连连拍案,徐州战场,该结束了! 一个小时后,孙承宗营地遭到炮击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沛县,所有将佐都惊慌失措了起来。 其中一个将佐,挂着茅字将旗,更是快了众人一步,接到了孙承宗。 他已经从昏迷中醒来,耳朵也都是嗡嗡响:“如何了?” 将佐赶紧说:“督师!局面不安好,同贼杀来了,咱们还是赶紧撤吧!” “去哪?能去哪了?止生,我们能去哪里?”孙承宗面容枯槁,邋遢,浑身硝烟气,惨笑起来,“十五里啊!我在十五里之外,遭到了炮击!他们的炮,能打十五里!可他们到现在才用!目的是为什么? 为什么?呵呵,能为什么?不就是为了一战,摧毁了我们所有士气! 大明……真的完了!呕——” “督师!”这个茅姓将佐一看不妙,立刻喝道:“撤退!快!护送督师撤回山东!” 没人犹豫,甚至可以说撒开脚丫子跑了。 再一次昏迷的孙承宗,只用了半天,就回到了他一个月前所在的位置。 “我去!跑得这么快!”王普来到孙承宗之前遭到炮击的营地,咬了咬牙,“通令下去,四十师,分段突进,用最快速度,给我打进兖州和青州,并且命令刘泽清出兵支援邳州的田雄,想办法将刘兴祚围歼在骆马湖畔! 在传信给封广至,让他立刻敦促凤阳方向的战况。 徐淮的战局,必须在端午收尾,然后恢复生产,抢种一茬,所以这一次抓来的俘虏,就地分入地方劳改!” 王普交代完任务,带着主力换上快马,追杀了过去。 孙承宗在曲阜醒来,门外有声音传来:“顺贼大军打进济宁州,济宁州知州开城投降了。咱们要准备转移回去济南府了,否则曲阜衍圣公有可能将我们围住,他们正在召唤家丁。” “……” 孙承宗一听这话,觉得嗤笑,衍圣公,还真是……无耻啊! “督师!您醒了!”护送孙承宗回来的将军大喜看到孙承宗醒来。 “去吧,将衍圣公带走,直接前往胶东,将衍圣公送去福建商人那边,让他们带走去南方。” 孙承宗对将佐说,“将愿意南下的士兵也一并带走,我失败了,不代表江南会失败。将之前那些做火箭弹的匠人护送离开。 还有机会的。大明,不会这么快就亡灭的!” “督师……”这个将佐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当说什么。 第601章 自刎曲阜 “止生。”孙承宗艰难的站起来,被他搀扶着,来到了书房。 孙承宗拿出了一叠文书递给他,“之前本该让你去觉华岛任督师,但顺贼来势汹汹,以致于我不得不将你调回来。这一次,觉华岛水师就停靠在威海,一并带走吧。记住,去了浙江,立刻攻占一地,然后宣布投效福王。 他的血缘距离陛下最近,同时也是最合适的对象。你本就是江南世宦,大顺也不可能放过你们一家的,横竖都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拜托了!” “可是……” “茅元仪!这是军令!”是孙承宗猛地暴喝,让茅元仪一个激灵。 “这是军令。”孙承宗再一次苦笑着,“北方丢失,得有人承担罪责。徐州一败,再无北五省总督。我能做的,就是送你们南下。 去吧。无论如何,守住这些文书。 这里头,有陛下的密诏,更有尚方宝剑一柄,都是可以用的。 便宜行事。去吧。” 茅元仪含泪,刚想在说话,外边匆匆跑来人说:“鲁王带着鲁王府亲眷来投奔,鲁王府被顺贼攻占了!” “兖州城丢了。”孙承宗呢喃,然后看向茅元仪,“走!速走!护送鲁王离开!大明血脉,能保一个是一个,若是……若是福王不成,鲁王也可!大明,不能亡!” 茅元仪被推开了,他趔趄两步,看着背对他的孙承宗,终于跪在地上叩首,毅然决然离开。 不多时,城内爆发冲突,紧接着衍圣公孔胤植被裹挟离开,孙承宗看向亲卫说:“控制曲阜,阻击敌人。” “是!” 得了命令,亲卫赶紧下去忙碌。 第二天,曲阜城下,王普军开了进来,很多孔氏的族老来奔,告知了孙承宗麾下水军督师茅元仪,裹挟走了孔胤植,衍圣公被带走了。 王普皱眉:“孙承宗在哪里?” “可是,衍圣公……” “关我屁事!衍圣公没了不是更好?!”王普厉喝,“不想被按照儒教徒清算了!立刻告诉我,孙承宗在哪里?!” “就……就在城内!”这些孔氏子吓了一跳,一个两个不敢多言。 王普一听孙承宗就在城内,没有任何犹豫,下令包围曲阜,然后开始使用携带的轮子炮轰击曲阜城。 劝降是没有的,也没有必要的。 因为孙承宗愿意投降的话,早就投降了能拖到现在? 一个时辰后,城内孔氏家丁配合打开了曲阜城,王普入城直扑曲阜县衙。 县衙内,却是一片死寂,只是鼻尖的血腥气,还是让王普无奈。 他来到了后堂,找到了穿着大明袍服的孙承宗——尸体。 他自刎而死。 一个仵作出身的警卫上去摸了摸孙承宗尸体说:“一个时辰之前就自尽了,失血过多而死,救不回来了。” 王普走上两步,挥手拍掉乱飞的绿豆蝇,叹了口气说:“准备个棺材,将之送往顺天。传令下去,孙承宗战死,着山东各个府县,投降!我军开至而不投降者,典史以上文官、巡检以上武官,尽皆杀无赦!” …… 两日之后,济南府。 孙元化拿到了孙承宗自刎曲阜的消息,整个人如同受到了晴天霹雳一样,彻底说不出话来。 当晚,孙元化的炮营叛变,打开了城门,孙元化被亲卫俘虏。 济南府破。 同一时间,卢象升所在的东昌府城北打开,熟睡中的卢象升被按住:“你们是谁……” “漕帮的兄弟。卢总兵,孙督师十几万大军,兵败徐州,他更是生死不知,为了不让战火烧来临清州,进而打散漕运,只能请你投降了!”几个黑影传来声音,“虽然敬重阁下,但为了东昌府上下的兄弟生计,还请总兵受缚。” 卢象升还未说完,就被布条堵住了嘴。 他呜呜两声,想要挣脱,下一秒枷锁套上,卢象升甚至看到了东昌知府的身影,更是气得发抖。 该死!叛徒! 徐州兵败的消息如同利箭传遍大江南北。 淮安府城,伴随着最后一声爆破,半座淮安城轰然倒塌。 经过一个月的迂回与穿插,郝永忠打终于打进了淮安,但喜悦还没传播一会儿,他就听到了王普在徐州,用重炮,在十五里外,“炸死了”孙承宗的消息。 “我这不就成了笑话了?”郝永忠气坏了。 原本他们设想是拿下淮安,然后切断粮道,逼迫孙承宗会战徐州。 结果,计划刚刚推进一半,王普直接猛踩油门,几步跳过,猛地拿下大半淮海地盘。 郝永忠都不用往下继续打了,淮安一破,扬州府就来人了,高一功、高桂英带着扬州、泰州来投奔他们,高迎祥和王仕海带着主力,走南通州进入太仓。 高迎祥去打松江府,王仕海攻打苏州城。 江北大片土地,全部改旗易帜成了大顺旗号。 呆在南京的秦王顿感不妙,一边封官许愿,拉拢从北方逃来的士绅,一边命人去通知合肥镇总兵刘良佐,让他别顾着打江西了,赶紧回防安庆。 大顺南下了! 确实南下了。 高氏姐弟举扬州府投靠之后,凤阳也跟着开了门。 张之极举家受俘,迁往北平。 淮北全部丢干净不说,封广至统帅六个主力团,快速南下合肥,巢湖,并发动安庆战役,在刘良佐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猛地一拳打上来。 刘良佐鼻青脸肿的跑到池州府,划江而守。 五月初一,左良玉带兵逃出武昌,进入九江府。 福王趁乱逃往岳阳,于是朱燮元终于宣布,支持福王登基。 端午,福王在长沙登基称帝,改元弘光,追朱由检为太上皇,册封朱慈烺为皇太子,并宣布衡阳的堂叔朱常瀛为伪帝,并命令桂王还政。 史称,南明弘光帝。 同时传令给秦王,着令他废黜监国之名来降。 再封左良玉为巢国公,封刘良佐为池国公,想将两镇兵马归拢为自己所有,然后加封唐王为福建总兵,着令唐王尽快从福建出兵,配合他夹击桂王。 不过左良玉和刘良佐都没有鸟他。 左良玉抓紧打进瑞州和袁州,扩张自己在江西西边的势力范围。 刘良佐则是打进上饶、广信以及衢州,真正成为一方藩镇。 第602章 南明乱武 另一边,得知福王要来打他,朱常瀛这个绍统皇帝十分果断南迁。 他宣布迁徙国都去广州,然后派人去福建,立唐王为闽王,直接宣布由朱聿键接管福建一切军政庶务。 至此,朱聿键什么都没干,从藩王变成了实权诸侯王,势力猛涨。 当然,除了江南有动静之外,马士英带着海州人马,从海上护送潞王逃到了浙江宁波。 茅元仪带着鲁王停靠杭州。 一下船,马士英拥趸潞王,在宁波称制监国。 本来想要以此招揽浙东士绅拥趸监国。 可同一时间,茅元仪面对江南混乱局面,实在没办法,只能召集旧友,亲戚,用茅氏百年声誉作保,在杭州簇拥鲁王朱以派称监国,并将随船携带的衍圣公孔胤植安排去衢州,衢州南孔被迫来杭州朝觐,给鲁王增强合法性。 于是,浙东和浙西就干起来了。 当然,还没完。 五六七三个月,大顺在接管长江以北,并且试图突进江南未果。 于是王三派遣使者,宣告江南,愿意跟他大顺休兵罢战三年的,立刻让出长江以北全部土地,如若不然,秋后咱们继续打。 如果选择撤兵的势力,那三年之后,再行决战。 于是,秦王朱谊漶率先达成协议,毕竟江北土地都丢完了,他也拿不出来。 而且在朱财他们的影响之下,朱谊漶认可攘外必先安内的主张,于是对外宣布,是他率军在通州、崇明三沙,击退顺军,并且逼迫他们暂时休兵罢战的。 现如今天下无主,秦王朱谊漶为了大明延承,遂登基称帝,建元乾武,史称南明乾武帝。他控制有南京、苏锡常、太平、宁国、徽州等地。 这就开了个坏头。 因为秦王率先从外系藩王从监国成为皇帝,下边就有样学样。 八月,远在福建的唐王,以皇帝无终,秦王乱武,国不可一日无长君为理由,故而称帝,在福建郑氏的投资之下,建元隆武,史称南明隆武帝。他控制了福建、温州、台湾、潮州。 接着茅元仪扶持,鲁王称帝,建元绍安,史称浙西绍安帝。他控制杭州、湖州、嘉兴、严州、绍兴北。 马士英一看不对,赶紧簇拥朱常淓称帝,建元始光,史称浙东始光帝。并快速控制宁波、绍兴南、台州府的浙东始光帝。 马士英抓紧时间跟茅元仪开战,由于马士英带来的海州兵是黄得功从北方一路打出来的精锐,茅元仪的水兵不怎么适应陆地作战,一时间被打得丢盔卸甲,损失不小,绍兴也丢了大半。 浙东势力一下压过了浙西。 而八月中旬跑到广州继续称帝的桂王绍统帝朱常瀛,宣布他控制了两广大部分地区和湖南南部几个府县,并开始接触安南国。 高平莫氏遣使来贺,并邀请朱常瀛攻打安南国。 朱常瀛着惠王领兵,配合高平莫氏去攻打安南国,原因也很简单,朱常瀛缺钱粮,高平莫氏说拿下升龙城,就能拿到他想要的一切。 所以,就着惠王发兵去攻打安南,现在是壮大自己的机会,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在发展自己的地盘上,朱常瀛还是很有魄力的。 而他北面,就是最强的弘光帝,朱燮元作为西南五省总督,扶持弘光帝登基,可不是说说而已。 湖南大部、滇黔高原、外加半个重庆、以及半个江西的效忠,让弘光帝成为了南明所有势力的绝对老大。 而且弘光帝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他喜欢玩,大小军政全部交给了朱燮元。 朱燮元继续任五省总督,加太子太保,建极殿大学士,湘国公等等一堆的加衔,可以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过朱燮元不在长沙,而是跑去应对大顺南路军的进攻。 同时,八月中旬,顺天府传来崇祯亲笔檄文。 宣布大明国投降大顺,他还活着,并且没有传位给江南任一势力,他们都是趁乱自立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同时要求江南尽快投降,不要负隅顽抗。 最后,宣告大顺今年秋后的攻打目标——四川、重庆、滇黔等地。 目标很明确,江南今年王肁不想也懒得打,你们这些江南士绅,先自己打吧。 王三有自己的战略目标。 长江下游需要船只横渡,暂时没办法弄到船,那就试一下另一条路。 为了策应计划,大顺从八月开始,沿着长江开始封锁江岛,渗透人手入江南,并抽调一部分兵马北上,目标明确,直指长白山和辽东。 原因无他,打江南要造船,造船就需要大量木头。 纵观大顺四周哪里有? 东北就有。 所以,东北成了下一个目标。 同时,王三还来对兑现承诺了。 岱清在夏天之前还没撤出长城以南,那就不会对他们停手。 朝鲜也派人来顺天求援,得知大明被大顺灭了,逃到济州岛上的朝鲜王希望大顺帮他们复国。 王三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派人跟朝鲜谈条件,包括但不限于驻军、货币统一、关税统一、朝鲜王室内迁等等在内。 现在双方还在拉扯,暂时还没有结果。 事实上,朝鲜这会儿都不知道被岱清改造什么模样了,王三压根没考虑过打进朝鲜半岛,他暂时只要鸭绿江和土门江以北的全部区域,招待朝鲜,只是让他们替他传递一个消息。 那就是大顺今年真的没空找江南麻烦。 大顺要打西南和东北,中间相距几千里,兵马不可能调来江南。 朝鲜这边一听这种苛刻条件,果不其然派人去江南寻求帮助。 他们每个势力都去一伙人,都带来了大顺新动向,然后江南立刻就放开打了。 整个江南,乱起来了。 而王三这边,呆在顺天批复了新武器实验准许。 目标东北、西南反抗土司地盘。 试验武器为:机关铳、开山炮。 机关铳,就是机关枪,一息十发,一分钟两百发的超级大杀器,不管是山地还是平原,都很好用的。 而开山炮,是用当量计算的那种炮弹。 一炮轰碎十分之一山头的那种。 一轮打下来,山都给你平了! 新顺四年十月,悄然降临。 第603章 十月大改造(上) 十月,辽东有雪。 消息发来了顺天府时,关内正在收获,尤其是王三,他亲自来到了顺义县的一座农场盯着收成情况。 王三开春之前就破关入了顺天,之后第一时间展开了对北直隶境内大部分勋贵清算,境内的庄田分配也进行了调整。 大量的土地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国有土地之后,王三使用了拖拉机和降卒,将北直隶的粮食产出稳定了下来,同时展开了轰轰烈烈的三大改造。 即:农村合作集体大改造,城市股本金融大改造,人民教育扫盲大改造。 先说说农村合作集体大改造,利用他现在是开国之君的优势,在原先的土地国有化、集体化的基础上,对合作社、集体社进行扶持,并且开设农业银行、邮驿银行在内的金融银行机构,并全方位打击高利贷、赌坊、青楼、娼馆等业务,然后利用军事力量,强势将社会风气变得保守。 顺天府作为前朝的天子脚下,勋贵太多了,北京城内的奢靡风气逸散出来,也会让北直隶的风花雪月变得迷人,想要开始压住本地各种乱七八糟情况,王三采用了高压的方式,快速清扫现有的各种混乱风气。 还是那句话,可抓可不抓的抓,可杀可不杀的杀,用最快速度稳定本地局面。 等解决了天下一统的问题之后,直隶附近的人口,再进行新一轮的迁徙,到时候风气自然而然就会软化。 所以,在一系列高压之下,农村开始了全方位的合作、集体化。 原本一座座宗族为主的村庄,现在通常被拆分为三四个小聚落,不让他们凑成一团。 同时水泥等物资下乡,建起属于本地的行政村楼,开始了大顺发展历程的新阶段——皇权下乡村。 直隶终究是脚底下,王三对这里的经营,掌控力度也会是最大的,哪怕是陕西,也没有现在直隶的投入大。 于是,这几个月大顺一边打徐淮会战,一边清理登记造册了直隶境内的所有人口、户数、土地,同时普及了地瓜、土豆、玉米等作物。 “陛下,今年的粮食收获,足够直隶境内所有百姓一年半的口粮了。” 带着兴奋,贺天岸匆匆走来,身后跟着徐光启等人。 王三闻言,笑道:“看来地瓜的收成不错。” “是啊!”贺天岸欣喜的说,“多亏了徐大人的农政全书,有他的农政全书应付着种植情况,今年才没有出大乱子。不然光是六月到七月那一场大旱,估摸咱们还得减产严重。” 王三闻言,看了一眼徐光启。 徐光启则是赶紧躬身道:“幸赖天佑,臣只是献书而已。” “书总是要有人去着述,卿家有功,回头去农部任右侍郎,主管农部的育种司吧。才能要用在对的地方,咱们大顺的官吏,是真正的父母官,在子民成长到能挑起家庭的大梁前,咱们得多付出,多思考,多铺路。” 王三并没有顺着徐光启的话往下说,而是看向贺天岸继续说:“这一次直隶省内下基层的农业研究员,全部加一品武散衔,如果是吏员身份的,给他们转正。 有了直隶今年的丰收,辽东那边的计划也就能推进下去了。” “陛下是准备对女真用兵了?”贺天岸问,“若是现在的话,臣以为有点不合适。毕竟时下重中之重还是江南,不宜多年开战。” “不合适也得打。”王三微微摇头,“近来岱清国建立之后,黄台吉已经安排了六千人重新回到了沈阳,他们准备重修沈阳城。 朝鲜境内的粮草物资也在往外运。 而且随着南方的局面动荡,江南那帮子士绅必然帮黄台吉牵桥搭线。 远的不说,就说现在弄到的情报来看,岱清已经通过朝鲜经略的士绅家族牵线,与倭国联系上了,三方准备展开新的三角贸易。 其中倭国提供了岱清数千条斑鸠大铳,东北的满洲,人口有限,只需要集中精锐兵力,快速清理掉他们,后续才不会显得被动。 不然等江南的技术全部散去了倭国,朕后续的计划,都会受到影响。” “后续计划?”贺天岸皱眉,思索片刻道,“陛下,若是海上长城计划的话,臣还是觉得有点太早了。” “不早。”王三摆了摆手,“海洋,拥有无数的利益,大明前期之所以强盛,就是仰赖郑和七下西洋所带来的财富。 隆庆开关之后,江南能一下冠绝天下,也是仰赖海外财富的涌入。 只是,这些财富,并不能为大明朝廷所控制,这才导致了大明明明这么有钱,北方硬生生被白银通缩,搞得死去活来 更何况,倭国、朝鲜、女真三地,有人口至少两千五百万。倭国更是有武士几十万,最近的江户幕府正在想办法削弱这些倭人武士。 他们一穷二白,进退无措,只能下海为贼。 等过个几年,大顺朝局稳定了,也是要打的。毕竟第一批封建了过几年也要开始铺就前路,这批倭人武士可以招揽一二,直接带去海外封建。 而倭人百姓就更简单了,外兴安岭、喀尔喀、甚至更北面鲜卑故地(西伯利亚),更是需要人去种土豆。 岭北长城跟海上长城不冲突,都是需要大量的汉人人口过去改变本地的人口结构,生活习惯。 所以,咱们关内的计划,也要稳步推进。 耐旱作物要普及,农业税收要降低,工作岗位也要增多,细细算来,以朕希冀的中国土地范围,没有三四亿人口,是肯定不够用的。 关内现在要做的,就是鼓励生育,你们也多生育,天下广大,能打的土地也很多,到时候你们的子嗣之中有几个能成才,或许就能为你们的家族传承香火,开枝散叶也说不定。” 王三鼓励着,贺天岸倒是没觉得意外,只是徐光启在边上赔笑。 王三的思维如此发散,也展示了他对外域的渴望。 海上与岭北两座长城一旦完成建构,那天下真的要变天了。 因为中国能获得一座完全封闭的海陆环境,不管是来外的人,还是内部的人,都必须经过王三设计的两大长城,才能进入中国腹心,或者打出去。 到时候中国真就是用小代价,就能抗住世界大乱也说不定。 但这对于徐光启这样靠着海贸起家的商业家族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因为能够封闭自守,就意味着大顺必要的时候可以切断跟外界的联系,打压商业,亲自垄断商贸规则,直接恢复明初的社会环境。 明初江南士绅多惨不用说了吧? 明太祖和明成祖一人犁了一遍,整个江南差点没背过气去。 “可是……海贸风险不小,咱们的船,只怕不是对手。”贺天岸又说,他其实想劝王三缓缓,别看现在直隶的发展很不错,但他们终究实在北方建立起来的政权。 只要是北方建立起来的政权,第一时间要思考的从来不是海外,而是蒙古高原的影响。 换而言之,对付游牧最重要,为此甚至就连东北都可以缓缓,更何况现在满洲都跑去朝鲜当他们的草头王了,想要复刻高句丽剧本,最快也要十年积累,完全不用着急的。 王三笑道:“贺先生,你是最懂朕设计的政治制度的吧。” 贺天岸被这么一问,沉吟片刻说:“陛下,全天下若是一直紧绷着,我担心……” 第604章 十月大改造(下) “有些仗,你不打,儿孙就要打。”王三摇了摇头,“咱们这一代人是真的从泥里爬出来的,能替儿孙清理的灾殃,就不要留下祸端。 缺钱?江南有。 缺人?四夷有。 缺地?东北、西南、西北都可以。 棉花从西域来,那边的长绒棉又好,而且土地辽阔,可以上机械大规模开发。 玉米适合东北大规模种植,一辆拖拉机,一户人家,就能看顾上百亩的生产,东北全部开发,保守估计,三到五亿亩,每亩只要能产出三五百斤,这一定与北方来说,就是解决粮食需要从东南转运的问题。 所以,接下来的规划很明确了,东北粮食基地,华北中原重工业基地、西北棉花基地、东南轻工业基地、西南可以作为后备基地使用。 甚至南洋,也可以广泛种植橡胶,为内燃机革命做准备。 我是有清晰规划的。每一笔投资,二十年内肯定能见到效果。 所以,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有什么风险,通过战争转嫁出去就是。 至于四夷会怎么想,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要么融入我们,要么消灭迁徙,反正都是封建,带走这些四夷过去你们各自的封地,两三代之后,他们就是你们的家臣,一层累一层压下去,教育普及好,三百年之后,具为一家,天下也就没有什么动乱根源了。” 听到这话,贺天岸放弃了对王三的劝说,因为他很清楚王三做出的决定,没人能阻止,因为他一直没有出错的时候。 真的,这才是最可怕的。 因为王三设计的计划太过长远,有什么危险,什么不妥,总是需要等时间到了才能发觉出来。 可等你发觉的时候,这些问题不是随着扩张被消解了,就是用各种方案给压住,自然而然的消化掉。 比如这一次的城市股本金融大改造。 王三宣布成立了国有资产管理集团,正是接管了全国各地的股市、债市、银行等业务,全方位调控国家资本的运转,在政策的吹风之下,很多人手中的税额债券,都在上涨。 大家对于大顺的未来,拥有极强的信心。 并且,这种上涨,还影响到了房地产行业。 王三已经下旨各地,停止了旧有的建设审批,发布了最新的营造范式,包括了水泥、钢筋、房屋的范式,以及下令工部成立房屋建设集团,开启了官方房地产的发展。 三层、六层的大平层,开始出现在直隶的工地上,各种批发市场、商场,如同雨后春笋冒头,房市开始繁荣。 土地出纳的资金,已经开始能反哺城市建设了。 而且,土地房产进行分配确权之后,城区的大规模改革也开始了。 包括且不限于工业区建设、道路改善、学校改建等等。 很多小城市,开始拆除城墙。 而北京城,则是按照王三的要求,不进行拆除,而是在古城墙基础上进行扩建,一轴两城,新旧交叠。 毕竟现阶段的北京城,是作为政治经济中心使用的,城墙的作用还有,没必要放弃。 总而言之,王三开启了多端发力,沉淀在天子脚下,首善之地的几百年积累,一股脑被激活,到处都是忙碌的百姓。 看起来是欣欣向荣,不过贺童生担心的紧迫感,甚至可以说是紧绷感,还是让他们这些习惯慢生活的人,感到疲惫。 但不可否认的是,社会的方方面面,确实有所进步。 尤其是生活方面,经过王三推动的集中供暖方案、蒸汽机的普及、机械工业的发展,还是极大程度改善了人们的生活。 只是在王三看来,还是有不足的地方,那就是四周的矿产,暂时不能廉价运进华北中原重工业基地。 正常处理方法,要么砸人,要么砸钱,要么发动火车。 但王三比较狠,他的选择是全都要。 大量雇工民夫行脚商,在农闲的时候,也不待在家中,而是出来推着平板车,拉煤跨越州府去买卖。 水泥公路,也在全国各地铺设。 此外,就是铁路,西安——宁夏线、九原——宣府线、顺天——锦州线三条铁路的规划已经开始了。 为了支撑这三条铁路的规划,涉及这些线路的州府县,全部砸下了各种配套项目。 包括冶炼、轧钢、农场、林业等等产业,甚至为了这几条线的发展,王三还把河南人口,迁徙了六百多万人沿着九原——宣府这一条线铺开安置,这背后调动的资源量级,可以说相当恐怖。 这才让贺天岸觉得,大顺百姓都绷着神经。 而且,王三还推进了这批人的扫盲教育、医疗普及、慈幼养济等等行业的发展。 这些行业哪一个不要钱的? 砸了这么多钱下来,王三还要维持对外开战,贺天岸作为王三的心腹,内阁辅臣,趁着种光道被王三丢去成都的档口,他还接管了朝廷的财政账目。 很清楚就知道王三究竟用国家信用撬动了多少杠杆在投资,一旦维持不住现在的发展局面,鬼知道大顺朝廷会不会就此崩溃。 因此看王三长篇大论结束,贺天岸还是略显头疼的说:“陛下,西南和东北同时用兵的话,还是要速战速决得好。” “嗯,是个不错的提醒,所以对辽东用兵,也只是将岱清赶出长白山,让他们去朝鲜先呆几年再说。”王三笑了笑:“西南也要速战,因为冬天西南不是雨季,气候温和,适合大规模的进取。 不过辽东来报说是下雪了,十月的辽东下雪,意味着北方有冷涡南下。从天象来看,东北今年会很冷。 既然很冷的话,会有大量的部族难以生存。朕已经命令叶赫孤戈带着棉布去跟那些部落交易,从他们那边买来了战仆、奴隶八千户,另外借兵三万。 所以,这一次对东北的用兵,朕分三路,一路由朝鲜王走水路支应,一路走辽东,打到安东,另一路就是叶赫孤戈收买的这些外族勇士,走土门江入朝鲜北部。 黄台吉的满洲兵,已经划拉成敌人了,那就不用担心对他们下狠手,会不会引起反感。 叶赫孤戈作为主力,打进去之后,只管烧杀放火,将整个朝鲜北方变成白地就行。 等他们裹挟走了这些朝鲜奴隶之后,咱们再用棉布慢慢买回来就行。” “这……”贺天岸搔了搔头,“棉布咱们够用吗?” “够。”王三笑道,“明年开春之前,朕会调一批兵马支援西部战区,瓦剌的联盟内乱已经快进入高潮了,机会太难得,只要咱们动兵,就能再最短时间内,吞下整个西域。 西域的棉田保有量,大概在一千万亩,五年内,投入足够数量的人口,能开发出三千万亩上下。 五年后,每亩收成只要能达到两百斤,再配合蒸汽机的纺织速度,光是西域的棉花,每人每年三十斤棉花的消耗量,就足以让两亿人不被寒冬影响。 因此你明白了吧?” “两亿!”贺天岸倒抽了一口冷气,别说是他,就是跟在身后的徐光启也是眼底精光闪烁。 “不仅如此,育种、筛选还要持续,两百斤只是五年后的产出,等接下来化肥生产的工业化流程跑完,全国范围都能迎来新一轮的工农业大发展。”王三笑呵呵的解释道,“而且蒸汽轮机,已经完成了第一次试验,效果还不错,已经能够供电了。 现阶段火力发电的流程已经搞定,下一步是变压、输电、稳流、储存。 蒸汽、电气、内燃三支箭同时射了出去,大顺未来百年的发展,不会有任何的瓶颈,时间到了,利用政策和周期调节,就足以将整个大顺的生产力,彻底提高几个台阶。 放眼四周,对一切部落、邦国,都是降维打击。 所以,你也不用担心朕让百姓紧绷了神经,因为一切付出,都会有收获。朕会做好奖励与反馈机制的。” 第605章 天下文明出中华 听着王三信誓旦旦的保证。 贺天岸便不多言。 王三笑呵呵的看着收获,最近一段时间的发展,还是让他感到震惊的迅速。 不过震惊之余,王三也淡然了很多。 他是提前服玩家,从未来至此,九年义务教育搞下来,没见过猪跑,还没见过猪肉吗? 有他亲自审核方向,或许电气方向他搞不定,但契合他的记忆还搞不定? 比西安兴庆学宫,电气组测量出来的直流电是110伏,他们想要用这个作为标准制定电气发展,立刻就被王三否定,改用220伏了。 至于缘由,很简单,因为220伏比110伏的在交流电的传输中更有优势。 在那个一穷二白的时代,一切资源都是不足的,他们做出的每个选择,大多都是适合一穷二白时代发展的方案。 他还抄不会的话,那就白来一趟了。 所以,王三看得远,之前用“大同”作为行动纲领,是为了贴合这个时代,团结大多数力量。 现在,是为了贴合未来,贴合王三记忆里的未来。 国家的领导者,一举一动,能改变太多太多了。 徐光启看着贺天岸没继续说话的意思,轻轻推了推他。 贺天岸偏过头,看到了徐光启的眼色,这才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陛下,还有一件事,很重要。” 王三挑挑眉,收回思绪问:“什么事?” “陛下,事关泰西。”贺天岸沉吟了一下说,“近来一段时间,理藩院在地方上清缴大量的宗社淫祠。 这些天主教的传教士,并不是白白跑来咱们这里的,我们还查到了他们大量的翻译文书。 并且,下边上陈说,这些传教士中,不少人并不是外人,而是大明历朝历代对小西洋、大西洋宣慰封臣的后裔。” 王三挑眉看向贺天岸:“你的意思呢?” “既然大明有宣慰这些地方的传统,我们可以利用这些传教士回去替我们宣传……” 贺天岸还未说完,王三挥了挥手打断道,“听闻泰西海盗在广东等地上岸之后,就地购买本地孩童,镬而食之,是真是假?” “这……”贺天岸看向徐光启,有点不满。 你怎么不说有这一茬? 徐光启脸色微变,这段时间,王三在扫盲的时候,并没有采用左派的温和教育,而是以右派公羊为地基的大国族、大复仇教育。 什么意思呢?汉家基业,王霸杂之。 中国,就该是天下最强,四夷不敢随意祸祸。 换而言之,中国必须走出去,然后将四夷所有陋习全部改掉,并不是王三最开始宣称的,用大同去统合天下。 至少,中国之外,不是。 那些地方,必须先以威武,再萃教育,最后化之。 所以,王三这个问题,杀死了所谓的宣慰方案。 若是食人,那就是酋邦劣族,压根不是什么人,宣慰做什么?灭了就是了。 若是不食人,王三会让人去查,如果查出来弄虚作假,欺君之罪,大不敬,足够杀死他们所有人的政治生涯了。 所以,徐光启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说:“泰西蛮夷,不通教化,只崇拜巫神,昔年有鲁密商人来中国商贸,天主旧教因此产生。 但时下大明之天主教乃是从福建兴起之教统。 前明福建叶氏等海商家族,用几十年修改教化,并遣子弟涤荡生番,此教俨兴于泰西之地。 时下基本获取本地酋主推崇,若是能够在泰西推广下去,最多三十年,泰西必为天主所控制。 有了天主教,我朝经略泰西,必然不会有太多的问题。” 王三闻言,呵呵一笑。 他这些年搜罗了很多大族藏书,仔细看完才知道,什么叫做天下文明出中华。 西史就是一坨狗屎,伪造太多了。 甚至就连这所谓的天主教,都是福建叶向高为首的明朝老倌儿,为了契合他们的商贸势力,在泰西那边发展而搞出来的假洋玩意儿。 因为,天主教,是为了对付一个宗教。 “弗朗机的藏佛,被灭了?”王三问。 没错,泰西传播最远的宗教,不是什么天主、新教、更新、东正,而是藏传佛教,是蒙元带过去的。 “快了。”徐光启抿唇片刻说,“宋元之际,弗朗机的藏佛与本地巫师教派、突厥回教等融合,再加上随后的蒙古传播,弗朗机蛮族就地取材,推陈出新,融合有高原藏佛的凶戾,又吸纳了大量的回教教义、蓝帽回回的经文,以及本地的巫神信仰,最后拆了卍字,写作十字,敲定了最原始的基督教义。 后来,经过元明两朝海商以及宣慰、土司的更迭,确定了天主最初的枢机主教合议庭。 但并不是现在的天主教,我们已经将他们原始教义内的大部分弊端剔除。并且从正德嘉靖年开始,就促进了天主教的传播,前段时间,还推动了猎巫行动。 泰西藏佛的余波,即本地的巫族,已经消灭大半。只剩下日耳曼地区还有残留,所以他们打算发动宗教战争,清扫最后的残党。” 王三颔首,并不意外。 历史发展从来不是线性脉络,而是一张大网,只是为了方便叙述,所以让人看起来像是一条线。 但很可惜,不是。 泰西的十字教,是层层垒砌起来的,他们最本初的状态,或许真是千百年前就存在的,但他们完善的时间,还早。 至少现在来看,他们还在混乱,还在战争,此时应该算是周商更迭的时期,因为十字教最近才算是取得了欧陆优势地位,还在清理藏佛、回教等宗教势力。 只有打完三十年战争,才算是真正完成十字独霸欧陆的成果,然后开始进行新一轮的沉淀与分化。 而这个时候,至关重要的时期就是——明清更迭。 中华文明之光散落天下,这才让泰西有了学习崛起的机会。 “所以,你们在泰西的传教,不顺利?”王三问。 徐光启闻言,叹息道,“是……天主本就是传播来之后经过修改的,我们回传的时候,受到滞涩与反对。 那些枢机主教合议庭的成员,以威尼斯为首的势力,反对我们的教义渗透,所以跟我们支持的教派冲突了,我们没办法深入地中海。 但还是有些教义被吸收走了,比如良甫兄设计的拼音文字。 当初了加速他们能够接受我们的教义传播,我们还在他们简陋的波斯借文的基础上,修改出来了更好写的文字帮助他们更好传教。 但那些传教士回去之后,欺上瞒下,哪怕是金尼阁,明明已经归降了鲁马城合议庭,还背着我们搞小动作。 总之,他们也选择吸收一部分,杂糅本地的教义,进而弱化我们的成果。” “所以,你想要朕支持你们在泰西的举动? 不觉得,好笑吗? 泰西穷困潦倒,百姓愚昧残暴,你们还勾引他们利用教义对外扩张,想要神权凌驾君权上,好巩固你们的海外贸易链条,难道就不怕反噬?” 王三说到这里,又笑了起来,“不,应该说你们已经察觉海外的反噬开始了。每次中国改朝换代,就会有大量利益攸关之人往外走。 这一次大明大顺的改朝换代,也是一样。 只是你们想不到,朕想要的更多,对吧?” 徐光启低着头,脸上尽是无奈之色。 他何尝不知道今日会有这般场景呢?他本人暂时来说没什么问题,因为他已经选好了如何在大顺朝廷内生存。 可他背后的江南利益团体,已经快绷不住了。 南明乱武,遍地藩王僭越称帝不说,就连郑一官都来掺和一手。 要知道,郑一官自己就是海上军阀,而且郑一官的弟弟郑鸿逵不是废物,他明面上跟郑一官闹掰了,但实际上是郑氏内部故意为之,为了安抚大明朝廷的心。 结果没想到戏还没演完,大明就完蛋了。 因此,郑一官扶持了唐王朱聿键,并且将台湾作为大本营,清理掉了台湾岛上定居的所有外来势力。 什么热兰遮、鸡笼港,这会儿就是一个个空架子,本地都只是泰西来的蛮夷在这里停泊,跟大明走私的贸易据点。 这个时候还没有到郑成功时期,热兰遮还没成为心腹大患。 三下五除二,就让郑一官拿下了。 他拿下此地,除了大量移民漳州泉州百姓之外,还从江南其他战乱的沿海地区移民,台湾人口已经超过十几万。 但养十几万人要花不少钱的,所以郑氏在海上收税上涨飞速。加之台湾岛扼守海峡,江南动荡,物资都集散不了,再拖下去,江南海贸家族都会元气大伤。 所以说,他们得开始下注了。 试探王三,弄清楚王三的底线没就算保不住南海、小西洋的利益,也得保住世界的另一角——泰西本地的利益。 真正开眼看世界的人,一直在东南,尤其是海商团队,他们最开始是作为士绅的手套存在,但以中国人的性格,不可能不给自己谋后路。 南海是大族的地盘,不可能由他们染指,那就往外走。 第606章 徐光启感到可惜 在他们的设想中,王三想要快速解决海外贸易的问题,最好办法还是跟他们合作,按照明初的方案,进行宣慰,但同时不进行海禁,让大家伙跟着分杯羹。 这样才能皆大欢喜。 但王三明显和他们想的不一样。 王三要推行国内的工业化,或者国家资本的进化,是需要蓄水池的。 这个世界,遍地莽荒,能承担蓄水作用的,大体只剩下中国本土。 但蓄水池不能全部放在国内,不然国内每次改革的阵痛中,有子孙不孝胡搞八搞,是真的可能要命,社会矛盾说不定就能给他后续计划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所以,现行的社会体系必须打破,然后以大顺中国为根基,重塑新的贸易格局。 王三集合了历朝历代,海内海外的方案,进而设计出:封建夏君、国有资本、供销贸易、计划经济等等手段,都是为了蓄水池和矛盾转移做准备。 配合未来的改土归流、雁阵转移,从而塑造新的产业链,真正推行一带一路,进而撤藩废镇,用更大利益框柱更多的任,才是稳健和平的迭代打法。 这需要一批封君金融家族配合。 因为王三玩的,不是大明的朝贡体系,而是综合历朝历代优点的封建经贸体系。 换个名词——金融殖民+经济殖民+传统殖民的综合打法。 初期是支持封君去改造本地人口结构,等个三五十年,本地教化得差不多了,开始根据本地的资源,帮助封君完成本地资本国有,加强双边金融,给大顺打造真正的货币蓄水池。 中期开始利用教育和文化,收割本地尖端人才,增强中国底蕴,同时对外输出轻工业,按住他们升级的速度。 后期才是产业升级,雁阵转移。 而真到了后期,说不定中国都开始载人登月了,下边才开始推进工业化。 届时,谁都知道认谁做老大,封君家族们功成身退,成为新时代的资本家族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真开始太空殖民了,或许又可以在进行一轮扩张。 就算不成,世界上全部讲中国话,王三也是能接受的。 总比泰西重新捡漏发展起来,搞得世界大乱更让王三能接受。 不过一想到历史上发生的一切,王三冷哼道:“行了,你们想怎么搞泰西,朕懒得管。反正早晚要重新洗一遍当地,天下这么多地方,总是需要有人去开垦。但你们只能传授他们拼音文字,然后想办法分裂他们族群认同,以及传播他们始源于东方。 只要你和你背后的人能答应,朕可以允许你们继续传播你们的教,但这一次要正本清源,将天主教的总堂,搬到……开封去。 但不准对中国百姓传播信仰,只能由这些泰西人来朝拜,同时你们必须修改部分交易,一神教不得行,全部进行多神改造,或者以皇帝为唯一神。” “这……”徐光启脸色凝重,如果答应下来,就意味着王三能够随意修改天主教义,进而控制泰西所有宗教信仰。 “君权神权争了几千年,灭佛也灭了几千年,不差灭一下天主教。”王三淡淡的说,“宗教必须契合‘大同’,如有违背,就是你们的错。泰西是有点远,往返要三四年,但不代表朕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你之前作为农部的农机司的员外郎,也经常会出入工部,没少打听工部发明了什么稀奇玩意儿。 实话与你说也无妨,工部已经初步完成了一种船模,基于宝船修改出来的,可以不用风帆,直接使用蒸汽作为动力的全钢船模。 三年之后就会启动第一条船预制。 那是真正的钢铁巨兽,没有几千万人口和庞大的钢铁工业,是无法制造的。这种代差,没有几百年的积累,或者数以千万两计的白银,配套的匠人,是不可能做到。 而你们所希冀的泰西……呵呵,他们没有机会的。 所以你们只有十年,十年之后,大顺的舰队将会真正纵横四海八荒。 总之,朕乃始作俑者,改弦易辙,不等朕彻底稳定大环境,就突然暴毙,天下会继续乱下去,直到卷出能按照我规划往下走的人出现。 因此小心思都收了。朕的计划,是政策,也是经济更是未来的导向,你们只有追随,没有反抗的余地,也不会给你们反抗的余地,因为你们会玩的所有阴谋诡计,在绝对实力面前,不会有任何作用的。 哪怕朕走了,你们也反抗不了。大势已成,不是一个家族,两个家族就能推动的。 这是中国上下,一亿多人口,以及未来三代人的发展方向。 没有朕这般的威望,贸然跳出来,只会被吃得渣都不剩。 奉天应民皇帝这一个昭告前额,可不是开玩笑的。朕真心想要百姓过得好,许诺和发展前景都贴布出来了,你们除了往朕的路往下走之外,还有得选吗?” 徐光启还是低着头不说话,王三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又看向贺天岸:“近来与你接触的人越来越多,诱惑也会越来越大。但那些都是蝇头小利,到了咱们这个位置上,要考虑的是天下的幸福生活和子孙后代的传承有序。 朕已经给你们出路了。 中国与四至的发展速度不一,就是给你们做缓冲的。 这些江南海商、士绅家族,他们的利益与你们这些跟朕打天下的老兄弟未来的利益,是冲突的。所以,别听信他们说会跟你们配合,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你们的家臣,而你们的子孙是朕留给儿孙的家臣。 既然四至要作为封建之地,就得贯彻到底。 只有海外的等级森严了,中国才能成为天下所有人的向往,才能做好真正的中国。 所以,没有中国,《大同论》溢散出去的速度一旦过快,等待你们子孙的就是被推翻。 而能推翻你们的,只可能是这些跟你们接触,表忠心的士绅家族。 中国与四至,是太极图的阴阳鱼,相辅相成又相制相竟。当你们扛不住要被推翻的时候,中国可以出手接管你们的土地,也会给你们在国中安排体面的退场,不至于被断子绝孙。 回去也跟下边的兄弟们多说,多谈。 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放弃家族进化为新士绅的机会,才是愚蠢的选择。 发展,才能解决矛盾;固化,只会激化矛盾。 这些没来得及上车的士绅,该让他们为大明陪葬就陪葬,他们吃了太多人的血肉,必须要清算,才能稳定中国。 只有中国够强了,你们才不会跟周初分封那样,随便给你们指一块地,你们就得自己扛着刀兵去跟本地土着拼命,而后方一点支援都没有。 朕,会给你们制定好发展方略,就算是喂饭,也不会亏待你们跟朕涤荡这中国一次。” “臣……谢主隆恩。”贺天岸行了大礼。 徐光启看着,一时无言,自己当初……若是早一点就投了,或许就不会跟现在一样被排斥了吧! 可惜……可惜啊! 第607章 时间不多了 顺天府,徐宅,一座密室。 听罢徐光启的阐述后,在场之中,不少人都露出了难看神情。 也有人感慨道:“都说新顺皇帝优柔寡断,咱怎么看都像是勿谓言之不预也,他从来不会不教而诛。 今日与这贺阁老的话,也是新顺皇帝的想法之一。 中国今后只能作为天下唯一中枢,其他四至交给这些未来封君的同时,也是准备将这些地方作为中国势力的延伸。 中国皇权下乡村,其他地方最多就是州县,若是他日再配合推恩和土官制度,只怕不用三百年,这些地方就是未来中国触手的一部分。 真是,一群泥腿子,怎么能这么好命,摊上这样一个仁慈的君主呢?” 听着他的感慨,一些人都赞许着。 王三现在的表现,对生民极度友好,但对士绅极度厌弃,看起来很理想化,但他却又是务实冷静的人。 他不耻于谈利益的分配问题,这一次正大光明讲给徐光启听他的部分计划,也是在警告徐光启身后的人,别肖想打搅他的计划推进,因为你们不上车跟我干,有的是人跟我干。 甚至地球这么大,容得下大明一亿多人口全部繁衍成家族。 “现在能玩得动工业化的人,只有他了。”徐光启看气氛有点沉闷,第一个开口打断了众人的唏嘘。 一时间,他们都皱眉。 工业化。 这个词,他们不陌生,或者说,孙承宗兵败徐州,压根不是败在兵马问题上,而是败在了工业化所带来的装备碾压。 徐州战场,一座座水泥碉堡立起来,就能控制周围十几里的村庄,你想要打他还得付出几百人命才可能侥幸拿下一座。 好好的野战,生生被王三的麾下玩成了堡垒战。 人命是真的跟不要钱一样填进去,骇人听闻。 而天下,似乎只有王三才懂得什么叫做工业化,未来如何把控工业化这把利剑不会伤害到利益集团。 所以,谁都可以死,唯独王三在完成他的历史使命之前,绝对不能有事。 因此,王三四周,无人存有刺杀之心,不仅是他够强,更重要的是掌握了未来的财富密码。 金钱加大棒,谁敢找他麻烦? 就连徐光启他们,也只是恳求王三能让他们在泰西,尽可能攫取足够的利益。 “那么,玄扈,你的想法呢?是接受新顺皇帝的条件?还是继续等待?” 听到问题,徐光启呵呵一笑:“不重要了。华亭徐氏大部分人口已经迁出来了,他们随着人口,迁往了漠南各省。所以,海贸这一块,我不会插手,但可以帮你们传声。” 一听这话,不少人脸色骤变,看向他恨不得弄死徐光启。 徐光启并不在意他们杀人般的目光。 他回来的路上已经想明白了,政治筹码上他的分量不够,那就换一个打法。 他可以做海商团体的代理人,但不会做傀儡,他准备将徐氏分入各个地方,利用徐氏这些年掌握的“技术”,将这些子弟散出去,由他利用朝中的信息优势,为徐氏学阀的未来做铺垫。 等下一代长大,大抵就是王三大兴分封的时候,届时他就能将已经成长起来的部分子弟,送去诸侯们麾下做宾客。 不就是宗周那一套封建体系吗?诸侯想要发展自己的地盘,需要家臣与宾客,自己的氏族子弟也能借此机会扩张生存空间。 这才是一代家主要考虑的。 这些氏族子弟扩张出去之后,未来或许能成为实权家族也说不定。 所以,没必要现在就顶在前头,平白惹来皇帝的不耐。 “倒是好算计,拿着我们当你的筹码。”有人讽刺了一句。 徐光启淡然说:“苏州、松江二府,已经被高迎祥和王仕海控制。我是不可能让族人在松江府受难,江南明显就在陛下的布局之下,你我既然已经脱离不了局中,就不要幻想自己是棋手了。认命吧。不然真叫新顺五年来了,皇帝对江南的清算,只会是株连甚广,而不会手下留情。 因为,江南不能有士绅,至少现在不能有。 除非,你们觉得自己有胜算,但可能吗?靠谁给你们胜算?江南那么多皇帝……呵呵。” 一听这话,他们都闭嘴了。 南明乱武,绝对的狠辣。 江南士绅们已经开始做出选择,依附这些皇帝进而相互攻伐。 如果不做出选择,想要当墙头草,第一个来抢劫的就是这些南明皇帝。 他们要扩张,要养兵,就得要有钱。 但他们很多都是穷得叮当响的逃藩,想要扩张,只能慷他人之慨,不来臣服就是敌人。 没有任何的理由,直接抄家灭族了事。 总之,大顺在北方继续他们的工业化以及修整民生,同时将外溢的人口挪到边疆,对东北、漠北、西北、西南部族下手,扩张土地安置这几年打仗逃来的百姓。 而且,随着江南百姓北逃,他们过了长江,第一时间就通过运河转运开封府,接着发河南农场,成为新的河南百姓。 之前王三制定的河南人口迁徙计划,和后续的战乱逃亡,让本地人口只剩下两百多万,现在从江南移民了一批人来过来,正好承接住这些人,有些地方还不用兴建基础设施,在原本的基础上就能直接使用。 可以说大顺对人口资源的配置,做得相当完满。 之后只需要铁路开始铺就,火车普及,北方各省的资源能进入华北和中原,真正的重工业基地就能铺开,因此王三展现给他们所有人看的就是他有完整的发展计划。 每一步到哪里了,大家伙都有预估,也能知道后续发展,思绪都被带着走了,自然而然就不会过分深入思考这其中的问题。 只会考虑他们所在的位置上,能怎么在接下来的历史阶段,获取他们的利益,扩张他们的家族。 因此,徐光启做出决定,走学阀路线。 反正他也是技术官僚,这一条路是最合适,也是最快的,更是王三最扶持的。 很多如他一样的“西学派”也都入了彀中。 没办法,技术官僚路线,是接下来几百年的唯一出路。 因为王三的“大同论”已经提前堵死了另一条政治学派的路线,王三是开国之君,更是大同祖师,后世之人只能基于他的理念进行修改,而不能过分破坏。 如此,就别想着成圣称贤了。 就跟孔庙一样,王三以衍圣公孔胤植:从南明为祸,做檄文而乱大同,不彰民道,无德无贤,是以背弃中国,目无法纪,甘做儒教逆党……作为理由,宣布废黜衍圣公及奉祀,全部由国家接管。 并开放孔庙为旅游景区,由天下人花钱观瞻。 曲阜境内所有孔氏子弟,全部外迁,改籍为民。 并下令废黜尊者讳等破落陋习,包括了国讳在内,都不得奉尊,一切以通行标准为基,乱写字不仅要重罚,还可能丢了官职。 总之,王三列举了一堆清算“儒教徒守则”,全方位打击了“儒门”传承,若是放在明中期,绝对会被批驳成无耻之人,但明末理学崩溃,心学大兴,本身儒教的传承就削弱了很弱。 现在王三再来踹上一脚,尊崇他的“大同论”,也就没有多少人反对了。 也不敢反对,因为反对的都是儒教徒,统统流放去边疆充军。 因此王三已经基本扫平了北方发展技术官僚的阻塞,接下来南北发展的速度,将会迎来调转。 这也是徐光启做出决定的根由,而其中一些人看徐光启油盐不进,也就不想多说什么了。 匆匆结束交流,赶紧返回会馆,或者离开顺天,南下回去商讨。 距离新顺五年,只剩下两个月,留给他们做出决断的时间,不多了。 第608章 喀尔喀南下 这些家族的动作很快,已经开始想办法上下打点,或者打听政策路径。 在这个宗族势力还未消退的时代,每个宗族第一要义,就是保证宗族势力的发展与绵延。 只是,北方经历了完整的土改,以及王三的“农场”政策掺了沙子,极大改变了本地的人口结构和组成。 并且王三还举国范围内开始铺设报社,正是确立省、州府、县三级报刊制度。 同时每个直属大部门,开始推广机关直属报刊。 宣传,还是要加大力度的。 只是,这些被报纸的报道方法还不一样,那就是王三要求每级报刊,必须要有转载登录,每一期报纸的转载,必须占到版面的三四成。 目的也能很简单,那就是将报纸的内容进行区块化,类似于周朝分封时的史官登录别国文字,然后在朝贡的时候,一并拿去给周天子看,看看你们境内和隔壁国家,是不是闹了什么幺蛾子,故意隐瞒不报。 如此一来,也能更进一步调查清楚下边是否有欺上瞒下。 …… 午朝,王三正在翻阅最新的报刊,就听到了有人匆匆跑来,一脸焦躁的说:“陛下,并国公求见。” “嗯?”王三古怪的抬起头,“这小子不是驻防在万全吗?怎么突然跑来了?” 沉默片刻,王三点了点头:“宣吧。” 不多时,一个风雪仆仆的身影匆匆进来,一下就跪倒在王三面前:“陛下,漠北出事了!” 王三皱眉看着他,沉吟片刻问:“直接说事。” “是。”王季僧赶紧点头,“林丹汗之弟,粆图台吉,在今年年初于斡难河祭天称汗,自号额尔敦汗,并迎娶林丹汗的两个福晋。 同时四月开始,他就接连发动对喀尔喀蒙古的战争。 喀尔喀四部因此分裂成左右两翼。 左翼以车臣、赛音诺颜为主,选择臣服于额尔敦汗,右翼以札萨克图、土谢图汗为主,选择加入瓦剌联盟。 虽然喀尔喀内部彻底分裂了,但因为今年冬雪提前到来,两翼四部汇同粆图台吉、瓦剌联盟一起,沿着宁夏、绥远、察锡三省发动了南侵。 现在三省已经跟北线二十几万蒙古骑兵打起来了,臣赶紧来上报此事,并请出兵。” 一听这话,王三微微皱眉。 他正准备往东北支应重兵,结果漠北先闹起来了。 但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喀尔喀诸部居然彻底分裂了。 两翼四部,各有统属。 看来对方是认为大顺现在,很好捏啊! 想到这里,王三的眼神凌厉了几分:“三省能出多少兵马?” “会陛下,三省能出兵备道马步军二十六万。”王季僧如实回答,“若是再加上山西、陕西两声,能出不下五十万。” “没必要这么多。”王三摆了摆手,“气冷式机关铳给你匀一批过去,既然这一次四部南下,那就被让他们回去了。全部拿下。然后一口气将地盘推到符天府的范围。” “这……陛下,花销……” “放心吧。搞钱,朕是专业的。”王三摆了摆手,让王季僧不必太多忧虑。 “如此,宁夏、绥远、察锡三省,分别向北方戈壁再划百里作为辖区,然后岭西省也可以安排上了,漠北的战局交给你了,顺手将粆图台吉给灭了吧。” “臣……明白了!” 王季僧应下,又听到王三说:“这一次宁夏、绥远、察锡三省的压缩饼干工厂,朕会命人投产。有了压缩饼干,你们的后勤问题,也就能解决大半。还有就是漠北蒙古的地盘,拿下之后,以龙城旧址东四百公里位置,寻一座山脉间地设城市,并以哈拉和林以东的土地,设立新龙府,建立单于省。 哈拉和林以西,扎布汗河为中寻一座好地方,建立定边府,以阿尔泰山为西界,北鼎唐努乌梁海并成立高车省。” 王三一句话,就把漠南漠北拆成了宁夏、绥远、察锡、岭西、单于、高车六省。 “这……”王季僧一听这话,脸色发苦。 “放心吧,朕会命令西部战区配合你们行动。”王三也看出来了他的心思,无非就是担心自己胃口太大了,会让阿尔泰、天山以北的瓦剌诸部联合出兵,到时候他需要应对一群敌人。 如此,王季僧总算松了一口气。 “去跟枢密院拟定后续的计划。资金什么的也不用担心,朕会开始行动的。” “那,侄儿告退。”王季僧应了一声,起身的时候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不过,陛下,娘娘们是否要接来?” “等明年局势稳定了吧。”王三微微摇头,“如今各地局面不算稳定,陕西是退路,以防万一总不会有错。” “是。” 看着王季僧退下的身影,王三手指轻轻敲击桌案,面色不变,但思绪翻飞。 他亲自来这一趟,只怕不是担心喀尔喀诸部南下的事情,而是为了提醒自己,要不要接家人来顺天府。 或者说,是他麾下的人希望能来顺天府。 因为大顺打得太快了,整个北方被王三用几场会战,就给扫得差不多了,这些家伙靠着下边收缴的来的物资,也摆脱了原来阶级,开始朝着更上一层进发。 只是,王三发动的三场大改造,又隐隐给他们头顶安排了枷锁,让他们没办法在小地方赚到足够的资产。 毕竟现在土地是国有化、集体化,而有军功的,退役之后很多都会被安排官职,有了官职、吏员身份,户口就必须落在城内。 而城市现在基本处于非扩张期,虽然王三推行了城市户口分房屋店铺,但城市内现阶段并没有足够的扩产条件,因此城市户口不如农村户口吃香。 所以,这帮人是想着王三这边能尽快迁都,确定好各地的发展方略之后,好让他们能够提前跟着政策上车。 小心思不少。 只是,这批人之中,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迁入中原繁华之地的。 王三微微摇头。 就算有,也会让你们轻易下农村去兼并土地,而是去地方城市,或者边区农场,再不济封一堆的爵位,裂土封疆。 这才几年光景,他可不想这批人快速崛起之后,占据所有的生态位,害得中国提前几十年进入阶级固化。 要有序的疏导和转移矛盾。 “来人!宣税部尚书。” 第609章 杀猪盘啊! 不多时,税部尚书杨发匆匆入宫。 只是这一次再见杨发,他已经没有了往日意气风发,而是憔悴很多。 “参见陛下。”杨发行礼。 王三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奏章后抬头,只是稍微打量杨发一眼,不由得微微皱眉:“瞧你这模样,可是税部内发生了什么事情?” “回陛下的话。”杨发站起来,但面上还是保留着他作为衙役的笑容,“按照陛下的要求,臣这些日子正在核算各地上报的编制俸禄上税问题,实在是这些年咱们扩编了太多的编制,并且又因为各地税收还未统一,山东、安徽、江东、应天三省一经略,仍然是以实物税收为主,转运上来的物资中还夹杂了很多实物上缴。 如此多杂项一并上陈,臣还得敢在明年之前,敲定三省一经略大体的税基,方便之后的折算,所以才如此忙碌。” 王三闻言,并不意外。 大顺的征税方案,并不是跟明朝那样,以实物为主,而是以银、钞为主的收税体系,说白了就是放弃实物税。 但新接管的土地,还需要打治安战,镇压地方问题的成本,还得本地来支出,所以本地的税赋没那么快转换过来。 “朕知道了。正好,这一次召你来,也是为了调整国内的赋税来的。” 一听这话,杨发的脸色就发苦了。 乖乖哟!您老怎么老是想一出是一出? 上次王三叫他当河南的总税官,结果河南全境都给打崩了,本来王三预估是从河南迁走百万人口,但后来越打越大,加之王三已经决定好走北线,于是从百万人口的迁徙变成了三四百万,最后变成了现在五六百万。 河南人口户册直接崩溃,连带着后续他根本没办法收税。 只能转换方向,改成宰地主吃肉。 可以说能够维系河南的税赋支撑起整个中原、黄淮战场的支应,他那个时候拆东墙,补西墙,每天都在上火,差点病倒,再加上徐州会战的快速了结,他第一时间带人冲进山东宰大户,这才算是兜住了。 结果才回来京中几天?又来了?还没完了! 王三看他一脸苦相,不由得微微摇头说:“放心吧,这一次不会让你为难。相反,还是给你减负来的。明朝留下的一干赋税,能废的都废掉了,暂时推行区划分税。 大体就是三方税:城市税种、农村税种、央企税种。 分门别类一下,然后在三方税内,用奢侈品消费税,必需品增值税,市舶外贸税三个品类进行耦合,如此一来,你也不用每天心心念念下边能产出多少粮食,你能收上来多少税。 你只管收钱,哪个省本地的产出不够,那就让那个省自己想办法解决,解决不了,那就来朝廷这里请求协调和籴粜。 当然,这种协调和籴粜不是白来的,要让本地的资源互相对接产出大省,然后中央坐镇其中协调,用三方税种去过滤,税部的作用就是监督其中的不法情节和每年整理上来的账目清查,最后是巡查上报。” “可是……若是税部不去调查,只怕会有人欺上瞒下的糊弄……”杨发小心看着王三,“尤其是国企,去年开始,陇右那边的福建商人,就悄悄以次充好,名为厂长,实则将工厂视为私产,强迫工人过分劳作……” “嗯,这是个问题,不过这是法律问题,是都察院、刑部、统部的事情,与税部无关。税部只管查这些商人有没有给工人交医保、社保等类。国企,是要给足福利的。没交齐,那就拿人,下狱,去职,重罚,甚至剥夺他们的政治权利。” 王三淡淡的说:“税种合并掉,没必要给百姓太多负担。这一次叫你来,除了提醒你对税种的合并之外,就是再给你交代一个要求,那就是正式开始对离境税、现金税、交易税的征收。 所谓离境税,即在大顺境内所有存汇的款项,离开大顺范围前往大顺之外的土地花销,购买物资什么的,包括国企、公司、个人等等在内,全部需要按照种类,征收百分之二到百分之八十的离境税。 而现金税,即火耗的新名词,不过并不是上税征收,而是在交易环节开始征收。 只要不是使用大顺不日发行的新版现钞、铜钱、银币的人,一律征收现金税,百分之五起征。但如果存入银行,就不用征收这种赋税,最近北方喀尔喀南下,该通过铸币来收拢金银,降低财政压力了。” “是,只是这个交易税……”杨发想了想,“莫不是股票和债券的印花税?” “差不多。”王三颔首,“印花税仍然保留,朝廷要开始发行新的国债体系了。最近很多老兄弟都在抱怨说他们打到一半,后续朕就不发给他们税额债券了,只给标额债券。让他们一下子少了几十年的铁杆庄稼。 但那个时候和现在局面不一样,税额债券以地方债券为主,地方生产有多有寡,丰沛不一,虽然准许折兑大府的债券,但伴随地盘扩张,咱们的经济政策也需要修改了,各种票据也会陆陆续续修订,只在国企和供销社兑换,其他地方要恢复市场经济功能。 所以,税额债券和标额债券,要陆陆续续统一成国债。 由朝廷建立一个统一的大市场,承兑和交易。 而且也要为了你们这些老兄弟未来封建外域做准备。只要得封一个男爵,朕就要给兄弟们多筹划一块封地。 有了国债,也能方便使用国债抵押贷款,撬动更多资金,让你们在外边封建的时候,有初步的启动资金。 朕也会给你们扶持,政策上的,经济上的,都会有的。 所以,要加强地方债券的回收,就得增加这个交易税,最高定在百分之二十五,剩下的你去跟财部那边交涉。” “是。”杨发点了点头,“那陛下给弟兄们的债券的名目叫什么?总不能真的叫国债吧?” “嗯,确实得换个名字。”王三想了想,片刻之后说,“就叫公积金吧。只准使用税额债券入公积金。 每个月所有封爵伊始的弟兄及其家族,都可以挂靠公积金存入债券。从存入其中后,隔月朕从内帑拨款一倍,给封爵弟兄的债券作利息添补。 若是因为各种原因而被除名的弟兄,或者遭到贬斥的,朕也不没收,而是充作公积金账户,分配给其他弟兄使用。 别嫌少,每个男爵,至少都是从四品的郎将,再有个七八年的积累,一户有个五百两银子都不是问题。 等到灭了南明,举国差不多得有一千多户男爵,再等之后的开拓和建设,等到外封的时候,至少要一二十年后,男爵以上至少得有两千户。 哪怕是按十年算,一户积存的最低公积金,至少得有六千两,更何况将来朕的皇子也会给他们安排公积金,你们这些公侯之中,也会有人晚封出去,总之越晚分封,能拿到的公积金资金就越多。” 杨发闻言算了算,表情凝固了几分。 王三这是……不当人了啊! 什么公积金?分明就是杀猪盘!万一下边有爵位的家伙干了错事,被一撸到底了,那他的公积金就是其他封爵的了! 简直不当人子! “怎么,觉得朕在诓人?”王三不咸不淡的看着杨发。 他激灵了一下,连忙低头:“臣不敢!” 第610章 这一天,很多事 杨发的表情,王三尽收眼底。 他不觉得意外。 因为他的公积金,可没有这么好拿的。 “放心吧,公积金不是放着不增殖的。统一了国债之后,地方发展、税收、海外贸易等等,都需要所有人一起使劲。 若是我们不能将所有人的心思都捏到一块,拿下江南士绅可是随时可能反扑的。 很多兄弟都是半路上车,他们有几个真的懂大同? 既然不懂,那就用最简单的办法框柱你们。不就是钱吗?大顺只要发展起来,国企和地方稳定了局面,光是海外的贸易,就足够所有人吃的了。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场双向筛选,不合适留在中国继续带领华夏子民的人,越早滚去海外当夏君去教化蛮夷越好。 若只是单纯为了自己的门户私计的话,留之何用?” 王三呵呵一笑:“等公积金建档之后,朕会让财部分开投资。一部分放在银行,去吃利息,一部分投资股市、市场帮助地方发展,还有一部分就是购买国债,帮助国家发展。 有朕在,你们还怕亏钱了?” 杨发搔了搔头,干笑两声。 论搞钱,还是王三最在行。 这不,一句话就把大家伙手中绝大部分存根和未来的铁饭碗给拿走了。 “大顺不灭,你们就永远不会亏。”王三不咸不淡的说,“除非,已经有人想要蛀大顺的根了。” “谁敢!臣第一个弄死他!”杨发厉喝,一脸愤懑。 “大明就是灭在税上,你作为本朝第一个税部尚书,要好好的厘个清楚才是。”王三并不以为然的继续说。 “是!臣一定好好干!让那些妄图偷漏赋税的宵小,无所遁形!”杨发保证着。 “行……对了……”王三想了想后又说,“虽说朕已经废了丁税,但名头得换一个,给全天下所有人,加一个一年一文钱的名目……叫免避讳赋。所有人都要给,也包括朕。” “这钱也不多,为什么要收?”杨发搔了搔头,有点古怪。 王三扬了扬手中的奏疏:“都三令五申不准避讳了,写好文字和标准,结果上来的文章不是故意缺笔,就是用其他生僻字代替,看得朕头疼。 直接一年一文钱了事。到时候钱缴了还避讳,那就是非法避讳,看朕不往死里罚他!” “臣明白了!”杨发顿时严肃了神情。 避讳这玩意儿可大可小,但说穿了更多还是自发行为。 王三明明已经下旨了,不用避讳,正常写来,结果下边还是按照老规矩,缺笔的缺笔,用生僻字的用生僻字,看得王三头疼不说,这股风气还很容易影响到其他必须严谨的衙门去。 比如税、财、统等部门。 万一被带进沟里了,那才是大事。 所以,王三宁愿直接收钱来让下边心安理得,也懒得继续跟他们掰扯。 反正钱收了,你们还乱写字,那就不是尊敬皇帝了,而是故意恶心皇帝了。 于是,免避讳赋当天下午就跟着各种税部新政策飞出去了。 “免避讳赋?这个名头……还真是,别具一格。” 王徵听到了这个消息,不由得脸颊微微抽动,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要求,但仔细一想估计也是王三厌烦了下边的自发避讳。 儒家什么都好,就是尊卑看得太重。 这对于需要营造工业化的王三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工业化发展起来,下一步就是对家族社会进行破坏,让每个人都能成为交易的一环。 因为物资开始充盈之后,人就不必拘泥在宗族社会内。 想要快速瓦解宗族影响,最好办法就是打破权威性。 而免避讳赋的出场,就是在全方位降低个人不必要的维系社会生存的成本。 一年一文钱,买来一个宽松而且不用担心被“文字狱”清算的可能,对于很多人来说,绝对物超所值。 “老王!老王!” 就在王徵笑吟吟的时候,边个有人匆匆跑来:“打字机做完没?新闻司那边又来文催促了?” 一听这话,王徵笑容僵硬片刻起身说:“我交给我兄弟王徽做了,你去看看他的小组如何了?” “行吧。”这人一听,拿着书函转身去了外边。 王徵看着他的背影,叹息道:“打字机……就算做出来了,也只是半成品,皇帝那边的标准字都没有弄完呢!更何况还有拼音,这个也需要进一步的修订。千头万绪的,偏生能担当此任的读书人,还全部在南方……也不知道南方又有多少人来投奔。” 不怪王徵无奈,自宋以来,江南强势,不论繁荣还是文化,都强过北方。哪怕是现在也一样。 王三哪怕有大同理念加持,但在文化上还是处于弱势地位,想要扭转南北攻势,没有个几年怕是不成。 所以,王徵不觉得王徽弄出打字机之后,大顺的文化发展就能超越江南,而且随着之后大顺对江南的征服开始,江南那边的文化只怕会外溢,影响可就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控制了。 “老王,打字机不错,我走了。” 新闻司的人兴奋的抱着一台打字机离开,王徵点了点头,并没有将心思放在这上面,而是将目光落在了桌前,上边写有:“变速箱草图”。 他正在研究变速箱。 这玩意儿是配合蒸汽机进步而出现的,因为蒸汽机的发展,在王三这个大体知道未来走向的人约束之下,大顺的蒸汽机直接摆脱了简易旱缸时代,直接进入了高温高压的蒸汽机时代,那么想要调节蒸汽机动力输出,实现效率最大化,单纯加煤、加水是不行的,于是变速箱的概念就出现了。 这也是未来内燃机的变速箱前身。 就在王徵认认真真研究的时候,抱着一台打字机离开的少年,兴冲冲跑到了新闻司。 新闻司隶属于礼部,但受到王三的直接监督,因此新闻司司务领的是礼部左右侍郎衔,仅次于礼部尚书。 这人将打字机放下,接着摸出《上下形打字法》的指导书,招呼左右人一起来实验。 不多时,有人惊呼道:“好东西啊!这么一小台,就能藏有近万的字符,这可比之前那些所谓的捡字机,快多了!” “听说设计思路是陛下给的。不过这么一台,贵吧?” “再贵,能贵到哪里去?有了这个,咱们不就可以一天敲打出上万字?行政效率,新闻效率,大大提高!简直神器!” 之前搬来这打字机的人兴奋的掩饰完,然后看向一个拿着文章,探头探脑的家伙说:“老黄,你手里那个是什么?我给你打出来!” 黄宗羲一愣,闻言递过来文书说:“这是明日要出母本的。是枢密院、兵部联合署名的《檄东北诸土司改土归流及自治文》。” “好说!这就来!”这人赶紧接过来,然后快速敲打,接着很快出文。 后续裁剪,与其他报纸内容粘贴成版,过厚板曝光,最后刊印。 大顺这边的印刷术,最先进的部分,已经摆脱了活字印刷,进入了厚板印刷的时代。 这是类胶印技术,不过并不是大规模使用,毕竟太贵了,估计还得几年沉淀。 因此,新闻司这边负责的是刊印母本,然后发往全国各地的印刷中心进行本地刊印。 黄宗羲看着到手的母本报纸,一时间有点发愣。 自己手中的报纸,若是放在两三年前,没有十天半个月可刊印不出来。 而现在?前后不过一个时辰,他们在场的二十几人,人手就一份热乎的了。 接下来,只需要发皇帝那边盖章确定,就能发出去了。 “还真是……技术改变世界啊!” 第611章 挺进长白山(一) 朝廷的能报纸檄文随着大军一路向着山海关进发。 马元利作为辽察方面军的军长,最近一直驻扎在山海关附近,并且对祖大寿、吴三桂为首的辽西将门麾下关宁军进行改编。 所以当他拿到了这份报纸之后,第一时间召唤来祖泽溥。 王三并没有将祖氏所有人都安排进入讲武堂,毕竟要让他们安心,所以王三将训练了半年的祖泽溥调出来,安排进入辽察方面军,去给马元利当裨将,算是让关宁军上下都吃了一颗定心丸。 让他们知道,王三不是那种吃干抹净就不管他们的人。 很快,祖泽溥入了山海关,见到了马元利。 “参见军长,不知道军长有何指示?”祖泽溥按照大顺内部的军礼一行,神情也严肃了几分。 马元利看着他,祖泽溥身上一袭玄金色棉甲,棉甲表面用铆钉勾勒饕餮纹、腰带兽首、头顶的盔甲上还有称柱的玄龟,很像明朝皇帝才会穿的甲胄。 但其实,这玩意儿是全军标配。 王三有钱了,加之钢铁锻造技艺的普及,以及火药的进步,让他思前想后,还是统一用了玄金底色做了一套标准陆军的棉甲,里头的铁片什么的,全都进行了迭代,让整个军队的防御力上了一个台阶。 马元利的辽察方面军因为要直面东北的战局,所以王三提前拨付了一大批过来换装,让整个军队上下为之一肃。 唯一能够区分不同品阶的,只能从肩章和披挂在脖子上的遮帘能够看到代表他们等级的徽章。 可以说,这一身行头绝对够帅,也极大弥合了前明军中的将兵差距。 浑然一体。 “朝廷的征伐命令下来了,这一次攻打沈阳的任务,我打算交给你来主导。”马元利直接开口说,“去领第122旅吧。” 祖泽溥明显一愣。 他是没想到马元利居然会让他当先锋。 但仔细一想,他立刻严肃了神情:“属下定然不辱使命!” “很好。”马元利颔首,“沈阳现在有满洲旗丁六千,外加本地散乱的朝鲜移民三万多,他们还没有修复好城墙。这一仗好好打,别堕了关宁军的名头。” “是!”祖泽溥应下。 兴冲冲的转身去安排。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绝对不能放弃。 作为裨将,一般情况下很少能直接领兵的,但王三既然下放了战场的临时主动权,就意味着各级参谋部的参谋,是可以上战场领兵用来填补战场将官空缺的。 因此马元利只是写下了今日的任免,然后发给参谋部审议,最后批复。 作为主官,出事了王三第一个找的就是他马元利。 其他人顶多就是次责,或者干脆不用负责。 责任制有责任制的好处,至少一旦确定了目标,主将和下边的任命下达,一整条脉络上的人,谁都有责任,没打好上下一并安排,但要是打赢了,也一样能够获得相应的功劳和利益。 不多时,山海关再度开门,祖泽溥率领警卫团,朝着122旅的驻地,大凌河堡过去。 两日之后,风雪遮蔽,天寒地冻的辽东,让人都生不出心思外出,恨不得蜗居。 这辽泽以北,一千多里地,全是平原,山都见不到几座,所以这里的风就跟穿堂风一样,不断刮着地,要不是大凌河堡靠近海边,这会儿只怕是出门都得穿二十斤棉袄不可。 当然,海边也有坏处,那就是潮。 一些跟着过来的陕西兵,因为水土不服,病倒了不少。 “这么多?”祖泽溥拿到了本地的旅部情况,不由得脸颊微微抽搐,“少说水土不服三百人。还有感染风寒的一百多号人。这……这都还没开始打呢?就这么多人病倒了,接下来体力还能支应得上吗?” “绝对不是问题。”122旅的旅部参谋长丰富贵笑道,“这个营是从觉华岛换防下来的士兵,他们之所以病倒,还是因为舟车劳顿。不过再休息两日,应该就能正常行动。” “那也不该这么多人一起病倒,还是要多多调查一下原因。”祖泽溥说,“军医官那边怎么说?” “后续都有安排,将军可以放心,若是将军缺额,我可以提调本地的独立团配合。” “那就不必了。”祖泽溥微微摇头,“既然是换防士兵,那就正常休息吧。留下两队人马住手大凌河堡,其余的随我出发,干粮要带多少你看着来。这一战攻打沈阳,必须以速胜。” “是!” 参谋长丰富贵很快应下,带着人去了下边,不多时整个军营开始行动起来。 收拾被褥的收拾被褥,安排战马、骡子的安排战马骡子,还有人抓紧去提调库存的压缩饼干。 自打压缩饼干开始推行,大顺的先锋军,一般都会以压缩饼干为先,这玩意儿可比寻常的军粮用车马拉好多了。 只要一块就能顶饿一天,对于先锋来说,兵贵神速。 等满洲斥候得知消息,先锋军已经带着马骡万余,五六千人,飞速朝着沈阳开拔。从大凌河堡到沈阳,不过四百里地。 加之冰天雪地,辽泽封冻,大军榻冰而行,如履平地。 居然在半日之后,撞见了满洲的密探,一轮箭雨射击,就把这批人全部撂到。 这一下,满洲人都不知道大顺来打他们了。 又过了一日。 沈阳放晴,难得没有雪,让不少沈阳的满洲贵族,舒舒服服的凑在一块,晒着太阳,聊着朝鲜那边传来的新消息。 “听说咱们岱清汗下旨,将朝鲜改为八道,镶红旗分到了东北那嘎达。” “嘿!可不是嘛!镶红旗就是爹不疼娘不爱的,能有东北山地给他们,就偷着乐吧。” “可别瞎说,镶红旗可不止东北,土门江两翼都是镶红旗的,地盘不比镶黄旗差。” 岱清拿下了朝鲜之后,将朝鲜本土划分成了八旗道,八家贵族各占一块。 其中镶白旗、正白旗占据熊津、洛东江地盘。 正红旗、镶蓝旗占据庆尚、釜山。 正红旗、正蓝旗分割开城、咸镜。 镶黄旗占据江界、安东。 唯有正黄旗,直接控制了汉城以及附近的平原,成为八旗道人口最多,物产最丰富的势力。 相应的,沿着长白山,每个旗都安排有一个防御范围进行轮换。 比如守辽南的镶黄旗、守沈阳、抚顺、铁岭的是正黄旗,守通化、辽源的是正白旗、守吉林的镶白旗、守延边的镶红旗、守珲春的正蓝旗,守哈尔滨的镶蓝旗,以及守勃利的正红旗。 可以说,整个长白山主要的几个缺口和过渡地带,全是八旗防线,并且配备了大量的朝鲜兵,依托山势走向,自诩是固若金汤。 第612章 挺进长白山(二) 而且最重要的是,若是真的长白山都守不住,那就后撤。 这朝鲜半岛上的八旗道,并不是军事组织,而是生产组织。 黄台吉学乖了,严格将朝鲜丁口按照旗籍分拆,然后效法大顺,直接干掉了本地的朝鲜贵族。 没办法,黄台吉很清楚现在还不是跟朝鲜同流合污的时候,因为他本身从辽东带来的汉人团队,势力就不弱,若是过分抬高本地朝鲜人的身份地位,会引起汉人逆反,万一汉人这个时候给他来一刀投降了大顺怎么办? 所以,黄台吉就只保留了一批朝鲜人,剩下的全部当做利益兑给这些功臣。 之后,为了加速朝鲜生产恢复,黄台吉直接取法明朝。 八旗道其实就是卫所制的翻版,但为了不降低本地生产的积极性,以及解决过多人口无法安排的问题,他先是十抽杀一,快速压住朝鲜的反抗力量,接着招安本地山贼下山,成为岱清镇压朝鲜的抓手,然后将大量朝鲜人迁往长白山筑城、开发。 如此满洲、女真、汉人,全部列位旗丁,拉入八旗,大体是给每十户旗丁,安排两百左右的朝鲜佃户。 这些佃户都属于岱清国,只要你打仗建功,佃户就能给你耕种,如果你不打仗,或者被削籍,那么这些佃户就不是你的了。 总之,农业生产最快的方案,就是奴隶制。 这些旗丁都对现在的满洲生活很满意,他们背后有土地,有佃奴,等轮换回去,娇妻美妾,好不自在。 可比在大明当悲惨的军户时爽太多了。 因此这些人还在畅想这一次轮换回去之后,究竟能多快活的时候,并没有人提起大顺可能出兵。 毕竟,这都快隆冬腊月了,风雪这么大,谁家好人会冒着风雪跑来? 这不是找罪受吗? 东北大雪封山,可不是盖的,此时可没有铁路快速转运物资,出了长城,遍地荒芜和雪白,才是这个时代的主色调。 所以,当他们感觉到了地震感时,这才有人惊叫喊道:“敌袭!敌袭——” 整个沈阳城内一片慌乱,到处都是抓紧穿戴盔甲的士兵和乱跑的朝鲜奴隶。 祖泽溥看着眼前满目疮痍的沈阳城,再看看慌乱得找不着北的满洲八旗兵,嗤笑一声:“杀!” 现如今的八旗兵,已经没有了往日那种霸气了。 毕竟那个时候死穷死穷的,不打仗没饭吃。 但现在拿下了整个朝鲜,八旗兵抢了一通,一个两个腰包都富裕了,虽然不如大明这边物产丰饶,可朝鲜已经是大明之外最富裕的土地了,并且因为黄台吉是从安东直接越过鸭绿江杀进朝鲜的,正好就是朝鲜最富裕的那一串土地,八旗兵也是抢到最多的。 都想着娇妻美妾,岁月静好,谁还能想得到征伐? 更不要说,这一批来沈阳修城的八旗兵以及下边的朝鲜奴隶,本来就不想再冬天干好活,大顺军杀来了,他们一看挡不住,毫不犹豫往后撤。 至于守不守沈阳不重要了。 沈阳守不住还有辽阳、铁岭、抚顺。 要是这三地都守不住,还有安东、通化。 要是连这里都守不住,还有鸭绿江南畔。 祖泽溥三轮猛冲,满洲兵逃的逃,散的散,抵抗力度几乎可以说没有。 拿下沈阳,祖泽溥抓了几个舌头拷问之后,将朝鲜现阶段的情况发给后方,然后命麾下第十二营,带着骑兵快速南下,突袭辽南。 辽南的盖州、复州两地。 等到两日之后,马元利主力军抵达锦州的消息随着信使传来,辽察方面军总参谋部令下:着先锋祖泽溥攻打抚顺、辽阳、铁岭三地。并牵制住辽源、通化方向的正白旗军,最好是能够截断通化支援辽源的兵马。 因为第12师师长叶赫孤戈,已经起兵,先锋四平骑兵旅自长春府出发,两日之后将抵达辽源并进攻通化。 所以参谋部希望祖泽溥能够阻断正白旗的援军,防止吉林方向的镶白旗,通化、辽源方向的正白旗完成合流。 不然到时候战场主动权就掌握到了满洲手中,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长白山的太长了,冬日也是经常大雪封山,难以通行,一旦战争走向被敌人所控制,后续对大顺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说,这一战必须打得四平八稳。 用兵力优势碾压敌人。 只要截断了正白旗对北方的支援,镶白旗一旦守不住吉林就只能后撤,到时候第12师主力就能从延边、珲春直接越过土门江杀入朝鲜,执行大顺枢密院交代下来的任务目标——将边疆推到鸭绿江、土门江以北,并对鸭绿江以南的朝鲜半岛北部,进行彻底的破坏。 完全执行焦土政策,并把朝鲜半岛北部的朝鲜人口北迁进入东北,投入开发之中。 为此,叶赫孤戈身边还有八个野人女真、索伦、达斡尔等族群组成的奴兵独立团,这批人是准备放进朝鲜北部大肆破坏的。 若是打不进去,或者拖到开春,那就不好了。 毕竟开春之后,这片区域泥石流多且泥泞崎岖,道路不见得比大雪封山好多少。 拿到了任务,讨论完了,祖泽溥按照命令开始排兵布阵,亲自率领主力插入抚顺城。 抚顺城内,多尔衮已经从通化赶来。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支援辽源的意思,因为辽源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但抚顺不一样。 抚顺被拿下了,赫图阿拉就在抚顺身后,老城一旦丢了,对他在岱清境内的政治地位,将会是严重打击。 至于吉林那边,他相信多铎能做好后路准备,实在不行往蛟河上一躲,徐徐后撤至延边,一样能重新组成防线。 所以多尔衮来到了抚顺不久,就看到了一片黑金色的大顺兵。 他们扛着龙旗,手中拿着各种火铳,并在抚顺城下开挖堑壕、搭建掩体,并有人推上来大炮。 大体过了一个时辰,随着大炮的轰鸣,多尔衮惊恐看着锥形炮弹砸进城墙,接着炮弹轰碎,爆发绚烂火花的同时,也将城墙轰出了一个窟窿。 四射的弹片擦过几个倒霉蛋,半个脑袋都给削掉,脑子掉了一地,让不少还未见过真正战争的朝鲜旗奴,呕吐痛哭。 “哔哔——开山炮,抚顺攻防战,第一次极限试验,开始!” 第613章 挺近长白山(三) 轰轰轰—— 多尔衮抱着脑袋,缩在城墙根,眼睛死死盯着不时飞跃城门,砸进城内然后爆炸的炮弹。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无助。 敌人都还没有发起进攻,就已经使用了十几门大炮,对着一面城墙狂轰滥炸,哪怕这面城墙已经破损严重了,对方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城内不知多少人都被下破了胆,跪在地上,祈求上苍救命。 这根本不是战争,而是单方面的碾压。 城外,开山炮试验营中,有一门开山炮卡壳,吓了不少人一跳。 好在没有殉爆,这才让人松了一口气,机修组赶紧跟上来,将螺丝卸了,小心翼翼将炮弹取出来,然后拿去远处的投石机处,安排一个炸药包,一并点燃之后使用投石机丢进城内。 接着随着炸药包爆炸,这个炸弹跟着殉爆,空中爆发的弹片,迅速炸死大片的旗丁、旗奴。 “快!快炮!” 不知谁喊了一声,越来越多人跑了。 多尔衮也被亲卫拉走了,敌人压根就没有打算直接拿人命填,而是先用炮轰,彻底打碎了敌人的士气之后,再入城收复。 随着测试结束,多尔衮突围离开,祖泽溥毫不费力的进入抚顺城内。 城内已经没人了,本地的汉人、女真人都被黄台吉带走了。 毕竟朝鲜生产技术落后,生活在沈阳、抚顺、赫图阿拉等地的汉人,其实很多都跟他们沾亲带故或者手握工艺,因此这一次抚顺城内的守军,也有很多来自朝鲜的。 他们是第一个跑的。 毕竟大顺的大炮,根本就不是寻常的实心炮弹,而是拿着当量计算的铜壳炮弹。 狂轰滥炸一个时辰,城门内遍地狼藉,到处建筑倒塌后的火光,以及残垣断瓦,横枕狼藉的尸体,外加不时能看到的尸身肉块,看得一些小战士都呕吐了起来。 祖泽溥也是颤抖着,吞咽着。 他在庆幸,好在他爹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决定,不然这些炮弹就会落在他们的脑袋上,十条命都不够这些炮弹消耗的。 “记录:一号炮弹组威力温和,存在燃烧痕迹,但不旺盛,建议单独增加红磷含量。” 一个实验组的成员对身边的人喊了一声,祖泽溥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你们管这个叫做威力温和?” “是。”实验组的成员站起身,“我们还没使用红磷弹,白磷弹,甚至眼前这些炸弹,并未增加有白糖。不过下一批,就是含白糖的炸弹,那玩意儿才是真正的豪横,威力至少是现在的两倍左右。” “……” 祖泽溥他们只觉得头晕。 不过最后没敢往下说。 赶紧离开焦臭的火场,并将抓来的一些还未来得及逃跑的朝鲜人带上来,负责清理抚顺城。 之前那门卡壳的大炮,也被放在了抚顺西城上,并留下了一批未用完的一号炮弹组,然后急速朝着赫图阿拉杀了过去。 一行人很快赶到“萨尔浒”。 冰天雪地的萨尔浒,曾经大明在东北的埋骨地。 也是大明彻底丧失在东北军事优势的地方。 而这里,躲着多尔衮的残兵败将。 没办法,再往前走就是赫图阿拉。 如果不能将敌人在萨尔浒击退,赫图阿拉就是敌人下一战目标,面对大顺的大炮,他可不绝的他有机会能够击败敌人。 与其最后被坑死在赫图阿拉,不如就在这里跟大顺死磕好了! 只要赢了,说不定还能从大顺手中抢到这种威力巨大的大炮回去仿制,总比彻底丢了赫图阿拉还没有拿到收成,进而被黄台吉趁机夺权要好。 “贝勒爷,人来了!” 一听这话,多尔衮麾下众人士气稍稍一紧,紧接着就听到了马蹄轰鸣,飞鸟乱窜的画面。 黑龙旗出现在雪地,紧随其后就是一身黑金撞色盔甲的骑兵,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明明只有五百骑,偏生跑出了千军万马的恢弘气象。 看得多尔衮眼底尽是嫉妒。 这些大顺的骑兵,他们身上的甲胄都是精致的厚重棉甲,不知道往里头打了多少斤棉花,身上的甲片又有多少的斤,若是自己能有这样的精锐甲胄五百领,足以横扫黄台吉了吧! “咱们打吗?” “再等等!等步兵……”多尔衮说。 众人神情微微一顿,接着不言。 只是,随着五百骑兵掠过,后续出现在众人眼前的,还是——骑兵? 多尔衮眼睛都看直了。 他能清晰看出来,后边来的骑兵,其实应该用骑马步兵来解释更合适,他们并不是很会骑马,至少动作很僵硬。 但这般全副骑兵的阵容,彻底闪瞎他的眼睛。 就算是满洲号称骑射冠勇,也没有这样的资本随随便便拉出万余马骡,而大顺这边居然豪横到代步全部用马。 这是将机动性拉到什么程度了? 太可怕了吧! “贝勒爷,后边没了……”斥候来报,眼前这一千二百人,已经是这一批主攻赫图阿拉的主力军了,后边甚至来那辎重兵都没有看到。 毕竟最后方跟着的是拉着雪橇的骡子,雪橇上放了大量草料。 换而言之,这一支军队,是完全将其他辎重放弃了的先锋军,主打一个疾如风。 “上!”多尔衮没有任何犹豫,带着人从冰封的萨尔浒冲出来。 后方牵引雪橇的士兵听到了动静,看向萨尔浒冲出来的多尔衮正白旗,不由得脸色一变。 负责后路的队长叫做虚新书,对着左右大喝:“敌袭!敌人从萨尔浒冲出来了!将草料车推到前头,后方工兵立刻挖掘炮垒,掷弹兵使用发射器,将敌人脚下的湖面炸出窟窿!限制他们的行动!” 随着号声行动,草料车立刻成了挡在最前头的堡垒,多尔衮的骑兵快速逼近百步,然后他点燃一根火矢,对着草料车发射过去。 “炮弹车的火浣布撤下来,然后给草料盖上去!”工兵旗长吴长顺大吼。 后方的炮弹车赶紧行动,拉出火浣布扑上了被点燃的两座草料车,迅速遮盖,窒息火苗。 火浣布可是昂贵的石棉布料,专门用来给运输炮弹车使用的,防止因为一些明火,直接殉爆炸弹。 同时也能应对一些明火。 多尔衮眼睁睁看着草料车火焰被快速扑灭,甚至还看到有人拿着一兜子雪橇,铲开地上冰雪,快速倾覆火焰,显然火攻还没起效,就让大顺兵给压住了。 不仅如此,大顺的还击也开始了! 第614章 挺近长白山(四) 轰轰轰! 掷弹兵用掷弹筒将迫击炮弹发射出来,多尔衮下一秒就看到了炸弹落在冰封湖面上爆发光火,接着一个个大窟窿从冰面出现,甚至能看到不少地方龟裂、蔓延,不多时就把他们前进的地方全部阻断。 “燃烧弹!” 虚新书看到了这一幕,大喜对身后的一个炮长喝道。 “这玩意儿是后续实验用的。”这个炮长明显没想到虚新书会下这个命令。 “命重要!实验记录,现在也可以有!”虚新书可没有旁的想法,时下敌人从萨尔浒冲出来,摆明了就是欺负他是辎重营的来了。 不给他一点颜色瞧瞧,怕是真的以为大顺的辎重营,跟大明的民夫辎重营一样软弱可欺! 开什么玩笑! 大顺的辎重营,一样能打! 炮长咬了咬牙,转头喊道:“更换炮弹,汽油燃烧弹!” 搬运炮弹的人也是愣住,但还是老实执行命令。 不多时,炮弹被更换。 而多尔衮已经杀过来,前锋冲到了草料车边,正准备翻越。 砰砰砰—— 一声声火铳喷发的声音响彻,如此进的距离,大量的满洲精锐重重倒下。 “再冲!他们没有子弹——” “砰砰砰!” 又是一轮铳响,多尔衮死死盯着继续在原地发射的大顺铳兵,他们兴奋且欢欣,嘴里还念叨着什么,似乎是在数他们射杀了多少,接下来能换取多少功勋吧! “怎么会……”多尔衮失神了,他想过大顺的铳兵肯定比之前更厉害了,但他绝对没想过大顺的铳能这么快装填进入第二发,第三发,乃至一分钟内,连续七八发。 前锋崩溃了。 都不用后边的燃烧弹发射了,多尔衮的精锐就在二三十布的距离内,被打死了七八十人。 前锋溃不成军。 哭爹喊娘逃跑的不计其数。 “输……输了?” 多尔衮失神,但下一刻又被历啸的空气声惊醒,他抬头,黑点不断放大,在他身前二十几步落地,轰然爆炸,火焰喷涌,如同地狱在此间洞开,火焰跟不要钱一样不断喷薄,沾染其上,八旗兵无不成了火人,翻滚拍打就是不掉,哪怕在冰雪之上依旧如此,仿佛不燃烬一切,誓不罢休。 “贝勒爷!快跑!大顺用妖法!他们有妖法!” 几个包衣亲卫拉着多尔衮跑了,往萨尔浒深处跑。 多尔衮已经失魂落魄,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拉走了。 而剩下的八旗兵,不是被火油吞没,就是被炸开的冰湖吞没,散乱想要逃跑的溃兵,也被一个个点杀在现场。 等到前方援兵折返回来,正白旗尸首约莫七八百,还有很多沉在萨尔浒内的,只能隔着冰雪观望。 “多尔衮就带着一个牛录不到逃跑,看起来看起来是往紫花岭跑了。” 抓来几个落单的多尔衮亲卫奴才拷问,虚新书熄灭了继续追击多尔衮的想法,因为紫花岭那边就很山里了,他们是外地人,进入就很容易迷路。 再者,多尔衮也翻不起浪花了。 “走!去赫图阿拉。”虚新书让人收拾一下,跟着接应他的主力继续前往赫图阿拉。 等虚新书抵达赫图阿拉,抬头一看,本地已经被攻克了。 “多尔衮没有回来,这里的守将是个汉人,一看情况不对,就斩了监管他的满洲人,割了辫子投降。” 虚新书问询了一下同属于后勤序列的同袍,才了解了本地的情况。 赫图阿拉一拿下,下一个核心就是通化。 所以祖泽溥选择了等待,等待北方辽源和吉林的动向。 虚新书想了想,还是去找祖泽溥,跟他说了一下满洲的孱弱。 但祖泽溥微微摇头说:“东北酷寒,长白山更是其中佼佼,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就算手中有炮火尖利,更是要小心布阵。不然真叫敌人在半道上突袭,就算我们反应再快,也是会损失惨重。 更不要说122旅已经分兵了,等南路那边的消息。想来,也快了。” 祖泽溥不想冒进,这不事性格的问题,而是因为通化这片土地,在大明朝的时候叫做建州三卫。 也就是说,这里是后金政权的核心区,祖泽溥不觉得自己比本地人更懂其中山道小径,所以选择稳一手。 “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附近的满洲村社,是否清扫?” 闻言,祖泽溥勉为其难的分出五百人,去附近打打秋风。 接着,建州三卫各地的满洲老村,全部遭到了毁灭清扫,祖泽溥所率领的122旅,近一半人手是关宁兵,另一半人是陕西、陇右整编过来的。 换而言之,这一半人跟满洲是死仇。 下手是真的狠辣,只要是满洲人,基本没有活口。 当然,现阶段其实已经没有多少努尔哈赤那一支满洲人了,更多还是努尔哈赤征服的其他女真部落。 黄台吉早就将嫡系后裔南迁进入朝鲜,只剩下一堆军官。 祖泽溥停兵的这几日,这些军官能跑的都跑了,留下的都只是倒霉蛋。 等到马元利率军抵达赫图阿拉,建州三卫几乎被犁了一遍,因为叶赫孤戈的大军,也开了进来。 多铎跑了。 一看辽源那边没有多尔衮的正白旗援军,他就意识到出事了,毫不犹豫带着麾下精锐连夜后撤,从吉林县一路狂奔跑到了延边。 叶赫孤戈根本抓不到人,而且那边又因为大雪封山,不适宜走大部队,于是他换个路线南下辽源,这才在赫图阿拉跟马元利会师。 于是,马元利召集开会,开始宣布朝廷那边的安排和后续的任务目标。 “任务目标三个。第一,鸭绿江和土门江以北,全部归我大顺所有。 第二,叶赫将军率领八个奴兵独立团入完颜部旧址作战,将朝鲜北部全部化作焦土,本地人口迁徙出来。 第三,留下一批驻扎在长白山,余者北上东北各地,推行改土归流和清缴满洲余孽。” 叶赫孤戈微微皱眉看着马元利。 前两点他不会有反对,但最后一点就有点那个了。 什么叫做改土归流和清缴满洲余孽? 这两个玩意儿合在一起不就是再说,如果不接受大顺的改土归流,那就是满洲余孽? 以大顺现在的军力,真要下死手,东北诸多土司绑在一起,都不见得是一合之敌。 第615章 挺近长白山(五) 似乎是察觉了叶赫孤戈的不满,马元利接着说:“为了表彰接受改土归流的土司,朝廷决定,优先安排这些土司家族的族人,入顺天府国子监学习,学成归来之后,可在本地任主职。比如知县、知州、知府。二十年不变。 二十年之后,自治府州县,则按照规矩科举,但允许副职由本地少民读书人担任,比如县丞、同知、主簿什么的。 吏员也是优先在本地提拔。 此外,有前明军职的,可以用前明军职折兑大顺文武散衔,入讲武堂学习,出来之后调任为兵备将官。 所有少民,都跟汉人一样,接受教育、服从兵役、耕种放牧、做工生活。 并且还会提供一笔民兵津贴,凡是愿意为我大顺效力的少民百姓,都可以选入兵备道,随时为自己和国家而战。” 说完,马元利看向叶赫孤戈跟他身后的其他少民军官:“优渥吧。汉人都没办法全部选入兵备道,而你们想进就进,不想进也可以选择内迁。” 一听这话,少民军官才松了一口气。 “可以,我之后会安排配合。”叶赫孤戈没有反对,只要大顺能保证他们在军中的利益,他们就不会反对。 东北还没开发起来,在叶赫孤戈看来,这里甚至不如绥远省,能给大顺当兵混饭吃,绝对值得。 “好,那么接下来,千里长白山一线清扫!” “是!” 众人行动起来。 他们先是一边清扫积雪,一边疏通道路前往通化、白山、桓仁一线,然后朝着鸭绿江畔靠近。 另一边,盖州城下,豪格带着人杀出重围,转过头看着燃烧中的盖州城,眼底全是未定惊魂。 大顺的大炮对着盖州城狂轰滥炸了七天,并且对他实行了重重包围,根本不让他们轻易突围,如果不是今天孤注一掷,丢下三千镶黄旗精锐博了这一把,之后指不定就得在城内被活活炸死。 不过,更重要的还是躲开他们的追击。 “直接去岫岩!”豪格毫不犹豫,带着人往岫岩堡跑。 结果他才上去不到两天,大顺炮兵就到了山下,然后狂轰滥炸就开始了。 豪格满是愤怒与不甘,但面对火力的全面压制,不得不选择离开。 从岫岩堡带走剩下的两千八旗兵,一路奔逃安东城。 而岫岩堡上,祖宽看着眼前的豪格逃跑的方向,并没有太多表情。 但当他下了山,走到了路上,看着到落满积雪,不见人影的村落,沉默了。 自从努尔哈赤打赢萨尔浒之战后,大明的势力全方位撤出辽东,以至于祖宽他们这些生活在辽东的胡人后代,遭到了全方位的清扫。 没错,祖宽是胡人血统,但他是汉化胡人,本身行为举止更像是个汉人,而就是这样的身份,在万历四十六年之后,渐渐成为枷锁。 辽东的家人,也跟着眼前的屋舍一样,全被掩埋在雪中。 从岫岩堡下来,一直到丹东,长达两百里的路上,曾经都是人,而现在全部没有人了。 不是被迁走,就是在几次辽东大旱中,被努尔哈赤砍杀了。 现在,再一次路过曾经来过的地方,他只能留下深深叹息,并衔尾追击豪格而去。 如此半个月后,朝鲜半岛,乐浪城。 黄台吉悠悠醒来,左右的朝鲜美人上来服侍他换衣服,接着送来一堆的——泡菜。 黄台吉只是看了一眼,差点没有动手打人。 但没办法,朝鲜就只剩下泡菜勉强能在冬日吃。 不过好在,他带来了不少好茶叶,囫囵吃了两口泡菜粥,就喝了茶,暖暖心脾。 就在他享受悠然的早上时,有人匆匆进来:“大汗,出事了。大顺军雪夜东进长白山,多尔衮、豪格、多铎、图赖等悉数兵败。 豪格撤退到安东,多尔衮逃到慈城,多铎人在延边,图赖战死铁岭。济尔哈朗的镶蓝旗跟阿代善的正红旗失联。” 黄台吉呆住了,手中的茶杯忽的落地,整个人眼睛都是红的:“你说什么!!!” 这人被吓了一跳,连忙跪在地上,连连称罪:“奴才万死,但这确实是前线发回来的军报,大顺军将赫图阿拉境内的所有村社屠戮一空,一些在外狩猎的牛录侥幸免死,一路跑到了江界奏报此事。” 等了好一会儿,这人发现黄台吉只是呆住了,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黄台吉终于醒悟自己失态了,对这人说道:“去,召集文武上班。” “是!” 等他走了,黄台吉才落座,肥硕身躯起伏不定,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 没错,是恐惧! 他想过很多种跟大顺对战的可能,但他就是没有想过大顺会在百忙之中腾出手来抽他,而且还不是一巴掌,而是一连串的耳光。 现在是什么时候? 冬天! 大顺打他哪里? 长白山! 这可是长白山!冬天很多时候都会大雪封山的长白山! 大顺就这么施施然杀进来了,而且还摧枯拉朽的干掉了他精心布置的防线。 照着局势这么发展,下一步敌人就要杀到江边了! 自己的援兵都不见得来得及救援…… 就在文武大臣被搅扰冬日抱着小妾休息的雅兴,在上班的途中,发着牢骚。 忽的,看到一道人影骑着马冲来,面上带着焦躁,白甲都是上覆盖大量鲜血,再仔细一看,所有人都愣住了。 “多尔衮!” “怎么回事?他怎么跑回来了?而且,这也太狼狈了吧!” 多尔衮进了景福宫。 黄台吉也出来了,他听说多尔衮逃回来了,也是一惊。 结果见到多尔衮的时候,更是骇得说不出话来。 多尔衮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只剩下残破甲胄和惊魂未定,看到黄台吉的时候,更是哽咽出声来:“顺……顺兵来了!七日前,前锋已经破了江界,兵分两路,一路向东打进长津湖,另一路朝着平壤杀过来了!而且,他们还有散兵穿插,开城附近还有他们的影子!” “什么!”黄台吉大骇,“这不可能!他们怎么打进来的?为什么前线我没有得到报告?” 第616章 北朝鲜南岱清(上) 不怪黄台吉惊愕,因为大顺这一次是真正意义上,完全放弃了常规的冷兵器作战,采用的是轻步兵进攻方案。 也就是从一开始,执行的就是运动战。 主力机动,辅助散兵,快速穿插,包围歼灭,焦土作战。 王三那边给的要求就是将朝鲜北部暂时变成一片白地,不能让岱清有能力威胁东北后续的开发。 而且这一次喀尔喀南下,带来了东北的连锁反应,王三已经命人传信给马元利,让他执行作战的标准是快准狠,务必在过年之前,完成大体的阶段目标,好方便随时机动支援岭西省的战略目的。 所以,任务下达之后,马元利直接放手一搏,挑选真正悍不畏死的精锐,将现有的机关铳,给他们分下去,带上子弹和压缩饼干,执行穿插、分割战场,包围全歼的战略。 因此多尔衮逃到慈城,还想着组织防御抵抗大顺,结果遇到了大顺兵马的强袭,马元利主力就在通化,走下山之后过了冰封的鸭绿江,一路贯穿慈城,打过江界,前头有主力镇压,多尔衮根本没办法预料身后会被穿插。 愣是打到手里人不够,援兵迟迟没来,这才发现了危险。 “他们……他们……他们就是一群疯子!几十号人带着一种能速发的火铳,翻山越岭,强行穿插。我在慈城与之交战的时候,两旗兵马就猛地穿插到我后方,前后夹击,我根本挡不住,就被击溃。 他们还散出了大小三百旗,合一万五千兵马,地毯式清扫北方每个村落,所有地方被顺兵执行了焦土战略。 焦土……人、地、村,一个不留,能带走的全部带走,带不走的全部烧掉。他们一旗五十人,能当一个营的兵力! 打不过!我的正白旗精锐,全没了!一路护送我回来……全灭了!” 多尔衮才说完,像是被抽干了灵魂,一声不吭倒在地上。 倒在了众人面前。 不论满汉蒙朝倭,都惊恐看着忽然倒在众人面前的多尔衮。 “太医!快!”有人反应过来大喝,随班太医赶紧上前来诊治,而现场所有人都惊魂不定的坐着。 直到又有驿兵冲进来,对着他们大吼:“报——平壤被围!求援!求援——” 朝鲜北部最重要的城市,就是平壤城。 这里也是镶黄旗驻地,结果在他们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平壤就被包围了? “这……这怎么能做到的!这根本就不是正常的行军路线!不对!不对!” 有人抢过驿兵手里的书信,展开一看,顿时感觉世界观崩塌。 如多尔衮所言,大顺兵以旗为单位,快速穿插南下,一个旗控制周围十公里左右的地盘,并对本地展开地毯式清扫,快速摧毁本地的一切基建,然后带走能带走的一切交替后撤。 一边往前打,一边往后撤,衔接相当丝滑。 就黄台吉这边得到的消息,都是驿兵花费了大量精力,好几次突围,这才冲杀出来的消息。 路上同行的已经不知道死多少了。 这个驿兵喘了口气,艰涩开口:“城外,城外有大顺的骑兵!他们埋伏在驿馆附近……我看到了!” “!!!” 时下,无人不惊惶。 多尔衮刚才说,大顺散兵南下,最远的一支杀到了开城,他刚才还不相信,现在…… 黄台吉脸色都变了。 “迅速命令斥候调查!务必小心敌人的火器!” 黄台吉对身边的护校交代着。 这群护校快速出去,然后黄台吉他们也没什么心思讨论北方的事情,而是在殿内焦急走着,不多时北方传来了炮响,不算太大,但太突兀了。 “真的……这是真的!这竟然是真的!”一些朝鲜朝臣哆哆嗦嗦了起来。 大顺真的杀来了! 他们完了! 到时候朝鲜王跟着一并杀回来,那他们岂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叛徒,可没有什么好下场。 黄台吉更是毫无形象的跌坐在位置上,木木等了一会儿,护校匆匆回来,浑身浴血,身上能清晰看到很多弹孔,洞穿了甲胄,他惨白的脸色上带着心悸的表情:“大顺有一种火铳,能连续喷吐火蛇,一息三发,一次二百发,将前往开城的通道封锁了。 我们过不去,但他们丢来了这个。” 护校递上来一卷染血的竹筒,离他最近的范文程赶紧抢过来,检查火漆无损后打开,露出了里头的文书。 只是看了两眼,范文程悬着的心死了,但也没有全死,而是稍微松了一口气上陈黄台吉说:“陛下,大顺并没有下死手的打算,还有的谈。” 黄台吉拿过来看了两眼,又看了一眼范文程,声音冷厉:“此乃离间计!卿家看不懂吗?” 范文程低着头不回答。 “上边写什么!” “是啊!大汗!上边写什么?是战书?还是让我们称臣纳贡?” 八旗贵族们很焦急,不声不响间大顺就从北方一路推到乐浪附近,怎么能叫他们不惊恐?所以哪怕是称臣纳贡,他们都能接受的! 只要不打仗!不管对方要什么代价,他都能接受。 “他们要岱清境内所有在籍朝鲜官员北上,充为属国官吏。” 范文程忽的开口,让黄台吉气得站起来一脚踹上去:“混账!谁让你说的!” “什么!朝鲜官员!” 这些朝鲜官员脸色都变了。 他们到现在都以为,大顺是来替朝鲜王收拾他们的,这要是将他们交出去了,还有能给他们留下活路吗? 范文程挨了一脚,疼! 但他还是咬了咬牙站起来说:“大顺没有能力吃掉整个朝鲜,所以他们要将朝鲜一分为二,这些朝鲜官员全部去平壤,等朝鲜王返回平壤,他们也不会有事。 还看不出来吗?大顺要把朝鲜半岛一分为二,朝鲜在平壤,岱清在乐浪。 不管这是缓兵之计还是别有所图,这对于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好事,他们这些朝鲜官吏也不用担心朝鲜王清算,因为他们的主子换成了大顺,而不是朝鲜王。 所以,八旗应该撤回来了。 不然全部留在北面,我们的兵力得不到回笼,岱清就算是苟延残喘,也不会有机会的。 与其如此,不如先退一步,然后想办法弄到大顺的武器。江南那群士绅,比我们还急,他们也一定会想办法拉拢更多势力。 所以,用这些朝鲜人,换来整个岱清的安稳,绝对不亏。” “范文程!!!”黄台吉怒吼拔刀,恨不得现在就弄死他。 但范文程身后缓缓走来了不少人,眼神冰冷的盯着黄台吉:“若是岱清不能维系最后的体面,那岱清也就没必要存在下去了。” “……” 这个时间的岱清,和历史上的大清不是一个东西。 岱清之中的汉人,并不是以辽东汉人为主的政治势力,而是以北方边境将门联合商贾士绅形成的军政力量。 他们只是比满洲势力弱一点。 所以,在岱清如今八旗精锐遭到大顺重创的情况下,他们这些汉人的话语权就高了。 最终,在气氛诡谲的情况下,黄台吉冷静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若是大顺到时候出尔反尔,尔等当如何?” “必然不会。”范文程呵呵一笑,“因为大顺的第一目标,始终是中国!打咱们,只是因为咱们没有按期撤出长城以南,所以他们来教训咱们了而已。” 一听这话,黄台吉最终无力的垂下手:“此事交给你去谈判吧,出了岔子,提头来见。” 第617章 北朝鲜南岱清(中) 朝鲜半岛,开城。 范文程来到了这里,撩起车帘,只能看到大量人被草绳绑着双手,押解的人扬着鞭子,嘴里嚷嚷着:“高丽棒子走!高丽棒子快走!” 棒子,在朝鲜这里,是帮子的意思,而帮子就是奴隶、奴仆的意思。 这些人,很多都是北方各地的朝鲜百姓,但被大顺人进来之后,全部裹挟离开,是一个人都不会给南边留。 范文程看了一会儿,居住在朝鲜北四郡和六镇外加平壤的人口,大概有四百万上下。 大顺这般抓捕后,本地人口最多能留下几十万躲进山里,或者逃到南方之后再返回的人。 “真不知道谁才是蛮夷。”范文程嘟囔着。 怎么看大顺这作风,和当初只将朝鲜当打草谷地盘的后金政权一样,只管抢,不管本地死活。 而且大顺这边还更彻底,除了城市之外的一切村落,全部干掉。 之后扶持起来的傀儡,也只能留在城市附近生活了,不可能深入乡村,如此一来据点就变得很好扼守。 但看到这一幕,范文程心底也就更多了几分宁静。 想来大顺那边还是不想全面开战,将朝鲜北部清空,目的也是不言而喻,那就是将长白山两侧全部掌握在手中,为大顺未来赢取战争主动权。 至于本地是朝鲜属国,还是大顺州郡,范文程都能接受。 只有岱清先活下来,才有资格谈后续的忍气吞声。 经过一段时间舟车劳顿,范文程终于入了衙门内。 朝鲜的衙门矮小,范文程才下来,就看到了好几堵“墙”,再仔细一看,赫然是站岗的士兵,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接着,范文程的管家递上拜帖跟关牒。 不多时,里头来人召唤他们入内。 祖宽坐在下手位,主位是一个文人打扮的青年,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出头,看到了范文程的时候,笑吟吟起身:“许久不见,范大官。” “是你!尉迟飞煌!”范文程看到眼前这个青年,语气也随之激荡。 “是我,崇祯元年的时候,咱们还在科尔沁做过贸易。”尉迟飞煌笑着点头。 “那么……你现在的身份是什么?”范文程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心态问。 “朝鲜都护。”尉迟飞煌说,“倒是阁下,现在的身份呢?” “岱清国礼部尚书。”范文程不紧不慢的回答。 “呵呵,就连朝鲜都只敢用礼曹称呼,汝蛮夷之国,也敢用部?”尉迟飞煌不屑撇撇嘴,“罢了,反正我大顺从来不争这些口舌之利,现在咱们来谈一谈,书信上的约定吧。你们答应了吗?” “是,朝鲜官吏可以给,但不能以汉江为界,否则……只能继续交战了。” 范文程直截了当的回答。 尉迟飞煌点了点头,并不在意他的威胁,而是手指轻轻敲击桌案:“那就以开城为界。” “这……” “放心,出了开城之后二十里地内,双方不得有任何驻军。”尉迟飞煌笑着说,“你也看到了,大顺要的就是一个安稳的边境作为缓冲。朝鲜苦寒之地,我们没有多少心思驻留,至少未来十几年是这样。 而开城,可以作为贸易据点,双方在此榷场。 这个条件不错吧。” 范文程眼睛微微眯着,思考一阵后反问道:“为何?不知打蛇不死必被咬吗?” “首先,你们得是条蛇。 其次,八旗的战斗力下滑有多严重,你也心知肚明。 其三,贸易只是稳妥的方法,不给你们贸易,难道你们不会去找江南贸易吗?找了江南贸易,很难说江南势力不会渗透进来。 其四,这仗打到现在,老实讲,很轻松。几乎用摧枯拉朽来说也不为过。但一口气吃太多,容易噎住,所以需要细嚼慢咽,同时用朝鲜北部作为过滤,逐步完成同化。 最后,就是扶持你们,反噬岱清。你们是汉人,今天你能来,必然是跟岱清满洲撕破脸了,你们已经对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既如此,何必我们亲自下场帮你们转移矛盾呢? 停兵之后,你们北方的其他几旗陆续南下,就剩下朝鲜半壁的你们,需要为了这南下的几旗利益进行博弈。 与其让你们仇恨上我们,不如开个口子,让你们继续内斗。 要知道我们的指导思想,是大同论,对付你们还不是手到擒来? 你们作为本地的外来征服者,本身就不是跟朝鲜利益一条心的,你们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罢了。 现在,大顺开了条件,虽然对一些必杀之列的人,不那么友好,但剩下被裹挟的普通汉人,只要没有参与入关作战的,都是可以发展和拉拢的。 你们想要快速跟满洲分庭抗礼,就必须扶持这些人上位,这里头会不会有我们的人混进去了呢? 我也不清楚,但我清楚的是,下一轮就是真正的灭国之战,并且不会跟今年这样,翻山越岭的到处跑。所以,停兵对各方都有好处,皆大欢喜。” 范文程死死盯着眼前的尉迟飞煌,看他慢悠悠的喝茶,很快只剩下深深无力感:“你说的很对,或许,从一开始,满洲的出现,也有你们在其中操作吧。否则,黄台吉,为什么会这么昏聩,选择自建一族。” “不是昏聩,而是必然。小族临大国的必然。”尉迟飞煌呵呵一笑,“不建族号,统御人心,就不可能分辨敌我,不分辨敌我,他如何保证自己人的利益不受损呢? 更何况,这是部族社会的常规操作,汉人或许觉得问题大,但对于他们这些小族酋长来说,这很正常。我强,我有理,才是这个东北最大的规矩。 不管这个理是真理还是歪理。 好了,试探到此为止,我接触的东北土官小族不比你少。所以你们上下存有什么样的心思我也清楚,我能给你的回答就是,狡兔三窟,不想被彻底灭杀在朝鲜半岛,就抓紧时间成为本地的土豪,等下一次大军开进来,立刻投降,然后将族人送出去追随大顺的封君去真正的蛮夷之地封建去吧。只有这样,你们才有活路。” 闻言,范文程表情凝重了几分,片刻之后说:“也罢,你们的要求,我答应了。不过,我需要你们阻止镶蓝旗和正红旗南下。” “他们?哈哈,放心,他们南下不了了。”尉迟飞煌对下边的祖宽打了个眼色。 祖宽会意,拿起自己桌前的一叠文书递给范文程。 范文程接过来一看,只觉得有点发懵:“代善,自立了?!” 第618章 北朝鲜南岱清(下) “什么!代善自立了!” 乐浪城内,不论汉、蒙、满,都发出了惊异的声音。 黄台吉黑着脸,不停地翻着手中的文书,越看脸越黑,乃至于气急败坏的砸了手中的文书:“他代善,怎么敢的!我才是大汗!还有济尔哈朗!他居然跟代善狼狈为奸!该死!该死啊!” 代善自立了。 重新以后金为号,建年号天恩,自号天恩汗。 镶蓝旗的济尔哈朗跟代善混了,两人带着两旗跑到了哈尔滨的阿城,并对附近的索伦、野人女真等部族下手,搅得东北一团乱麻。 但不可否认的是,代善和济尔哈朗选了好时候,他们一跑,接下来大顺就没办法出兵攻打他们了。 因为等大顺这边解决了长白山、朝鲜问题,再腾出手打他们,估计东北都开春了。 一旦东北开春,在这个还未彻底开发的时代,本地的沼泽、蚊虫、密林,那是大把大把的,一时半刻还真不见得能拿他们如何。 所以,东北下一阶段的局面,基本上能确定三方鼎立的局面。 不过这样对于大顺来说,也能接受,因为东北改土归流不算太顺利,正好让代善先集结起一股可观的军事力量,然后一举歼灭。 这批人一没,大顺后续再开口改土归流,本地也必然乖乖听话。 而且代善、济尔哈朗在扩张也有好处,那就是让大兴安岭附近的部族,没有办法去帮助漠北的蒙古人直接跟大顺形成对抗。 最终,气愤之后,黄台吉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范文程跟大顺签的五年期停战条约。 朝鲜半岛以开城为界,开城以北归大顺,开城也归大顺驻军,但大顺军不会南下开城二十里地,二十里之后岱清才能驻军。 同时,开城将会作为榷场,双方在这里贸易。 开城距离乐浪其实不到一百里,大顺要打乐浪,那真是一天就能打个照面。 总之,现阶段结果还算好的,就是范文程看得黄台吉生厌。 可没办法废掉,因为范文程已经得到了汉人和一部分蒙古人的支持,大顺不仅没有过分为难被抓的蒙古八旗,还放回来了不少。 但满洲八旗就惨了,脑袋基本上都挂在平壤城下。 就在乐浪起歌舞欢呼的时候,豪格带着镶黄旗的残兵败将,跪倒在地上,无助看着一批入侵过顺天府的满洲精锐被提出来,然后大刀挥舞,鲜血泼洒,一个个死在他们眼前。 “杀得好!” “杀得好!!!” 不少河北籍的大顺军官士兵在欢呼,还有人轮流上来跃跃欲试。 镶黄旗被杀得只剩下一千七百人,真建奴只剩下四十多,剩下的不是汉蒙就是朝鲜人。 “行了,剩下的这批人发回去岱清。等他们再集齐最后一批当初打进关内的崽种,再一口气全干掉!”祖泽溥出现在众人面前,拦住了准备抓豪格起来宰的人。 一听这话,这群杀红眼的直隶顺兵,才松手,然后看向豪格啐了一口:“就等下一次宰了你!别让我等太久!” 豪格低着头,死死捏着拳头。 他不敢抬头。 恨意也不敢流露。 因为他很清楚,如果不是大顺懒得继续打了,他和麾下剩下的人,都将再无活路。 眼前这些家伙可不是大明官兵那么孱弱。 祖泽溥让人拉豪格上囚车,然后押解发往开城移交给南方的岱清。 “放虎归山,不怕出事吗?” 祖泽溥身后传来疑问,他看向说话的人,穿着儒生道袍,但口音却是朝鲜官话,有点怪,但也能接受。 祖泽溥笑吟吟的说:“虎?这一次脊梁都给他敲碎了,顶多就是一只猫罢了。猫成不了后。倒是你,柳先生,没想到会在平壤遇见你。算算时间,您这会儿高寿八十了吧。” 柳先生听得此言,叹息一声:“是啊!八十了。没想到在我死前,反而成了大顺的顺民。” 眼前这个柳先生,叫做柳守虚,朝鲜国人,曾经去沈阳中卫的卫学求学,跟祖氏一家有点渊源。 他考过大明的举人,结果卷不赢进士,就回来朝鲜教书。 几年前,努尔哈赤还在的时候劫掠朝鲜,他曾经受到朝鲜邀请,前往辽西游说辽宁将门帮忙。 祖泽溥也是那个时候才见到了柳守虚。 印象还是很深刻的,毕竟年逾古稀的柳守虚,拖着一把老骨头,跪在祖氏宅邸门口,给年幼的他带来了不小冲击。 而这一次大顺快速清空朝鲜北方,祖泽溥也是第一时间见到了他。 柳守虚是来求他不要纵兵劫掠的。 只是,还是没用。 这一次,柳守虚又来劝祖泽溥不要放虎归山留后患,结果祖泽溥还是不以为然。 这让柳守虚很无奈。 “当顺民可是好事,不知多少求,都求不到呢!”祖泽溥笑呵呵的说,“看在祖氏与柳氏多年渊源的份上,我帮你家子弟安排去西边觅一个户口。 你们不用跟那些不会写汉字和说官话的朝鲜黔首一样,需要积分落户。 落地直接担任移民村的村长,九品官身,未来还是有很大晋升空间的。” “这……有劳了。”柳守虚最终还是没有拒绝。 因为他知道,大顺和大明不一样,大明那些官员多少还会要点脸,而大顺压根没有这个考量。因为大顺主要是以国民利益为导向的。 打仗,从来不是为了君主个人爽。 打岱清是为了清理出一个缓冲带,给大顺后续开发东北作铺垫。 北朝鲜,南岱清,半岛一分为二几年乃至十几年已成定局。 接下来就是邀请朝鲜王来平壤落户,若是他不答应,那就扶持一个新的朝鲜王。 反正朝鲜已经有都护了,济州岛上的朝鲜王,大顺想不认就不认。 而朝鲜李氏的血脉,想要给大顺当狗的,大有人在,现在的举措,只是要一个能搪塞藩属国们的门面罢了。 祖泽溥笑呵呵,柳守虚这样的朝鲜举人,能全部带走再好不过。 只要他们这些还忧心朝鲜命运的人,选择放弃原来的身份,不用多久,本地就会被迁徙过来的汉人人口逐渐接管,最后变成大顺的四郡之地。 “如此,可以上报朝廷,初步完成阶段任务,并请朝廷知,吉林省可以开始安置屯田,为明年发展提前做准备。”祖泽溥对身后的参谋说了一声,参谋记了下来,着快马发回去。 至新顺五年元旦,大顺布告天下,东北满洲岱清退出长白山以南,并分裂成两股势力,大顺一洗萨尔浒以来所有颓势。 第619章 汉家儿郎闯天下 新顺五年元旦,顺天府。 王三居于热闹的寺庙附近的一座茶楼,身边跟着随从正在招待张志和跟张巍人落座。 就在气氛正和煦的时候,茶楼附近有一群欢闹的孩童路过,口中唱着歌: “莫要浑噩惹人厌,天大地大有得闯。 汉家儿郎出乡关,成家立业锦衣裳。 锦衣裳,锦衣裳,不在梦里在脚下。 行万里,闯万里,埋骨何须桑梓地。 胡无道,汉大昌,宁辽远,泽大荒。 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进饭锅里。 北大荒,北大荒,冬虽冷,有大炕。 一户田,百亩起,耕地机,响当当。 黑土地,富流油,呼呼啦,万石粮。 北大仓!北大仓!玉米面,嘛嘛香。 闯关东,北大仓,手快有,手慢无。 吃不完,怎么办?卖进关,家家富! 若念家乡四驿远,再问金银何处有? 蹚古道,过汉关,西域棉花青藏马。 走西口,高车响,风卷草原牛羊现。 下南洋,赴金山,蹈海万里金铛铛。 金铛铛,金铛铛,不负韶华不负家。” 街头巷尾,听得此歌,不少人都驻足观望。 酒楼上,张巍人跟张志和听到此歌,也都将目光投向了王三。 很显然,这种歌,就是王三让人安排的。 闯关东、走西口、蹚古道、下南洋,将会是接下来大顺发展的主旋律,毕竟边疆地区需要人去填补,而单纯使用移民手段过去开发,耗时耗钱。 短时间王三或许还能支撑,但时间长了,那就不见得能扛住了。 毕竟百姓不仅仅是为了一口吃的,更是为了以后的生存。 所以,利益才是发展的导向。 察觉他们的目光,王三随意的说:“开发边疆除了利益,还有政治。 朝鲜发回来了战报,这一次将朝鲜北部人口清扫了出来,约莫有三百二十六万人。这一批人会用最短时间迁往了漠北、西域。但还是不够。绥远、察锡、岭西、单于、高车五省,以本地的矿产规模,至少需要两千万人口屯驻。” 王三说到这里,难得露出了无奈的神情:“但本地人口才只有八百万许。另外,东北的开发要提上日程了。你们说,若是全部靠中原移民,这个花销,朝廷能担待得住吗?” 这…… 张巍人跟张志和面面相觑。 他俩算是明白为什么王三要单独找他们来了。 估计,是盯上了他们背后的能量。 “陛下,若是需要臣发动天下僧道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少僧道都对陛下的道观寺庙景区化,感到了不悦。” 张志和轻声的说。 道观寺庙景区化,是接下来礼部文旅司的任务,僧道两司已经合并成宗教司,也归礼部统辖。 但问题是,文旅司负责将这些寺庙道观变成景区,开始设卡收门票钱,进而导致了大片本该清修之地,充满了铜臭不说,还影响了这些寺观的口碑。 所以,大家都对朝廷的规矩,感到不满。 并且,教义上,大同的高压铁拳已经下来了,所有讲经释义,都必须劝人向善,不能出现一些乱七八糟的传说,法事流程也必须规范化等等。 在这个普遍还是迷信的时代,王三已经开始折腾标准流程了。 这么搞下来,不用想都知道,最多十年,佛道的大规模倾颓,已经成了定局。 不过王三不打算停下来,反而是面对张志和的话后,笑了笑说:“朕欲成立道学院与佛学院,列大学之列。之前答应你的,助朕成事,允你书写天下道藏。短时间内,想要统一天下道藏需要时间和大量金钱,大顺还供应不起,不过这道学院的课纲,可以交给你来编写。” “这……”张志和瞪大了眼睛。 他没想到王三会将道学院的标准课纲交给他来写。这和道藏没区别了啊! “修道,是信贫道,那就是信,不信贫道,爱咋咋地,别来沾边。景区化道观,若是真的就能影响你的清修,那只能说你的心还在红尘之中。”王三呵呵一笑,显得不屑,“朕虽然也信天,但从不觉得佛道的管理就能放松。 历朝历代,土地兼并之中,部分佛道也难辞其咎。 他们的土地,不好拿。 既然如此,那就成立文旅公司,只要成立了文旅公司,这些土地上可以种植其他经济作物,甚至可以吹嘘,他们种植出来的作物,有大家开光、可延年益寿、益气养心等功效。 然后价格翻三五倍去卖,信徒愿意买,收上来的收成,一部分用来僧道支用,一部分用来地方建设慈善,最后一部分收归国库发道学院、佛学院内教导子弟。 既然都是出家出世,就不必为了这些金银屙堵物乱了心神。” 闻言,张志和哑口无言。 张巍人轻笑着,然后就察觉了王三审视的目光,便整了整颜色说:“陛下,天下寺观如此,那么其他一些小派,是否也是如此?” “自然,一视同仁。不过还是那一句话,教派与世俗必须分离,如果谁敢用教法要求百姓做违法的事情,那就是邪派,该打该杀,绝不姑息。”王三语气沉重。 他指的就是藏佛、回教、基督等。 没办法,这些教派就是以教法凌驾世俗,若是满清和其他中原王朝或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但王三没办法,因为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将他划定的中国疆界内,将主体民族的人口大规模覆盖过去,从而顶替本地的优势人口,成为稳定帝国地方的基石。 这不可避免就需要将边关人口内迁。 本来王三想要全部干掉,但这么做不现实,因为人不是动物,人是会逃跑和反抗的。 因此最后王三想了一折,接下来全国范围内都需要普及牛马羊的牧场。 城市还是不少的,这些地方都需要有充足的奶制品供给,哪怕只是一小部分,成本再高,也可以用人力去填平。 这么一来,全国一千多个主要城市,每个城市至少可以吃下一千户左右的放牧边民,这样就是一百万户了。 而且东南富裕地区,这个数量还能上涨,如此举国推行的话,一百五十万户绝对不成问题。 一百五十万户,差不多就是新疆地区所有部落的六成人口了。 所以,王三需要提前划线,然后开始将这些之后可能内迁进来的各种宗教势力,进行提前压制与修改,然后重新梳理一遍上下信仰。 张巍人颔首:“既然如此,那臣以为,可行。只是不是现在,还是稍微缓缓,陛下,有点急了。” 第620章 建设罐头肉收储体系 闻言,王三神情不变,手指敲击桌案,片刻之后笑呵呵的说:“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情况,朕只是提纲挈领,剩下的还是交给地方去出台适应的方案。 毕竟国家大了,朕能做的就是统一思想,然后监督调度,剩下的交给实事求是。边缘地带早几年缓几年都可以,但有些地方必须从重从速。 找几个叫的最欢的,然后让他们背上乱党的罪名。 不管有没有,有些时候没必要跟着他们消耗,一刀切,最省事。” 一听王三说出这话,张志和明白了,王三压根没考虑过退让。 要么一刀切,直接灭佛灭道,要么宗教退让,大同道昌。 没办法,毕竟王三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他能做的就是提纲挈领,剩下的全部都是下边的任务,反正有考功法在,大顺的考功法是在张居正的基础迭代上来的,再加上了五年计划的政治任务。 有些事情,不上称,不值三两重,但一旦上了称,千斤都打不住。 就跟现在的寺观文旅公司化一样,王三要寺观不得再兼并土地,以及将他们现在所拥有的土地,公司化后吐出来一部分,并掌握对他们的收税权利,同时还要加强国家资本的掌控力。 王三很清楚中国这片土地上,如果真的任由地方资本家通过对内剥削,兼并土地,强迫百姓进工厂打黑工,都不用五年,三年内就能听到地方工厂发生暴动,紧接着揭竿而起。 开什么玩笑,在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地方,你还想学盎格鲁撒克逊大规模兼并土地,对农奴进行压迫? 他们那边气候相对温和,不是季风区,旱涝灾难不频仍,进工厂和在地方种地收入差不多。 但中国这片区域,旱涝一来,那是连带着工厂老板都自身难保,到时候大规模聚集人口的工厂,若是有人组织,那就等着再看一次武装起义吧。 不进行大政府干预,王三都不敢想后续会爆发什么样的问题。 所以,对宗教王三的想法还是经济控制,对国家采用国家大资本运作,对地方则是以普及基建,改善生存环境为主。 而想要调集社会方方面面的资本,非进行全套系统的公司化不可。 而一旦公司化,里头的一切运作,都是按照公司法来的。 谁要是贪污腐败,胡搞乱搞,抓到就是杀头。 真以为朝廷法度管不到出家人? 所以,张志和跟张巍人对视一眼,基本能确定他们劝不动王三继续推行后续的任务了。 因为他很清楚,很多事情王三决定了,下边是改不了的。 “好了,多多宣传一下闯关东、蹚古道、走西口这三件事。 还有就是选拔一批得道僧道,那些反对最大声的僧道优先,朕准备对边地进行传扬佛道,需要真正心系苍生的人。 不杀他们也可以,但他们不是嚷嚷得最大声吗?就安排他们上。” 王三冷冷交代一句。 张志和只觉得浑身一颤,赶紧行礼应下。 他知道,王三有九种办法整死那些反对公司化的僧道。 为国弘法传道的高帽子一戴,你不去就是愧对国家,愧对朝廷,愧对信仰,如此之人,还有什么颜面继续留在中原? 还是那句话,有些事儿一旦上称,千斤都打不住。 中国这片土地,政治任务一旦加码下来,哪怕是皇帝,也得受着。 三人聊了一会儿,叙叙旧,王三的话锋一转,导入了新的话题中:“开封伯。” “臣在。”张巍人赶紧应答,心理也狐疑,王三想要做什么。 “这段时日,呼伦贝尔的额尔敦汗兴兵南下,不过是因为今冬大寒,本地牛羊牲畜损失惨重,来年乍一看没有活路。所以,这一次朕打算安排你继续干老本行。北上大漠五省,将咱们在开封合资的开封府肉联厂播出一半熟练工,承担岭西肉联厂的援助任务。 之后罐头机也会尽快供应北方,要开始建设大漠五省的罐头收储业务,全方位替牧民解决寒冷天气之下,可能出现的大规模牲畜死亡问题。 还有就是关内陕、陇、凉、晋、直、豫、六省的牲畜繁育、留种、国营牧场牲畜配额体系。 还是那一句话,想要彻底解决大漠时不时爆发的大规模南下问题,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利用保险体系,完成一整套的收储、分销、选配系统。 这个需要多部门联动,但同时不能直接交给朝官,而是要交给市场和大公司。 就比如现在漠北的牲畜冻死问题,可以设立罐头厂收掉冻死的牛羊肉,然后跟他们签订契约,用多少牛羊兑换来年的牲畜种群,尽可能降低北方牧民的损失。还有他们的食物问题。 大顺疆域辽阔,不可能所有省份都跟着遭灾,我们可以用辽阔土地,推行合适的互助体系,转运体系,中间缺的资金,用罐头的买卖收益补。 哪怕一个罐头只能赚一分钱,但只要整条产业链上所有人都能分到汤汤水水,日子就还能过下去。如此,才能长治久安。” 张巍人与张志和对视一眼,只觉得宏大无比,赶紧行礼道:“陛下圣明!” “圣明只是相对的,平常的时候你们也收储,国企存在的目的就是籴粜储备。现在技术的发展之下,一个肉罐头,能保存一年以上。 中国各地吃不上肉的地方多了去了,再贵,咬咬牙,一户人家一年也能吃上几餐肉。 而罐头只要比鲜肉便宜,就肯定有市场。 但暂时只能提供给他们这些,但不代表以后不会再发展。 总之,做好市场上的协调,朝廷这边要做政治任务,变化迅速的市场问题,还是要交给你们来应对。大体就这样,回去之后问问各个文旅公司,让他们也配合参股。谁要是参股了,朕就让他们代表朝廷下去大漠收储这些速冻牛羊肉,方便他们对大漠进行传教。 在草原牧民最无助的时候,他们的出现,只会跟天神下凡一样迅速获得这些牧民的信任。 对草原,经济控制,远比简单的军事征服要有用。 好了,差不多了。朕要去一趟枢密院,对漠北四部和粆图台吉的战争要开打了。” 王三交代完任务,起身的时候又说:“对了,这一次草原上的盐,朕不打算禁止了。不过没有大规模运输,价格肯定不会低。本地的盐朕会让盐厂工匠过去援助发展,之后他们的盐,优先提供给你们做各种保质期长的肉制品。价格就按计划内价格给,但别让人偷偷卖出去了,不然到时候串了货,影响了税收,就别怪朝廷下重手了。” “是!臣一定会加强监督!”张巍人赶紧行礼。 不多时,王三离开。 两人这才像是松了一口气,落座了。 第621章 西域近况 “师叔,你说陛下的计划能成吗?” 张志和疑惑的问张巍人,他确实没想过王三会提出大漠五省的罐头计划。 张巍人喝了口香茗,啧啧两声:“好正宗的小河红。” “师叔……”张志和幽怨的看着他。 “你呀。”张巍人呵呵一笑,“你是不知道肉联厂的暴利。规模化养殖是我在河南玩的小项目,之前人口大规模被迁徙走之后,本地富裕了大片土地。我就趁机圈了一大片种植地瓜。地瓜秧加点麦麸和杂果,就能让一头猪吃得饱饱的。 除了猪,还有鸡鸭。 混杂一些鸡鸭肉做香肠,滋味也是不错的。 只要是肉,价格不会低的。 只不过,路途有点远,但朝廷最近一直在修路,想方设法的改进运输条件,一个行脚商只要跑得快点,带着驴骡马匹东奔西走,多少还是能赚点钱。 就是口味上需要调整。但我实在没有想到,陛下会有这种类似于长平仓的籴粜牲畜的玩法。 但不可否认,只要朝廷力量能普及的地方,再配合这一套体系,你觉得咱们大顺能吃掉多少牧人人口?” “牧人人口……你是说!”张志和瞪大了眼睛。 “反应越来越慢了。看来这些天养尊处优,已经把你养废了。还好你去管宗教司的业务了,不然这里头的弯弯绕绕,非得玩死你不可。”张巍人呵呵一笑,“没错,就是牧人人口。想要建设地方上的牲畜的备用种群畜牧场,不够专业的人是玩不动的。汉人种地还行,短时间内想要玩畜牧,需要二十年左右的学习。 陛下想要快速平定北方,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北方牧人大规模南迁,然后想办法消化掉他们。 怎么解决他们的问题,最简单的莫过于让他们干老本行。 当然,游牧不行,那就改畜牧。 在延安府境内,有农业学院成立的畜牧试验基地。 以水泥、栅栏为主的畜牧厂我去考察过,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毕竟研发这个的目的就是快速提供相对廉价的肉食。 估计之后全国各个县都会普及这种占地面积小,以麦麸、玉米、茎叶为主的畜牧厂。 所以,短期内交给牧人来应对,然后安排本地人和学生学习,不用二十年,技术迭代几次,这些牧人人口就会被本地消化掉。 而且这种牧场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对玉米的消耗不低。最近虽然普及新作物的种植,但大家都还在摸索,还未形成规模和体系。 接下来只要用这个牧场催化一下,一个县内的物资调配,也就能更加灵活了。 并且肉联厂的出现,罐头、香肠、熏肉等等耐储存的方法大规模应用,全国各地能调配的资源就更多了。” “那盐价还不得上天?”张志和算了算,甭管是罐头还是香肠熏肉,盐总是不可少的。 “那就工业化生产盐卤,然后提纯食盐。你能想到的问题,陛下早就想到了。天下各地很多盐湖、矿盐,之前没人用,是因为开采价值不高,或者山高路远,但现在有了配套的需求,草原上的盐肯定是草原上自采最划算,难不成还得从长芦转运吗?几千里路,怕不是要累死个人?” 张巍人微微摇头,自己这个师侄,算是废掉了。 越来越没有思考的劲头了。 “行了,我还有点事情要去办,既然陛下都开口了,我得打报告,要银行提供贷款。不然我对开封的肉联厂连吃带拿的,下边都不知道怎么戳我脊梁骨。” 张巍人拍拍屁股离开。 张志和又喝了两口茶:“嗯,确实是小河红,真不错。不过……我这儿还得去应付那些难缠的僧道,跟他们辩经,头疼!” …… 王三交代完了两人任务之后,就来到了枢密院。 枢密院内,已经讨论了许久。 前明九边的老将们已经接连做了七八版不同方向的计划。 现在正在互相讨论和研讨。 “陛下驾到!” 一听王三来了,众人赶紧起身行礼:“参见陛下。” “免礼。”王三摆了摆手,随意的说,“都坐吧。讨论得如何?” “回陛下,大漠五省的大体行政区划已经完成了。” 大家伙赶紧送上来一张讨论之后的大体行政区划面积。 王三看着,漠南区域是以后世内蒙外加斡难河为基准,向北和西北平均延伸了一百多公里地。 跟单于省各分一半的戈壁。 然后单于跟高车两声,以哈拉和林西边的山脉为界,将这片北元曾经的圣地之一,一分为二。 并把阿尔泰山四分,阿尔泰山以南相当一部分划给西凉和宁夏,并把十六个豁口犬牙交错一样分给四个省。 峡谷通道东段则是分给高车、单于两家分,主要界限是布尔干山口,也是阿尔泰山南段归西凉省直辖,北段以山川走势限界,两省分属。 如此一来,哈拉和林区域,就不可能直接诞生下一个漠北草原霸主了。 然后就是西域这边的建制,西凉、东疆、北疆、西疆、南疆都有粗略的划分,具体的还没开始打,到时候在看看就是。 总之,地图上大体的疆界拆分完了,之后就是对喀尔喀四部的战争。 这一次还牵扯上了瓦剌联盟,因此战争的规模并不比东面小。 为了节约成本,这群九边老将的想法很简单,不跟他们在草原上躲猫猫。而是将漠南非城市区域的人口全部集中到城市。 因为大顺这边用的是水泥垒石建筑,胜在建造速度快,所以他们的想法是效法徐州,在漠南区域推行堡垒战。 只能说办法不错,但王三看完之后微微摇头:“没用。消灭不了对方的主力和贵族,来年他们还会继续犯边。 就算不犯边,难不保他们东迁。东北那边代善自立了,若是让他们几十万人口同流合污,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局面,有可能会被彻底的压过来。 所以,这一战诱敌深入,然后找到敌人首领位置,发动斩首。 必须以速胜,碾压他们的精锐,只要击溃了他们的精锐,剩下的部落人口能抓的抓,不能抓的招揽、驱逐,总能分化瓦解。 至于瓦剌联盟这边,我们唯一要注意的,其实只有一个人,固始汗。” 第622章 喜欢乔装刺探的固始汗 “这……” 众人表情各有变化,而另一边,军情部的枢密同知送上来一些最新的情报资料。 王三只是看了一眼他们说:“军情部还是需要加强对潜在敌人的情报探查。你们一边看,朕一边说。 崇祯元年起,到去年秋,罗刹人干涉瓦剌联盟内战失败。 他们被内战失败西迁的土尔扈特部,一路驱逐出了车里雅宾斯克,以朕来估计,土尔扈特部肯定还会西迁,估计就是罗刹人的核心地盘了。 这两家少说五十年内,没办法插手西域的事情了。 所以,现在的瓦剌联盟,只剩下两家话事人——和硕特部的固始汗,准噶尔部的哈喇呼剌台吉。” 王三目光落在地图上,一边回忆,一边就局势解释道:“不过根据情报来看,这两家的关系因为失去了共同的敌人,开始变得紧张起来。 前段时间,不甘心失败的一些藏佛势力,遣使过去,现在估摸是已经跟固始汗搭上线了。 因此朕看来,固始汗不会跟明面上说的那样,直接插手喀尔喀跟大顺的战争。 而是,偷鸡摸狗去了。” 此言一出,众多武将都思考了起来,第悉丹迥旺波皱眉道:“陛下的意思是,固始汗会走和田或者若羌上高原。” 第悉丹迥旺波一言,在场的藏族将官们表情都严肃了起来。 “这是大概率的事情。”王三颔首说,“青藏高原,本就是大顺控制的薄弱带,这是因为这边太高了。但对于固始汗来说,他急需一块游牧地,用来摆脱如今的困境。 准噶尔部的实力越来越强了。 和硕特部也得甘拜下风。 而且,这个机会也是难得的。准噶尔部的哈喇呼喇病重,随时可能死。如今准噶尔部的绝大部分权利,已经交给了儿子绰罗斯·和多和沁。最多两年,哈喇呼喇病死,他这个儿子就会继位。 并且,他这个儿子不是什么草包,相反是个拥有勇力和智慧的人。 他为了能尽快掌握部落,发动了几次跟固始汗的战争。固始汗败多胜少,甚至这一次排挤土尔扈特部,也是他的手笔。 如今整个西域,就只剩下吉尔吉斯人跟南疆内乱的叶尔羌汗国,还能威胁他的统治。 朕在想,他应该还没有第一时间需要跟大顺开战的需求。不如派遣使者暂时安抚住他,封贡也好,朝贡也罢,稳住他之后。先把固始汗解决掉。” “可是……和多和沁应该很难答应吧?”闻言,熟悉西域那边情况的几个前明将官疑惑出声。 “不好说,但总要尝试。给和多和沁画个饼,只要他配合大顺,那么大顺支持他在乌鲁木齐以西的土地上,建立一个汗王国,并进行外交、贸易。 我们要分的个轻重缓急,该打还是要打,从湖广调一批兵马增援海西,再让西部战区增兵若羌,先把固始汗的和硕特部挡住。 然后集中主力,干掉粆图台吉、喀尔喀四部。 若是最后他选择逆着大顺来,那就打。 老子明年哪怕不打滇黔,也要先端掉他。 若是识相,花两年钱,安抚住他,等解决了西南和关内,再去干他也是一样的。” 王三很快有了决断。 其他将官商量了一番,还是觉得这样最稳妥。 西北现在不值得投入太大的精力,最令人不爽的还是固始汗。 不过只要挡住若羌的通道,他就只能走和田上高原。 那边的海拔可不低,而且还要面对拉达克、古格两个高原王国,就算再废,借助地势,坚持个一年半载绝对不成问题。 而且大顺在高原上的建制已经快完工了,普兰城加厚了一圈不止,挡住阿里地区下来的敌人,完全不是问题。 所以,只要不让瓦剌联盟、喀尔喀四部、粆图台吉、代善后金、南朝鲜岱清国组成一个大包围网,大顺就还能屹立不倒。 也亏得这一次他是先拿下了青藏高原,不然再加一个高原,大顺之后想要破局,想想都头疼。 “行,大体的计划就按照这个来,分化拉拢。绰罗斯和多和沁想要安稳掌控北疆草原,固始汗的和硕特部必须挤掉。不然固始汗的威望继续发展下来,他估计也会寝食难安。” 王三敲定了基本的大方向,后续就交给将官们去讨论细则。 …… 就在他等待的时候。 哈密城,一列使团靠近。 很快,城内的了望手发现了他们的踪迹,赶紧上报。 不多时,城头已经严阵以待。 “这大明,真的被灭了。”看着城头飘扬的旗帜,一身喇嘛袍服的固始汗忽然开口。 闻听此言,随行的人也都宣了一声佛号。 “你们是什么人?” 很快,城内走出来了一些着有甲胄的将官,表情严肃的看着他。 “我们和硕特部的使者。”固始汗上前一步,“在下前明所册封的丹增佛子,此乃在下的文牒。” 文牒递给上,这个将官只是扫了一眼,确实是大明的制式文书,然后交给身边跟随的一个藏人军官。 他看了看说:“确实是丹增佛子,不过不是册封给和硕特部的,而是丹增曲寺的。这是一个小寺庙,已经被灭了至少二十年,不过确实听说有一脉人去了和硕特部传教,估计这人就是那一脉的。” 将官闻言微微颔首,然后再问:“你们来做什么?” “朝贡。”固始汗神情平静的回答,“同时上陈国书,请求调查大顺是否有排挤格鲁派的事实。” “调查大顺?”将官诧异,接着露出轻蔑嗤笑。 固始汗也不在意他的表情,自顾自且语气诚挚的说:“是,和硕特部应格鲁派的邀请,希望我们和硕特部护教。但不知始末,不敢妄断,因而此来,也是想要好好的调查一番始末。” “排挤?”将官身边的藏人军官神情彻底冷下来,“若只是解放牧奴就算是排挤的话,那我们大顺还真就排挤了。” 一听这话,不少随行的藏地僧团脸色都难看了几分:“你是信仰那邪教的人!” 第623章 伺机而动 “什么邪教?我大顺的正统大乘佛教,可不禁止我们继续信仰其他五教。”藏人军官呵呵一笑,“我不仅信仰大乘佛教,还信仰红教。怎么?以为找了一个小小和硕特部当靠山,就能将我们打成邪教信徒了?真觉得我藏人马太瘦、刀不利?” 气氛一下紧张了起来。 “好了。有什么事情,之后再说。你们想要调查的事情,我无法答应。但朝贡可以帮你安排。不过要做好心理准备,大顺已经打进了顺天府,你们需要走至少五千里路,才能到顺天。” “……” 固始汗一听这话,脸颊微微抽搐。 五千里! 他这一次来,只是乔装打扮一下,探探路,看看情况。 实在是现在局面不怎么好,他必须要亲自来探探底,才有心理准备。 结果没想到对方直接来一句五千里路,真要走完,估计大顺都跟喀尔喀打完了。 “就不能准我等上高原一探究竟?”固始汗直接问。 “断无可能。”藏人军官直接回答,“让你们走一趟,是方便你们沿途探路调查吗?我看,你们就是细作!拿下力斩!” 闻言,左右一些藏人官兵已经出刀,缓缓围了上来。 气氛一下冷了。 “也罢。虽有五千里,在下还是想看看,这大顺比大明如何!”固始汗很快应下。 他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也不敢随便暴露。 于是乎,三日之后,玉门州。 把炭拿到了和硕特部的朝贡请求文牒,也是愣了一下,赶紧让人发信回顺天。 不过他还没等到回信,反而等到了枢密院下发的计划,让他无论如何堵住若羌,不能让敌人有可趁之机,从海西直接扑上高原。 “该死!怎么不早点来,我都把主力派去高昌(吐鲁番)了!” 把炭人都麻了,他今年初就跟枢密院打过报告,说准备在冬天发动突袭高昌的作战。 拿下高昌,下一步就是乌鲁木齐。 只有拿下这些地方,他才算是彻底完成几年前定下来的东疆归西凉的战略基础。 结果现在枢密院要求他增加若羌的防御力,他手里哪里还有兵? “来人!速速下令嘉峪关以东的西凉省境内所有州县,抽调一个守备营过来,增加若羌的防御。然后派人追上李光极,我只给他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内打不下乌鲁木齐就给我守住高昌,不能将战线扩大了。 若是他有疑问,就说这是枢密院的命令。 枢密院准备主攻喀尔喀,西部这边不能将瓦剌联盟彻底拉进战场。” “是!” …… 几日之后,哈密城内的一处驿馆。 固始汗做完早功,走出了驿馆的院落。 道路的对面是来来往往的车马骆驼,上边拖拉的是各种各样的货物。 棉布、丝绸、瓷器、茶叶、盐巴。 对面的驿馆四周,摆满了各种整齐的摊位,很多人在招呼吃喝。 新鲜的羊肉汤滚上辣子和粉丝,滋味别提多好了。 是的,辣椒的种植范围,已经从关中,扩张到了西凉陇右,附近就有不少种植一茬辣椒的地方。 而哈密作为西凉省边陲重镇,更是前进基地,这儿的物资也是最丰沛的。 就在固始汗想要过去嗦碗粉的时候,一列兵马快速路过,将整条道路清空:“所有人,封路一个时辰!全部靠边!” 警力下来维持行动,固始汗也被请了进去。 他无奈只能站在驿馆门口,看着骑着马匹快速掠过的士兵。 一开始他只是觉得军事调动,毕竟上次他进来驿馆这里,也是这般被安排进来的。 结果没想到,并不是。 因为这一次不仅有骑兵开路,还有大量的步卒,穿着玄金棉甲,踏着风雪,一言不发的行军。 速度很快,而且长长一条直接穿过主干道,足足三公里不见停歇。 “这里有温水、姜茶,根据需求取用。”距离驿馆西边不远处,有大量的桌子铺开,上边摆满了茶水,最前头一个取了水,喝完之后走了一路,放在快出城门的桌子上。 还有人穿行在队列之间,将他们的水壶拿走,来到了一处开水房,灌注开水之后提着返回原位,快速分发。 所有人,一言不发,快速行动。 “这……这……” 固始汗有点震惊这一次的调动数量,更震惊于他们的纪律。 根本就没有多少说话声不说,需要解手的轮流离队,后方还会递补上来,一列一列的蔚蔚而动。 这是什么军队?! 等到一个时辰之后,哈密城也就恢复了冷清。 “这是去高昌的军队吧。” “肯定是了。前段时间就听说了西部战区准备突袭高昌,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什么!突袭高昌?!” 一听这话,别说是固始汗了,就是一些来这边做生意的准噶尔部蒙古人,也都惊愕万分。 高昌是叶尔羌汗国的地盘。 大顺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去攻打高昌了?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可行的。 现在叶尔羌汗国内战不休,高昌这里并没有阿奇木镇守,因为吐鲁番阿奇木阿杜兰英带着主力,去争夺叶尔羌汗国的汗位了。 现在的吐鲁番,只是一些本地的阿訇跟酋长们占据,若是真的快速突袭进去,还真可能成事。 而且,叶尔羌汗国的核心区是和田、喀什、阿克苏、库尔勒这一大片区域,到处战乱不休。 吐鲁番还是以自治为主,需要等到阿布都拉哈汗时期,这里才有王霸根基。 而现在,阿布都拉哈汗还只是人质,被扣押库车。 他爹阿杜兰英正带着人待在焉耆,准备继续发动汗位争夺。 根本就顾不上后边,也猜不到大顺会在这个时间点突然发兵。 所以只要大顺军的速度够快,高昌拿下了,说不定还能顺手拿下焉耆。 只是这个动作,让固始汗不断推演了一下局面,表情越发凝固。 若是让大顺拿下了高昌,他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不行!必须想办法,搅乱这件事。 固始汗赶紧回去,召集了使团内的好手,准备让他们伺机而动,将消息传播出去。 第624章 两个月平大漠 当晚,有人连夜要出城。 结果还没靠近城墙,就让一根利箭直接射翻:“啊!” “什么人!” 被惊醒的守卫,很快找到了过来。 这个好手吓了一跳,连忙跑开。 固始汗根本没睡,看着半边的火光,他叹了一口气。 看来,时运不济。 “大汗,人跑回来了,带着箭伤。” “包扎处理干净些。若是旁人问起,只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固始汗一听人是回来了,也是松了一口气。 只要回来了,问题就不大,后续搜查应该也不会搜到他头上来。 毕竟他是有佛子封号的得道高僧,而吐鲁番是回教信仰。 自己肯定不能够给他们叶尔羌部落当使者。 果不其然,只是安排了人问了一下情况,就继续搜其他地方了。 安然度过一夜。 固始汗就收了心思。 听天由命吧。 一晃又是半个月,新顺五年二月都来了,他呆在驿馆接连听到了大量的消息。 此次西征的将军,为大顺高台县伯李光极,是一个擅长使用骑兵做闪电战的狠人。 也确实是狠人。 他并没有直接攻打高昌,而是一个猛子穿过吐鲁番,直接突袭了焉耆。 焉耆的阿杜兰英根本不知道大顺要打他,也没防备,加之最近一段时间身体不怎么好,昏昏沉沉的,也不理事,就让李光极统帅的骑兵直接斩首。 据说焉耆当天大火漫天,最有资格争夺叶尔羌汗位的阿杜兰英的基业,一招散尽。 为了防止后续的反扑,李光极下令屠城。 焉耆五万八千四百六十三口,尽数诛灭,鸡犬不留。 直接清空了焉耆地区。 端得是狠辣。 又过了几天,固始汗在驿馆内吃早餐,然后就看到了两队穿着大顺官服的青年走进来,嘴里讨论的就是西边传来的消息:“西部战区的将军,个顶个的屠城好手。”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青年叹了一口气,“连女人都不留,杀气未免也太重了,很多迁徙过来的河南汉子还缺婆娘哩!” “是啊!可惜了!不过第一阶段任务算是完成了,咱们接下来只需要等待高昌的消息。情况如果不错,咱们就出发伊吾和巴里坤。去那里堵住喀尔喀四部的退路。彻底将他们围歼在阿尔泰山道内。” “没错!这帮草原蛮子,记吃不记打,一勺烩了最好!对了,前几天我出发之前,还看到了咱们大顺礼部鸿胪寺的使团,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前往塔城,去联系准噶尔部的绰罗斯·和多和沁,准备跟他联合打击固始汗。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怎么听到的消息是封贡?咱们还需要跟绰罗斯·和多和沁合作?固始汗想要借逃跑的藏佛僧团之名上高原的事情,朝廷已经知道了,早就在若羌布置好了网兜。只要他来,和硕特部直接给他扬了。 就连黄金家族最强的林丹巴图尔都给咱大顺灭了,林丹汗的儿子额哲都改了汉名叫兰长生,封了崇礼侯,呆在顺天府内。 漠南都没了王庭,遍地草头汗的,能有多强?几万人口就敢叫嚣强悍?也不看看咱们大顺的马步军,全员着甲,还有海量火器,打他们就跟打儿子一样。” “说的也是!哈哈哈!” 这两队人一点都遮掩。 固始汗这边的人听得脸色都不好看。 但忍了几天,消息不断地传来,让他越发感觉这一次不去一趟顺天都不行了。 因为漠北草原迎来了剧变。 什么札萨克图部反叛,选择跟大顺合作,一起合力干掉了土谢图汗,然后得到了大顺朝廷的嘉奖,册封了一个哈伦县伯,东迁通辽放牧去了。 再比如车臣、赛音诺颜两部战败,举族投降,狠狠背刺了粆图台吉。 粆图台吉外加林丹汗两个福晋的兵力,全部被坑杀在了察锡省牵牛县。 大顺只用了两个月,先诱敌深入,然后找到敌人主力,快速斩首。 逃回喀尔喀的兵力可能连五千都不到,然后大顺继续追杀,踩着冬天的冰霜,一路向北杀穿整个漠北。 具体怎么打的,固始汗不知道。 但他冷汗已经下来了。 如果这一连串的战争是真的,那么大顺就起飞了。 喀尔喀诸部基本上跪完了。 “敌袭!敌袭!” 就在固始汗揣摩这些话的真假时,示警的钟声响起,他先是一愣,下一秒赶紧想办法跟着溜出去,来到了城边,想要看看是什么敌人来了。 还未靠近,就被拦住了。 “回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一个藏人士兵冷冷看着固始汗,他们都很讨厌固始汗,因为固始汗嘴里念叨的经文和辩经,都是在将他们这些好不容易接受金珠玛米解放的人,再一次贬为奴隶。 尝过自由的滋味和成为人的美好,没有一个藏人想要再一次当奴隶了! “我只是看看城头,绝对不干涉作战。”固始汗赶紧说,“况且我是僧团的一员,万一下边来的人也有僧团的人,我可以劝和,如此也就不用自相残杀了。阿弥陀佛!” “不需要……我……” “好了,他想看就上来看吧。”一个郎将路过,听到了两人的争论说,“跟着我身后的随军宗教团上来,他们是来鼓舞士气的。” 固始汗看了一眼这些僧团的人,和尚、道士、阿訇、萨满。 应有尽有! 西部战区的兵源是很驳杂的,跟东部主要以汉人为主的军队不一样,所以在这里能看到一堆的随军宗教团,专门负责给他们解决信仰上的问题和鼓舞士气。 不过这个体系应该很快就会被废掉。 毕竟东疆地区,不是以宗教治国,而是世俗体系。 但短时间内,还离不开他们。 这批人鼓励起来,还是很有用的。 固始汗跟着上来了。 然后看清了稀稀拉拉的敌人,上边挂着各种旗帜。 他只是看了一眼,全看懂了。 和托辉特部、唐努乌梁海六部、内喀尔喀三部、前杭爱十部…… 全部都是中小型部族的残兵败将,总人数看起来很多,得有万余,但分属三四十个部落,根本形成不了战斗力。 而来且他们似乎不是打算包围哈密城,更像是相互提防忌惮,然后掠阵准备来敲诈一样。 这个场景,他很熟的,草原上经常这么壮大声威,然后威胁恐吓。 只是城下的漠北草原残部使者还没来恐吓,固始汗身边忽的传来吼声:“开炮!” 第625章 固始汗至玉门关 固始汗回过头,之前那个对他还算和善的郎将,此时像个暴怒的狮子怒吼。 下一秒,左右两门固始汗从未见过的大炮轰鸣,五里地外,爆炸产生了一个坑,但敌人只是胆怯一下,紧接着还在靠近。 接着,郎将继续吼道:“上调五度角,炮弹准备!” 两个什炮兵赶紧忙活,装填,一气呵成。 “开炮!”郎将再吼。 拉索激发。 轰的一声,这一次轰出十里地外,一个部落旗帜下的三百多号人爆发一片火光,哭爹喊娘,惨叫连连。 到处都是惨死的人,尸横遍野,硝烟弥漫,看得固始汗冷汗都下来了:“这……这……” 大顺,怎么会有这样的炮? 虽然只有两门,但第三轮炮击之后,之前还气势汹汹的万余人,现在已经化作鹌鹑,四散逃跑。 向着西北等地冲了出去。 “他们跑了?不追吗?”固始汗紧张问身边的郎将。 郎将闻言,和煦笑道:“不急。再等等。” 固始汗木然点头,略显沧桑的脸上,难掩对大炮的好奇,但很可惜,郎将身边的一个藏人警卫,故意举着火把站在他左右,用火焰燎开空气,让他不能靠太近,也看不清大炮的架构。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东方向再一次传来示警。 不过很快示警变成了擂鼓,是欢迎鼓声。 大顺的骑兵来了。 杜尔伯特格鲁特亲自统帅骑兵追击,他挂着杜尔伯特氏的汉文旗,跟哈密派下来的斥候接洽,得知了敌人溃逃的方向之后,兵分两路行动。 哈密城的危机才算是解决了。 之前那个郎将来到了看着大顺骑兵远去的固始汗,笑吟吟的用蒙语问:“如何?我大顺的骑兵,是否够精锐?” “确实精锐。”固始汗说,不过立刻反应了过来,“不过阁下,赶尽杀绝,容易引起反弹。” “嗯。”郎将唇角含笑,“我也觉得在理,不过我大顺,不惧任何挑战。真正能灭敌的火器,哈密这里还没分到。所以我希望和硕特跟准噶尔能出兵。只要你们敢出兵,我们西部战区就能问枢密院申请神器支援。 有了他们,横扫西域,绝对不成问题。 只是没想到,喀尔喀这么不经打。 两个月就灭了。” “……”固始汗知道眼前这个家伙是炫耀,但真的很不爽,可又打不过,只能憋着不说话。 于是回到驿馆,他差人打听大炮,但弄来的消息都没用,甚至还被驿长明里暗里的警告了一顿,这才熄了刺探的心思。 直到两日之后,大顺的使者来了。 一进驿馆,一个穿着袍服的青年问:“谁是丹增佛子?” 固始汗赶紧上前:“阿弥陀佛,贫僧便是。” “好。”礼部官员打量固始汗一二,“奉上谕,请丹增佛子携僧团东入顺天朝贡,这是你们的关碟和路引。另外,留下副手,随我等去和硕特部、准噶尔部访问。” 闻言,固始汗脸色微变,他人都在这里,还怎么接待访问? 于是便说道:“既然如此,不如在下先请诸位前往……” “不必。上谕丹增佛子率僧团往顺天,莫要违背了旨意。可携带僧团及护卫百人,沿途车马都会由驿馆提供。届时诸位配合就行,此去京师,一路顺遂的话,最多一个月就能抵达。” “……” “也罢。”固始汗点了点,“不过还需要商量一下他们中谁引路去,毕竟他们都不怎么够分量。” “好吧。等你们两日,两日之后,准备出发。” 鸿胪寺官员也不多表示,进而离开此间,住在了边上另一座驿馆内休息。 而固始汗他们则是聚集一块,讨论着后续如何是好。 “大汗,要不寻个由头先送您回去?”固始汗的卫队长显得小心。 固始汗并没有回答,只是思考着。 今天这些大炮给他带来的冲击,让他意识到大顺或许是真的够强大。 毕竟之前他还以为焉耆、高昌那边的事情,可能是大顺故意说给他听的。 但看到了这种大炮,还带着轮子可以快速行动,他就反应过来了。 阿杜兰英的覆灭,只是大顺战力外溢的一部分。 这一次追击喀尔喀逃亡部众的大军,或许不会这么快就返回,很大概率会停驻在高昌,或者干脆进入南疆攻城略地。 毕竟大顺人经常说,要打出一个足够的战略纵深,不打出来,他们一般不会轻易停兵。 所以,思前想后,固始汗微微摇头说:“没事,有达延在,我继续称病就是。” 他还是相信自己的长子达延台吉能够做好接待工作。 “接下来我写封信,你们送回去,告诉达延,如果我一年后没有回来,让他立刻接管和硕特部上位。”固始汗赶紧写信了起来,“这一次亲自来试探,确实是我失策了。不过,我不后悔,至少窥视到了大顺的利器。前几年跟罗刹人交手时,他们的大炮都不见得比大顺的强,务必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发展大炮。” “是!” 众人一看固始汗决定不走了,只能应下。 固始汗则是赶紧写信,交代了很多内容,然后分了几分,明着给几个人,暗地里又给了几个人,然后做好万全准备。 两日之后,固始汗随鸿胪寺招待东进朝贡,其余人随着另一批鸿胪寺使团走哈密过伊吾、巴里坤,然后进入别失八里。 与此同时,固始汗过玉门关。 玉门关。 现如今的西凉省军区驻地。 当然,这里马上就不是西凉省军区驻地了,因为随着高昌、焉耆拿下,李光极放弃攻打乌鲁木齐,转而进攻库尔勒,展开了对叶尔羌地区的攻打。 所以枢密院旨意下来,以高昌为核心,建立东疆省,下辖焉耆、渠犁、若羌、且末等府州。 哈密、伊吾、巴里坤归西凉省统辖,为西凉省军区直接驻地。 玉门、瓜州、敦煌三地,分别承接钞关、军驿、府衙职能。 如此一来,西凉省的军政核心就算是分离了。 西凉的疆域面积一下变得辽阔起来,最东和最西直线距离逼近一千八百里。 可以说比原来的甘肃省都不算小。 毕竟划归了哈密、伊吾、巴里坤的同时,还有外蒙的采勒等地一并划进来了,伊吾就成了接触外蒙的前线、巴里坤则是直面北疆的和硕特部、准噶尔部,哈密作为后方统筹,随时可以支援和策应东疆的建设。 东进的固始汗他们,走进玉门关之后,就听到了大量的嚷嚷声:“报纸!报纸!最新版的大顺疆域图咯!快来看啊!” 第626章 大顺周报·西北版 “最全的走西口方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张家口堡改名上谷县。不要走错了地方哟!” “来来来!都来看,玉门关期货交易市场,将于今年三月初一,正式挂牌运行!想要买什么期货,在这里都能买到!瓷器、茶叶、丝绸、牛羊马,都可以买到咯!” 到处都是派发传单和买卖报纸的人。 带着他们走的官员,买了最新的一期报纸,一边走一边看。 固始汗好奇的凑上来,也看了两眼。 然后就愣住了。 “大顺周报·西北版” “二月初三,喀尔喀诸部随粆图台吉侵扰牵牛县。牵牛县令刘鸿训与其子牵牛独立团团长刘孔和率众抵抗,奋勇杀敌,牵制敌人动向。 并于二月初八,配合主力李鸿基参将统率的通辽骑兵师围歼粆图台吉主力。 粆图台吉不敌,于初九战败逃遁。 兴安骑兵师师长,徐闻潮中将,于初六奇袭呼伦贝尔大草原,十三日于囫囵湖抓住粆图台吉家眷及林丹汗两位福晋,并车臣汗家人、赛音诺颜汗家人一干人等,不下三千众。 折返南下途经捕鱼儿海,遭遇逃遁于此的粆图台吉,并歼灭于此。 至此,察哈尔余部尽灭,鞑靼黄金家族血脉,止于崇礼侯兰长生一员。” 固始汗看着看着,冷汗都下来了。 难怪札萨克图汗要选择背刺土谢图汗,他不背刺,下一个被干掉的就是他了。 大顺起手就是灭国之战,根本不跟你打游击,直接深入敌后,抄你的老巢。 别说不认路,大顺手下一堆投靠过来的牧民,总有几个去过漠北的。 而且大雪天的,他们也只可能有一个两个避风的地方,带上足够的食物,和相对没有风险的道路,找到老巢直接断掉,不跟你有任何的废话。 固始汗还没看完,这个鸿胪寺官员就往下翻,展开了最新的建省形势图。 “岭西、察锡、绥远、宁夏、单于、高车。嗯……找到了!符天经略府!看来以后要称呼大漠六省一府了,没想到宁夏和符天经略府居然扩张了这么大。”鸿胪寺官员点了点头。 “符天经略府是什么地方?” “就是小海北面,是不里牙惕部主要居住地之一。” 鸿胪寺官员头也不抬的回答。 “是那啊!”固始汗一惊:“你们连那边都拿下了?” “估计是了。”官员点了点头,“对了,不里牙惕,似乎是瓦剌联盟的一员。” “是……不过最近他们正在跟罗刹人作战。胜率一直不高。” “那没事了,叶尼塞斯克城的罗刹人被我们偷袭了,死了大概四百多人,然后我们撤走之后等他们出来活动,就有折返回来偷袭,只用了两次,叶尼塞斯克城的罗刹人,就死得只剩下一百不到。 之后就用炸药包直接炸开城门,那边已经变成我们的了。现在叫谦州。” 官员一边往下看,一边解释着:“不里牙惕人接受我大顺册封宣慰,分十部八自治县,授有官印、准开商贸,并同时宣誓,入华抗狄,靖边守国。 陛下大悦,赏赐茶叶三万斤,棉布六万匹,以彰恩典。” “这些,大致值多少?”固始汗惊讶大顺的手笔,但也好奇价值。 “嗯……若是加上运费,大体是十万只羊的价格吧。” “十万只羊!”固始汗眼睛有点红了。 没想到不里牙惕部只是答应给大顺当看门狗,就拿到了这么多的赏赐。 “这么冷的地方,你们汉人,应该很难接受吧?”固始汗想了想说,“你们难道不怕不里牙惕人背叛?” “冷,确实挺冷的。不过,我们有地暖和暖气片。谦州是有大量煤炭的地方,而且经略府并不是是省,这里是有极强价值的地方。政治、军事、经济总会占一个。就比如承天经略府,是伊犁一样。” “你们要打伊犁?”固始汗第一次听说。 “或许吧。”官员抬起头,睨了一眼固始汗,“谁知道呢。反正到时候看看朝廷的安排。不过现在北方的威胁尽皆除了,是时候要南下灭了南明。 我看看,南明现在是什么情况。” 官员往下翻,只看到了迪庆、中甸、毕节三地的战报,以及阿迷州土司普名声不服巡按赵洪范弹压,诈降后造反,连战连捷。 现在整个滇西、滇东全部进入混乱之中,而大顺大理山地师从泸州南下,过赤水、叙永打进毕节做出要切断滇黔的姿态。 大明西南五省总督,太子太保,湘国公朱燮元,从綦江快兵过遵义,调集贵州大军西征。 现在大理山地师已经跟贵州军在毕节附近打起来了,暂时还没有后续新闻。 但大顺这边因为北线战局不错,二月中旬的时候就下令李过率领重庆山地师,配合曹马、陈耳朵统帅的湖广方面军,展开对湖南、夔门的进攻。 主战场有三个:巴东城、施州卫、巴县城。 策应战场九个:达州、宣汉、开州、镇坪、房县、公安、江陵、岳州、江夏。 又是一条长达两千里的战线。 可以说是把弘光朝廷觉得部分兵力都可按住了。 所以朱燮元只能调动滇黔两地的兵马跟大顺死磕山地作战。 并且大顺这边很少跟他们进林子作战,而是会利用机关铳的火力优势,专门对他们的寨子进行破坏。 要么接受投降,要么连寨子带人一起灭掉。 西南本就不多的土司人口,从去年九月之后,一直打到现在,估摸得少个两三成。 再打下去,都不用大顺打进来改土归流、均田废奴了,这些奴兵现在就得反了。 看完这些,这个官员笑道:“看来咱们到顺天府的时候,西南那边的战略态势,应该就能有结果了。大明马上就要彻底完蛋了!” 看他这么高兴,固始汗只能抽抽嘴角,露出一抹难看的笑容,他是真的很难体悟这种感受,不过左右看看玉门关,确实非同一般,到处都是黑烟冒出的烟囱,街巷的菜刀、铁锅也很便宜,真的不一样。 第627章 抵达顺天 固始汗走到西安府时,已经是三月下旬。 西安府正在春耕,他甚至看到了没有牛马拉着的钢铁怪兽喷吐黑烟,牵引犁耙,耕种土地。 还有一些正在给越冬后,蔫吧矮小的麦子追肥的。 白色的粉末下地,不少人都说过几天麦子肯定会恢复的。 他看不懂。 不过附近不时走过的,穿着藏人袍服的人,他看懂了。 西安府境内有很多高原下来的人,都算是商人吧,也有一些自称是某个宗的自治官员,来西安府为治下百姓买点物资。 蹚古道的人在变多。 尤其是茶马古道,主要是走两条路。 一条是西安、兰州、西宁。 另一条则是四川、理塘、康定、昌都的路线。 不管是走哪一条,大顺这边的贸易额都在稳步增长,到处都是活跃的人群。 所以西安府的生气越发浓厚。 当然,也有越来越多冒着黑烟的大烟囱。 现在固始汗能看明白了,一口大烟囱,一年能出几千吨的铁,所以大顺奢侈到每个服役的士兵,都会有一领棉甲作为军装。 主要是现阶段还未完全脱离传统步兵体系,王三就过渡了一下,给下边一领可以在退役之后带回去的盔甲。 因此,有些时候固始汗能够看到大街上,不时穿行披甲士采买东西,也有操练的民兵。 “最近西安府有战事?怎么在操练?”驿馆边上,鸿胪寺官员问最近广场上操练的武装长官,这是他曾经共事的兄弟,后来因为志向不一样,各别一地。 “西南马上要进入雨季了。所以朝廷这边打算给湖广增兵,通过压迫湖广,进而让朱燮元后撤湖广。所以,西安府这边要出三万人,走汉中府的各个大小山路杀进重庆各地,配合打治安战。尤其是重庆那边都是山,不好打。” “又出三万,你们春耕没问题吧?” “放心吧,农场那边基本普及了机械,西安府这边可以腾出三万青壮。况且朝廷还从河南调集了足够的粮食过来。那里因为人口的大规模迁走,水田都是富裕的。随便种点,都是丰收,跟之前那样遍地灾荒,完全不同的。而且我跟你说,江南那边,还有豁口给朝廷买卖米粮呢!那些士族,是给了钱,他们就卖,完全不怕卖给大顺,会不会最后变成砍断他们脖子的钢刀。” 两人聊了聊,鸿胪寺的官员不免感慨这些江南士绅,都到这种时候,还在出卖自己的绞索,也是没谁了。 固始汗逛了一天的西安府,还在城外看到了几座牧场,里头有牛羊的声音,也有马匹的奔跑声。 不时有穿着蒙古衣袍的人在这里活动,然后还有专门的老师每天接走孩子读书,下午才给他们送回来。 而这些人,绝大部分是喀尔喀诸部的人,是这一次喀尔喀南下的战败者。 一个西安府,大概有一千户喀尔喀人,居住在职工住房,甚至不用离开牧场,就能在场内的供销社买到他们需要的一切,价钱还比较温和。 之后的路程就轻便多了。 他们用了六天抵达洛阳,之后上船过开封、归德、东昌、然后北上顺天,前后就半个月。 抵达顺天。 固始汗一行人抬头,就看到了一座巨大的摩天楼,得有上百米,钢铁框架下,是代表了大顺政权的新时代工艺。 想要降低发展成本,有些东西必须用上来,比如高楼。 王三已经开始垒奇观了。 摩天楼的出现,也代表了大顺的建筑工艺得到了长足发展,至少在材料学上,桎梏已经少了。 这些铁料,都是强度足够的钢铁。 就是脚手架上爬上爬下的人,看得人眼晕。 “这……这真的是顺天?我可是来过顺天的。”固始汗不可置信。 他确实来过顺天,也和这一次一样,用一个伪造的身份来朝贡。 只不过上次来的时候,他还是台吉,现在来的时候是可汗。 跟记忆里的那个顺天府,完全不一样! “这只是一环开发区,还没建完,所以不必太惊讶。”礼部官员随意的说,“走吧,我们要进城了。” 固始汗这才收了目光,来到了“顺天城”下。 看着熟悉的巍峨皇城大门,固始汗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才对!这才是我印象里的顺天府! 外边那个,又是什么怪物! 固始汗转过头,看向那一座比紫禁城还高的笔直大楼框架,灰白水泥跟密密麻麻的脚手架,无不昭示这一座大楼的挺拔。 若是全部建完,又是什么光景? 这里真的能住人? 怀着忐忑的心思,固始汗进入了内城,熟悉的街景,依旧含苞待放的鲜花,正在抽芽的树木,只比他上次见壮大了几分。 如此,紧张渐渐消退,这才对嘛! 这才是我熟悉的顺天府! “到了。”官员叫住了还准备往前走的固始汗。 “啊?鸿胪寺不是不在这里?”固始汗愣住了,指了指前头。 “老黄历了不是。自打有了大炮,朝廷就制定了政要衙门疏散政策。等东城、西城、南城、北城都规划完后,朝廷衙门就得陆陆续续往外迁、内城要陆续改成旅游民居、阅兵广场、文化古迹什么的。就连陛下,也不打算居住在紫禁城了,准备搬去西苑(圆明园、颐和园位置)。往后逢年过节的大朝,来一趟紫禁城,也就成了。” 这官员带着固始汗往一个巷子走。 路上有站岗的兵士,锐利的目光直射每个路过的人。 这官员踏足脚下的屋舍,入眼就是一座影壁,不时人影穿过,还有同僚在远处的单独会议室内交流。 “新式的房产,生活质量极其优越,现在咱们看到的这些王府、大臣的官邸,也就景色看起来不错,其他的一塌糊涂。” 这个官员不屑的看着恢弘大气的府邸,这是一座前明伯爵府,占地很广,还有假山水泽,可惜太大了也空,而且全木质结构,看起来雕梁画栋的,其实连地暖都难以安排,冬天那叫一个冷啊! 烧炭盆的话,一年得花不少炭钱,朝廷到处投资项目,只能保证他们用八小时一天的木炭,若是有人需要加班,那就惨了。 所以,住这种房子,受罪嘞! 至少住过新式房子的他,很不习惯。 “熊兄,回来了!” “没错回来了,来,何兄跟你交割下。安排他去会同馆休息,我去打报告。” “成!” 第628章 会同馆 两个官员交涉完毕,会同馆大使看向他们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姓何,名腾蛟,字云从。现任正六品会同馆大使。接下来,你们一应事务,比如外出,都需要跟本官报备,若是找不到那本官,则去找左右副使。 若是没有得到我们的应允或者陪同而私自外出,那就别怪警备衙门以间谍罪将你们抓捕了。 在大顺,间谍罪,最次流放四极边地,最高死刑。 不管你们在自己的地盘上是什么身份,在大顺都不好使。在朝廷的法度看来,只要你们没有我大顺国籍,死了比草都还贱,所以别没事找死。” 何腾蛟说完,带着他们来到了后院,这里的门是封住的,所以他们走侧门从死胡同的另一头穿过,才来到了后院的正门。 上边挂着一个匾额:礼部外交司属鸿胪寺会同馆。 “大使!”守门的帮吏人看到了何腾蛟,赶紧行礼。 “客气。这几位是和硕特部的僧众使团,给他们安排好住处,同时不准他们私自外出。” “是!” “好了,本官还有其他事情,若是有事知会一下帮吏,实在解决不了,他会来寻我。” 何腾蛟说完,转身离开。 这一行近百人跟着入了会同馆,原以为会很逼仄,结果没想到进来之后,正中间还有一个铺了地砖的广场,能容纳不下千人,他们站进去一点都不挤。 固始汗有点惊讶大顺的会同馆豪华程度。 “诸位是西边来的,便住西域馆。对面是东洋馆,分居有朝鲜、琉球的使团,他们嗓门有点大,所以莫要觉得他们说话是在个你们争吵。” 刚说完,东洋馆里走出来一个穿着明朝官袍的青年,打量着固始汗这伙人:“帮吏,问一下,何大人可回来了?” “这个……不曾回来。”帮吏讪笑到,“若是回来了,我一定第一时间帮你通传。” “好吧!好吧!呆在这里,都快腻死了。”这个青年显得烦躁了起来。 转身回去的时候,嘴里嘟囔着朝鲜土话:“这什么大顺,一点都不自在。我在应天当使者的时候,那边都是请去秦淮河喝花酒的。怎么这儿就只是住人,读书……该死!要不是为了能尽快返回平壤安住,打死我都不来这地!” 帮吏笑容收敛,目光死死盯着那个青年。 接着发出冷笑。 还去喝花酒,大顺的娼妓青楼都扫干净了。 这群朝鲜两班大臣,屁用没有,就知道风花雪月。 好的不学,尽当坏种,难怪三天两头就被女真暴打,也是没谁了! 回头记本上,等你快离开的时候,给你安排一下巡境使七日游,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嫖娼犯法。 帮吏冷冷收回目光,然后看向边上的固始汗道:“丹增佛子,请。” 丹增佛子颔首跟着帮吏入内,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所谓的帮吏,身上有一股煞气。 目光扫过他们的时候,没有遮掩的无感,仿佛他们就是一群所谓的动物似的。 别看眼前的帮吏客客气气的模样,但更多还是公式化的一板一眼。 很不舒服。 所以固始汗他们赶紧将人送出去。 等他走了,这群人才打量起西域馆内的装潢。 不论瓷器、珐琅、挂画应有尽有,甚至还能看到一张张西域流传过来的地毯画。 “是波斯货。”固始汗麾下的一个中年将官抹了抹地毯画,一脸惊讶,“品质真高。” “天朝上国,物华天宝,自然是一堆好东西。”有一个高僧艳羡看着一处百佛龛,上边有各种颜色的瓷佛像,汉传、藏传、南传、甚至就连天竺的神灵也有。 可以说千奇百怪,但氤氲的紫檀香气,还是让他们端坐蒲团上,开始做功课。 等到做完功课,这人叹息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么富有了,还要抢我们的土地和一切。” “是啊!高原……贫瘠苦寒,有什么好的?各自安好不行吗?我们可是都朝贡了呢!” 固始汗并没有搭话,他翻着放在这里供人阅读的报纸,从新顺元年至今的流程全套浏览了一遍。 他大体能察觉到,大顺为什么要拿高原了。 因为他在打击周围的所有游牧力量。 而且力度和杀气,绝对不比之前的任何王朝差。 这源于一种难言的不安感。 若是自己处于陕西的位置,面对一个虽然行将就木,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大明朝,又想要快速解决困局,或者以守代攻,积聚最大的力量。 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外边攫取足够的军事力量。 自古苦寒之地出战兵。 大顺能快速兼并北方,从高原上下来的二十万藏人绝对出了大力气。 大顺用大乘佛教的信仰,重塑了高原的佛法格局,同时以武力的方式,快速将吐蕃人转化为藏人从而摆脱奴隶的身份,然后分配给他们牧场、牲畜,又安排教师教诲他们,这几年的磋磨之下,甭管贵族、佛子们怎么想,面对大顺的铁拳,他们也只能老实接受现实。 更何况大顺不禁止其他五教的传播,允许大乘与五教兼容,因为大乘是未来佛信仰体系,既然是未来,那么你现在修习的一切佛法,就是现在、过去的体系。 王三左右绝对有高人,未来佛法一垄下来,表面上看好像没有阻止五教的传播,但未来佛法偏生是一个重视现实物质的体系。 现实世界是一切精神世界的基石。 人是不可能逃脱现实环境所带来的拘束。 所以,当这些藏人下山之后,经历五年军中洗礼,外加大量的汉人相对先进文化的涤荡,他们只会选择将五教对他们有利的内容挑拣,剩下的全部摒弃。 比如不可杀生。 但敌人、畜生、罪犯除外。 杀了生,他们就去归拢自己的罪业,等待死后的审判。 这是很典型的汉传佛教体系的嵌套。 藏佛在汉地,并没有普遍适应性,只有欢喜禅才会让某些人欢喜。 但也仅仅只是欢喜。 汉地的僧侣戒律,可比高原的严苛多了,尤其是新顺五年元旦之后。 王三为了推动寺观文旅化,强势以“大同”之名,给下边僧众增加了更多枷锁,其中包括了取缔犯法者出家除罪等业,然后还要往上清查二十年,只要寺中有命案,上至主持方丈,下至监寺俗家,一个都跑不了。 连坐的连坐,罚款的罚款,知情不报,以包庇从罪论。 要么,接受朝廷的文旅化,要么直接下场灭佛,反正军队开过去,天下僧道就算再勇,也得给他乖乖听话。 “所以,大顺皇帝一边用外族兵马,一边警惕外族兵马。这就难怪为什么西部战区的将军,一个个都是杀神降世了。 很明显,对方压根就没有考虑过将西域打造成乐土,而是将自己当做征服者扫过去,本地人口能听话就内迁,不能听话就摒弃,然后从关中迁移人口顶替西部的缺额。 通过几轮人口交换,用庞大的汉族人口稀释掉本地的族群,几十年之后,这遍地都是汉人,想想就很可怕。” 第629章 中国极壁 固始汗作为一个蒙古人,也跟大明之中的汉人打过很多交道。 但他还是很奇怪,同样是汉人,为什么大明和大顺,会采用两种截然相反的对边态度。 大明的态度是你朝贡,我不打你,然后大家在实际控制区域内,相安无事。 而大顺的态度是,我过去,干掉一批刺头,将态度不温不火的一批内迁稀释掉,留在本地的那一批温和的再跟迁徙过来的汉人一起生活。 都是用庞大的汉人族群去稀释。 但背后隐含的,是一种不安感和极度想要证明自己强大的气势。 就好像,一夜之间,大顺有如汉唐附体,重新焕发自己的生机,但同时保留了明初对外敌的警惕。 这种背后的文化变革,难道真的跟“大同”有关? 想到这里,固始汗赶紧去书架找了找,果然很快找到了《精编大同论》。 不过这本明显是阉割版的。 但固始汗还是看了起来。 他是懂多族语言文字的,甚至他本人的文化素养也不低。 而精编大同论内的书写方式是白话文,因此固始汗读起来并不吃力。 只用了一天,他就大概看出来大顺想要做什么了。 一篇写有中国极壁的文章,介绍了一下中国及其周边的地势地理环境,虽然粗浅,但很有用。 那就是,中国实际可以控制的区域,大体就是这一圈山脉、群岛、海洋之间。 而极壁的五个支点,分别是巴尔喀什湖、小海、青藏高原、马六甲海峡、东瀛列岛。 这五个点内,准噶尔部、和硕特部,全部都在大顺未来需要控制的地盘上。 因此,他们这些族群,相当于天然就是大顺的假想敌,或者是必须降服的臣属。 如果反抗,那就是敌人。 对待敌人,大顺的态度是,亡灭之,最好鸡犬不留。 换而言之,大顺跟汉唐打西域走政治经济这两本账不一样,大顺打西域是走政治军事经济三本账目。 打这些地方,是为了给中央汉地换来一个安稳的发展环境。 进而形成初步的内循环。 没错,王三要打五方极壁的目的,就是为了构建大顺自己内部的内循环经济体系。 “好生厉害的构思。”固始汗看着,表情凝重了起来。 看来大顺从一开始,要他过来朝贡,应该是为了让他能回去劝劝和硕可汗。 虽然他就是固始汗,但现在的身份是丹增佛子,明面上属于和硕特部的僧团要员,跟固始汗能够说上话。 因此,若是自己想要上高原,迎接他的必然是大顺的铁血拳头跟未来几十年的持续放血。 走了一路,他也看了一路,很清楚大顺发展的势头。 对于一个新生的中原政权,最开头的几十年,往往是他们战斗力最凶悍的时候。 若是自己一头撞上来,别说自己了,就是和硕特部,肯定也会被直接干掉。 最好的办法还是离开。 跑到大顺能够直接控制的区域外。 想到这里,固始汗想到了逃走的土尔扈特部。 或许……自己可以趁势问大顺要点东西。 尤其是……大顺的军火支援。 固始汗想到了大顺两个月诱敌深入,然后一股脑就干掉粆图台吉的战况。 这可不仅仅是武器,还有大顺军队的综合实力绝对体现。 若是没有坚韧的意志和完善的后勤,根本不可能敢在冰天雪地的大漠中疾驰,若是不慎因此迷失了方向,很可能就是全军覆灭。 所以,这样的大顺,他可惹不起。 确定了方向。 固始汗就静静等待了起来。 …… 两日之后,固始汗跟朝鲜使者、琉球使者一起被召见。 入了皇宫,这倒是让固始汗感到了新奇。 以往天安门上是不会挂纹章的,而现在却挂上了国徽,那一条穗轮龙纹,端得是一股霸气。 眸目微张,睥睨天下。 再加上天然的高大城门威压之下,让人有一种渺小之感。 过了甬道,豁然开朗。 他们很快被引入乾清宫。 王三不同于历朝历代的皇帝总喜欢折腾排场,反正一座乾清宫,就能够解决大部分事情了。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一直拘着礼仪。 因此乾清宫四周都是忙碌的阁臣和各科。 大明的六部六科,在大顺这边就成了十五部十五科。 近来很多官员戏称十五科为小尚书。 只是这群小尚书并没有执行的权力,更多时候还是在干协调、接洽、写文件、顾问的活计。 换而言之,所以应该称呼为办公室主任才对。 因为大顺的十五科给事中并不是单独的定额官职,而是加衔官职。 换而言之,只要皇帝想要,不论十五部中任何人,还是地方上来的人,都可以担任给事中。 比如最近一批人中,就有崇文阁研修的学生,充为十五科给事中的一员。 毕竟崇文阁选上来的一群人中,将渣滓过滤掉后,总不能就这么干放着,还是要让这群崇文阁官员,提前熟悉熟悉中枢的运作,好让他们对中枢的态度有印象。 下一次发地方之后,也能让政务能力有所提高。 相当于,如果内阁跟皇帝是共用十五科给事中作秘书的。 当然,为了也会有常务留存,本身各科给事中就是明朝从通政司、中书舍人这些内朝官职拆出来的。 所以通政司、中书舍人,都可以参与进来讨论。 通政司以进士、博士这些教育体系的文职为主,大体负责教育业务。 中书舍人则有退役封爵、未来的勋贵子弟、封君后嗣担任。 然后各科给事中就算是变相成为文臣集团的一员。 直到现在,大顺的中枢框架,还在调整,怎么顺手怎么来。 所以一大群人在忙碌,直到一座偏殿被推开,里头走出了不少大臣,还有几个跟着穿着龙袍的王三说话,讨论着接下来对于驿部的公路评估情况。 水泥公路,将成为接下来北方大规模基建的主流,但鉴于时下水泥配方容易流失去江南,所以他们的想法是将水泥工业安排在九边一线。 说白了,大顺是从九边一路砍过来的,这边一马平川,马匹充足,能极大缓解运力问题。 再加上河南移民,劳动力充足,完全可以直接承接水泥工厂,不必担心未来的发展瓶颈。 并且九边沿线都有必须资源。 大同的煤、燕山的石灰、绥远的铜、山西吕梁府忻州府也有铁。 所以,九边最好的资源汇集地,基本上确定了。 宁夏、九原、归化、集宁、宣府、怀柔、承德、永平、沈阳九城。 这九座城,将会得到一大笔资金和人口的优先迁徙。 专门用来投资水泥相关的配套产业。 并尽快完让相关产品能够投入道路、城市建设之中。 “陛下,使者都到了。” 王三闻言,交代完剩下的要求,就说:“宣吧。” 接着,他入了乾清宫。 第630章 使者觐见皇帝 乾清宫。 一张小御座,然后一片朱漆大柱下的一片空地,三方使者被引进来。 接着,朝鲜和琉球使者率先跪下。 固始汗则是宣了佛号,手中转动念珠,同时道:“参见大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嗯,平身吧。” 王三随意的摆了摆手。 固始汗抬起头,看到了王三,一瞬间感觉脑袋突突。 这……未免也太年轻了吧! 此时的王三,也不过即将弱冠。 加之他没有蓄须的习惯,所有看起来像个白面郎君,若不是多年来的上位者气势撑着,还真不见得会让人觉得他是皇帝,只会让人以为他就只是一个富贵公子。 “垂眸!” 固始汗耳边传来了一声低喝,他惊了一下,赶紧地下头。 王三没有理会或者出言阻止,他们又不是大顺的国民,该低头就得低头,很明显的区别对待,但这就是大顺奉天应民皇帝的礼法。 “琉球使者你先来朝,所以你先说说是为了何事前来。” 琉球使者名唤林品。 他闻言,激动的上前来,给王三叩头道:“启奏大皇帝陛下,下国国主听闻天朝改朝换代,大顺登基,故此遣使前来,一是朝贺大顺,二乃状告朝鲜掠夺我琉球国民。” “你!” 朝鲜使者脸色骤变,刚想反驳,耳边有力士舌绽,声如炸雷,“尔休放肆!” 朝鲜使者一惊,连忙叩头,不出一言。 琉球使者观之大喜。 王三这才出言说:“直接说情况。朕没多少时间听你们东拉西扯。” “是!是这样的!”林品连忙将朝鲜这段时间做的事情交代出来。 自打朝鲜被满洲驱逐之后,他们盘踞在济州岛上,岱清没有水军,所以没办法找他们麻烦。 但岱清通过江南士绅贸易路线,跟倭国岛津家联系上了。 许诺只要岛津家有本事,济州岛归他,岱清只要朝鲜王室上下所有人。 然后岛津家就带兵去打济州岛了,而琉球作为给大明和岛津同时朝贡的藩属,就被岛津家一并拉上。 只是这一次,岛津家吃亏了。 朝鲜最后的精华全在济州岛,再废也能抵抗,岛津家冲上去后一通乱杀,彻底激发朝鲜上下的同仇敌忾,于是有一支敢死队做蛙人,趁机烧掉了岛津家的战船。 然后将剩下岛津倭人全灭,也被发现了琉球人的兵马。 所以才有了后边的事情。 虽然林品尽可能按照要求客观讲述,可还是偏颇居多。 总之,朝鲜以琉球通倭侵害朝鲜为理由,发了水兵攻打琉球。 然后将琉球一通抢,还要求琉球臣服。 若只是被抢,那琉球估计不会来哭,结果特娘你还要我朝贡? 我以前跪的都是什么样的大哥?你一个丢了大片国土的耽罗岛主还敢来要我给你跪? 琉球当即不干了,先跑南明,但南明内乱严重,根本没空管他,于是就跑来了大顺。 “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自大明隆庆之后,朝廷专司倭国利益,为了让倭国不反感大明的贸易,这群该死的江南士绅,就拿了小国冲抵。明知道小国被迫对岛津家称臣纳贡,但还是不以为然。 现在,就连朝鲜这样的流亡之邦,都敢欺负中国的藩属。 这可哪是打琉球,这分明就是在打中国朝廷的脸啊!” 林品哭腔迭起,气得朝鲜使者身体在发抖,但他不敢胡乱开口,生怕彻底惹得皇帝厌恶。 王三撑着下巴,看着他们俩一会儿说:“朝鲜使者,此事始末可如林品所言?” “这……是!”朝鲜使者赶紧应下。 “既然如此,那就赔偿物资给琉球并道歉吧。 不过,为了减少你们之后的龃龉,你们两国,以所辖岛屿往外延展五里作为领海,拥有绝对的执法权。 另向外延展二百里为海贸界,二百里以内的捕鱼、缉私,都归你们统辖。 一百里外,为公海,公海上的船只航行自由,你们双方都可以行动。 但起冲突了,只能找大顺的市舶司来处置其中始末。 当然,民举官究。只要有一方来告,大顺会命该市舶司负责处理此事。 最后,如无大顺诏,你们两国任何一个国的官衙船只、军队船只,不得随意靠近别国领海,否则大顺可以视为你们要抗旨,并对抗大顺天兵。到时候自会有六师移之,昭彰威武,届时社稷亡灭,可别哭错了。 当然如果出现风暴风浪,你们两国有责任和义务,就帮助在你们境内落水的一切大顺臣属船只。 放心,不会白让你们干这活,因为这些责任义务的背后,就是大顺保你们海疆不受侵害。 现在,朝鲜使者回去,让朝鲜王写国书,对劫掠琉球的事情道歉。 琉球也回去写国书对被岛津家裹挟劫掠的事情道歉,并正式跟岛津家断交,如果你担心琉球岛会出事,朕可以派遣驻军一千。 一千驻军过去,就算岛津家再强,也不可能回得去。” “谢陛下!琉球愿意!”林品直接应下。 一丝丝犹豫都没有。 朝鲜使者脸色发苦,他已经能想象回去之后,会被朝鲜王如何折腾了。 “你也不必露出这种表情。朝鲜王不写,换人来写。朝鲜北部现在大顺手中,朕还没彻底推平汉四郡的位置,想要大顺帮你们复国,总要出点血吧。你说是吧?” 王三一句话,就决定了朝鲜半岛的命运。 “这……臣需要上报国主。” “没事,有的是时间给你去汇报。不过琉球既然已经称臣,就是我大顺属国。朝鲜可还没有称臣纳贡,你们只能算前明这一脉的。中国一统在即,等朕解决了南明,于天下而言,就是新的统绪。到时候岱清如果称臣,那朕只能说,朝鲜王老实当耽罗岛主吧。” 王三随意的说。 一瞬间,琉球使者林品腰杆子都直了几分。 轻飘飘一句话,就等于断了朝鲜的跟脚。 朝鲜王不答应大顺的汉四郡疆域问题,那就当朝鲜王只能混耽罗岛主了。 “可是……可是历朝历代,都是延成前朝藩属……” “谁说的。朕的大顺,乃是一匡北元南明的中国新主。”王三不咸不淡的说,“难道你没看过朕的登基诏书?朕之前的中国历朝,都是奉天承运的皇帝。 而大顺中国乃是奉天应民的皇帝。 我大顺中国之疆域还未框定。 若是你不喜欢汉四郡的称呼,那大元的征东行省如何?大唐的安东都护府、熊津都护府如何?” “咕噜……”朝鲜使者瑟瑟发抖了起来,“臣……臣……臣请陛下开恩!” 是了,他除了开恩之外,旁的一句话都不会说了。 总不能现在就答应下来吧。若是答应了下来,那他完了! 他在朝鲜的政治生涯不仅得完蛋,还得被批斗万万年。 “这件事你拿不定主意,就回去让你们国主去拿主意,还是那句话,若是他反应快点,或许能当个熊津国主,不然只能混他的耽罗国主了。行了,你们俩下去吧。各自去安排返航。” “臣林品,告退!”琉球使者欣喜离开。 朝鲜使者也只能叩首离开。 第631章 识破 王三随意的摆了摆手,边个有茶水奉上。 而全程目睹一切的固始汗,第一次感受到了眼前少年的霸道。 他是真正有实权的皇帝。 一句话,决定了四个国家的生死和疆域面积。 并且,彻底奠定了海疆的基础。 “好了,说说你们和硕特部的事情吧。”王三润了润嗓子后放下茶杯,看向固始汗,“丹增佛子是吧?朕记得,藏语里,丹增是护持、护教的意思。这么大的名头,挂在一个佛子身上,并不合适。应该给个法王才对。所以,该称呼你为和硕特固始汗呢?还是孛儿只斤·图鲁拜琥。” “!!!” 固始汗震惊的抬起头,看向王三的眼神中充满了诧异和不解。 “很意外?”王三撇撇嘴,“朕查过大明的一切礼部载录典籍,确实册封过一个丹增曲寺的佛子,但很可惜,这个丹增曲寺的佛子继承者,在天启初年,因为丹增曲寺被灭,并入第悉藏巴一脉。 后随着第悉氏嫔一起,入了大顺的万佛诸业院中,人就在承德研修佛法。 而你的文书拓本送来之后,由延恩侯跟内廷老宫人的辨认,基本上确定是前两代的版本,也就是万历初年的册封凭文。 而丹增曲寺只是小寺,他们曾经因为入不敷出,卖了身份给一伙瓦剌人朝贡,毕竟那个时候丹增曲寺连牦牛都买不起,也就不用想着朝贡贸易了。 巧的是,这个瓦剌人,出自和硕特部。 更巧的是,身份卖出去之后,万历年时礼部有载丹增佛子随和硕特朝贡队,出现在顺天府城。 而固始汗,你在和硕特部称病不出,所有事情交给达延台吉,我的人调查了一下,发现你人不在其中。 所以,一个有显贵身份,并且极其留意大顺各地城防、防御工事的人,必然是很懂军事的。 受戒的僧人,可不会下意识留意这些东西。 所以,你的身份不难猜。” 王三解释完,并不着急说话,固始汗这才慢慢从惊诧中回过神来。 他深吸一口气道:“是在下小瞧了天下英豪。” “不,你只是以为中国跟你们这些游牧为主的部落一样,记载普遍靠长者唱的史诗,根本不可能想到朝廷每年需要载录的卷宗,是方方面面的。想要找到蛛丝马迹,太简单了。” 王三撇撇嘴,然后稍微正了正身体:“那么,你不选择做老鼠谋求上高原的路了?” “看来陛下是将我这一路的一切,都看在眼底了。”固始汗只是稍微一回忆,立刻就明白这一路上那个熊姓官员的安排了。 “浅显的试探。若是你没有异心,朕也不会知道你想要做什么。那么,你觉得和硕特的瓦剌还能撑多久?准噶尔的崛起,已成定局,土尔扈特部的逃跑,杜尔伯特部的臣服,都彰显了和硕特部的独木难支。 现在,整个天下,唯有大顺能打断准噶尔崛起的进程。 既然让你看了大顺现在的实力与发展,你作为一个聪明人,应该很清楚中国极壁之内,朕不想看到有任何敌人出现。” “是,但若是这样就想让我带着和硕特部西迁,只怕还不够。”固始汗声音沉重。 面对王三,他确实没有办法反抗,但就这么走了他绝对不会甘心的。 王三点了点头:“果然有西迁的想法。” “自然是会西迁,因为距离大顺太近了,你们一旦在东疆站稳脚跟,下一步一定是先打占据别失八里的和硕特部。”固始汗略显无奈的说。 “不,要打也是先打占据阿尔泰山两翼的杜尔伯特部。”王三纠正了一下,“当然,现在已经开打了。 孛儿只斤氏的杜尔伯特部已经投降成为高车省自治部民,绰罗斯氏的那一脉,则逃到了阿勒泰,估计很快准噶尔部就知道阿尔泰以东大部分疆域,都归大顺了。 再加上东疆的确立,朕可以三路其出,直接端掉整个西域所有蒙人。” 固始汗不言。 他大体也能感觉到漠北战役的连带后果。 这大顺都能直接干掉喀尔喀诸部,再打一个杜尔伯特部绝对不成问题。 游牧有游牧的打法,多跑几步路,废不了多少劲。 但对于固始汗来说,他确实不是最要紧的。 阿勒泰或许可以成为一个不错的突破口。 打进阿勒泰之后,南下直面克拉玛依和塔城,这里可是准噶尔部的核心区,而且还能直接从漠北直接游牧过来。可比大顺千里迢迢的从河西走廊运兵过来要快多了。 “陛下,路上我看过一句话,想要马儿跑又不想给马儿吃草,天下岂有此理?所以,若是想要我和硕特部西迁,还是请陛下开个价吧。” 固始汗语气凝重了几分。 王三呵呵一笑:“行,既然瓦剌联盟的盟主都开口了,那朕就不跟你打哈哈。 你给朕当雇佣兵。随大顺攻打准噶尔部以及叶尔羌部,并把你麾下所有汉人、汉裔交割给东疆省。 朕给你分三期给你一万二千条明制火铳、九百门明制火炮,两斤左右的炮弹三万份、火药十八万斤、牛羊马牲畜总计三万或者耐储存的肉罐头六万个,每个罐头保存得当,可以三年不坏。” 固始汗稍微盘算了一下,眼神锐利了几分,虽然大顺的制式火器他拿不到,但大明的可是很可以的。 这一次打败罗刹人的侵扰,就是用大明的火器。 所以固始汗对这个价格很满意,继续问道:“那么……人口怎么分?火器怎么分期给?中国的极壁在哪里?” “人口谁抢到归谁。火器分任务阶段给。灭准噶尔给你一批,灭叶尔羌给你第二批,迁徙至罗刹国南部,朕给你第三批。” 固始汗皱眉看着王三:“陛下欲要我瓦剌替陛下看顾罗刹东出?” “他们?呵呵,不需要。”王三摇了摇头,“你们和土尔扈特部呆在那边半农半牧就成。朕需要你们作为中转站,替大顺开辟商路。” “开辟商路!”固始汗眼前一亮。 这可是好事啊! 若是大顺真的开辟商路成功,他们这些中转站也能跟着受益。 当然,好处归好处,他还是露出一脸困难表情:“陛下,此去路迢迢,罗刹人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第632章 达成协议 听得他的讨价还价,王三并未恼怒,因为这就是一笔生意,与两国来说,都算是相对划算的生意。 如此,王三想了想,说:“大顺可以在你的都城,开辟一个大顺商贸市场,跟你直接对接交易,并每年给你退税两成,直接给你。不过……” 一听能开贸易市场,固始汗心就一跳,大顺和大明不一样,大明是要你过来封贡,由朝廷直接控制商路。 而大顺是要想办法让汉人走出去,要为了之后的全球封建做准备。陆上丝路的节点、测绘,尤为重要。 尤其是,中亚地区,控制了这里,整个亚洲,何处去不得。 所以,在极壁的范围,王三的想法最少都是拿下巴尔喀什湖,然后封建小国到咸海、里海,再推行军队协防铁路的方案,将整个中亚地区纳入大顺军队能够直接弹压的范围内。 因此,王三决定后说:“但前提是,你的力量不出乌拉尔山——里海以东,剩下的一切,随便你折腾。哪怕你把罗刹灭国了,重现长子西征,朕也鼓励你去做。” “长子西征!”固始汗没想到王三居然知道这么多蒙古历史。 但仔细一想,这个价格还是不够。 罗刹不好打。 若是好打,那他不用跑去拉拢其他部落一起对付罗刹人了。 毕竟罗刹人不仅会游牧而且比蒙古人还凶残野蛮。 是的,固始汗自己这个蒙古人,都觉得罗刹人野蛮凶残,可想而知罗刹的难缠程度。 “陛下,还不够,想要劝动和硕特放弃天山北疆的丰美草场,穿越黄沙大漠和布哈拉、蒙兀儿诸部借道去罗刹,这一路上的艰难险阻……” “他们没有机会。大顺的西界,至少要卡在巴尔喀什湖。所以,那边朕要打。”王三直截了当的说,“另外大宛盆地,也就是费尔干纳,是大顺进军波斯的桥头堡,那边也是大顺未来的地盘。 所以这片区域内的布哈拉人,不可能给你造成威胁的。你唯一要面对的麻烦就是哈萨克的三大玉兹。但这批人你若是对付不了,绕开就是,钦察大草原何其广大,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穿越,绝对不是问题。 而且大顺需要一批会游牧民去给封君打下手。到时候交给大顺的封君们去抢就是。” 闻言,固始汗放弃了跟王三继续讨价还价,便提了最后两个要求道:“陛下,除了雇佣之外,和硕特也可以称臣纳贡,只是这其中的纳贡返利可否上涨。另外就是,我需要加强跟五教的联系。” “倒是个不走空的贼。五教的联系可以加强,不过五教的佛学院放在兰州,你只能去兰州,高原是不可能让你上去的。随你来的那些僧众,你全部带走,不准他们留下,高原是大顺的战略边地,不可能让他们搅乱。”王三笑骂一句,但还是正色道,“不过大顺的朝贡,是单方面的。你送来东西,可得不到多少返还。顶多就是报销你的路费。” 固始汗白了他一眼说:“如此抠搜的话,谁还来纳贡?” “朕又不是大明,要搞什么海禁。朕的大顺,是会加强对外贸易的好吧!”王三不以为然他的态度,但还是笑道,“罢了,确实不能抠搜。这样,你若是想要朝贡,朕给你一个再大顺关内特定市场内,采购奢侈品免消费税的特权。丝绸瓷器茶叶,只要你能想得到的,都可以。” 一听这话,固始汗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给王三拜倒:“臣和硕特汗国国主,孛儿只斤·图鲁拜琥,参见陛下。” 王三也坦然受了这一礼。 毕竟他可是真金白银的给了。 反正就是免税店,这个在第五个五年计划左右,就得开始推广,毕竟二十五年左右,大顺是有可能走入第一次产能过剩周期的。 所以免税店正好可以给所有藩属、朝贡、封国来采买,正好这段时间拿固始汗打下手。 等他起来,王三才继续说:“行了,接下来一段时日,就暂且修整。然后尽快去信给你长子,让他暗中做好准备。 这一次从漠北草原抓了一堆的牧民,牧群冻死一大片,想要从其他地方调集,也没那么快。 暂时没有牛羊给他过日子,所以必须尽快驱赶他们向西进发,以战养战。 到时候朕的虎将徐闻潮回来,你随着他一并西征过去。” 固始汗颔首,表示了解,但同时也好奇问道:“敢问陛下,漠北究竟有多少人,让陛下如此紧张?” “不多,区区二十万人。”王三忽的有点疲惫,打了个哈欠。 而固始汗却是一惊。 他的和硕特部,嫡系本部就二十万而已!看来王三是真的将漠北草原整个扫了一遍。 醒了醒神,王三也没继续说下去的心思,一边起身一边交代道:“相关的雇佣书契会由商部找你签署。刚才允你的贸易协定什么的都会给你。 等你什么时候西迁去了里海,礼部鸿胪寺才会跟你敲定属国的身份。 朕这个人做事喜欢按部就班,不安稳的因素只要出现,朕从来都是斩草除根,绝不姑息。” “臣明白。”固始汗回答。 “下去吧。” “臣告退。”固始汗离开皇宫。 很快回到了使馆。 隔壁东洋馆内,不时传来朝鲜语咆哮和福州话的怒骂,显然从皇宫回来之后,朝鲜跟琉球两国已经不知道骂多久了。 不过固始汗没有多理会,回到自己的休息区,不多时其他几个人都来了。 “如何?大汗!” “大顺皇帝识破了我的身份。”固始汗直接说,也没隐瞒什么。 “什么!” “不好!” 好几个藏佛僧众冷汗都下来了。 “别急。”固始汗安抚道。将王三的话择了择,挑能说的添油加醋的说。 当这些僧众得知王三不准他们再上高原,一个两个憋红了脸,但听说固始汗为了他们的安全,选了称臣纳贡,并作为大顺的前锋,去攻打准噶尔部时,又感动得稀里哗啦。 “既然高原已经被侵染,我们便西拓佛土吧。”固始汗说。 这些僧众一听,连忙礼赞:“固始·丹增曲结!” “还是称呼我为固始·诺门汗。”固始汗笑着说。 丹增曲结和诺门汗都是持教法王的意思,只是一个藏语一个蒙语。 不过他可以当持教法王,但不能当藏佛的持教法王,应该是蒙佛的持教法王。 毕竟王三对高原看得那么紧,他敢冒头,大顺就敢搞他脑袋! 所以不就是流派的问题吗? 没事!大顺都能搞出一个未来佛,那他搞一个过去佛肯定不成问题。 “这一次!我们要为西传过去真佛而做准备!听闻大顺将高原上的典藏大部分搬去了承德万佛诸业院。明日我便上书求真经,到时候有劳诸位辨析被篡改的部分流派了。然后翻译成蒙语,为我大佛西行扫除谬误。” 此言一出,之前还哭丧的僧众,一个两个眼底闪烁精光。 他们是高原上的失败者,但不代表之后会继续成为失败者,既然固始汗交给他们翻译佛经,那么这里头的内容和筛选,岂不是能加入他们流派的? 这可是……天大好事! 一地活佛!我来了! 第633章 封号奠边上将军 半个月后,承德。 王三亲自来到了这里。 他和后世的清朝选自一样,都是将承德作为大顺燕山北麓的补充。 不管是军事还是政治经济。 既然是定都顺天,承德的军事、政治、经济作用的幅度,就不弱于保定府。 所以,大顺北方的骑兵,都会在承德周围停兵。 然后再来热河觐见。 徐闻潮来了,跟着来的还有三千多的蒙古贵族。 林丹汗两福晋、粆图台吉妻儿舅家、喀尔喀四部贵族家属等。 熙熙攘攘。 王三身后,穿戴齐整,换了一身瓦剌蒙古大汗袍服的固始汗,则是瞪大了眼睛仔细看着带来的人。 没错,确实鞑靼和喀尔喀诸部。 可以说大顺现在已经成功将漠北扫掉。 按照这些天固始汗对于大顺政策的了解,他们对于奴隶、平民的税收方式已经变化,加之新的城市方案已经能够出现在草原上,意味着单纯依靠商业,也能活下来更多人之后,固始汗更是熄灭了心中最后一点小心思。 没法子,对手太强,打不过就只能选择合作了。 “臣,徐闻潮,参见陛下!” 一员着甲猛将下马,对着最前方的王三行礼。 “哈哈!好!好啊!”王三大喜上前,拉着他,“你这一次立的功,可不小!不过,交代你的事情,找到了吗?” “回陛下,已经找到!”徐闻潮闻言正色,对后边招了招手。 片刻之后,几张白布上拓印有鲜红文字,并快速送到所有人眼前。 “陛下,最前方的,乃是封狼居胥的封文。” “第二张的则是勒石燕然的封铭。此二地的方位已经定下,并在四周尝试组建城镇生存。如此,单于与高车两省,就有稳定的古迹,想来以文旅司的本事,足以吸引大量的人前往观瞻,让本地百姓有更多创收。” 徐闻潮介绍着。 而一群文人,已经看呆了这些拓文,并很快兴奋起来。 他们很清楚,有些文章已经在传抄之中失真,而现在第一手文字资料出现,怎么能叫他们不激动。 “陛下,徐将军之功,堪比卫霍!” “没错!陛下,如今漠北降服,天下即将一统,我朝不过立国五载,横扫万里。天佑中国!” “陛下,徐将军当重赏!” 花花轿子人人抬,现如今的徐闻潮,可以说就是大顺新一代的名将! 漠北的大部分征伐,全都是徐闻潮来处置的。 对于一个冲锋型的猛虎,徐闻潮又是骑兵出身,五年军旅之下,个人战斗方式基本已经固定。 那就是他能完大顺鲜少有能带得动的闪电战。 骑兵交给他,一准能带来好消息。 结果没想到,还真是,不一般的好消息! “此战平漠北,虽然对于大顺来说,只是寻常不过的讨伐叛逆的战争。但朕不会吝啬赏罚。时至今日,我大顺,将出第一位封号。” 封号!!! 一听王三这话,就算是徐闻潮,也都激动了起来。 封号上将,并不是简单能给的。 直到现在,大顺十几个上将,唯独没有封号。 大家一开始在想,或许只是统一进程还未结束,王三还不想这么快就给勋爵。 但万万没想到,王三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赐下封号。 徐闻潮会第一个。 “与叛党征战,就该奖赏。天下四夷,不从者重。封号,以威远服夷。” 王三平静的说,“徐小子,这些年你也是从征,但打的多是汉家内战。但在朕看来,这种战争,越少越好。如今,你算是朕麾下第一个重新张扬中国之名的上将。 所以,这一次,封号,当给。” 王三定性了! 封号上将不是在国内昭彰的!而是要拿出去威远服夷的! 因此,至今日伊始,无征讨四夷武功者,不可得封号! “臣!”徐闻潮更激动了。 一直颤抖,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三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份意义最重大的封文笑道:“大顺中国之北疆,由卿家奠定。如此,封号奠边上将军。取奠定边疆之意。此号,在大顺一朝,除了你之外,哪怕你的子嗣,也不能继承!载录史书,一号一将一事迹,昭然天下共念之!” “谢陛下!”徐闻潮大喜。 王三并没有随便弄一个四征四镇之流。 从南北朝之后,将军的称号,其实就不怎么有朝代玩了。 通常情况下,将军封号都变成了散衔、武勋。相当于加俸禄用的头衔。换而言之,从唐宋之后,历朝历代都在弱化单独的将军体系。 王三也是基于这个流程,敲定了兵、尉、校、将四个大军衔品类。 但这一次,封号上将的出现,外加王三说得,无对外战功,不可得封号开始。 大顺的封号,就意味着王三准备开始培养战场明星了。 随着火器的全面普及,大顺对外战争,可以说将会摧枯拉朽,但王三也不想将这群人全部拘着内耗。 所以,适当的对外扩张,就需要这些封号将军了。 每个封号,都可以作为一张明星牌用。 拉出去,就是对军队士气的正面提升。 这也是王三深思熟虑的结果。 虽然担心会形成军头,但一想到自己还有远大目标,以及未来需要应对的其他非中央直辖地域的军事问题。 封号将军的作用就显现了。 每个封号的下边,都会有一群老伙计,不管是共事过,还是长期搭配干活的。 这批人大概率会外封为诸侯。 封号过去,才能快速从这群伙计中筛选出人来。 只需要注意好军区轮换,想来不至于彻底变成会盟的盟主。 而且随着未来的运输技术发展,王三有信心保持大顺的中枢足够强大。况且,封号又不是可以继承的,一将一号,发出去了就不可能收回来! 所以,越是稀奇的杂号,越是能够让大顺上下所有人眼前一亮。 毕竟封号和勋章差不多,都代表了你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场战役所带来的政治、军事、历史对中国发展的影响力。 相当于,提起奠边将军,就会想到是他徐闻潮横扫漠北,彻底将漠北融入中国的历史进程。 “好!哈哈!”王三又将目光落在了那一卷卷拓本,深吸一口气,“所有参与此次漠北之战的士卒,都将以军功,获得勋章!抚恤与嘉奖,朕额外从内帑内调拨三百万两白银下发。 另外,凡是参与了此战的阵亡、伤残的士兵家属,若是家中人口太多,三代以内,都可以报名来此落户,牧场、城市、矿场,都可以优先安排工作。 当然,其余士兵也包括烈士家属,若是有计划学习放牧的,朕会命银行推出贷款,和开设培训班,教导你们学习。 同时,两省对此战中的士兵们,开放落户和承包。 草场以千亩开始承包,千亩之后,每五百亩变动一级阶梯租税,为期三十年。 三十年之后,按政策变动租金。” “臣等,谢陛下恩典!” 跟着徐闻潮来的士卒们,很多都是欣喜。 王三这是,准许他们中不少人,跑来高车、单于两省当地主了。 千亩草场!最低租金!然后五百亩上扬一阶,按照大顺这段时间下达的各种政策,包括且不限于建立完善的草原罐头厂制度,这就摆明皇帝准备拿北疆当牧场了。 总而言之,所有人都很开心和高兴,哪怕是固始汗,也在之后跟着他们认识了一番。 大顺要打出去,他的和硕特部不是对手,那就跟着混,这些将领早晚接触,现在好好观察,然后再想办法拉拢一二,未来他也能更稳。 第634章 大明议会制(上) 就在王三在承德召开表彰大会的时候。 南京。 朱谊漶拿着文书,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满洲人,皱眉道:“我说你们的头发,很难看,抓紧时间留起来。” 这个满洲人抓了抓头发,叹息道:“并非多尔衮不想留,实在是一国有一国的礼法。不过,敢问陛下,可做好了决定?若是采用我们的八旗议会政策,不说旁的,绝对能帮陛下,最快速度,恢复军队的战斗力。如今的大顺,越发的强势。 自打二月之后,大顺裹挟三百多万朝鲜人西迁,趁着还未开春,悍然发动清扫漠北的计划。 在臣离开庆尚之前,大顺已经灭掉了粆图台吉。粆图台吉一死,喀尔喀四部,必然望风而降。 如今整个北方,唯一能够牵制大顺的,只剩下我岱清了。毕竟,朝鲜王和琉球王,已经选择朝贡大顺了。” 朱谊漶沉默一会儿,叹道:“已经跟群臣讨论过了。他们确实很赞许。不过,大顺皇帝对你们的政体讨论过,畅言尔国之议政王会议,只是一种军事贵族合议制,属于奴隶制、封建制的残余,对于王朝制的中原来说,封建化意味着军阀化、诸侯化。 能够直辖的战略要地,若是军阀化、诸侯化,未来若是不能好好处置,会是一个巨大的麻烦。 这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多尔衮挑眉,没想到眼前的朱谊漶,居然还会考量这么多。 明明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不过他还是轻咳一声:“可以稍作修改。我们国主,金洪太主,不也进行了修正。完全可以推行八旗制,将勇武善战者,以世袭之法统合起来。并在朝中,安排一半的官位,用来给这些旗丁极其家属考试。如此,其他地方的诸侯想要直接干涉朝廷,就必须放弃权利,加入八旗。” “你这个想法,有点异想天开了。”朱谊漶摇了摇头,“大顺有对你们这些满洲人详细研究,你所言的法子,更多还是适合小族临大国。现在的修改方案,其实只是为了安抚朝鲜的两班旧贵族而形成。在中国,此法无异于自寻死路。黄巢都能因为科举不畅,起兵造反。你们这个,只会逼得大明臣民都逃奔大顺而去。” 多尔衮微微皱眉。 眼前的朱谊漶,张口大顺,闭口大顺,你究竟是不是大明皇帝啊! “行了,容我再想想。”朱谊漶挥了挥手,多尔衮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退下。 不多时,门外走进来一个穿着飞鱼服的青年,微微皱眉看着正在看地图的朱谊漶,赶紧拜倒:“微臣锦衣卫指挥使朱财,参见陛下。” “好了,起来吧。”朱谊漶头也不抬,温和的出声,“查清楚了?” “是!朝鲜与琉球共同前往大顺朝贡,大顺是否接洽暂且不知。不过满洲岱清和后金女真分裂了。 另外,岱清与大顺签署了停战协议,将开城以北的所有土地、人口,全部交割大顺。 黄台吉的两黄旗只剩下正皇帝还有战斗力,镶黄旗被杀得只剩下千余人。 多尔衮的正白旗损失严重,但多铎的保存了足够力量,因此黄台吉这才将多尔衮送来江南,一是跟我大明联系合作事宜,为了之后一起对付大顺。 二是通过江南,勾搭各地的士绅,从他们手中弄到足够的武器、物资。 最后便是通商。 如今,黄台吉与代善分家。 满洲八旗势力衰颓,但为了保证他们的掌控力,就在多尔衮南下不久,岱清宣布推行剃发令。并圈地和建立满城。 整个朝鲜被杀者达到四五万,但很快有两班贵族的弹压,本地的百姓要么逃亡入大顺,要么接受统治。 如今,岱清趋于稳定。” 一听这话,朱谊漶微微皱眉:“没想到这个黄台吉,居然有如此本事。” “是!不仅如此,黄台吉与旗下汉人大臣达成协议,选择推行汉法,订正嫡长子继承制。 代善走后,除了多尔衮三兄弟之外,黄台吉基本上就是岱清的主人。 现在,岱清国太子为——豪格。领新正红旗。” 朱财一点点交代着他调查来的情报。 岱清国绝对是东北各个政权之中变化最快的。 一看引以为傲的八旗制度扛不住了,并且代善还带着济尔哈朗跑了,再加上岱清国境内的汉人力量过分强大了,他思前想后,决定最快速度团结政治力量。 于是他想到了汉人经常用的嫡长子继承制,力排众议,压住满洲八旗的不满,册立豪格为太子,之后再把那些具有影响力的汉人大臣,全部安排给太子作为班底。 看起来像是将他们当做太子党,实际上是用太子府,切掉这些汉人对其他满洲大臣的直接影响、 太子和国主,既是父子也是君臣,太子党和国主党之间,就算没有绝对的冲突,也会有身份隔阂,如此一来,黄台吉在必要的时候,完全可以通过弄死太子,进而全面打击影响他权力运转的汉人们。 当然,前提是,外部大环境能安稳。 “就连他都在想办法集权,反而还让多尔衮来劝我放权!”朱谊漶冷笑声起,朱财低着头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朱谊漶揉了揉面皮说:“还不够!咱们还是不够强。你说,大顺还能给朕多少时间?” 朱财沉默一下,抬起头,目光直直看着朱谊漶:“滇黔何时陷落,大顺何时发兵。在大顺看来,江南富庶之地,应该更乱,而不能一条心。” “是啊。更乱,才更符合他们的想法。”朱谊漶死死盯着地图,看着上边的布防图,以及最近一段时间,大顺虽然没有大举兵马南下,但还是跟他的麾下,在崇明三沙争夺起来了。 双方打得难解难分,他们大明才算是控制住了靠近入海口的崇明东沙。 中间的崇明沙和东面的崇明东沙,全在大顺手中。 大顺发动了不少人,在这里吹砂围堰,大有将东沙、崇明沙连接起来起来的意思。 是准备将崇明三沙作为南下的主要通道。 看到现在的局面,再看看如今的时局,朱谊漶缓缓的说:“召集一下史可法、王夫之、顾炎武、张彩、张溥等人,朕有意推行新制……嗯,就叫议会制。” “是。”朱财低着头,小心退下。 朱谊漶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微微皱着,但很快叹息道:“希望是朕的错觉。跟着朕一路走来的你,如今也有足够的荣华富贵了,应该不可能是北面的间客。应该吧……” 第635章 大明议会制(下) 就在王三在承德慰问伤残士兵,并送走徐闻潮带着固始汗向西征伐塔城准噶尔部而去后,好不容易偷得闲的王三,拿到了一封南方来的情报。 “陛下,巡境使从南方传来急报,秦王朝廷修订国体,推行所谓的议会体系,并降服刘良佐。 刘良佐并受命从江西打进了衢州,鲁王朝廷和潞王朝廷因为没有发觉相关问题,遭到了闯王和刘良佐麾下的同时进攻。 高迎祥前锋已经出现在了杭州府下。 潞王朝廷在绍兴被击败之后,立刻退往了温州府。 福建的唐王朝廷前锋已经过了栖霞关,似乎准备偷袭刘良佐。” 王三拿到这份情报之后,仔细看看内容之后,一时间眉头紧锁。 他之前有过猜测,可能浙东浙西的潞王、鲁王还得打一段时间,拼出一个浙江皇帝。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刘良佐居然投奔了秦王朱谊漶。 而且从情报上来说,刘良佐还因为所谓的议会制推广,进而丧失了对他麾下的绝对控制权。 这对江南局面来说,可不太妙。 秦王朱谊漶是个能忍的人,而且这一段时间的逃难,他个人在勾心斗角上,也得到了进步。 刘良佐麾下大将被他封赏出了七个公爵,十六个侯爵,六十个伯爵。 朱谊漶不知道得到了谁的点拨,居然推行了有产者参议权策略,在衙门外围,开辟议会,监督地方执政的同时,也压制参议们。 先说说朱谊漶的议会制度,这种议会是三级议会分为:众议院、参议院、上议院。 众议院就是县级、参议院为省级、上议院为国级。 众议院由地主、宗老、庶民抽签参加,能够获得旁听地方衙门执政的方案,然后投票表决反应,并旁听衙门裁断律法,同时朱谊漶的南京朝廷,会往地方安排内阁巡佥事。 只有内阁巡佥事在,才能开启议会,换而言之,朱谊漶在王夫之、顾炎武等人的帮助下,再杂糅了满洲八旗议会体系和根据江南实际情况,开启了地方与中央商讨节点。 甭管众议院、参议院、上议院,最后都需要将每次开会的内容需要平级昭示、越级上报。 也就是本县众议院内容,需要交给地区临近的所有县众议院,以及交给上议院。 参议院也是交给临省,以及交给内阁。 只有上议院,可以直接对皇帝、内阁一起参议国事。 而上议院是谁呆着?是军阀军头的利益代表和退休官员们。 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资产阶级法权政府。 他朱谊漶推行的是有产者有参议权,所以流氓们可没有这个参议权利。 所以,现在的军阀军头们也是属于流氓,因为他们没有户籍、地产,不过朱谊漶给他们批发了地票。 要求这些有爵者,前往他们名下的封地,拿着地票,就地获得封田。 意思就是,拿到地票,下沉地方州县得到封田,拥有封田的他们,就有资格直接提案召开上议院,跟皇帝直接对话。 皇帝之后的一举一动,都会跟他们商量来。 至于怎么商量来,顾炎武给了大顺案例,要求商讨并推行五年计划。 没错!缝合了! 而且王三看来,缝合得相当不错。虽然为了安抚军阀,大明秦王答应封田的一切赋税全是他们的,人口也是,但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必须从军征伐。 这样就等于获得了一批军队。 封田的田税大明朝廷是收不到了,但顾炎武他们制定了完整的商税方略,也就是说,这一套制度推行的地方,商人的地位大大提高。 但还不够,商人们只有参议众议院和参议院的资格,国策他们干预不了。 想要干预,那就出钱出力带兵打仗。 否则,他们还是会遭到贵族处置。 换而言之,三级议会制度一开,大明秦王朝廷,将狂飙奔入资本社会。 当然,呆住的还有刘良佐,他的麾下第一时间被新制度套进去了。就这么个把月功夫,朱谊漶用一堆他没办法掌控的土地,换来了一圈相对可以掌控的军队。 刘良佐可不敢压制他麾下的这些将官。 原因也很简单,这些将官是跟刘良佐一起来发财的,但慑于如今的战况,他们也不知道前景如何,所以才跟着刘良佐抢劫居多,不存在经营地方的心思。 而朱谊漶作为失国藩王,一路上东奔西跑,太清楚他们这类的人想要什么了。 用所谓的地票作为勾引,并承认他们的参议权利,能够直达天听的上议院,再加上其他两级议院的参与治理的权力,直接扭转了大明朝中后期的崇文抑武风气。 这招将刘良佐的军事权威瓦解。 而地方上的士绅本来不想认这些军阀,但有了议会体系,这些军阀立刻获得正当性。 本地士绅若是反对他们的落地,那就是在忤逆朝廷,存在反心。 那这群军阀可就乐了。 本地都被犁了一遍,百姓压力也不小,再加上大顺的游击队已经开始渗透进来,军阀们也不想彻底得罪百姓。 那么,暴躁且随时反抗的穷鬼百姓,看起来很暴躁却已经有取死之道的士绅,杀谁? 谁有钱,他们杀谁! 拿到消息的王三已经能确定,朱谊漶将把池国公刘良佐,彻底变成安庆府、池州府的一个军阀。 他麾下的大小几十个军阀,成功半独立,并且开始听从朝廷命令。 就看看现在的战局报告,刘良佐已经指挥不动这些军阀了。 现今江南正在开战的衢州之战,他的手伸不过去。 加之隔壁的左良玉一瞅有机会,就跟刘良佐在南昌城打了起来。 双方已经开始争夺南昌的控制权了。 “嗯,不错,一段时间没见,他们的动静就大了。加大对长江中下游的小船转运,江南逃出来的百姓,尽可能往北运。” 王三看完了,江南现在就是一圈圈大大小小的军阀。 朱谊漶的进步,也是能看出来他的几分本事。 知道若是一直拖着,他没有机会反败为胜,于是他选择将局面搅乱。 这或许会导致江南内耗严重。 但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在构建属于他的统治阶级。 南京朝廷内,大量的江南士绅掌握话语权,他的一点点政令都很难颁布出去。 若不是有孝陵卫作为支撑,只怕现在已经被赶下来了。 所以,他选择将所有文武官员一并绑上来。 甭管你是谁,只要你跪他这个皇帝,他就给你地票,承认你的军阀地位,再给你议政权利。 然后开始散尽家财帮我打仗吧。 不帮我打,甭管是大顺、还是其他南明政权,他们打进来,你们的一切就没了。 这个世界,可没有几个人,能跟他一样,给足你们待遇。 所以说,再给朱谊漶一年半载,只要能将栖霞关跟浙江都拿下,他大概率会效法朱元璋,开始进兵江西,然后展开军事上的横扫。 “有点意思。”王三说完,摆了摆手说:“三级议会” 第636章 一眼洞察 “有点意思的三级议会。” 四周无人了,王三伏案将大明秦王所作的三级议会体系,誊抄了一遍,好好感受了一下。 只能说,江南不愧是江南,真想要发展资本主义的话,是一脚油门下去,谁也拦不住的。 “不过,资本主义,资产阶级背后的革命问题,你能拦得住?” 王三写了两笔,接着取出新的稿纸,开始在上边写:“《论江南资本主义属于市场资本主义》、《论市场资本主义蓬勃之后的南明必然灭亡问题》。” “资本,必须约束。” “否则,门阀士族,必然依附落后的纯粹市场资本主义经济崛起。” “能救中国的只有大同论指导下的国家资本主义。 纯粹市场资本主义属于封建体系残余,落后腐朽且反动。只有国家资本主义才能兼顾效率与公平……” …… 这一封文章,在一个月后,出现在了江南的报纸上。 南京城内,锦衣卫指挥使朱财一如既往的上班,结果还未落座,麾下匆匆进来,将报纸上陈。 只是看了两眼,朱财的脸颊微微抽搐。 他之前还在担心,现在方方面面都稳中向好的南京秦王朝廷会不会因此而爆种,获得跟大顺对抗的能力。 结果没想到,王三居然已经有了相关的讨论。 并且开启了他一如既往的讨论和文章写法。 江南如今的发展和未来的发展,都是立足于牺牲广大百姓利益的基础上所形成的。 顾炎武他们缝合的五年计划,在王三看来,根本不可能得到足够的发展前景。 因为五年计划的前提是,国家掌控资本,国家有军队,国家能够压住地方上的所有头头脑脑,因为五年计划的背后,是资源的协调和利益的交换。 不是你一拍脑袋,跟着下边一起讨论,然后大家投投票,就能达成一致的。 既然是投票,那就意味着少数服从多数,可是大明的议会体系,有一条很明显的漏洞。 那就是一半对一半。 每一条政令,只需要同意与反对中的任何一方,达到总票数的一半以上,就能有答案。 那么,这背后,必然是趋于分裂。 王三还在上边直接断言:“复社、东林必然因此事而上位,通过结党来瓜分各家势力范围,进而发展成新的党争。 党争,作为大明亡灭的问题之一,不采取压制和摒弃,反而还加强串联与内耗。 如此看来,一旦有敌人打进来,两党必然争先恐后的投降敌人。 以整个国家的利益,换取家族的绵延。” 朱财看了一阵,紧接着叹息一声,起身朝着皇宫大内走去。 皇城根,已经挤满了准备上朝的人,但今日不同往日,往日大家还会说说话,而现在呢? 一个两个都看着手中的报纸,表情都十分严肃和紧张。 朱财目光一扫,很快找到了聚在一起的顾炎武、王夫之、张彩、张溥他们。 便三两步上前,对着他们说:“诸位大人,这文章上所言的始末,可是真的。” “这……” 被这般质问,众人的表情明显一颤。 “不过区区惑众妖言,当不得真。”张溥第一个反应过来,矢口否认。 “是吗?”朱财反而冷笑一声,“但问题是,上边说的每一件本该模棱两可,或者延续太祖事情的山林湖泽归属朝廷的政策,全被你们废黜了。不管能收上来多少赋税,百姓都不可能获得发展利益,反而将一切问题,全部压在了陛下身上,引导百姓憎恨陛下与朝廷,反而你们赚得盆满钵满。这对吧?” “你!”张溥刚想反驳他血口喷人,但下一秒被身侧的张彩按住。 顾炎武则是站起身来说:“不管如何,这一套议会方案,已经是江南最好的解决办法了!大明想要延续,就不能继续沿着太祖皇帝的规矩走。还有,朱指挥使乃是大明的锦衣卫指挥使,一门心思的为北面的伪朝说话,不免令人怀疑,你的动机。” 朱财闻言也不恼怒,随意的抖了抖报纸:“看清楚上边的一条军令,凡是中国之民,捣毁所谓议会,皆有重赏。这不是给我们看的,而是给那些游击队、普通百姓看的。 罢工、游行、争取活路。 你们想要快速压榨百姓,但殊不知,因为你们的改制,以此导致了大明正统大义不在。若是延续下去,都不用几年,百姓就会造反。 而且,大顺的大同主义还在,上边写了什么?我们来过,他们就得给你们造医院、造善堂、建学校。而这些需要谁来承担?各路大族、诸侯,肯定不会自己出,一定会压迫朝廷出。 而朝廷出资之后,谁来传道受业解惑? 必然是掌控地方经济的你们。 这些钱,有十分之一能落在百姓身上,就是谢天谢地。 朝廷没有实力压住你们,只能空耗资源,进而拖垮整个大明。 所以,在白纸黑字面前,你们若是不收敛,北面大顺可就要吊民伐罪了。 毕竟,奉天应民皇帝这个前额在,留给你们改变的时间剩下多少? 越是急切想要对抗北面,你们就越是要压榨百姓,毕竟你们是不可能出资的。 到时候一推二五六,全部落在陛下身上……这种事情,我不会让你们做成的。所以,做好准备,锦衣卫可不是以前的锦衣卫,我们是有卫兵的。” 朱财说完,宫门打开了,便甩了袖子离开。 “一口一个大顺!此人,怕不是间客!”张溥脸色越发难看。 朱财来找他们说这些话,就是摆明了车马炮,他是朱谊漶的人,也是盯着你们的人。 在规则上,他可能没办法直接插手地方政务,但要是地方暴动了,造反了,游击队出现了,那就别怪他出面干掉你们了。 毕竟大明三级议会的体系之下,根本没有普通人的活路空间。 江南原本相对温和的生活环境,也将一去不复返。 士族不可能让利,百姓的利益必然减损严重。 而大顺虎视眈眈,一旦百姓被压迫到了临界值,大顺的游击、大同论就会快速发展。 所以,议会制度究竟是能救大明,还是救士族,其实已经一目了然了。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大顺皇帝一眼就洞悉他们的想法,并且再一次严肃声明,中国必须推行大同论指导下的国家资本主义。 这就等于一巴掌抽在江南士族脸上。 别搞小心思,我看得出来你们想要得到什么谈判筹码。 但很可惜,我不上当。 这就让他们被动了。 第637章 朱财出手(上) 南京皇宫内。 朱谊漶也看了报纸,身边有小太监将朱财跟顾炎武他们交涉的话,一并告知了他。 朱谊漶面无表情,但心里似有一块大石头放下。 到底还是患难见真情,朱财还是与他一路的忠臣。 不过,他朱谊漶如何看不出来这群士绅主导议会的想法,但那又如何? 大明……活不了了。必须找新的退路了。不过,有朱财自发的威慑,倒是可以借力打力。 朱谊漶想着,但还是有点下不了决定。 他能看出来,大顺或许从一开始就发现了张居正改革之后,江南阶级的变化 。 所以,王肁第一时间就修改了执政方略,利用大量的国家资本来约束地方。 但只适合大顺,不适合自己现在的情况。 不过,自己对朱财的了解,接下来他必然会有动作。 或许……这就是自己利益最大化的时候。 思考了半个小时,得知群臣都到齐了,他才起身前往朝堂开会。 走在路上,思考了一路的朱谊漶神情越发坚定:“大顺一语洞悉江南士绅始末,明发天下,就是搅乱江南来的。而自己阻止不了,既然大明没救了!那就救自己吧!不能完全依赖朱财,之前我准备的两条退路,必须用上了。” “陛下驾到!” 众人都严肃了神情,然后看向了缓缓走来的朱谊漶。 朱谊漶落座,道了一声免礼后说:“都到齐了?既然如此,都说说今日你们看到的大顺周报吧。讨论一下,如何约束议会,不会沦为复社、东林等党派的玩物。党争,亡灭了朝廷,大顺能够快速一扫江北,就是依靠各家党派内斗激烈的时候,快速覆灭北方各地的。” 一听这话,所有人脸色都难看了几分。 张溥他们更是如此。 他们想过,朱谊漶可能会趁机发难。 但没想到,他居然直接拿党争说话。 “陛下,结社党派从来不是问题。”张溥走上前来道,“真正有问题的是,没有纲领的党派。尤其是东林,以所谓的关心天下大事,但实际上都只是空谈虚妄,从不认真的讨论如何治理国家。 这才是最可怕的!而我们复社,经历三年的探讨,已经有了完整的指导纲领。 兴商、通衢、发展、济贫、富民。 我们已经用议会,提案了十六门方案,涵盖了整个国家发展的方方面面。我们复社,绝对不是东林这帮空谈之人!” 此言一出,现场东林党人脸色难看,好几个想要跳出来反驳,但却被按住了。 复社,是一群年轻人组成的党派,对于新事物的接受程度高,而且想法很多都很激进。 比如张溥,他在北京被坑了之后,第一时间跑回来,不去蒙自县当他的知县,反而呆在了江南想方设法的勾连社员,写了一套纲领,这一套纲领的影子,很多都是大同论的。 但不可否认,这玩意儿好用,写出来之后,下边百姓对他们的看法就好了很多。 不管能不能达成,至少场面功夫他们写的很好,因此复社在江南年轻读书人的支持度,已经超过了东林党们。 而东林党们因为大顺在北方的一系列操作,加之对江南士绅们的财产曝光,已经让他们名声都跌干净了。 因此,东林党其实内部分化很严重。 都不是一条心了,要不是江南这边的士林还需要东林的皮,早就他娘的丢了。 所以,就现在来说,他们不会站出来当靶子,被说两句也不会要命。 再说了,复社和东林背后的支持者,其实是一家人。 左右互搏罢了。 史可法看情绪不对,赶紧站出来:“陛下,大顺所谓的国家大同,根本上,还是一个声音,一个脉络,一个体系。在臣等看来,治国最好的办法就是一个在朝,其余在野。在朝做好规划,做好事,在野的做好监督,不能随意的干涉朝廷政策,有什么问题,在议会内讨论,所有事情好商好量,但也要坚守底线 比如,江南丝织发达,粮食欠缺,但还是有人将粮食卖出去。 不仅卖出去,还卖给了南通州的顺贼。这就不可接受了! 还有就是对于兵马的操练、调度,需要尽快完成镇守化跟协调。 四周还有大量伪帝。攘外必须安内,江南不得有其他声音了。” 朱谊漶看话题已经跳开了,眉头紧皱,但片刻之后还是妥协了。 结党结社,他管不了。 因为朝廷政权,很难由他直接把控。 但也不能彻底放任不管,所以朱谊漶开口说:“既然如此,那就安排监督吧。由锦衣卫派出监督,所有结社开会的时候,必须有锦衣卫在场。若是讨论国事,地方治理,朝廷支持。若是有人图谋不轨,那就别怪锦衣卫动手了。 若是不答应,那……也没事。反正朝廷不认没有接受朝廷监督的结社。 只要不在监督之列,就按照太祖之法,超过五人聚众,徒一年。” 众人闻言脸色一变。 朱财这个时候站出来说:“陛下,其实不必开诚布公,锦衣卫自有密探在其中。若是公布,臣以为,当另外安排,比如监督之社人,以敌对社人充任监督。而锦衣卫充作探查,一来钳制,二来留档,如此所有社,也就不会讨论一些无关国家治理的风花雪月了。” 此言一出,所有结社之人脸色都难看了。 他们也清楚朱财的本领,毕竟他是“老锦衣卫”了。 但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要求敌对社人互相监督,然后还不准他们讨论风花雪月。 说白了,就是要将结社正当化。 言罢,朱财摸了摸袖袋,递上文书:“此乃臣这些时日,搜罗来的北朝《工会法案》,稍作修改,就能充作完善结社的方案。 与其交给地方士绅互相攻讦,不如将他们全部摆在台面上。 用律法去约束。唯有如此,才能降低内耗。 不然继续任由如同太上皇(朱由检)还在时的表现,不能明确党派,明确利益,明确纲要,就会有左右横跳的风险。 现在的我们,经不起内耗了。” 朱谊漶拿来翻了翻,上边是朱财关于结社的看法。 同时他提议,与其任由江南士绅内耗,不如逼迫他们结社,要么选择加入东林、复社,要么自己创造一社,或者干脆不入社。 而皇帝要做的就是,拉拢小社、无结社身份的官员,再推行代议制。 进而加强集权。 “嗯,没错。必须要明确社员身份。”朱谊漶点了点头,让人将这封文书传下去,“这样,每年三月需要开会议政。 那么每年十月,准许社员脱离结社,前往其他社团入社,也可以自己申报创造一社,人数什么的可以讨论。 但最重要的还是,减少内耗。大顺的工会制度就是最完美的结社制度。” 张溥看了看,脸色越发不好看。 他是知道大顺的工会制度的,也知道大顺皇帝推行所谓的工会制度是为什么。 这个时间点的工会制度,并不是后世为了争取权益的那种工会,而是生活区域的执政工会。 大顺很多地方,是直接安排工厂的,但这些地方很多内容属于保密,不能随便让外来的官面力量插手。 所以,这些工厂属于半自治状态,王三给他们安排的方案就是工会制度。 一来降低行政成本,二来降低内部的损耗,所以工会应该叫做自由邦才合适,是真正的国中之国,只要他们不在外边犯法,很多内容,工厂工会就能直接解决,毕竟工会内,是有法庭系统的,直接对接刑部。 真要说起来,现如今的大明的议会体系,根本不顶用,或者内耗严重,还不如大顺的“工会”。 但张溥他还是黑着脸说道:“如此推崇伪朝政法,看来朱指挥使的心,一直挂在北朝啊!” 第638章 朱财出手(中) 此言一出,现场寂静。 不少人都皱眉看着张溥的攻讦。 朱财则是不咸不淡的看过来:“怎么?明晰利益分配和党社身份,就让你如此不堪了?作为复社社长的你,难道不该直截了当的对天下人说个清楚,你代表何人何门何派的利益? 既然做了,就不要又当又立。你以为你遮遮掩掩为了豪商大族做事,本官就不知道你跟他们狎妓的时候,探讨的都是利用朝廷政策,为他们牟利的事儿? 多少股份在其中?每年分红又有多少?要做,就正大光明。要么你跟着大明一起生灭,要么就是心中还有自己的小九九。 我等所求,不过公平公正公开。你不敢的话,那就别结社,别做官了,回去乡里当你的土豪乡绅吧。 大明如今情况不明朗,你们还想说一套做一套,别的地方或许我管不了,但天子脚下,我能管!” “你!”张溥指着朱财,手指在颤抖。 朱谊漶微微颔首,对朱财的一席话十分满意。 没错!他也不是傻子,哪里看出来之前这帮人讨论出来的三级议会背后的猫腻,不就是顾炎武主张的郡国利弊,皆在中央,只有地方分权,才能换来地方安稳。 但实际上顾炎武主张的这一套,在有大顺的情况下,已经被否定了。 不是地方分权的问题,而是利益分配的问题。 顾炎武他们这些人所求的,不过就是世家门阀的这一套。 但大顺已经用一套大同论将他们的嘴脸全部曝光出来了。 阶级存在,是可以通过暴力解决的。 大顺主张武装革命,南明这边也必须有所回应,退一点可以,但不能全退。 “要么正大光明结社,接受朝廷与百姓共同监督,要么不去做这些事情。现在你们手中虽然有钱,但你们手中的钱,又有多少是悄悄朝着大顺转移的?据我所知,大顺发行了不少的钞票,这些都是不记名的。 大顺有完善的银行,股票、债券等市场,这些都是不记名的。 江南豪族之中,但凡有点本事的,都已经悄悄转移了半数资产去北方。 并且,大顺虽然对关内汉地诸省的户籍把控严格,可是对于边疆新拓之土,并无严苛控制户籍落户。而且汉民过去落户,能够租到便宜的土地。 大顺的所有国策,都是以国家政策引导,百姓民间自发追随,最后国家兜底最终破产风险的。 光是现在的高车、单于两省牧民,都能接受大顺朝廷的牲畜保险业务。防止他们再出现白毛风之后,出现的青黄不接和日子难过。 这些业务的背后,全是国营公司在兜底,进而降低北方诸省的发展成本。 而你们背后的家族,又有多少人转移资金前往那些地方落户了? 要知道,大顺没有兜底之前,这些地方都是投资洼地,钱进去了亏损是一定的。但现在呢?有了罐头、蒸汽机等物,这些地方,就是大顺整个国家发展的宝藏之地。 你们一边在江南敲骨吸髓压迫百姓,一边朝着北方逃去。大顺是明确公告,国家要建设以国有制经济为主,集体制经济次辅,私有制经济调节的国家市场主义体系。 虽然很复杂,但归根结底就是一段话:按劳分配为主,其他多重分配为辅的分配体系。 你们所言的所谓纲领,甚至不如大顺的大同论明确,模棱两可什么?纲领就得坚定。 但凡你们看过大同论,就不会在这里跟我反驳。 大顺一扫北方,还在跟我们争夺正统的时候,都能轻易抽出手来将北方边疆的蛮夷全部揍一遍。难道还不能说明大顺何以强大? 将吸血虫按死之后,大顺就强了! 现在,你们背后的人,就是吸血虫。别人不敢说又如何?我敢说!张溥,要么你们接受新制度,约束好背后的家族,要么小心别被抓到通敌叛国的把柄!大明,再怎么经不起内耗,也不可能坐视你们一边掏空大明,一边将祸国殃民的根由栽在我大明保国之君臣身上!” “朱指挥使,你言重了!”王夫之赶紧上前来说。 “言重?那你可敢接受天下人监督!”朱财上前一步,与之对视,“你们之前可没少说我锦衣卫是害人之机构。现在,我敢说我敢让锦衣卫接受监督,你可敢?” “……” 朱谊漶看着,并没有阻拦,而下边的群臣不论东林还是复社的其他人,也都沉默了。 接受天下人监督?开什么玩笑! 他们是谁? 老爷啊!知道什么叫老爷吗?! 岂有让人随便观瞻,进而破坏他们权威的? “你……你根本就是同贼!”张溥气得直指朱财。 朱财嗤笑一声:“我不是同贼。但不代表地方上那些同贼会怎么煽动百姓情绪。你们可以接着作,不接受监督,但到时候别在被同贼灭族时痛哭流涕。以我这些年跟跟他们打的交道,这帮人对于你们的态度很明确:吃了中国几千年的血肉,该吐出来偿还天下万民了。你们不死,他们就没有足够的正统性。 大明现在局面危如累卵,到处动荡不安,要是再由着你们用三级议会扯皮,我都不敢想等你们讨论完,大顺打不打过来。 西南马上雨季,大顺已经打进了大理,包围昆明、贵定两地,重庆、夔门岌岌可危,岳州江陵等地皆有炮响。 照着大顺的进度,或许雨季到来,西南战局就会告一段落。 如今丢失了大量西南土地的福王世子,会怎么选择? 左良玉已经跟福王达成和解。被任命为赣国公,江西总督。 再加上一个朱燮元,区区一个刘良佐,能扛多久? 一旦南昌丢失,下一步就是安庆。过了安庆,就是采石矶和南京城。 福王世子那边,可不是议会制。 我们都让利了,你们还继续反对的话,等他们打进来,你们绝对是第一批被血洗的士族。毕竟,谁让你们这么有钱呢?” “……” “好了,偏题了。”朱谊漶适时开口,“战局还算可观,影响不了大局变动。不过,议会内确实不该这么内耗。结党结社也确实需要监督,尤其是需要明确大明朝的正统性。 诸位卿家,回去之后都上一封方案,明日大家再议一议。 散朝,朱卿,随朕来。” “臣遵旨。” 朱财行礼之后,看向王夫之、顾炎武、张彩、张溥他们,片刻之后抽动唇角冷笑道:“执政一国,从来不是区区三两个读书人就能玩转的。想要抢班夺权,也得有平事的能力。 记住,你们执政就是士,士农工商之中,为何要打压商人,就是为了防止被卖了还不知道。 借助商人上位,最容易被反噬,若我是你们,就会答应我的监督要求。 如此一来,商人想要左右你们的时候,有了监督,就能一推二五六,将他们视而不见。甚至反过来驯服他们。而不是跟现在一样,被当做傀儡,难有寸进。 还不如隔壁的东林党们。瞧他们表现,一言不发,坐看你们在这里跟我顶来顶去,待价而沽。多好不是?” 朱财走了,留下一杆子复社要员大眼瞪小眼。 【 5个书名测试,最优书名是为 明末:从农民起义到天下大同 】 第639章 朱财出手(下) 御花园。 朱谊漶撑着喝了杯清茶,看着已经跪在地上半个小时的朱财说:“为何要多此一举?” “为了陛下,也为了大明。”朱财低着头,语气坚定,“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三级议会背后的问题,分权之后没有监督,单纯依靠锦衣卫,还扛不住他们对于地方破坏。 若是我不说,大明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未来,哪怕成功保住半壁江山,也再无寸进的可能。 我……我没办法接受陛下成为历史的罪人。” “……”朱谊漶还是没说话。 又静静喝了一杯之后,才放下茶杯:“可你觉得,我有机会保住半壁吗?” 朱财闻言一惊,赶紧抬头:“陛下!” “大顺有多强,你不比我知道得差。他们也都知道,但为什么还是要跳出来,支持我建国。无非,就是拿我当筹码罢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被你这么一顿搅和,他们必然与我们心生嫌隙,不利统战。” 朱谊漶随意的说,他早就不是之前那个惶惶不安的秦王了。 这些年下来,磨砺出了一身政斗本领,哪里不懂他之后要面对的情况。 “臣……只是……”朱财萎靡了下来,仿佛做了天大的错事一样。 “行了,提前布局就是。”朱谊漶随意的摆了摆手,“既然你已经搅和了,那提前开始安排就是。有个任务,交给你去秘密运转。” 说着,朱谊漶招了招手,很快有一群人入内。 朱财只是看了一眼,十分惊讶。 三十几人,男女都有,黑白黄棕肤色俱全,但其中黄棕肤色的男子们,多是带着牙串项链,裙摆也是草裙,看起来十分的壮硕,但再仔细一看,还是能看出来跟岛夷(南洋海岛族群,毛利人等)很像。 “他们来自七个地方。 波斯、阿加利亚(埃及)、木骨都束(索马里)、亚齐、布顿、底问(帝汶岛)、毛细力提维(澳大利亚北部尖角半岛)。 选个地方,安排朕一个子嗣过去就藩。” 朱谊漶直截了当的说:“大明救不了了,所以就由着那群混账摆弄吧。弄来的钱粮、破产人口,全部转移出去。” “陛下!”朱财都惊呆了,“您……” “行了,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朱谊漶撑着下巴,眼神有点涣散,随意的说,“这封报纸发来江南的那一刻,朕就知道大明救不了了。 这些都是朕提前安排人去福建接触郑氏的人带回来的。 今年年初,他们从南方返回,带回来了七地的大体情报。 正好,这些年朕有了七个儿女,全部安排上,一人一个,将他们送出去。 朕……还能再信你吗?” 朱财与他对视,接着重重行礼:“臣明白了!臣一定办好此事!” “好。好。”朱谊漶叹息道,“忙碌半辈子了,朕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做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当然,我们或许是中国百姓眼中的贼。 大明没救了,朕不觉得是朕的错。朕已经想方设法做最好的路数了,但王肁太强了。他对一切洞悉得过分清澈,所有人明知道他所说的问题,但还是会为了各自的利益,而做出蠢事。 若是朕死了,你就去投奔大明,将朕这七个儿女,换来大顺的诸侯身份。崇祯皇帝都能当延恩侯,没道理我这个主动放弃中原的小皇帝,大顺会赶尽杀绝。至于以后,儿孙自有儿孙福。 就这样吧,你走吧。” “是。臣告退。” 朱财离开,朱谊漶看了一会儿,然后看向身边的一个太监说:“你说,他会帮朕讨到想要的东西吗?” 这个太监低着头,小心回答:“皇爷,小的以为,朱指挥使忠心耿耿,一定会做到的。” “嗯,他确实忠心,但他忠心的不是朕。”朱谊漶撇撇嘴,“今天他的话,看起来充满正当理由,是为了朕与大明江山,但其实他是为了让搅乱局面,扩张锦衣卫权威。连他都在为了自己的利益扩张锦衣卫权威了。这大明,哪里还有什么忠臣。不过……都是人,朕也不会苛责他。你去准备一下,先安排精兵四千,发往查莫罗人的地盘,然后探查一条直通秘鲁的海陆。” “陛下决定了?” “不然呢?天下广大,大顺的世界地图都发出来了,既然我当不了中国皇帝,去海外当个秘鲁王也是可以的。听说那边有很多泰西人的据点,有建国基础。泰西人又不是很难打,过去灭了,鸠占鹊巢就是。 你去安排的时候秘密点,改头换面一下,别过早暴露了朕的安排。” “是!只是朱指挥使那边……” “不用管他。朕给他安排的后路,也够他荣华富贵了。朕……不欠他了。” 朱谊漶说完,晃晃悠悠起身回去,不多时,有妃嫔跟之调笑:“造人造人,多造几个,多几条路。” 南明,基本上没有几个真觉得大明能够活下来的。 所有人都在争,都在想办法在大顺南下之前,吃饱吃撑,到时候借着强壮起来的身躯,好跟大顺谈判。 哪怕丢失利益,也能保留下家族的传承。 在中国,宗族利益,才是高于一切的。 只要宗族还在,他们就还有崛起的可能。之后所面临的一切,不过就是黎明前的黑暗罢了。 所以,朱财的代议制要求,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没人管如何结社,但作为退让,江南士族,提高了商税和一些盐铁税的上缴额度,给朱谊漶一下子提供了超过三百万两现银。 有了三百万的现银,朱谊漶很爽快的将一切可以私有化的东西全部私有化。 盐、茶、铁、船、关。 并且不禁止人口买卖,奴隶交易等等事情发生。 这就造成了接下来几个月内,江南各个县每个月上报至少二十起人口失踪、拐卖案件。 青楼、工厂等地,一下多了好多新人。 童工等业务,全面蓬勃。 压迫随之落地,江南彻底走上了资本对内掠夺的不归路。 没办法,海外被郑氏堵住了前往南洋的可能。 接着大顺驻军已经驻扎在琉球群岛,将本地的岛津氏驻军全灭之后,在本地直接获取了钞关收益充作军费。 并且强迫北上日本的所有船队,都只能将货物放在琉球群岛上交易。 这又堵死了日本、南朝鲜贸易的航线。 所以,摆在江南面前的,就是对内的发展成本降低问题。 童工、黑工、奴隶制,在初级工厂发展的过程中,是最好的降本增效。 同时为了获取市场,朱谊漶的乾武朝,接连发动对外战争,从五月到七月,连战连捷。 浙西鲁王在杭州被围,地盘几乎全丢。 栖霞关与唐王政权一战,唐王战败被迫后撤回福建建州龟缩不出。 浙东势力更是被一路赶到舟山。 乾武朝的分权是有效果的。至少在对外战争这一块,这帮子为了利益、为了权利的资本,纷纷下场参与其中,很多北方来的前明各种垃圾火器,被安排上,或许打不了北方大顺,但对内交火绝对不是问题。 越打越顺,地盘也越来越大,各地上缴的赋税就越多。 只是,走到街巷,看着人越发困苦的百姓,朱财眉头紧锁,再这么拖下去,江南就彻底废了! 第640章 旱情懒政,大发雷霆(上) 八月,北方大旱。 王三看着各地送来的情报和奏疏,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狠狠砸在地上:“朕交代了多少次?北方各省,必须抽调人力,哪怕牺牲三分之一的旱田,也必须给朕尽快建造水库!结果呢?!拖!拖!拖!还是他娘的拖! 小冰河期知道吗?钦天监普及了多少报纸文章!结果地方的官吏,还是这么个无所谓的态度! 是真觉得大顺还他娘是大明吗?!” “陛下。事发之地,多是前明遗留的官吏。他们太过懒散,并且对于许多事情,不以为然。臣以为,应该进行一轮清洗了。” 种光道走上来,表情严肃。 这一次他从四川调任回来,路上特地走了阴平上陇右、过天水入雍秦、出三川进洛阳,然后沿着黄河一直来到山东。 就这么走了一路,结果就发现了北方各省抗旱的成果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有些地方根本就是懒政。 那里的官员中,尤其是明朝遗留下来的官吏,不仅不在意百姓死活,甚至对将旱情影响的百姓,驱赶去在本地内抗旱的农场、工厂,一度导致这些国营企业的生存压力太大,事情实在兜不住了,纷纷上报来。 这才让王三知道下边旱情波及这么广。 “妈的!”王三啐了一口,丝毫没有任何君主风度,“查!所有情报部门,下地方交互审查,懒政的,直接砍了他娘的脑袋!三族流放高原塞北! 当官吏不做事,七成以上的水库要求不完成,该做的工作不去做,是真的以为朝廷能随时给他们兜底吗?还有,阻扰朝廷修水库的本地氏族及其村落,全部平了。百姓全部北迁! 朝廷做的是未来二三十年的规划!为的是整个地方几万万人口!为了区区三五个将军、大官家属,就这么阻挠朝廷运转?那也别在农村呆了!全部滚去边区城市! 还有,牵扯其中的将官,贬三级! 全力给朕配合朝廷运转!别给朕有任何怨言!都是从泥地里爬出来的!真以为朕克制着跟你们做思想工作,就是软弱不想惹事? 谁他娘不知道当初是老子第一个扛着刀枪上山下乡的! 没有老子!你们谁敢第一个带头拼这份基业!别到了还没吃肉的时候!就他娘的先腐化了!” “是!” 群臣一凛,纷纷躬身。 朱由检也在人群内,看着王三这幅杀气腾腾的表情,也不由得惊讶。 讲真的,他平日里也见王三生气过,但从未想过能跟王三这样一席话,吓得所有人瑟瑟发抖。 而且还有好几个两腿在打颤,在王三落座的时候,忽的跪在地上。 但没人笑,他更是趴在地上跪着,头磕在地上不敢动弹。 王三只是看了他一眼,大抵认出人来:“怎么?你现在不在死营了,还怕朕现在就砍了你?” 这人咕噜吞咽口水,似乎想起了死营的过往,赶紧出声说:“陛下惟法而依,臣自然不怕陛下现在就无故杀臣。只是,臣以为,前明官吏腐化太久了,不能仕事,应当严厉打击!必须株连,否则他们就不怕出事,尽是尸位素餐,为非作歹……” “行了。”王三无趣的摆了摆手,“前明官员有好有坏,能干活的都能留,无大错但不能干活的全部丢出去。 也不用给他们安排回去乡梓,回去了估计也是祸害百姓,全部迁往塞北支援国家建设。既然他们不能干好政务,那就让他们好好教化当地蛮夷。” “臣以为,此法可!陛下深谋远虑,臣佩服!”这人赶紧一通马匹拍上去。 没人觉得这个时候滑跪有什么问题。 但能看出来王三的积威深厚。 大体是缓了几分钟,王三也沉思了一会儿,才说道:“之前一直没有安排巡按、御史什么的。只是为了降低本地的行政成本。但现在看来,不安排一些人监督着,下边就不知道怕的。 如此,下放几个部门往下直辖。 第一,之前你们在讨论的公诉问题,之前是交给按察司安排人,或者交给巡按。现在不用了。 都察院往下设巡按都御史,负责每个省的公诉。从今往后,都察院主要负责刑名审慎的工作。并且拥有直接督管官吏犯法的相关案件权责。所有百姓状告官吏及其三代六族内家属的案件,巡按都御史必须关注审核,若是牵扯了官吏,需要额外写一卷发警部、刑部、大理寺组织三方留档,方便交叉审核。” 此言一出,不少朝臣都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们都有预料,王三肯定不会简单的放过公诉,毕竟公诉体系是加强司法独立的宝贝。 大顺是汉人为主建立的王朝,承袭的是明朝初步完成的三权分立体系。 但明朝后来为了节约行政成本,和降低党争难度,又陆陆续续将分离的三权合到了一起,以至于满清入关之后,彻底将这些玩意儿捏到一起,彻底完成集权。 所以,王三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调整三权框架,必须也必然将公诉体系拿出来使用。 只有如此,三权才会相互独立,不直接干预,而且有了国企的存在,地方经济大权相当一部分捏在朝廷手中,就不用担心下边乱搞了。 不过还没完,王三继续说:“第二,安全屋已经隶属警部,但现在还不够。这么大的地方行政疏漏,居然是通过返京的内阁大学士才送来的! 平常的时候,难道就不能不作准备吗?如此行径,与间客害国何异? 安全屋权责加强,提品级为警部左右侍郎衔,对地方的执行暗处监察,同时也防范间谍。 现在乃至未来,我大顺一切发展,都会迅速蓬勃。技艺乃至工匠,都可能是敌人垂涎三尺之物,必须加强保护!也防止我大顺一切发展成果,国家资产,恶意流失。 警部的担子更重了。” 闻言,警部上下尚书、侍郎腰杆子也直了几分,但脸上没有多少欣喜,反而愁容满面。 这就意味着,警部将成为得罪人的工作。 “最后,吏员名额中,三分之一拿出来,交给转业复员的优秀士兵。”王三说完。 之前没有反对的不少人,纷纷抬头,惊愕看着王三。 【评分徘徊在8.8~8.9很久啦! 还没书评的,给个书评呗~~ 谢谢!】 第641章 旱情懒政,大发雷霆(下) “行了,朕知道你们想说什么。 但别忘了,大顺的兵,不是大明的丘八。 朕的兵,就算不是饱读诗书,也是熟读大同论的! 他们有力量,有理想,有信念。就算再不堪,能有前明遗留下来的混账秀才们不堪吗?看看这些报告吧! 在这些混账秀才们治下,这些退役回去的士兵,哪怕没有得到拨款,也会想办法募捐,借贷,克服一切困难,将水库建起来,保住了收成。 本来这一次旱情下来,若是放在前朝,他们早就赚得盆满钵满了! 但是这种昧良心的钱,他们赚了吗? 没有!他们不仅没赚,还号召捐款,出人出力,帮助农场、工厂运转!他们可曾讨要一点优惠? 真正贯彻信念始终的是他们!真正能稳定地方的是他们!所以,三分之一员额给军队复员优先使用是必须的,很多地方,都需要他们去引导。 至于未来,军队会逐渐提高入选的学历,他们的质量也会越来越强! 德智体美劳,必须全面发展! 前明遗祸、魏晋金粉,都必须洗个干净!” 王三力排众议,看向新闻司说:“立刻派遣人下乡采访,将他们的事迹整理出来,登报宣传。各级新闻衙门也必须全面配合,在本地宣传。 同时,礼部和兵部打造匾额、锦旗、画报,配合宣传! 吏部评核本地参与此举不再懒政之列的官吏,在今年的考功中,加分! 赏功罚过!不过如此! 虽然朕希望所有人都能有此心有此行,但国家的职责之一,就是引导人人向善。 矫正!必须开始了!中国这片土地,自古多灾多难,接下来还是处在小冰期,灾难还会接二连三的发生。 但不能因为有困难就缩了脖子当鸵鸟! 怕事,就不是中国人!” 王三站了起来,走了两步,语气越发的坚毅:“什么个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无非就是一群无用且自视甚高、自私自利的统治阶级导致的!若不是他们担心百姓之间相互帮助,勾动朴实心火,害怕未来的串联反抗,乃至造反,又岂会这般言论! 现在不适用了!朕的大顺,要的是大同,要的是天下大一统,怕百姓造反,那就不用玩这个大同了!朕自信能带领他们走上美好的未来,但这背后,需要的力量何止万万千千。 在我之前的中国儿郎,拼搏多为自己的富贵。因为他们很清楚,他们之前的国家,不值得他们付出一切! 这种事儿不再也不能再出现了! 人人为我,我为人人!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现在,必须让他们知道,大顺中国值得他们付出,他们的付出绝对不会有亏欠! 所有人都一样! 朕也一样!有钱捐钱,有力出力。所有受灾之地的水库工程,核准之后,立刻运转起来。每个地方可以跟内帑报销三成。但必须优先雇佣本地百姓以工代赈。 至于会不会出现有人中饱私囊,不重要。先把是把事情办了。出事了从上到下,每个负责人提头来见! 要是钱他娘贪了,事没办好,三族不够就六族,六族不够就九族! 天大地大,百姓生活改善最大! 至于是不是秋后算账,不重要! 中国才是此间世界唯一之主!犯了事,他们还能跑哪里去?只要人还在地球上。呵,总能找的!” 王三这席话说完,哪怕是一些大老粗,也都能感觉到森寒杀机。 只有朱由检才暗暗感慨,若是自己也能有如此霸道,下边何愁不办事? 但这也表现了王三的意思。贪污腐败你可以搞,但事得给我办。反正我喜欢秋后算总账,只要你能把事情办好办漂亮,我就当这些贪污亏空是火耗了!但要是既要又要还闹出政治问题,那就不是贪污腐败了,最轻都是刑事,无期起步,上不封顶。 “行了,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警部各司开始安排对地方摸排。那些懒政、贪污的官吏只要政治确凿,提告吏部、内阁配合脱去官籍,开始公诉公审,别怕朝廷丢面子!威严,从来不是遮掩就能获得的!而是知错能改,徙木立信,才能树立的! 至于那些嚷嚷有困难的,给他们一句话,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不去想办法解决,当什么官?!享受了不该享受的!也不怕拿着心慌,断子绝孙!” 王三摆了摆手,甩袖离开。 “退朝!”刘若愚赶紧喊了一声,然后跟着王三离开。 朝堂压抑的压力,像是一下子松弛了下来,所有人都开始大喘气,还有人悄悄擦了擦额头,将冷汗散了。 “事儿已经发生了,多说无益,各个衙门全力配合,每个省一个专办组,从上到下,全部配合。包括西藏和象雄两省也设立。小冰期对高原下的影响是旱情,那么对于高原的影响多雪灾。今年第二批的罐头厂,就发逻些跟列城。尽快完善高原罐头厂的运转……” 内阁几个大学士喊来了一帮尚书,开始交代任务。 “可以是可以。”第悉丹迥旺波点了点头,“不过高原需要高压锅,而高压锅所用的橡胶条很贵。所以,我建议是,使用二次加工方案。将西藏、象雄的肉提前加工风干,拉下来之后在海拔低的地方二次加工。 当然,要是可以的话,我建议往天竺方向拓土,那边海拔低,气候也合适,可以从本地购置奴隶、牲畜,帮助放牧。” “这个不好办。天竺人口价格不便宜。而且那边主要是修路,暂时没办法供给高原。还是拉到青海或者南疆的和田府安排吧。” “可以。”第悉丹迥旺波很快应下来。 众人快速交流,敲定了一个个方案,接着一个个方案提纲发去各个衙门,各部就全力运转起来。 呆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的朱由检,也不免感慨大顺的行政效率。 若是大明有这个效率和速度,大顺哪有起家的可能? 早他娘的被灭不知道多少回了。 看来,还真不是三权分立不好,而是交叉重合太多了业务组,并且没有明细权责或者完全可以笼统的要求与之有关的所有人,组成一个工作组,快速推进工作。 只要干得好,组上所有人都功劳,干不好所有人一起受罚,如此就算再有问题,总会有人干活,效率哪怕再差,总比什么都干不了要强。 崇祯艳羡看着业务推进。 相信等地方上一轮清理下来,前明混日子的垃圾官吏,基本被清空了。 能干活的都在努力的前进。 不过因为旱情的影响,北方多个省份的收成出了点问题,不过好在王三新拓的辽宁、吉林、察锡、绥远、宁夏五省的耕地,很好填补了这个缺口。 虽然主要种植土豆、玉米,但运入关内之后,粮价还是快速压了下来。 北方各省的粮食涨价,不超过百分之六,同时因为北方各省属于牧区,罐头流通入关之后,还让肉价全面下降了百分之二十左右。 一时间大家都有点错愕感,不是说旱情严重,节约粮食吗? 怎么肉价还降了? 虽然想不明白,但这事好事!至少今年旱情,没有饿死人了! 第642章 少年张煌言 “呼呼……” 哪怕九月了,炽热的天气,还是炙烤着山西平遥大地。 十四岁的张煌言张望着河滩上,正在跟着百姓忙碌的父亲张圭章。 张煌言在新顺三年从浙江老家北上寻找父亲,毕竟他母亲病死之前,山西陷入了大顺和大明的争夺之中,他一个孤家寡人,面对宗族内一杆子认为他爹完蛋的宗亲,也不可能有反抗的余地,于是在守孝期满,他就第一时间跑来山西。 结果在山西找到了他爹张圭章时,他爹已经改头换面成了大顺平遥县知县,看起来是贬官了,但大顺这边的县官是真的县管,权责比之前的之前大太多了。 只是,也不知道今年的后续的旱情,会不会影响后续的考功。 作为一个丧母的少年,张煌言就剩下眼前这个爹了。 此时他的三观还未彻底成立,自然还未有当初他中举任官时对于反贼的抗拒。 加之这段时间在平遥县内学习,他也接触了很多大同论,对于大顺政权还是有所改观的。 不过,他偷闲没一会儿,河滩上的父亲跟隔壁县交涉的主簿吵了起来,双方甚至发展到了拳打脚踢的地步。 吓了他一跳,赶紧跳下树荫,冲了过来。 还不等他靠近,两方人已经被拉开了:“张圭章,这他娘是命令!你们平遥县才多少地能够耕种,现在强行截流这么多人口,你养得活吗?” “养不养得活,不用你们这些押解司的人管!我们平遥县上下就算是每人每天少吃两口,也能养活这些百姓!”张圭章破口大骂,“别以为本官不知道你们存了什么心思!也别说什么漠南漠北有活路!本官之前主管的就是山西盐司判官事,山西的盐都是跟漠南漠北勾连的,与他们接触,本官不比你少!北方究竟有多苦,我能不知道?” “那都是老黄历!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工业化提纯盐卤技术!解州盐现在白得跟雪花一样!整个山西盐价降低了多少?漠南漠北本就有大量的盐湖,那边也会有这些工厂!老子带百姓过去,是去盐场享福的!别在这里不识好歹!你无非担心的就是平遥人口大量外迁,影响你个人的考功政绩罢了!” “胡扯!”张圭章指着眼前的家伙气得发抖,“漫说考功考成,就是现在本官治下的平遥县,积极执行朝廷交代来的所有任务,光是升迁就足矣了!现在你要带着百姓背井离乡?本官绝不答应!” “你答不答应是你的事!百姓愿不愿意走,你还管不了!”押解司的判官也是一脸煞气的盯着张圭章,“我告诉你!百姓在府内迁徙自由!现在我来找你,是让你将户房主簿放出来作户册过账的。不是跟你吵架的! 总之,他们要先迁往汾阳府,然后再从汾阳府出发北上。 你!没有权利阻止百姓前往更好的城市,获得更好的生存空间和美好的生活!” 此言一出,张圭章脸色更难看了。 张煌言挤开人群走进来,忽的听到有人起哄。 等他挤进来一看,就看着他爹僵硬的脸上有淤青,再看看边上押解司判官揉着脸,也显得正义凛然,两相对比,总觉得很两人好像都很有道理。 “这些百姓,是真的自愿走的吗?” 张煌言突兀的话,将有点寂寥的现场激荡,张圭章脸色一凝,然后看向左右说:“分别带出去,单独问询。如果是真的!那就来去自由。但若是你在其中掺杂了不妥言论,那就修怪本官上书陈奏!” “随你!”押解司判官也不害怕,直接让他们将人带走。 接着,两人就大眼瞪小眼,互相不耐烦。 “哒哒哒……” 就在两人互相瞪眼的时候,一列骑兵出现在众人身后,接着下来三五十个身着各色官服的人。 “怎么回事?” 押解司判官看到了来人,有点错愕:“老团长,你怎么来?” “现在我是汾阳府的工局水利课左通事,自然是来巡查水利情况。这一次很多前明官员辖地的水利验收情况不乐观,陛下震怒,已经安排了工作组下来巡查。我到了县里一问,才知道你们水库修得不错,现在还在清淤河道,就过来看看情况。” 大顺的县级十五房主官是主簿,州府十五局主官是通判,然后局下各课,课长为左右通事,两人轮流负责本地工作、巡查工作。 而押解司并不是州府官衙,而是直隶朝廷,但由各省代管。换而言之,押解司属于位卑权重的差事,但也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毕竟一个知县,都敢直接对他动手,就足以说明押解司其实是在动各县上下官吏们的未来考功。 毕竟大量人口外迁,不管是搞经济还是搞建设,没有了基础的人口,每年评核下来,对他们来说也是硬伤。 “前明官员办不好差事?”押解司的判官眼前一亮,接着看向张圭章。 “看什么?”张圭章冷笑道,“朝廷交代的事情,轻重缓急,本官都如实照办!现在好不容易农闲了,有了人口,本官想要推进河道清淤和灌溉水渠的增建。结果工程才过半,你就跑来引诱百姓离开。这些工程若是没完工,影响了明年春耕!本官定要好好参你一本!” 这个押解司判官也不退让,冷笑道:“人力不够,那就考虑使用机械!这么简单的事情还需要本官教你?还有,基建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劳力,基础已经完善,百姓们的生活还是困苦,他们有自己的土地和家小要养。他们不是徭役!大顺也没了徭役!你用七日三斤米,就换来了他们七日的劳力,这么干下去,他们以后身体还扛得住吗?怎么,就因为他们没有落户在你平遥县,你就不亏心?!” “你在胡搅蛮缠!” “你心知肚明!这已经不是以工代赈的范畴了,这是变相徭役!这么低的工价,老子看不下去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亲自走一趟平遥县!” “你!” 两人又要吵起来了,接着袖子撸起,杀气腾腾。 但也有不少百姓听得各有神情,有人说确实感觉自己被压榨了,也有人对这些人嗤之以鼻,骂他们白眼狼。 整个汾阳各地,全是干旱难民,没有张圭章想方设法的抽调粮食,哪有他们一口吃的? 现在吃饱了就放下碗骂娘了!白眼狼! 于是,双方气氛一下凝重,差点就要动手了。 第643章 视察水利的工作组(上) “当!” 护卫工作组的人敲了敲铜锣,接着警卫们的铳开始上膛,吓得不少人推开。 听到声音的左通事头疼,双手一按,一左一右就把两人肩膀往下压,让两人趔趄一下,差点栽倒。不过他跟没事人一样:“程序合规,工作合法,工钱不拖欠,这就是对人力资源合理应用。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力,百姓想要离开,无故不得阻拦。” 这算是各打八十大板,两人实在没话说了。 左通事说完,看向后边的工作组招了招手。 不多时,其他人走进。 “呐,这里就是广胜寺北水库下游的河道清淤和灌溉渠拓建工作现场。整个汾阳府境内,前明官员最多的几个县,只有平遥县做的最好最快。一期水库基本上是完工了,这边做的就是后续的灌溉配套工程。” 左通事自顾自的跟工作组介绍起来,目光很快落在了张煌言身上,伸手招了招。 张煌言愣愣,但在左通事的催促眼神下,赶紧上前来。 “而且,这个知县的儿子是个人才,广胜寺北水库的选址是他定下来的。当初他为了定下这个水库位置,跑遍了整个平遥县,半年内,一个相貌堂堂的江南富家子,愣是变成了个干瘦黑猴子。难得的干吏资质。 所以我给他挂了个顾问名头。”左通事拍了拍张煌言的肩膀,赞赏的说,“刚才咱们也去看了水库储量,已经能够满足本地人口的使用。 基础的生活保障问题已经解决,所以问你们要个工作组的举荐名额,推荐他去河南的黄河大学读书。 毕竟朝廷要准备全面治理黄河了。” 工作组的成员各有记录着文字和景象,因为三四十号人挡着,押司判官和张圭章也没办法起火,只能跟着一并走。 张煌言则是听得夸奖,和旁人审视目光,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有本事的年轻人谁都喜欢。既然你这家伙作保,那就安排一下。不过,得看看当事人的意见。”工作组的组长笑道。 “我……没问题!”张煌言本来想说思考一下,但看到他爹给他的鼓励眼神,立刻应下来。 “好。”这几人都笑了笑。 就在此时,之前分开问询的人走上来,在张圭章耳边说着什么。 “怎么了?”工作组的组长笑呵呵的看着张圭章。 张圭章闻言尴尬了一下,但还是没有选择隐瞒,解释道:“方才单独问询了一下那些想要迁徙北上的百姓。得知他们是为了高车、单于两省开出的高额补贴选择去北方当农场工人的,我也就放心他们不是被胁迫或者诱骗了。” “嗯,这两省给的补贴确实不少。不过呢,也要小心一些这两省的气候。刚刚过去,虽然有火炕或者集中供暖,但短时间内还是困苦的。而且,北方的食谱和山西这边的不一样。咱们这里面吃得多,这两省就多吃土豆、燕麦。 土豆倒是还好,就怕燕麦你们受不住,那玩意儿牛都不爱吃。” 工作组的组长随意的解释道,然后看向身后的百姓们露出亲和的笑容:“所以,多多考虑,好好考虑,你们在出发之前七天,都有一次反悔机会。当然,我的建议是多子家庭中有意从军的出去闯。去那边直接申报落户戍边,还能得到更多待遇不说,朝廷也会帮你们解决婆娘娶亲的问题。 再等个十年,朝廷的铁路铺到大漠,往返大漠和太原,最多十天时间。 到时候你们也就能每年可以请假回乡过年、探亲什么了。” “还不快谢谢赵大人。”左通事赶紧开口,“但回去之后也要小心说话,火车乃是陆运神器,昼夜不休可行八百里,还能一口气载上万斤如履平地。这种消息,旁的地方还听不到呢!” “谢赵大人!” 一些之前还有所退缩的人,现在已经神情感激了起来。 之前押司通判还有点不满,毕竟组长的话已经算拆他的台了,但没想到他居然将火车铁路的事情说了,还真是…… 不管如何,总归是好事。 至少抵触心思少了。 “好了,既然平遥看得差不多了,就把考功成绩定下来。回头上陈。”工作组组长交代了一句,但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张圭章说,“不过,保障赈灾方面,你做得不够好。尤其是基础救灾结束之后,你没有解决百姓后续返乡前的后顾之忧。这种事情你做不了主,也应该跟上级呈送。 州府不管就打进省里,省里不管直接上达通政衙门。 不管喜事还是忧事,程序上都得上报。你不报,或许看起来没事,但查下来的时候,那有些事儿就能压得你喘不过气来。 宁可多花点笔墨,也别什么事情都包揽了。 记住,大顺上下所有官吏都是一体的,你牵引的是上上下下所有人。咱们现在短时间内,还有很多内容需要相互了解,才能掌控地方动向,制定合适本地的计划。 这种时候,最忌讳遮掩和不透明。 朝廷打击的也是遮掩和不透明。就比如,朝廷水利这边出台的新规,每条平原河道,都必须划定泄洪区,再根据每年径流和地理环境,筑造一到六级防洪堤等。 好在你现在还在干活,还没开始开垦泄河道两畔土地。万一等你这边提前完工了,百姓落户开垦了,朝廷安排下来巡查的人发现你的人居住在必要的泄洪区内,你就得想办法迁徙走他们。 按规矩,他们很多人只能被赎买土地,去农场或者城市生活。 这个时候,你就不是帮助他们,而是在害他们。 毕竟农村有地有房,谁想去城里过行脚商的日子? 而且,这里头还得支出费用,影响的就是全省上下所有考核,为了一点小事,破坏了所有人的利益,就不妥了。 总之,事有轻重缓急。最重要的是保障用水和全县人口口粮红线。 其次才是发展与拓展产业规模,帮助百姓脱贫脱困,将日子过得红火。 因此,下游还能用暂时就用着,现有的灌溉水渠可以清淤拓建,这些地方用了几百上千年,必然是最妥帖的,然后在徐徐往下图谋和规划。 不要跟大明一样,得过且过。 将计划拉长,每年一些,上行下效,五年总归是能有结果。就算完不了工,也没事的,工程验收都是从上到下都有功的。哪怕你已经升迁去其他地方了,你也会在其中有份额。只是多少罢了。 当然,有错,也得一起扛。” 第644章 视察水利的工作组(下) 工作组的人提点完了,便自顾自的走了。 “继续忙,我们要去隔壁的介休,你不用跟着。还有,很多地方的河道,是多县共有的,想要利用,免不了跟对方打交道。不想起过分的冲突,这需要上级衙门的协调,所以该有的计划书,和跟临县的谈判,要做好规划。”左通事交代后,便跟着走了。 押解司的也跟着走,正好他也要去介休带人去汾阳府集合上船,然后发往太原。 “父亲。”张煌言走来,看着思考的父亲说,“大顺这边……确实和大明不一样,而且很忌讳不得章法要领的胡乱工程。真想做出成绩,必要的调研与展望,还是要写的。” “为父如何看不出来?”张圭章叹了一声,“只是没想到他的意思是,我将太多人力投入了可能没有结果的计划中。截流太多水,会引起临县不满。 若是一味自顾自的发展,就有可能引起隔壁的攻讦。 只有互通有无,才是大顺地方发展的规矩。 和为父这些年经受的明朝官场洗礼,不一样啊! 难和光同尘了!所有父母官,都得为治下百姓争取最多的利益。 足可见未来竞争之激烈。” “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书给上级,然后据理力争:商路工程看谁人多、钱多、发展快;共用水利看谁人多、困苦、需求大;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朝廷对于本地资源的定位。哪家又煤铁,哪家先来投资。 就跟太原那边一样,有煤铁,水泥就落在那边了。 虽然好的水泥咱们造不出来,但土法水泥还是可以造的。煤、石膏、石灰什么的咱们这里都有……” 张圭章看着又开始忙碌的人群片刻说:“暂时不知道朝廷那边的情况,那么水渠拓建以主干为主,其他的交给各个乡村处理。接下来,腾出人力,先把本地最缺的房屋建完。有了足够的人口和居住地,就能稳住人心,然后投入新的发展之中。这些事儿,我有经验。” “哦……哦哦。”张煌言看着莫名燃起来的老爹,又看看忙碌的人群,也不免挠头,“对了我真要去读大学?” “大学啊!给你举荐就是公费生。去了那边可别被刷下来了,到时候要是自费,你爹我这点俸禄可不够你花销,到时候你可得自己想办法工读。”张圭章瞪了一眼震惊的儿子,“可别觉得大顺的大学就好读。 尤其是公费生可不好混!那边可是末位淘汰制,所有资源全向天才倾斜。 你要是能给我弄个奖学金身份回来,你就等于诠选了庶吉士懂吗?” “拿个奖学金身份,就是庶吉士?”张煌言大惊。 “你这就不懂了,能入大学,就等于大明的三甲在榜。公费奖学金毕业,就是一甲进士及第。 公费毕业,约等于二甲赐进士出身。 自费毕业的,相当于赐同进士出身。 至于那些肄业的、淘汰的,就是贡生罢了。大顺这边是真正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你也下乡支教过半年,也清楚朝廷对于扫盲的重视程度。 之前的大明,能识字的顶天一千五百万人。 而大顺的目标是全国所有人口,都能识字。再从这识字的人口中筛选出人才,基数就是一亿五千万。 大明能有五十万童生以上的读书人人,大顺十倍拥有五百万童生以上的读书人。 再看看大顺这边对于分科专精的重视程度,很明显百姓未来竞争烈度将会前所未有的大,而且所有人的智慧,都必须投入为了缔造大同风景而努力。 这才是为父最后臣服的理由。宏大却有可能实现。而且,陛下韬略雄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开辟工业新道路,就是在拓展整个天下生民的互惠基本盘。 这是新的道路,谁能走得远,谁就能为之后的世界留下一笔丹书。 读书人,不就是为了名利。富足与你我而言,已经享受过了,也就这样,纸醉金迷之后徒留空虚,总得给世界留下一些自己的痕迹不是?” “那……不该让我读军校吗?我很喜欢兵事……”张煌言讷讷反驳。 “兵事?”张圭章扫了一眼自己这个儿子呵呵一笑,“排兵布阵,行军打仗,你没有这个本事。就算有,你也挤不进去。 光是身家清白这一条,咱们家至少两代内没有这个机会。 所以啊,真想要从军,只有一条路可以给你走。去读大学,然后积极了解大学征召的将兵的事务。据我所知,大学生是可以从军的,一旦被选中,入伍操演之后经历两年体训,就能选入讲武堂。 毕业之后,要么担任出任参谋,要么担任后勤、军工等偏文职却必须了解军队的工作。 到时候从军去了边疆战场,或许你就能在其中找到一个变转的机会。 记住,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现在的你,一点本事都没有,不充实自己,就别想着未来走上快道。 你爹我赶上了时局变化,王朝更迭,但因为前明官吏影响,导致了新朝对我们的普遍不信任,所以能给你铺的路就这么多。 后边就得你自己选,自己走了。” 言罢,拍了拍自家儿子的肩膀,张圭章前往下一个河段。 只留下他几次思索。 而其他一些闲暇下来的劳工,对方才张圭章跟押解司判官的互殴,当成见闻笑谈,与左右嘻嘻哈哈的说了起来。 他们不觉得有问题,也不觉得动手的后续会发生什么。 因为这种事,习以为常。 现在的大顺和大明一样,官员之间的武斗之风很浓烈的。 尤其是大明,上下所有人的斗殴也很激烈。究其原因,这是明初的时候朱元璋的锅。 他为了矫正蒙元遗留的律法和奴隶问题,鼓励私斗。 美其名曰是为了恢复汉人血性,但却也造成了有明一朝,从上到下所有人善私斗,以私斗护私利,忽略群体公义,以至于之后被满清挑拨,造成了各民族、各乡人之间的激烈回乱、土汉血战、土客械斗,内耗严重。 乍一看血性是恢复了,但归根究底,力没有往一处去,闹得大明从明成祖之后,各为私利,大明整体就没有再对外大规模开拓过。错过了太多太多机会。 现在,这个苗头也在大顺蔓延。 尤其是大顺很多官吏,都是基层复原退役的将官转业过来的,多年军旅生涯下,很多人其实脑袋里更多还是拳头讲道理。 哪怕下边再怎么协调,对于这个时代,还未有完善浓烈的同一民族情感的社会氛围之下,更多人还是以乡党、朋友、同事的身份来互相区分圈子。 所以知县跟判官互殴,汾阳府工局水利课左通事过来双手一压,将两人直接扯开之后,事情也就过去了。 不过也有人看在眼底,又看了看思考的张煌言,微微摇头将一切记下来。 【平遥知县与押解司判官当众互殴,百姓不以为意,起哄助威,有朝廷失颜面。 平遥知县张圭章长子张煌言,年十四,聪慧早英,善算数与勘探。受父命同县内匠作等协助设计平遥县水库一干事务。水利课左通事选其挂名顾问,评有才干,耐心,肯吃苦,向工作组举荐为黄河大学公费生。 工作组批:水库有用,设计翔实,可选公费生参与《天工万匠计划》选拔。但其人好兵事,或可选入枢密院军工部……】 这封章程,出现在了学部,也出现在了张煌言的档案里。 第645章 人尽其才 学部,启才司。 所谓启才,通选天下各地人才之地。同时也是大顺人才选拔教育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 《天工万匠计划》就是这边的一个人才选择机制。 王三要推进工业化,首先需要的是庞大数量的基础人才,和引领进步的尖端人才。 所以,天工万匠计划,就是选拔真正尖端人才的计划。 能够被收录,基本上都是各行各业早聪,早慧,有所建树的人。 张煌言被收录,也是他爹张圭章多方探听之后,提前替他铺路的办法。 当然,这也得他张煌言踏实肯干。 天才遍地都是,就怕天才比你还努力。 半年的忙碌,十四岁的少年富家公子,愣是被晒成一个黑猴儿,他的努力也是有口皆碑。 当然,选录之后,并不会直接给他们安排老师,而是按照流程,开始引导这些人才。 比如安排一些“游师”,去教导或者说引导他们对这些课题感兴趣,再然后将他们引进学校,再多重配合,最后遴选出最后一批真正的启才。 至于在这个过程中会养废多少。 其实朝廷这边不在意。 真正的天才,哪怕出了岔子,顶多就是成就不如专心致志。 但红尘滚滚,又有多少人能坚定不移,砥砺前行,最后不成那仲永呢? 因此,对于制定这一套计划的秦镗、蔡正权他们来说,人才从来不怕火炼,死在大道之前的人,不过就是天才的垫脚石和耗材。 很残酷。 但这也是现阶段资源有限的大顺能够给出的最大的善意。 也是在养蛊。 活下来的,才有资格叫做天工万匠之一。 因此浩如烟海的文字,无数神童之人被暗中筛选遴选,最后不断汇聚。 现在启才司积存了不下百万“人才”档案。 然后这些人才,将会在接下来十年内,跟不断崭露头角的新人才和旧有的人才互相竞争,按照启才司膨胀的速度,秦镗认为,最终计划停止时,人才档案可能会上千万。 而只有一万人能够留下来成为各行各业的顶尖匠人。 一千选一,比例不算高,但只要传出去,还是骇人得紧。 而选录其中,进入大学学有所成的人才,将会得到基础的科研资金倾斜和后续课题选择倾斜。 所以新一批文件送到了王三手中。 他翻了翻,找到了几个熟悉的人。 艾云枝、孙可旺、李定国、刘文秀、张煌言…… “还真是不少呢!”王三啧啧称奇。 启才司的作用之一,就是找到一堆王三记忆里在明末崛起的那群人。 虽然说历史大势改变了,他们很多人的命运随之更改,但还是那一句话,天才是挡不住崛起锋芒的。 哪怕他们没有用那个名字令天下震动,也依然在小小年岁展露了他们的峥嵘。 比如原来张献忠的四个养子,他们四个并没有如同历史上跟着张献忠到处跑。 而是在上次被王三南迁进入黄龙山之后,从黄龙山附近的几个小学不断被筛选之后出现在他桌案上。 四个文物全才的小子。 艾云枝善弓马骑射,小小年纪,能开一石半的弓,天生材官神射,之前朝廷抽调学生担任转运的时候,他以三箭射杀袭扰他们的蒙古散兵头领,并纵马追缉,抓十八人。 若不是年纪太小,这会儿已经得了职官。 但他却是这批人中唯一一个有官身的,即正八品武散官归德校尉,虽然只是个武散官,但他已经不愁吃喝了。 孙可旺刀枪都不错,而且允文允武,对算数颇有心得,喜好经济,天生的钱袋子管家。自己开了一家行脚商行,并利用这个商行股份集资,拓展进入期货、股票等业务,管理得井井有条不说,每年随便入百余两白银收入,属于中等偏上收入的他也不愁吃喝。 李定国就更厉害了,十八般武艺都可以,而且很擅长兵法,在学校内玩打仗游戏的时候,他总是大将军,指挥若定,有大将风度。并且这小子手里有人命不少,他带着一群小家伙,干掉了一个下山抢劫他们村落,有百余人的土匪山寨,手刃十三人而色不变。虽然没有官身,但保送了西安府的军校。评价为要么是天生杀胚,要么战场悍将,甚至悉心培养,可为统帅。 刘文秀则是擅长守与屯垦,还喜欢研究农业,他自己开垦了一个荒地,研究嫁接番茄和土豆。而且他发表了论文,因为他成功完成了嫁接实验,直接刷新了相关记载。 西安、山西、宁夏、陇右四省的农业大学纷纷造访,希望他能加入他们学习和后续发展,并且提请学部,只要刘文秀完成三个课题,直接提为本校教谕或者教授。 可以说,张煌言比起前头四个,还是有点不耐看。 毕竟张煌言只是参与设计和勘查,算是挂名,苦劳多于功劳,而他前头四个各有千秋,但各个是将自己的能耐发展到极致的。 悍将、财爷、统帅、后勤,全有了。 难怪张献忠的四个义子,会成为南明政权最后的擎天白玉柱。 不过,张献忠没有这个机会得到他们了,这四个家伙,属于大顺了。 “陛下,大盛军旧将,已经在殿外等候。” 宫人来报。 王三放下手中的档案。 大盛军的将官们,也是第一批造反的陕北、山西、河南等地的人。 从新顺四年快速横扫江北之后,大盛军就被大顺吞并,接着投入全面整编之中。 如今新顺五年仲夏后,经历了一整年的忙碌,终于算是被王三全部完成整编。 而这批人来到顺天觐见他,也意味着滇黔的战争应该算是暂停了。 毕竟西南雨季,不等秋后,王三是不会继续推进了。 不然到时候就不是打仗,而是拿命填了。 只是要开始解决这批人的安置问题了。 王三想了想,还是决定见过这批人之后,问问看他们的想法:“准备燕乐,安排他们先去落座。” “是!” 宫人下去,赶紧去忙碌。 王三则是命人准备热水,沐浴更衣。 第646章 一宴定底线(上) 燕乐厅,歌舞升平。 不少人穿着官服,正襟端坐在下边,甚至目不斜视。 一些陪席的家伙,都多有诧异,尤其是跟他们接触过的人。 眼前这些家伙,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地头蛇,平素嚣张跋扈,见了不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但现在并没有多少笑闹的声音,反而下边所有人,都是一副拘谨模样。 虽然稍显惊讶,但更多大顺的职官,并没有嘲笑他们的意思,就算是他们面对接下来随时可能抵达的大顺皇帝,也是恐惧居多。 “陛下驾到!” 随着一声喊,所有人抖擞精神站起来,恭恭敬敬迎接到:“臣等参见陛下。” “好好。”王三随意的摆了摆手,“都坐都坐。今天只是私宴,并非国事,没必要这么拘谨。” 王三说完,众人赔笑,却没有人当真。 谁都知道王三只是客套客套,真要是选择蹬鼻子上脸,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于是,在一众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声中,王三也不着急说话,让人将准备好的酒送上来。 白酒、葡萄酒、黄酒、啤酒应有尽有。 下边都是选择自己喜欢的喝。 不过,喝酒的人中,多喝黄酒,白酒、葡萄酒、啤酒,就没人喝了。 这个时代,黄酒才是主流的酒,白酒一般都是重体力活做得多的地方、粮食产出不足的地方才会喝。至于葡萄酒和啤酒,前者发涩发苦,后者新出来没几年,气多,还像马尿, 而且啤酒含气,喝多了容易打嗝,在主流的宴会上,打嗝并不是什么好修养,所以喝得人更少了。 王三随意的拿起一杯啤酒,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喝酒的家伙,但燕乐厅上的食物,相当一部分是烧烤。 烧烤配啤酒,滋味才是最好的。 王三才吃喝两口,垫了垫肚子,身边的一个太监看着,赶紧上前帮王三倒酒。 其他人一看王三这么吃,他们也跟着吃吃喝喝起来。 就着美人歌舞,让气氛缓和了下来。 直到一曲舞罢,众人退场,只剩下乐师在吹笙鼓瑟的时候,王三擦了擦嘴说:“朕与诸卿,应该是第一次见。一一介绍一下自己吧。”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之后,率先站起来一个:“臣实皆县伯、缅甸兵备使,吴延贵,见过陛下。” “臣清迈县伯、南邦兵备使,张献忠,见过陛下。” “臣万象县侯、老挝兵备使,高从龙,见过陛下。” “臣清化县侯、广南兵备使,王嘉胤,参见陛下。” 最后站起来的王嘉胤,神情严肃的行礼,看待王三的眼神中并没有太多的敬畏,只有忌惮之色。 这四个站起来的,是大盛军和大明中原降将中的兵力最多、势力最强的人。 之后一一站起来的,也都是属于中南半岛上的子爵男爵。 这批人,哪怕是一个只有三百兵马的土匪头子,也捞了一个男爵头衔。 “嗯。很好。”王三一一看过去,然后挥了挥手让随侍、起居郎等退下。 等他们走后,王三一一举杯:“有些话,不适合载录,但也是朕的心里话。 你们都听着,出得朕口,入得你们耳,也是让你们知道朕的底线在哪里。” 此言一出,原本还有点笑容的燕乐厅,此时已经气氛冷却,众人也严肃了起来。 “从你们的爵位封号和所获得兵备使名头,应该是很清楚告诉你们了,接下来你们要准备去什么地方就任。” 原本还严肃神情的他,一听这话,顿觉心冷。 他们其实来之前,就已经有感觉会被丢去边荒,但没想到王三居然是来真的。 “朝廷早晚要对外封建。你们也不用这个表情看着朕。或者觉得是朕亏待你们。若不是你们都是陕西老乡的身份,光是你们这些年在地方上跟着大顺对着干,脑袋早就不知道被朕摘几回了。” 王三摆了摆手,看他们脸色阴沉,也不在意的便继续说:“况且,你们也不算真正的封建。给你们安排的地方,是中国极壁的一部分。换而言之,那些土地,最终会陆陆续续完成内附,跟中原官府对接。 所以,你们过去之后,只要不把当地彻底搞造反,剩下的随便你们折腾。五十年之后,朝廷就会陆陆续续完成接管。你们的家族,也可以因此内附。 当然,你们现在也可以选择不去。不去那边,朕给你们安排外域去当诸侯。” “我们……不算诸侯?”张献忠显然有点诧异。 “中国土地内,你们只是代管的藩镇长官,怎么能算诸侯呢?”王三笑呵呵的说。 张献忠沉默一下,接着说:“陛下真的愿意让我们去海外当诸侯?” “当然。不过要想清楚了,海外之地,可比朕给你们选的中南半岛上南苦多了。光是蹈海,就是一个苦差事。” 张献忠闻言,呵呵暗笑,留在中国之地,早晚被你的大顺干掉。与其如此,不如去海外闯闯。 王三看张献忠一副暗笑表情,也没说什么。 大盛军是真正意义上的农民起义军,短视暴发、几无道德,若是一直留在中国地盘内,早晚要出事。 所以王三才要将他们丢进中南半岛。 一来对中南半岛发动清洗,加强汉人在中南半岛的人口比例;二来想办法完成新的贸易路线框架搭建,效法前明,用类卫所制的方式,在中南半岛大举屯田;三来打断正在进行整合的中南半岛诸国诸族的历史进程,掠夺人口,帮助大顺地方发展解决人口瓶颈期。 没错,大顺人口不足! 江南还没拿下,就算拿下来了,顶天多个五千万人。 但五千万,全丢进东北也只是听个响,更不要说大顺各地需要开发的地方更多。 光是劳役,就足以榨干一代大顺人。 更重要的是,未来江南要推进劳动密集型轻工业迭代。 哪怕有了蒸汽机动力,江南区区五千万人,差不多就只能撑得起大顺未来的贸易盘口,甚至还不够,还需要对外招收人口。 而且大顺需要解决戍边将士的婆娘需求。 哪怕王三对关内女子搜刮一通,适龄女子缺口也还有一千万上下。 一千万,从哪里弄? 放眼四周,朝鲜、倭国、中南半岛。 然后就没有地方能快速且廉价的提供婆娘了。 这其中,朝鲜北部已经在大顺手中,倭国需要解决江南之后才能徐徐图之,而中南半岛的通道,现在已经打开了。 诸此种种,王三只能开始铺路,尤其是时下,滇西已经在大顺手中,先头部队可以直接进入缅甸了。 “陛下,我们好歹也是一起闹起义的人,就这么将我们丢去边荒,难道就不怕寒了上下臣子的心?”王嘉胤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死死盯着王三。 作为半独立军阀,王嘉胤是有自信王三不敢随便杀他的。 毕竟闹革命的不止他们,江南现在也闹了起来。 若是连他们大盛军的首领,也就是他王嘉胤都杀了,江南那些闹革命的,就可能被大明收买,然后成为大明的军队,进而反抗大顺后续的进军。 就算王三有信心直接将他们灭掉,但这个过程之中要死多少人?没人能算清楚,可却可能加剧南北地方的摩擦,对国家统一不利。 所以,王嘉胤一出声,不少人都静静看着王三。 等待他的回答。 第647章 一宴定底线(中) “那你可以接受朝廷下达的土地国有化、集体化吗?”王三笑呵呵的反问一句。 “这……”王嘉胤脸色凝重了起来,“地方上推行的制度我也看了,和之前均田法没区别。” “怎么没区别呢?”王三翻了翻手掌,“土地只要隶属国家、集体,就意味着朝廷能直接对土地征税,百姓可以摆脱土地束缚。 而大地主们的土地,也可以通过拆分产权,让更多百姓受益。至于你们去中南半岛,那边的土地,前五十年算是私有,后边内附之后,先转集体,你们也是占股的,之后陆陆续续挑拣一二,重要的关口、节点,逐渐国有化,剩下的仍然保留集体所有。 虽然你们觉得朕像是将你们丢去边荒,可你们想过没有,朕给你们册封的土地,仍然是属于中国必须直辖的土地。 只要是必须中国直辖的土地,早晚是要用作流官郡县的。 你们仍然是中国人,只是为国前驱,前往开发罢了。 若是你们不愿意,朕方才与张卿家所言的跟你们一样受用。想当诸侯,晚点可以上书,朕给你们安排海外就藩的支援就是。但更多的还是只能给你们一些资金,人口什么的,你们可以下基层询问自己的老兄弟,看看他们愿不愿意跟你们去。 朕从来不会强迫你们,自愿选择。哪怕你们不愿意去,想留在京中当米虫,朕也可以答应,左右不过几间方宅,百石禄米。 但这是你们想要的生活吗? 条条框框压着,稍有不慎,得死得多憋屈?” “若是我们想回乡梓呢?”王嘉胤再出言,表情其实更难看了。 王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陕北是革命老区,当初几轮战争和人口迁徙,本地的一切已经分完,你回去了又能去哪里? 当地人口来历天南海北的,变化也很大。那边……还是你的乡梓吗?就连朕也一样,白水县的故乡,都已经被推平了。 那边,成了一座新的小镇。 物是人非,回去看一眼,也不过徒增寂寥。 当然,若是你想要回去看看,当做祭祖旅游散心,朕可以答应你。但若是想要在本地落户,只能去城内。” “我们所求,不过是解甲归田,缘何不能归乡!”王嘉胤连词都拽上了。 王三看了他一眼,紧接着露出嗤笑:“这话,你能信?若是你年老体衰,自觉时日无多,或许可以。但你们之中,最大的不过三十五,而朕今年也不过弱冠。 讲真的,咱们上下所有人,真的甘心后半生碌碌无为吗?” 闻言,众人这才惊觉,眼前的男人不过弱冠! 王嘉胤脸颊微微抽搐,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今年也不过三十上下,而王三也不过才是弱冠之年,真要论起来,他们都有好几十年好活,真要论起来,作为曾经的一路诸侯,王嘉胤也能明白为什么王三对他们这般警惕了。 一时间,不少人都心如死灰。 只是王三看他们表情,明知道他们想什么,但他却不以为然,他其实最不怕的就是野心家,因为他们这一代人,得国有点太容易了。 这才几年,横扫北方,今年秋后,王三就会发动初步的总攻,而且是几条线全部发动进攻。 顺遂的话,新顺七年之前,肯定能将大陆地区完全拿下。 但七八年平中国的代价是什么?是国内一堆的矛盾还没解决,尤其是地主清算一旦随着中国被平定,新的统治阶级必然会被腐蚀,进而出现纰漏。 若是不解决,很可能带来严重的阶级固化。 所以,王三才要开始布局。 他是亲身经历过后世那个七十年走完别人五六百年发展的时代,目睹过快速固化的阶级跟压抑难捱的社会风气。 想要在梳理过程中不那么动荡,就必须留下足够的宣泄口。 说白了,就是必须进入扩张期,只有进入扩张期,才不会在中国一角卷生卷死,所有人都感觉无比压抑。 眼前这批人,就是第一批出海养螃蟹、吃螃蟹的人,也是必须要解决的老旧农业社会体系下的地主阶级遗民。 这个时代,地方上大量的人,普遍希望重现自由贸易的耕地制度。 因为他们是“胜利者”,自诩的未来的地主老爷。 但中国不准存在地主老爷,想要当地主老爷,就滚出去当你们的地主老爷。 所以,王三越发理解当时主席为什么要一边三反五反发动的各种运动,一边对外发动自卫反击战了。 毕竟今年的旱情,前明官员的惫懒和一些跟着崛起的大顺官民懒散,已经让王三意识到,有些事情是底线,绝对不能容忍退让。 此时,面对王三的话语,王嘉胤咬了咬牙再上前一步道:“陛下,就算因为我们是降将,不被你信任。 可是其他人呢?尤其是跟你打天下的人!难不成你要将他们全部赶出去吗?” 这话,可就不好回答了。 但凡有一个说不妥的地方,王三就可能被架起来,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王三眼睛微微转动一二,接着看向他说:“知道为什么朕的军队能打天下这么轻松吗?” 王嘉胤他们沉默。 “很简单,因为朕在践行大同论。不管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军队内对于大同论的坚定信念,远超你的想象。 那些不愿意接受,或者选择性接受大同论的将官,都会在一轮轮的讲武堂研修之中,逐渐被筛出去。 朕的军队,一直在内部的自我革新。你们并不是第一批被筛选出去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批。” 王三说着叹息道:“就连朕也在被筛选之中,若是朕不能带着中国走出泥潭,自我革命,那么不用你们表现不满,下边的士兵就会表达他们的不满。 大同论,不仅用来打地主,打你们,也在敦促朕。 你们的利益,对比天下生民的利益,微不足道。 明白了吗?朕让你们提前离开,其实在保护你们啊!” 第648章 一宴定底线(下) 王三这话,充满真情实意,至少他是这么感觉的。 因为他很清楚,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中国很难发生大航海时代的根本原因就是,中国太富了! 百姓哪怕活得再苦,能有那些昂撒海盗们苦? 蹈海远航可是苦差,中国除了明初走了一趟四海八荒,之后就不走出去了,全在南洋附近贸易,是不知道海外什么景象吗? 不是!是因为不用!中国的财货华美,只需要运到南洋,自然会有无数势力巴巴赶来。 所以,中国不需要走太远,就能拿到无数资源。 因此想要开拓海外,不使用强制手段将失败者、胜利者丢出去,是很难让百姓自发行动起来的。 我在家里,一亩三分地,吃饱穿暖饿不死。我是脑袋秀逗了去犯险。 想要这样的族群走上开拓的快车道,有且只有两种办法。 一,让开发边疆有利可图,但这个需要足够的生产力,暂时来说重资本投入,王三也得权衡一个度,防止过多消耗关内资本,从而影响对外格局,因此这个时间是百年为计量单位的,而且必须远交近攻,优先最近的土地。 二,恢复上古三代,将战败的部落驱赶往外迁徙,让失败者走出去开拓,或者宗周分封体系,用政治手段封建诸侯。 所以,面对他们的冷漠目光和不解神情,王三轻叹一声:“大顺得国太易,十年内平天下是绝对能做到的。但代价就是派系林立、地方土改没有完成,很容易造成新一轮的快速阶级固化。 所以,等天下一匡的那一刻,对于地主们的清算,将会是最为激烈的。 从上到下,朕已经能预想到,你们若是留在关内,不出十年可能不用朕出手,你们就被那些士兵拉起来捶了。 士兵们想要晋升,就必须对外发动战争。若是你们占据了高位,想要躺在功劳簿上吃血肉,他们第一时间就会瞄准你们。 就算那个时候朕不搞你们,你们也会被他们逼得退无可退,与其那个时候难堪,不如提前准备好退路。 因此合作化、集体化,你们才有活路。” 王三话都说道这里了,他们要是还听不出来根由,那就是真的缺心眼。 看他们都不言语,王三便往下劝导:“不要觉得这是危言耸听,毕竟我就是领着四百人从圪垯山走下来,几年时间变成如今的模样。四百人之中,活下来的,不下三百之巨。这三百人,已经掌握了大顺方方面面。之所以不敢有异动,就是因为大同论和讲武堂内留着的其他派系军队。 大顺内部,没你们想象的安稳。 现如今看起来风平浪静,只是因为朕将他们各自的势力范围划分好了。 但这只是暂时的。 中国地盘内的增量马上要结束了。江南一下,就是存量竞争。 在那之前你们不走,就只能留下来当炮灰。 朕不想再看到内耗了,护得住你们一时,可护不住你们一世。 看你们刚才的表情,一个两个都恨不得将朕吃了,朕也知道,动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现在你们不敢对朕有异动,就是因为朕手下有人。 可你们很难跟他们尿一壶里去,他们也不会给你们机会。 所以,朕的威望,在赤裸裸的利益面前,能维系多久?十年?二十年? 朕不知道,你们也不知道。 但朕知道,时间久了,人情淡漠了,下手可就没轻没重了。 若不是朕不想当朱元璋,坐那杀功臣之人,这才安排了封建之事,或许你们现在已经没命了。 不能同路而行的人,就出去吧。出去闯闯也好,为自己为家族,总比留在关内被杀得人头滚滚要好。” 王三看他们还是一个个脸色难看,但一个两个都回去落座,既是无奈,也是表示他们的不满。 但他们只能听之任之,因为他们是失败者,明末起义之中的失败者。 注定得前驱边荒,为他们起义之中造成的过失赎罪的失败者。 因此,后半场燕乐,并无温和气氛,反而似凛冽般令人心慌发凉。 只有王三看起来没心没肺,在案几上拍手和歌。 无所谓的模样,更是让下边不少人暗暗叹息王三的冷酷。 而他们的交谈,在宴会结束之后,还是有些只言片语,陆陆续续发到了各种人手中。 只要关注王三一举一动的人,看到王三说的话,基本上人人亡魂大冒。 王三还是那个王三。 他们的一举一动,一点点心思,他都看得透彻真切。 而说这些话的背后,也是让他们开始警觉王三是否有所布置。 毕竟,王三向来一步走,三步起。 不可能一点动作都没有。 就这么惴惴不安的过了半个月。 除了张献忠及麾下的一批人选择成为大顺海外诸侯外,剩下的人基本上都选择成为大顺的中南半岛藩镇势力。 随后王三下旨,着改封暹罗之地为代国藩地,代国公王季伊领上将、中南军区司令,负责统帅高从龙、吴延贵、王嘉胤等人配合南下,打进中南。 除了这一封改封的圣旨之外,枢密院的南征命令下达。 十月初,江北淮南秋收之后,立刻发兵南下。 正式开始对中国南方的收尾。 辽宁那边的船厂,已经准备好了大量的舢板、快船、福船。 虽然打不了水仗。但纵横两千里的长江方向,从上到下,王三准备复刻一场百万雄师过大江。 这一仗要迅且猛,打过去之后,就要开始全方位清算了。 至于那些士绅会不会选择跑路海外。 王三知道他们肯定会跑,跑了也有好处,那就是可以传说他们裹挟走了中国南方海量的物资金银,到时候出海封建的时候,谁抢到就归谁,这样以来肯定会有人愿意蹈海犯险。 抢来一批,就足以让全家人衣食无忧。 要么荣誉、要么财富,总是要给那些愿意蹈海犯险的人足够多的激励,总不能不给马儿吃草,又要马儿跑吧? 就这么紧锣密鼓的筹备着。 旱情悄然度过,时间来到了十月。 秦岭——淮河以南的土地,正式迎来开镰。 灿灿稻麦,正在收成,南下一统的风,开始吹拂。 第649章 崔郎很爱我的 新顺五年十月初九,顺天府,东城。 一座华丽的酒楼拔地而起,上书:福成楼。 楼中有美人几十,多是寡妇,因此这儿也被称为寡妇楼。 正所谓寡妇门前是非多,一些好奇、心中有所臆想的家伙,总是用各种借口来这里照顾生意。 但心底存了什么心思,旁人不知道,楼内的女子们还不知道吗? 这不,酒楼的老板,徐女侠撑着下巴,翻阅账单,同时听着下边跪伏在她身前的女子嘤嘤哭泣:“姐姐,不是妹妹存了他心,只是你也知道,这世道多艰难,难得有情郎,我……我不忍弃之。可否按照干股,折了现钞,妹妹好……好……” 女人的话还未说完,旁听的一些女子一个两个愤怒拍案:“你这个骚浪蹄子!你那狗屁崔郎,这才来几天,就把你迷成这模样,一看就是一个拈花惹草狗杂碎,你也是瞎眼当他是块宝!” “没错!我前几日出门逛了一圈,就看到他去了会馆花楼,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朝廷就算再禁止秦楼楚馆,阴影不也还在。你若是跟着去了,指不定第一个被卖进去!” “行了徐姐姐,她若是要赴死,那就由她去好了!省得咱们这里生闷气。” 一群人愤愤不平。 唯有首座上的徐女侠默默停了翻阅的手,揉了揉眉心说:“你可知,最新的朝廷政令。凡外室、为妾、为婢之育龄女子,止非有生育、医院证明不得孕,方可不通外嫁。 如若不然,一经查实在孕期为婢妾与外室插足者,流徙边关,配戍边人妾。 你的崔郎,若是真心与你婚嫁,就抓紧让他与你去官府登记契书。只有拿到了官家认定的婚契,我才能给你迁走户口。 不然你的资财,现在也折不了干股。” “这……”这女子脸色青白一片,好一会儿才咬了咬牙说,“就不能通融一下吗?崔郎很爱我的!” “通融?你当官衙是咱姐姐开的?”边个有女子冷哼着站起来,对这人怒其不争,“你真当那姓崔的好人,那就去做婚契。 还有,婚契需要有人作保,也就是证婚人。 女方与男方各有三人,若是其中有一方的证婚人明知男女一方有其他婚约在身,仍然选择隐瞒不告知,已经发现,证婚人所在家庭及其三代人,一律迁徙边关为奴。 你以为这是保护谁的政策?那个姓崔的都还没给你婚契,现在就要你付出,若是他真的是为了你们未来的生活拼搏,那么现在就拿婚契证婚。 婚后财产,也是共有财产,你要将自己的干股财产拿去贴补家用,我们不会有任何意见,亏点没事,但要是想要在婚前就把你的财产都弄出去了,这一点我们福成楼不答应!” “最关键的还是你手里的干股,是有票权的。若是按照你那情郎之前的想法,卖给其他男人,进而导致了票权外露,这背后的损失,我们找谁去?找你?” “可是……可是我们不是姐妹吗?!”这女子语气和情绪激动了起来,“难道你们看不得我幸福吗?” “你!” “咳咳。看来,是来得不是时候呢。不过,有什么事情容后再说,现在是开业的时候,可别乱了分寸。”威严的声音传来,众人都看向来者,表情一时间僵硬。 徐女侠更是赶紧站起来对来者行礼:“叔父。” “好,客气了。”张巍人微微摇头,走了上来。 “叔父!”地上跪着的女子看到了张巍人,也是激动了起来,赶紧说,“还请叔父替我做主!” “无礼!”徐女侠赶紧呵斥,然后看向了张巍人身后,一个穿着黑衣到处好奇打量的青年。 张巍人的表情也是一闪而逝的愠怒,但在呵斥中稍稍宽济:“这件事容后再说。我……” “叔父!这事关侄女的未来。” “我……”张巍人被堵了一口,差点没气死。 没看到老子这要招待人吗? “既然有事,解决解决总是好的。”青年看完了,走了进来,这才让所有人看清面目。 “这……陛下……” “参见陛下。” 有人认出来了他,赶紧行礼。 “行了,微服出来走走,就不必这么多礼了。”王三摆了摆手。 “陛下,让您见笑了。”张巍人干笑,王三的面目,其实并不难寻。 新顺五年的新币,就有王三的面目画像,毕竟要加强崇拜,在这个时代,舆论的最高地,就必须是他。 而能跟着张巍人一起来的,只可能是他们名义上还不曾见面的大老板——王三。 福成楼内,有王三的干股,不多,但好歹算是自家产业,马上要开业了,王三要亲自走一趟。 更重要的是,这一次他是来相亲的。 张巍人和山东、江苏、安徽、这一片地域上的漕帮势力,答应王三,只要他纳一个他们势力内的女子,漕帮及其家属上下五百万之众,全力配合王三的沿海港口战略。 接下来拿下江南之后,港口不可能全部交给本地的江南人控制,所以王三想到了漕帮。 为了各家的利益,再加上张巍人从中帮衬,运河沿岸最后一股大势力只要答应配合王三的港口战略进行迁徙,运河就不会成为尾大不掉的问题。 之后,王三要系统性的梳理海、黄、济、淮、江五条大河,就能减少大量的问题。 毕竟这一次梳理,并不是简单的梳理。 王三要把黄河河道北迁,从渤海入海。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接下来要发展北方的重工业、农业,缺水严重。 黄河自打改道南迁之后,河北的农业发展就陷入了缺水的瓶颈期,而南方则是因为黄河的入海,进而一片混乱。 所以黄河河道北迁,势在必行。 因此,在运河大整顿之前,沿着运河生存的五百万漕帮及其家属,必须给他们活路,最好的办法就是全面南移,用漕帮压制江南海贸商族,至少未来十年二十年内,可以保证江南的港口稳定,同时也将最不安稳的“淮海创业集团”基础敲碎。 因此牺牲一下色相,就能稳住局面的买卖,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只是,这才刚来,就见到眼下这一幕,看起来像是一个寻到情郎的女子,为了自己的爱情对抗全世界的画面,王三难得起了吃瓜心思。 寻个地儿落座,徐女侠赶紧过来奉茶与送水,王三随意的拿起一条冬瓜糖,一边吃一边喝茶,然后一边看戏。 一看王三不管,张巍人只能板了脸转回来:“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650章 对寡妇骗财又骗色 女子说了。 作为寡妇的她,遇到了一个读书人。 读书人温文尔雅,健谈豁达,风流倜傥,三言两语就撩拨得她心绪荡漾。 最关键的还是,这个读书人并不认为寡妇没有再嫁的权力,反而还在鼓励她寻找心中所爱。 最最关键的还是,这个读书人还在创业,小有所成,身上总有一股不服输的气质,引得她辗转反侧,日夜难寐。 只是最近他的生意出了问题,到处借钱不得,借酒消愁,被她关注并撞见,抵死不认,她只好寻来读书人的书童,问询始末。 这才起了助他的心思,至于结亲什么的,公子也没说。 王三听了一阵,手里的冬瓜糖都惊掉了。 “就这崔氏子还未对你许有承诺,你就上杆子当翘嘴了?” 王三都惊了,这和他印象里的明代女性不一样啊! 哪怕是江浙那些喜欢找鸭夫的女子,更多还是为了找凯子。怎么到了北方,女子反而成凯子了? “陛下……这我……崔郎定然是对我有心的。”这女子脸都通红了。 张巍人也古怪看了一眼王三,他记得王三一直都是稳重模样,怎么今日这么好八卦? 王三能说什么?他也是人,以前生活在什么地方?八卦新闻天天冲击三观,早就对那些有所免疫,但这些年下来,社会风气是被他自己强势压制保守了几分。结果没想到保守之中,还是有人突破常规。 但他原本以为是郎有情妾有意的戏码,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倒贴戏码。 还是女子倒贴。确实罕见。 “你说他对你倾心,那你可有与他契书?或者,他给你借条了?”王三又问。 “有!崔郎给了借条。”女子拿出来了珍藏的借条,“只是我没签。” “糊涂。”王三闻言冷笑,“借条都给你了,就摆明了那男子对你不过就是借贷,上边的利息核算没?若是超过朝廷规定的高利贷界限,你可考虑过那男子一鱼两吃?要知道,朝廷有一条为期十年的临时法条。从新顺元年到新顺十年内,凡是签署高利贷借条的,只需要举报到官府,上缴一笔百分之四十五的个人所得,就能将高利贷所欠的一切本金一笔勾销。而放高利贷者,举家三代流放边关。” “这……”女子一愣。 边个一个红裙女子上去抢来,摊开一看,立刻口算起来:“年复利百分七十二。” “什么!”众女子凑上来一看,稍微一算,眼睛都值了。 “年复利低于五十,才不算高利贷。”王三看向地上不可置信却苍白了脸色的女子说,“你若是签了。等钱全部过户,转头他一举报,跟官衙二一添作五,拿一半走了,你都没处说理去。” “这不可能!”女子眼瞳在颤抖,根本不敢想其中的一切因果。 “醒醒吧。这是陷阱。”张巍人叹息了一声,看向眼前这个“侄女儿”,曾经老兄弟的女儿,也是犯蠢了,便说道,“好了,你若是不信其中有算计,回头我安排人跟你走一趟,把这事儿诈出来。你是个聪明丫头,不过就是被一个臭小子迷了眼。这京城脚下,年轻才俊要多少有多少,你又有家财,寻个贴己又有未来的夫婿有何难?再不济,去学校里当个校医,总能寻个嫩的。” “咳咳。”王三轻咳一声,打住了张巍人不着边际的话。 “陛下,自古都是如此。”张巍人微微摇头,“况且,这儿都是自家人,中兴福烈帝之后所有人和漕帮上下所有人都在这里了。想要让他们归心,除了陛下纳妃,便是替他们寻几个佳婿,只有成了一家人,才能解决无法合作的嫌隙。” 王三不言,徐女侠则是帮着王三继续奉茶,眸光流转。 她原本以为王三就是来看戏,没想到王三会出言掺和这件事。 而王三考虑就比较多了,他出言道:“你明知道朕不是为了这点小事出言,而是为了更重要的事情,何必牵扯这么多?” 寡妇再嫁,对于很多人来说只是小事,但现实是,这个时代的寡妇慑于程朱理学的压制,生活凄苦。 好不容易等到了王三这边强制禁止地方不准寡妇再嫁的规矩。 寡妇勉强脱身,终于有人勇敢求爱了,结果涉世未深,遇到了渣男倒也情理之中。 毕竟听得其中描述。 这所谓崔郎是个读书人,结果却连前明的秀才功名没有,只有一个县级的生员。 而明末生员,能分为三大类:廪膳生、增广生、附学生。 白话翻译过来就是:公费奖学金、公费生、自费生。 而且明代的学生不比现如今大顺的学校学生差多少,一样都是卷。 所以能得到生员名额的,对其他人都是存在严重鄙视链的。 廪膳生瞧不起增广生,增广生瞧不上附学生,毕竟明末财政崩溃严重,尤其是小县城,很多学校都会大收附学生,用他们上缴的禄米束修,来填补廪膳生、增广生的禄米缺口。 所以,附学生最容易被淘汰,毕竟花钱就能上,崔氏生他们未来是走县级附学生——府级附学生——省级附学生——国子监贡生这一条升迁脉络的。 换而言之,就是花钱花钱再花钱。 但大顺初创,为了普及大同对学校资源控制严重,私塾基本都被取缔,所有老秀才都被集中培训成教师,否则只能去当六艺私塾老师。 也就是兴趣班老师。去跟着他们学,得不到朝廷通用承认的生员文件,因此很多普通家庭,都选择挤入公办学校。 这个所谓的崔氏生员,估摸就是附学生,也就是说有钱就能买的员额。毕竟王三承认前明秀才及以下生员身份,他们可以直接入学,然后接受激烈的末位淘汰制。 而听闻这个崔氏生,是今年才从湖北抵达京城的。 也就是说,他要么入学就被淘汰,要么就是连入学资格都没有,就被丢出来了。 甚至可以查查这个崔氏生是否是暂留京师等待辽东开春的“工作签”。 是的,大顺也有工作签。 大量“流放犯及其家属”,第一站就是流放出关,但辽东每年能够承接的时间只有半年。 需要几次转移才能完工。 这个过程中总不能不让这些人寻活路全让朝廷供养吧,因此王三开辟了“工作签”制度。 取缔他们的身份证、路引、户口簿,再流放过程中,让他们在路过的城市干活赚钱。 所有人都统一管理,成为廉价劳力,变相完成对内剥削。 这是属于民主的胜利,让剥削对象从广大百姓变成这些吸血吃肉的反动势力,也让他们尝尝专制的铁拳。 于是王三听完,就让人去调一下这个所谓崔郎的档案。 “这件事,有可能干系工作签的制度问题。”王三说,“若是这人真的是拿工作签留京骗钱,还是专门骗寡妇钱的话,那就是政治问题。要严肃处理。” 张巍人闻言看过来:“陛下以为……这背后有人操作?” 第651章 先分化,再开刀 “等等看,后续会有资料送来。” 王三并没有着急回答。 他虽然不想这么快对漕帮动手,但不代表他会坐视渗透漕帮的机会。 而且,张巍人今天的话,也让王三知道,对于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来说,改变并非一蹴而就。 传统的政治游戏规则还在,而且因为大顺对中国统一的快速,导致了这批人尾大不掉。 倒也不是王三害怕他们,而是现在不能下死手。 王三想要南下过长江,唯一能够提供南下船员人手的,只剩下漕帮。 所以,团结大多数,尽快拿下江南,最后再来秋后算账。 只要不是彻底违背原则的事情,都能为统一让步。 而且若是逼急了下边的人,漕帮内部利益驳杂,各家倾轧,王三倒是不怕他们反抗,到时候拉一批打一批也就过去了。 唯一麻烦的就是潜藏其中的白莲教、真空教、闻香教等等势力。 这批人趁着大顺跟大明在山东淮北的大战,将大量明朝溃兵吸纳为打手,虽然表面上投诚了他,但实际上这些家伙才是最危险的。 要不是现在要南下…… 王三稍稍压制了心下的底火,依旧保持着平静的笑容。 刀,他还是提得动,但借口必须找好。 先分化,再开刀。 “陛下。”巡境使同知赵奎快速送来了他需要的资料。 这一次所谓的相亲,更多还是出于安抚,让各方势力可以交出各自的条件,然后通力合作南下灭明。 不趁着现在灭明的话,再拖个几年,谁也不知道南方聚拢起多少反抗力量。 这批人,他还有用。 一些丢去海外当开拓前哨,一些丢去北疆戍边充军,全杀固然看了起来爽了,但人不是动物,哪怕是动物,见到屠杀,也会反抗,何况是人呢? 一旦彻底激怒了所有江南人,再被有心煽动,甚至可能拖累后续的大局。 所以,王三一边翻着资料,一边手指轻轻敲击,片刻之后递给张巍人。 张巍人只是一看,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咬牙切齿:“曹志雄!!!安敢如此欺我!” 张巍人和曹志雄两人,有一段刻骨铭心的仇恨。 包括且不限于张巍人的女儿被曹志雄霸占后弄死,两人互相敌视攻伐。 只可惜,张巍人偏道士作风,在泗州的时候,遭到了曹志雄暗算,手下背叛,这才彻底退出了闻香教的造反事业。 而曹志雄就是后续泗州兵的统帅,同时也是漕帮、盐帮的幕后黑手套之一。 他给扬州盐商卖命。 现在随着王三大军在江北展开了对扬州盐商的清算,曹志雄当机立断,第一个跳反,连杀扬州盐商十六家,暗中侵吞白银百余万两、粮食十几万石,手中有扬州盐丁一万多人,再加上他之前的泗州兵骨干、明军山东溃兵,组合起来总兵力也在三万上下,大半都是正儿八经在战场磨砺过的而且他们也积极学习大顺的练兵方法,实力斐然。 看起来不多,但扬州盐商手底有点家伙事儿,孙元化在保定打造的铳炮,有三分之一卖到了南方,其中大半在扬州盐商手中。 曹志雄这个半个独立武装盘踞在盐城县一带。 去年王三的大军主要精力在收拾两淮残局,以及布置长江防线,对于曹志雄这些愿意归附的半独立武装,并没有展开全面清缴。 对方也是比较识相,接受大顺的册封,担任淮北转运使的虚职,但作为一方霸主,脑袋瓜也是聪明的,不是木头桩子npc,他们有自己的思想和麾下,也都有幕僚帮衬,一个两个都趁着大顺目标是统一,而不是他们的时候,积极组织训练,意图加强自己在两淮的武力权重。 但养战兵和养漕兵是两回事,曹志雄从灭盐商手中拿到的钱粮,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继续供养三万大军。 为此,他将目光瞄准了完成了初步公司化的两淮漕运公司的势力孱弱的股东身上。 也就是眼前福成楼的寡妇们。 这群女人的父兄要么是亡故的堂主、要么是漕帮的大佬、要么就是各个宗教势力推出来的“圣女”,但不一而足的是,其中大部分都是香饽饽,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 尤其是寡妇、绝户,只要娶走,吃干抹净,不是爽歪歪? 但很可惜,张巍人又不可能将这些人留在两淮,任由其他人图谋算计。 这不,全部接来了北面,弄了一座福成楼,还作为中间人,起到串联大顺皇帝王肁跟他们这些地头蛇的作用。 而最终目的,就是促成联姻,让他们有机会安然进入大顺中枢。 至于最后如何,张巍人也没底。 因为王肁是不受控制的。谁也不知道他会做什么。 张巍人愤怒之后,也警觉小心睇了一眼王三,他有一种感觉,王三肯定有所图谋了。 “陛下,曹志雄此人心思歹毒,图谋我这些侄女儿们的家私。但眼下南征在即,还是暂且放缓此事,待到江南一战得胜,再言其他。” 张巍人忍了下来。 虽然对曹志雄仇恨不曾消退,但现在必须以他背后整体的势力为重。 张巍人作为大顺之前在河南的代言人之一,他也积极串联曾经的老兄弟和漕帮势力,也在漕帮内部有一帮子人,现在这批人随着大顺对北方的平定,开始加速渗透出去。 所以他既是大顺的在河南的代言人,也是漕帮、更是他本部的代言人。 所以,在利益权衡之下,张巍人还是选择自己压下来,不把事情闹大。 王三睨了他一眼,并不意外,但也不会如此简单的放过说:“此事交给警部去处理。已经涉及了诈骗和国策政治,这是煽动与背叛,张卿家就不用管了。” 王三不可能放过这个清理根基的机会,这几年快速完成对大明朝廷的斩首,对于后续几个地方的清理,进度是缓慢的。 这就是快速平定中国的危害之一,那就是内部各个派系势力还在,想要彻底混元,就需要更多的时间和机会全方位的整顿。 现在,机会来了,哪怕南征还要打,自己还是可以从北方抽兵回来。 无非就是代善那边再缓个一两年,直接从辽东抽兵。 五万应该够了。 老马一直抱怨没有机会参与南下战争,就让那小子走一趟。 “这……”张巍人张了张嘴,但还是没有说。 他干涉不了王三的政治势力。 只能再劝道:“兹事体大,南征在即,若是盐城动荡,恐波及漕运。漕运不畅,一旦南下工事受挫,物资调拨失灵,前线恐有危机。” “没事。闹不起来的。”王三笑吟吟的,“况且,这一次朕是水陆并进,若是盐城有问题,那就先在盐城下,解决了盐城之事,再言其他。行了,这件事你们且等消息,至于选纳之事。暂缓吧。” 王三起身,看向这些女子,微微颔首道:“你们且宽心,朝廷保证妇人基本利益,只要你们愿意投入劳动生产之中,自然会得到庇佑与尊重。但也请擦亮眼睛,多多看人,这崔氏子只是湖北来的流放犯,并非什么良配,还是要多见见青年才俊,才能有所见识。至于其他的损失,朕会命警部跟进。” 王三离开了。 张巍人想要去送,被王三挡回来,让他安抚好这里的女人。 “女侠,你去送送。”张巍人赶紧给徐女侠使眼色。 她暗叹一声,对身后招了招手,一个探头探脑,穿着鹅黄马面裙的少女兴奋的跑来,赶紧拉了拉母亲徐女侠的手:“娘亲快点,陛下要走了。我还没见到陛下呢!” 【ps:本书已近尾声,接下来日更一章,要准备新书了。】 第652章 纳徐氏母女 “陛下!请慢行!” 徐女侠被闺女牵着跑来了,表情也是古怪的看着身边恢复端庄沉静的闺女。 王三被叫住,看了一眼徐女侠跟她身边的少女,两人模样倒是相似,不过一个成熟些,一个青涩些。 当然,王三感受到了灼热视线,并非从徐女侠身上传来,而是这个少女。 有种被饿狼盯上的感觉。 “有劳,不过几步路而已,徐安人不必多礼。”王三平静的说。 徐女侠并不是没有身份的人,她有诰命,虽然只是个六品安人,但闻香教的基础,在淮海地区还是不小的,哪怕因为被大明朝剿灭,而产生了分裂。 但徐女侠作为徐鸿儒的义女,在这个时代还是名义上徐鸿儒唯一继承人,只要纳了她,就能拿走徐鸿儒的绝大部分政治力量。当然,若是头几年王三还在陕西的时候,他或许会考虑。 但现在嘛。 其实无所谓了。 之前他没有借口和机会大规模清算运河上的混乱势力。但现在就不一定了。 张巍人、曹志雄,光是这两人接下来的一番争斗,就有机会从中切入。 更不要说还有其他势力的掺和。 所以,王三要抓紧回去布置,也没空谈情说爱。 看到这一幕,徐女侠抿了抿唇,伸手将闺女推了推。 “唉?”她女儿明显一愣。 “这是小女姝雅。从妾身徐氏。久闻陛下大名,心有艾慕,特此求来一见。” 徐女侠直截了当,徐姝雅也没想到她就这么被推出来了。 不过,还是微微俏红脸,施了个万福道:“民女见过陛下,万福金安。” 王三挑挑眉笑道:“原来如此,不过偶像一事,少时鲜追比较好。毕竟偶像更多只是精神上的激励,并非有什么好处。” “不……不是的陛下……”徐姝雅紧张捏了捏马面裙。 徐女侠看她闺女一副紧张和难以开口的表情,轻轻叹息一声,便说道:“陛下,我们母女两人颠沛流离至今,并无太多安生日子。大顺治平,天下即将一统,可我们的处境却还是四周群狼环伺。 今日之相看,本该如常举行。但……还是被有心人破坏了。妾身思虑多年,徐氏一脉,不该再做靶子了。所以,还请陛下莫要嫌弃,就纳下姝雅为宫女。 一来断了某些人不该有的念想,二来妾身这些年也有门道,南京秦淮河上的燕归楼,便是妾身的产业。 燕归楼内载有南京豪富的大部分资料和人脉。 也能将之作为陛下巡境司的调查之所在。” 徐姝雅震惊看着自家母亲,没想到她居然将底牌拿出来,就为了送她入宫当宫女?这不对吧!不是说好将自己送进宫去,就算混不了昭仪,多少混个美人,等将来娃儿一生,孩子封王的时候,她怎么也能混到妃嫔之位。结果就这? 王三也收了落在徐姝雅的视线,看向了徐女侠。 显然,她也有自己的门道。 不过也是,大势之下什么都变了,但总有一些人会趁着乱局打破阶级壁垒,走上更高的地方。 不管是违法乱纪的办法也好,还是正常手段的也罢。 能够在明朝围剿之中活下来,没点本事手段可能吗? 王三起了考校心思,笑呵呵道:“你缘何以为,朕就会招纳?” “这个我知道。”徐姝雅收了震惊神情,语气上扬,跃跃欲试,“陛下说过,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戳。我娘虽然实力不强,但这些年也在积极经营人脉。燕归楼之所以能快速壮大,还全都仰赖公之于众的《大同论》,我娘和我都有好好研读,这才知道如何团结,如何发展。江南那边已经有很多人学会了,燕归楼内也有很多书生会这些。我还参见了大同诗社的结社。” “大同诗社?”王三有点诧异。 “江南年轻读书人好结社,追时髦。”徐姝雅解释道,“除了大同诗社之外,还有宗周社、三代社等等。 都是对大顺某一项或者几项政策的吹捧。不过他们之中吹捧封建居多,但对于朝廷的土地国有化、集体化颇有微词。 但他们之中还是有很多进步青年的。奴家认识秦淮河上大部分花魁,关于大顺的妇女政策,也是奴家普及给她们的。 她们之中不少人都对大顺禁止娼妓业,而充满憧憬与向往,都想要摆脱贱业的摧残。” 王三点了点头,对徐姝雅的工作能力表示赞赏,然后思索了一会儿说:“如此,你俩也收拾一下,随朕入宫吧。正好后宫那边要开始安排女官了。你们厌弃了现有的身份,女官诸务,倒是适合你们。” “这……” 徐女侠表露犹豫,下一秒就被女儿拉了一下,“谢陛下隆恩。” 她一看女儿都谢恩了也就跟着做。 王三颔首并不多言,很快让她们回去安排后续,他得回去做事。 很快母女俩转身,还未过月门,就遇到了匆匆走来的张巍人。 “如何?可成了?”张巍人紧张的问。 “叔公放心,陛下选了我和娘入宫当女官。”徐姝雅兴奋的说,终于可以天天跟偶像腻在一起了! 她现在就跟粉丝见到了帅气偶像,满心满眼都是王三。 “这……怎么会……难道你们俩一起出面,陛下都没有心动?”张巍人有点麻爪了。 作为外来派第一序列的股东之一,张巍人自诩了解王三颇多,深知他对美妇人多有好感(王三:诽谤!),甚至他担心不保险,还提前安排了徐姝雅,想着再添一个,实在不行母女盖饭,总该可以的吧。 结果……就这? 徐女侠看他满面失望模样,眼神冰冷了几分,但却没有太多表示说:“其实拉拢那些地方势力,并不一定联姻才能解决,后宫的女官诸务,一样能做到。” “这能一样吗?”张巍人焦躁的揪了揪胡子,“不是一家人,这关系,能一样?” 传统儒家伦理的核心之一:家国天下。 只有成为了家人,拥有血脉联系,才能组成合格的统治阶级。 不论现在还是过去乃至未来,只要还是有机生命体,血缘或者说基因上的强联系,才是立足社会的根本。 “好了叔公,您也别急。只要入宫了,就有机会!”徐姝雅握紧小拳头,“陛下……嘿嘿!” “笑不露齿。”徐女侠瞪了一眼快要流口水的闺女,便告辞离开。 徒留张巍人长吁短叹。 后宫女官明面上看起来像是封建奴隶制的延续,其实更像是勋贵家中女眷直接跟皇族接触的纽带。 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入值女官的。 只有身家清白的人才能入内。 那什么叫做身家清白?历朝历代身家清白最次也得是能识字的女子。 能给女子提供识字机会的家庭,多少都是个中产,换而言之,女官说白了就是中产家庭阶级跃迁的一个手段。 万一有女官被皇帝看中,得了恩典,父兄是可以加官的。而且宫内有什么消息变动,他们也可以提早得知消息,进而站队。 说白了,女官组织,是皇权势力的延伸,用来越过满朝顶级勋贵,直接对中低层官员的沟通渠道。 而能够从宫内在二十五岁之后外放归家的宫人,大多数指的就是这些女官。 至于其他宫女,那些多是犯官之后、卖进宫的奴婢,几乎鲜少有离开宫中的机会,更多是老死,还有一些连老死的机会都没有,就因为各种原因死在了宫内。 所以封建社会之下,投胎才是最高深莫测的技术活。 当然,大顺这边的后宫制度还未定制,王三可以随心所欲的改。 招纳两个女官而已,指不定哪一天女官们就变成了虚衔,毕竟接下来公司化运转产业,需要的特派可不少。 至于徐姝雅对他的小心思,王三大体能看出点端倪来。 但很可惜,他暂时没心思折腾这些,先不说他的年纪,光是现在一摊子事情和未来的计划,他就精力消磨严重,更没心思做那些了。 直到现在,宫内,一个昭仪都没有从西安府接过来。 在顺天一年多了,王三就纳了个祖氏女为美人,一怀上,王三都两个月没有碰她,专心搞事业去了。 纳祖氏女也是安抚东六边明军降将,让他们不至于太过敏感和感觉会被抛弃。 这是政治任务,就跟这一次来福成楼相看也是如此。 所以,对于一个冷酷的政治生物来说,国家利益最大化,才是他的所求。 现在曹志雄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徐女侠母女纳入女官体系相当于留有后手,如此漕帮、秘密宗教的两张对抗牌他都有了。 最后,就是用刀子,亮明底线。 因此,联姻就不必了,不然对联姻后的人下刀子,传出去不仅不好听,还会被编排死。 容易落下刻薄寡恩的名头。 现在的大顺,是以他为核心打造起来的执政团队,他要是落下刻薄寡恩,不能赏罚分明的名头,对于整个国家未来导向并非好事。 万一触底反弹,那反噬太大了。 每个王朝的调性,都是最初三代确定的。 大明前三代将文武大臣搞得死去活来,然后下边就各自为各自盘算了,私利高过公义,国家就完蛋了。 这个教训,王三得记着,不能太松,也不能太紧,秋后算账还是好用的。 第653章 欲要求援缅甸 回宫之后,王三开始了准备。 先是放弃了今年对东北代善全面进攻的计划,改为正面佯攻,左右策应的计划。 消息要提前透露出去,然后正面集中兵力,做出袭击攻打哈尔滨阿城的姿态,恐吓代善。 接着就是看代善的抉择。 如果代善不傻,基本上不会跟大顺硬碰硬,那么到时候代善就只能选择三个方向跑。 西北、东南或者继续往东北跑,跑到海兰泡去,将哈尔滨阿城让出来。 之后就是大顺拿手的营缮,将哈尔滨阿城改为奉天经略府,正式开启奉天府的新时代。 至于往后,代善暂时就不用管了。 因为他年岁也大了,代善的几个儿子也从朝鲜跑去了他麾下,只怕等个几年代善意思,代善后金政权就会分裂成部落。 到时候招揽几个。 要是还闹腾,就将他们赶到更北方去。 外兴安岭以北,那是真正酷寒之地呢! 想到这里,王三抽兵,将马元利的族弟马元锜抽调南下。 马元锜之前没少求着王三给他南下征伐的机会。 毕竟自打从西北回来之后,马元锜的主战场就是长城沿线,一路东征西讨,压根没有回到关内的机会,他都有点忘记关内是什么风景了。 正好,这一次给他机会。 马元利则带着主力骑兵去东北。 毕竟接下来的江南战场,骑兵能发挥的作用并不大,步兵、水兵才是江南战场的唯一真神。 精锐骑兵还是去北方草原干活,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 解决完东北的战略问题。 王三开始梳理后宫内官体系。 这个系统,之前是沿用明朝的比较多,在西安府设立相关规矩的时候,框架上还是比较平常。 但现在,必须适应新时代进行修改。 首先后宫内官系统,必须有一个明确的拆分,后宫是后宫,内官是内官。 后宫就是照看皇族和彰显皇室大部分实物资产,比如宫殿、佛寺道观等礼节性的文旅产业,还有一些必须要推行的公益性业务,比如博物馆、图书馆、学校等等。 而内官则是需要专门的内官机构去培养,太监什么的能不用就不用,毕竟接下来生产力水平肯定会提升,只要提升了,后宫内就不用那么多壮劳力了。 因此内官需要的是皇室自行培养,尤其是留心孤儿。 王三写写画画,正在完善大顺的后宫内官体系。 …… 于此同时,重庆,忠州石柱。 马、秦、张三大家族济济一堂。 各个脸色凝重,心情不美。 首座,独眼的马祥麟看着下边的众人一会儿,才说道:“还有什么想说的?” “真要弃了祖业不顾?”秦翼明面露戚色,“阿姊那边……” “这就是母亲的意思。”马祥麟苦涩的说,“母亲已经被大顺俘虏了,现在是崇祯爷的尚膳司总管,负责看顾崇祯爷一家子在顺天府内的饮食。之前她受了大顺皇帝命令写信劝降你我,同时也告知了崇祯皇帝的心思。 延恩侯位次已经确定,大明回天无力,崇祯爷希望咱们能少造杀孽,还天下一个安宁。” 说着,下边已经有人哭泣了。 忠州土司,很多都是对大明十分忠心耿耿的。 现在就连崇祯皇帝都这么直接劝他们投降了,若是还继续反抗,那就不是救国,而是害民。 正统都不在了,还有什么未来? 支持那些藩王? 醒醒吧。 重庆巴县都丢了,双方在江津一带打了半年游击,现在雨季结束了,大顺的兵马也陆续集结完毕,可以接连发动后续的战争。 局面于他们这些融不进南明政权的势力来说,简直就是一个灾难。 他们已经断饷了。 但他们不敢抢劫,因为重庆地界全是大顺的游击队,他们正在鼓动百姓造反,虽然下边还在观望,但一旦他们动手抢劫,重庆百姓立刻就会挥刀。 马祥麟看了一会儿,叹息道:“孙督师的精锐都败了,而且是摧枯拉朽一般败了。 若不是当时我看情况不对,一路往南狂奔,趁着那个时候大顺还没拿下湖北的时候,劫了船只一路跑回来,这会儿你们已经看不到我了。 我也是想为大明赴死捐躯,可是……我们面对的敌人,并不给我们这个机会。 现在,到了抉择的时候,是去海外谋一个未来?还是往缅甸去请援兵。” 众人面面相觑。 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办法。 但最终,他们做出了一个决断:“去缅甸!” “好!”马祥麟没有否定,因为现在最好的局面,就是去缅甸求援:“听闻阿迷州的普名声造反了,我们就以崇祯皇帝的命令,举兵讨伐。 将族中所有男女全部带走,至于那些奴仆,愿意跟我们走的带走,不愿意跟我们走的就将忠州田产留给他们。 拿下阿迷州之后,往南就是车里、缅甸和老挝三地,到时候我们再考虑从哪边借兵。 另外,重庆那边的抢来的地瓜、土豆、辣椒全部带上留种。想要在西南快速崛起,这些作物,绝对不能少。” 打定主意,忠州马、秦、张三家开始了大搬迁。 等到消息传到了巴县驻扎的李过耳朵里,三家已经开始南迁,李过立刻出兵想要阻击。 但对方显然知道断后,所以在江津县附近又打了半个月。 直到他们携带的物资进入了思南府,这才放弃了阻击,李过拿下忠州,石柱主力已经人去楼空,忠州七万人口,只剩下三万。 “南迁吗?”李过微微皱眉,但下一秒他就懒得多想了,忠州的马祥麟一跑,整条长江就只剩下夔州属于南明政权了。 只要拿下夔州,南明弘光帝将成为新的丧家之犬。 李过带兵配合陈耳朵攻打夔州,两面夹击。 七日之后,夔州投降。 至此,两千里长江北岸,尽数归大顺所有。 而盘踞在铜仁府扼守关要的朱燮元得知了这个消息,一时间接受不了,被活活气晕了过去。 他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忠州兵会选择迁徙跑路,等到得知消息,长江沿线全丢了。 现在,他还能怎么救大明? 忠、夔两地一丢,大顺所有战力就能完全统合在一起,而且物资调配也不是他能阻止的。 大明的倒计时,开始了! 第654章 南征未起,南明先乱 新顺五年十一月初一。 朱燮元在铜仁府醒来,神情恹恹,他面前,跪着一些人,正在哭诉:“这些马、秦、张的混蛋,越过思南府之后,直取贵定。 贵定长官司防备不住,战败逃亡贵阳。 马、秦、张三家又沿着息烽、修文、开州(开阳)、安顺等地劫掠山民、和本地人口,并降服三百多土官,聚兵十万,一路向西,前锋已经抵达了镇宁州。” 朱燮元神情不变,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三百多土官?聚兵十万?他们靠什么?” “靠……靠太上皇的旨意,言借兵缅甸之意。” “借兵?缅甸?”朱燮元嗤笑了起来,“他们怕不是昏了头,十几万人马进入缅甸,缅甸莽氏能够借兵给他们?” “是,末将也是如此感觉,他们大概率是被大顺皇帝用了驱虎吞狼之计。大顺皇帝的已经册封了一批位于中南半岛上的土司长官,全部都是大盛军和北方闹兵灾而投降的土匪头子们。 这一次的三家入缅之局,就是故意搅乱我们的!尤其是他们直击贵定,那边的好马都被劫掠干净。” 朱燮元的副将顿了顿,悄悄看了一眼朱燮元,发现他已经恢复了曾经的古井无波,便不多言。 也没必要多言。 因为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忠州石柱兵战斗力摆在这里,西南这片地界的战争,石柱兵也出了大力气,用威名赫赫来说都不为过。 但经过他们这么一闹,滇黔马匹都得被抢光,贵州这片土地的价值大打折扣。 毕竟朱燮元可以不要云南,但一定要死守贵州,就是为了能保住最后的马场元气。 但一听到马匹都被抢光,朱燮元摆了摆手,苦涩的说:“从贵州抽人丁来辰州府,宝庆府。准备放弃滇黔。 另外给你一支偏师,走黎平府南下,攻打柳州。 我这就返回衡阳,督师南下,先夺广东。” 朱燮元站起身,不再管贵州云南那边的死活了。 只是命人写了手令去昆明,让黔国公沐天波看情况而定,是选择率族人东迁,还是主管敌后作战,反正贵州也一并给你了。 做完这些,朱燮元第一时间赶赴衡阳,接着抽调长沙兵南下,强攻十日,衡阳告破。 衡阳一破,朱燮元继续南下,与桂王三子朱由楥,现任绍统政权太子,在韶关下决战。 没办法,桂王朱常瀛信不过别人,周身用的主将,不是自家亲友就是宗亲,太子朱由楥顶在韶关,四子朱由榔,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被他任命为海南总督,去海南招揽黎兵、组建船厂,安排出海事宜。 没错,朱常瀛也不是傻子,他在积极为自己谋求后路。 事实上,自打大顺铺天盖地的宣传海外之地后,几乎所有江南政权力量的抵抗心就少了很多。毕竟有退路了嘛! 虽然出海意味着什么大家都清楚,可大顺对于江南的态度就是——清算大家族与大宗亲、大商人。 可以说,他们如果不跑,一旦大顺打进来,所有人都得完蛋。 更重要的就是,之前一直没有选择撕破脸的弘光、绍统政权,正式开打了。 滇黔都丢了,谁能抵抗大顺? 几乎没人有这个决心。 同样的,这个消息传到了江西。 左良玉已经成功拿下了整个江西,成了一方诸侯,刘良佐大军被挤出江西,龟缩安庆。 所以,当左良玉得知了西南几乎全部丢光的消息之后,一时间还有点发愣,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大明再这么搞下去,别说对抗北面了,光是内战,就足以消耗干这些年他们的积累。 思前想后,他写了一封请降书,发去了北方,希望大顺能接纳他。 只要给他一个国公之位,他就愿意带着整个江西省投降。 不仅是他,郑芝龙也派人北上接触大顺来了。 当然,郑芝龙没有直接接触大顺的门路,因为这一次福成楼的寡妇事件,牵扯了漕运高层不少事情。 王三调马元锜从东北下来,大军骑兵狂奔一个月,直接打进了盐城、扬州、泰州、海州等地,丝毫不做犹豫的发动了清算。 首先,王三痛斥他们背叛,跟大明勾搭。 其次,王三痛斥他们坑害无产阶级,蓄意破坏大顺资产再分配战略,损害整个江苏省百姓的利益。 其三,王三以他们残忍害命为理由,细数他们为了各自利益,残杀大量百姓,并使用恐怖统治地方,是反动的,是必须清算的。 其四,王三以他们篡改教义,布施邪教,控制百姓,违法乱纪,不彰人伦等等,大规模抨击他们的信仰有问题,然后将改造好的几种宗教往下发,并把徐鸿儒之女徐女侠的身份公之于众,册为内廷总商办总办事,正式利用新宗教“大同教”,接管白莲教、真空教、闻香教在内的大大小小秘密宗教教徒。 最后,再用他们图谋寡妇家产,吃绝户为理由,全面在道德、准则、原则、行为等方面大规模打击他们的正义性。 然后呼吁漕帮百姓相信朝廷,摆脱他们的剥削。 一套连消带打下来,再加上不断出没在运河两畔上的大大小小军事力量的配合与镇压,以曹志雄为首的“逆党”,在今年十一月底,全部捉拿归案,处以极刑。 这一套打完,漕运问题解决大半,之后就是引导漕户落户沿海港口,正式开启大顺的海运时代。 当然,还没完。 处理完曹志雄诸般事之后,王三兴发圣旨,下令改武昌为行在,并宣传御驾亲征诸事。 王三并没有南下的意思,只是发了旨意出去,让天下人以为他要亲征而已。 接着,时间拖拖拉拉来到了新顺六年正月。 这一年正月,天大寒,北至燕山北极,东极百里海疆,西涉流沙大荒、南抵韶州边关,尽皆飘雪。 冷空气似无宣泄一般,固守在整个中国大陆上。 也正是这个冷,让长江沿线的所有大顺军将官都笑了起来:“天助我也!!!” 镇江。 大明闯王高迎祥、大明苏王王仕海,两人同时看着冻结的长江,以及不断出现铺盖木板的大顺士兵,面面相觑,随后都露出了笑容。 只是高迎祥是苦笑,而王仕海则是兴奋的笑容:“如岳!此天命在顺!汝何不随桂英、一功北上为侯?何苦存他心?” 【ps:日更一章,宝子们就不点催更了么?】 第655章 长江冰封,有如神助 看着正在准备渡江南下的大顺军,高迎祥只觉得邪乎。 百年难遇的长江封冻,居然让准备好南下大顺军遇到了。 不仅遇到了。 他们还在南下之前,解决了所有南下前的问题。 西边的夔州已经拿下,从四川到江苏,所有江北势力全部准备完毕了。 同时,皇帝在十一月中旬下旨改武昌为行在,准备御驾亲征。 算算时间正好正月,皇帝的大纛估计抵达武昌了。 那么,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皇帝大纛一到,长江冰封,两千里内,不用船只,尽可履冰而动。 这一切仿佛就是天赐的剧本,真的是天命吗? 回想王三的每次伐兵,只要王三下定决心动手的地方,那个地方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露出破绽,然后一击必杀。 除了,新顺四年那一场斩首行动。 那是王三一路横推草原打出来的。 本来,高迎祥以为王三打江南最少也得打个两年。 可谁曾想,长江封冻。 接下来一直到开春之前三个月,百万大军跨过冰封长江,两千里战线上,大顺军可以说肆无忌惮,而留给大明上下的所有人,只有一种感觉。 天助大顺。 他们大明,已经被摒弃了。 “我走了。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大明闯王高迎祥摆了摆手,离开镇江,走松江,出海,直奔东洋。 王仕海看他离开的背影,只是轻叹一声,并未多言什么。 他等了半天,正式恢复他的身份。 大明苏王王仕海,为大顺赵侯,任上将,浙闽招讨使、苏南兵备使,总领左翼招讨事。 与此同时,南京城内,无数年轻俊彦焦躁不安的冲向京城。 张彩、张溥等人,好不容易闯进宫门,想要找到皇帝的时候,却只得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朱谊漶跑了。 秦王朱谊漶,大明的乾武帝,趁着上下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带着两对儿女和几个后妃,外加三千新编卫兵,一路跑到了嘉兴,接着从这些年他在嘉兴兴建的海港出海,带上上百条船,直取台北。 他要去将关押在鸡笼里的西班牙人带上,一路去秘鲁。 “怎么办?”张彩有点急了。 皇帝跑了,这绝对是让他们没想到的。 但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皇帝不仅跑得快,剩下的皇子、公主们听说年前就被送去了指挥使朱财府邸,由朱财教导他们读书。 皇帝对朱财的信任,可以说羡煞了他们这些读书人。 不过张溥眼珠子一转,立刻对左右说道:“带上人,去锦衣卫指挥使府邸,将朱财府邸内的皇子们请回来,选一个继承大统,然后撤往临安,再谋后路!” “也只能如此了!” 这帮人很快应下来,带着人跑去了朱财的府邸。 朱财的府邸就在皇城根,所以他们一出宫城,就看到了,毫不犹豫打砸闯了进去。 朱财的府邸内。 朱菜揉了揉眉心,身上的锦衣卫袍服已经换掉了,服装也变成了大顺的巡境使常服,左右也都是巡境使的番子。 他听着汇报,得知了朱谊漶跑了的消息,他也没让人去带兵阻拦。 没必要了。 一个跑掉的藩王,正统性也不高,还准备跑去秘鲁建国,那就随他去吧。 他几个年长的儿子们,也都在他手中,秦王的正统,也在他手中。 还真不怕朱谊漶跑路。 只是还没说话,大门就被撞开,紧接着大门口就传来了一阵的机关铳爆发声音。 接着还有炮响和惨叫。 朱菜起身:“他们来了,进场拿人,然后控制南京,改旗易帜。这一次夺南京之功,就是你我巡境使的了!” “是!” 巡境使官员们都露出了兴奋神情。 迅速冲出去,不多时,张溥、张彩、侯方域、冒辟疆、王夫之、顾炎武等人全被逮住,一个不跑,一个不落,全都按着跪在了朱菜的面前。 看着太师椅上老神在在的朱菜,以及他身上的袍服,外加后边正堂的柱子上,正在钉挂的门额写:“大顺巡境南使司衙门。” 现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你……居然敢造反!” “混账!朱财!枉陛下如此信任你,你居然如此施为!当杀!” 这些被按住的官员们,看到了眼前的一幕,纷纷破口大骂。 张彩、张溥他们更是义正辞严,舌灿莲花,口若悬河,都快将他祖宗上下全部喷个骗了。 岂料,朱菜喝了口茶,才慢悠悠的说:“本官朱菜,陕西同州人,与开烈王同乡,当今大顺皇帝肁,亦蒙我少年照料之恩。 天启六年,我与开烈王混迹合阳县市井。 同年六月大旱迭起,陕西乱政,十月本官从开烈王返乡接陛下同住合阳。 十一月,返归。 隔年天启驾崩,崇祯登基,三饷不减,百姓困顿,催逼甚迫。 故此,陛下言官逼甚迫,同州不久必乱,开烈王以为然,并从陛下所言,有所准备,暗中招兵,以备在乱世求生。 天启七年夏收前,官逼民反,开烈王举号大同军,吾从征。 至崇祯二年前,关中聚义,然则土匪甚众,难为号令,陛下与开烈王履有龃龉,然则首义,断无退路,故此双方分兵。 崇祯二年,暨新顺元年,开烈王重伤,损心肺,传位陛下。 陛下擎旗,更张新法,宣传大同,至此起义转变时局,力挽狂澜,砥砺前行,遂有王业。 二年,夺西安,吾受命护朱谊漶南下,先哭承天府睿宗显陵,后哭庙于孝陵,正式盘踞应天。 三年,大顺入陇、晋,并遣游击豫地。 四年,大顺先夺四川,后于冬月破关而入,斩首崇祯。 五年,战徐淮并横推江北。 六年正月,天大寒,长江冰封千里,百万大军应天命而南下,不用舟楫,履冰如平地。 陛下不过传檄御驾亲征,大纛至武昌,天就大寒,替陛下平定江南铺就康庄大道,诸此天助,岂不证明天命在顺不再明? 而本官这些年履受皇恩,忝为大顺巡境南使、隐国侯、应天经略府府尹。 所以,你们以为本官受的是大明的皇恩?殊不知,本官受的是大顺的恩。 从王氏未曾发迹伊始,睿祖愍皇帝与孝安皇后还在世时,我家便与王氏有旧。 更遑论启敦王曾助我家耕犁,开烈王与我同袍,大顺皇帝陛下更是我看着长大的。 怎么我就成反贼了?” 朱菜嗤笑,下边所有人都听呆了。 朱菜放下茶杯,直截了当道:“你们之中很多人之前猜对了,本官确实心系大顺,也是大顺的间客。但你们也有人猜错了,以为本官是卖主求荣,但现实是,从秦王、福王、潞王,再到桂王在内,这几个王爷,都是大顺皇帝的计划。 换而言之,整个南明的乱局,从一开始就被陛下订好了。 你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什么愿望,什么利益,陛下全然知悉。但很可惜,你们跳不出陛下的棋盘。所以作为棋子,你们到了落幕的时候了。 看到刚才的机关铳没?这种武器,跨过冰封长江打进来的大顺军,每五十人就配有一挺。 你们,拿什么跟大顺谈条件?” 说完,朱菜也不管这群人,伸手抓过配枪,身上一抖,一件靛青色羊毛呢子风衣披身上,帽子一正,国徽正其上,身后国旗在寒风中张扬:“将他们关进地牢,迎我王师,一匡天下!” “是!” 这群惊恐、呆滞、不甘的年轻人们,一下就被拖走了。 “一网打尽!倒是省事了!” 第656章 势如破竹,南明纷逃 大顺军队在整条长江上,大举跨过冰面,虽然有些地方遭遇了阻击。 但更多人还是看到了冰封的长江上不断出现的大顺军而感到寒意丛生。 这个时代本就充满了对于鬼神之说的崇拜,现在大顺军一发令南征,结果长江就封冻,这是不是就是天命难违? 所以,本就没有多少抵抗心思的儒生、中小家族,第一时间充当带路党和摇旗呐喊。 于是就发生了这么一个好笑画面。 前脚长江边的明军往南跑,后脚就被中小家族挡回来,然后在两面夹击之中成建制的投降。 这一场寒冷,真的将所有认为大明还有救的人心,全部冻上了。 哪怕是弘光帝朱由崧,看到了长沙降雪,又听说了北面岳阳被破之后,根本没有犹豫,带着人马和物资,疯了似的往南跑。 一路狂奔。 只用了七日,将一干人等全部带去了衡阳。 衡阳府的朱燮元看到了弘光帝船驾,先是一愣,紧接着脸色难看。 弘光帝出现在这里,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他跑路了,要么就是长沙被大顺军攻破了。 朱燮元拦住几个行色匆匆的文臣喝问道:“本官不是交代过,顺人十一月发布的南征檄文,只是虚张声势,他们的第一目标还是滇黔吗?只要守住长江,北顺不善舟楫,定然能……” “国公爷!您可别说了!大顺不是乘船南下,而是蹋冰过来!两千里长江,在大顺皇帝的大纛置于武昌府的那一夜,全部冰封了!天亡我大明啊!” 这些文人哭丧着脸,声音颤抖。 他们之中不少人都是亲眼目睹王三的大纛被护送到了武昌府,然后当晚就天降大雪,将整个长江冰封。 不过数日,数十万大军集体突破长江南下,这叫他们如何敢说天命在大明? 朱燮元听得此言,只觉得荒谬,又抓了好几个逃难的文臣,甚至遇到了曾经的学生。 结果得到了一致的说法。 大顺皇帝龙纛抵达武昌的那一晚,天降大雪,不出三日,长江坚冰难破,大顺军顺势突破,他们之前做的所有准备,绝大部分都用不上了,就连打造好的三百多条福船,全给了大顺。 也就湘江中上游没有封冻。 朱燮元僵在原地。 突然感觉,突然感觉,他准备了数年,就为了抵抗大顺的举措,是多么的无意。 “大人!” 看到朱燮元昏倒,不论上下都惊恐万分。 完了! 大明最后的擎天白玉柱也倒了,他们完了! 十日之后,大顺兵出衡阳。 朱由崧一如历史上一样,根本没有任何抵抗,直接投降。 而朱燮元则是中风,现在已经眼歪口斜,基本上完蛋了。 负责中路招讨的白沉水与洪承畴。 两人商量之后,白沉水负责协助左翼攻打江西,而洪承畴继续南下,攻打绍统皇帝朱常瀛。 当天,韶州城下,数门大炮喷吐爆炎,阻挠朱燮元大军难有寸进的韶关,不过七日,就彻底守不住了。 之后,山地步兵越过韶关,开始对粤北进行清扫,绍统太子朱由楥快马加鞭跑到了广州。 随后,广州漫天火光,等到洪承畴抵达,广州城基本被烧杀抢掠一空,数十万人离散。 绍统政权则是越过肇庆,抵达合浦、北海,接着打进谅山、广宁,将绝大部分力量布置在梧州、广西沿线,开始阻挡洪承畴前进,为他们抵抗大顺做最后准备。 而绍统政权杀进安南之后,安南北方有两股大势力。 分别是高平宣慰莫氏政权、掌控安南首都的郑氏政权、以及南方势力最强的广南阮氏政权。 绍统皇帝朱常瀛早两年就跟高平莫氏政权合作,展开了对红河平原的劫掠,现在绍统皇帝已经没有别的退路了,所以这一次入安南,他对外宣布,要帮助莫氏夺取土地。 安南郑氏大惊失色,举国之兵北上,想要阻挡大明。 为此,郑氏已经抽光了大部分兵马,但还是节节败退,哪怕手中有大量佛山传来的火绳铳炮,但面对使用燧发火铳的大明军队,他还是被打得节节败退。 逼不得以,全军押上。 朱常瀛一看郑氏抽调完了全部兵力,第一时间发动了第四子朱由榔,带着船只走海陆突袭海路,直取安南郑氏政权核心。 果不其然,朱由榔赢了。 当他踏入升龙城的时候,郑氏、后黎王,瑟瑟发抖的看着眼前的青年。 “王爷。”看着桂王朱由榔,左右将这些安南的政治首领按在他面前跪着,“如何处理?” 朱由榔顿了顿,本来想说等他爹来处理。 但身后有人拉了拉他衣袖,附耳道:“王爷,安南,也在大顺所规划的中国直辖之地内。所以,我们早晚还得跟中国继续打。留着他们,恐怕他们会起反心。不如快刀斩乱麻,将一切可以带走的全部带走,为我们离开做足准备。” 朱由榔思索一二,接着颔首:“你说得对。大顺对于土地是贪婪的。我父皇已经称帝了,不大可能有谈判的余地,但我就不一样了。那就按照你的意思来,将他们尽数杀之,然后对本地的士绅全面屠戮。准许所有随军兵卒,抢走他们能带走的!一针一线,都不能给大顺留!” “是!” 左右一听朱由榔的命令,顿时露出了狰狞和欢喜的笑容。 很快,郑氏、黎氏,全部被灭。 连带着升龙城都差点被烧成飞灰。 朱常瀛跑来的时候,看到到处都是逃跑躲藏的百姓,一时间也是发懵。 进了升龙城,只看到了一地的万人冢,也是感觉头皮发麻。 “逆子!朱由榔!你这个逆子!你在干什么?!难道没拿到朕传给你的信吗?让你好好善待升龙百姓,好以此作为我大明反攻之根基。你……” 朱常瀛见到了朱由榔,气得拔剑想要砍他,要不是左右死死拉着,现在朱由榔就要被砍了。 “父皇。”朱由榔倒也是没有惧色,微微拱手道,“儿臣以为,如今大明断无拯救之可能。我们虽然不想放弃祖宗基业,可是就连崇祯皇兄也还在顺天府内当他的延恩侯。若是我们继续顽抗,大明迟早要打来。 所以,儿臣擅作主张,将升龙烧作白地,并掠来大量木材,全部发往真腊南端的大岛之上。那边有儿臣的据点,为之后离开南洋前往西洋做准备。 儿臣这些年布置颇多,最远的据点已经安排在了阿曼城。沿着阿曼城往北,就能抵达阿加利亚(埃及),从阿加利亚北上,便是泰西。我已经从了利玛窦师长,信了罗马公教,教名康斯坦丁。我们为何要留在中土,恐惧大明随时可能南下呢?不如远走泰西,重建大明。” 朱由榔不疾不徐,眼神中更多了几分锐利。 第657章 摧枯拉朽,仅剩一隅 此时的朱由榔和历史上的朱由榔不一样。 历史上他需要很后边才会被推上台来,因为他有哥哥朱由楥,这位才是桂王府前期的顶梁柱。 直到后来他哥哥病死,这才轮到了他上位。 因此最开始的时候,朱由榔是没有机会接触统治学的,后边也是被赶鸭子上架,他唯一的用处就是他会逃跑。 整个南明的反攻高潮,就是在一路逃跑之中,生生到了顶点。 但现在不一样了。 因为大顺的强势和北方的快速崩盘,让广东那边的很多士绅都意识到,大顺之强悍,以及令人绝望的天运襄助,所以各家开始投资。 朱常瀛自不必说,朱由楥和朱由榔两兄弟左右也多了一批人,更不要说诸如惠王、瑞王他们了。 总而言之,这一次的劫掠,就是广东氏族们发现,不可能赢,也没机会赢,因为大顺过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照着族谱开始清算。 大宗、主力必须北迁,其他旁系可以留待原地,而且能分到大量大宗的土地,这从根本上就是将宗族势力给拆了。 所以,抵抗烈度必然是会降低。 因此,逃跑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那跑去哪里合适? 自然是中国极壁之外。 王三喜欢做计划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儿。 那么中国不能直辖或者未来不直辖的地方,才是他们最好的容身之地。 安南只要烧得一空,本地乱得一塌糊涂,那么大顺就没办法快速打进中南半岛。 如此,他们才有机会趁着这几年光景准备好远行的一切,前往他们需要去的地方。 广东士族们,贡献了他们在海外的全部据点,以及海图,这几年帮着朱由榔在海南岛上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就等着发船。 现在,机会来了! 在大明他们是混不下去了!但海外可就不见得了! “你!你!”朱常瀛气得发抖。 不过很快,一个身披甲胄,咳嗽走来的王爷,让朱常瀛脸色更铁青了。 因为这个王爷并为给他打招呼,而是看向朱由榔说:“皇侄,你要的战船都准备好了,不过说好的,到了泰西,膏腴之地得先让你惠王叔先选。” “放心王叔。”朱由榔笑了笑,“不仅是惠王叔,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有功之臣,都会给的。这一次去泰西,是为了大明的延续,我们不能让大明亡灭于此,沿途那些宣慰司的长官们,也都做好了准备,准备迎接我们去封建呢!” “好!这就好!”惠王松了一口气,接着才看向朱常瀛,“皇兄,就莫怪臣弟了。实在是,咱们无路可去。大顺已经做好了入主中南半岛的准备。而这里的环境你也看到了,我这才从疟疾中反应过来,很多子弟,都差点死了。 所以,尽快离开吧。 只有越早走,才越有活路。” “……” 朱常瀛咬着牙,放下了手中剑,“罢了,罢了。你们两兄弟看着办吧。” 朱常瀛丢下朱由楥和朱由榔,自己入了已经打扫好的升龙皇宫。 “皇兄。”朱由榔凑上前,低声说,“这出戏,演得不错吧?” “嗯。”朱由楥松了一口气,“不过你真的打算充当那个什么罗马公教的教徒?” “你觉得……可能吗?”朱由榔挑眉反问道,“我只不过是为了尽快寻一落脚点而做的准备。听闻泰西的罗马公教所在之地,乃是整个泰西南端的中间,物产丰饶,人口众多。得了此地,便有了争霸之根基。 而且,这一次我准备转运走南洋历代繁育的汉人、汉裔,这个过程需要十几年。所以,到时候就需要父皇或者皇兄坐镇罗马,我和惠王他们,在沿途控制据点,为之后铺路了。” “嗯。我知道了。”朱由楥松了一口气,自己这个弟弟最近变化是蛮大的,但好在还是跟他一条心。 至于父皇,他老了,心气不足,不想折腾,若是最后实在不愿意离开大明,那就他去罗马坐镇,这样也能快速开疆拓土,为之后做准备。 想到这里,朱由楥也是笑了起来。 两人聊了一会儿,就各自散了。 而洪承畴的报告也打进了顺天府。 枢密院里,王三看着洪承畴送来的报告,基本上将大明境内绝大部分敌人肃清了。 敌人全部跑到了交趾不说,还使用了大量炸药,将广西通往交趾的通道全部断绝,沿海更是有不少船只在行动,孜孜不倦从海南岛转运走大量的人口。 整个海南境内的黎族百姓也因此受到了影响,纷纷从山里出来,眼瞅着海南岛又要彻底失去汉化了,所以洪承畴思虑再三,安排了大量敢死队上岛,在没有后援补给的环境下,跟大明展开了血战。 为此,洪承畴的建议是,暂时放弃对交趾北部的夺取,或者放王嘉胤进去。 他现在人就在弥勒州,不日就可以抵达红河上游。 所以王嘉胤完全可以先进去探路,为之后做准备。 王三看完,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海南岛的地理位置,比交趾更重要。 岛上的汉人不能全被迁走,不然岛中心的生黎就可能杀出来。这个时代,生黎和汉人之间并没有融合,相反彼此之间存在大量的血仇,真要是让汉人比例缩减到一定程度,那留在岛上的汉人一定会被灭族。 不利于国家利益的导向,所以必须做出取舍。 思索一二,王三又让枢密院传令道:“钦州、廉州涌出了大量安南逃难过来的百姓,不能让他们全部居住在这附近,将他们安置去海南岛上。海南岛的治理体系,暂时延续大明的制度,将他们变成卫所兵,然后驱赶这些安南人将岛内生黎处理掉。” 虽然满清的挑动族群混战的做法不可取,但面对热带的雨林,沿海汉人之中唯有闽粤桂三省居于北回归线以南之人,才有妥帖的应对之法。 更深处,还是让更有经验的安南人去处理比较妥,顺道解决一下庞大人口外溢问题。 当然,中路的问题基本解决,接下来王三看了看左翼传来的战报。 王仕海打进浙江,浙江的两个南明皇帝根本没有犹豫,都选择了投降。 毕竟他们之前就被打得都只剩下一座孤城。 潞王躲进了衢州,鲁王呆在了舟山。 现在大明完了,王仕海开出了条件,只要他们投降,朝廷会给他们爵位,虽然不是上等的爵位肯定是没有的,但中下的肯定是会给的,保证他们的安全,就跟肃王一样。 大明肃王,现在都成了大顺的西固县子,居住在延恩侯府内,给崇祯充当宗正。 所以他们两个也可以去担任延恩侯府的宗正。 毕竟王三答应过崇祯,在他的府邸内,仍然可以使用天子仪仗,那么该有的东西,就得给他配齐。 肃王是大宗正,左右宗正就他俩,潞王与鲁王。 两人也答应了下来,至此浙江全靖。 然后就是福建。 第658章 福建攻略,郑家入朝 福建的问题在于,这里是两股势力执掌。 唐王势力和郑氏势力。 其中,唐王势力也跟历史上不一样,唐王朱聿键自打从凤阳逃出来之后,就发现了大明已经没救了。 所以他得到了秦王朱谊漶的册封之后,第一时间就跑到了福建,然后积极跟福建本地的士绅合作,尤其是最为穷困的建宁府、邵武府、汀州府、延平府。 这些山里居住有大量的客家人宗族,都选择跟他合作,给他提供了不少精锐的山地兵。 之后,唐王朱聿键如同历史上那样,选择跟郑芝龙海上集团合作,登基称帝,因此他也继承了大明沿海最后一股海上军事力量——澎湖巡检司和海澄巡检司。 当然,现在朱聿键给起了个名字,叫做思明巡检司,屯驻在下门岛(厦门岛),以此来把控九龙江入海口和区隔漳州泉州。 要知道,漳州泉州的百姓械斗,由来已久不说,还延伸到了台湾地区。 朱聿键控制下门,区隔漳泉的同时,还在收买漳州百姓,以此跟泉州为根基的郑氏军事力量形成分庭抗礼的局面。 同时朱聿键亲自坐镇福州,这才几年的功夫,郑氏如今只剩下一座泉州府、半座兴化府外加台湾东部地区的几个据点在握,其他的全给朱聿键拿下了。 郑氏在福建大陆沿海绝大部分利益,被朱聿键连消带打给废得七七八八,足见他的能耐。 当然,内斗内行,外斗外行一直都是南明政权的显着特点。 现如今郑芝龙的谈判团队已经来到了天津港,就等着防疫结束,然后面见皇帝。 因此左翼的王仕海也来报,请问枢密院对福建的指示。 王三想了想,抬手写下:“边打边谈,只要唐王自愿放弃福建,大顺准其全族北迁延恩侯府,充任延恩侯的在籍宗亲。若是有打算逃跑的话,朕也准许他逃跑,无论如何,今年内必须收回福建。” 王三的想法很简单,一年内能够平定的事情,就没有必要考虑那么多弯弯绕绕。 拿下土地之后,将本地的士绅贵族全部犁一遍,他就要开始展开新一轮的清算运动。 不然再拖下去,利益集团就要成型了,只要南方打得差不多,展开清算运动了,王三就有借口将军队进行南北对调。 大规模调整军区,打碎隐隐有些变质的军事贵族的网络。毕竟王三还有讲武堂进修这个大杀器,只要他们被安排进讲武堂,之后讲武堂内进修的前明降将就可以快速充实地方。 用前明降将去对付这些军事贵族,将所有军事派系拉入棋盘。 如此,他们花了几年时间建构的利益框架,就算不能全部推倒重来,也能解决大部分。 这就是开国之君才能用的手段。 因此,命令下达之后,王三开始下旨,将一些完成建功的老部下召回参加讲武堂进修,然后火线提拔老部下的麾下、干部等人,让他们接管后续的治安战。 意思也很明确了,分润军功给其他老兄弟,别一个人吃独食了。 虽然军队是个看中个人能力的地方,但大顺这边军功统计方式,偏向集体,只有一些需要提干、进步的头脑,才需要一定的个人军勋。 火线提拔,这算是老传统,也是一种制衡方式。 而且该打的硬战都打完了,大明势力基本被清出大陆地区,后续就不用担心了。 …… 过了几日,天津港内,郑鸿逵乘坐马车,带着不到十岁的郑森踏足了此间。 此时的郑森还不知道他的未来如何,只是看着雪景,忽闪忽闪着眼睛。 南方的孩子,第一次看见雪,自然是充满欢喜。 此时的郑森,还没有开始接受家族的铺路,更是一个孩童,只是郑鸿逵看着郑森,眼底多了几分无奈。 大顺皇帝钦点,想要谈判,先把郑森送来顺天府。 这就摆明了,郑芝龙如果想要跟大顺合作,那么就不可避免交出质子。 但为了十八芝的未来,以及郑氏的未来,郑芝龙还是妥协了。 直到现在,郑芝龙都不曾考虑过完全脱离大陆自立。 毕竟他们是海盗集团,如果惹急了大顺,大顺宣布海禁,接着积蓄力量搞他,那么别的不用说,郑氏集团肯定得完蛋,而且很快就会因为海贸利益分配不均而崩溃。 海盗嘛!都是一群为了各自利益刀口舔血之徒,他们可不会有什么不背叛的仁义道德,这几年十八芝表面上和气,背地里互相捅刀子的事情还少吗? 所以,郑芝龙需要更大的势力支撑。 换而言之,谁是中国老大,认可他,他就能让出利益给中国老大,换取未来的延续。 “到了。”马车外传来声音,郑森兴奋的转过头来,郑鸿逵伸手说:“你坐会儿。” 说罢,他撩开车帘,入眼就是一座巍峨宫殿,比起上次他偷偷来此,更多了几分肃穆。 大顺去年将紫禁城重新粉饰了一遍,所以看起来恢弘有气魄。 当然,王三也不喜欢居住在紫禁城,正在建设北苑,因此北京城内其实也是萧条很多。 “随我来。”一个太监甩着拂尘来此说。 郑鸿逵应礼,接着将郑森带出来。 叔侄俩跟着太监走,护卫们被挡在外边,缓缓等待。 入内,穿过漆黑的甬道,郑鸿逵上前,拿出了不少汇票说:“敢问这位公公,陛下宣我等时,可有什么交代?亦或……” 汇票入手,太监接着甬道内火盆传来的微弱光亮,扫了一眼,一张十两银的,看得他深呼吸,赶紧捏紧收入袖袋说:“大可放心,陛下对于东海郑氏的不满,只是因为你们破坏了海贸利益。 你若是想要保住家族,最好的办法,还是答应陛下,交出水师,组建远洋海贸集团。你们也知道,之后朝廷要封建诸侯于海外。 这海上不太平,有些物资,朝廷不好武装出面转运,但你们郑氏却是可以做这个行当。利益,只多不少。” 郑鸿逵眼前一亮,他之前想的顶多就是朝廷收缴他们的水师,然后废掉他们的军事力量,给他们爵位安置算球。 但没想到王三居然不打算将他们全部吃掉,而是拿走名分,改组他们成为远洋海贸集团。 或许是出于不信任,又或者因为其他原因,但不管怎么说,只要能保证大陆的商品交给他们代为出口承办,那就是能接受的。 “有劳!”郑鸿逵赶紧再塞了几张。 太监笑而不语,乐呵呵的。 很快,他们被引进了一座突兀在御花园内拔地而起的“现代别墅”内。 没错,王三用水泥、砖块、泥土,在御花园内单独建了一座“现代别墅”,内铺设有暖气,大片玻璃落地窗下,甚至能看到发黄的白炽灯,屋内不少宫女在走动,准备食物的准备食物,更换果盘的更换果盘。 是的,王三的现代别墅,除了没有电话、电视等工具之外,该有的东西一应不缺。 至于电哪里来的。 很简单,蒸汽机带动手摇发电机发出的直流电。 度电成本相当于人民币三百元每度。 但对于王三来说,无所谓。 因为他一整天下来,也用不了五度电,这些电更多是用来照明,不过人民币一千五百元一天而已,这点钱换来安稳的生活环境,他还是能接受的。 “到了,还请脱了外衣、帽子置于此。”太监指了指衣帽架。 然后自己也脱了下来,换个装束。 郑鸿逵本来想说什么,只是踏入玄关,忽的感到一股热浪扑面。 郑森更是惊异道:“好暖和!这是什么地方?怎么做到的?” 第659章 这不是谈判! 地暖和暖气片正充盈在屋内,将寒冬腊月的寒风全部挡开。 同时他们也带着小心的情绪,看着吊顶上闪烁光辉的水晶琉璃灯。 灯心自然是白炽灯,因此将水晶琉璃灯镀上一层辉光,哪怕是见惯了各种奇珍异宝的郑鸿逵,也不免对这一盏琉璃灯产生敬畏。 “两位先坐,小的这就通禀陛下。” 太监赶紧离开。 郑鸿逵拉着好奇的郑森,在沙发上落座。 这种松软的感觉,让颠簸了一天的郑鸿逵,都感觉筋骨像是松懈了一般,别提有多舒服了。 “叔父,这里的门窗,都是透亮的玻璃呢!” 郑森打量了一圈,确定了屋内的落地窗是玻璃之后,更是露出惊讶神情:“这么大片且透亮的玻璃,怕不是价值连城。” 郑森前几年在日本的时候,见到过八块米宽的正方形玻璃。 通过加工,能够镶嵌在窗户里,而每一块玻璃的价格,就是等重黄金。 差不多八块玻璃,卖了个九十两,再加上保险和运费,总价值在一百两上。 而八块他在日本看到的玻璃,差不多就是眼前落地玻璃窗的面积。 再加上铺开越大,消耗越大,估计这一面玻璃,得值个五百两左右。 还是黄金! 一对窗,没个一千两就下不来。 简直……就是一座黄金屋啊! 郑鸿逵微微颔首表示理解。 那八块玻璃,还是他帮郑芝龙采购,然后送去德川幕府,用来跟德川幕府打好是关系的。 要说有钱,还是中国皇帝最有钱,吃穿用度,无一不是奢侈。 就在他们各有感慨的时候,书房走出来了一个人。 所有忙碌的人看到了来着,赶紧避让,同时行礼:“参见陛下。” 王三迈着四方步走来,昂首阔步,表情不变。 等王三路过,他们才会起身,然后去干自己的活。 也正是听到这一声,郑鸿逵赶紧拉着郑森站起来,来到过道位置行礼:“参见陛下。” 王三先是站定,然后打量了一下两人,这才笑道:“不必多礼。坐吧。” 言罢,王三先上主位,两人这才缓缓起身,然后坐在了一角。 这才算是正式看到了王三。 第一眼——年轻。 郑森倒是表情不变,而郑鸿逵则是惊讶。 很难想象,这么一个年轻人,居然带着人就把大明的江山社稷给推翻了。 毕竟郑鸿逵认识的弱冠左右年轻人,还有一大群天天在青楼勾栏里流连,属于他眼底垮掉的一代。 真是人比人得气死人。 接下来有宫女负责泡茶,等第一杯送上来,王三先喝了杯,润润嗓子后才说:“近来江南那边的战场推进有点快。朕这些时日需要批阅的奏章不少。所以,谈判的事儿就现在开始吧。” “陛下请说。”郑鸿逵眼神一肃,没想到王三会这么快就谈判。 倘若是换其他人来,很有可能会因此产生怨怼。 毕竟舟车劳顿一路了,不说先吃饭,多少也让人休息一下。 哪有一见面就要谈判的? 但对于郑鸿逵来说不算什么,当初更难的环境他都挺过来了,何况现在? “郑氏的选择之前给你们了。两条路。 第一,放弃海上武装,转为海贸公司,朝廷和皇室需要同时入股,你们之中那些人,在大陆境内犯了人命案的,一律不得登陆大陆和台湾岛。可以选择前往日本、秘鲁、旧金山等地居住,三代后才能返归。 第二,接受朝廷整编,成为未来的海军一员,但里头大盗,只能前往小西洋(印度洋)沿岸,充任世袭的卫所长官。而郑氏等家族,则是全部在台湾岛居住,岛上驻军由朝廷直接委派,并且断绝一切海上贸易行业的涉足。 这两个选择,你们做出了决定没?” 王三的问题,让郑鸿逵神情越发严肃道:“回陛下,以施氏为首的家族,愿意接受海军整编。 以李氏为首的家族,愿意接受海商整编。 但还是有一些人,对于不能回归大陆的硬性要求、还有从商……感到十分不满。郑氏也是受制于这些人,所以……” “既要又要,不是谈判的好态度。”王三呵呵一笑,“朕现在想要知道的只是你们郑氏的态度和选择。” 郑鸿逵神情一僵,看王三平静的态度,就知道王三要他们做出取舍了。 既要又要,那就不用谈判了。 等待郑氏的只有两个方案,成为海商或者成为海军。 至于其他人…… “那在下只能代表以郑芝龙为首的几芝,给陛下回答,他们大多选择成为海商,还有一些选择成为海军。至于在下,已经无心海商、海军之事,只想留在家乡,安心教育安平郑氏子弟。” 郑鸿逵快速的回答。 很典型的宗族分散投资,历史上郑鸿逵也是表面选择跟郑芝龙决裂,留于福建,教导安平郑氏子弟。 但后来因为郑森的缘故,安平郑氏大部分迁往台湾,这才让安平郑氏威名在大陆上弱了很多。 “好。那么那些还想要待价而沽的,朕会安排人配合你们,全部灭杀,不管你们是选择当海商还是海盗,杀贼都积功。事成之后,想当海商的,全部按照你们的积功退役,大顺这边也会给政策。想当海军的,正好拿这些脑袋当进身之阶。”王三直接决定。 “啊?”郑鸿逵瞪大眼睛,但紧接着冷汗直冒。 他知道,但凡刚才他说错了一句话,或许后续就完蛋了。 因为王三,只是招揽心向大陆的势力,剩下的这批海盗,但凡流露一点不满,或者别的想法,那就没有必要留了。 毕竟大海不比大陆,跑到海上,真的难抓,指不定对方跑到某座岛屿,开国建制了,大顺几十年都难以找到人。 所以拉一批,打一批,才是最符合当前社会环境的决断。 因此郑鸿逵但凡流露出对于大顺的条件不满,王三也就懒得继续谈判了,他又不是后世那个被全球封锁技术的时代。 他的造船厂在造蒸汽船,他的沿海正在铺设岸防炮,他正在发展沿海的港口城市。 老实讲,再给他个十年,整个大陆沿海,王三都有绝对的实力,完成对敌拒止。 再说了,海贸如果被断货,这批海盗立刻就得为了剩下的走私份额而互相残杀,只是王三想要快速解决海上问题,才开出了招揽条件。 是海盗需要大顺,而不是大顺需要海盗。 “行,那就如此,剩下的会有枢密院跟进。”王三起身,又看了一眼郑森,“郑森留下,赐国子监生身份,这孩子一看就是聪明的。 回去告诉郑芝龙,让他做好选择,有他没他,对于大顺来说,都一样。 但这些年他打红毛番、打泰西鬼,顺道开发台湾岛的事儿做得不错,算是有拓土之功,朕为中国之君,对他这些年为中国沿海不受侵扰的功绩也是赞许,所以给他儿子一个出身。 接下来你回去,他若是做出昏招,有郑森在你和郑芝龙也不用担心郑氏绝嗣。” “……” 郑鸿逵看着王三离开,赶紧行礼恭送,但心底直打鼓,王三这话的意思很明确了,若是郑芝龙做出错误决定。那么大顺政权不介意灭掉其他郑氏成员,反正有一个郑森就够了。再养个几年,在大顺支持下,郑森就可以接管郑芝龙的海盗集团。 而郑芝龙失去了大陆的货源,甚至鱼死网破,大顺都不在意。 这就是中国才有的魄力,但也是这么无所谓的态度,让郑鸿逵倍感压力。 前面万丈深渊,行差踏错,万劫不复啊! 这不是谈判!这是逼郑氏投诚! 第660章 台湾议事(上) 郑鸿逵一个月后回到了淡水。 没错,郑鸿逵没有回到福建,而是直接去了台湾。 这里的城防已经被修缮好了,挂有各家的旗帜。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李、颜、杨、郑、施等二十八杆旗帜。 这里头有海盗、有地主、有海商等势力。 同时也代表了海上一官党的绝大部分力量,郑鸿逵也不可能避开他们讨论关于大顺的招安业务。 刚靠岸,郑鸿逵才下地,刚想说话,忽的听到东南方向传来炮响,紧接着喊杀传来:“怎么回事?” 听得疑问,亲卫中一人带着几个帮从快速离开。 郑鸿逵也站在码头,目光死死盯着东南海岸。 不多时,海港出现一排水师,尤其是大明的旗帜,看得郑鸿逵眼神凛冽。 这个“大明”并不是正统大明的旗帜,而是唐王朱聿键那一脉的。 “四伯!是绍武皇帝朱聿鐭的船只。”之前那个亲卫回来,快速的说。 “啊?绍武皇帝?”郑鸿逵一脸懵逼,明显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称呼:“现在福建那边不是隆武皇帝朱聿键吗?怎么变成了绍武皇帝朱聿鐭?” “听说半个月前,负责中路攻伐的洪承畴,调集了自己的叔叔洪启胤为参谋,弟弟洪承畯为潮州府兵备使,两人携带兵马走潮州突入漳州。再加上东路的王仕海统帅的大军,与朱聿键血战栖霞关。朱聿键在炮火中被轰杀,整个建宁府洞开。 朱聿鐭一看事情不成了,先在漳州登基,然后带着麾下军队和剩余的弟弟们,从下门岛冲出来。 几天前,他们在澎湖停靠。 但澎湖的施大瑄想要拿他做投诚大顺的功劳,暗算不成被反杀,但还是被施大瑄的儿子施琅带着人一路赶出了澎湖。 朱聿鐭拼死杀出重围,这才慌不择路的冲到台湾来。 本来陈天洋他们打算放他上岸了,但大伯那边来信说,不能让朱聿鐭上岸。 说是大顺那边有洪启胤带路,只用了半个月,控制了福建的七成府县举旗反正。换而言之,现在福建已经被大顺平了。” 郑鸿逵听得此言,脸色凝重。 他是没想到,才刚回来,就能听到这种消息。 确实,既然福建已经被平定了,这个时候放朱聿鐭上岸,就是在找死。 以大顺对于士绅、豪强的态度,若是这个时候郑氏一脉接受了朱聿鐭,那就是给对方清算的好借口。 而且郑氏也不能擒杀朱聿鐭,不然有失道义。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让上岸,直接赶走。 让朱聿鐭,自生自灭。 郑鸿逵想了一会儿,立刻说:“我亲自去,我的身份能镇得住大部分人。也防止某些家伙脑袋发懵。” 言罢,他赶紧前驱战场,不多时就抵达了位置。 结果就看到了李魁奇的船只扬长而去,郑芝虎在边上发出怒啸:“混账!李魁奇你给我回来!该死!该杀!” “怎么回事?” “李魁奇趁乱夺船跑了!这可是三百条船啊!再加上那个混账自己手中的百十条船,这都有四百条了!” 郑芝虎回头一看是郑鸿逵,立刻一股脑的吐出苦水:“还有钟斌,刘香,他们俩被朱聿鐭收买了,刚才我好不容易才打败他们……结果现在丢了四五百条船,这可是三分之一啊!” “好了,我知道了。”郑鸿逵颔首,表情并没有太多变化,“先不管他们,将台湾岛守住。这里干系了未来我们跟大顺合作的基础。只有台湾岛控制住了,对大顺来说,咱们才算是有拓土之功。” 郑芝虎一听这话,表情严肃了几分。 他是支持郑氏跟大顺合作的。 毕竟大顺的陆军势力强横,他们也就在沿海混混,真要上了岸,也得抓瞎。而且海商需要大陆作为贸易出货地,一旦激怒了大顺,被禁运了,现在郑氏好不容易洗白的身份和控制的航线,不用几年就会土崩瓦解。 因此两人合作弹压,奋力过后,后续局面可算是好了些。 就是朱聿鐭,他们一看上不了岸,便带着人往南走。 准备从台南登陆。 郑鸿逵和郑芝虎肯定不答应,便发兵台南,包围了上边的据点,并威胁在此间屯驻的荷兰人不得放他们上岸。 朱聿鐭又一次被赶走。 只能郁闷且恼火的继续往南走。 直奔吕宋。 忙完这茬都半个月后了。 郑芝龙、郑芝豹带着施琅回来了。 看着披麻戴孝的施琅,郑芝虎、郑鸿逵只能对不过十五六的少年道一声节哀。 施大瑄在澎湖阻敌被杀的事情,他们也知道了。 施琅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随后开始了议事。 当众人得知了大顺的要求之后,不由得一个两个神情严肃了起来。 “看来这个大顺皇帝,是觉得福建这边不够乱,要咱们闹起来啊!” 李国助听到这话,表情难看了几分。 他特地从日本赶回来,结果就给他弄来这个条件? 若是自己答应了下来,日后还有好日子可以过? “但我们现在上不了大陆了。一旦大顺选择海禁,那么我们现在的商贸环境,立刻就会崩溃。”郑鸿逵不疾不徐的解释一句。 此言一出,李国助皱眉道:“他有这个能耐?不知道大明缺钱吗?” “大明士绅都被干掉了,你说钱从哪里来?”郑鸿逵反问。 “这……”李国助瞪大眼睛,“真的都被干掉了?不是说传言吗?” “不然呢?你难道没有在倭国发现,有大量的大明士绅跑过去吗?” “没有。”李国助摇头说,“我只是听说很多大明士绅都被岱清国招揽过去了。倭国这边没有几个上岸的…… 倒是我回来的路上,路过琉球时,琉球国已经换上了大顺旗号,大顺也驻扎千余士兵在岛上,到处抓捕逃难过去的大明士绅。” “这不就结了。大顺不缺钱,真正有钱的士绅大户都被榨干了,就算不是榨干,也得被流放北疆戍边赎罪。短时间内,海贸对大顺的发展,可有可无。”郑鸿逵叹了一口气继续说,“而且我在天津,看到了大顺的铁甲船。蒸汽推动,速度飞快,比大福船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们很久没有上岸看看了,大顺和大明可不是一个路数的,尤其是铁甲船能够装岸防重炮,就是那种能打十里地的开花爆弹。 若是砸在船上,不说火焰,就是爆炸的弹片,就能将整个甲板上的人全部灭杀。 而且放在岸上还能做的更大,打的更远,现在大顺在直沽港的岸防炮,能打十二里,之后说是要研究二十里的岸防炮。 二十里!咱们都还没靠近,就给轰成一海里的碎屑了。 我这一次逛了一圈,只觉得可怕。” 听得郑鸿逵郑重的话语,李国助沉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