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异主宰》
第1章 苏醒
当——
夜色已深，梅伦市广场的塔楼钟声悠扬响起。
苏拉睁开眼，望着灰白的天花板，思绪混沌。
客厅里一片黑暗，只有透过半开木窗照进的黯淡月光，他吃力地撑起上身，迷茫地望着周围的一切。
“这是......医院？”
右手边是蒙着白布的老旧沙发，深棕色的木地板有些起泡发霉，高矮不齐的壁橱拥挤在一起，墙边有一个熄灭的壁炉，像是张开大嘴的畸形怪物，一面墙都贴着石头壁纸，泛黄的边角向外卷起，显然有些年头了。
寒意刺骨。
苏拉抬起双手，看向掌心已经愈合的伤口，视线向下望去，血迹在木地板上刻画出一个复杂的几何图案，纵横交错的节点上还撒了不少灰色粉末，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这......不是我的身体。”
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失控驶来的大卡车刺眼的远光灯，苏拉按了按太阳穴，除了身为21世纪社畜的记忆之外，脑子里似乎还有另一团记忆，只是一片模糊。
扶着沙发扶手，苏拉摸索着来到门边，推动拉杆，伴随着机械齿轮的转动声，一束苍白色的火苗跃动在墙壁上的灯罩。
黑暗和寒意被煤气灯的明亮光芒驱散，苏拉先是下意识闭上眼，接着缓缓睁开，他注意到连接着煤气灯的黄铜管道，还分出许多支路，穿过墙壁，连通与客厅相邻的房间。
心中已然接受穿越的事实，视线扫过面前的“家”，苏拉的表情忽然凝固。
沙发上，放着一个人偶。
身着古典华丽的黑色长裙，柔顺的白色长发如雪糕一般，容貌超然脱俗，人偶侧身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和它差不多高的一本书。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苏拉的大脑胀痛得厉害，属于原身的记忆似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呼之欲出。
人偶向前俯过身子，伸手掀过一页书。
接着，她微微侧首，清冷淡雅的声音在苏拉耳边响起。
“初次见面，命运之外的异乡人。”
一个会说话的人偶。
似乎还点破了自己的穿越者身份。
苏拉大脑一片混乱，完全没有名为害怕的情绪一席之地，他大步走到沙发前，沉声道：
“是你将我召唤到这个世界的？”
“当然不是。”
人偶摇摇头，合上面前的书，转了个方向朝向苏拉。
“这是你的日记。”
苏拉接过属于原身的日记本，皱眉道：“偷窥他人的隐私可不是好习惯。”
人偶眼眸微阖，“写日记，不就是为了有一天给别人看的吗？”
“......有道理。”
他翻开扉页，原本陌生的两个方块字，逐渐变得熟悉。
“苏拉”，原身的姓名和他相同。
苏拉快速翻阅着日记，神情逐渐凝重，伴随着阅读进行，记忆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水，席卷着一切，仿佛有一根铁棍不停翻搅着他的大脑——
苏拉，出生在南大陆莱茵联邦梅伦市，26岁，梅伦大学历史系毕业生......
父母来自遥远神秘的东方，于三十年前随船队抵达联邦西海岸的基里港，最后在梅伦市定居，生下了苏拉......
四年前，父母相继病逝，留下苏拉一个人生活......
三年前被征入兵役，参加大陆战争，半年前战争结束，归来复学......
“嘶——”
忽然，名为恐惧的情绪主导了苏拉的身体，在他反复深呼吸好一阵后，贯彻背脊的寒意仍然驱之不散。
这是发自本能的原始恐惧，就连记忆中向堑壕和机枪发起冲锋的残酷画面，都远远比不上这份恐惧。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原身这么恐惧？”
苏拉不禁向人偶投去疑问的目光，后者只是指向日记，示意他继续阅读。
匆匆翻到最后数页，苏拉逐渐屏住呼吸——
“曙光历184年11月11日，阴。霍特这几天一直神神秘秘的，今天终于向我们坦白了，他得到了一份古老的羊皮卷，上面记载了一个可能获得神明力量的神秘仪式！天啊，仪式需要三个人，霍特请求我和巴洛帮助他，巴洛当场就同意了，但我还得考虑一段时间。”
“曙光历184年11月12日，阴。一整天都在想霍特手上那份羊皮卷，父亲一直对这类事情讳莫如深，如果他还在世的话，可能会让我和霍特立刻绝交......遥远的东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也从来不肯告诉我。”
“曙光历184年11月13日，晴。我们完成了仪式，什么都没发生，真是无聊。”
霍特，巴洛......这两人都是与原身关系不错的同学，毕业之后，也保持着频繁联系。
苏拉继续翻阅着日记，此后数篇都是对日常生活的抱怨，对战争的回忆和看法，直到11月20日后的一篇，连日期都没有，只有一句话——
“巴洛死了！”
苏拉掐住眉心，迅速回忆当时发生了什么。
巴洛是在公司宿舍里暴毙的，吓坏了晚上回去的室友，虽然警方立刻封锁了现场，但这个骇人的消息还是传到了两位同伴耳中。
苏拉和霍特立刻赶到现场，闯过治安署的封锁线，见到巴洛的尸体，并当场吐了出来——
这个可怜的家伙，就像是被蚂蚁啃食过一样，身体到处都是残缺，很难想象剩余的部分居然还能连成一个整体，但只要轻轻一扯......就会完全散架。
更恐怖的是，巴洛的惨状，只有苏拉和霍特两人才能看见，在其他人眼中，这只是一位因高强度工作猝死的可怜人。
两人立刻联想到先前的神秘仪式，其中有一个顺序环节，巴洛是第一位，霍特是第二位，苏拉是第三位。
可怕的猜想吓坏了霍特，他连滚带爬向治安署求救，然而，这等离奇的事件只能让接待他的年轻警官以为碰上了一个疯子。
为了安抚惊慌失措的霍特，也是为了探究巴洛的死因，苏拉暂时住到了霍特家里，这一天的日记行文明显多了一份猜疑与混乱。
11月23日。
霍特也死了，就在苏拉面前。
在午夜钟声响起的刹那，原本熟睡的他忽然面容扭曲，摔在地上，身体像蛆一样不断抽搐，一块一块的身体凭空消失。
好歹是经历过战争的老兵，苏拉用尽一切手段驱赶正在啃食霍特的“怪物”，能触碰的只是一片空气，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伴身亡。
第二起死亡事件，终于引起了治安署的重视，调查和询问持续了整夜，黎明时分，苏拉回到了家里——治安署表示需要“专业人士出马”。
没有等来任何帮助的苏拉，精神濒临崩溃，最后一篇日记字迹潦草混乱，他开始向身边的一切求救......
直到四个小时前，苏拉在储物室深处的一个木箱里，发现了一尊人偶和一张纸条。
那是他父母留下的，来自遥远东方的人偶，纸条记录着唤醒人偶的方法，以及一句提醒——“不要这么做”。
回忆到此处，苏拉睁开眼，正好和人偶的紫色眼眸对视。
伸手抹去额角的冷汗，苏拉低声道：“你欺骗了他。”
苏醒的人偶告诉原身，想要活下去，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变成和袭击他的怪物一样的同类。
走投无路的原身决定孤注一掷，以自身为代价，举行了人偶传授的神秘仪式。
然后，苏拉就降临到了这个迷雾中的世界，继承了他的躯体与记忆。
“呼唤命运之外的存在，这个仪式从未被使用过，因此我并不能预知，苏醒后是谁的意识占据主导，甚至都不能确定是否会有一个稳定的意识。”
人偶摊开小手，无辜的表情，表明就算是召唤来了什么旧日外神，她也不会对此负责。
“确实如此，并且无论是谁，都应该感激你的帮助，尤其是我，获得了第二次的人生。”
苏拉叹了口气，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我现在只想知道，我还是人类吗？”
“是，也不是。”
人偶摇摇头，微笑道：“我只知道，我们现在是同类，他们似乎将我们称之为......”
顿了顿，她伸出雪白的小手，轻声道：
“怪异。”
第2章 人偶
怪异......
如同审判席上听到法官宣判的罪犯，苏拉的思绪在这一刻蓦然凝滞，虽然完全不明白「怪异」这个词究竟代表什么含义，但就像脱离雁群的孤雁，与众不同的不安从四面八方涌来，侵袭着他的内心。
掐住眉心，努力驱散这份恐慌，苏拉问道：“你有名字吗？”
“你可以称呼我诺薇。”
“诺薇......”
苏拉重复念了一遍，伸出手去，握住诺薇的小手，掌心传来肌肤的光滑触感，但却没有半点温度，他注意到这只人偶的身高大概只有四十公分到五十公分。
“四十八公分。”
人偶微微仰起头，眼眸含着莫名笑意。
“你会读心术？”苏拉目光闪烁。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苏拉抹了一把眼睛，摇头道：“所以，怪异是什么？”
“一切超乎常理的神秘现象，蕴含着疯狂与异常的「灵性」，都可以称之为怪异。比如我，会说话的人偶，又比如你，命运之外的异乡人，又或者是，锁定你的「暴食之胃」。”
“暴食之胃？”
诺薇目光幽深，声音不急不缓：
“因饥饿而死的生命，其怨念因灵性的牵引逐渐聚合，最终凝成一个实体，一个只剩下单纯进食欲望的怪物。
如果规则没有变化的话，在虚境中形成一个「暴食之胃」，需要一百名人类的怨念，动物要更多，它们的怨念并不如人类。
你之所以会遭到「暴食之胃」的攻击，是因为你和你的同学通过羊皮卷上记载的仪式，将自己的躯体献祭给了它。不过，虽然名为暴食，它也是有节制的，每次只吃一个。”
苏拉眉头深深皱起。
吃掉可怜的霍特和巴洛的怪物，居然是一个胃，而这个胃，又代表着一百名因饥饿而亡的人类？
诺薇望着苏拉，继续道：“此外，一个残酷的事实是，「暴食之胃」是非常普通的怪异，在虚境之中，就像猫和狗一样随处可见。”
「虚境」，默默记下这个新名词，苏拉松开人偶的小手，问道：“距离午夜还有多长时间？”
“四十分钟。”
按照前两次的时间规律，不到一个小时，「暴食之胃」就会发动攻击，如果没有行之有效的对抗办法，他的下场将会和两位惨亡的同学一样。
更糟糕的是，他连帮忙收尸的家人都没有，或许人偶能为他立个碑？
苏拉并未因时间紧迫而手忙脚乱，他在沙发上坐下，望着身边的人偶，询问道：
“既然我也是所谓的怪异，要怎么做，才能对抗那只追杀我的「暴食之胃」？”
诺薇道：“你已经拥有了些许「灵性」，虽然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足以使你能够触碰到怪异。”
“能看见吗？”
人类最大的恐惧来源于未知，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才是最令人畏惧的事物，如果能看见、能攻击，所谓怪异，也不过是更棘手的野兽。
苏拉坚信这一点。
“不能。”
清冷声音停顿片刻，诺薇继续道：“想要看见来自虚境的怪异，得先开启灵视，你的灵性暂时无法承受这样的消耗。”
“只能盲打？”
苏拉握住拳头，虚挥两下，自嘲道：“这么说，武器也触碰不到「暴食之胃」，我还得赤手空拳和它对打？”
诺薇眨了眨眼，“如果只有你自己的话，确实如此。”
暗示已经很明显了。
苏拉没有半点犹豫，“请帮助我。”
虽然面前的人偶既神秘又可疑，但是当下面临的困境危机，使他没有任何选择余地，必须对诺薇付以足够的信任。
指尖捋起一束白发，诺薇道：
“我并没有战斗能力，因此无法帮助你同「暴食之胃」战斗。不过，我可以施展秘术，创造一个灵性力场，使秘术范围内的你能够看见怪异，也可以将自身的灵性附着在武器之上。注意，请节制使用，灵性若是枯竭，需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我会记住的。”
苏拉点点头，旋即登上二楼的卧室，沿着记忆中的路径，拉开床头的下层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一把银色的左轮手枪，六枚子弹整整齐齐码放在抽屉角落，还有一柄锋利的匕首。
手枪和匕首都是原身参军时花大价钱购买的，尽管他大多数时候只是个依靠栓动式步枪作战的大头兵，直到战争结束，这把左轮也从未取走任何敌人的性命，但他依旧精心保养，光亮如新。
推开左轮弹巢，将子弹一枚枚填入，苏拉一手持枪，一手握着匕首，回到客厅。
“我要如何将灵性附着在武器之上？”
“届时你就会明白，至于现在，我并不推荐你这样浪费自身的灵性。”
“我明白了。”
将左轮和匕首分别藏在口袋里，苏拉环顾四周，沉声道：“我可不想让家里变为战场，你的秘术有场地要求吗？”
“没有，只要你不去某些神秘组织的老巢，任何地方都是一样的安全，或者说，一样的危险。”
“嗯......”
苏拉快速回忆了一下梅伦市的情况，这座城市曾发生过一次战役，造成的创伤短短半年并未能恢复，荒无人烟的区域比比皆是，例如附近的一座教堂。
他取下衣架挂着的风衣，问道：“我需要将你装进箱子吗？”
“请不要那样做。”
“我想一个会说话的人偶会吓坏邻居的。”
“请不用担心，我可以用命运掩藏自身。”
诺薇仰头看向苏拉，“这样的话，只有处于命运之外的你，才能察觉到我的存在，听到我的声音。”
“喔......有意思，虽然听不明白，但应该没有顾虑了。”
苏拉走近人偶，双手伸进胳肢窝，将诺薇高高举了起来，她比想象中要轻盈许多，就像捧起一团松软的棉花，又或是一张薄薄的纸片。
“请放下我，对一名淑女而言，这很失礼。”
人偶并未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苏拉，居高临下的淡漠目光，就像是在看傻子。
苏拉咳嗽一声，将诺薇放在自己的左肩，摇头道：
“淑女，在我所处的时代，这可真是一个罕见的词语。”
小手扶着苏拉的脑袋，诺薇在他的肩上坐稳，“那一定是个黑暗的世界。”
“啊......某种意义上确实。”
第3章 暴食之胃
戴上圆帽，苏拉推开家门，脚步忽然止住，回头看向客厅地板的血迹。
万一真来了什么“专业人士”，发现地板上可疑的血迹，恐怕会先把他列为头号嫌疑人，到时候生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可就完全没必要了。
打开水龙头的阀门，有些浑浊的自来水艰难涌出，浸湿抹布后，苏拉在地板上耐心地来回擦拭，好不容易才擦去近乎干涸的血迹。
确保没有留下半点痕迹，苏拉拧干抹布，关上家门，站在门口，回望着笼罩在迷雾中的建筑。
这将是他未来的家，一栋带有院子的两层别墅，虽然外观有些老旧，但胜在宽敞舒适。
“还不错。”
雾中独行，遥遥望见一盏摇晃的煤油灯，雾中逐渐现出两道人影轮廓，身着灰色警服，头戴刻有联邦徽章的圆帽。
警官远远驻足，喊道：“尊敬的先生，凌晨的雾气还会加重，不建议在这个时候出行。”
“多谢您的建议，警官先生。”
苏拉迎面上前，摘帽示意，人偶静静地坐在肩膀上，但两位警官并未有任何异样。
继续着雾中独行，苏拉好奇道：
“我和你交流的话，他人能听见吗？”
人偶微笑道：
“如果你不介意被当成精神分裂患者的话。”
“这样......”
大雾愈加迷蒙，教堂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走到近前，苏拉推开生锈的铁门，脚步行走在松软的泥土之上，发出沙沙细响。
寂静，非常寂静。
爬山虎盛放在斑驳的墙壁表面，教堂的窗户早就被拆个净光，塔尖上腐朽生锈的神像摇摇欲坠。
“衰落的神明。”
穿过教堂走廊，苏拉来到后院，放眼望去，夜风冷肃，一座座墓碑沉默地矗立在泥土之中，埋葬着梅伦市的过去。
取出左轮手枪，苏拉静静立在原地，思绪逐渐放空。
他从小就是一个聪明的人，而聪明过头并不是一件好事，过早地认清世界，也就意味着过早消磨生活的热情。
苏拉并不是一个英雄，没法在看清生活的真相后重新燃起对生活的热情，在父母相继逝世后，孤身一人的他更是彻底投向了虚无主义的怀抱。
每天上班、下班，回到家里，吃饭、洗漱、睡觉，第二天重复着相同的过程，就像是上好发条的机器人。
说实话，他早就厌倦了这一切。
忽然来到异世界，苏拉对自己表现出的冷静并不感到惊讶，或许，他早就期待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存在神秘与超凡的世界。
“某种意义上，我要再次对你表示感谢，诺薇。”
“嗯？”
人偶不明所以。
当——
午夜的钟声悠扬响起，打断了苏拉与人偶的交谈。
十二点。
到了！
苏拉紧握左轮和匕首，心跳声逐渐加快，清晰可闻，这种感觉很好，让他感觉自己是活生生的人。
“它来了。”
诺薇缓缓道：“「暴食之胃」。”
咚——
咚咚——
咚咚咚——
血肉跳动的声音愈加沉闷，令人感到莫名地烦躁，诺薇离开了苏拉的肩膀，悬浮在半空中，小手在虚空中擘画，奇异的银光自她的袖间洒下。
蓦然，苏拉切实感受到了「灵性」的存在，就像是奔涌的河流，早春新生的枝桠，哲人的智慧，万物之间联系的纽带......
分离自身的灵性，是如同呼吸一样的本能，无师自通。
苏拉反握匕首，拇指搭上左轮弹巢，将灵性附着于子弹，伴随着抽离、疲惫和失去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咬紧牙关，将子弹转进击发位，拉下击锤。
咔咔咔——
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响起，虚空中划开一条黑色裂缝，猩红的液体从裂缝中渗出，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撑开这条缝隙，数秒后，一团团组织器官艰难地穿过缝隙，黏稠的啪嗒声中，像烂泥一样落在地面。
「暴食之胃」，它真的是一个胃，弯月形状，贲口和幽门连接的食道和肠子像触手一样不停摇动，浑身黏糊糊的，在血肉交错的结节处，相继睁开猩红的瞳眸，摄人心魄。
一，二，三。
三只眼睛。
诺薇轻声道：“「暴食之胃」的弱点就是那些眼睛，全部破坏掉，它就会失去行动能力。”
“我明白了。”
苏拉屏住呼吸，争分夺秒地为子弹附着灵性。
「暴食之胃」缓缓立起躯体，它并未察觉到猎物的异状，血肉向两边翻卷，露出硕大的胃袋，里面装满了酸液和消化殆尽的躯体。
那是霍特的残躯。
以及，另外三只眼睛。
苏拉举起左轮，指尖搭在扳机上，单是直视「暴食之胃」就令他感受到无形的压力，饶是如此，视线仍然坚定不移——
弹巢里现在已经有三枚附着灵性的子弹，必须在怪异反应过来前，击穿它内部的三只眼睛！
半人高的「暴食之胃」大摇大摆地朝苏拉挪过来，并未在草地上留下任何痕迹，显然，它甚至不知道苏拉能“看见”它，只知道要享受一顿饕餮盛宴。
砰——
砰——
砰！
扣动扳机，苏拉迅速拉下击锤，接连击出三发子弹，轰鸣枪声中，「暴食之胃」内部的三只眼睛相继爆开，不明液体挥洒在空气中，接着化作光粒，消散无影。
成功了！
苏拉脚步一转，奋力跃步冲刺，转瞬间拉开和「暴食之胃」的距离，抓紧时间给子弹附着灵性。
“咿咿咿——”
「暴食之胃」狂乱颤抖，它那并不存在的“大脑”终于意识到面前的人类并不是束手就擒的猎物，连忙收缩胃袋，两边的触手狂乱挥舞，以惊人的速度朝苏拉冲来。
看向三只眼睛，他想要抬枪射击，但考虑到射偏的严重后果，只能先行躲闪。
下一秒，触手砸在墓碑上，像是热刀切黄油，轻而易举地将墓碑分成两段——
约翰先生，我会找机会补偿你的！
借着月光看清墓碑上的姓名，苏拉接连翻滚躲闪，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枪声轰鸣，第四颗眼睛当场爆碎。
“咿咿咿——”
悬浮在半空中的诺薇忽然挥手，「暴食之胃」的动作在她的干涉下出现短暂停滞，苏拉见状，立刻打出弹巢内的剩余两发子弹。
第一发子弹，成功击破怪异顶部的结状眼球。
第二发子弹却是落了空，弹头穿过「暴食之胃」的躯体，打在后方的教堂外墙上，石灰扬起，这座历史古迹又多了一个弹坑。
子弹打空，苏拉收起左轮，将剩余的灵性分离一半在刀锋上，弓起身子，准备放手作最后一搏。
“来吧！”
第4章 虚无之书
就在苏拉准备决一死战之时，可怖的血肉怪物又发生了新变化。
接连失去五颗眼睛后，「暴食之胃」开始不断流血，它的躯壳在颤动，它的血肉在溶解，化作强腐蚀性的血雾。
苏拉不得不退到血雾的范围之外，血雾所过之处，草地枯萎，就连坚石制成的墓碑也顷刻融化。
“不对，它这是......”
在「暴食之胃」最初出现的位置，再次裂开一条黑色裂缝，不安与恐慌的气息取代逐渐消散的血雾，试图呵退攻击者。
想要逃跑？
已经完全进入战斗状态的苏拉没有受到半分影响，厉声道：“想办法留下它！”
“尽我所能。”
诺薇五指虚握，裂缝忽然闪烁着苍白闪电，迅速合拢，已经伸进去半截食管的「暴食之胃」狼狈摔向地面。
“漂亮！”
苏拉箭步冲刺上前，如同一只扑食的饿虎，腿部肌肉绷紧，脚尖扬起的瞬间，掀起大片草皮和泥土，狠狠踢中暴食之胃！
嘭！
血肉碰撞的闷响声中，「暴食之胃」像旋飞的皮球一样翻了个面，在空中划过一个并不优美的曲线，苏拉压低重心，接着挥动右拳，将它击坠在地！
一套攻击行云流水，丑陋的血肉组织刚摔在泥土之上，苏拉便用膝盖死死压住，手中利刃寒芒乍现，扎进它最后的眼球。
嗤——
不明液体喷洒在脸上，触觉毫无反应，只有「灵性」的波动让苏拉有些许真实感，让他加大搅动匕首的力度。
不知过了多久，液体化成光粒消散。
「暴食之胃」也不再抽搐。
一切归于沉寂。
拭去额头汗水，苏拉道：“这就结束了？”
“恭喜你，结束了。”
诺薇落回苏拉的肩膀，轻轻挥袖，银光消散，草地上的「暴食之胃」也从苏拉的眼中消失，但匕首锋刃传来的触感，表明它的躯体仍在原地。
收回附着在刀锋上的灵性，苏拉捂着脑袋，沉重的疲惫感涌上心头，整个身子都好像灌了铅一般，难以动弹。
「灵性」消耗过剧的症状。
瘫坐在怪异身边，苏拉取出左轮手枪，推出弹巢，让六枚弹壳相继落在地上，低声道：“就把它尸体留在这里？”
“自然分解，回馈实界的大地，我相信没有比这更好的处理方法了。”
“幸亏它不会绊倒人。”
苏拉放松心神，准备好好休息一阵，忽然，诡异的黑线从他的掌心蔓延伸出，转眼间就完全捆住「暴食之胃」，勾勒出它的轮廓。
他不禁诧异道：“这是什么？”
诺薇凝视着那些黑线，淡漠的语气首次出现波动，“完全陌生，我从未见过......或许，这就是命运之外给予你的赠礼。”
金手指？
苏拉下意识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黑线开始向内收缩，最后卷成一个猫咪最爱的毛线团，接着不断缩小，直到消失不见。
苏拉忽然一阵恍惚，他的眼前出现了许多白色线条，像是艺术家的涂鸦，肆意涂抹着空间，接着从白色中跃出浓稠的黑线，两者彼此纠缠，颤动，逐渐勾勒出一本书的轮廓。
最终，线条褪去，出现在苏拉面前的是一本厚重的石书，四个扭曲的字符刻印在它的表面：
虚无之书。
这四个字，既不是原身使用的赫尔曼语，也不是神秘的东方语言，而是汉字！
“也就是说，和我的灵魂有关......”
凝心定神，他尝试打开《虚无之书》，念头刚出，石书便在轰鸣声中主动展开。
石书的中心部位，是三道颜色不同的沟壑，蓝色和紫色围绕着中央的红色圆圈构成对称的长弧线，像是一只眼睛，又像是拖着两条悬臂的星系。
而在左半部分的凹槽里，放着三张色泽黯淡的卡牌，卡面图案各不相同，一张是显微镜，一张是画笔，最后一张则是心脏。
凝视着卡牌，苏拉似有明悟，《虚无之书》在主动向他传递信息。
构成“眼”的三条轨迹，代表着他的「理智」、「灵性」与「活力」，或许在这个充斥着危险的世界，这三项才是最重要的基础属性。
「理智」和「活力」都维持在较高水平，都是80%，但代表「灵性」的紫色弧线，只有短短的一截，数值只有20%。
而三张卡牌，或者说石书告知的“无相牌”，牌名分别是「理性」、「激情」与「健康」，类别为属性卡。
很快，一张新的卡牌凝聚成型，那是他刚吸收的「暴食之胃」。
捻起「暴食之胃」，模糊的小字浮现在卡的背面：
【怪异卡：普通的怪异，作为仪式的原料消耗】
苏拉望向虚无之书的右半部分，那里就是进行仪式的「仪式盘」。
将「暴食之胃」放在仪式盘的左侧，苏拉若有所思，石书提示他还要添加三张属性卡中的一张。
“那么，先加入「理性」试试看。”
两张卡牌放入仪式盘中，下一秒，代表「灵性」的紫色弧线开始不断延长。
“有意思，你的灵性正在恢复。”
一直沉默的诺薇忽然开口，目光中流露一丝异色，很快又恢复平常的淡漠与神秘。
将两张无相牌从仪式盘中取出，苏拉道：“能看见吗？”
“什么？”
诺薇歪着头，轻声道：
“如果是指你刚才表现出的精神分裂症状，那么我看见了，以后请不要在公众场合做出这样的动作。”
“哈，你看不见。”
如果连人偶都看不见《虚无之书》，那么可以断定，这本诡异的石书只有自己能看见。
苏拉接着问道：“你觉得虚无这个词怎么样？”
“虚无......它会让我想起不好的感觉。”
“喔？”
短暂的仪式，使得「理性」牌的光泽愈加黯淡，而「暴食之胃」牌上画着的血肉怪物，也变得有些模糊。
“再尝试使用「激情」牌。”
调整仪式盘左侧的卡牌组合，这一次没有任何反应，《虚无之书》反馈了一条信息：当前的理智值太高了。
“只适用于低理智状态的恢复吗？”
接下来，苏拉接着尝试了构成仪式的各种组合，摸索总结出一套规律。
三张属性卡，就像是“充电宝”，只需单独放进仪式盘，就可以补充对应的属性。
反之，他也可以用自己的属性来为三张无相牌充能，但代价并不好受——理智值仅仅下降五个百分点，就让他头痛欲裂，并险些陷入迷幻之中。
仪式盘肯定还有更多的用法，但苏拉不得不止步于此，因为他只有一张怪异卡，而且还有保质期。
“诺薇，你说你也是怪异，对吧？”
他看向面前漂浮着的人偶，后者眼眸微阖，轻声道：
“正是。”
“那么......”
他伸出手，握住人偶纤细腰肢，《虚无之书》立刻开始颤动，并发出警告：
如果苏拉强行要将诺薇转换成无相牌，那么在这个过程中，他会因无法承受而自我裂解，也就是所谓“自爆”。
“有意思。”
诺薇笑道：“在刚才的瞬间，我看到了一本石书，你是想将我也变成卡牌吗？”
“然而并不行。”
“你当然不可能成功，因为我和你是一体的。”
人偶并未因苏拉的冒犯举动而有任何情绪变化，只是落回肩膀上，拍了拍他的耳朵，“回家吧，我不想在墓园里吹冷风。”
“嗯......”
苏拉心念一动，《虚无之书》便化作飞灰消散，他裹紧大衣，感慨道：“梅伦市的夜晚真冷啊。”
雾中的月亮若隐若现，归家的路上，苏拉梳理着混乱的思绪。虽然这个世界充斥着危险与不可知，但他得到的助力也不少，既有“随身老爷爷”般的人偶，还有一本与游戏面板极其类似的虚无之书，如果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那么他无疑是得到两大经典金手指的龙傲天主角。
踏着破碎的道路回到街区，面前的家，熟悉又陌生，给予他独特的安心感。
“要么我确实是一个幸运儿，要么这个世界的危险超出我的想象......”
正当苏拉准备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背后汗毛忽然激灵，他立刻拔出左轮手枪。
一个身穿双排扣大衣，叼着烟斗的中年男人从迷雾中现身，他的手里握着一杆削短枪管的霰弹枪，冷酷的面容没有半点情绪。
“......看来答案是后者。”
情况很糟糕，苏拉的枪里没有子弹。
第5章 守护者协会
子夜。
寂静的小院里，只有两个男人的无声对峙，周围的空气弥漫着窒息焦灼的氛围。
不知过了多久，中年男人放下霰弹枪，拿起没有点燃的烟斗，板着的面容出现笑意，“真有意思，你的枪里并没有子弹。”
见状，苏拉也随之放下枪口，肩上的诺薇在这之前已经给出了警示——
“这个男人是三环术师，无论如何你都不是他的对手。”
虽然不明白三环术师有多强，但苏拉明白，就算左轮上满子弹，他也不可能在发生冲突的情况下战胜对方，既然如此，强装气势就没有太大的意义。
“黑发棕瞳的东方人，你是苏拉先生，对吧？梅伦大学的历史系学生。”
男人摘下帽子，露出两鬓的霜白发丝，褐色的眼眸像是深邃潭渊，开始自我介绍：
“我的名字是施密特，梅伦市守护者协会会长，你可以理解为，我们是专门处理这些棘手事件的组织。
实在是抱歉，治安署那边的处理流程出了点岔子，导致我们收到报告的时候实在是太晚......抱歉，来迟一步。”
守护者协会？
面前之人应该就是治安署口中的“专业人士”了。
苏拉松了口气，“显然，你们来迟了两步。”
“再次向您表示歉意。”
施密特握着烟斗，沉声道：“苏拉先生，你已经遭遇了「暴食之胃」，对吗？”
“暴食之胃？如果你是指那个怪物的话，我已经杀了它。”
苏拉挥了挥手枪。
“哦？”
施密特不置可否，沉声道：
“苏拉先生，我需要等待同伴确认你的精神状态。在遭遇此类事件后，极大可能出现精神方面的隐患，这种异常往往连自己都无法察觉，希望你能理解。”
“当然可以。”
苏拉道：“不过可以让我先回家吗？”
“请便。”
施密特点点头。
打开房门，推动墙上的拉杆，煤气灯照亮一楼客厅，苏拉回头道：“要喝茶吗，施密特先生？”
“不必了，在确定没有隐患后，我们就会离开。”
“喔。”
苏拉走进厨房，煮了一壶红茶，接着坐到沙发上，随便捧起一本冒险小说，心不在焉地读着。
幸好他在出门前清理了仪式残留的血迹，否则现在就不是这么个平心静气的场面了。
施密特，这位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一直守在门口，苏拉注意到，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积木玩具，拨弄片刻，又收了回去。
苏拉又看向诺薇，这位看起来就是个狠人的烟斗先生肯定不会是闲着没事童心大发，在这里玩起积木玩具。
诺薇见状，解释道：“那应该是一件「遗物」，你可以理解为具备神秘力量的特殊物品。它分为两个或多个部分，一部分的变化会引起另一部分的变动，可以利用它的特性进行通讯。”
又多了一个新名词，「遗物」，苏拉默默记在心里，这大概就是神秘版本的量子纠缠？
哒哒哒——
片刻，门外传来轻盈的脚步声，接着响起有些沙哑的女声，“会长，找到苏拉了吗？”
“嗯，他就在客厅里。”
施密特转向苏拉，疲惫的脸上挤出笑容，“这位是凯瑟琳，协会的医生。”
门外走进一名身形高挑的女子，淡金色的长发束成马尾，宝蓝色的双眸平静如水，眉眼之间有一种忧郁感。
她穿着梅伦大学的学院制服，深蓝色的上衣外套，白色褶裙，棕色长靴，气质幽雅神秘。
“初次见面，凯瑟琳小姐。”
苏拉顿了顿，疑惑道：“你是梅伦大学的学生？”
“凯瑟琳是今年春季才入学的新生，虽然只是挂个名，嗯，在她退役之后，或许你们曾在同一个战壕里呆过。”
也是退役士兵？
苏拉看向凯瑟琳的目光多了一分讶异，她的年纪应该比他小上不少，还是位女性，怎么会上战场？
“只是一环术师。”
耳边的诺薇轻声说了一句，显得兴致缺缺。
深呼吸，苏拉道：“凯瑟琳小姐，请问要如何检查我的精神状态？”
凯瑟琳摘下手套，低声道：“请放轻松，伸出您的右手。”
“好。”
医生小姐的指尖轻轻搭在苏拉的脉搏上，奇异的灵性波动，从上到下扫过苏拉的躯体。
“精神状态略有下降，但在正常范围内，没有隐患。”
凯瑟琳重新戴上手套，向后退了两步。
“很好。”
原先绷紧的表情明显放松，施密特缓缓道：“苏拉先生，能告诉我，你是如何解决那个怪异的吗？”
“怪异？”
苏拉适时表示疑惑，同时也确认了一件事，沉睡多年的人偶掌握的神秘学知识，还没有和时代脱节。
“啊，这是我们对这类存在的统一称呼，你可以理解为野兽之类的危险存在。”
“怪异这个名字本身就够怪异的......”
适时表达吐槽，苏拉接着道：“我在家中找到了父母留给我的东西，一张符咒，东方的符咒，你们知道吗？”
施密特目露诧异，点头道：“东方的符咒......有所耳闻。”
“我带上了符咒、手枪和匕首，准备在教堂和那个该死的怪物拼命，午夜钟声响起的时候，我扔出了符咒，让那个恐怖的怪物显形了，我能看见它，也可以碰到它，于是我用手枪杀了那个怪物......”
他尽量使自己的话语没有什么组织逻辑，以便增加真实性，反正根据原身的记忆，通向东方的航路已经断绝了三十年，他的父母是最后一批踏上这片土地的东方人，因此施密特对东方肯定没什么理解，胡诌乱编，不必担心被戳穿。
继续回答细节方面的问题，最终，施密特伸出手，沉声道：
“再次向您表示歉意，苏拉先生，没有及时处理此次怪异事件，是协会的失职。
我们会给予死者家属足够的赔偿，苏拉先生，您也会得到相应的精神损失费，大约三十枫郎。”
枫郎......
苏拉敲了敲脑袋，他的记忆恢复地并不是特别完善，完全想不起这种货币的价值。
不过，现在有比钱更重要的事情，在脱离危险后，他立刻意识到一切的起因，也就是霍特得到的那张羊皮卷，绝对不是什么偶然或巧合。
阴谋者设下了这个陷阱，引诱好奇心强的三位大学生成为了祭品。
“施密特先生，你们知道羊皮卷吗？抱歉，这几天简直像做梦一样，我不确定有没有将羊皮卷的事情告诉治安署。”
施密特握住烟斗，皱眉道：“羊皮卷？”
第6章 世界的过往
原身恐怕是被连日的梦魇惊扰与霍特的死吓昏了头，以至于在配合治安署调查时，完全没有提及羊皮卷的事情，而警官们是否在霍特的家中搜到羊皮卷，苏拉并不知情，但看施密特的反应，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深呼吸，苏拉平复情绪，将羊皮卷一事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听完，施密特神情凝重，严肃道：“苏拉，羊皮卷在你手上吗？”
“不，应该还在霍特家里。”
施密特点点头，看向凯瑟琳，“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动身。”
“需要我一起去吗？”
“不必，我们知道霍特家的住址，而且此行可能会有危险。苏拉先生，您在家里待着最安全，记得关紧门窗，我们很快就会回来，还有要事与您商谈。”
话音落，施密特和凯瑟琳匆匆离开，噔噔噔的脚步声消失在楼道，可谓雷厉风行。
还有要事商谈？
思忖片刻，苏拉自言自语道：“红茶煮好了。”
关掉火，小心地倒进玻璃杯，接着从壁橱里取出糖罐，舀出几勺精细的白砂糖，搅拌过后，苏拉轻轻抿了一口，还是有些苦涩，细细品尝，才能体验到红茶独有的韵味。
“大晚上喝红茶，真是别有一番风味，一点也没有昏睡的感觉。”
望着窗外的朦胧夜色，苏拉呼出一口气，转头看向客厅里的诺薇，“你要喝茶吗？”
“不加糖，谢谢。”
“喔。”
苏拉将红茶递给诺薇，忽然发现，对他而言一手可握的玻璃杯对于人偶来说却过于巨大，就像是抱着水桶喝水一样......
相当不优雅。
诺薇幽幽道：“还是算了吧。”
苏拉见状，只得道：“有机会的话，我会找工匠给你打造一副迷你杯具。”
人偶歪着头，片刻，轻声道：“多谢。”
“对了，关于我的记忆......”
摁住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苏拉询问道：
“虽然在看过日记后得到初步恢复，但细细回想，仍然有大段大段的模糊，简直像是健忘症患者......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诺薇将玻璃杯放在茶几上，思忖片刻，轻声道：
“你可以向自己提问。”
“向自己提问？”
苏拉沉吟片刻，点头道：“我明白了。”
他握住人偶，将诺薇放在自己的肩上，然后登上楼梯，进入二楼东侧的书房。
书房面积不大，光是书架就占去了三分之二的空间，窗前摆着一张书桌，苏拉伫立片刻，拉下桌边的台灯拉杆，明亮的光芒顿时照亮杂乱的桌面。
拿起纸和笔，苏拉思索片刻，沉声道：“那么，第一个问题......这个世界叫什么？”
在纸上一笔一画写下问题，答案在笔尖停止的刹那浮上心头——
奈恩大陆，意为“竞技场”。
从南到北，自西至东，奈恩大陆横亘数万里，仅陆地面积便相当于欧亚非大陆之总和，再算上辽阔无垠的海域，大洋彼岸的新大陆，以及神秘莫测的东方，毫无疑问，这个世界比地球大得多。
“第二个问题，这个世界的神明......”
苏拉想到先前在战争教堂所见的腐朽雕像，掐住眉心，任由脑中的记忆翻腾。
蓦然，他抬起头，在杂乱的桌面翻找片刻，最后找出一份论文手稿，那是他为先前毕业答辩所准备的论文，名为《奈恩神话与神系的初步探讨》。
手稿总共七页，写得满满当当，详细介绍了原身对消亡在近两千年前的众神的研究，虽然只是对专业文献的总结与加工，但足以让现在的苏拉理清思绪。
在奈恩大陆的创世神话之中，太阳是万物的源泉，一切造物的起始，祂自称【恒曜】，意为“永恒的太阳”，祂制定历法与时历，规定一年有十二个月，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也由此诞生了奈恩众神——
执掌月份的十二位【年神】。
执掌时辰的二十四位【司辰】。
关于祂们的名称，大多残缺不全，手稿里仅列举了五位，分别是：
执掌九月的【战争蔷薇】，
执掌十月的【和平鸣钟】，
执掌六时的【拂晓】，
执掌十二时的【骄阳】，
执掌十八时的【残阳】。
至于残缺的原因，是因为「诸神黄昏」所引发的众神陨落事件，这也引出了苏拉想问自己的第三个问题，关于奈恩大陆的历史。
奈恩大陆曾使用四套历法，分别是众神时代的【恒曜历】，诸神黄昏之后的【黑暗历】，文明初步恢复的【复苏历】，以及现如今正在使用的【曙光历】。
“在众神的统治下，【恒曜历】延续了多少年，并没有定论，黑暗历早期的文献宣称这段时间长达数千年乃至万年之久，现代科学家根据文明发展的规律推断不过千年时间，而流传至今的神学典籍则宣称神明屹立了千万年之久。”
看着手稿上的记叙，苏拉若有所思，【黑暗历】延续1453年，【复苏历】总共283年，而今年是曙光历184年，如果以诸神黄昏为人类文明的起点，那么今年应该是......
“1920年，嗯，应该只是巧合......希望只是巧合。”
总之，在如今的史学界看来，年神与司辰都只是古人编造的神话而已。
如果苏拉没有刚降临世界就碰上那头来自虚境的怪异的话，他也会秉持相同的观念。
“神明，术师，怪异......究竟有什么联系呢？”
暂且按下这个原身不可能知晓的疑惑，苏拉写下第四个问题：“奈恩大陆有哪些国家？”
很快，笔尖不自觉地动了起来，他在纸上写下一个又一个国家的名字：
赫尔曼帝国，枫丹帝国，凛冬帝国，阿尔比恩帝国，伊比利亚王国，亚平宁王国，维京联邦，海间联邦，斯威士兰联邦......
而在这不同的世界，有一场相似的世界大战——
以赫尔曼帝国、阿尔比恩帝国为首的同盟国集团，对阵枫丹帝国和凛冬帝国为首组成的协约国集团，这场血腥战争，史无前例地卷入了大陆上的所有国家，在历经九年的鏖战、付出一亿两千万的伤亡之后，才由协约国的胜利画下休止符。
孤悬海外的阿尔比恩帝国，尚有强大的海军拱卫本土，因此实现了“光荣和平”，仅仅放弃了大陆上的飞地和远洋岛屿。
而位于大陆中央的赫尔曼帝国，下场就比较凄惨了，它遭到枫丹帝国和凛冬帝国的联手肢解，南部碎成了一堆公国和自由市，在枫丹帝国的主导下，这些公国和自由市最终组成莱茵联邦，一个傀儡国家，也就是苏拉目前所在的地区。
“难怪日常使用的货币会是枫郎，原来是这样......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啊。”
苏拉沉吟片刻，回忆着枫郎的价值，作为枫丹帝国的货币，主币为枫郎，辅币为枫元，比例为一比一百，后者是日常生活中的常用面额。
而30枫郎的购买力......
他迅速在记忆中找到了参照物，梅伦大学历史系今年的学费就是30枫郎，这大概是枫丹帝国中产阶级家庭一个季度的收入。
守护者协会承诺的30枫郎赔偿，不是一笔小数字，如果经历怪异事件就能获得这笔赔偿的话，那么饱受战后贫穷困扰的平民们毫无疑问会挤破头颅。
“对了，诺薇，你知道这些国家吗？”
人偶望着纸上的文字，半晌，摇头道：“有模糊的印象。”
模糊的印象？
苏拉还想追问的时候，楼下响起敲门声。
施密特和凯瑟琳回来了。
第7章 术师三角
站在门后，苏拉透过猫眼，看到了施密特先生的烟斗，对方后退几步，打了个手势。
身后的诺薇轻声道：“没有危险。”
闻言，苏拉打开门，施密特先生先是熄灭了烟斗，接着有些懊恼地抱怨道：
“霍特的家里空无一物，他的房东在事发第二天就清理掉了所有物品，卖给了废品回收站，羊皮卷也不知所踪。如果有什么阴谋，他们也已经完美回收了证据。”
苏拉露出复杂的神情，忧虑道：“那些阴谋者会再次找上我吗？”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苏拉先生，我们会继续追踪调查。”
“那该怎么办......施密特先生，您之前说有要事商谈，指的是？”
“我们进去说。”
“好，这次要喝茶吗？”
“我不习惯加糖，谢谢。”
“没问题，凯瑟琳小姐，你呢？”
金发少女轻声道：“加糖。”
“好的。”
苏拉端上两杯红茶，分别递给施密特和凯瑟琳，这位守护者协会会长显然在来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说辞，直接道：
“对您的人身安全问题，有三个解决办法。
第一，离开梅伦市，搬去枫丹帝国首都塞纳市，或是凛冬帝国的首都圣伊凡市，阴谋者绝不敢在那里兴风作浪。”
这就是所谓“抛出一个绝对不可能”的选项，看似有三个选项，其实他只能选一个。
苏拉了然于心，沉声道：“施密特先生，我想我的财政能力并不足以支撑起大都市的生活......”
“是的，不过你是东方人，而且长得很帅，或许会有上流社会的贵妇想要体验异域风情，你知道的，塞纳市是艺术与浪漫之都，咳咳咳......抱歉，开个玩笑。”
施密特在讲完颜色笑话后，立刻向在场唯一的女性凯瑟琳致以歉意，后者只是目露疑惑，完全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反倒是人偶诺薇朝苏拉投来了揶揄的目光。
“第二个解决办法，加入我们，成为守护者协会的文职人员。你一直都没有找到工作，对吧？在协会工作，帮我们处理一些文书事务，薪水还不错，毕竟最近的就业形势很糟糕。”
苏拉不置可否，显然，第三个选项才是施密特真正给出的解决办法。
“第三个办法，还是加入协会，不过这次是和我们一样，成为掌握神秘力量的职业者，即「术师」。”
施密特所言的要事，果然指的就是这个。
苏拉按住扶手，缓缓道：“施密特先生，我想知道，成为术师的门槛是否很低？”
“当然不是。”
“那为什么会选择我？”
施密特饮下一口红茶，认真道：“四个理由。”
“四个理由？”
苏拉确实有点意外，施密特居然还能找出四个成为术师的理由？
“第一，你有五年的从军经验，而且档案表明你的表现很好，说实话，能在那样极端恶劣的环境挺过来，非常了不起。”
停顿片刻，观察苏拉的反应，施密特继续道：“第二，你是梅伦大学的毕业生，还是位历史系的学生，在研究「遗物」方面，将是非常不错的助力。”
再一次提及了「遗物」，苏拉若有所思，问道：“第三个理由呢？”
“幸运。”
施密特露出笑容，“经历五年的战争，经历怪异事件，都能全身而退，何其幸运！运气，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对我们术师而言，其实非常重要。”
“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理由......”
施密特咳嗽一声，“好吧，我是觉得气氛有些凝重了。”
“那么，施密特先生，请问真正的理由是？”
“因为经历怪异事件，让你的身上产生了「灵性」，这是成为术师的必要条件，同样是极其罕见的概率。”
停顿片刻，施密特笑道：“好吧，我承认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原来是这样......苏拉若有所思，这就像是后天才会产生的灵根？
不过，他可不是因为经历怪异事件而获得了「灵性」，如果人偶的说法为真，那么其实是他“变成了怪异”。
想了想，苏拉又问道：“协会的术师多吗？”
“事实上，包括我在内只有五人。”
摩挲着烟斗，施密特认真道：“苏拉，我明白你的顾虑，也能够解答你的疑惑。因为成为术师，是需要天赋与代价的，我相信你有这个天赋，但不确定你是否愿意付出代价。”
“天赋，代价？”
“是的。”
施密特清了清嗓子，严肃道：
“成为术师，需要经历三个步骤，又称术师三角，依次为铸成「人性之光」，凝聚「心之环」，容纳「神秘特性」并获取「神秘序列」。”
“等一等！”
苏拉连忙道：“施密特先生，你忽然抛出这么多生涩概念，请允许我先记下来，可以吗？”
他这次倒不是试探，施密特讲的是地地道道的赫尔曼语，语速飞快，苏拉确实没听明白。
“我明白了，你先记住「人性之光」、「心之环」、「神秘序列」、「秘术」以及「灵性」这五个词语。”
施密特重复了好几遍，然后从怀中拔出了霰弹枪。
“您这是？”
苏拉下意识绷紧身体，差点以为施密特失去了耐心，要把他崩了。
“抱歉，我是打算用这把霰弹枪举个例子，你应该比较熟悉这个。”
施密特连连咳嗽几声掩饰尴尬，他指向枪身，沉声道：
“枪械本身的机械结构，就是「心之环」。”
他取出枪中装填的子弹，“子弹弹头就是「神秘序列」和「秘术」，你知道的，子弹的类型多种多样，但不论什么类型的子弹，它们都需要底火，而底火就是「灵性」。”
确实是通俗易懂的解释，五个概念已经解释清楚四个，苏拉问道：“那么「人性之光」是什么？”
施密特的指尖搭上扳机，按动到底，枪身发出空击发的声音，他沉声道：“扣动扳机的这个行为，就是「人性之光」。”
如果不扣动扳机，枪械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人性之光」，赋予了术师这份意义？
名字似乎也很有寓意......
苏拉若有所悟，良久，他点头道：“我大概明白了，请继续吧，施密特先生。”
“成为术师的三个步骤，除了凝聚「心之环」外，都充满了危险与疯狂，这需要天赋，也是代价的一部分。
在铸成「人性之光」时，若是你的意志不够坚定，内心出现松动，很可能会神智尽失，变成盲目痴愚之人。
在容纳「神秘特性」时，如果你的精神状态不够稳定，无法对抗特性中残余的精神烙印，你的意识就会遭到侵蚀，反被它所控制，也就是失控。”
动辄失去心智，苏拉眉头微皱，保持理智值，在这个世界很重要。
褐色双眸静默如渊，施密特伸出掌心，“接下来，我会召唤出「人性之光」与「心之环」，请仔细看好——”
第8章 只是人偶
「灵性」在奔涌。
虽然没有开启灵视，但苏拉依然感受到发生在施密特先生身上的剧烈变化，他的身影变得深远，仿佛正在与这个时空隔绝。
骤然，施密特先生似乎变成了一束焰火，绽放的璀璨光芒甚至压过煤气灯的光亮，但又克制地收拢在客厅内，并不刺眼。
这就是属于施密特的「人性之光」。
苏拉屏气凝神，观察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围绕着炽热燃烧的焰火，虚空中逐渐凝聚三道圆环，分别以不同的倾斜角度缓缓运转。
三道心之环，散发的气息截然不同，而在圆环的三个方向上，似乎有着什么东西，被水雾笼罩，看不分明。
苏拉想要看清圆环的模样，一旁的诺薇提醒道：“他隐去了圆环的真名和容纳的三份神秘特性，你是看不清楚的。”
真名？
知道苏拉肯定不知道，诺薇直接摊开手，“我不知道。”
面对施密特展现的三道心之环，看久了，苏拉逐渐有种莫名的躁动与心悸，这个时候，焰火和圆环隐去，施密特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原地。
他习惯性地取出烟斗，拿在手上，颔首道：
“如你所见，这就是术师。”
点亮人性之光，凝聚心之环，容纳神秘特性。
将“术师三角”牢记在心，苏拉又问道：“神秘序列具体都是些什么？”
“在容纳神秘特性之后，我们会随机获得关于某种领域的特殊能力，往往具备职业的特性，习惯以职业命名，当然，并不全是。
此外，术师的非凡之处，还源自我们掌握的秘术，学习秘术需要花费大量精力、时间与金钱，而神秘序列可以大大增强我们在相关领域的秘术亲和力。
举个例子，凯瑟琳的序列是「战地护士」，她学习医疗领域秘术的速度就会大大加快。”
“是的。”
凯瑟琳只是点点头，先前的谈话中，她始终保持着正坐的姿势，双手搭在裙边，十分拘谨。
战地护士，特意加上“战地”两个字，恐怕和急救、保命有关。
“当然，你也可以背道而驰，选择自己想要的秘术，这都是术师的自由。”
施密特补充道。
苏拉笑着摇摇头，他早就过了叛逆的年纪，问道：“每凝聚一道心之环，就可以容纳一份神秘特性？”
“是的，事实上，心之环与神秘特性之间的唯一联系，是精神稳定程度。如果不怕失控，即便是一环术师，也可以容纳多份神秘特性，就是死的样子有些难看。”
嚎叫的血肉，扭曲的肢体，蠕动的眼球，不外乎如此，那场景肯定会相当影响理性值。
摩挲着烟斗，施密特道：
“那么，苏拉先生，您的最终选择是？”
从一开始，苏拉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正式道：“施密特先生，我想要成为术师，请让我尝试一次吧！”
“非常好。”
对苏拉的回答，施密特并不意外，他取出一张名片，递给苏拉，笑道：
“保持充足良好的睡眠，后天上午十点，去这个地方，我会准备好术师三角的觉醒仪式，引导你踏上术师之道。”
苏拉接过名片，上面写着“烟斗侦探事务所”，看来这就是守护者协会的伪装，或者是......本行？
戴上帽子，施密特道：“那么，祝您有一个好梦，我们后天见。”
“再见，施密特先生，凯瑟琳小姐。”
两位术师临出门前，苏拉一拍脑门，问道：
“如果我加入术师协会的话，还能拿到那三十枫郎的赔偿吗？”
施密特先是握拳咳嗽一声，才答道：
“当然有，不过申请流程需要一周左右时间，请耐心等待。”
“那就好。”
送走守护者协会的术师，怀表的时针已经指向第二个数字，苏拉收拾好茶壶和杯具，回到客厅，问道：
“加入守护者协会，应该不会有什么致命的错误吧？比如我作为怪异，其实没有人性，根本没办法成为术师？”
“如果有的话，我早就提醒你了。”
诺薇手里正捧着一本海岛冒险小说，这是当下特别流行的小说题材。
合上书，她微笑道：“人人都需要一个归属。而且，你的目光在不经意间移向那位金发少女的频率，实在有些高了。加入协会，不是正好和她成为同事吗？”
“凯瑟琳确实很漂亮，而且气质独特，不过论容貌怎么比得上精雕细琢的人偶。”
苏拉毫不吝啬言词赞美，接着补充道：“我感兴趣的是她的经历。”
“嗯、哼。”诺薇不置可否。
“不过，诺薇，我更好奇你的经历。”
“我吗？”
人偶目光微阖，微微摇头，叹息道：
“我目前只有不完整的知识和千疮百孔的记忆。譬如，我虽然知晓「环术师」、「遗物」、「虚境」等概念，但却不知其具体含义。至于过往的记忆......唯一能确定的是，我并不是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
苏拉皱眉道：“那该如何恢复记忆？”
“不知道，或许会随着时间恢复，或许要关键契机才能触发，就像你看到日记时一样。”
“这样？那就复杂了，你打算怎么做？迅速恢复记忆，还是......”
眼眸微阖，诺薇挑起一束白发，歪头道：“你这么急着赶我走吗？”
“当然不是。”
苏拉摇摇头。
眼中露出莫名笑意，诺薇道：“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因为我只是一个人偶，人偶的意义，不就是陪伴主人吗？”
苏拉敲了敲眉心，纳闷道：“我什么时候成你的主人了？”
“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将你呼唤到这个世界的？”
“......我明白了。”
苏拉伸出手，“看来我们还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合作。”
“合作吗？”
诺薇目光流露异色，“那么，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
“当然。”
再次握住人偶的小手，片刻，苏拉松开，问道：“对了，你需要睡眠吗？”
“大多数时候不需要。”
诺薇重新拿起海岛冒险小说，“请关灯吧，我也不需要照明。”
“好，晚安。”
“晚安。”
拉下拉杆，客厅重归黑暗，苏拉望向坐在月光与阴影交界处的人偶，片刻，回到自己的卧室。
危险只是暂时解除，但幕后的阴谋者随时可能找上门来，苏拉仅仅脱去风衣外套，将匕首放在枕头底下，躺在陌生的床上，开始新世界的第一次浅眠。
第9章 新生活
悠悠睁眼，深秋暖阳洒在床上，形成一片金色的山峦。
苏拉坐起身子，取过床头柜上的怀表，时间是下午两点半，睡了快十二个小时。
合上怀表，呼唤出《虚无之书》，代表灵性、理智与活力的三条颜色都维持在高位。
昨夜入睡前，他将「理性」卡牌放入仪式盘的右侧，原本黯淡无光的卡面，获得从睡眠中的理性，明亮些许。
“可惜只能放入一张属性卡。”
若有所思，苏拉取下「理性」，换上「健康」，奈何腹中饥饿，活力值反而有下降的趋势，没法给无相牌补充属性。
下了楼梯，来到客厅，人偶正倚在沙发上，专注地阅读书籍，茶几上已经垒放了三本书。
“早安。”
诺薇头也不抬，“现在应该是午安。”
“喔，午安。”
来到盥洗室，苏拉这才终于有机会好好观察自己现在的模样。
数天的精神紧张，让他的面容显得有些憔悴，饶是如此，仍然无法掩盖眉宇之间的英俊，身高接近一米八，在这个时代足以算作出类拔萃。
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不禁道：“如果好好打理一番，或许真的能吃上软饭。”
不过，当下最要紧的事情是吃上真的饭，简单洗漱过后，苏拉来到厨房，找了一圈，没看见食物，打开壁橱，厚重的灰尘扑面而来。
“咳咳咳......”
连忙挥手驱散尘埃，苏拉定睛一看，瓶瓶罐罐全都见了底，只剩一瓶可疑的果酱，还剩不到三分之一的量。
连块面包屑都没有！
“这是什么味道？”
他捏住鼻子，难忍的恶臭味从另一个壁橱里散发出来，上前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有一头饿死的老鼠！
“......”
一个小时后。
清理掉死老鼠，里里外外清洗了一遍厨房，苏拉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四张皱巴巴的钞票和零散硬币，神情复杂。
这是他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出的所有钱，一张面额十枫元，三张面额五枫元，加上几枚硬币，合计三十三块。
“手杖，风衣，怀表，帽子，体面人该有的东西样样俱全，没想到现金只剩这么一点。表面光鲜亮丽，暗地里随时可能喝西北风，原身居然是这样一个人吗？”
他按住眉心，回忆着原身的消费经历，忽然发现上述都是今年新购置的物品。
究其原因，恐怕是战争的残酷经历极大改变了原身的想法，令他更倾向于及时行乐。
不过，情况并非那么糟糕，协会有三十枫郎的赔偿，成为术师后也能有稳定的收入来源，只要能撑过这段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实在不行，先卖掉怀表，再卖掉手杖，不过左轮手枪得留着。”
打定心思，苏拉看向诺薇，“我打算去一趟食品店，你待在家里还是和我一起？”
“一起去吧。”
“好。”
夜晚的大雾已经散去，午后的阳光洒在大地，揭开这座城市的真面貌。绝大多数建筑物都是两到三层的小楼，顶部做成尖塔样式，以灰棕色砖石外墙为主，窗户玻璃色彩黯淡，充满了古朴肃穆的气息。
城市绿化做的很好，不过更可能是无人管理的缘故，让这些植物得以肆无忌惮地生长，从路边的弹坑一路蔓延到小楼的窗户，待到明年开春，或许会有鲜花绽放在废墟之中。
不少建筑在战火之中损毁，令苏拉惊奇的是，有些二楼或是三楼炸成了废墟的建筑，一楼仍然正常使用，裹着头巾的老妇抱着洗衣桶从门后走出，朝他投来疑惑的目光。
尴尬地按了按帽子，苏拉绕过支路，走上通向广场的主干道，这里更有城市的感觉，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蒸汽马车拖着长长的白雾穿梭其间，着正装戴礼帽的绅士们舒适地坐在车内，视线匆匆掠过广场上的人潮——
穿着背带裤的报童，脚踩破烂布鞋的搬运工，捧着花篮的年轻女孩，三两成群、满身泥灰的工人......
苏拉注意到，广场上排着长长的一条队伍，排队者大多都是十岁出头的孩子。
而队伍尽头的建筑物，悬挂着数幅枫丹帝国老皇帝路易三世的半身画像，他身着华丽军装，胸前挂满勋章，面带微笑，宛如慈父一般俯瞰众生。
枫丹帝国的三色旗帜和莱茵联邦的旗帜间隔悬挂，迎风飘扬。
“领救济粮的队伍。”
苏拉有些意动。
长达九年的鏖战，完全摧毁了莱茵地区的农业生产能力，土地荒芜，人力稀缺，加上战后粮价飞涨，粮食危机迫在眉睫。
目前看来，枫丹帝国的动作相当积极，特意成立了救济署，及时调拨充足的粮食，在莱茵联邦的城市和农村地区免费发放食物，免去大规模饥荒发生的可能性，也是安抚人心的绝佳手段。
据说明年春季，学校的教材将逐步替换成枫丹语课本，显然，枫丹帝国同化莱茵地区的决心相当坚定。
苏拉注视着广场上的人群，踌躇片刻，最终还是决定不和饥民们抢那一口饭吃，穿过广场，走进一家食品店。
空气中弥漫着面包和肉类的香味，他挑选了一袋黑面包，一盒生菜，还有一根火腿和两截香肠，又在水果区逛了一圈，发现自己连最便宜的苹果都买不起，只能作罢。
“三十二枫元，尊敬的先生。”
腰圆膀粗的中年大妈将纸袋递给苏拉，接过他递来的破旧钞票，最终，苏拉手上只剩下一枚硬币。
普通家庭的平均月收入在一枫郎左右，整个家庭十天的收入用来购买一个人三天的食物，实在是有些“挥霍”了。
回到家里，苏拉切了几片香肠和火腿，用生菜卷起坚硬的猪肉，搭配涂上酸涩的果酱后仍然难以下咽的黑面包，艰难地解决着午餐。
他看向诺薇，“怎么样，出趟门有恢复记忆吗？”
“哪有这么快。”
“好吧。”
结束午餐，苏拉开始了清扫工作，他自认有些轻微的洁癖，不过并非无法忍受肮脏的环境，而是喜欢将肮脏清扫整洁的这个过程。
花费一个下午，将生活在房间角落里的蟑螂、老鼠和蜘蛛们全部清出家门，苏拉摞好第三个纸袋，丢在公寓楼侧前方臭气熏天的垃圾堆里，市政管理部门在每周周五的傍晚才会带走那些垃圾。
晚餐结束，按住太阳穴，难以招架的睡意再次涌来，苏拉疑惑道：“难道还是灵性消耗过剧的后遗症？”
诺薇轻声道：“可能是灵魂融合的后遗症，睡觉可以缓解。”
苏拉点头道：“如果我睡过头，麻烦你及时叫醒我。”
“好。”
人偶轻声答了一句，继续看着小说。
第10章 烟斗侦探事务所
漫长睡眠的尽头，苏拉迷迷糊糊间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压在身上，睁眼一看，那是一本从梅伦大学图书馆借阅的古籍。
人偶站在古籍上，面无表情道：“该起床了。”
他想起昨天让诺薇当闹钟的要求，连忙道：“现在是几点？”
“八点的钟声刚刚沉寂。”
诺薇向后跳下古籍，正好落在苏拉的腹部，但却没有什么触感，完全就是纸片的重量。
她俯身举起古籍，抱怨道：“家里的书全部看完了，包括小说、大学教科书和这些繁琐的历史书。”
“全都看完了？记忆有什么恢复吗？”
“没有，全部是陌生的历史。”
苏拉点了点头，说道：“梅伦大学有一栋图书馆，但我估计也经不住你的阅读速度。”
“那太远了，我不想出门。”
诺薇摇摇头，叹息道：“算了，读书并不是唯一消遣时间的方式。”
对于不眠的人偶来说，如何打发时间确实是一个难题，苏拉提议道：
“不如养一个宠物？猫，狗，或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诺薇眉头一皱，连忙道：“千万不要，我讨厌狗和猫。”
“好吧。”
闲聊间，苏拉召唤出「虚无相」，他的理性值经过充分的睡眠，再次上升，达到了90%。
今天将是他正式推开术师世界大门的日子，保持较高水平的精神稳定，非常有必要。
将人偶抱起，放在书桌上，苏拉先是走进盥洗室，笨拙地研究了好一阵，才从水管里放出热水。
简单的淋浴之后，苏拉对着镜子刮去胡子、梳理头发，最后换上干净整洁的衬衣，铜镜里映照出的他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还不错。”
戴上圆帽，拿起手杖，最后将人偶放到肩膀上，苏拉随手用生菜卷了一片火腿，匆匆出门赴约。
施密特名片上所写的地址，位于梅伦市的另一头，他忍痛花掉最后一枚硬币，搭上城市的公共交通，一刻钟后，在市政厅前下了车。
作为梅伦市的政治中枢，市政厅自然也悬挂着枫丹帝国的旗帜和老皇帝的画像，短短两日，路易三世的那张老脸，已经深深印刻在了苏拉的脑海里。
“不知道这位皇帝是几环术师？”
怀揣着肆意的想法，苏拉向名片上的地址走去。
侦探事务所离市政厅还隔着两条街，是一栋独立的三层小楼，临街窗户单向可见，外边有一个铁栏围成的小花园，鹅卵石路通向暗红色的大门，“烟斗侦探事务所”的木制招牌，斜挂在大门上面，不禁令人担心是否会掉下来。
苏拉握着手杖，理了理衣襟，缓步登上台阶，迈过门槛，由暗至明，光线的变化让他眨了眨眼睛，才看清屋内的景象。
“这位先生，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门口正对的办公桌后，一名头发蓬乱、戴着眼镜的年轻女性抬起头，打量着苏拉，忽然起身道：
“您是苏拉先生吧？”
“正是。”
苏拉点头，诺薇在耳边轻语：“普通人。”
这位年轻的女士，应该就是协会里的“文职人员”，是否知晓术师的信息，苏拉尚不能确定，因此只是保持礼节性的微笑。
年轻女士拿起座机话筒，转动拨盘，待另一头接通后立刻道：“会长，苏拉先生已经到了，嗯，好的。”
挂断电话，她微笑道：“请稍等片刻。”
既然言及会长，苏拉也不再顾虑，回以相同的微笑，接着问道：
“不知道阁下的名字是？”
慌忙用双手理着蓬乱的头发，女孩推了推眼镜，讪笑道：
“叫我黛西就行，大家都是这么叫我的。”
“好的，黛西小姐。”
苏拉点点头，正打算问问对方是怎么加入守护者协会的时候，后方的棕色大门向外推开。
凯瑟琳握着门把手，看向苏拉，轻声道：
“会长正在等你，请跟我来吧，苏拉先生。”
她依然是前日的学院制服打扮，只是头发没有束成马尾，而是如瀑布般披散而下。
跟在凯瑟琳身后，苏拉观察着协会小楼的内部装潢，风格典雅精致，棕红色的地板，洁白的墙壁，水晶灯悬挂在天花板上，照亮一幅幅挂画与墙角的盆栽。
楼梯间在走廊的尽头，路过一间办公室的时候，从里面传来打字机的声音，苏拉好奇道：
“那些都是文职人员吗？”
“是的。”
“喔......术师们呢？”
“我和施密特会长在准备仪式，魏格纳教授正在做他的研究，斯科特先生和海伦娜女士在外执行任务。”
苏拉默默记下协会另外三位术师的名字，魏格纳教授，斯科特先生和海伦娜女士。
靴子轻轻落在阶梯上，凯瑟琳忽然止步，侧过身子，蓝色的眼眸望向苏拉，轻声道：
“一楼是接待室、通讯室、女仆宿舍、厨房和餐厅，二楼是冥想室、休息室、会长的办公室和协会的会议室，三楼是术师宿舍，地下一层是魏格纳教授的图书室，地下二层室是存放「遗物」的秘库，每层都有盥洗室，就在走廊的最东边。”
苏拉愣住，虽然确实好奇这栋建筑的内部结构，但他暂时按在心里，没问出来，难道凯瑟琳有读心术，能直接看穿他在想什么？
沉默片刻，凯瑟琳轻声道：
“会长让我为你介绍一下协会，我刚才忘记了。”
“......我明白了，凯瑟琳小姐。”
苏拉哭笑不得。
施密特的办公室就在走廊的第一间，这位中年男人的衬衣袖子撸起，正拿着拖把拖地，见到苏拉，扶着腰直起身板，感慨道：
“负责卫生的大妈今天回乡下探亲了，我只能亲自上阵。这人啊，上了年纪，弯下腰就直不起来了，不说这个了，昨晚睡得怎么样？”
“充足的睡眠，施密特先生。”
将拖把放好，施密特笑道：“刮了胡子？”
“是的，成为术师是新的开始，所以我决定换一下形象。”
“很好，术师三角仪式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不过在这之前，先看看这个吧。”
回到办公桌前，施密特从抽屉里取出一沓文件，递给苏拉，并示意二人落座。
苏拉望去，这是一份协议、合同，或者说契约。
合同篇幅并不长，他迅速扫过，捕捉到几条关键条款：长达9年的服务期，10枫郎月薪，以及一份关于「神秘特性」的购买方案。
“「神秘特性」价值昂贵，因此不可能无偿提供，希望你能理解。不过，这是栽培新术师的必需成本，我们也会尽最大力量支持。”
苏拉并不感到意外，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反而才令人起疑，他细细阅读着条款，购买方案大概分两种：
第一种方案，一次性付清，给予80%的折扣。
第二种方案，从每月薪水中扣除比例，相应的契约年限也会随之延长，直到偿还完毕。
“施密特先生，「神秘特性」的具体价格是？”
“目前我们手上有两份「神秘特性」，价格分别是1200枫郎和1400枫郎。”
四位数？！苏拉差点没绷住，这也太贵了吧！
第11章 虚境
哪怕是较为便宜的1200枫郎这个选项，普通工人也要不吃不喝工作一百年时间，才能承担得起。
毫无疑问，这是一笔巨款，把苏拉和人偶捆一块儿打包卖了，都凑不齐个零头。
苏拉没得选择，“似乎我只能选择第二种方案。”
“说实话，我也认为第一种方案完全没必要加在协议上，能够一次性拿出上千枫郎的富翁，决不会选择市级守护者协会......喔，不必担心，协会里除了我和魏格纳教授外，都还在偿还这份没有利息的贷款。”
这么看来，梅伦市守护者协会的术师似乎资历都不太深的样子......
难道是死亡率太高？
施密特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份话外之音，握拳咳嗽道：
“我不否认协会术师的危险，不过只要处理得当，常规怪异事件里几乎没有术师的死亡记录。”
几乎......
苏拉默默叹了口气，摇头道：
“施密特先生，我见过足够多的死亡，所以并不惧怕它。”
“啊，也是......”
施密特十指交叉，感慨道：
“术师在这场战争中也流尽了鲜血，这些事情，你在正式成为术师后，都会慢慢知道的。”
术师果然也参与了世界大战。
苏拉若有所思，继续阅读着入职协议，扣除比例有40%、60%、80%三种档位选择，他在60%后的方框里打了个勾，在签下自己的姓名前，问道：
“施密特先生，这份协议是否具有神秘学方面的约束力？”
施密特抬头看向苏拉，用平缓的语气道：
“这是我昨晚在楼下的打印机打印的。”
“咳咳......”
苏拉摆了摆手，将签好姓名的合同交给施密特。
收好合同，施密特拿起烟斗，严肃道：
“我们去冥想室吧，苏拉，做好成为术师的准备。”
冥想室在走廊的另一端，面积比施密特的办公室宽敞许多，拉上了窗帘，烛火幽幽，空气中弥漫着薰衣草的香味，令人身心宁静。
“仪式已经准备就绪，在此之前，我会按阶段说明术师三角的具体内容，首先，就是如何铸成「人性之光」。”
施密特打开一个木盒，取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银制器皿，示意道：
“首先，需要饮下魔药，于梦中进入「虚境」，再借由「虚境」的特性来铸造「人性之光」。”
虚境？
苏拉眉头微微挑起，「暴食之胃」就是来自这个神秘之地，没想到成为术师的第一步，同样是进入虚境？
见到苏拉表现出的疑惑，施密特拍了拍脑门，笑道：
“对了，得先向你解释虚境是什么，抱歉，我总是容易忘记这些东西是只有术师才知道的概念。”
“我明白，施密特先生。”
苏拉点点头，这只是“知识的诅咒”中最微不足道的影响之一。
“你应该知道力学三大定律吧？”
“是的，我学习过。”
蒸汽科技的发达建立在物理学的牢固基石之上，然而这个世界并没有“牛顿”，力学定律由同一时代的科学家共同发现，因此并没有以单一人名命名。
“我们的世界，构建在稳固的物理和化学定律之上，拥有确定的底层逻辑，因此，发明了蒸汽机，发明了机枪，发明了无线电，建成无畏战舰，建成一栋栋高楼大厦。
然而，作为世界的倒影，混乱才是虚境的底色。在虚境之中，一切都是不确定的，没有具体的规则，没有可知的逻辑，它并非单纯的混乱，而是无穷无尽的变化。
我们所知的神秘与灵性，其源头都是虚境。在众神时代，神明垄断着虚境的秘密，因此神权可以牢固千年之久。而对如今的术师而言，它是一座无尽的危险宝库，我们所需要的一切，都可以在虚境中获得。”
停顿片刻，等苏拉消化完毕后，施密特总结道：
“虚境庞大无比，神秘莫测，不过，觉醒仪式不会让你进入真正的虚境，而是名为「真理小径」的特殊地带。”
“真理小径......”
苏拉重复念了一遍，好奇道：“特殊是指？”
“据说在黑暗历早期，最初的术师还没有诞生的时候，贤者们只能依靠冥想来获得内心的力量，点亮「人性之光」，这需要数年乃至数十年的努力。
后来，随着术师对虚境的探索不断深入，先驱者们发现了「真理小径」这一奇特地点。
严格来说，它只是虚境平平无奇的一部分，但对我们而言，又有着绝对的特殊性。「真理小径」的规则是，只允许没有铸成「人性之光」的普通人进入，只要能承受住那里压力，就能借助压力燃烧你的「灵性」，将心中的火焰铸成「人性之光」。
最绝妙的一点在于，当你拥有「人性之光」后，「真理小径」就会将你排斥出虚境，回归实界。”
肩上的人偶轻按眉心，施密特的叙述也让她想起了相应的知识，轻声道：
“确实如此，「真理小径」的别名，又称「真理捷径」。”
还真是捷径。
苏拉好奇道：“施密特先生，我会碰见同一时间进入「真理小径」的人吗？”
施密特摇头道：“有趣的问题，不过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
顿了顿，他问道：“还有什么疑问，我会一一为你解答。”
苏拉又问了几个铸成灵性的过程细节，最后道：
“让我们开始吧，施密特先生。”
“很好，苏拉，不过我必须提醒你，这个方法有诸多风险，迷失、痴愚乃至死亡，都可能发生，但它依然是踏上术师之道的主流方式，实在是因为冥想入道极其困难。无论如何，你要做好觉悟，拿出全部的勇气和毅力。”
苏拉单手按在心口，沉声道：
“我相信我有这个觉悟，施密特先生。”
“有信心非常重要，那就开始吧，凯瑟琳的秘术会有效镇静你的思维。”
“嗯。”
凯瑟琳轻声应答，摘下手套，指尖按在苏拉眉心，伴随着冰凉的触觉，苏拉感到自己脑海中躁动纷乱的思绪一扫而空。
“接下来是饮下魔药，它蕴含着「真理小径」的位置定位，由魏格纳教授亲手配置，他老人家是一位资深魔药学家，同样也是我们所有人的老师，四环术师，值得信赖。”
顿了顿，施密特补充道：“橘子汁口味。”
“多谢。”
接过银制器皿，揭开壶口，散发出异样香味，苏拉问道：
“现在就喝吗？我是说，不需要什么仪式，咒语之类的？”
施密特摇头笑道：“不需要，铸成「人性之光」，本质是追逐我们内心的力量。”
内心的力量。
苏拉若有所思，缓缓饮下，甘甜的魔药在喉间涌动，他立刻感受到奇异的「灵性」蔓延开来。
“接下来，坐到沙发上，尽量放松心神。”
苏拉闻言照做，背部传来柔软的触觉，轻飘飘的，他放松心神，尽量让整个身体深陷在柔软的沙发里。
睡意涌上心头。
人偶坐在扶手上，静静地看着苏拉。
“安心入眠，它会带你前往虚境。”
在这一刻，施密特做出最后的叮嘱：
“记住，虚境的规则时刻都在变化，即便是「真理小径」也不外如此。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惊讶，心胜于物，无视一切外物的干扰。”
心胜于物......
苏拉闭上双眼，任由意识不断坠落。
第12章 「人性之光」
意识向后仰去，仿佛坠入深海，水下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在经历漫长的混沌和迷蒙之后，苏拉缓缓睁开眼睛。
他看见了灰绿的狭窄道路，干枯的灌木，厚重云层仿佛就压在头顶，暗紫色的苍穹带来极大的压迫感，以及最诡异的，悬浮在云层之上的菱形“月亮”。
蓦然，前方的景象蒙上了一层绯红薄纱，正当苏拉疑惑之际，脸上忽然湿漉漉的，他伸手去摸，才发现自五窍而出的鲜血已经淹没整个脸庞。
“咳咳......咳咳咳，咳！”
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鲜血喷涌而出，大脑好似放进了一台高速搅拌机，天旋地转。
脚步癫乱，苏拉死死扼住眉心，喃喃道：
“我的身体仍然在真实世界，这只是幻觉，幻觉......幻觉！”
不断地自我催眠，重复强调着幻觉，脑袋的痛楚加速膨胀，直到跨越不可知的瓶颈，一切才变得轻飘飘的。
如梦初醒。
苏拉眼前残存着些许恍惚，他掐了掐眉心，先前的鲜血真的像幻觉一样消散。
刚进虚境就差点完蛋......
“这算是什么，大脑升级吗？”
虽然幻觉不再，但虚境的压力是真切的存在，冰冷的夜风拂身，让苏拉动弹不得。
纷杂混乱的思绪之中，终得一丝清明，他驱使着潜藏于身的「灵性」，点燃燃料，缕缕热流散布在心脏到右手的血管脉络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艰难地举起右手，毫不留情地贯穿自己的心口，但伤口并未有鲜血流出，右手和胸膛融为一体。
五指微屈，苏拉竭力握住心脏。
“除非拥有替身，否则握住自己心脏这种事，恐怕是只有虚境才能做到。”
苏拉想笑，可惜情况并不允许他的面部表情有任何变化，他弯曲五指，指引着「灵性」向心脏涌动。
像呵护暴雨中的幼苗，又或是飓风中的火烛，他只觉得自己的掌心愈加炙热。
燃烧。
以自身为铸炉，以灵性为燃料，催生着心之火的燃烧。
蓦然，苏拉的耳边响起雷鸣般的轰隆声，心脏剧烈的跳动，像是铁锤轰击着铁砧，每一次的锤炼与撞击，浑身血液都会为之沸腾。
轰——
轰——
轰——
千百次的锤炼，震得耳朵有些发聋，源源不绝的暖流自心口奔涌而出，散入躯壳铸炉，不知过去多长时间，苏拉的四肢终于恢复知觉。
成功了！
他松开紧握的心脏，于心口腾跃的火焰此刻已能够直面虚境的压力。
直起身子，总算得到喘息之机，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人性之光」铸成，然后回到真实世界。
等待的时间里，苏拉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真理小径更像是一条坑道，他攀上边缘，扫视四周，无尽荒凉的大地尽入眼帘。
“除了这条小径，再也没有其他东西......”
回到小径之内，脚步轻踏在落叶与枯枝之上，苏拉不禁心生好奇，这条道路有起点与终点吗？
忽然，一个黑色的影子突然冲出枯叶堆，苏拉循声望去，不禁怔住，居然是一只......
兔子？
没有穿马甲，也没有戴怀表，只是一只普通的黑兔，拥有兔子应有的姿态，要说唯一的特殊，那就是它的眼睛，在黑兔的瞳孔中，苏拉见到了一朵盛放的白玫瑰。
双方静静对视，不知过了多久，黑兔向远处跑去，消失在了迷雾之中。
“只是一只普通的虚境兔子......”
正当苏拉松口气的时候，黑兔再次从迷雾中冲出，先是盯着他，接着在面前打着转奔跑，将落叶和泥土蹬得飞起，十分急切。
“它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苏拉眉头微皱，脚步不自觉地跟上黑兔，对未知与神秘的追逐，几乎形成他的本能。
兔子的速度很快，然而，火焰燃烧的速度更快，苏拉低头看向心中的火焰，还有不到半分钟，灵性就会燃烧殆尽，届时「人性之光」将正式铸成，而按照「真理小径」的规则，他会被虚境排斥出去，回到真实世界，完成术师三角的第一步。
然后，再也无法进入「真理小径」。
想到这里，苏拉心念一动，唤出《虚无之书。》
理性值维持在90%的高位，灵性值则已经消耗至24%，活力值却是空空荡荡。
“如果我增添更多的灵性作为燃料，会怎么样？”
「人性之光」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苏拉并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他能够在「真理小径」待上更长的时间。
没有半点犹豫，苏拉将「暴食之胃」怪异卡和「理性」同时放入仪式盘中，原本燃烧过半的灵性，立刻得到了源源不断的补充。
嘭——
心口的火焰烧得更旺，好似要照亮这片阴暗的虚境天幕。
脚步一浅一深，苏拉追逐着前方的兔子，穿过树丛，翻过断木，冲过荆棘，他感受着心口火焰的变化，逐渐心生顾虑。
如果再继续燃烧，那么这股火焰很可能突破躯体铸炉，最终将自己吞噬，不能这样冒险。
正当苏拉权衡之际，黑兔终于停了下来。
他向前望去。
在道路的正中央，矗立着一棵衰败的枯树，扭曲的枝干像是向天空张开掌心的白骨，树干则如同丑陋的老妇的面容，饥渴地扎根在大地之上。
解除仪式，他仔细观察着枯树，很快在枯树前的枯叶之中，发现一个亮晶晶的东西。
苏拉走上前去，才看清那是一个玻璃晶片，呈三角形，散发着莹莹微光，他拾起晶片，并未映照出自己的模样，而是看到了格外绚丽的景象：
绿色，紫色，红色，蓝色......不同的色块涂抹在一起，什么都看不分明，但似乎又包罗万象。
“......这是万花筒？”
他捏着晶片，它带来的感觉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咕咕——”
黑兔发出奇怪的叫声，拱着苏拉的腿，他迟疑片刻，先是尝试吞噬晶片，就像吞噬怪异一样，但显然，这个奇怪的晶片并非怪异。
眼看「人性之光」快要铸成，黑兔似乎也急了，跑出一段距离后打了个转，接着后腿蹬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苏拉。
“这！”
苏拉愕然之际，黑兔已经叼走晶片，扑进了他的怀里......扑进了铸炉的火焰之中！
轰——
刹那间，最后腾起的火焰吞没了黑兔的身影，也宣告「人性之光」的铸成！
第13章 心之环
在铸成到人性之光的一瞬间，苏拉眼前的一切开始震动，虚境在这一刻彻底展现出它的面貌。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握住，使得呼吸停滞，无边的恐惧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将他困在孤岛之上。
就像是被抛弃在荒原上的弃子，狰狞野兽在黑暗中露出獠牙，血色荆棘阻拦去路，世间的恶意全部加诸于身，而最大的恐惧，莫过于未知。
永恒的未知。
个体的灵魂，在宇宙天地之间，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脆弱，如此的不值一提......
“呼——”
苏拉猛然从沙发上坐起，捂住心口，平复急促的心跳，下意识握紧双手，令面前的少女发出痛苦的呻吟。
“抱歉。”
苏拉松开手，凯瑟琳微微摇头，收回被握的有些发红的右手，重新戴上手套。
握着他的另一只手，诺薇侧首道：“你就不对我道个歉？没有我和凯瑟琳的帮助，你可能已经交代在虚境了。”
苏拉惊魂未定，露出歉意的目光，旋即看向施密特先生，“我这算是成功了吗？”
“说实话，出现了许多意料之外的状况，比如刚进入虚境时，你就出现了严重的排斥反应，以及铸成人性之光后的一个小时，迟迟无法苏醒。”
顿了顿，施密特露出笑容，“不过，恭喜你，已经完成了第一步。”
“最后一个小时？”
苏拉愕然道：“现在是几点？”
“下午四点，整个过程持续了五个小时，这很正常，虚境的时空不可捉摸，没有强大的灵性，很难察觉到虚境中的时间变化。”
五个小时......
苏拉掐了掐眉心，对他而言，适应虚境压力、铸造人性之光、通过真理小径，最多也才一刻钟时间。
“对了，那枚晶片......”
他想起最后时刻黑兔的举动，自己的人性之光中难道还多了一只烤兔子？
观察着苏拉的人偶此刻也诧异道：
“苏拉，你的「人性之光」怎么回事？”
“有什么不对吗？”
疑问刚生，苏拉便意识到了特殊之处，他可以通过心中燃烧的火焰，直接同诺薇对话。
“普通的「人性之光」，不可能会有这种效果，你做了什么？”
“是这样......”
苏拉没有隐瞒，将黑兔和玻璃晶片的事情告知诺薇。
“兔子......我可不记得虚境中还有正常的兔子，我会时刻观察你的状态，请记住，你的生命还捆绑着一个脆弱的人偶。”
“多谢。”
意识间的交流，几乎在瞬间完成，施密特只当苏拉没有缓过劲来，耐心等待片刻，当苏拉抬起头的时候，才继续道：
“接下来，成为术师的第二步，凝聚心之环。这一步很简单，苏拉，燃起你的人性之光。”
意识微动，苏拉感受到内心的火焰具现在现实之中，逐渐包裹住他的全身，虽然这股光芒远不如施密特的耀眼，但仍然使得拉上窗帘的房间亮如白昼。
“闭上眼，回忆你生命中重要的事情，具体、详细地回忆，并附以你当下的感悟。”
“回忆吗？”
苏拉神色微动，记忆如同走马灯，两个世界的记忆相互交错，一幕幕在眼前闪现——
儿时跟随父母学习东方的语言，和街区的孩子们一起玩耍，在学校读书，阅读历史书籍，父母病逝，被征入兵役，泥泞的堑壕，磅礴的暴雨，死去的巴洛和霍特，人偶诺薇......
这是属于原身的记忆。
牵着父母的双手咿呀学语，在电子设备的环绕下茁壮成长，因为心智远超同龄人而自傲，习惯一个人独处，尝试给喜欢的女孩子写表白信被拒绝，高考，大学，参加工作，父母病逝，工作，工作，雨夜，大卡车，人偶诺薇......
这是属于他的记忆。
点点光芒从火焰中散溢，逐渐凝成一道两侧有锯齿的圆环，黄铜色的锯齿大多锈迹斑斑，或是有着缺口，在圆环中间更是有一道不易察觉的线，将它分为两部分。
铿——
当铜环头尾衔接的时候，圆环发出低鸣，自我旋转的同时，也围绕人性之光旋转，宣告「心之环」凝聚成功。
苏拉睁开眼，恍如隔世。
他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
理智数值跃升到了100%！
“这还只是初生的心之环。你需要逐渐探寻内心的力量，不断弥合圆环的裂缝与残缺，直到在圆环之上镌刻下「真名」，届时，你就可以尝试凝聚第二道「心之环」，晋升二环术师。”
苏拉疑惑道：“真名是什么？”
“就是心之环的名字，当一切条件具备，它会自动显现，这大概相当于......对自己人生的总结？”
“原来如此。”
完整梳理了两个灵魂的记忆，苏拉一时竟产生了些许落寞，他不禁看向诺薇，走马灯的终点，都是这具人偶。
命运之外的异乡人，此刻，他对这个称呼有了更多感悟。
苏拉呼出一口气，热切道：
“最后一步了，施密特先生。”
术师三角的最后一步，容纳「神秘特性」，获得真正的超凡力量。
“没错，不过你得先从两份神秘特性中选择一份。”
施密特指向方桌上的两个铜匣，正面都贴着标签，分别是“白昼夜莺”与“亮银阔剑”。
“首先要明确的一点是，神秘特性的命名，只是描述它的外表，以及容纳时可能遭遇的精神冲击环境。
至于你会获得什么样的神秘序列，与之无关，我要说的是，这两份神秘特性的危险系数，这是一个衡量特性中精神残留的数值。”
他敲了敲厚重的匣，“白昼夜莺的危险系数是1.15，亮银阔剑的危险系数是1.4，理论上来说，危险系数越高，获得的序列能力强度就越高。
不过，不同的序列没有办法比较高低，而且在新的心之环凝聚后，原先拥有的非凡序列也会得到增强，足够补足起步的差距。”
高风险，换来一个相对高一些的起点。
“诺薇，你觉得呢？”
“夜莺。”
人偶的回答干净利落。
苏拉了然于心，沉声道：
“既然施密特先生这么说，当然是白昼夜莺。”
施密特点点头，“通过心之环，释放你的灵性，包裹神秘特性，完成对它的容纳。”
他打开铜盒，刺眼的光芒从盒中显露，一只死去的夜莺倒挂在枝头，奇异的光芒悬浮在它的周围。
“请注意，夜莺，光芒，还有这根树枝，都是神秘特性的一部分，不要遗漏。”
“我明白。”
“那么，请注意接下来的精神冲击......”
第14章 神秘序列
早在先前同暴食之胃的战斗中，苏拉就体验过了分离自身灵性的过程，而通过心之环释放灵性的感觉，又有所不同，奔涌的灵性有秩序地自掌心洒下，就像是滴下甘蜜，包裹住神秘特性。
“感觉就像是琥珀......”
在灵性完成包裹的一瞬间，苏拉耳边响起凄厉尖鸣，周围的环境在一瞬间再次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天空与大地皆是灰白无垠，荒野孤树，死去的夜莺在枝头发出凄厉尖鸣，音波凝成实质的精神冲击，袭向苏拉。
“唔——”
一个照面，他的理智值就像是被打爆的水桶，迅速跌破了40%！
苏拉的心之环在此刻显现，代替他承受更多的精神冲击，圆环旋转的轰鸣声中，其表面出现细微的裂缝，迅速蔓延开来，像是下一秒就要碎裂。
眼见心之环就要破裂，身处重重幻觉之中的苏拉立刻唤出《虚无之书》，将即将见底的「理性」放入仪式盘中，竭力弥补急速损失的理智值。
在最后关头，夜莺停止了尖鸣。
它的反抗，到此为止。
“交锋只在一念之间，几乎没给我什么反应时间，这真的是危险系数更低的？”
苏拉心中闪过念头，旋即开始对神秘特性的容纳，本能般呼唤出灵性，就像是橡皮擦一样，擦去夜莺，擦去白昼之光，擦去枯萎的树枝。
与此同时，在圆环的左上角，逐渐凝聚神秘特性的剪影，当剪影完整的一刹那，奇异的力量自心中涌现。
“成功了。”
幻象消散。
铜盒里的神秘特性已经不复存在。
苏拉睁开眼睛，揉了揉疲倦的眼角，迎上施密特期待的目光。
“我的能力，似乎和影子有关。”
“影子？”
施密特目光流露奇色，他拉开窗帘，让夕阳照进房间，沙发、办公桌、书柜，以及三位术师的影子，在地板上拖得老长。
“与影子相关的能力，是相当少见的序列，具体是什么样的？”
苏拉闭上眼睛，眼中的世界却未陷入黑暗，耳边响起浪潮之声，仿佛置身于海滩之上，所有浮于实界的阴影，此刻都变成了涌动的海浪，他伸手遮住一缕夕阳，阴影的浪潮便自海面之下浮现。
黑色的海水，灰色的浪花。
再睁眼，阴影浪潮与现实的种种重合，显得奇异诡谲，苏拉还看到了许多丝线，像线团一样缠绕在两位术师周身，只是凯瑟琳的要稀薄许多。
这就是「灵性」。
这就是灵视。
苏拉尝试着延伸属于自己的丝线，勾动周身的阴影，蓦然，浪潮从海面下涌起，迎面打来，很快“黏”在了丝线之上，裹住他的全身。
“喔，消失了！”
施密特调整身位，站在阴影之中，观察片刻，惊叹道：
“有意思，我需要开启灵视仔细观察，才能察觉这片区域的阴影变淡了不少，凯瑟琳，你能察觉到苏拉的存在吗？”
凯瑟琳微微摇头，“不能。”
“相当高明的隐匿能力。”
以阴影包裹自身，实现潜行的效果，就表现效果而言，似乎和隐身差不多，但这一序列能力的本质，在于接触属于影子的世界。
苏拉仍然站在海面之上，他可以借助浪潮极大提高自身的移动速度，但却无法再下沉。
阴影之下，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不得而知。
暂且放下这个疑问，苏拉调整姿势，向前打出直拳，拳头触碰在施密特身前的一瞬间，浪潮也随之褪去。
在两位术师的眼中，忽然出现在房间里的苏拉像是上演了一出大变活人。
他看向施密特，解释道：
“触碰到生命后，会强制解除潜行状态。在潜行状态下，移动速度大幅度提高，但是声音无法传达到外界，也无法接收外界的声音。”
“绝佳的刺杀手段，非常实用的序列能力。”
“施密特先生......”
“叫我会长吧。”
施密特拍了拍苏拉的肩膀，笑道：
“苏拉，你已经是梅伦市守护者协会的正式一员了。”
“嗯，会长，神秘序列的命名，是如何完成的？”
“随意，你可以自己命名，也可以请其他术师为你的序列能力取一个名字，不过，总是要有一个名字。”
顿了顿，施密特解释道：
“使用神秘序列的时候，准确、简洁的符号会大大降低阻力与干扰，从而发挥更强的效果。
不过，要注意序列的名字最好保密，术师的第一层防御，就是‘未知’。一般而言，四环术师会公开自己的第二个序列能力，五环术师会公开自己的第三个序列能力，以此类推。
当然，这只是理论，一般而言，高环术师的序列能力，都会被有心人记录，制成情报贩售，除非你从来不使用自己的序列能力。”
“高环......对了，会长，术师最高可以凝聚多少心之环？”
“九环。”
施密特从怀中取出烟斗，拿在手里，笑道：
“至于九环之上有什么，也许要等到成为九环术师才能知晓。不过，那离我们太遥远了，我这辈子见过的九环术师，不超过十个，还只是远远望上一眼的那种。”
九环术师。
苏拉想了想九道心之环绕着人性之光转圈圈的场景，莫名感觉有些好笑。
“好了，大功告成，梅伦市守护者迎来了第六位术师！苏拉，你一定饿了吧？我们都还没吃午饭，苏珊娜阿姨已经准备好了晚餐，要一起吗？顺便为大家介绍一下我们的新人。”
“当然。”
苏拉露出窘迫神情，不好意思道：“事实上，来协会的路上，我花掉了身上的最后一枚硬币，回去可能还得挨饿。”
施密特哭笑不得，摆手道：“不用担心，晚餐结束后，我会让威尔斯先生，我们的会计先生，先为你预支付下个月的薪水，还有30枫郎的补偿，申请手续已经递交上去了，不日就会下来。”
“谢谢你，会长。”
苏拉点点头。
“好了，先享用晚餐吧。”
......
......
协会一共雇佣了六名文职人员，两名负责打扫卫生的女仆，还有一位厨子，苏珊娜大妈。
根据施密特个人的喜好，他要求协会的所有人都得在一楼餐厅，围着大圆桌共进午餐和晚餐。
只是除了已经退休的魏格纳教授外，其余术师都有外勤任务，难以聚首。
来到餐厅，施密特向众人介绍道：“这位是苏拉先生，已经正式成为一名一环术师，在未来的日子，我们将会为梅伦市的和平共同奋斗！”
“恭喜！”
“欢迎！”
苏拉向众人分别回以温和的笑容，默默记住这些文职人员的样貌。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坐在餐厅的角落里，撑着手杖，他的视线落在苏拉身上，浑浊的目光中流露欣慰，“年轻人，恭喜你成为了一名术师。”
苏拉心领神会，“多谢您配置的魔药，教授。”
“只是举手之劳。”
老教授笑着摆了摆手。
这时，门外响起动静。
“嘿，多么幸运，刚好赶上饭点！”
一名浑身黑不溜秋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口，挥舞着破烂的帽子，头发像是刺猬一样散开，他朝协会众人露出灿烂的笑容，一口白牙在一张黑脸上格外耀眼。
第15章 协会的术师们
施密特愕然道：“斯科特，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白痴坚持目标藏身在煤堆里，然后主动钻了进去，结果就成了这副模样。”
男人的身后，一名身着棕色夹克衫的年轻女子无奈摊开手，“虽然是燃魂级的怪异，不过只是擅于隐藏，已经解决掉了。”
施密特扶额叹息，挥手道：“解决掉就好，斯科特，快去洗澡。天气寒冷，饭菜很容易变凉。”
斯科特抓着他的破帽子，连连应声，忽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地盯着苏拉，“黑色的头发，棕色的眼睛，你就是苏拉，对吧，你成为术师了！太好了！”
他险些就要冲上来给苏拉一个热情的拥抱，然后被身后的女子死死拽住，这才意识到自己满身煤灰，讪笑道：“我先去洗个澡，对了，我的名字是约翰·斯科特！”
“嗯，好，再见。”
苏拉有些不习惯斯科特的热情，或者说，他并不擅长应付人际关系。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海伦娜。”
海伦娜入席落座，微笑道：“别在意那个白痴，他严重拉低了我们协会的平均智力水平。”
“啊......”
苏拉虚着眼，肩上的诺薇淡淡道：“一个好消息，协会并不禁止成员之间谈恋爱。”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目前最在乎的是解决肚中饥饿。
协会的晚餐相当丰盛，苏珊娜大妈依次端上新鲜出炉的烘烤面包，油煎香肠，鸡蛋和猪肉炸成的肉丸，土豆沙拉，一大锅热腾腾的炖牛肉......
过去二十四小时里，他只吃了一餐，闻到食物的香味，食欲立刻勾动起来。
斯科特很快回到了餐厅，坐在苏拉身边，兴奋道：“好兄弟，你获得了什么样的序列？”
诺薇从苏拉的右肩换到左肩，同斯科特保持着距离。
“是与影子有关的能力，可以潜入阴影之中。”
苏拉一边往嘴里塞食物，一边认真回答道。
“喔，你为序列取了名字吗？”
“还没有想好。”
斯科特立刻想出一个名字，“「暗影刺客」这个名字怎么样？”
审美倒是很正常，只不过刺客嘛......
这时候，施密特插话道：
“苏拉，你可以开始考虑第一个秘术的学习了，当你掌握第一个秘术，就可以开始正式考核......这个稍后再说，教授，您有什么推荐的秘术吗？”
老教授若有所思，缓缓道：
“我收藏关于影子的秘术并不多，不过都十分实用，年轻人，要看你优先倾向于哪一方面。”
“会长擅于正面战斗，全能型。凯瑟琳小姐是医生，我的序列和秘术以提供防御为主，海伦娜没什么用，唔，无论你修习什么类型的秘术，都能有效增强协会的整体实力。”
斯科特热情地给出建议。
圆桌对面的海伦娜立刻纠正道：
“我的神秘序列分别是「森林射手」和「驯鹰师」，秘术掌握以远距离战斗和收集情报为主。”
这是要集合打团战？苏拉不禁吐槽。
餐桌上的话题很快转移，开始讨论起近期的逸事奇闻，除却涉及术师的那些，和普通人餐桌上的话题也没什么区别。
晚餐结束后，施密特先喊住了准备下班的会计先生，这是一位年过半百，举止一板一眼的老绅士，名为冯·威尔斯。
戴上老花眼镜，威尔斯先生在确认身份后，先是拿出他的笔记和账簿，写写画画，最后取出一份表单，让苏拉签名并按下手印。
取出钥匙，打开保险柜，威尔斯先生从里面取出一个盒子，那是先前就准备好的、崭新的枫郎。
三张十枫郎面额的蓝色钞票，每张都印着先帝路易一世的头像，苏拉小心翼翼地接过，折叠好后塞进上衣内侧的口袋。
目送老会计下班，施密特笑道：“威尔斯先生可以说是协会的救命恩人，是他建议我们及时将手里的帝国马克兑换成黄金和实体产业，否则的话......我们只能攒着一堆废纸了。”
“喔......”
苏拉好奇道：“协会还有实体产业？”
“嗯，在市郊的一家工厂，还有一间山庄。”
施密特道：“说回正题，苏拉，这段时间里，你不必像我们一样处理怪异事件，尽快掌握两到三个秘术，了解术师应当学习的重要概念，还有协会的行事流程......”
实习期。
苏拉认真听着会长的叮嘱，这时候，身后的大门推开，黛西喊道：“会长，治安署拍来一份紧急电报！”
“紧急事件？”
施密特眉毛一皱，接过电报，视线匆匆扫过，“治安署遇到麻烦了，疑似一名失控的二环术师闯入梅伦市地界，苏拉，你单独去找魏格纳教授学习秘术吧，抱歉，暂且失陪。”
折起电报，施密特沉声道：“黛西，你去把我的霰弹枪和风衣拿来，还有，让斯科特下来！”
“好的！”
接待员黛西抱着霰弹枪、风衣和帽子跑下楼梯，斯科特也匆匆跟在身后，晚餐结束后，他在休息室里小憩了片刻，明显还没睡醒。
“打起精神来，斯科特，这次我们要面对的是失控的术师。”
“术师？”
斯科特双眼瞪大，“我知道了！”
施密特穿上风衣，将霰弹枪揣在怀里，二人快步跑出协会，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苏拉呼出一口气，问道：
“黛西，经常会有紧急情况吗？”
“并不是，大多数时候，会长他们都是按照预计的时间表处理城市各处上报的异常现象的。”
苏拉了然于心，好奇道：“我想知道，你们都是怎么成为协会的文职人员的？”
目光闪烁，黛西笑道：“我曾经遭遇过怪异事件，所以才知道了世界的真相。苏珊娜大妈以前是魏格纳教授家的女仆，威尔斯先生和会长以前就是朋友，大家多少都有些渊源。”
“在上流社会的圈子里，术师的存在是半公开的命运，对此的态度却截然不同，有人追求力量，积极成为术师的一员，有人敬而远之，只是维持双方的友谊，也有的人憎恶术师，认为神秘力量只会带来灾难。”
“海伦娜小姐。”
苏拉向自楼梯走下的海伦娜点头示意。
“总之，术师是立足于文明世界之中的，和常人并无本质分别。”
海伦娜提着一个背包，凯瑟琳跟在她的身后，两人正要按照预定计划出门，处理怪异事件。
目送两位女士离开，苏拉感慨道：“协会术师看来是全年无休啊。”
“年底的时候怪异事件总是特别多，如果放任不管，很容易酿成大祸。”
黛西对此表示认同。
“那么，我去找魏格纳教授了。”
“嗯，再见。”
第16章 秘术与魔药
告别接待员，苏拉独自踏上通往地下室的阶梯，虽说是“地下一层”，但从楼梯的长度和转角次数，就可以推测第一层实际上是地下第三层。
楼梯的尽头，有两扇门，一扇木门通向魏格纳教授的实验室兼图书室，另一扇金属门则通向更深处，在门的表面，他能清楚感受到有「灵性」的流动。
地下二层，存放「遗物」的秘库。
坐在他肩上的人偶轻声道：“并不高明的封印秘术。”
“你能打开？”
“不能，我现在的力量不足，而你要想打开，至少要学习四到五个封印学领域的秘术。”
望了一眼，苏拉转过身去，轻轻敲响木门，默数三秒，然后扭动把手，推门进入。
走进图书室，苏拉视线扫过房间，左手边是三排书架，分门别类、整整齐齐排列着各类神秘学书籍，右手边是教授的两个工作台，一个工作台台面上摆放着洗干净的试管和烧杯，另一个工作台则放着一张画布，紧靠墙壁的壁橱里，存放着各类神秘材料。
灵性。
苏拉在这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浓郁灵性。
教授本人坐在正对门口的书桌之后，数个光源悬浮在恰到好处的位置，为没有装载煤气管道的地下室提供照明。
“魔光术，相当简单的秘术，孩子。”
苏拉微怔，“魏格纳教授？”
从书堆中抬起头，老教授微笑道：“你来得刚刚好，快上前来。”
颤抖的手拿起眼镜，老人拿起书桌上的手稿，交给苏拉。
“这是我所有的收藏中与阴影相关的三个秘术，优先学习哪一个，你可以自由决定，但谨记，不要贪婪，在一环状态下同时修习多个秘术，只会使你的灵性流动受阻，进而干扰到心之环的聚合。”
“我明白。”
苏拉接过手稿，上面详细记叙了三份秘术的修习方法，所需要的材料和修习条件。
“施密特拜托我教导你神秘学知识，”老教授推了推眼镜，“我想，你应该对术师的世界知之甚少，对吗？”
苏拉承认道：“是的，我刚刚知道修习秘术还需要材料和环境条件。”
“哈哈，准确地说，是用各种材料配置的「秘术魔药」，事实上，修习的秘术越简单，越依赖魔药，越复杂，则越依赖环境条件。”
顿了顿，老人感慨道：“我当年也像你一样，什么都不懂，又不敢去问老师，走了许多弯路。所以如果你有什么疑问，尽管问吧，对了，将那边的椅子搬过来，不要总是站着。”
将椅子搬到老教授对面，苏拉坐下来，细致阅读着第一份手稿记载的秘术，也就是先前提及的「影之刃」，汇聚阴影与黑夜的力量，凝成锋利的刃芒，杀伤力随着距离的增长而衰减，在十米外会大幅度减弱，适合近距离战斗。
第二份手稿上记载的秘术，名为「暗影的恩赐」，虽然名字听起来相当神秘，但实质就是将阴影覆盖在伤口之上，暂时掩去伤势对术师的影响，并无实质的治疗效果，应急能力很好。不过，这个秘术所拥有隐匿气息的被动效果，和苏拉本身的序列能力有所重叠。
第三份手稿，名为「无光之影」，是一个从虚境中召唤触手的秘术，必须在“无光的平面”召唤，说白了，就是平地上的影子，至于能召唤多少触手，召唤到触手到底有什么作用，手稿并未记述，相当可疑。
权衡片刻，苏拉道：“似乎我只能选择「影之刃」？”
“稀有的序列通常都有着选择少这一弊端，但也有着独特的优点，比如，秘术难以被破解和针对。”
苏拉缓缓点头，接着看向「影之刃」的秘术魔药所需要的材料。
“猫头鹰腹部的羽毛，黑鼠的心脏，暗尘沙和月影精粹，按比例混合调配成魔药，再浸入影铁，直到魔药完全变色，方能饮用......”
光是阅读，就让苏拉咽喉有些梗阻，这玩意儿肯定不好喝。
秘术魔药的药效可以持续一周，在这期间里，他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尝试使用出秘术，不断地练习，最终能够将秘术刻印在「心之环」上，才算是初步掌握。
魏格纳教授解释道：“初次服用秘术相关的魔药，第一周时间里能使用出它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这是个漫长的过程，需要耐心和毅力。”
他拿起书桌边的手杖，起身来到壁橱前，推了推眼镜架，“既然你已经选定了「影之刃」，那么，我就开始配置秘术魔药了，这么多年来，我收集的材料还是很丰富的。”
苏拉跟着来到工作台对面，问道：“教授，像暗尘沙，月影精粹这些材料，都是从哪里获得的？”
“当然是虚境，对术师来说，虚境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同时也充满了相应的危险，你以后会明白的。”
虚境？
苏拉屏住呼吸，不自觉地感到兴奋，虽然先前铸成「人性之光」的初次造访经历，属实是吃尽了苦头，但这样一个神秘莫测的境界所勾起的好奇心，远远压过了他对危险的畏惧。
将羽毛和污黑的心脏倒在烧杯里，接着倒入暗尘沙，魏格纳的双手变得格外有力，全然不似先前拿起眼镜时的颤抖。
苏拉若有所思，这应该就是教授的序列能力，帮助他在生命暮年时，仍然能坚定地握住仪器。
一边配置魔药，魏格纳教授一边感慨道：“两年前，我还有前往虚境探索的能力，但是现在，太老了，唉，岁月不饶人啊。”
他点燃酒精灯，将碾碎的材料倒进坩埚，看向目光热切的苏拉，笑道：“年轻人，耐心！你刚从虚境中归来，而一环术师的精神状态，并不足以支持在虚境中的频繁探索，即便有魔药的保护，也至少得等一个月的间隔期。”
深呼吸，苏拉点头道：“我明白。”
谈话间，魔药已经配置完毕，老教授投进一枚指甲盖大的影铁，瞬间，魔药泛起剧烈气泡，像是有什么神秘的化学反应。
“需要静置一刻钟。”
魏格纳拄着手杖，笑道：“苏拉，有什么现在就想知道的问题吗？”
苏拉想了想，问道：
“教授，我想知道众神与术师的关系。”
第17章 使徒，神裔，先锋
“神与术师？有趣的问题，而且你问对人了，我对这方面的研究颇有心得，这个问题，让我好好想一想。”
扶着桌面坐下，魏格纳教授思忖片刻，问道：
“首先，孩子，你知道多少关于神明的知识？”
苏拉在教授对面坐下，回忆论文手稿的内容并复述了一遍，这是目前他所知晓的一切。
“你已经知道得足够多了。”
老教授笑道：“众神陨落近两千年的时间，祂们自身存在的痕迹几乎完全消失，因此关于神明的历史资料，并没有出于安全考虑的伪造。”
苏拉问道：
“那诸神黄昏究竟是怎么回事？众神真的全都陨落了？”
“这个问题......我也无法明确回答。
众神封锁虚境，保证了实界的和平，那个时代是没有怪异一说的。而在诸神黄昏之后，旧秩序崩溃的同时，怪异才侵入实界，频繁发生的怪异事件曾一度摧毁奈恩大陆脆弱的文明，最初的术师，正是为了对抗怪异而诞生。
也正是因此，即便是最初最古老的术师，都没有亲身经历过诸神黄昏，那段历史始终处于迷雾之中，没有准确的定论。”
握住手杖，老教授停顿片刻，压低声音道：
“除了「使徒」。”
使徒？
苏拉精神一振，连忙道：“使徒是指？”
“接受神明力量的凡人，代为执掌神明的权柄，直到成为神明的一部分。诸神黄昏之后，大多数使徒也在灾难中陨落，幸存的使徒曾尝试重建神明的秩序，祂们是术师最早的对手。
但没有了神明，使徒的力量来源终究化为虚妄，祂们最终败于术师，人类打破锁链，获得属于自己的世界。”
“这么说，还有活到现在的使徒？”
老教授摇摇头，“传说如此，与术师不同，使徒的寿命几乎无穷无尽，但我从没有见过活着的使徒，但若问有谁能知道诸神黄昏的真相，唯有使徒。”
活了两千多年的老怪物......
苏拉在心中道：“诺薇，你可能是使徒吗？”
人偶摇摇头，“我可以肯定的回答，不是。”
魏格纳教授见苏拉消化完使徒的概念，又接着道：
“除去「使徒」外，众神时代的残余，还有被称为神裔的存在。”
“神裔？神明的子嗣？”
“不，据我所知，无论是十二年神，还是二十四司辰，关于祂们的描述，从未有过子嗣一说，神裔家族，是传承着神性的存在。
在神权时代，神裔家族即世俗秩序的统治者，但在诸神黄昏之后，他们所具的神性虽然能随着血脉继续传承，但再也无法激活，与普通人无异。”
“现在仍有很多神裔家族吗？”
“大半断绝，但还是有很多。”
思考片刻，苏拉道：“如果神明能借助神裔家族重生，那岂不是隐患，术师们就这样放任这些隐患存在？”
“咳咳......”
魏格纳教授拿起手边的水杯，微抿一口，沉声道：
“在我看来，或许是神明确实已经陨落的缘故，很多术师都对祂们抱有好感，尤其是追逐知识的旅者，你知道，神明总是掌握着更多的知识。总之，神裔家族的地位非常特别，他们就相当于......吉祥物。”
多少有点叶公好龙的意思，使徒具有切实的战斗力，因此会被术师当做敌人驱逐击败，神裔家族什么用都没有，结果就成了吉祥物。
一番交谈，苏拉大致摸清了新旧秩序之间的态度，总感觉有些哭笑不得。
“对了，教授，我们有上级吗？”
“施密特没和你说吗？”
老教授笑道：“所有守护者协会，都在名义上隶属于「曙光守卫」，「曙光守卫」为各地协会提供资金和知识支持，而协会负责消灭怪异。严格来说，我们并非上下级的关系，而是合作。”
合作关系？
苏拉道：“那枫丹帝国呢？我们的莱茵联邦目前只是枫丹帝国的傀儡，协会是否也......”
“自然，虽然「曙光守卫」是中立组织，但我们却不得不和枫丹人接触，也就是枫丹帝国秘法部，又称「先锋学派」。”
“先锋学派？”
“没错，这是一个艺术词语，爱好前卫艺术的先锋学派，之所以枫丹帝国秘法部会被冠以这样的称号，是因为他们内部半数以上的成员，都是先锋学派的一份子。”
苏拉诧异道：“难道他们都是艺术家？”
“正是。”
老教授握着手杖，笑道：
“术师之道，追求内心的力量，因而高环术师的内心世界无比丰富，或热情，或疯狂，最适合的就是艺术创作。画家，音乐家，诗人，作家......层出不穷，成果斐然，凡是普通人听说过的大家宗师，都是赫赫有名的术师。”
难道是文科的完全胜利？苏拉咳嗽一声，连忙问道：“那科学家呢？”
“事实上，物理学家，化学家，机械师，医生，考古学家......几乎你所想到的任何职业，都有术师的身影，而那些打破行业天花板、推动技术理论进步的伟人，无一例外，全都是术师。”
这么说，这个世界一脚油门冲进蒸汽朋克画风，可能单纯因为某个爱好重型机械的术师前辈？
苏拉不禁感慨道：
“普通人和术师，注定有着天壤之别啊。”
“术师只是文明前进的先锋，而社会的主体和支柱，依然是普通人，这并不冲突。”
“也是......”
魏格纳教授推了推眼镜，“啊，魔药变色了。”
静置的魔药反应终于完毕，变为了混沌的黑色。
看着玻璃杯中的不明液体，苏拉尽量不去想它的原料之一是田鼠的心脏，一饮而尽。
“味道有点像苦涩的中药......”
当最后一滴秘术魔药饮下后，苏拉感受到「人性之光」的火焰似乎明亮了一些，像是添加了薪火。
而最大的变化，则在于《虚无之书》。
一张全新的卡牌凝聚成型，卡面绘制着月弧型的利刃，卡背则画着一只困于三角形中的眼睛，其名为「影之刃」。
卡牌正面模糊的小字，写明了它的信息，这是一张「秘术卡」，时效只有7天，显然是因为服用秘术魔药而形成，最重要的，是最后一行小字：
【修习进度：0%】
“虚无之书，果然还有更多我不知道的惊喜。”
苏拉目光热切。
第18章 影之刃
苏拉立刻按照手稿上所记录的催动心之环的方式，开始尝试冥想，老教授见状咳嗽两声，提醒道：
“影之刃是攻击类型的秘术，你的灵性很可能会破坏这里，如果要练习的话，后院有空旷的场地。”
苏拉尴尬道：“抱歉，我有些急切了。”
“哈哈，有热情是好事，不过也要懂得克制，对了，我给你挑选几本书，可以帮助你更深入地了解术师世界。”
老教授从书架上取出几本厚度惊人的古籍，苏拉的第一想法是，找到了诺薇打发时间的东西。
关上图书室的大门，苏拉回到地面，先是拜托黛西帮他打包这些典籍，接着来到事务所的后院。
这里确实有一个精心布置的训练场，尽头的一堵墙壁伤痕累累，他上前摸了摸，墙壁采用的材料非常特殊，流淌着特别的「灵性」。
拉开距离，苏拉抬起掌心，开始冥想，「灵性」缓缓渗入转动中的心之环，但始终未能寻找到正确的轨迹。
果然，要凭自身的努力，想要修习秘术，实在困难至极。
叹了口气，他唤出《虚无之书》，将秘术卡放入仪式盘中，很快，石书提醒他再放入一张属性卡，一张怪异卡。
「理性」差不多耗尽，这次，苏拉放入「激情」，接着将模糊不成样子的「暴食之胃」也放入仪式盘里。
下一刻，绚丽的火花绽放，燃烧在仪式盘周围，奇异的流光自怪异卡与属性卡抽离，灌入秘术卡之中。
霎时间，关于「影之刃」的秘术理解，源源不绝地出现在苏拉脑海之中，仿佛与生俱来的本能，他立刻进入了最深的冥想状态。
嘭——
一声轻响，将苏拉带回现实。
「暴食之胃」终于燃烧殆尽，化作飞灰，仪式也到此为止。
秘术的修习进度，停留在了23%。
“可惜......”
他已经掌握了释放秘术的方式，不过，秘术释放难免会留下痕迹，一夜之间就能释放秘术，难以向协会解释。
这时候，前厅传来脚步声和交谈声，苏拉呼出一口气，回到接待室，正好瞧见了靠在沙发上喝水的会长施密特。
他显得有些狼狈，身上的风衣衣摆烧出一个大缺口，脸上也有些黑灰，但并无大碍，看来治安署遭遇的危机已经解决了。
“真是个可怕的家伙！”
斯科特靠在办公桌边，对着睡眼惺忪的黛西不断复述先前的战斗，“那个失控的家伙，灵性居然通通变成了火焰，像暴雨一样砸向可怜的警官们，还好我及时挺身上前，展开防御秘术，将那些火球全部挡了下来！”
等斯科特说的唇干舌燥，要求黛西递给他一杯白开水的时候，苏拉推开门，沉声道：“会长，斯科特先生，一切都顺利吧？”
“有惊无险，只可惜那位二环术师了。”
施密特长长叹了口气。
斯科特摆摆手，“苏拉，你直接叫我斯科特就行，不必这么客气。”
“是的。”
施密特表示赞同，接着问道：“你服用秘术魔药了吗？”
“魏格纳教授为我配置了「影之刃」魔药。”
顿了顿，苏拉问道：“会长，您之前所说的考核是？”
“啊，考核，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施密特从怀中掏出烟斗，握在手里，“如你所见，一旦遇见此类事件，协会需要出动两位甚至更多的术师，彼此之间的配合至关重要。
我的想法是，等你掌握第一个秘术后，分别和我们四人合作处理一次怪异事件，既能熟悉怪异的特性，也能彼此磨合。放心，凯瑟琳半年前加入我们的时候，也经历了相应的流程。”
为了让他更快地融入守护者协会，会长还真是用心良苦，苏拉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努力的。”
斯科特积极道：“会长，就让我先来吧！”
“可以吗？”
施密特首先看向苏拉，征求本人的意见。
“没问题。”
“那就好，你要回去了吧？公共交通应该还有最后一班车，不过协会有一辆公用的蒸汽车，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多谢您的好意，会长。”苏拉摆摆手，“不过我想尝试一下序列能力。”
“喔......”
施密特笑道：“那么，明天再见。”
“再见。”
提着一箱书，苏拉戴上帽子，离开协会，接着走进无人的巷道，站在阴影之中，催动神秘特性。
夜晚的阴影要比白天浓郁的多，若说白天是站在海滩边，那么夜晚就是立于大洋中心，对阴影的汲取，根本不会出现“影子变淡”的情况。
下一刻，他与阴影完全融为一体，包括手杖和皮箱，都在浪潮的包裹之下，消失不见。
至于诺薇，只能留在外面，因为在阴影视野之中，苏拉根本感觉不到人偶的存在，这便是她的伪装。
“那么，测试一下序列能力的消耗。”
迈开脚步，苏拉在街道上狂奔，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在潜行状态，他估计自己的速度应该达到每小时四十公里甚至更高，瞬时极限爆发甚至可以接近每秒四十米，不到一刻钟，便来到了家附近的战争教堂。
“一刻钟时间，灵性消耗了50%，续航能力差强人意。”
前日战斗遗留的痕迹没有任何变化，这里足够荒凉，是个测试秘术的好地方。
对准教堂的墙壁，苏拉集中精神于心之环，蓄势片刻，周围的阴影忽然褪色，一道散发着晦暗光芒的月牙薄片凝聚成型，他后退数步，解开对影刃的束缚，一拳打出。
影刃瞬间掠过十米距离，速度很快，只可惜等它触碰到墙壁的时候，已经毫无威力，像是脆弱的泡沫，啪的一声炸开。
诺薇见状，诧异道：“你这就可以释放了？”
“完全没有实用性，离掌握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这也足够惊人，唔，你会成为最可怕的怪异。”
可怕吗？
苏拉呼出一口气，秘术的修习流程中，第一步如何释放秘术，尤为重要，而用这种近乎作弊的方式直接提升，可以省去大量的精力、金钱和时间。
只可惜怪异卡已经烧完了。
他试图回忆当时的献祭仪式，奈何具体细节早就遗忘，不然的话，或许可以钓鱼执法，引诱新的「暴食之胃」上钩。
“不过，以协会的出勤频率，这座城市里大大小小的怪异，可谓是过江之鲫，怎么也不会稀缺......”
苏拉目光闪烁，在他面前的，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巨型宝库。
当然，贪婪是要不得的。
“理智啊......”
第19章 怪异与遗物
接下来的一周里，苏拉的日程表塞得满满当当，学习神秘学知识，修习秘术，研究开发序列能力，初临异世界的生活，在经历最初的波折之后，竟意外地规律。
这些日子里，他主要的工作，就是坐在图书室和值班室，观察着协会每天的工作流程，魏格纳教授已经是退休状态，因此平常情况，都是一名术师在协会值守、三名术师在外执行任务，而由于凯瑟琳是一环术师，加之她的序列与秘术倾向于医疗，因此她一人值班的时间就超过其他三位术师的总和。
治安署会将城市各地上报的异常事件通过电报的形式发给协会，值守术师的任务之一，就是通过经验判断异常事件的轻重缓急，将整理好的信息交给施密特，然后通过简短的会议决定安排时间表。
只有在相对空闲的日子里，术师们才会在梅伦市进行巡逻，排除可能产生怪异的隐患。
神秘学领域有一个共识，或者说公约，将怪异分为五个级别，由低到高，分别是「焚心」、「燃魂」、「灭识」、「摧神」，以及最高级别的「末日」。
「焚心」级怪异，最为常见，除却「暴食之胃」这样的虚境存在之外，大多数都不会造成伤亡，卷宗里常见的案例，都是些“某处河水忽然散发臭味”、“路过某条街会感到莫名烦躁，导致行人大打出手”、“某人忽然忘记赫尔曼语，反倒讲起了枫丹语”等奇怪事件。
这也是协会处理最多、优先度最低的怪异类型，要求术师们从海量的报告里准确判断是怪异，还是某种物理\/化学现象，又或是生活环境造成的精神压力巨大......
想要解决，也很简单，「焚心」级怪异产生的原因，基本都是「灵性」的错误聚集，加之来自虚境的一些干扰因素，两者结合，就产生了十分奇葩的事情，只要驱散就好了，连苏拉这样的新晋一环术师，也可以独自处理。
涉及精神因素的怪异，使得协会像是调解邻里纠纷的居委会大妈......但若是放任不管，可能会造成严重后果，一个精神方面出问题的人，难保会召来什么东西。
第二级别，也就是「燃魂」级怪异，便是协会需要打起百分百精神对待的主要对手，每次出现，往往会发生普通平民的伤亡事件，而由于协会的运行机制，如果受害者卷入这一级别的怪异，那就只能自求多福——协会只能为他们报仇、给予家属补偿。
这一级别的卷宗案例就显得有些可怕了：邪恶仪式召唤来的不洁之物，膨胀的怨念，术师或是「遗物」的失控，因虚境影响而畸变的生命体......都归入「燃魂」级。
处理「燃魂」级怪异的准则是，三环术师可以独自处理，二环术师必须有两人配合，一环术师禁止参与。
再往上，就是第三级别的「灭识」级怪异，梅伦市守护者协会近三百年的卷宗里只记录了四例，每一起都造成协会术师的伤亡，最近一次在三十年前，那场灾难造成了上一任会长的牺牲。
因此，各个城市之间的守护者协会也有着共识，一旦怪异的危害级别可能上升至「灭识」，协会就必须第一时间将消息告知正统术师组织，请求更高级别的术师前来支援。
至于「摧神」级怪异，就不是守护者协会能够面对的事情，而「末日」级怪异......
奈恩大陆还没有毁灭，说明这类怪异都圆满处理掉了。
按照这个标准，苏拉试图给自己和诺薇评个级，但最后发现撑死了也就是个「燃魂」级怪异。
唯一的区别在于，这个级别的怪异都没有理智，而“理智”这一特点，是构成「摧神」级怪异的评判标准之一。
与怪异联系紧密的另一个重要概念，即「遗物」，苏拉先前已经听说过数遍，但始终未能具体了解相关概念，最后还是会长施密特为他解答迷津。
“广义上而言，所有具备灵性的物品都可以称之为遗物，狭义上来说，遗物必须要有一定的作用，分为三种类型。”
“三种？”
“没错，第一种遗物，就是神秘特性。”
顿了顿，施密特道：“当然，不是你容纳的那种，一型遗物有着各种各样的缺陷，远远达不到术师容纳的标准，它们往往是众神时代的残余，都是些近千年的老古董。会具备相当神奇的效果，使用条件苛刻，代价也各不相同。”
在私人办公室的短暂闲暇里，施密特才会点燃烟斗，用尼古丁放松神经，他沉声：“教授收藏了一个一型遗物，是一个可以暂停时间的怀表，只有三秒，必须在近似密闭的空间里，而且这个密闭空间不能超过一百立方米，并且使用者自身的时间会被停止......”
乍听到时间停止的时候，苏拉还震惊于老教授居然有这种神器，接着听到连使用者自身的时间都会停止，而且只有三秒，那不是什么用都没有吗？
“有机会你可以体验一下，虽然没有什么用，但真的很神奇，真的，光线在那一瞬间也会停止。”
“喔......”
苏拉若有所思，“那其他两种遗物呢？”
“二型遗物，来自虚境之中的遗迹，也是遗物这个词语的原意——遗迹物品，喏，就像这个玩具，它的名字是「拉文尼斯的积木」。”
施密特取出玩具，“这个积木其实是一套六个，两两对应，每个玩具上有四个槽位，拨动这个位置，与之对应的积木也会发生变化，可以用于简单的讯息传递。我们整理出了一套规则表，你得完整地背下来。”
“呃......”
苏拉接过施密特递来的表单，哭笑不得，没想到咨询个问题也能得到新的任务。
“二型遗物的使用代价基本只是「灵性」，相当实用，事实上，虚境的一切都很实用。”
吐出一口烟雾，施密特继续道：
“三型遗物，是怪异的残余，那些消灭不掉的怪异......这是最危险的一类遗物，因为保有怪异的特性，我们有时候必须借助其力量，可一旦失控，就会造成更大的危害，名副其实的‘双刃剑’，保存在秘库里的遗物，有一半是三型遗物。”
怪异残余？
苏拉产生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他是否可以吸收三型遗物。
“对了，秘术修习进度怎么样了？”
思绪拉回，苏拉点头道：“可以自由释放了。”
“真的？比我当时快多了。”
施密特没有掩饰眼中的惊喜，放下烟斗，沉声道：“很快就要开始考核了，考核结束后，我会为你配备一件「文字」级的遗物。”
“文字级？遗物的等级吗？”苏拉疑惑道。
“喔，是的，和怪异一样，遗物也是有评定级别的，分别是1级「文字」、2级「言语」、3级「秘密」、4级「思想」和最高5级的「以太」，至于其中的区别，就有些复杂了......你以后会知道的。”
“我明白了，谢谢会长。”
苏拉离开办公室，不禁好奇，施密特会为他准备什么样的「遗物」？
第20章 灰色死神
服用秘术魔药的第六日，秘术卡显示的「影之刃」学习进度成功提升到了100%。
随着对秘术理解的不断加深，他的心之环也发生了相应的变化，在暗铜色圆环的内侧，刻上了相关的密文与几何图案，「灵性」只需要通过这一区域，就可以自动激发，进而释放出影之刃。
这意味着他不需要再服用新一份秘术魔药，也可以继续学习「影之刃」，秘术卡的进度条上限是200%，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圆满”和“大圆满”。
来到战争教堂，苏拉继续着秘术的修习，心念一动，通体墨黑的影刃凝实，锋芒足够切开十米之内的人体。
当然，前提是得命中。
这项秘术的优缺点都很明显，在夜晚和密闭的空间里，有数之不尽的阴影可以调用，影刃的威力也会有大幅度的上升。
可若是在大太阳底下，苏拉所能凝聚的阴影，就只有他自己的影子，相同「灵性」的消耗只能凝聚出黯淡的月牙，只有近身突袭，才能造成杀伤。
“完整释放一次影之刃，大约消耗20%的灵性，呼——”
看向远处地面的划痕，苏拉有些膨胀，“如果再遇到「暴食之胃」，我便不需要像当时那样抱着搏命的心态了。”
“因为那只是猫狗而已。”
诺薇无情地浇了盆冷水。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苏拉反驳了一句，接着开始思考明天要怎么做，是承认自己成功将秘术铭刻在心之环上，亦或是暂时隐瞒，继续服用一份「影之刃」秘术魔药。
诺薇建议道：“像魏格纳教授这样的资深术师，‘惊讶’的情绪早就麻木了，你完全不必担心，适当展露天赋并无问题。”
“我这天赋的来源可不怎么正常。”
人偶轻笑一声，悠悠道：“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
“喔......”
第二天，在图书室学习神秘学典籍时，苏拉向魏格纳教授展示了心之环，表示他昨晚忽有顿悟，然后心之环上就出现了奇怪的刻印。
“天啊，孩子，那是秘术刻印。”
正如诺薇所言，魏格纳教授显得有些惊讶，但更多的却是欣喜：
“或许是你的神秘特性帮助了你，它们之间的相性很好，要开始新的秘术学习吗？或是进一步提升对「影之刃」的理解，不过已经不再需要秘术魔药的辅助了。”
“教授，我想尽快掌握成体系的秘术。”
顿了顿，苏拉道：“我下一个想学习的秘术是「暗影的恩赐」。”
老教授推了推眼镜，笑道：“没问题，孩子，只不过那份秘术魔药的配置需要花费一些时间，给我三天时间。”
“多谢教授。”
苏拉暗自舒了一口气，恭维道：“协会有您这样擅长配置魔药的大师，施密特先生真是幸运。”
“哈哈哈，我不会自谦，不过，无法否认的是，我已经太老了。”
翻过书页，老教授浑浊的目光透过镜片，感慨道：“凯瑟琳那孩子在魔药学方面比我有天赋的多，协会能得到她，才是施密特的幸运。”
苏拉若有所思，看来魏格纳教授的魔药学衣钵继承人，就是凯瑟琳小姐了，平时值班的时候，这位金发少女也总是捧着魔药相关的书籍在阅读。
“凯瑟琳小姐的性格沉稳，未来肯定会成为不输于您的魔药大师。”
“我也这么认为。”
老教授笑了笑，忽然叹了口气，忧虑道：“不过，还是有些担忧。”
“担忧？”
“孩子，你经历过战场，对吧？在战争中杀人的感觉如何？”
苏拉没想到魏格纳教授会问这种问题，迟疑片刻，从记忆中翻找出相关画面，摇头道：
“至少在战斗的时候，根本没有心情去考虑这些，但战争结束后的日子，还是会有很大的精神压力，在成为术师后缓解了很多。”
战后原身受到的影响，显然是巨大的，午夜梦回时分，常常幻听炮火、枪声，倒下的战友或敌人，鲜血和尘泥......这是老兵的普遍症状，所谓ptsd。
不过，作为记忆的继承者，现在的苏拉已经完全摆脱了此类影响。
“这样啊......”
老教授目光忧虑，摇头道：“我这一生，双手从未沾过同胞的鲜血，战事逼近梅伦市的时候，我也只是和施密特远远地观望过战场，真是可怕的场景......所以，我很难开导凯瑟琳那孩子。”
“教授，凯瑟琳她的情况是？”
苏拉露出好奇的神情，看来凯瑟琳的过去没有那么简单。
“或许你听说过，凯瑟琳在两军之间有一个着名的称号，‘灰色死神’，又或者说‘莱茵恶魔’，‘赫尔曼收割机’。”
“什么，她就是灰色死神？”
“是的。”
苏拉睁大眼睛，不禁愕然。
南线长达九年的拉锯作战，在层层密布的堑壕、乡野和城市之间，两大帝国都有过培养狙击手的计划，而‘灰色死神’，正是这样一位令枫丹佬闻风丧胆的传奇。
据说在他枪下毙亡的敌人超过四位数，神出鬼没，百发百中，枫丹帝国多次组织力量围剿灰色死神，但都以失败告终。没有人知道这位死神的真容，他从不接受任何记者采访，也从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身世透露，士兵们只知道他始终穿着一身灰色大衣......战后，灰色死神不知所踪，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归隐田园，有人说他被枫丹帝国的秘密警察聘用。
没想到，这位大名鼎鼎的灰色死神，真实身份居然是协会的医生小姐？
不仅如此，一位毙敌超过千名的狙击手，获得的序列居然是「战地护士」？
苏拉难掩惊讶之情，“真是难以置信......”
“战争结束后，赫尔曼军方的一位上校写信给我，希望我能以术师的身份出面保下那孩子，免于枫丹军事法庭的审判。于是，她就来到了梅伦市守护者协会，这还是今年三月的事情。”
老教授露出回忆神色，接着道：“凯瑟琳有严重的战争后遗症，你应该已经注意到了，她总是戴着手套。”
苏拉点点头。
“那孩子无法接触任何生命，无论是男人，女人，亦或是猫狗之类的动物，甚至是昆虫，一旦触碰，就会出现严重的排斥反应，只有序列能力发动的时候，才能摆脱困扰。我担心这种后遗症，会使得她未来的道路走得很艰难。”
长长叹了口气，魏格纳教授道：“孩子，你也是经历战争之人，或许能多开导她，至少可以改善现况，她没什么朋友，斯科特很惧怕她，海伦娜厌恶战争，因此也不愿和凯瑟琳深交，至于施密特......他已经尽力了。”
“......我明白了，我会尝试多和凯瑟琳小姐交流的。”
第21章 布伦达太太
虽然接下了魏格纳教授的委托，和凯瑟琳成为朋友，但这位金发少女始终保持着礼貌的距离感，苏拉也只能顺其自然，日后大家还要做很久的同事，时间还长。
在得知苏拉“顿悟”并亲眼见识了影之刃的威力后，施密特兴奋地掏出烟斗，“很好，苏拉，开始考核吧！”
于是，在当晚的例行会议中，施密特便指定了苏拉和斯科特共同负责调查一起由治安署报告的异常事件——
路易大道307号的居民举报邻居家最近总是传出恶臭难忍的怪味，怀疑发生了什么命案，警官上门调查后，发现那里只有一名独居老妇，但也确实闻到怪味，于是将事件报给守护者协会，希望由术师出面调查。
根据过往案例经验，众人判断这应该是普通的「焚心」级怪异，正适合新人“练手”。
第二天清晨，苏拉和斯科特在事务所前碰面，然后乘坐公共交通，过了三站，来到路易大街。
一路上，斯科特非常热心地为苏拉科普处理怪异时需要注意的要点，虽然语言凌乱、颠三倒四，一半内容是在凸现他个人的机智勇猛，但苏拉还是将关键信息记在了本子上。
“斯科特，到站了。”
“喔！快下去吧。”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但这座城市已经醒了过来，巨大的机械轰鸣声里，寄托着数十万人养家糊口的希望忽明忽灭，战后复苏的工业正艰难起步。
逆行穿过人潮，斯科特拿着地图，指向左手边，“从这边的巷子进去......”
最终，二人来到了被邻居举报的308号之前。
这是一栋两层小楼，天台上晾晒着许多衣物，虽然窗户和大门都体现出年久失修的破败感，但门前小院的花花草草，都有过精心的修剪。
“你闻到了吗？”
挥手扇了扇，斯科特面色难看，“这个味道......治安署的那些家伙真的没找到尸体？”
难以言喻的味道从建筑里扑面而来，苏拉不禁想到壁橱里发现的那只死老鼠，问道：
“斯科特，我们该怎么做，直接敲门，还是另行潜入？”
捂住鼻子，斯科特闷声道：“处理怪异的原则之一，在决定动用武力前，不要表现出任何敌意。”
同理，一旦表露敌意，就要贯彻到底地动用武力。
“我明白了。”
斯科特准备上去敲门时，隔壁的穿着工装裤的中年男人从家中走出，挥手道：“两位先生，你们就是治安署委托的侦探吧！”
从怀里取出证件，斯科特点头道：“是的，烟斗侦探事务所，是您报警的吗？”
“是的，可那些家伙什么都没调查出来，您闻闻这味道，还用猜吗！尸体，她家里肯定藏了一具尸体！”
苏拉和斯科特对视了一眼，上前道：“这位先生，请冷静，您知道308号的住户情况吗？”
“啊......”
拉了拉领带，中年男人道：“是布伦达阿姨，我的意思是，布伦达阿姨实在太老了，已经患上了老年痴呆。可能有小偷死在了她的家里，她却没能发现！
两位侦探，你们肯定比治安署那帮吃闲饭的废物厉害多了，对吧，这臭味我是一天都不想再闻到了！”
斯科特点头道：“请放心，我们会处理好的。”
一位身穿围裙的女子将手提包和外套递给男人，男人道：“那么，先失陪了，我还要去上班。”
目送男人匆匆远去，这时候，绕着建筑飞了一圈的诺薇回到苏拉肩头，轻声道：“建筑内有微弱的「灵性」波动。”
那么，确实是一起怪异，而不是治安署推脱责任的行为。
苏拉目光闪烁，跟在斯科特身后，见他上前按响门铃，发现是坏的，于是耐心地敲着门。
大约过了五分钟，二人才听见门内传来脚步声。
咔嚓——
白色的大门推开，阴影中，一道佝偻的身影探出头，斯科特下意识后退半步，借着微弱的晨光，瞧清面前的老妇人，她苍老的脸上布满沟壑，没有了牙齿，头发花白，瘦的惊人。
屋内的臭味更是上升到了一个新的浓度。
“两位尊敬的先生，”老妇人扶着门把手，小心翼翼道：“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市政厅准备翻修这条街道，想咨询一下您的意见。”
“您说什么？”
斯科特提高音量，“市政厅要翻修这条街道，想要征求一下您的意见！”
老妇人笑眯眯的，皱纹立刻淹没了眼角，“啊，快进来吧！”
苏拉眉头一挑，“她根本没听懂你在说什么。”
“算了，先进去，待会儿你稳住布伦达太太，我去各个地方查探，先找出这股臭味的源头......”
“没问题。”
老妇人领着两位术师穿过客厅，苏拉目光扫过各处陈设，和他的家一样，积满了灰尘。
经过窗户前，斯科特推开紧闭的窗户，使得室内的臭味缓解了一些，“老太太究竟是怎么忍受这股味道的？”
布兰达太太领着二人来到餐厅，笑道：“两位尊敬的先生，要吃些什么吗？”
“您随意。”
斯科特挤出笑容。
老妇人也不知道理解成什么，很高兴地进了厨房，帘子遮住，看不清她在厨房里的动作。
“苏拉，你看住她，就在这个位置，我去搜查房间，如果遇到危险，你就跳窗离开这里，优先保证自身安全。”
执行任务时，斯科特明显少了几分跳脱，沉稳不少。
“没问题。”
苏拉在靠近窗户的位置坐下，斯科特则收敛脚步声，快速搜索起这栋建筑物。
诺薇落在餐桌上，笑道：“需要我进厨房，帮你看看她在做什么吗？”
苏拉回以默许的目光，总不能是人肉大餐......
人偶飞进厨房，很快，又回到苏拉肩头，兴致缺缺道：“她在烘焙饼干。”
苏拉松了口气。
很快，斯科特已经将一楼能打开的房间全部搜索了一遍，皱眉道：
“没有异常，没有灵性，问题在二楼。”
目送斯科特登上二楼，苏拉继续观察着老妇的家，很快，他在壁橱的阴影中发现了几张相片。
走上前，苏拉看清了照片，那是一张一家四口的合照。这个时代拍一张照片还需要特地去照相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此合照上的夫妻和两个儿子都有些疲惫，保持着僵硬的笑容。
全家福边上，是两位儿子的照片，身着赫尔曼帝国的军装，英姿焕发。
见状，苏拉心下一动，“难道......”
斯科特不知何时回到餐厅，摇头道：“二楼有一个房间锁住了，虽然没有感觉到灵性，但那里肯定是问题源头。”
这时，厨房的帘子拉开，老妇端着两杯热茶，佝偻着腰背，“我差点忘记了，两位先生，你们一定渴了吧......”
“别喝。”
斯科特抬起手，简洁明了。
二人接过热茶，端在掌心，正当苏拉准备询问斯科特打算怎么做的时候，老妇人忽然道：
“两位先生，是来找我家小儿子的吧，这个家伙，到现在还没睡醒，我去喊他！”
两人同时绷紧神经。
老妇人穿过两位术师，颤颤巍巍登上二楼，苏拉道：“你说的那个房间。”
“嗯，做好战斗准备......”
斯科特催动灵性，心之环轰鸣，黑铁色的透明盾面自他的掌心延展，建立起坚固的防御。
老妇人敲了敲门，很快，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接着是老妇人沙哑的斥责声，“快下去，有先生找你！”
蹬——
蹬——
一位年轻人跟在老妇身后，缓缓走下楼梯。
斯科特和苏拉面面相觑，脸色难看。
第22章 战争的创伤
在正常的视野中，年轻人只是皮肤有些苍白，神情有些木讷，两眼有些无神......
但在术师的灵视之中，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根本就是一具腐烂的尸体！
“不对劲！”
斯科特低呼一声。
邻居闻到的古怪臭味，毫无疑问，正是来自面前的这具腐尸，布伦达太太的小儿子。
苏拉也明白斯科特在惊讶什么，因为这具腐尸根本没有任何「灵性」的聚集，这和以往处理尸变的经验是完全冲突的。
布伦达太太露出抱歉的笑意，“两位先生，我把他喊下来了。”
她再次进入厨房，而那具跟在身后的腐尸，摇摇晃晃拉开了餐厅的凳子，静静地坐了下来，没有任何动静。
观察片刻，斯科特解除序列能力，同时也解除了灵视，沉声道：“苏拉，换你去调查房间，我来稳住这具尸体。”
“好。”
苏拉继续审视着布伦达太太的小儿子，他的颅骨裂开，有一个明显的弹痕落在眉心。
显然，这是一位在战场上牺牲的帝国士兵。
“对了，布伦达太太在厨房里面做什么？”
斯科特忽然叫住正走向二楼的苏拉。
“可能是饼干？”
“饼干？哦，那就好。”
斯科特松了一口气。
诺薇笑道：“这家伙害怕了。”
和尸体面对面坐着，有些情绪波动在所难免，苏拉默默摇头，进入先前锁住的房间。
乱糟糟的床上，堆满了泥土和杂草，这里的恶臭气味最重，苏拉看向房间窗户，窗台上有一抹已经干硬的泥块。
书桌上堆着一个箱子，里面放满了许多物件，勋章、打火机、帽子、手工玩具......底部堆着几张学校颁发的奖状，一个人从孩提时代到青年的人生轨迹，此刻都浓缩在小小的纸箱之中。
在书桌上，有一张展开的，布满褶皱的信，上面沾着点点干涸泪痕。
苏拉拿起信，神色微动。
“尊敬的布伦达女士，我代表帝国陆军部很遗憾地告知您，您的儿子威廉·布兰达在7月19日的战斗中壮烈牺牲，他是一位勇敢、忠诚的帝国士兵，帝国与陛下都会为他感到骄傲......”
这是一封阵亡通知书。
苏拉眉头紧皱，落款时间是182年8月16日，战争的倒数第二年。
诺薇目光闪烁，提醒道：“「灵性」波动的准确位置在老太太的房间里，非常隐晦。”
“我知道了。”
折起阵亡通知书，苏拉最后看了眼威廉·布兰达的房间，匆匆步入二楼主卧。
“化妆柜的抽屉里。”
桌上摆着一张老人的黑白照片，是已故的老布兰达，苏拉打开抽屉，目光一凝。
那是一个表面布满毛发，干硬的动物爪子，分成三瓣，其中两瓣从银白色变为黑灰色，它的整体几乎察觉不到任何灵性波动，也难怪斯科特无从察觉。
“猴爪......”
苏拉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已经还原事情的大致面貌，而一切的始作俑者，究竟是面前这只干瘦的爪子，亦或是战争？
沉默，长久的沉默。
关上抽屉，苏拉回到一楼，将阵亡通知书递给斯科特。
展开信纸，斯科特屏住呼吸，指着尸体，愕然道：“他，他两年前就死了？”
“嗯，有什么力量让他活了过来，从坟墓里爬出，回到了家里，威廉布兰达的房间窗户有明显的泥土痕迹，你看他的靴子。”
“......”
斯科特忽然看向厨房，“那布伦达太太是？”
“看橱柜里的相片，布伦达太太曾经有两个儿子，”苏拉道：“不出所料的话，应该都在战争中阵亡，我想，一个母亲很难承受住这样的刺激。”
“这......”
握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斯科特坐回凳子，喃喃道：
“也就是说，现在的老太太以为她的儿子还活着，对吗？”
“没错。”
“该死......”
这时，老妇人推开门帘，颤颤巍巍地端出一盘烤饼干，苏拉连忙上前接了过来。
“两位先生，尝尝饼干吧，我的儿子以前最喜欢吃我烤的饼干了。”
扶着腰，坐在凳子上，布兰达太太艰难地够上桌子，嘀咕道：“这孩子，最近口味叼得不得了，我做的菜都不爱吃了......”
扶住桌面，斯科特询问道：“布兰达太太，您的儿子，前段时间是否，是否出了远门？”
“啊，先生，您说什么？”
深呼吸，斯科特再次重复问题。
“啊，喔，是的！”
老妇人终于听懂了斯科特的问题，露出灿烂的笑容，“我的丈夫和儿子们都在外地工作，小威廉前段时间放了假，特意回来探望我这个老家伙......”
“该死，该死......”
呼吸急促，斯科特近乎求助地看向苏拉，颤声道：“或许我们可以尝试用香薰，掩盖住这里的气味，你觉得呢，苏拉？”
......为什么斯科特的反应会如此剧烈？
苏拉神色凝重，他上前握住斯科特颤抖的手腕，厉声道：“你这是不负责任，他很可能是神秘仪式、遗物或是怪异召唤来的东西，将他留在居民区，和留下一个定时炸弹有什么区别？”
“但是，但是......”
瘫坐在椅子上，斯科特懊恼道：“该死，抱歉，请让我好好思考。”
沉默片刻，苏拉道：“魏格纳教授有没有遗忘记忆的魔药？”
“魏格纳教授？对，魔药，教授......我们快回去找他！”
“不，斯科特，得先找到引起这异变的源头，我想应该还在这栋房子里。”
很快，苏拉和斯科特“发现了”奇异的爪子，看着面前的兽爪，斯科特神色复杂，摇头道：“简直是......恶魔的爪子。”
“更像是猴爪，我们回协会吧。”
在布伦达太太的坚持下，苏拉将她烘烤的饼干全都装进了袋子里，然后告辞离开。
两人一回到协会，黛西便捂住鼻子，诧异道：“你们掉进下水道了吗？”
“比那更糟糕。”
斯科特没有心思再逗乐，两人脱下外衣，将一袋饼干交给黛西，叮嘱不能吃之后，便匆匆来到图书室，将布伦达一家发生的事情告知魏格纳教授。
“九年的战争，牺牲何止千万......”
扶着手杖，魏格纳教授道：“我有一个魔药配方，名为「迷迭香」，可以让人忘记生命中最痛苦的记忆，不过其中一部分材料，是施密特收集的，他刚回协会，就在办公室，孩子们，得先征求他的意见。”
“明白，我现在就去，会长肯定会同意的。”
斯科特匆匆离开。
苏拉目光微凝，能够遗忘记忆，确实能够舒缓布兰达太太的痛苦......同时也意味着忘却她的丈夫与两个儿子。
“真是，残忍的决断。”
第23章 迷迭香
从怀里取出干硬的兽爪，苏拉道：“教授，事情的起因，应该就是这个东西，布兰达太太家里唯一的异常物品，但我感觉不到灵性的波动。”
戴上老花镜，老教授接过猴爪，仔细地观察片刻，奇异的灵性波动自他的指尖流淌。
当图书室的门再次推开时，魏格纳教授抬起头，惊异道：
“这是一件「遗物」，来自众神时代的一型遗物。”
他指向变色的爪子，“有隐晦的「灵性」蕴含在爪子里，两块变色的部分，代表它已经使用了两次。”
“三个愿望，布兰达太太许下了第二个愿望，内容是让她的小儿子复活。”
苏拉猜测道：“于是，在爪子的力量驱动下，她的儿子从坟墓中离开，回到了家里。”
“应该是这样......真是可怕的东西。”
魏格纳教授看向门口，“施密特，配置魔药需要借用你的材料，可以吗？”
“当然。”
叼着烟斗，施密特走上前，仔细观察着兽爪，皱眉道：
“许愿吗？就像寓言故事里说的一样，愿望从来都是陷阱。”
奇迹和魔法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苏拉叹了口气，“会长，我们要怎么处理它？”
“这种东西，只会造成悲剧，待时间结束后，封存进秘库最深处。”
拿下烟斗，施密特道：“关键在于，一位老妇人，是如何得到这爪子的？”
一件「遗物」唐突出现在平民手中，绝对不简单，苏拉不得不联想道：“羊皮卷？”
“先是召唤虚境存在的仪式，后是带来悲剧的遗物么......看来，有人盯上了梅伦市。”
施密特呼出一口气，冷声道：“我马上与贵族和商人们联系，让他们帮忙留意，阴谋啊，战争结束后，阴谋就像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
魏格纳教授很快调配好魔药，淡紫色的药剂装进器皿，苏拉接过魔药，老教授忧虑道：
“让她一个人喝下魔药，并不保险，我要过去亲自查看情况，也需要凯瑟琳的秘术安抚。”
“明白，我去通知凯瑟琳。”
见状，施密特说道：“你们先去布伦达太太家解决事况，我去一趟治安署，随后就到。”
将猴爪交给苏拉，他接着道：
“猴爪或许还有用，先带上。”
“是！”
众人各自行动，一刻钟后，教授一行四人赶到路易大道308号前。
“咳咳......”
异味扑面而来，老教授拄着手杖，苏拉见状，“您要往后退开一些距离吗？”
“不用，孩子，只是有些呛鼻而已，难闻的神秘材料很多，我早就习惯了。”
“是尸体腐烂的味道。”
凯瑟琳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闻着气味，她的目光有些迷离，苏拉连忙提醒道：“凯瑟琳小姐？”
“嗯？”
“没事，我要敲门了。”
轻轻敲击着房门，苏拉示意诺薇从窗户进入布伦达太太家中察看情况，人偶很快回来，轻声道：
“老太太正在厨房洗碟子，她的儿子坐在餐桌上，纹丝不动。”
一切如常。
见状，苏拉选择耐心等待，直到布兰达太太从厨房出来，路过门前时，她才听到了持续不断的敲门声。
“尊敬的先生......”
依然是倚靠着门扉的佝偻身影，老妇人浑浊的目光满是疑惑，她似是认出来了苏拉，高兴道：
“是您，您又来了！”
“感谢您的烤饼干，非常美味，布伦达太太。”
苏拉稍稍侧开身子，指向身后众人，微笑道：“冒昧再次登门，这次我还带来了两位新朋友，希望您不要介意。”
“啊，请进，请进吧！”
进入前厅，老教授推了推眼镜，仔细端详着坐在餐桌边的小威廉·布兰达，良久，摇头道：
“完全感受不到遗物力量在他身上的作用痕迹。”
斯科特面色难看，苏拉默然不语，唯有凯瑟琳神色如常，魏格纳教授见状，说道：
“我们先解决老太太的事情，凯瑟琳，麻烦你让她先进入梦乡，用「冬之梦」。”
“是，教授。”
少女脚步轻挪，来到老妇人身后，摘下白手套，秘术轨迹流转，点在布伦达太太的后脑勺，让她陷入沉睡。
梦的秘术，种类众多，不同之处在于梦的意象。「冬之梦」，以冬为意象，可以最大限度地让入梦者的心绪宁静。
握紧手杖，魏格纳教授道：“带她去二楼卧室吧。”
“呜......”
意外横生，椅子被巨大的力气推倒在地，原本始终保持着静默的小威廉·布伦达猛然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朝凯瑟琳走去，艰难地伸出手，想要阻止她带走自己的母亲。
斯科特咬紧牙关，默默挡在腐尸前方，“别这样，威廉......”
默然不语，苏拉从怀中取出猴爪，询问道：“诺薇，你有办法解除他遭受的诅咒吗？”
人偶轻声道：“既然是遗物控制了他，那么解决的办法也只有两种，利用遗物再次许愿，或是彻底摧毁这件遗物。”
他尝试过，《虚无之书》并不能将猴爪变为卡牌，自然也就无法摧毁，只有再次许下愿望。
“苏拉，你是要......”
斯科特也看出了苏拉的意图，伸手道：“让我来吧。”
“嗯。”
接过猴爪，斯科特按住不断挣扎的威廉·布伦达，颤抖道：
“安眠吧，朋友，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一秒，三秒，五秒......
猴爪没有任何变化，腐尸依旧坚定地向前迈步，也不攻击斯科特，只是发出呜呜声，似哭泣，似愤怒。
见状，苏拉低声道：
“斯科特，没必要再阻拦，让他去卧室吧，这是最后一面了。”
“......你说得对。”
进入二楼卧室，布伦达太太平躺在床上，表情平和而安详。
“教授。”
苏拉指向后方的威廉·布伦达，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中，他只是缓缓来到床边，默默垂下脑袋，悲戚地望着自己的母亲。
“抱歉，她会忘了你。”
魏格纳教授目光低垂，将「迷迭香」魔药为布伦达太太灌下。
冬之梦顷刻破碎，老妇人眉头紧皱，发出痛苦地低吟，“不，求求你们了，请不要这样......”
“别走，别走......”
她的身躯不自觉地颤抖、干呕，试图吐出魔药，凯瑟琳见状，再次释放「冬之梦」，试图安抚正在遗忘痛苦记忆的老妇人。
不知过了多久，两行清泪淌过布满褶皱的苍老面容，布兰达太太的呼吸逐渐平稳。
斯科特急切道：“魔药发挥作用了吗？”
“安静。”
魏格纳教授抬起手，示意众人安静，他看向苏拉手中的猴爪，神情凝重。
痛苦的记忆于梦中消逝，而随着“愿望”的遗忘，猴爪的形态发生了改变。原本漆黑污浊的第二瓣爪子变得光亮如新，维持着死者复苏的力量，已然消散。
两行血泪从漆黑的眼眶中流淌而下，威廉·布伦达倒在了自己的母亲身边，再无声息。
第24章 城南墓园
握住猴爪，苏拉若有所思，如此看来，猴爪的许愿，唯有许下愿望的人才能够解除。
三瓣猴爪，仍然有一瓣在实现着某人的愿望。
斯科特转过身去，不忍再看，凯瑟琳望着母与子，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楼下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握着烟斗，施密特示意身后跟随的警官们止步，独自走入二楼卧室，望向威廉·布伦达，摘下帽子，以示默哀。
良久，他沙哑道：“她大概会在何时苏醒？”
教授估计道：“需要四到五个小时。”
“先处理后事吧。”
一位肩上警衔有着数颗星星的男子登上二楼，他捏着鼻子，望向卧室里的景象，险些呕吐，脸色难看道：“施密特先生，这到底是？”
“这位是德里克先生，梅伦市治安署署长。”
施密特道：“我调阅了威廉·布伦达的档案，他本安葬在城南墓园，大约半个月前，墓园上报了一起尸体盗窃案，失窃的尸体，正是威廉·布伦达。不过，守墓人怎么也不会想到，不是有人偷走了尸体，而是尸体自己挖开了坟墓。”
“这......”
德里克署长张了张嘴，“施密特先生，尸体自己动了起来？！”
“是遗物的影响，将相机拿过来。”
将猴爪放在桌子上，施密特手持相机，拍下一张照片，接着将相机递给治安署的专业人员，“将洗出的照片寄给事务所。”
德里克署长也给了一个眼神，“现在就去！”
“是！”
“对这栋房子进行全面的清洗和消毒，还有，将威廉·布伦达的尸体安葬回墓园，注意戴上口罩和手套，他在地下埋了两年时间，身上的病菌多到你们无法想象，没有人想得流感吧？”
众人面面相觑，斯科特举手道：
“会长，我也去一趟墓园。”
“嗯，你去吧。苏拉，你也去看一看城南墓园，会有所收获的。我先将教授送回事务所，凯瑟琳，麻烦你照顾好布伦达太太，稍后，我们再回到这里。”
“是。”
两位专门从事尸体处理的警员一前一后，将威廉·布伦达的尸体抬到一楼担架，蒙上白布，装进运输车。
“走吧，先生们，送他最后一程。”
阴霾遮断阳光，十二月的天空辽阔孤寂，上下透着一股寒意，城南墓园坐落在城市的边缘，静谧无声。
下了车，苏拉心绪宁静，似有所感，他开启灵视，向前方望去，霎时间，眼中的世界失去色彩，从边缘的矮墙到山坡上的枯树，从半空中的云烟到低地的水洼，整座墓园都笼罩在灰与白的两色之中。
这里是「死」的世界。
在这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宁静和虚无......苏拉感受着这种奇异的状态，回头问道：
“每一座大型墓园都是这个样子吗？”
斯科特答道：
“是的，就像人死后尸体会腐烂一样，灵视之下，他们的躯体会变得苍白褪色，墓地聚集着太多的死者，就会变成完全灰白的世界，解除灵视吧，看久了，对情绪不好。”
“嗯。”
进入墓园，苏拉见到了年迈的守墓人，老人瘸了一只腿，拄着拐杖，戴着顶破烂军帽，胡子拉碴，不修边幅。
待众人说明事情原委后，守墓人咧开嘴，笑道：
“你们居然找回了一具尸体？真是不可思议！”
指向后方的墓碑群，他大声道：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被偷走的尸体居然能够还回来！”
斯科特和警员们前去寻找威廉的墓地，苏拉见状，跟在守墓人身后，问道：
“老先生，经常会发生尸体被窃的事情吗？”
“当然，几乎每周都有，那些该死的老鼠，你知道，这个世界其实有很多普通人接触不到的东西，比如，尸体的各种用法。”
脚步一浅一深，守墓人感慨道：“有谁会在意这些死者呢？你看看，有些墓碑上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踏在石板路上，苏拉看着左右的墓地，忽然，目光停留在一座斑驳的石碑上，这块石碑单独矗立，周围都是空地。
“那座墓碑是？”
“啊，那个。”
守墓人止下脚步，沙哑道：“在战场上牺牲的年青人们，找不到尸体，就只能根据阵亡名单，让家属带来一些本人的物件，埋在地里，立这样一座碑。”
来到小屋前，守墓人停在门前的墓碑旁，沉默片刻，看向苏拉，笑道：
“这是我的儿子，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应该和你一样大。九年前，我目送着他穿着帅气的军装，和他的伙伴们登上前往南方的军列，然后，只送回来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的目光里并没有悲伤，喃喃道：“多幸运啊......还能再看到他的样子，我看过名册，梅伦市参军的孩子们，有一大半都在阵亡名单上，能将尸体送回安葬的，不到三分之一。更多的，就只能像那座石碑一样。”
站在墓园中，苏拉默然不语，心中泛起难以排解的愁绪，不知该说什么，只得重复道：“是的，他很幸运。”
“年轻人，你上过战场吗？”
“嗯。”
“那么你更加幸运......两年前，枫丹佬打到梅伦市的时候，就连我都被事务官拉去了前线，那个该死的狗东西，我亲眼目睹他被炸成碎片，哈哈，你敢相信吗？到了那个时候，广播里依然每天说着什么帝国荣耀，什么为了祖国，为了民族......全都是狗屁，该死的皇帝！”
守墓人咒骂着皇帝的名字，背影佝偻，走进小屋，关上摇摇欲坠的房门。
威廉·布伦达重新安葬完毕，斯科特来到苏拉身旁，认真道：
“要不是你及时制止我的话，或许我真的会让威廉·布伦达继续维持着那样行尸走肉的状态，谢谢你，苏拉。”
“只是尽我所能。”
顿了顿，苏拉道：“会长曾说，术师在这场战争中也流尽了鲜血，难道术师也会在堑壕里搏杀吗？”
“不，术师间的战争和士兵自然不同，低环术师和高环术师的战斗也不可一概而论。”
“原来如此......斯科特，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术师没能够阻止这场战争，在第一年，或者第二年，那时候，他们应该已经知晓了这场战争的残酷。”
这是苏拉心中已经有答案的提问，以他浅薄的知识推断，在这个世界，利益集团必须要和超凡力量捆绑在一起，甚至是合为一体，才能站稳脚跟，而战争这种分配利益的最终手段，必然和术师脱不开关系。
果然，斯科特摇头道：“阻止？你还了解得不深，术师根本就是战争的发动者，各国的皇室和贵族，哪个不是赫赫有名的术师家族？”
在墓园里寻找片刻，斯科特停留在一座墓碑前，他看向跟随在后的苏拉，低声道：
“这里面埋着的，是我的一位高中同学，我们一个班都应征上了战场，最后......活下来的，还不到一半。”
苏拉疑惑道：“你也参加过战争？”
“嗯，是战争最初的那几年，那时候我还没有成为术师，大多数时间就在堑壕里待着，还没放过一次枪，我就被炮弹破片击伤，送回了后方的医院。
结果，又赶上了一起发生在医院的怪异事件。人倒霉到极点，或许就会有好运气。我活了下来，并且拥有了一缕「灵性」。施密特先生救下了我，给予我成为术师的机会，于是，我就和战场告别了。
对我来说，面对怪异，比在堑壕里待着要好得多，至少我能把握自己的命运，而不是在某一次炮击中被炸死。”
摘下帽子，在手中揪成一团，斯科特苦笑道：“真是场不愿回忆的噩梦，万幸，它已经过去了，我们走了出来。”
“数千万人留在了过去，未能和我们一起走出黑暗。”
苏拉看向墓碑，良久，轻声道：
“他们也不再老去。”
第25章 火焰手套
烟斗侦探事务所，会长办公室。
夕阳西下，照在血红色的地毯上，施密特伏在案前，正写着关于怪异的报告，当笔尖停在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抬头看向面前并立的苏拉和斯科特二人，语气略带严厉地责备道：
“斯科特，我是让你考核苏拉，没想到最后却成了他考核你。下次不能这样了，无论如何，解决怪异才是我们的第一要务，不能因为突发状况而产生任何动摇！”
“抱歉，会长......”
斯科特显得有些疲惫，事情结束后，他单独处理了三起焚心级怪异，这才发泄完心中的郁闷。
抬手按住太阳穴，他摇头道：“只是那时候，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我的母亲......更想到她现在也是孤身一人，会长，我想请几天假回去探望她，可以吗？”
“既然是这样......”
施密特的表情缓和下来，沉声道：“你回去吧，这段时间，我和海伦娜会共同分担你的任务。”
“谢谢，麻烦您了。”
斯科特又看向苏拉，疲惫地笑道：“苏拉，你一定会成为一名出色的术师。”
苏拉没有回应，只是拍了拍斯科特的肩膀，“回去多陪陪家人吧。”
“嗯。”
目送斯科特离开，合上钢笔，将报告收录进卷宗，施密特再次赞赏道：“苏拉，这一次你做得很好，非常好......”
苏拉摇摇头，后怕道：“险些就铸下大错。”
饮下「迷迭香」后，布伦达太太足足沉睡了九个小时，苏醒之后，虽然行动自如，也能和人正常交流，但却连自己的家都不认识，对周围的一切更是完全陌生。
最糟糕的是，在一开始，她甚至以为自己还是二八年华的少女，就在苏拉都快对面前的情况感到绝望的时候，布伦达太太欣然接受了自己已经步入生命暮年的事实。
放下钢笔，施密特感慨道：“她年轻的时候一定也是个乐观开朗的人。”
“是的。”
目前，由于担心魔药的后遗症和恢复记忆的风险，布伦达太太暂时居住在协会，施密特给了她一份整理文档的工作。
虽然谈不上圆满，但也算是结束了。
这一起被定义为由遗物失控造成的怪异事件，会永远地记录在协会的卷宗之中。
“对了，苏拉，我之前允诺过，在第一次考核后，会给你配备一份文字级遗物。”
苏拉适时表现出期待的目光。
打开办公桌右下角的抽屉，施密特取出一个铜盒，先是清开周围的纸制文件，然后才打开盖子。
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苏拉向盒子里望去，那是一只暗红色的皮手套，躁动的灵性时刻想要冲破手套的束缚。
“三型遗物，诞生自一起燃魂级怪异事件，我给它取名为「火焰手套」，而它的功能，也正如它的名字一样......”
将手套戴在右手，施密特打了个响指，掌心表面腾起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显得他像是杂技团里玩火的手艺人。
“近距离释放火焰，或是为你的子弹、秘术附上火焰，当然，有可能和秘术相冲突，你要注意一下。”
看起来很好玩......苏拉两眼一亮，热切道：“可以无限制放火吗？”
“当然不行，需要补充热量，放在火堆上烤一烤就行，它不会被烧坏的。我还是一环术师的时候，这只手套可救了我好几次命。”
施密特摘下火焰手套，笑道：“现在嘛，我已经有了能完美替代它的东西，就是这个烟斗，它其实也是一件遗物，来自虚境的二型遗物。”
苏拉没有忘记遗物的三种类型定义，问道：“既然是三型遗物，使用时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当然，它很暴躁，而且想点燃一切可以点燃的东西，所以使用时必须远离容易着火的东西，比如干燥的木柴，或者煤油......它会脱离掌控的，虽然我可以轻易压制它，不过你还只是位一环术师，必须要注意。”
“喔。”
苏拉接过火焰手套，蓦然，手套中蕴含的暴躁灵性变得僵硬滞塞，进而变得温顺乖巧，他表情不变，将手套戴上右手。
随着他心念微动，一束火苗跃动在指尖。
施密特睁大眼睛，诧异道：“你居然立刻驯服了它？！”
“可能是亲和力。”
苏拉直接搬出了魏格纳教授的台词。
“这家伙当年在我手上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真是不可思议......或许你身上还有许多来自东方的秘密，就连你自己都不知道。”
显然，术师最不缺的就是秘密，施密特也无意多问，只是收起铜盒，“第二次考核，会在你掌握第二个秘术的时候开始，继续努力吧。”
......
......
离开施密特的办公室，苏拉摘下手套，左右看了看，“它怎么回事？到我手上之前还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怎么现在哑巴了？”
“它被你吓到了，长时间沾染「灵性」的物品，总会诞生那么一点智力，趋利避害是一切存在的本能。”
诺薇静静地坐在苏拉的肩膀上，歪头道：“看来你具备彻底摧毁它的能力。”
人偶雪白的发丝蹭得脸庞痒痒的，苏拉若有所思，在拿到火焰手套后，他发现自己确实可以动用《虚无之书》的能力，将三型遗物转化为卡牌，也动过这个念头......
看来可怜的火焰手套确实被吓到了。
握住手套，苏拉半开玩笑道：“你还挺好玩的，老实安分，我不会把你吃掉。”
手套大拇指指尖腾起一撮火苗，朝着苏拉不停点头哈腰。
来到小楼后院，和墙壁拉开十米距离，苏拉打算先测试一下影之刃和火焰手套的相性是否冲突。
当燃烧着炽热焰火的影刃在空中自我焚尽的时候，苏拉不得不承认，有时候，遗物和秘术之间确实会冲突。
唯一可行的用法，只有近身引爆——代价是他也会受不小的伤。
“那么，再试一试子弹。”
握住左轮手枪，苏拉屏住呼吸，扣动扳机的刹那，他感到热浪裹挟着他的一部分灵性，附着在弹头之上，于空中画出一道璀璨的直线，在落点引起小范围的爆燃。
“这样的子弹可以击伤怪异吗？”
“当然可以。”
“那么，一只非常实用的手套。”
苏拉摇头道：“可惜，只有一只。”
第26章 得而复失
第二天，魏格纳教授的秘术魔药终于配置完毕，在服用下魔药后，苏拉便开始了新秘术「暗影的恩赐」的修习。
然而，没有怪异卡的助力，秘术修习的进度大大减缓，尝试了整整一个上午，新凝聚的秘术卡「暗影的恩赐」，进度仍然是0%。
不仅如此，他发现释放秘术的条件之一，必须在“伤口”之上。
还得先自残？
但关键是「暗影的恩赐」只能掩去伤口，并不能治愈啊......
老教授推了推眼镜，笑道：“凯瑟琳所修习的医疗秘术中，大多也有此类限制，你可以向她请教如何解决。”
“多谢您的建议，教授。”
苏拉来到一楼的通讯室，发现凯瑟琳少见地没有看书，而是坐在桌边发呆。
“凯瑟琳小姐？”
“苏拉。”
凯瑟琳微微侧首，轻声道：“那具尸体是眉心中弹。”
“还在想昨天的事？”
苏拉抽出椅子，坐在凯瑟琳身旁，迟疑道：“你的意思是他死于枫丹军队的狙击手？”
“是的。”
低声轻吟，凯瑟琳接着补充道：“我很熟悉。”
“嗯，狙击手啊......”
苏拉随声附和，猜测着面前这位“灰色死神”的心中想法。
沉默片刻，凯瑟琳首次向苏拉提出问题，“为什么你们要让布伦达太太遗忘记忆？”
“布伦达太太承受不了失去两个儿子的刺激，精神方面已经出了一些问题，若是再让她知道回家的小儿子其实是一具尸体，她可能会因为悲伤过度而去世......事实上，差点就是这样的结局。”
微微点头，凯瑟琳继续问道：“她为什么会伤心呢？”
“呃......”
苏拉着实被这句话问住了，肩上的人偶淡淡道：“你不能以人之常情来测度灰色死神的思考方式。”
掐了掐眉心，苏拉道：“因为布伦达太太失去了最重要的亲人，你知道失去的感觉吗？”
亲人......估计凯瑟琳是没有的，所以她很难理解这样的情感，苏拉只能以‘失去’为题，来为医生小姐解释。
“失去？”
宝蓝色的双眸中满是迷惑，凯瑟琳摇头道：“我不理解......”
“举个例子，如果你失去了双手，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失去双手？”
凯瑟琳思考片刻，认真道：“现在有可以替代双手的机械手，只是生活可能会麻烦些。”
忘了这个世界蒸汽科技的发达程度！
苏拉道：“那就换成机械装置不能替代的东西，比如眼睛、心脏，或者是大脑。”
静静看着苏拉，片刻，凯瑟琳道：“心脏和眼睛，都可以用「遗物」替代，而失去了大脑，我会直接死亡。”
哦，这该死的神秘学！
苏拉哭笑不得，“替代的东西，总没有原装的好吧？”
“或许。”
凯瑟琳微不可察地点点头，让临时扮演心理医生的苏拉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要能理解这种落差感就好。”苏拉继续道：“最重要的是，猴爪带来的悲剧，会使得布伦达太太遭受‘得而复失’的痛苦，而这种痛苦，远比先前还要剧烈。”
“得而复失......为什么？”
“举个例子，我将这只手套送给你。”
苏拉取出火焰手套，递给凯瑟琳，少女犹疑片刻，接过手套，然后苏拉又将手套抽了回来，“然后我再强行夺回这只手套，你会有什么感觉？”
闭上眼睛，凯瑟琳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有些不舒服。”
“那么对布伦达太太而言，这种‘不舒服’会放大千百万倍，而对于普通人而言，这种创伤是难以承受的，因此我擅自做主，替她做了这个选择......虽然很傲慢，但却是预判风险的必须行为。”
凯瑟琳眨了眨眼，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
诺薇轻语道：“这孩子并非天生冷血之人，只是在普通人认知世界的阶段，接触了过于残酷的战争，从未体验过正常生活而形成的隔阂。如果你有耐心的话，可以尝试引导她回归正常，这对你聚合心之环，刻写真名非常有帮助。”
苏拉戳了戳人偶，虽然没有说话，但诺薇也知道他想问什么，便道：“术师的超凡源泉来自内心的力量，内心枯萎的人，是无法在这条道路上再前进一步的，以凯瑟琳目前的状态，根本没有办法聚合心之环。”
原来如此......
经过诺薇的解释，苏拉对「人性之光」与「心之环」的理解似乎又加深了一分，这并非错觉，围绕着焰火旋转的铜环，确实有一块锯齿褪去了表面的斑驳划痕，变得光亮如新。
这样玄妙的体验不知过了多久，苏拉睁开眼，发现凯瑟琳依然在看着自己，连忙道：“抱歉，我发呆了多久？”
“五分钟。”
“咳咳......对了，凯瑟琳小姐，我找你是想知道，你是如何学习那些有限制的秘术的，比如必须在伤口之上才能释放？”
“梅伦市附近有一家农场，农场主的父亲是魏格纳教授的老朋友，所以我可以用农场的家禽作为练习对象。”
“农场的鸡和鸭？”
苏拉不禁扶额，合着魏格纳教授早就知道怎么做了！
他问道：“我即将打算修炼的秘术正需要这样的环境，我去拿张地图来，还要劳烦你告诉我该如何去那家农场了。”
“不必。”
凯瑟琳拉了拉手套，轻声道：“我也正准备去拜访农场，你可以和我一起去。”
“这样......那就多谢了。”
“不过你需要向会长打声招呼，两位术师同时离开协会，或许他会有所顾虑。”
苏拉了然于心。
......
......
“喔，苏拉，火焰手套使用起来的感觉怎么样？”
施密特每日的行程总是安排得非常紧密，而且处理的都是相当危险的怪异事件，在晚餐前的间隙，才有空回到事务所。
如果按魏格纳教授所言，每一名术师都会将热情宣泄在某个领域的话，那么施密特先生钟情的领域，无疑是他的工作。
“它很听话。”
苏拉晃了晃戴在手上的手套，将他准备和凯瑟琳一同前往农场修习秘术的事情告知施密特。
“嗯......不必担心，你还没有正式开始术师的工作，凯瑟琳大多数时间都在值班，这个问题我会帮她解决的。”
协会少了这两位术师，看来也没什么影响嘛......
苏拉笑着摇摇头，离开了会长的办公室。
第27章 乔伊斯农场
前往农场，算是苏拉第一次离开梅伦市，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清晨时分，二人雇佣了一辆蒸汽汽车，从事务所出发，一路向南方驶去，工业烟雾在身后远离，道路两侧逐渐变得荒芜，霜寒覆盖着战火摧残后的大地。
时而能见到零落的废墟，在冬日的萧瑟荒凉之下，令人有一种喘不过气的窒息。
当阳光驱散最后一缕白雾时，苏拉望见了一条蜿蜒盘旋的溪流，河畔漫布着大片光秃秃的农田，农民们在田间挥着锄头，翻垦着土地。
一名裹着棉帽，牵着牧羊犬的年轻人迈过田埂，走近苏拉和凯瑟琳，挥手道：
“凯瑟琳小姐，好久不见！魏格纳教授的身体最近还好吗？”
“教授一切无恙，乔伊斯先生，我需要在你这里暂住一周时间。”
“当然没问题。”
乔伊斯又看向苏拉，“这位先生是？”
牧羊犬绕着苏拉的腿嗅来嗅去，尾巴不停摇晃，肩上的人偶捏住他的衣襟，毫不遮掩地表现出对狗的厌恶。
“他是协会新晋的术师，也是为了修习秘术而来。”
“我的名字是苏拉。”
“哦！初次见面，苏拉先生，新术师......”
乔伊斯戴着一副圆眼镜，相貌并非普通的赫尔曼人，反倒和苏拉这般的东方面孔有些相似，他擦了擦眼镜上的霜雾，好奇道：
“苏拉先生，能告诉我你是怎样成为术师的吗？啊，两位请先跟我来。”
怎样成为术师的，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
苏拉看向凯瑟琳，后者眼眸微动，良久，才反应过来，轻声道：
“乔伊斯先生对如何成为术师一事，非常向往。”
乔伊斯叹息道：
“是的，可是成为术师的前提条件，必须具备「灵性」。”
原来如此。
苏拉简要叙述了一遍遭遇怪异暴食之胃的经历，在听完后，乔伊斯连连咳嗽，沮丧道：
“那太危险了，苏拉先生，您真是一位勇敢的人。”
“勇气是术师的必备品质，术师总要冒着这样那样的危险。”
苏拉做出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虽然他成为术师还不到一个月时间。
“对了，苏拉先生，您参过军吗？”
“嗯，我经历了五年战争，很幸运，活了下来。”
依乔伊斯的年龄，正好是征召的主力，苏拉便道：“乔伊斯先生，您呢？”
“我本来打算参加帝国海军，可他们不收戴眼镜的人，于是父亲将我送去了步兵军团。”
进入农场，乔伊斯将牧羊犬拴在门柱旁，抚摸着它油亮的毛发，苦笑道：
“结果在去报道的路上，感染了严重的风寒，不得不回梅伦市养病，直到帝国输掉战争，我都还卧在病床上，甚至还患上严重的后遗症。直到半年前，父亲请来凯瑟琳小姐为我治愈风寒，我才知道，这个世界远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苏拉点头道：“这段时间里，我也和您有相同的感受，乔伊斯先生。”
“不过您已经推开了术师世界的大门，而我依然站在门外向内窥探。”
走过鹅卵石路的转角，苏拉见到了农场的主业，在半人高的篱笆之后，成百上千的白羽鸡漫步在小树林和鸡舍间，汇成一片白色的海洋。
“父亲将农场交给了我，目前我最操心的，就是这群小家伙们。”
扶着篱笆，乔伊斯笑道：
“据说「启灵魔药」的价格在1600枫郎到2000枫郎之间，真是昂贵......我打算用它们挣到足够的钱，购买启灵魔药，然后成为术师，苏拉先生，您觉得呢？”
启灵魔药，正如它的名字所言，可以使完全不具备灵性的普通人获得晋升术师的资格，但其高昂的价格，又绝不是普通人能够承担得起的事物。
戴眼镜，伤寒，养鸡......
“我相信您一定会成功的。”
苏拉掐了掐眉心，他发自内心地祝福乔伊斯的养鸡事业可以大获成功，不去掺和其他领域。
穿过养鸡场，乔伊斯为苏拉和凯瑟琳各自安排了客房，并腾空一间仓库，方便两位术师练习秘术。
午餐并不算丰盛，但主人已经表现出足够的慷慨，凯瑟琳不善言辞，始终保持着沉默，苏拉则和乔伊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题很快来到这家农场。
沉吟片刻，苏拉询问道：
“乔伊斯先生，农场的这些鸡都卖到哪里去了？”
“主要是提供给市区的几家饭店，从我的父亲开始就是，我们已经合作很久了。还有贵族和一些大人物们，他们的管家有时候也会到我的农场，选购一些品相好的肉鸡。”
放下刀叉，乔伊斯忧虑道：“不过家禽的价格在不断下跌，最近的利润越来越少了。”
这个时代，正是养殖业疯狂发展的时候，饲料成本不断下降，鸡肉的价格却未随之变化，自然能带来巨大的利润。但随着供需关系调整，利润回归正常才是未来的趋势。
一边费劲切着碟子里的肉排，苏拉一边道：
“乔伊斯先生，您想过自己开一家餐馆吗？只卖鸡的餐馆。”
“只卖鸡？”
乔伊斯目露不解。
“是的，准确地说，是炸鸡。”
据苏拉观察，这个时代的餐厅与饭店，仍然面向中上流社会，上至王公贵族、商贾名流，下至知识分子，公务人员，平民化、大众化的理念刚具雏形，尚处萌芽阶段。
“炸鸡......”
乔伊斯也是个聪明人，很快道：“您的意思是，做成快餐？”
“没错。”
“可有钱人往往看不起快餐，普通人又拿不出钱去餐馆，快餐真的有前途吗？”
“只要肯降低价格，就可以成几何倍数地扩大消费者群体，哪怕利润被压缩到原先的十分之一，销量也足以弥补。而且，你还可以将门店设计成开放式的，让炸鸡的香味飘到大街之上，人很难抵抗美食的诱惑。”
乔伊斯若有所思，捕捉到一丝灵光，指节敲击着餐桌布，良久，拍手道：
“苏拉先生，您真是个天才！这个法子可以试一试！”
苏拉笑而不语，说实话，以他所知的种种成熟的商业理念和宣传手段，放在这个消费主义还未取得统治地位的时代，个个都是降维打击般的存在。
甚至是诸如庞氏骗局这样的手段，只要善以运用，乘着时代的浪潮成为富家翁，也并非难事。
不过，鉴于神秘力量的存在，万一有术师上当受骗，那么受害者的怒火和报复可就不是那么好受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秘术与仪式，完全可以在千里之外，让他的脑袋开花。
第28章 月下的少女
午餐结束后，乔伊斯为苏拉找来了两只白羽肉鸡，便匆匆离开，对于开设炸鸡快餐店的提议，这位年轻的农场主显得非常感兴趣。
凯瑟琳取出小刀，非常娴熟地刺进白羽鸡的腹部，霎时间血流如注，肉鸡扑腾起来，却被牢牢钳制住，她并拢五指，进入冥想状态，不知过了多久，掌心拂过伤口，再点在另一处。
噗呲——
白羽鸡身上又多了一个窟窿。
旁观的苏拉好奇道：
“这是什么秘术？”
“伤口转移，不过没有转移成功。”
完美的杀伤秘术......
苏拉也开始研究「暗影的恩赐」，然而，没有怪异卡给予的起步助力，新秘术的修习变得极为艰难，就像开了挂后被封号一般难受。
日落时分，乔伊斯为他准备的白羽鸡仍缩在笼子里，另一边，凯瑟琳的秘术实验已经报销了一笼白羽鸡，仍然未能实现伤势部位的完全转移。
晚餐时刻，乔伊斯热切地同苏拉探讨在梅伦市开炸鸡快餐店的可行性，他的志向似乎已经变成了将乔伊斯农场的白羽鸡，推上全奈恩大陆家庭的餐桌。
苏拉并不吝啬脑中的想法，将各种道听途说的小技巧，全都告诉乔伊斯，并作出承诺：
“乔伊斯，我非常看好你的想法，如果有资金方面的困难，随时可以来找我，我会尽己所能帮助你的。”
“那就太好了！”
凯瑟琳坐在餐桌对面，一言不发地喝着麦粥，而诺薇则在农场附近的树林间闲逛，她并不喜欢养鸡场的气味，因此刚到农场便消失无踪。
夜色渐深。
坐在书桌前，苏拉翻看着《暗影的恩赐》秘册，试图搞懂这些晦涩难懂的词句，然而无一收获。
人偶不在身边，这个时代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没有电视，甚至连收音机都没有，而且由于科技树点得有些歪的缘故，很可能苏拉这辈子都再见不到这些基于电学的发明物。
想到这里，他来回翻着秘册，莫名地烦躁，纳闷道：
“难道我这段时间全靠和人偶对话打发时间？”
咚咚——
苏拉闻声抬头，诺薇轻轻敲着窗户，他上前打开窗户，笑道：“我还以为你走失了。”
人偶落在书桌上，轻声道：
“今夜的月亮很圆。”
“哦？”
这个世界的“月亮”十分独特，阴晴圆缺，并没有地球那般的规律，哪一天是弯月，哪一天是满月，完全没有规律可言。
心中莫名有些烦躁，苏拉捏了捏人偶的小脸，“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
穿过走廊，苏拉忽然止住脚步，月光透过木窗的缝隙，缕缕银光洒在墙壁和地板上。
凯瑟琳站在月光之中，柔顺的金发似乎闪烁着银光，抬起头颅，双眸微阖，恬静而神秘。
苏拉静静看着月下的凯瑟琳，如果拍下此刻的灰色死神，那么这张照片足以在各类杂志、报刊之上，流传数百年之久。
“奇怪......”
诺薇凝视着凯瑟琳，一直对这位一环术师不甚在意的人偶，首次露出诧异的神情，“月光下，凯瑟琳的命运之线，难以辨清。”
“什么意思？”
“她很特殊，至少曾接触过与‘月亮’有关联的高阶遗物。”
苏拉眉头微皱，“比如和月亮有关联的神明？”
光是二十四司辰之中，就有至少三位，冠以月的称号，而十二年神之中，据说执掌二月的「提灯旅人」，也和月亮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众神虽已陨落，但祂们的痕迹却未完全抹灭，凯瑟琳作为“灰色死神”的人生经历之传奇，或许和神秘力量脱不开关系。
“也许。不如你直接问她？”
“嗯......”
苏拉不置可否，他依旧保持静默，欣赏着月下的美景，心中的烦躁逐渐散空。
“苏拉？”
凯瑟琳侧过身，从月光中走来，轻声道：“我好像理解了你说的失去是什么感受。”
“你丢东西了？”
“不是。”
她摇摇头，完全不明白苏拉的冷笑话，“只是站在月光下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想通了这些事情。”
“哦？”
“记忆，我想象如果我失去了记忆，然后心中就变得特别难受，我想我永远不会去服用「迷迭香」这样的魔药，无法想象。”
也难怪凯瑟琳会对猴爪一事再三纠结，苏拉思考片刻，问道：“也包括你作为「灰色死神」的那些日子？”
凯瑟琳明显一怔，疑惑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称呼的？”
这是个打开少女心扉的好机会，苏拉道：
“魏格纳教授告诉我的，他说你有严重的战争后遗症，希望我能想办法帮助你。”
凯瑟琳道：“什么是战争后遗症？”
少女的这副反应，让苏拉不禁怀疑起魏格纳教授话语的准确性，迟疑道：“你始终戴着手套，无法接触任何生命，对吗？”
沉默片刻，凯瑟琳道：“堑壕里到处都是老鼠和跳蚤，接触它们，会患上疫病，所以......我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如果严重到无法接触任何生命，那就是一个坏习惯。”
掌心叠在一起，凯瑟琳有些急促道：“我戴着手套可以，这并不碍事。”
“但你不能永远戴着手套，而且，并非只有双手才会与外界接触。”
为了使话语更具说服力，苏拉忽然抬起手，指尖在凯瑟琳的眉心前半厘米处停下，惊得少女下意识退后半步。
“就像这样。”
身高优势就是好啊......凯瑟琳陷入沉默之际，苏拉在心中胡思乱想。
良久，她犹豫道：
“这是一种精神疾病，对吗？我也许可以尝试医治自己。”
原来你才意识到这是一种病......苏拉笑道：“是的，当然可以。”
闻言，似是受到鼓励，凯瑟琳摘下手套，苍白的指尖在阑珊月光下轻轻舞动，她看向苏拉，轻声道：
“苏拉，你是一个好人。”
得，荣获好人卡一张。
不过，从灰色死神的口中说出，或许他确实是一位好人。
话疗到此为止，苏拉道：
“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嗯。”
回到客房，苏拉坐在书桌前，终于静下心来，进入冥想状态。
第29章 雨夜调查
直到秘术魔药有效期的最后一天，苏拉才堪堪能够释放秘术。而乔伊斯为他准备的几只肉鸡，也得以延长了一周寿命。
最后，苏拉挑选了一位幸运儿，给它的脖子抹了一刀，在上气不接下气的凄厉声中，苏拉又将暗影覆盖在肉鸡的伤口处。
“居然完全掩去了伤口......”
苏拉看着重新活蹦乱跳的肉鸡，不禁感叹秘术的神奇，它的脖子就像是套了黑色的颈带，看不分明。
而在正式使用出「暗影的恩赐」后，苏拉才发现秘册描述中并未提及的缺陷，或者说弱点——
保持秘术的作用，需要消耗「灵性」，而且相当剧烈，仅维持肉鸡脖子处的致命伤口，每分钟就要消耗他5%的灵性。
苏拉攒住五指，解除了秘术，流经动脉的鸡血像是喷泉一样涌出，险些喷了他一身。
观察着肉鸡空洞洞的脖子，苏拉逐渐察觉到「暗影的恩赐」的本质，“由秘术代替血肉组织，维持生命机能，撤除秘术后，那些被替代的血肉组织也不会回归......”
确实是应急时刻才能使用的秘术。
“如果能解除秘术释放必须在伤口之上的限制，这岂不是恐怖的杀招？”
通过序列能力接近对方，接着用秘术取代心脏、大脑或是什么重要的器官，接着立刻解除——无声无息直接，便能夺取目标生命。
“秘术的底层逻辑是不确定的，任何修改都会导向完全未知的结局，想要达成你的要求，很可能会使得它面目全非......”
诺薇露出莫名笑意，接着道：“不过要试试吗，我大约需要十年时间。”
“真是夸张的时间尺度，算了吧。”
而这番理解，也让他的秘术卡学习进度从20%小小地上涨到了22%。
在农场小住的日子结束，辞别乔伊斯先生，苏拉和凯瑟琳回到了梅伦市市区，刚进入事务所，二人便碰上匆匆步出通讯室的施密特。
“你们回来了？”
施密特稍显疲倦的脸上露出笑容，“苏拉，跟我过来一下。”
来到会长办公室，苏拉看向施密特手上的电报，迟疑道：
“会长，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关于猴爪，我得到了一条重要情报，你先看看。”
接过施密特递来的电报，苏拉匆匆浏览，内容大致是在对北莱茵地区术师的排查过程中，发现猴爪曾在一名专门从事黑市买卖的商人手中出现过，此人名为弗雷尔，二环术师，目前就居住在梅伦市。
“目前只确定了弗雷尔的模糊信息，具体的交易细节，还要等到我亲自上门拜访之后，才能知晓。”
望向窗外的阴郁天空，施密特握着烟斗，“要下雨了......苏拉，既然你刚好回来，正好和我一起去，如何？”
“好。”
苏拉毫不犹豫地答应，猴爪一事，和羊皮卷有着共性，背后的阴谋者，极大概率是一拨人。
他继续看着手中的电报，疑惑道：“会长，这是我们上级组织的情报部门吗？”
“不是。”
施密特笑了笑，“不过也算是协会的老朋友，你肯定听说过他的名字。”
苏拉目露疑惑，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还认识从事情报工作的人物。
见状，施密特也不再卖关子，直接道：“梅伦伯爵。”
梅伦伯爵......苏拉了然于心，他确实知道这个名字，数百年以前，梅伦市还只是一个小村子，属于当时梅伦伯爵的封地。时至今日，虽然伯爵的封地没有随着城市的发展而扩张，但他的影响力在这片土地却是根深蒂固。
即便赫尔曼帝国战败解体，像梅伦伯爵这样的地方贵族，依然过着优渥的生活，更是枫丹帝国的重点统战对象。
“这样的大人物居然还从事情报工作？他为谁收集情报？”
“枫丹帝国秘法部，梅伦伯爵负责北莱茵地区的情报和外交工作，算是秘法部的一只‘眼睛’。”
所谓外交，自然指其他大型术师组织。
苏拉更诧异了，“枫丹人这么信任赫尔曼的贵族？”
“当然不是，枫丹佬对赫尔曼人盯得很紧。只是梅伦家族的身份相当特殊，魏格纳教授应该和你说过吧？他是神裔家族的一员。”
神裔家族？
现如今的神裔家族，更多的是作为吉祥物，发挥不了什么影响力，但与术师世界又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确实适合搞外交工作。
而外交人员，兼职一下情报工作，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苏拉好奇道：“梅伦伯爵传承的是哪位神明的神性？”
“莱茵地区的数个神裔家族，都承载着执掌九月之神「战争蔷薇」的神性。”
“原来如此。”
点点头，苏拉道：“会长，我先去检查一下武器。”
施密特从抽屉里取出霰弹枪，“苏拉，这只是单纯的拜访。”
“是的，拜访。”
关上会长办公室的木门，苏拉下到一楼，忽见一道佝偻身影，抱着叠文件，他笑道：
“布兰达女士，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老妇人没有回答，只是朝他露出笑容，让苏拉暂且放下心来。
来到图书室，魏格纳教授依然端坐在书桌之后，阅读着晦涩难懂的典籍，见到苏拉，笑道：
“孩子，你回来了？”
“是的，教授，关于凯瑟琳的事情......”
将凯瑟琳的情况告知魏格纳教授，苏拉接着服用了老教授新配置的秘术魔药，这确保他能随时使用出「暗影的恩赐」。
取了本神学研究书，回到值班室消磨着时间。阴云愈深，瓢泼大雨在傍晚终于落了下来，不过这并不能阻止施密特的拜访计划。
街上的霓虹灯在雨中变成一团团模糊的色块，透过汽车车窗，苏拉入神地望着雨中的梅伦市。
“到了，弗雷尔就在那栋建筑里。”
虽然雨势颇大，但是二人依然能望见窗户里透出的明亮灯光，施密特撑开雨伞，沉声道：“至少没有白跑一趟，苏拉，如果你感觉冷的话，可以尝试用火焰手套保持身体的干燥。”
“还可以这样？”
闻言，苏拉五指微屈，激活火焰手套，冷风吹来的雨滴落在衣领，很快蒸发。
他侧了侧雨伞，确保肩上的诺薇不会被雨淋湿，人偶也不喜欢潮湿的天气。
来到弗雷尔家门前，施密特叩响厚重的木门，反复敲击多次，没有任何响应。
施密特眉头微皱，“现在才装做不在家，已经来不及了。”
“不对，会长......”
苏拉脸色一变，转述着诺薇的话语：“空气中，有血的味道。”
“什么？！”
闻言，施密特立刻拔出怀中的霰弹枪，枪口火光乍现，没有枪声，但门锁已经被炸了个稀巴烂。
砰——
一脚踹倒破门，施密特端枪进入，苏拉紧随其后冲进弗雷尔家中。
“这......”
头发花白的弗雷尔，仰倒在自家的客厅里，暗红色的血泊浸透身下的整张地毯，落地台灯倒在他的头边，将他惊恐的双眼照得发亮。
在他的心口，插着一支匕首，与匕首和鲜血同在的，是苏拉惦记已久的事物。
一张羊皮卷。
第30章 空间袭击
如果苏拉没有弄错的话，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调查猴爪的流向，而不是羊皮卷，它却“主动”出现在了这里。
挑衅，毋庸置疑的挑衅。
施密特寒声道：“这是在向守护者协会下战书。”
“从血液的状态判断，弗雷尔的死亡已经超过三个小时，也就是说，您在收到电报后不久，阴谋者就杀害了可怜的弗雷尔。”
“电报是我亲自翻译的，问题不可能出在协会，那就只有梅伦伯爵方面了......居然连秘法部的情报组织都被渗透，阴谋者究竟在图谋些什么？”
单手握住霰弹枪，施密特示意道：“尸体上有灵性波动，这是一个拙劣的陷阱，苏拉，你看好我的背后。”
“好。”
苏拉挪动脚步，背靠在墙面，确保一楼的场景尽收眼底。
施密特谨慎地来到弗雷尔的尸体边，半蹲下身，左手燃起火焰，握住插在弗雷尔心口的匕首。
滋滋滋——
刺耳噪音大作，随着施密特拔出匕首，浓郁如墨汁般的不明物质像喷泉一样射向施密特，然后腾空燃烧，灰飞烟灭。
这个过程中，苏拉隐约看见环绕在施密特周身的火焰屏障。
“这一招叫做火焰斗篷，用来应对这些小伎俩，非常有效。”
轻而易举地解破陷阱，施密特取走羊皮卷，缓缓敞开，紧皱的眉头也随之舒缓，“果然是虚境召唤仪式。苏拉，再检查一下室内，有什么线索。”
“好的。”
苏拉望着会长手里的羊皮卷，若有所思，既然羊皮卷得手，那么主动召唤暴食之胃的计划，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书架，沙发，台灯，地毯......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二人就发现弗雷尔的居所没有任何特别之处，这位专门从事黑市交易的商人，显然有着更隐蔽的据点。
“敌人比我们更快一步，线索到此就断了。”
施密特神情凝重，摇头道：
“只能寄托于梅伦伯爵下一步的调查取得进展，苏拉，我们准备回去......”
话音未落，人偶诺薇便提醒道：“注意，空间在波动。”
乍闻言，苏拉立刻绷紧身体，下一刻，黑影乍现，从对面的全身镜中，他看见了自己的身后，一位戴着纸面具、穿着黑风衣的蒙面人，举起手中的左轮手枪。
砰——
枪声响起的瞬间，诺薇转过身去，小手下压，强行扭曲前方的力场。
原本应该从后背击碎心脏，穿破肋骨而出的高速弹头，被她强行改变了飞行轨迹，饶是如此，仍然命中苏拉的腰部。
“嘶——”
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腰部蔓延开来，大腿立刻因这剧烈的痛楚而失去力量，在失去平衡前的一瞬间，苏拉将「暗影的恩赐」挥洒在后腰的伤口，绷紧小腿肌肉，扭转脚腕，完成了一个堪称奇迹的转身。
心脏在这一刻跳动得仿佛要破开胸膛，代表人性之光的焰火绽放，苏拉一个箭步冲刺，对着枪手的下巴挥动右拳，释放秘术。
影之刃呼啸击出，霎时间贯穿蒙面枪手，他还没来得及扣下第二次扳机，身躯便四分五裂，血肉横飞。
另一边，一名持刀刺客也突然出现在施密特身后，寒刃刺进外套，再不能寸进，然后被施密特的一束火焰贯穿心口，当场毙命。
“苏拉！”
施密特急忙看向苏拉这边，见到的却是溅射半个客厅的鲜血，心跳惊得慢了半拍，发现是敌人的鲜血后，连忙上前道：
“你没事吧！”
“有事，会长，我需要治疗。”
在击毙刺客的同时，苏拉就召唤出了《虚无之书》，灵性正在飞速消耗，就算加上「激情」牌的储备，「暗影的恩赐」也仅能持续一刻钟时间，届时，他非得失血而亡不可！
“我现在正在用秘术维持伤口，一颗子弹击穿了我的右腰，半个肾已经替换成了暗影......”
“该死，我立刻送你回协会！”
“不，会长，施术者就在附近......空间转移秘术的距离和术师的能力相关，如果是二环、三环的术师，能操控的距离最多五十米！”
“这，你先回车上！”
施密特没有半分犹豫，火焰斗篷燃烧，立刻冲出房屋，试图抓住施展空间秘术的敌方术师。
“抱歉，我没有提前察觉到空间变化。”
人偶落在苏拉掌心，小手攒在一起，面露歉意。
“说什么呢，要不是你的话，我的心脏已经碎了。”
苏拉有些心悸，他可没把握在心脏被击碎后还来得及发动秘术，填补自己的心脏。
更何况，即便能用「暗影的恩赐」强行弥补，想要再长出一个心脏......
还是重新长出一个肾简单。
「暗影的恩赐」生效期间，苏拉的行动依旧自如，他握紧左轮，快步冲进雨幕之中，这时候，人偶又道：
“空间再次波动，在那里！”
如同石子掷入水潭，雨夜中，涟漪一圈圈地向外散开，令人头晕目眩，苏拉屏息凝神，忽地扣动左轮扳机。
子弹划破夜空，在远处炸开一团血雾，紧接着，一个模糊的人影于空中现身，头戴黑鹰面具，冷冽的目光透过面具，与苏拉对撞。
“女人？”
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直觉，苏拉尚来不及思考，空间再次波动，鹰面术师消失无踪，从隔壁窗户轰出的火龙姗姗来迟，在空中绽放绚丽的焰火，将夜空中落下的雨滴都蒸发殆尽。
“诺薇，你看到了吗？对方是几环术师？”
“二环。”
苏拉诧异道：“二环术师都能做到这种程度的空间转移？”
“只能说明一件事，都是延时触发型的空间秘术，对方准备相当充足。”
“早就做好准备的伏击吗......刚才那一枪应该击中了对方的肩膀，一枪换一枪，不算亏......”
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施密特十分懊恼，跳下窗户，扶着苏拉上了车，“抱歉，让他逃走了。”
启动蒸汽机，一脚踩下踏板，速度立刻突破交通部门限定时速。转动方向盘，施密特眉头紧皱道：
“苏拉，你还撑得住吗？”
灵性正在急速消耗，苏拉额头有冷汗渗出，以秘术替代的血肉组织，并不是那么完美无缺，他只感觉现在身体一阵冷一阵热。
抓住车窗，他低声道：“还能撑得住。”
蒸汽车在雨夜里横冲直撞，施密特神情凝重，说道：
“你注意到了吗？两名刺客都没有心之环，他们都是普通人。”
通常而言，秘密结社之流，只需也只有三两位“志同道合”的术师，但若具备将普通人培养成刺客死士的能力，那么这个组织的规模，就有些可怕了！
苏拉闭上眼，缓缓道：“协会能独自处理这种情况吗？”
“不能，我计划立刻申请支援，向秘法部和曙光守卫各发送一份电报，你先撑住，马上就到协会了！”
在「灵性」消耗至20%的危险线时，二人终于赶回协会，施密特架起体力已有不支的苏拉，快步冲进事务所，“黛西，立刻联系医院，我需要救护车，还有凯瑟琳在哪里？”
“她在值班室！”
“让她立刻上来！”
冲进休息室，施密特将苏拉平放在休息室的软床上，凯瑟琳也提着医疗工具箱，赶到苏拉身边。
“一旦解除秘术，需要先止血。”
迅速做好止血和释放医疗秘术的准备，凯瑟琳道：“已经就绪。”
灵性接近枯竭，苏拉想不解除都不行，秘术解除的下一秒，剧烈的痛楚便冲上大脑，令他直接昏迷过去。
第31章 血宴仪式
昏迷，黑暗。
意识不停下坠，仿佛是无底深渊，在经历了漫长的茫然、迷失与不解之后，苏拉的双眼渐复清明。
“我这是......在做梦，还是又死了？”
他试图唤出《虚无之书》，没有任何反应，也感受不到「人性之光」与「心之环」的存在，大抵是真的死了？
被刺客一枪打死......鉴于一国总统都可以是这个待遇，结局似乎也不算太差？
只是，死后的世界，未免有些太枯燥，苏拉只感觉自己在无止境的坠落，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或许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意识会逐渐磨灭，直到彻底归无。
咔嚓——
无光无声的黑暗中，忽然响起镜面裂开的声音，苏拉循声望去，银色的裂痕如闪电般迅速蔓延，直到......
破碎！
空间如瀑布般彻底破碎，千万碎片向苏拉涌来，他立刻回想起在铸成人性之光时得到的神秘晶片，在碎片临身的一刻，他才发现，每一片镜面都有着不同的画面，却看不分明。
“该死！”
集中意识，在承受了无数碎片洗涤后，他终于看清一片碎镜上的画面，波澜汹涌的滔天巨浪之上，一艘风帆战舰摇摇欲坠，视线不断拉近，锁定在船舱位置，他看到了一对夫妻，在剧烈的摇晃中奋力抱住行李，而在那堆行李中，有一个十分熟悉的手提箱......
下一刻，更多的碎镜砸到脸上，苏拉两眼一黑。
他醒了过来。
睁开眼，陌生的天花板。
微微侧首，苏拉看见坐在枕边的诺薇，方才安下心来。
“你醒了。”
“我睡了多久？”
“现在是第三天的清晨。”
他立刻摸向自己的腰部，然后感到一阵疼痛，无奈道：“我肾还在吗？”
诺薇面无表情道：“一个肾也可以维持正常的生理机能。”
“这......”
看着苏拉难看的脸色，人偶忽然噗嗤一笑，安慰道：“虽然肾脏不能再生，但在秘术的作用下，完全可以改变这一规则，你不必担心。”
“那就好。”
松了口气，苏拉继续观察着周围，他应该是被送到了医院，还拥有单人间的待遇，懒散的朝阳漫洒在白帘上，还能看见飞过城市上空的鸽子。
片刻，苏拉道：“我在昏迷的时候，似乎触发了融入「人性之光」的晶片。”
“发生了什么？”
“世界像镜子一样破碎，然后我看到了许多画面，结果一个都看不清楚，唯一记住的画面，似乎是父母当年乘船自东方而来的场景，最后，我看到了装着你的手提箱。”
顿了顿，苏拉道：
“你认为这是晶片捏造的记忆片段，还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它能够监视三十多年前在无尽大海上所发生的事情？”
“看到了我？有意思......我无法在你身上感受到它的存在，因此无法下定论。”
诺薇思考片刻，没有什么有效结论。
“这样......”
苏拉缓缓点头，不再纠结此事，他拉动床边的响铃，见到了一位小护士，然后找来了主治医师。
“您还需要住院两周，观察情况。”
苏拉点点头，“医生，麻烦您通知我的朋友们，我已经醒过来了。”
“没问题，先生。”
安闲小睡片刻，苏拉再次睁眼的时候，便看到了病床两侧的斯科特和凯瑟琳。
“会长正在执行调查任务，所以没法来看你，嘱咐我和凯瑟琳前来探望你的情况。”
斯科特露出笑容，“感觉还好吗？”
“当然，医生说我还要住院两周？”
凯瑟琳轻声道：“需要两周时间，你受伤的器官才能完全复原。”
“也不一定。”
斯科特忽然道：“苏拉，你听说过市医院的传说吗？”
苏拉诧异道：“传说？”
“据说住在市医院的病人，有时候会在一夜之间，治愈身上的疾病，甚至是白血病那样的绝症，都能够治愈。说不定你睡上一夜，身体就变得比先前还棒了！”
“市医院还有这种传说？有意思......那就承你吉言了。”
笑了笑，苏拉道：“对了，会长说要申请支援，有回应吗？”
斯科特摇头道：“秘法部和曙光守卫都拒绝了派出术师支援的要求，他们认为完全没这个必要。不过，秘法部发出了授权梅伦伯爵进行内部整肃的命令，也算是在配合我们，揪出阴谋者。”
“可惜，我们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事后治安署调查了两名刺客的身份，他们都戴着纸面具，揭开面具之下的面孔......居然是鄂图曼人。”
苏拉诧异道：“鄂图曼人？”
鄂图曼帝国，位于奈恩大陆最东边的半岛之上，通过有“地狱走廊”之称的海峡与大陆主体相接，虽名为帝国，但环境险恶，积贫已久，距离大陆中心相隔十万八千里，基本可以视作“蛮夷”。
“会长本打算让治安署全城排查鄂图曼人，结果署长拒绝了，他还说治安署没有这样做的权力。”
“那群家伙也没这个本事。”
苏拉叹了口气，有能力全城调查的，自然是驻扎在梅伦市的枫丹宪兵团，奈何他们只要确保这片土地没有叛乱，其他事情一概不管。
“对了，羊皮卷还在协会吗？”
斯科特摇摇头，“作为证据，羊皮卷已经交给了秘法部。”
苏拉点点头，心中暗道可惜。
“好了，不打扰你休息了，我们也还要处理怪异，有空会再来探望你，有什么要捎带的东西吗？”
“给我带几本书吧，问问教授的推荐。”
“没问题。”
送走两位凯瑟琳和斯科特，独自卧床，苏拉叹惋道：“我还打算用羊皮卷上记载的仪式，召唤暴食之胃来着。”
诺薇道：“我记下了。”
“真的？那太好了。”
苏拉撑起身子，在小睡一阵后，拉扯腰部的神经痛缓解了许多，他低声道：
“仪式必须要三个人才能进行？”
“不，那只是吸引「暴食之胃」的诱饵，且大多数步骤都是无用的，只要有足够的血肉，就能够令「暴食之胃」上钩。”
“比如以自己为诱饵？”
“怪异能察觉到你是术师，鉴于风险，它是不会来的。”
苏拉若有所思，他唤出《虚无之书》，取出「健康」牌，这里存储着他平时积攒的活力，或许可以用于仪式。
“将仪式流程教给我吧，诺薇。”
“好。”
小手点在苏拉眉心，诺薇眼中银芒闪烁，将仪式方法传输给苏拉。
接着，在《虚无之书》的凹槽里，逐渐凝聚一张新的卡牌，与先前的无相牌不同，它背面的图案更加诡异，也正契合它的类型——仪式卡。
【仪式·血宴，献上丰美血食，邀请喜爱血肉的虚境朋友赴宴，并得到它的回报】
“等等，这个仪式不止能召唤暴食之胃？”
“当然。”
也就是说，如果血食过于丰盛，指不定会召唤出什么东西来......
不过，也可以得到回报？
苏拉若有所思。
白天不是举行神秘仪式的环境，等到深夜，整个医院都沉寂的时候，苏拉裹紧外套，取出「健康」牌。
他打算以这张无相牌之中储藏的活力作为祭品，尝试向虚境之中呼唤。
第32章 疫病骸骨
月光朦胧，窗户关的严严实实，将寒冷和黑暗隔绝在病房之外，一盏小烛悬挂在墙面之上，火光幽幽。
将「血宴仪式」放入仪式盘中，很快，仪式卡下沉，融入表盘之中，它的表面开始裂解、变化，轰隆声结束后，只余一个卡槽位置，以及环绕着卡槽的血槽。
“还需要自己的鲜血？”
将「健康」放入卡槽中，接着划破指尖，静观血液滴入血槽，待其饱满之刻，房间的烛火瞬间熄灭。
坐在一旁的诺薇轻声道：
“虚境开始向实界延伸靠拢，它要来了。”
用纸巾裹住指尖伤口，苏拉默数计时，伴随着盖格计数器般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声响起，窗外的月光逐渐蒙上血色。
紧接着，石子掷入名为空间的水潭，层层涟漪荡漾扩散，令病房里的景象变得眼花缭乱。
在这奇妙的混乱之中，毋须开启灵视，苏拉便看到了降临此地的怪异存在，它从空间裂缝中伸出肢体与足须，潮湿粘稠的猩红液体从虬结的筋膜上滴落，在它的体表，凸起着无数人类形状的组织，甚至精细的可以看清表情，或安详，或痛苦，或绝望.......
它的体型过于庞大，以至于此刻出现在病房里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苏拉静静凝望着面前的怪异，相比丑陋可怖的「暴食之胃」，这个大家伙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美感，轻轻垂落身前的尖端熟卷开来，宛如一只小手，十分优雅。
光是那一片“人类纹身”，就表明它的实力明显比「暴食之胃」要强上不是一个次元，苏拉完全没有与之对抗的心思，「健康」牌从仪式盘上浮起，他将之放入怪异的“手”中。
很快，「健康」牌色泽全无，卡面所绘制的心脏完全变成了灰白色，甚至还出现数条裂纹。
收回无相牌，苏拉望着怪异，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对于仪式献祭的血食，怪异似乎十分满意，尖端的小手在空气中画出一个问号。
“在询问我要什么回报？”
拥有理智，至少是「摧神」级的怪异，仅次于「末日」的存在，没想到无相牌的初次献祭仪式居然钓上来这么一个大家伙。
思索片刻，苏拉道：
“我想要得到一些最弱小的怪异。”
小手在虚空中划出一个勾型，旋即，整个病房的空间再次起了变化，烛火燃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它居然同意了。”
绷紧的心跳开始加速，苏拉呼出一口气，还没等他缓过来的时候，烛火再次熄灭，虚境的裂缝之中，两头「暴食之胃」被血红的丝线缠住，像是待宰的羔羊，丢在苏拉面前。
紧接着，尖端的“小手”从裂缝伸出，手里攥着一个破烂的雨伞架，来到旁观这一切的诺薇面前。
人偶并未露出惊讶的表情，只是接过伞架，点头道：“我收下这份礼物。”
接着，时间仿佛静止，窒息的沉默过后，小手退回裂缝之中，房间里的一切恢复如常，除了两头奄奄一息的「暴食之胃」。
一边将之转化为怪异卡，苏拉一边道：“它居然可以察觉到你的存在？”
“刚才的交流中，它告诉我，它的名字是「噬疫侍者」，曾侍奉执掌十一月的「疫病骸骨」，奉命看守「血渊」。”
“执掌十一月的年神？”
苏拉想了想，“现有的历史资料似乎丢失了这位年神的名字，「疫病骸骨」？有意思......”
诺薇继续道：
“血渊毁灭之后，它在梅伦市医院映射的虚境地带生活，以病人的生老病死为食，因此才能在第一时间回应你的呼唤。”
“这......”
原来「噬疫侍者」，就是梅伦市医院的传说源头？
“它既可吞噬‘生’，也可以吞噬‘死’，那些东西，或许只是某种疾病的表现。”
“那些人类纹身，或许就是这么来的。”
“嗯。”
果然，怪异也不可貌相。
在病房里来回踱步，苏拉道：“这么说，实界的任何位置，都能在虚境中找到对应的存在？”
“似乎是这样，但映射却非函数，一个实界位置，可以对应一个或多个虚境地点，反之亦同。”
若是能肉身入虚境，自由穿梭于世界与它的倒影，那么实现地图传送般的快速旅行，似乎也并非难事。
或许这就是空间领域秘术的原理。
将怪异卡和「暗影的恩赐」秘术卡放入仪式盘中，苏拉看向人偶，“那把伞是？”
诺薇指尖抚过伞架，银色光芒洒落在破损的伞上，她轻声道：
“散落于虚境的遗物，其名为「伞骸」，伞尖可以汲取疫病，转化为疫病之火，沾染此火，会变得极易患上疾疫，似乎火焰本身也自带些奇怪的东西......显然，这是曾属于「疫病骸骨」的东西，你需要吗？”
释放疫病的骨伞，光听描述就知道其恐怖之处，但在术师生死不过数秒的战斗中，又起不了什么大作用。
苏拉摇头道：
“不了，这是那家伙送给你的礼物，而且你拿着这把伞发挥的作用更大，就是它的样子，是不是有点太丑了？”
“这并不是问题。”
人偶小手一抖，骨伞的模样忽然变成一把样式华丽的黑伞，与她的长裙风格融为一体。将伞搭在肩上，诺薇轻笑道：“怎么样？”
抱起人偶，苏拉非常认真地端详片刻，然后道：“非常适合你，但是请别让它打到我的脸。”
人偶轻笑一声。
清理掉仪式残留的痕迹，推开窗户，夜晚的寒风吹散心中的悸动，苏拉望着夜空的弧月，喃喃道：
“诺薇，虽然你说我来自命运之外，但到现在为止，我仍然置身于羊皮卷事件的漩涡之中，无论是加入守护者协会成为术师，还是因调查猴爪流向而中弹受伤，甚至今夜召唤来的怪异，都脱离不了冥冥之中的牵引......”
他伸出手，目光闪烁，“那是命运的丝线，还是阴谋者的布局？”
沉默良久，诺薇轻声道：
“或者两者皆有，你需要打破加诸于‘苏拉’身上的命运枷锁，面临的未知与艰难，还有很多。”
身处命运之外，依然要受到命运的枷锁，这算是穿越者的代价吗？
扶着窗户，苏拉笑道：
“看来我要活得足够久，才能穿过迷雾，抵达彼岸。”
第33章 伞骸
感慨归感慨，既然未知的风暴正在酝酿，自己就更应尽全力做好准备。
「伞骸」能吸收的疫病，更多的体现在概念方面，即便是苏拉的伤势，在遗物的作用之下，也能够迅速恢复。
看着伞尖冒出的幽蓝色火焰，苏拉啧啧称奇，“医院里最不缺的就是病痛，先将伞骸的疫病之火补充完全吧，我想「噬疫侍者」应该不会介意我们的小小举动。”
人偶歪着头，轻声道：“它说过，很喜欢你献祭的血食，你到底提供了什么？”
“那东西的本质，我也不清楚。”
“喔......”
人偶轻声一笑，提起伞骸，飞出窗户。
躺回病床上，苏拉唤出《虚无之书》，将秘术卡「影之刃」、怪异卡「暴食之胃」和属性卡「理性」同时放入仪式盘中。
很快，随着仪式进行，「影之刃」原本停留在100%的修习进度开始上涨，卡牌上一行小字也由原先的白色变得血红。
“怪异卡的消耗速率增加了近一倍......”
当数值达到110%的时候，第一张怪异卡已经燃烧殆尽，苏拉中止了仪式，仪式沉入内心，观察着心之环的变化。
刻印着秘术密文的区域，给予了他更多的奇异知识与理解，使得「影之刃」的释放更加的得心应手。
“随着我的心之环聚合程度上升，灵性的总量也在上升，秘术的威力更强，但通过心之环释放的效率提升，消耗比例也会随之略微下降。
最初是20%，先前是18%，在秘术卡的进度达到110%后，消耗量下降到了15%......”
如果将秘术卡的进度提升到200%，会有什么样的效果呢？
取出「影之刃」，苏拉又放入「暗影的恩赐」，这项秘术的修习进度只有20%，也得亏他在中弹的瞬间能够释放出来。
随着第二张「暴食之胃」的耗尽，秘术修习进度跃升到了40%，属性卡「理性」也变成了彻底的灰色。
如此，《虚无之书》能够提供的额外助力，全部转化为他自身的力量。
“三张属性卡，只有「激情」没什么好用的方法。”
苏拉平时很少动用「灵性」，因此「激情」牌都已经充能完毕，光泽灵动。也许只有在紧急时刻，才会用上它吧。
这时候，人偶也带着「伞骸」回到病房，她举起小伞，轻声道：
“这里面的疫病之火，足以散布一个村落。”
“我可从不打算使用这种做法，不过，那些病人应该向我付钱。”
「伞骸」既可用于害人，也可用于救人，全取决于苏拉如何使用，正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第二天，显然诺薇闹出的动静有些大了，大量病人不是痊愈，就是病情极大减缓，以至于协会都收到了通知，前来调查。
正好借此机会，苏拉也声称他的状态恢复如常。
握着烟斗，施密特疑惑道：
“苏拉，你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吗？”
“并没有......或许医院里潜伏着怪异。”
“怪异？”
施密特陷入思索，思维惯性的作用，令他们总认为突然出现的怪异一定会造成危害，这种乍一看算是好事的奇异现象，一时难以联想到怪异身上去。
“继续观察，这些病人后续会有什么变化。”
斯科特道：“会长，市医院的传说由来已久，我想并没有什么问题。”
“不可掉以轻心，对了，苏拉，你要出院吗？”
“当然。”
虽然提前出院，回归协会，但施密特仍然坚持让苏拉安心养伤，没有给他分配新的任务。这些日子，苏拉便待在图书室里，终日翻阅着魏格纳教授的藏书。
“咳咳咳......”
老人的咳嗽声传入耳中，苏拉将书推入面前的书架，忧心道：
“教授，您的身体......”
“没事，人老了都这样。”
魏格纳教授摆了摆手，继续伏案写着笔记，苍老的面容满是疲倦。
老教授的身体状况，不是特别好啊......
“诺薇，可以用「伞骸」汲取教授的疾病吗？”
“可以，但衰老是无法逆转的。”
“能减轻咳嗽症状也很不错了。”
苏拉默默叹息，游离的视线忽然锁定在对面书架的一列藏书上，一本书的名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瀛洲列国游记》。”
抽出这本厚书，苏拉抬眼扫视着书架上的其余藏书，愕然发现这些都是关于遥远东方的书籍，或是游记，或是史料，又或是小说。
他又取下一本《跨越大洋》，回到魏格纳教授对面，好奇道：
“教授，原来你有这么多关于东方的藏书？”
“啊，是的，我早就想和你讨论这些事情了。”
推了推眼镜，魏格纳教授道：“孩子，你来自东方，对吗？”
“准确地说，是我的父母，我就出生在梅伦市。”
“你对东方了解多少？”
思忖片刻，苏拉道：
“我的父亲从不愿谈起过去的事情，家里也没有任何相关事物......不过，他们从小就教我学习东方的语言。”
“比如说，这样？”
魏格纳教授此时使用的语言，正如苏拉记忆中的“东方语”，与汉语类似而有所差异，这种差异，反而使得他有些混乱。
“是的，教授。”
若有所思，魏格纳教授从手边的抽屉取出一张折叠的地图，小心翼翼地展开，抚平边角的褶皱。
见状，苏拉下意识就从座位上站起身，以便更好地观察这片未知的土地，他的“故乡”。
这是一张完全手绘的地图，绘制了名为“神州”的漫长海岸线，在神州大陆的东方，还有名为“瀛洲”的链型列岛，神州与瀛洲组成庞大的内海，而瀛洲则构成神州的东方屏卫。
老教授的眼中露出回忆神色，缓缓道：
“我的童年在海港城市度过，那时候连通奈恩与神州的航线还很繁荣，因此，我见过形形色色的东方商人，也学会了东方世界常用的两门语言，神州语，还有瀛洲语，孩子，你掌握的语言，应该就是神州语。”
“两片大陆曾经有着繁荣的海上航线？”
“那是近两百年前的事情了，自从神州的帝王下达封绝令后，海上航线便从此断绝，我的家乡也因此而衰落。我对东方下达封绝令的原因产生了好奇，于是离开了家乡，这些藏书，还有笔记，就是我大半辈子的成果。”
教授居然对东方有过如此深入的研究了解，苏拉坐回座位，问道：
“奈恩大陆这边的商人，在封绝令之后，还到访过东方吗？”
“当然，封绝令只是断绝了官方的途径，私下的海上贸易时有进行，关于东方的消息，也断断续续传入奈恩大陆。大概......在曙光历100年前后，开始有神州和瀛洲的居民近乎逃离似的来到奈恩大陆，难以想象他们是怎么穿越数万里的大洋。”
“逃离？东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无人可知，只知道在30年前，瀛洲以东约四千里的大洋，升起了恐怖的「白色长城」，自那以后，再也没有来自东方的航船靠岸。”
“白色长城？”
“不明的白色物质，自海底升起，彻底横断海洋，毫无疑问，这应该就是那位君王的大手笔。”
第34章 教授的研究
神州君王的大手笔？
苏拉不禁愕然，这么说来，他的父母就是在「白色长城」升起前逃离的最后一批难民。
思索片刻，他问道：
“教授，奈恩大陆的术师，没有前去探索过东方的情况吗？”
推了推眼镜，老教授道：“穿越大洋时，普通人面对的只有反复无常的海洋，然而，术师的存在本身，就像是黑夜中的明灯，会吸引海中的恐怖怪异袭击。
未知，是最大的恐惧，而我们对海洋知之甚少，深海到底有什么，产生了怎样恐怖的异变，我们都无从察觉。因此，即便是九环术师，在横渡海洋之时，也必须足够谨慎。”
“这......”
苏拉道：“难道东方就没有术师吗？”
虽然实界遥隔数万里大洋，但虚境之中，或许相邻不过十步，完全可以跨越地理层面的阻碍。
“当然有，术师之道可不是奈恩的特权。
大概在五十年前，我在虚境中遇到了一名奇怪的术师，他对很多常识性的东西都不知道，交谈之后，才知道他是神州人，那位朋友，是我对神州研究最大的助力......”
教授又取出一本笔记，递给苏拉，上面的内容都是魏格纳教授在脱离虚境之后的速记。
“显然，神州的帝王，完全封锁了虚境与术师的存在，只有极少数接触禁忌知识之人，才可能成为术师，饶是如此，他们依然要面对帝王的镇压与清洗，只能活在阴影之中。”
刻意封锁并压制术师的存在？
苏拉疑惑道：“术师面对普通人，自保应该没有问题吧？”
“掌握神秘力量的途径，并非只有术师之道。帝王能够镇压术师，自然不可能是普通人，可惜，我并不知道他们究竟掌握着什么样的力量，那位朋友曾与我交谈过多次，直到某一日，再无音讯，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有别于术师的神秘力量？
苏拉在心中道：“诺薇，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人偶来自东方，在此之前，也曾到访过奈恩，她身上必然牵系着两个大陆的秘密。
目不转晴地看着笔记，良久，诺薇轻声道：
“问一问魏格纳教授神明的事情。”
神明？
苏拉心领神会，“教授，我想知道，十二年神和二十四司辰，祂们的领域，有没有触及东方？帝王的力量，是否可能来自神明？”
“一针见血的问题，孩子。”
魏格纳教授道：“据我考证，东方也曾处于神明的统治之下，同样也迎来了类似诸神黄昏的灾难，但他们关于神明的资料，全都遭到有意识的销毁！”
“这么说，奈恩和神州的神明有可能是同一家？”
“我也是这么猜想的，但是没有任何证据支持。”
摘下眼镜，魏格纳教授道：“有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在遥远东方的大地之上，可那阴影究竟是什么，时至今日，我也没有任何头绪。”
拿起手杖，教授颤巍巍地起身，来到书架边，叹惋道：
“如今的奈恩，即便是术师世界，对东方世界有兴趣者，也是屈指可数，我的研究，几乎快成为孤例。”
他看向苏拉，笑道：
“孩子，我希望你能在我逝世之后，收集整理这些研究资料，妥善保管，不要让它们彻底失传。”
苏拉皱眉道：“教授，您的身体还很好，还没到谈这些的时候。”
握紧手杖，魏格纳教授轻声一叹，
“我自己的情况，自己最清楚，逃避死亡是一种怯懦，我知道，它就快要来了，因此我必须做好最后能做的事情，孩子，回答我，你愿意吗？”
“这......”
遥远的东方，牵系着人偶的过去，也关乎着苏拉自身，是否接受老教授的请求，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知识之门，一旦推开，就再也无法关上。
诺薇轻声道：“苏拉，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我怎么抑制得住自己的好奇心......”
内心喟叹，苏拉缓缓折起手绘地图，坚定道：
“教授，我想我会踏上您的道路，完成未竟事业，彻底扫清笼罩在真相之上的迷雾。”
怔怔看着苏拉，良久，老教授推了推眼镜，“孩子，你比我想象的更有野心。”
苏拉坚定道：“要做就要做到底。”
老教授也笑道：
“很好，希望你一直保持这样的年轻与野心。”
顿了顿，他露出一丝倦意，叹道：
“能在生命的最后一年，遇见你和凯瑟琳两个好苗子，我何其幸运啊。”
苏拉哑然失语，魏格纳教授是真心实意地准备自己的后事，或许死亡对这位老人而言，真的已经近在眼前。
接下来的日子，他便专注于整理教授的资料笔记，除去图书室书架上摆放的书籍，还有储藏室里堆积如山的书册，其中语言未知、作者未知、成书时间未知的三无图书占去了大半，即便是教授本人，至今也没研究出什么门道来。
除此外，他还得到了一份名册，记录着魏格纳教授多年来结交的东方朋友，但在席卷全大陆的残酷战争之后，这些朋友还能剩下多少，苏拉只能持以悲观态度。
在整理过程中，苏拉意外翻到一本无名小册子，询问道：
“教授，请问这本秘册是？”
“让我看看，这个......”
翻开秘册，魏格纳教授缓缓道：“啊，是我在虚境中结交的东方朋友留下的秘册，通过上面的方法，可以在虚境中与对方的组织取得联系。
不过，自从他失去音讯后，这个方法也失效了，我想，他们的组织已经更换了联络方式。”
现在继续使用的话，可能联系到的不是术师组织，而是从属于帝王的势力。
“虚境......话说，我还没有正式拜访过虚境呢。”
推了推眼镜，魏格纳教授笑道：
“距你进入真理小径，铸成「人性之光」已经过去快一个月时间了，可以尝试一次了。”
闻言，苏拉热切道：“真的？大概什么时候？”
“具体时间由施密特决定，这一次的虚境之旅，协会将集体行动，当然，不包括我这把老骨头。”
集体行动......
苏拉点点头，“我明白了，教授。”
无论是施密特还是梅伦伯爵方面，针对阴谋者的调查都不太顺利，弗雷尔死的不明不白，刺客身份无从考证，内部调查更是毫无头绪，线索全部断掉，在发动袭击后，敌人又成功地潜入水面之下。
无奈，苏拉只能暂时按下这些事情，开始为进入虚境做知识储备，不料，一份邀请函，小小地扰乱了他的计划。
第35章 伯爵的邀请
阳光明媚，深冬时节少见的暖日，三两只麻雀落在枝头，好奇地打量着街道上来往的行人。
视线从这些小家伙收回，苏拉步入事务所，前厅里，黛西正在擦拭桌子和茶几，凯瑟琳也在一旁帮忙整理。
“苏拉？会长让你到了就立刻去见他，和凯瑟琳小姐一起。”
“喔？发生了什么紧急事情吗？”
黛西摇摇头，“应该没有......”
“我们走吧。”
“嗯。”
走在前面，苏拉笑道：“这段时间，你不能触碰生命的情况有好转吗？”
他注意到凯瑟琳仍然戴着白色手套，看来是没什么进展。
果然，少女摇摇头，轻声道：“我不知道该怎么练习。”
没有可以触碰的活物？
“养只仓鼠怎么样？似乎是最近的潮流。”
话刚出口，苏拉不禁敲了敲眉心，凯瑟琳的战争后遗症就源自于堑壕里传播疫病的老鼠，自己怎么想的，居然劝她养只仓鼠。
“......可以试试。”
苏拉一怔，旋即点点头，或许这就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来到会长办公室门前，他轻轻敲响，等待应声后，扭开门把手。
“会长，一大早就召集我和凯瑟琳，是有什么任务吗？”
“姑且是吧，协会的外交任务。”
从怀中取出一份邀请函，施密特推向桌对面，沉声道：
“伯爵庄园发出的邀请函，还是和上次一样，露易丝的病情又加重了。”
和上次一样？
苏拉向凯瑟琳投去疑惑的目光，少女先是看向他，又望向施密特，没说话。
见状，施密特解释道：
“伯爵的独女，露易丝·梅伦，患有一种极其罕见的疾病，世俗医学无法治疗，只能求助于秘术，每隔一到两个月，庄园都会发出邀请函，正式邀请凯瑟琳前去治疗，虽说是治疗，也只是缓解露易丝的病症。”
以梅伦伯爵所能接触到的术师层次，都没有办法治疗，看来确实是罕见又棘手的病症。
不过......
苏拉疑惑道：“会长，这和我应该没关系吧？”
“先前陪同凯瑟琳去伯爵庄园的一直是海伦娜，不过她这几日都忙得没时间回事务所，所以我决定让你陪同。如果让凯瑟琳单独和贵族打交道的话，会出事的。”
“......我明白了，什么时候出发？”
“就在今天，伯爵管家已经在来协会的路上了，管家可能会对你提出一些......着装上的要求，你配合他就好。”
苏拉诧异道：“着装？”
“梅伦家族的历史悠久，繁文缛节也是一大套，虽然伯爵本人无所谓，但家族的老管家相当重视。”
“好吧。”
时针执行九点的时候，一辆轿车停在事务所门前，管家踏着稳健的步伐，走进事务所，他身着燕尾服，打着领结，留着八字胡，虽然只是管家，但贵族的做派一点都没少。
打量片刻，管家躬身道：
“苏拉先生，我想您需要一套礼服。”
“呃，这......”
“不过时间可能已经来不及了，我先带您去城里的服装店，购置一套合身的礼服，之后再定制合身礼服，用于以后。”
“那就麻烦您了。”
凯瑟琳暂且留在事务所，苏拉则和管家一同前往梅伦市“最好的服装店”。
“先生，您看这套衣服怎么样？”
老板鞍前马后，笑容比阳光还灿烂，梅伦伯爵的客人，那自然是顶级贵宾。
对着全身镜，苏拉点点头，问道：
“这件的价格是？”
“啊，这件价格不贵，只需要50枫郎......”
苏拉无语凝噎，他目前一年的薪水收入也才50枫郎，这还算是远超平民的收入，都只能以“不贵”形容。
伫立在旁的管家微笑道：“苏拉先生，请尽管挑选您喜欢的款式，就当是伯爵的见面礼。”
“真是惊人的见面礼......”
既然是用地主老财家的钱，苏拉也就没有客气，挑选了一套礼服，两套正装，还量身定制了一套正装，合计花费近300枫郎。
回到事务所，凯瑟琳终于换掉了整日不变的学院制服，不过也并非时下流行的束腰长裙，风格和先前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扎起了头发。
“二位，请吧。”
离开城市，大约半个小时的车程，庄园便出现在了视线尽头，倚着车窗，苏拉望向远处半山腰的雄伟城堡，不禁入迷。
据说在数百年以前，那里才是梅伦市的中心，而到了现在，即便是伯爵一家，都搬离了城堡，在另一侧山脚的平原修筑了一座豪华庄园。
如今，这座古堡仅作为伯爵卫队的驻地，为庄园提供安保功能。
汽车驶进庄园大道，平整的田地、果园和马厩映入眼帘，西侧修筑了一片人工湖，午后的阳光照在湖面上，泛着粼粼金光。
纯白帆船停泊在湖心亭边，苏拉转过头，视线和凯瑟琳短暂交错，望向窗外，一名狼狈的侍仆正牵着十多只猎犬，在草地上翻来滚去。
“请不要介意，小姐喜欢养狗，苏拉先生，凯瑟琳小姐，两位如果怕狗的话，我会让他们离远一点的。”
“没事。”
见凯瑟琳没有特别反应，苏拉也摆摆手，只是心中微微感叹，哪怕是伯爵家的一条狗，吃喝都比城里的平民们要好上百倍。
别墅前有一座喷泉雕像，涓涓细流，汽车停在喷泉边，管家先下了车，作出请进的姿势，“小姐正在她的卧室等待二位。”
“伯爵不在庄园吗？”
“伯爵正在科隆市处理工作，今天无法赶回，请见谅。”
“没事。”苏拉摆摆手。
进入前，管家忽然道：“对了，苏拉先生，请将您的武器交给我保管。”
“这......”
苏拉取出左轮手枪，沉声道：“如果术师成心想要危害露易丝小姐的安全，何须用到手枪？”
“抱歉，这是规矩。”
将手枪交给管家，苏拉点头道：“嗯，我能理解。”
别墅面积极大，内部更像是一座迷宫，一路跟着管家，苏拉感觉自己都快绕晕了头，兜兜转转，最后停在了一扇瑰丽的大门之前。
一位容貌清冷的女子正守在门边，管家介绍道：“这位是女仆长，请告诉小姐，两位术师已经到了。”
“小姐已经吩咐过，我会带他们直接进入。”
拉开大门，门后并非是伯爵女儿的卧室，而是一条长走廊，头顶悬挂的一排烛台水晶吊灯亮得有些晃眼，两侧的走廊，分别挂着历代梅伦伯爵的半身画像，仿佛这些已经作古的神裔，依旧注视着走廊中的行人。
看着这些神裔画像，苏拉在心中暗道：“看来梅伦家族的整体颜值都不低啊。”
走廊的尽头分出左右转角，推开左边尽头的玫瑰金大门，女仆长清声道：“小姐，客人到了。”
“让二位进来吧。”
第36章 露易丝·梅伦
露易丝·梅伦穿着舒适的丝绸睡衣，静卧在床上，侧首看向门外走进的凯瑟琳和苏拉，轻笑道：
“凯瑟琳小姐，好久不见。您......就是苏拉先生吧，初次见面，抱歉，我现在下不了床，只能以这副模样相迎了。”
正如苏拉所推测，露易丝的容貌绝对足以引起贵族公子们的追捧，只是她的身体状况确实糟糕，脸色苍白，说话有气无力，使得原本的美貌添了几分病弱之感。
“冒昧前来，没有打扰到您休息就好。”
顿了顿，苏拉道：“治疗的时候，需要我回避吗？”
“不用。”
露易丝摇摇头，轻声道：“您先坐下来吧，我都快一个月没有和外人说过话了。”
“嗯。”
苏拉找了个椅子坐下，视线很快被对面与房间装饰格格不入的墙面所吸引，那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动物面具，蝴蝶，老虎，狮子，狼，蜻蜓......足足有上百具之多，他不禁心中诧异，露易丝小姐居然还有这种奇怪的爱好？
凯瑟琳坐在床边，轻声道：“您的身体，最近怎么样？”
“自从您上次施术后，大概缓解了两周时间，后来又开始恶化，持续低烧，眩晕，头痛，一周前还发了一场高烧，从那之后，我就再没力气下床。这几日的睡眠也是，永远在做着各种噩梦，老实说，我都不敢再睡觉......”
“治疗结束后，我会释放「冬之梦」，让您好好睡上一觉的。”
“那就太好了。”
听着这些病症折磨，苏拉在心中道：
“诺薇，你能判断出这是什么病吗？”
“我又不是医生。”
话是这么说，人偶仍是飞到露易丝身边，观察片刻，回到苏拉肩头，轻语道：
“不过，这个不是病，而是露易丝体内蕴含的「神性」，在影响她的身体健康。”
“什么？难道是神性复苏？”
苏拉对神明归来的戏码，总是有着莫名的热衷。
“你想太多了，「神性」终究是属于神明的东西，根植于人类的躯体，自然有概率产生排异反应，不出所料的话，神裔家族的此类病例应该相当之多。”
“这么说，根本无法治疗？”
诺薇淡漠道：“她活不过三十岁，死后自然就解脱了。”
神裔家族......看来做吉祥物也要承担风险啊。
“感觉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
握住凯瑟琳的手，露易丝疲倦的面容上展露笑意，“谢谢你，凯瑟琳小姐。”
凯瑟琳轻轻点头，“接下来，我会施展「冬之梦」，您需要好好休息一会儿。”
“嗯，对了，凯瑟琳小姐，能在庄园暂住一晚吗？我想，明天可能还需要您的治疗。”
闻言，凯瑟琳看向苏拉，优先征求他的意见。
以露易丝目前的状况，单独一次秘术治疗恐怕真起不了什么作用，苏拉点头道：
“那就麻烦你们了。”
召来女仆长，吩咐事宜后，露易丝在「冬之梦」的影响下，进入平静如雪的梦乡，总算能够好好睡上一觉。
“两位，请跟我来。”
出了画像长廊，下到一楼，女仆长又唤来一名女仆，轻声道：“凯瑟琳小姐，她会领着你去房间的。”
“客房不在一起？”
“是的，您的房间在这一边，请跟我来。”
“唔......”
哪怕是客房，房间的陈设装饰，都是一等一的奢华，绚丽夺目的水晶烛台吊灯，精致的鹿头挂饰，来自新大陆的地毯，个个价格都是两位数枫郎起步。
“万恶的贵族啊。”
关上门，推开窗户，望着远处的湖景，苏拉道：
“诺薇，你要是觉得闷的话，可以到处逛一逛，将别墅的内部构造弄清楚。”
“我应该将这当作是命令吗？”
“只是习惯，我习惯先搞清楚所处的环境。”
“啊，我明白了，你毕竟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确实需要一些独处的空间。”
“......那你就去吧。”
人偶轻声一笑，悠悠飞走。
卧在床上，苏拉唤出《虚无之书》，「理性」牌大概恢复了不到10%，「健康」牌在他有意识的补充下，恢复到了40%左右。
这样一来，不需要多长时间，他就能回到医院，继续使用血宴仪式和「噬疫侍者」做交易，维护一下双方的友好关系。
午餐和晚餐，都有侍仆推着餐车送到房间，因此，苏拉整天都待在房间里，研究老教授给他的有关虚境的神秘学典籍。
“虚境之中，最为特殊也最有价值的地点便是「遗迹」，每座遗迹都有独特的规则，自成一方世界，有各自的物产，且表现形式不受任何拘束，可能是山谷，可能是平原，也可能是海洋深处......”
苏拉眉头微皱，“虚境之中也有海洋吗？”
遗迹，这个称呼源自于最初进入虚境探索的术师们，他们误以为这些特殊的空间是众神的宫殿，虽然后来纠正了这个错误，但遗迹这个称呼却流传至今。
对术师而言，未知的遗迹蕴含着无限的可能，而那些已知的遗迹，则作为术师们立足于虚境的据点，因为虚境的规则总是在无规则变化，但遗迹内部却自成稳定的规则。
梅伦市守护者协会，也掌握着一座小小的遗迹。
“遗迹的存在，莫非比神明还要古老？”
指节不断敲击着桌面，苏拉心潮澎湃，他已经迫不及待进入虚境一探了。
夕阳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人偶从窗户飞回房间，轻笑道：“没有惊扰到你吧？”
“别开玩笑了。”
握住人偶，放在桌前，苏拉刚想开口，忽然沉默，良久，幽幽道：
“总感觉我像是一个喜欢玩娃娃的变态。”
将伞骸靠在肩头，诺薇轻笑道：“身为怪异，总要有些怪异之处。”
“你不提醒的话，我都忘记了我还是个怪异，不说这个了，别墅的结构弄清楚了吗？”
“别墅里还有许多暗门设计，很多房间被「灵性」封锁，我无法进入，其他地方都已经记下了。”
“这栋别墅里有术师吗？”
“没有，除了蕴含神性的露易丝之外，都是普通人。”
在接收诺薇传递的消息之后，苏拉对别墅的整体结构很快有了清晰认知，就像面对着一幅三维地图，要去哪里，都非常清楚。
合上书本，苏拉打算去找凯瑟琳谈事，就在打开房门之时，女仆长也正好来到门前。
“苏拉先生，小姐想要单独见您。”
“单独？”
他敏锐捕捉到了关键词。
“是的，单独。”
停顿片刻，女仆长似有似无地暗示道：“凯瑟琳小姐不会知道的。”
第37章 声东击西
什么？
苏拉眉头微皱，凯瑟琳的客房被安排在了别墅的另一侧，她确实不可能知道别墅的某一处发生了什么，可是，这露易丝到底想做什么？
思忖片刻，苏拉试探道：“我可以拒绝邀请吗？”
“这会让小姐非常失望的。”
见状，苏拉果断道：
“非常抱歉，但出于礼节和原则问题，我必须拒绝。”
女仆长静静看着苏拉，就在空气氛围凝固到窒息的时候，她忽然露出笑容，躬身道：
“苏拉先生，这只是小姐委托我向您开的一个玩笑，请不要介意，管家已经去邀请凯瑟琳小姐了。”
“......这可真不是什么好玩笑，请带路吧。”
苏拉松了口气，却又有些莫名失落，不禁暗自腹诽，自己的定力果然还是欠缺几分火候。
跟随着女仆长，最终停在一间等候室，苏拉虽已心知，仍然疑惑道：“这是？”
“这是侧门，我先去向小姐再次确认，请稍等。”
撂下一句话，女仆长便推门离开。
苏拉呼出一口气，他走到窗户前，望着夕阳余晖映照的人工湖，隐约有不安在心头闪烁。
“既然别墅里都是普通人，怎么会令我感到不安，难道是神性？沉寂近两千年的神性，在见到我后复苏......不可能，人偶都已经否决，不可能会有这般巧合。”
思索之际，视线捕捉到远处墙角伸出的枪口，苏拉的思绪僵硬了一瞬，本能驱使他立刻向后仰下身子。
下一秒，一梭子子弹擦着他的脸飞了过去，将墙上的挂画打得粉碎，他甚至能感受得到面颊上残余的热流。
开什么玩笑，居然是冲锋枪！
趁着刺客弹匣打空的时机，苏拉翻出窗户，一跃而下，同时发动序列能力，以阴影遮住自身，迅速接近袭击者。
人偶则从空中接近，绕过墙角，示意道：“空间不断波动，又是连续触发的传送秘术，就是那夜袭击你的术师。”
与上次相同的把戏，擅长空间秘术的鹰面术师再次一击脱离，转瞬间拉开数百米距离，只留给苏拉一个模糊背影。
“该死，又让他给跑了！”
他想掏枪射击，奈何左轮早在进入别墅之前，就被管家以安全为理由收缴保管，不由得怒道：“内鬼就是别墅里的这群家伙吧！”
空间再次泛起涟漪，远处的背影随之消失在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之中，不知所踪。
苏拉脸色难看。
上次是手枪刺杀，这次是冲锋枪突击，下次是什么，狙击步枪，还是蒸汽炸弹？
想到这里，苏拉暗道不妙，刺客可能是声东击西，别墅内有危险......
借助序列能力，他踏上附着在墙壁表面的阴影，轻易翻进二楼的窗户，还没站稳，女仆长便推门而入，惊慌道：
“苏拉先生，刚才发生了什么？”
“刺客端着冲锋枪，朝我打空了一个弹匣。”
破碎的相框，飞溅的石灰，看着满地狼藉，苏拉沉声道：
“刺客的真正目标很可能是露易丝小姐，带我去她的房间，还有，立刻将消息通知梅伦伯爵和协会！”
“是，请跟我过来！”
女仆长显然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苏拉快步跟上，问道：
“凯瑟琳在哪里？”
“她正和小姐待在一起。”
踏着细碎步伐，女仆长上前推开大门，凯瑟琳正守在阳台，回头道：
“苏拉，刚才发生了什么？”
“和上次调查弗雷尔时发生的事情一样，阴谋者居然就埋伏在伯爵庄园，拉上窗帘，敌人随时可能再次发动袭击。”
帘帐之中，病弱的露易丝艰难坐起身，命令道：“茜拉，快去调集护卫队。”
“是，小姐！”
老管家也领着手下闻声赶到，在经历一片混乱后，驻扎于城堡的伯爵亲卫队调到别墅附近，举起灯火，开始展开地毯式搜索。
站在阳台，苏拉朝别墅外望去，这些卫队士兵的军装风格仍然像大陆战争之前的军装一样，颜色鲜艳华丽，戴着高筒帽，还插着翎羽，这种风格的军装，早在战争伊始便被迅速淘汰，如今只有仪仗队还这么用，没想到伯爵卫队仍然沿袭。
“不对，这些士兵......”
伯爵卫队表现出的素养，远超苏拉预料，他起先还惊讶于伯爵居然豢养了这么多精锐私兵，紧接着就注意到，这些士兵全是枫丹人。
枫丹帝国派遣的部队？那就不奇怪了。
很快，地毯式搜索有了结果，两名士兵在湖畔草地里找到刺客使用的冲锋枪和一个空弹匣。
卫队长汇报道：
“显然，刺客用了什么手段混过卫队的检查，只带了这些武器。”
“这么说，刺客已经逃跑了？”
“是的，先生。”
诺薇已经对鹰面术师做了标记，一旦出现，就能立刻确认，也就是说，他并没有混入人群之中。
在伯爵的庄园发动袭击，就为了突他一梭子子弹？
心中疑虑，苏拉看向老管家，问道：“联系上协会和梅伦伯爵了吗？”
擦了擦额头渗出的冷汗，管家也难以保持平日里的庄重，连忙道：
“伯爵大人说他会连夜赶回庄园，施密特先生要求您和凯瑟琳小姐保护好小姐的安全。”
“没问题，不过，把我的左轮还给我，对了，请再给凯瑟琳一把新式步枪。”
管家没有立刻应答，而是看向庄园的主人，露易丝轻声道：“当然可以。”
“是，小姐。”
很快，苏拉拿回了他的左轮手枪和子弹，凯瑟琳也得到一杆枫丹帝国最新投产的半自动式步枪。
“新式步枪，射击效率比以前的栓动式步枪要高出不少，你感觉怎么样？”
“嗯？”
凯瑟琳投来疑惑的眼神，旋即看向地板，点头道：“嗯。”
苏拉眉头一皱，这时候，露易丝轻声道：
“两位，我想别墅的防卫加强这么多，刺客应该不会再贸然出手袭击了，我想先休息，可以吗？”
“这个......”
苏拉不置可否，凯瑟琳答道：
“那么，请安心入睡吧，我们会保护好您的安全。”
“谢谢你，凯瑟琳。”
见状，苏拉也不好再说什么，二人先后离开露易丝的房间。
守在门边的女仆长道：
“我带你们回房间。”
“不必，我认识路。”
穿过画像长廊，苏拉一言不发地在迷宫般的回廊间穿梭，踩着细碎的步伐，好不容易跟上苏拉的凯瑟琳不禁道：
“苏拉，你真的认识路吗？”
“当然，喏，这边就是楼梯。”
走过一个转角，苏拉指着面前的旋转楼梯。
“咦，真的是......”
下到楼梯最后一个台阶，苏拉指向东侧的走廊，“还记得吗？你的房间就在走廊尽头。”
“我想起来了，谢谢。”
凯瑟琳向前走了两步，又半转过身来，嘴角勾起，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晚安，明天见。”
“......晚安。”
少女的笑容很美好。
然而，苏拉只感觉毛骨悚然。
凯瑟琳什么时候笑过？
第38章 主动权
如此不合常理的袭击，果然有着更深层次的阴谋。克制情绪波动，苏拉目送凯瑟琳离去，在心中道：
“诺薇，我中了什么幻术吗？”
“没有。”
“凯瑟琳的情况呢？”
“人性之光没有变化，心之环与神秘特性皆状态正常，没有被操控的痕迹。”
眉头微皱，苏拉继续道：
“她绝不是凯瑟琳。”
人偶撑开伞骸，在耳边轻语道：“有时候，仅凭感觉，作出的判断并不准确。”
“但是我根本不知道凯瑟琳住在哪个房间，这么明显的逻辑漏洞，若是本人，怎么会发现不了？”
苏拉呼出一口气，“诺薇，跟上她，我先回房间。”
“如你所愿。”
伯爵卫队已经把守住别墅的关键通道，在这些枫丹人的注视中，苏拉回到客房，虚掩房门，装出一副疲惫模样，卧在松软的床上，望着天花板的水晶台灯，闭眼假寐，静待时间流逝。
大约一刻钟后，诺薇回到卧室，汇报所见所闻：
“凯瑟琳没有找到自己的房间，然后找来了管家，对话完全就是以主对仆的态度，而管家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也就是说，现在主导凯瑟琳意识的，是露易丝？阴谋者通过声东击西，趁机控制了凯瑟琳？”
苏拉呼出一口气，情况有些复杂了，他轻点着太阳穴，梳理思绪，阴谋者究竟渗透到了什么程度，敌人究竟有谁，这是目前最关键的问题。
在他遭遇刺客冲锋枪袭击的同时，凯瑟琳也中了露易丝的招，将二者联系在一起，只能导向一个可怕的结论：
露易丝·梅伦与阴谋者相互勾结，设局夺取凯瑟琳的身体。
若是如此，梅伦伯爵本人的态度，就变得相当关键，如果他知情并默许，那就是最糟糕的情况，如果他不知道，这只是露易丝的擅自行动，那么苏拉要做的，就只是破局。
“再怎么说，前一种设想也太离谱了些......”
无论是出于主观原因还是客观原因，苏拉都愿意相信，梅伦伯爵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露易丝与阴谋者相互勾结，也未必出自本人意愿，或许她也受到了控制......”
思绪逐渐顺畅，苏拉取出左轮手枪，检查着子弹情况，又抬头看向窗外，喃喃道：
“刺客袭击我，果然是为了合理地将这只卫队从城堡调至别墅驻守。”
这么一来，把守关键位置的枫丹士兵，大概率也都是敌人......整个卫队绝不至于被完全渗透，但一旦发生战斗，他们肯定会站在战友一方。
毫不夸张地说，整栋别墅，乃至整个伯爵庄园，全都是敌人。
“该死......冷静，呼，冷静，接下来该怎么做？”
在床边来回踱步，苏拉沉吟道：
“管家声称联系伯爵和协会之事肯定都是假的，必须设法夺取电报机，与外界取得联系。”
然而，即便诺薇知道别墅发送、接收电报的通讯室位置，但苏拉不会用！
“......对啊！”
灵光一闪，苏拉道：“我何必纠结要如何行动，察觉别墅发生的阴谋，本身就已经扣住了敌人的死穴！”
只要掌握凯瑟琳这个关键，就能牢牢占据主动权，进而破局！
时机稍纵即逝，收起左轮，苏拉示意人偶跟上，拉开房门，径直朝凯瑟琳所在的房间走去。
“在哪间？”
“向右走，第二间就是。”
来到门前，苏拉站定，深呼吸，正准备敲门的时候，门后忽然响起门锁转动声。
“苏拉？”
拉开半个房门，“凯瑟琳”明显被吓了一跳，手搭在门把手上，不知所措。
很好，赶上了......
进入房间，反手将房门关上，锁住，苏拉拉开袖子，看向并不存在的手表，笑道：
“怎么样，准时吧，一分钟都不差。”
“......”
“凯瑟琳”不知该怎么接话，当然，这再正常不过，苏拉都不知道她该怎么回答。
不过，这并不妨碍苏拉进一步表演，他疑惑道：“怎么不说话，有什么不对吗？”
“没，没事。”
凯瑟琳转过身去，来到窗边，背对着苏拉，犹豫道：“苏拉，你......来这做什么？”
苏拉目光闪烁，来到凯瑟琳背后，双手搭住她的肩膀，笑道：“你说呢，我们都好久没有......”
好恶心！
两人心里同时冒出相同的念头。
“凯瑟琳”感觉脊背发凉，心里顿生后悔之情，她才发现自己错估了两位术师的关系......居然是情侣？
她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略带歉意地笑道：
“抱歉，苏拉，我今天有些不舒服，那个......”
闻言，苏拉脸色一沉。
沉默，令房间里的气压不断上升，当“凯瑟琳”心中的恐惧之情不断滋生时，苏拉开口道：
“也可以用其他方式，对吧？”
其，其他方式？
“凯瑟琳”张了张嘴，视线游离，支支吾吾道：
“抱歉，苏拉，我今天......今天有些累......”
出于恶趣味心态的游戏到此为止，苏拉直接拔出左轮手枪，枪口抵在“凯瑟琳”的眉心，冷声道：
“累？那可不行，今夜，还有一场盛大好戏上演。”
“你......”
瞳孔放大，“凯瑟琳”身躯颤抖片刻，又很快恢复如常，冷漠道：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
“不必废话，凯瑟琳的灵魂在哪里？”
“呵。”
“凯瑟琳”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那就只能押着你，和你的手下们当面对质了。”
挟持着“凯瑟琳”，苏拉出了房间，绕开伯爵卫队把守的要道，选择侍仆用的侧边楼梯，登上二楼，接着向通讯室前进。
“一些卫兵正在集结调动，看样子，他们已经得到了消息。”
“喔？”
眉头微皱，苏拉看着走廊一侧的窗户，如果到了要和整个卫队对抗的地步，那么，只能先带走凯瑟琳的身体，离开庄园，夺回灵魂之事可以从长计议。
睁开眼，“凯瑟琳”冷声道：
“你要带我去哪里？”
“当然是你的房间，如果你不打算交出凯瑟琳的灵魂，那么我就先摧毁露易丝的躯体，你觉得怎么样？”
“你这个疯子，恶魔......”
脸色一沉，苏拉道：“强制占据凯瑟琳身体，你也好意思指责我恶魔？”
“呵。”
无言以对，“凯瑟琳”只能冷哼一声。
脚步忽然停下，苏拉望着前方空空荡荡的走廊转角，沉声道：“不过，我还有一件不解之事。”
“哦？”
“现在的露易丝身体里，究竟是谁的灵魂？”
“这个问题......”
“凯瑟琳”干笑一声，旋即闭上眼睛。
一道身影步入走廊，手持纯白色的面具，轻声道：
“自然，还是我。”
第39章 破局
一双冷漠的眼睛紧盯着苏拉，淡金色的长发在夜风吹拂下微微扬起，露易丝·梅伦，完全不复先前的病弱之态。
苏拉的注意力立刻被她手中的纯白面具所吸引，它正散发出强烈的灵性波动。
指尖轻抚面具，露易丝微笑道：
“苏拉先生，卫队已经封锁了整个庄园，只要我下令，你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
“露易丝小姐，你太小看术师的力量了。”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们之间依然有转寰的余地。”
“哦？”
“这副面具，名为「嫉妒假面」，是一件秘密级遗物。”
露易丝毫不掩饰，坦白道：“我利用它摄取了凯瑟琳的灵魂，同时也入主了她的身体，你想要的凯瑟琳灵魂，就在「嫉妒假面」之中。”
“你现在的状态，是一魂双体？”
苏拉看向双眼微阖的“凯瑟琳”，当露易丝说话的时候，这边的躯体似乎真的没有了意识。
“没错，控制两个身体，多么奇特的体验，你想要试试吗？”
枪口指向露易丝的脑袋，苏拉道：“露易丝小姐，你可知道，站在与我这么近的位置，我有把握同时杀死你和凯瑟琳，于我只是失去一个同事，于你，则是彻底的死亡。”
“你......”
“你怀疑我的决心吗？”
“不，你们这种术师，确实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指尖捻住面具，露易丝道：“所以，我们可以进行一次交易。”
“哦？”
苏拉不介意和露易丝打打嘴炮，他知道伯爵卫队正在包围这条通道，但有诺薇的侦察优势和序列能力，他依然可以找到无数条离开庄园的路线。
想到这里，苏拉道：
“你为何想要夺取凯瑟琳的身体？”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因为这具神裔身体，我遭受了十七年的病痛折磨，如果不能摆脱「神性」，我就永远无法获得健康的身体。”
“这就是理由吗？”
“不，这是决心。”
露易丝寒声道：“我羡慕凯瑟琳的健康，也羡慕她的容颜，羡慕到了嫉妒的疯狂地步，正是如此，我才能发挥「嫉妒假面」的效果。”
恩将仇报啊......
苏拉心中微叹，问道：“所以，你的交易是？”
目光逐渐热切，露易丝道：
“我将我的身体交给凯瑟琳，你将凯瑟琳的身体交给我，让我与她彻底交换人生，然后掩盖此事，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怎么样？你想要什么样的补偿都可以，金钱，资源，秘术，甚至是......那副躯体，我都可以为你提供。”
“......”
苏拉陷入犹豫，在得知露易丝实为“一魂双体”的状态后，即便是挟持凯瑟琳的身躯逃离，对她的威胁也大大下降。
不如暂时达成和解，先解放凯瑟琳的灵魂？
在他看来，灵魂，自然比躯壳更重要。
“不，苏拉，不要被这个女人骗了。”
一直观察的诺薇挑起胸前白色发丝，语气平缓而坚定：
“我刚才在记忆中反复确认一件事，那就是术师的灵魂、心之环与人性之光，皆为一体，不可移转。既然凯瑟琳的人性之光仍在她的心中燃烧，她的灵魂就不可能在面具中，仍然在她自己的身体里！”
露易丝在诈他？
苏拉皱眉道：“你能确定吗？”
“相信我。”
“嗯，我相信你。”
苏拉看向五步之外的露易丝，点头道：“我接受交易......”
话音未落，整个走廊的光亮都黯淡了一分，影刃呼啸冲破空气，目标直指......
嫉妒假面！
露易丝厉声道：“你做什么！”
黑光没入纯白的面具表面，紧接着从裂口处蔓延出无数蜘蛛网般的裂痕，整副面具顿时四分五裂，当场炸碎！
“滋滋滋——”
粉红色的烟雾瞬间弥漫，置身其中，苏拉心中顿时诞生了一股强烈的情绪......
嫉妒！
即便没有任何嫉妒的对象，苏拉的思绪仍然被嫉妒牢牢占据，念头百转，任何思考的尝试都完全失败。
“保持清醒，苏拉。”
指尖点在苏拉眉心，诺薇轻语道：“遗物失控，怪异正在复苏，趁这个机会，用你的能力解决它。”
人偶的辅助，使得苏拉终于挣脱一分枷锁，唤出《虚无之书》。
代表「理智」的属性条，虽然没有消耗，但却变成了与周围烟雾一致的粉红色，他立刻将「理性」牌放入仪式盘中。
“咳咳咳——”
理性牌霎时间黯淡无光，而苏拉也完全摆脱了怪异影响，脚步向前一冲，握住面具碎片。
无数黑线从他的指尖延伸，像锁链一般，瞬间将弥漫的烟雾囚住，不断缩小，直到......
怪异卡「嫉妒迷烟」。
这时候，苏拉才有空观察走廊上的情况。
从面具碎裂的那一刻起，露易丝和凯瑟琳就失去了意识，一头栽倒在地上。
“唔......”
闻声，苏拉扶起凯瑟琳，少女睁开双眸，在短暂的迷茫后，很快清醒过来，低声道：
“谢谢你，苏拉。”
“快起来。”
人偶的判断是正确的，他也做出了正确的抉择。
拉住手，将凯瑟琳扶起，苏拉蓦然一怔，他注意到现在的少女并未戴着白色手套，应是露易丝占据身体的时候，不知何时摘去。
浑然没有察觉，凯瑟琳轻声道：“我一直都有意识，只是无法控制身体。”
见状，无须再多言，苏拉道：
“跟我来，前面不远就是通讯室，需要立刻同外界取得联系。”
“好！”
踏过走廊转角，看到眼前的景象，苏拉不禁一愣，女仆长、管家和几名持枪的侍仆，都昏迷倒地，不省人事。
全都被「嫉妒假面」所操控？
如此一来，与羊皮卷、猴爪相同，此次仍然是遗物流入普通人之手，造成不可知的危害......
在前方侦察情况的诺薇轻声道：
“通讯室里有三名卫兵把守，还有二十多名士兵正在靠近，不到一分钟就可以将你包围。”
闻言，苏拉将左轮手枪和子弹交给凯瑟琳，“我要强行攻下通讯室，你抵挡住赶来的士兵！”
“好。”
来到通讯室前，苏拉深吸一口气，左手握拳，全力催动火焰手套，将大门砸了个粉碎。
驻守在房间里的士兵们立刻举起步枪，愕然发现门外空无一人，下一秒，房间的灯火熄灭。
“呃——”
隐藏在阴影的浪潮之中，轻而易举地用手刀击晕三名枫丹士兵，苏拉示意凯瑟琳跟上，接着道：“如果通讯被切断的话，我们就只能选择跳窗逃跑了。”
来到电报机前，戴上耳机，迅速检查仪器情况，凯瑟琳抬头道：
“无线电通讯正常，我立刻发送消息。”
完全黑暗的环境，对“灰色死神”而言，没有任何影响，见状，苏拉道：
“我会为你争取时间。”
靠在门边，他端起步枪，瞄准着走廊尽头，急促的敲键声和电报的嘀嘀声夹杂在一起，不免令人心跳加速。
“空间波动！”
人偶发出警告瞬间，苏拉立刻侧身，躲过身后飞出的子弹，黑暗中，一名士兵举起步枪，正要扣动第二次扳机。
他立刻扣动扳机，予以回击。
砰！
头颅炸裂，士兵向后倒去。
“发送完毕！”
“拿上他的武器，小心，敌方术师已经出现了。”
擅长空间秘术的鹰面术师，就隐藏在这栋偌大的别墅之中，苏拉屏息凝神，他不需自己动手，诺薇已经前去查探对方的具体位置。
再谨慎的敌人，也不可能料到人偶的存在。
虚空中再次荡出涟漪，传送至此的死士还没来得及开枪，就被凯瑟琳一枪击穿心口。
很快，诺薇道：
“鹰面术师隐藏在你右手边的第三个房间门后，我已经看破了他的序列能力，只要加以反制，就可以阻止他的传送。。”
面对以相同手段多次骚扰袭击的阴谋者，人偶也起了杀心，袖口一挥，银色的砂光再次挥落。
见状，苏拉隐秘地朝凯瑟琳打出手势，接着调动灵性，隐入阴影之中，「影之刃」蓄势待发。
这将是他第一次同术师战斗！
第40章 神秘初战
黑暗，无声无息。
诺薇施展秘术，封锁住周围空间，以鹰面术师的战斗习惯，一旦遭遇攻击，必然下意识遁走，届时定会措手不及，苏拉可以借此打出更多的先手优势。
阴影的浪潮裹住自身，苏拉以最快的速度遁至房间旁，看着掩蔽的房门，鹰面术师就在门后。
忽然，人偶提醒道：
“他发现你消失了。”
闻言，苏拉当即暴起攻击，击碎房门，木屑翻飞中，他看见了隐藏在门后的鹰面术师，几乎贴脸的距离，甚至可以看见面具后的双眼中流露的惊愕与不解。
脚步挪动，苏拉戴着火焰手套的左拳以上勾拳之势狠狠击打在敌人的腹部，近距离引爆影之刃！
轰——
在这爆炸的瞬间，不知从何而来，凝结的冰棱化作强劲的拳头，重击在苏拉心口，将他击退数步，砸在走廊的另一面墙壁上。
“该死，他的另一个序列能力......”
房间的整面墙壁在秘术的碰撞中炸裂，早已做好准备的凯瑟琳端起步枪，连续开火，清空弹夹，黑影散出两股血雾，逃到一楼大厅。
“追上去！”
来到大厅二楼，刚冒头，两人就立刻遭到了伯爵卫队的火力打击，弹如雨下，毫无顾忌。
“术师呢？”
诺薇昂首道：“他坠落在一楼的地板上。”
腹部焦黑，血流不止，鹰面术师挣扎着狼狈起身，鲜血从面具的缝隙中渗出，显然受伤不轻。
他的掌心凝聚冰蓝色的冰棱，迅速覆盖住伤口，见状，打算释放疫病之火偷袭的诺薇只得举起「伞骸」，提醒道：
“敌人的第二个序列能力，正在迅速恢复伤势，仍然具备足够的战斗力。”
“我明白了，不过眼下，得先想办法解决伯爵卫队的威胁。”
砰！
凯瑟琳垂下左轮枪口，一名被传送到二人身后的士兵仰面倒地。
见状，苏拉反而放下心来，只要鹰面术师不打算逃跑，而是继续试图反击，那么今夜，就一定能将他在此击杀。
“有了，凯瑟琳，打掉大厅的灯光，黑暗对我们来说是有利的环境。”
换上新弹匣，凯瑟琳点点头，立刻探出身子。
伴随着数声清脆枪响，最后一根链条被凯瑟琳击断，巨大的水晶吊灯向地板砸去，整个大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混乱的交战中，唯剩枪口绽放的火光能够短暂照亮周围的黑暗，凯瑟琳全神贯注，每一枪，都伴随着一名士兵的倒地。
而在别墅之外，卫队长骑在马上，狂奔在队伍间，厉声道：“没有命令，别墅里为什么会有枪声，是哪个小队的兵？”
“队长，各支小队都有士兵缺位，派进别墅的传令兵暂时无人返回！”
“该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望着笼罩在夜色中的别墅，卫队长勒住缰绳，内心正在激烈斗争，他收到的消息是守护者协会的术师劫持了露易丝小姐，然而部下的异常调动，却让他不得不警惕。
良久，卫队长决断道：
“封锁住别墅，不准任何人出入！”
“是！”
他看向副官，“快，立刻去城堡的通讯室，我要亲自联系伯爵大人。”
“是，长官。”
而在别墅之内，激烈的驳火之后，枪声逐渐零落。
藏身墙后，鹰面术师周身冰棱已经包裹住大半个身躯，在疗伤的同时，他望着不断倒毙的卫队士兵，低语道：
“不愧是灰色死神，一个人如同一架机枪......再这么下去，这些炮灰会全灭的，全体，先注意隐蔽。”
二楼，凯瑟琳放下枪口，看向苏拉，“还剩六名士兵，全都躲到了掩体之后。”
接过左轮手枪，苏拉道：“你掩护我。”
他从二楼一跃而下，然后迅速藏入阴影之中。
故意制造的落地声，立刻引起了鹰面术师的警惕，按住面具，喃喃道：“在哪里......在哪里......”
黑暗中，苏拉在尽量隐藏自身的气息的同时，默默观察着敌人。
覆盖在鹰面术师身上的坚冰，并非普通的冰块，既能阻挡子弹的攻击，对秘术攻击，也有相当的防御效果。
“必须让他主动解除坚冰防御......”
思考片刻，苏拉向人偶打出手势，制造一个吸引敌人攻击的幻象。
闭上眼，感受灵性的波动，鹰面术师专心找出苏拉的位置，蓦然睁眼，沙哑道：“终究只是一环术师而已。”
他猛然抬手，覆盖在身体表面的冰块瞬间收缩，化成一条长鞭，砸向侦察到的位置。
好机会！
砰——
“怎么可能......”
判断失误，反而被苏拉从背后开了一枪，鹰面术师怒吼一声，狼狈翻滚，勉强躲过手枪子弹，还没起身，眼前忽然头晕目眩，好似看到了一股苍白的火焰......
一口气释放完「伞骸」的疫病之火，诺薇再次释放秘术，封锁住男人身边的空间。
“伤口的血止不住了......”
疫病之火噬身，男人顿时变得虚弱无比，爆炸和枪伤造成的伤口出血量倍增，身躯更是直接有了腐烂的迹象。
见状，苏拉从阴影中脱出，连续释放影之刃。
铿——
及时收回的冰鞭阻挡在身前，挡下三发影之刃，最后一击，在空中划过弧线，贯穿腹部！
“啊啊啊啊——”
鲜血如泉涌，一击之下几乎拦腰截断，鹰面术师当即倒地，艰难地爬行在地板上，想要动用序列能力，意识却逐渐涣散。
凯瑟琳调转枪口，问道：
“要留活口吗？”
“不必。”
砰！
第一枪击穿鹰面术师的心脏，第二枪击碎他的后脑勺。
人性之光熄灭，心之环崩解溃散，生机与灵性皆在一瞬间消逝。
随着鹰面术师的死亡，剩余的卫队士兵纷纷冲出掩体，然后被凯瑟琳一一撂倒，最后的枪声消散，大厅陷入诡异的寂静。
“结束了。”
苏拉擦去嘴角的鲜血，近距离使用火焰手套攻击，使得他自身也受了不小的伤。
走上前，翻开男人血肉模糊的尸体，苏拉摘下他的面具，面具之下，是一张没有任何辩识特征的大众面孔，令他稍微有些失望。
男人的衣服里，有两张面值为1枫郎的纸币，还有一瓶蕴含着青色液体的玻璃瓶，这种液体可以快速补充灵性，代价是长达一周以上的疲惫。
“身上也没有任何能够辩识身份的东西......”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苏拉甩了甩手，自言自语道：“影之刃作为切割技，每次造成的伤势，还真是有些血腥了。”
接下来，只有等待。
将昏迷倒地的露易丝安置在别墅的主卧，苏拉望着窗外的火光，目光闪烁。
伯爵卫队非常明智，没有选择强攻，接下来要做的，只有等待。
夜色更深。
蓦然，远处响起引擎声，一辆黑色汽车闯进卫队展开的防线，卫队长策马上前，只见副驾驶位上走下一名容貌俊朗、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
“伯爵大人！”
卫队队长下马上前迎接。
大手一挥，梅伦伯爵脸色阴沉，“情况怎么样了？”
“别墅里的枪声，从半个小时前就停止了。”
“带上你的人，立刻进入别墅。”
从主驾驶位离开，施密特点燃烟斗，沉声道：
“伯爵，这一次，秘法部该相信我递交的报告了吧？”
第41章 苏醒，报答，疑问
梅伦伯爵与施密特进入别墅，此时的苏拉正好守在二楼，在经过有惊无险的对峙后，很快确认了彼此身份。
“露易丝怎么样了？”
伯爵最关切的，无疑是他的女儿。
“仍然在昏迷之中。”
跟随伯爵一同前往露易丝的卧室，路上，苏拉先是叙述了一遍之前发生的事情，接着道：
“伯爵，梅伦小姐之前有收藏面具的爱好吗？”
掐了掐眉心，梅伦伯爵摇头道：
“两个月前，露易丝突然念叨着收藏面具，她从小爱好就很奇特，我也没有产生怀疑，该死......”
进入卧室，梅伦伯爵匆匆来到床边，见露易丝呼吸平稳后，这才略微放下心来，握住女儿的手，苦笑道：
“施密特，这次多谢协会了，要不是有苏拉先生，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不敢去想象。”
施密特摘下帽子，沉声道：
“伯爵卫队近五分之一的士兵，都可能是阴谋者安插的死士，这种事情，我也不敢想象。”
“有可能是控制意识的遗物，我摧毁了「嫉妒假面」，但他们可能有更多的类似遗物。”
施密特诧异道：“摧毁遗物，没有产生怪异复苏的现象吗？”
“这次没有......”
苏拉装出一副后怕的样子，“我只能赌一赌。”
“还好，赌赢了。”
处理尸体，清理废墟，善后工作一直持续到黎明时分，在天边翻出鱼肚白的时候，昏迷的露易丝·梅伦也悠悠转醒。
宽敞的卧室里，伯爵握着手杖，守候在床边，苏拉、施密特和凯瑟琳则在另一边坐着小憩，静待露易丝的苏醒。
“唔......”
少女睁开眼睛。
“醒了？”
梅伦伯爵神色阴晴不定。
“父亲......我这是在哪里？”
少女的声音很虚弱，她望向另一边的三位术师，目光最后锁定在苏拉身上。
从她的眼神里，苏拉看到的是茫然与不解。
装作失忆？
“诺薇，你怎么看？”
“不像是演技。”
“你在自己的床上。”
手杖轻轻砸地，梅伦伯爵道：“露易丝，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
捂着脑袋，露易丝面露痛苦，“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我就像是被撕成两半，变得不像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然后，然后......”
见状，众人面面相觑，施密特道：“伯爵，看来令媛也是受害者。”
心中百味杂陈，梅伦伯爵不知该说什么，说开心吧，女儿差点命都没了，说不开心吧，女儿好歹处于受害者的位置，与阴谋者撇清了干系。
“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立刻和我说。”
轻声叹气，他握紧手杖，看向苏拉，由衷感激道：
“小先生，你的机智与勇敢拯救了我的女儿，有任何要求，尽管提，我会尽我所能去报答你。”
“伯爵，我只希望您能全力配合协会，将阴谋者彻底铲除。”
“这是我的本职，小先生。”
顿了顿，梅伦伯爵看向施密特，“协会依然是以无息贷款的方式将神秘特性出售给新晋术师，对吧？施密特，那笔账单，就记在我头上好了。”
“那份神秘特性属于魏格纳教授，教授都打算将遗产留给苏拉和凯瑟琳了，根本不需要你来偿还，换个报答苏拉的方式吧。”
按了按帽檐，施密特笑道：“和我不一样，苏拉有着光明的未来，我希望你能给他一张门票，一张进入上流社会的门票。”
进入上流社会的门票？
苏拉张了张嘴，没说什么，心中不免有些感动，施密特对他的重视与栽培，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我明白了，希望这足以报答。”
刚从梦魇中脱离的露易丝，尚需要静养，与此同时，针对别墅侍仆的审问，最终都指向同一个结论：
他们在过去一段时间里的意识都出现了模糊，其中，女仆长、管家等关键人物也产生了与露易丝相同的撕裂感。
至于从何开始，没有人能说的清楚，庄园的访客众多，伯爵也只能慢慢排查，这个过程需要时间。
很快，伯爵便将事件整理成报告，递交给秘法部，神裔家族受到不明袭击的消息，一定会在术师世界掀起一阵不小的波澜。
当天下午，一支由秘法部派出的术师小队便奉命抵达伯爵庄园，执行保护伯爵的任务。
“施密特先生，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让·杜勒格，叫我杜勒格就可以了。”
队长杜勒格的年龄和施密特相仿，同样也是三环术师，这支术师小队共有两名三环术师、三名二环术师，实力强劲，皆身着统一的白色风衣，臂上的徽章很快吸引了苏拉的注意力：
黑蛇与红蛇彼此衔尾，环绕着中央的十字闪电。
这并非是秘法部的标志，而是「先锋学派」的标志，秘法部内部的主流术师派系。
“初次见面。”
简单握手，施密特笑道：“一次性派出五位术师，秘法部真是够奢侈。”
摇摇头，杜勒格道：“我们也是连轴转，没停下来过。可以带我们去检查那位术师的尸体？”
“让庄园的管家带你们去吧，我和我的队友都需要休息。”
“好，那就不打扰了。”
目送杜勒格领着术师小队离去，施密特道：“有秘法部，协会总算能松一口气了。”
怎么这么像立g呢......
来到湖边，沿着鹅卵石路散步，施密特道：
“苏拉，初次和术师交手，感觉如何？”
思考片刻，苏拉道：“非常惊险。”
“哈哈，初战就能击杀一位二环术师，你的战斗天赋堪称卓越。”
卓越吗......
要不是有人偶辅助，他早就死在鹰面术师的伏击和偷袭之中了。
脚步停下，施密特转身道：
“苏拉，你可是立下一桩大功，怎么还是闷闷不乐的？”
呼出一口雾气，苏拉道：
“我心中仍有疑惑。”
“哦？”
“这件事的疑点实在太多，最重要的是，关于阴谋者的动机，我实在想不出一个合理的逻辑。”
褐色的眼眸深邃，施密特道：
“利用「嫉妒假面」控制露易丝，再借由露易丝控制凯瑟琳，借此机会渗透守护者协会，难道不是一个充分的动机吗？”
“那么鹰面术师就不应该发动袭击，从而让我察觉到别墅里存在的危险。
不仅如此，我当时太过紧张，认为刺客袭击为了合理调动伯爵卫队，可事后细想，若真是如此，那么阴谋者的动机又多了一个，那就是要解决掉我。
可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一环术师，刺杀我的机会何其之多，何必大费周章，设下这个破绽百出的布局呢？”
“确实不够合理。”
施密特眉头微皱，“阴谋者至今所做之事，无论是羊皮卷，猴爪还是嫉妒假面，其实都没什么联系，也没有明确指向的目的，背后的共通逻辑只有一个，那就是利用遗物来刺激人的欲望。”
说到这里，施密特迟疑片刻，沉声道：
“或许，过程本身就是目的，结果并不重要。”
过程才是目的......
苏拉想了想，问道：“比如说，某种仪式？”
“这也正是我所担忧的，如果仪式的流程这般复杂，难以想象阴谋者到底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总之，不可能是好事......”
顿了顿，施密特道：“目前，只能将希望放在对「嫉妒假面」的来源调查，能够发现什么线索了。”
第42章 新的无相牌
在庄园解决午餐后，施密特先行返回协会，留下苏拉和凯瑟琳继续驻守，配合秘法部调查的同时，也能第一时间获得最新的线索。
一夜未眠，在结束同杜勒格的问询后，苏拉回到客房，倒头就睡，再睁眼的时候，窗外夜空已是漫天星河。
繁星倒映在眼中，苏拉渐渐入迷，在他的故乡，现代化的城镇，想看见这么多星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于漫天星河，更是奢望。
看向床头的手表，已经指向九点，苏拉不禁叹了口气，错过了晚餐，还好，睡了一下午，他现在并不是十分饥饿。
唤出《虚无之书》，苏拉从卡槽里取出「嫉妒迷烟」，它的背面写着几行小字：
【燃魂级怪异，如烟如雾，催化生命的嫉妒情绪，进而使其失控，唯有理性方可驱逐】
这时候，石书向他传达了更多相关信息。
“第一种选择，放入「理性」与秘术卡。”
这算是怪异卡的常规用法了，以理性为代价，解离怪异，转化为知识与理解。
可惜，先前一战，「理性」牌完全枯竭，他自身的理智也因为迷烟的冲击，降到了80%以下。现在的「理性」牌，自然是无法使用。
第二种选择，则是「暴食之胃」所不具备的：放入「激情」与「健康」。
此外，石书还传达了一个重要信息：这场仪式只能进行一次。
“哦？”
「激情」始终充盈，「健康」大约恢复了40%左右，将两张属性卡放入仪式盘。
滋滋滋——
仪式盘表面开始冒出了粉红色的烟雾，「嫉妒迷烟」这张卡就像是高温环境里的黄油，不断地融化......
“那是？”
蓦然，仪式中止，「健康」牌再次黯淡枯竭。
取出融化到一半的「嫉妒迷烟」，在它的里面，逐渐显现出另一张卡牌的模样——第二张「理性」牌。
“果然，属性卡不止最初的三张，不过仪式只能执行一次，也就是说，焚心级别的怪异，仅能支持第二张相同类型属性卡的诞生。”
苏拉很快想明白了无相牌的增长原理。
不过，既然第二张「理性」是自「嫉妒迷烟」中诞生，想必属性卡和怪异卡之间也有着应对关系。
想要快速获得第二张「健康」和「激情」，还是得看运气。
“还是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东西吧。”
及时补充「健康」，将中止的仪式完成，就是第一要务。
去厨房的路上，苏拉遇见了凯瑟琳，少女正坐在餐桌旁，手里捧着一本魔药学典籍，在她的右手边，放着一个饼干罐。
“厨房里只有饼干了吗？”
抬起头，见到是苏拉，凯瑟琳轻声道：
“还有很多食物，只是我已经吃过晚餐了。”
“喔。”
来到厨房，幸好还有侍仆正在洗碗，拜托他们准备一份食物后，苏拉回到餐厅，坐在少女对面。
“凯瑟琳，伸出手。”
“嗯？”
放下书，凯瑟琳伸出手，又有些迟疑地收回几分，蜷缩成一个小拳头。
“在摧毁嫉妒假面后的短暂时间里，我触碰过你的手......咳咳，准确地说是拉过，那时你并没有产生什么排斥反应，或许，战争后遗症已经有所缓解。”
“嗯......”
轻轻点头，凯瑟琳再次摊开手。
两人的指尖触碰，接着，像是触电一般，少女猛地收回手，摇头道：
“还是不行。”
“只是巧合吗？”
苏拉叹了口气，后仰靠在椅背上，等待着晚餐。
捧起书，又轻轻放下，凯瑟琳道：
“苏拉，我忘记对你说谢谢了。”
苏拉摆摆手，“这只是作为协会术师的本职工作，不过，能具体描述你被嫉妒假面控制时的状态吗？”
在看过怪异卡的描述后，他就更加疑惑。理论上，作为遗物前身的怪异，并不具备强占躯体的能力，为何「嫉妒假面」却可以在对方人性之光仍在的情况下，将自己的灵魂裂成两半，投入对方体内？”
思考片刻，凯瑟琳缓缓道：
“在露易丝拿出面具的时候，我起先像是陷入了昏迷，再醒过来的时候，视觉、触觉和嗅觉都是正常的，但是，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直到开口说话的时候，我才感受到，有另外一个灵魂的存在。”
从凯瑟琳的描述中，也推断不出什么结论，闻言，苏拉在心中问道：“诺薇，你觉得呢？”
坐在肩上的人偶想了想，说道：
“有一种可能，「嫉妒假面」是人为制造的遗物，以怪异为基础，添加了其他什么东西，从而使得遗物有了新的能力。”
苏拉诧异道：“遗物居然还能制作？”
“不然，遗物是如何诞生的呢？”
众神之遗，遗迹物品，怪异残留，若神能制作，人自然也能制作。
得到一个答案后，苏拉不再追问。
他看向凯瑟琳，“明天回协会的时候，去宠物店买只仓鼠吧？”
凯瑟琳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小声道：“嗯。”
第二天清晨，准备回程的时候，梅伦伯爵忽然现身，特意邀请两人，来到露易丝的卧室，进行正式的道歉。
“道歉吗？”
苏拉摇头道：“您既然也是受害者，就不必道歉了。”
面色苍白，露易丝摇摇头，“我差点就铸成大错，如果我能够更谨慎的话......”
露易丝当时说的那些话，确实不假，她确实想要摆脱这副病痛之躯，没有这个念头，恐怕也不会成为阴谋者选中的目标。
“伯爵，关于遗物的来源调查，有进展了吗？”
梅伦伯爵摇头道：
“杜勒格先生正在逐个排查近几个月到访庄园的客人，希望能找到嫌疑人。”
“好吧，那就先告辞了。”
梅伦伯爵派人送二人回城，按先前计划，二人在市中心广场的一家综合宠物店前下了车。
战后复苏的年代里，能有闲心养宠物的，自然还是贵族富商，或是迫切欲跻身上流社会的野心家们，宠物店前门可罗雀，偶尔有几个客人，都是衣着奢华的贵妇与绅士们。
捋了捋衣领，苏拉暗自想道：
“时代不同，进个宠物店都得穿燕尾服啊。”
人偶没有进入店中，表示道：
“我对这些毛绒绒的动物，相当厌恶。”
“你喜欢血肉模糊的？”
“嗯、哼。”
凯瑟琳则对小动物们很感兴趣，店员殷勤地推荐，苏拉跟在一旁，静静看着笼里的小仓鼠们。
“注意，苏拉。”
本在外等候的诺薇落在苏拉肩头，轻声道：“你右前方的那个卷发男子。”
抬眼望去，一名戴着围脖的卷发男子正半蹲在关着仓鼠的笼子前，目光热切，口中念念有词。
“六道心之环，正在围绕着他的人性之光旋转。”
第43章 安托万·阿尔泰
迄今为止，苏拉遇见过最资深的术师，只有魏格纳教授，四环术师。而这个卷发男子......居然是六环？
注意到苏拉的异常，凯瑟琳轻声问道：“苏拉？”
“没什么。”
苏拉摇摇头，笑道：
“你想买哪只仓鼠？”
“唔......我觉得这只不错。”
她指向一只缩在笼子深处的仓鼠，毛发干枯，特别胆小。
“这只......”
有些浑厚的嗓音在背后响起，苏拉下意识打了个激灵，他转身看去，那位卷发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两人背后，深蓝色的眼眸热切地盯着仓鼠，低声道：
“这个小家伙，确实很不错。”
凯瑟琳不明所以，轻声道：“如果您想要的话，那就让给您吧。”
“不不不不......”
卷发男子连连摆手，深邃的眼窝中满是难以言喻的情绪，“我并不想购买仓鼠，只是研究研究它们，在别的地方，我还没有见过这种宠物呢。”
话音落，店员显得有些不高兴，加上卷发男子的衣服破旧掉色，头发也是乱得一团糟，刚准备开口下逐客令的时候，苏拉打断道：
“店员，我想买两只仓鼠，可以养在一笼里吗？”
欲言又止，店员连忙道：“不可以的，先生，如果将两只雄仓鼠养在一个笼子里，它们一定会互相残杀，如果将一只雄仓鼠和一只雌仓鼠养在笼子里，它们会......会生出一堆花生米一样的小仓鼠。”
“哦？”
卷发男子闻言，惊讶道：
“互相残杀？”
这时候，苏拉道：
“不仅如此，如果母仓鼠受到惊吓，或是生下的小仓鼠染上了人类的气味，它就会将自己的孩子全部吃掉。”
店员愣道：“这位先生，原来您也是位资深饲主啊。”
“嗯，你先忙你的去吧，等我们挑好了仓鼠，再叫你过来。”
“好。”
看了一眼卷发男子，店员转身离去，眼中满是藏不住的厌恶。
蹲下身，手指伸进笼子里，轻抚着毛绒绒的仓鼠，卷发男子惊讶道：
“这些胆小的小家伙，居然会吃掉自己的孩子？”
“是的，很多动物在危险的情况下，都会杀死自己的子嗣。”
“何其残酷......”
卷发男子喃喃道：“你觉得，自诩为文明的人类，会做出与这些小家伙相同的行为吗？”
眉头微皱，顺着这位六环术师的话，苏拉道：
“在过去十年中，我们已经亲手葬送了数千万同胞的生命，答案不言而喻。”
“没错，你说的非常对，人类比仓鼠还残酷！”
起身整理围巾，卷发男子看向苏拉，他的眼睛仿佛有一种魔力，令人感觉自己被完全看穿，接受着灵魂的拷问，接着，他又看向凯瑟琳，沉声道：
“你们都是士兵，对吗？你们杀过人吗？”
“这......”
话音戛然而止，苏拉瞧见卷发男子的上衣锈着一个臂章，正是黑与红的衔尾之蛇，环绕着十字交叉的黑色闪电。
他愣道：“「先锋学派」？”
“喔，你知道这个？”
卷发男子看了看自己的臂章，讶异道：“你们也是术师？”
“是的，我们是当地守护者协会的术师，我叫苏拉，她的名字是凯瑟琳。”
“啊，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我的名字是安托万·阿尔泰，正在进行一次环大陆旅游，莱茵地区是我的最后一站。”
二人握了握手，安托万的手十分粗糙，布满了皲裂和老茧，值得注意的是小拇指外侧的老茧，以苏拉的经验推断，他应该经常进行作画，无论是油画还是素描，遭罪的都是小拇指。
不过，既然是「先锋学派」的成员，职业是画家，自然是很正常的事情，苏拉也略微放下心来。
最后，两人挑中了原先那只胆小的仓鼠，价格35枫元，中规中矩。离开宠物店时，安托万跟了上来，沉声道：
“两位，我想为你们画一幅肖像画，可以吗？”
苏拉抿了抿嘴唇，“这......恐怕不太方便吧？”
“就在那边的露天咖啡厅，我请你们喝一杯咖啡，可以吗？”
简短的会面里，苏拉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位来自「先锋学派」的六环术师，精神方面似乎存在一些问题，他并不想激怒对方，只得道：“但是您画画的工具？”
“就在这里。”
拉开破烂的大衣，安托万取出一只和食指差不多长的铅笔，看得苏拉险些没绷住。
来到咖啡厅，安托万点了咖啡，接着向店员要来画纸和画板，看向二人，热切道：“请坐在那里，我可以看到你们身后的街道，哦，还有天空！两位，你们谁先来？”
凯瑟琳看了眼苏拉，轻声道：“让我先来吧。”
坐在墙角，安托万压低声音，神秘道：“在我作画完成前，请不要站在我的身后，可以吗？”
迟疑片刻，苏拉道：“可以。”
反正，人偶可以无视他的任何条件。
很快，笔尖摩擦画纸的沙沙声响起，安托万逐渐入迷，时而盯着画纸，时而盯着凯瑟琳，口中念着谁都听不清的碎语。
“......好了！”
打开画夹，安托万猛然起身，将画纸递给二人，“怎么样！”
接过素描画，苏拉不禁瞳孔放大，良久，才将画递给凯瑟琳。
画中的凯瑟琳，栩栩如生，而令人惊叹的是，在这短短的一刻钟时间里，安托万居然将周围的街道背景也都绘制了出来。
不过，天空之上......
凯瑟琳疑惑道：“这个是月亮？”
“没错，月亮。”
一轮迫近的满月悬挂在街道的上空，几乎填满了半张画纸，甚至能望见上面的沟壑，苏拉直视的第一眼，就感受到了极大的压迫感。
迟疑片刻，凯瑟琳道：“为什么要这么画？”
“月亮，我在你身上看见了月亮，多么美丽的月亮......”
闭上眼睛，片刻，安托万又睁开眼，激动道：“等我回到塞纳市，我会用油画再绘制一幅，那样美丽的月亮！两位，等我完成了那幅作品，我会将它寄给你们的！”
“呃，啊，多谢。”
苏拉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素描都给你画成这样了，上色以后的月亮，该是什么样的？
“那么，苏拉先生，请坐在那里。”
握住铅笔，安托万凝视着苏拉，深邃的眼窝中起先是满腔热切，接着逐渐疑惑，最后一切情绪消散，埋下头去，开始了第二幅素描画。
之前，在乔伊斯农场的时候，诺薇推断凯瑟琳和月亮有所联系，这位精神不太正常的艺术家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
苏拉不禁期待，安托万会如何绘制他的肖像。
“完成了。”
重重地喘了口气，像是经历了马拉松长跑一般，安托万擦去额头的汗水，解开画夹，将画纸递给苏拉，嘴里不断喃喃着：“不对，不对......”
这张素描画，并没有背景，甚至连苏拉的“面孔”都是模糊的，而最奇异之处，便在于他的右肩，停靠着一只通体漆黑的夜莺。
见状，人偶惊讶道：
“这家伙隐约察觉到了我的存在，真是可怕的灵感......不过，他判断失误，画出的不是我，而是你所容纳的神秘特性。”
“那也足够恐怖了。”
苏拉冷汗直流。
“不对！”
猛然，安托万站起身，从苏拉手中夺走素描画，撕得粉碎，接着将画纸揉成团，用牙齿撕咬成碎片，最后吞了下去，动作一气呵成。
“抱歉，这是失败的作品。”
拉了拉围脖，安托万上前扶住苏拉的肩膀，真挚道：“苏拉，我的朋友，我要回去练习了，等我们下一次再见面的时候，我一定能好好地绘出你的样子。”
说完，他向二人分别颔首行礼，接着大步离去，消失在人潮汹涌的街道之中。
“......”
凯瑟琳轻声道：“苏拉，他没有结账。”
“这家伙......”
和一位枫丹帝国秘法部的六环术师结交为朋友，落谁身上都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是这个精神不太正常的安托万......
落回座位，苏拉握着咖啡把手，看着凯瑟琳的素描画，良久，笑道：“说实话，他的素描画功底非常深厚，我可以将它装裱起来，挂在床头吗？”
“诶，这......”
闻言，凯瑟琳僵硬片刻，低下头，小声道：“可以吧。”
第44章 玛格丽特夫人
回到事务所后，二人将安托万·阿尔泰的事情告诉众人，看着素描画，众人不由得啧啧称奇。
“你们听说过这位，咳，艺术家吗？”
“没有。”
协会里，将绘画作为爱好的术师只有海伦娜，她摇摇头，“两个月前，我参观过塞纳市举办的全大陆画展，并没有见过这个名字。”
“那很正常，安托万自称他在进行环大陆旅游，莱茵地区是他的倒数第二站，肯定没有时间参加画展。”
再往前，就是大陆战争时期，根本没有举办大型艺术展的条件，新一代的艺术家们，尚未登上舞台。
反复观摩素描，最终，海伦娜惊叹道：
“比我画得好太多，说不定，几年后我们就能听到他的名字......”
一旁的斯科特好奇道：
“那人只给凯瑟琳画了素描吗？”
“也给我画了，不过，画完后，安托万觉得不满意，然后就把画吃掉了。”
“吃，吃掉了？”
斯科特连连咳嗽，“真是个疯子......”
最后，按照先前所言，这副素描归苏拉所有，不过他只是将画装裱好，搭好支架，放在凯瑟琳常用的长桌前。
......
......
两日后。
“会长，新的电报，还有传真，都来自梅伦伯爵。”
“哦？”
从通讯员手中接过翻译好的电报和传真图，施密特匆匆浏览后，通讯室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伯爵？”
按住话筒，施密特道：“你先将资料复印五份。”
五分钟后，施密特挂断电话，召集众人，将复印的资料分发给各位成员。
“关于「嫉妒假面」来源的调查有了进展，不过，怎么说呢，你们先看看资料。”
根据露易丝·梅伦被遗物操控的时间推断，加上针对性地排查，最终，秘法部将嫌疑人范围缩小到了三人。
其中，需要守护者协会提供帮助的，便是这第三名嫌疑人。
“玛格丽特夫人？”
抖了抖传真图，斯科特抬头道：“我听说过她！”
坐在另一边的海伦娜眉头一皱，“你从哪听说的？”
“咳咳，她也算梅伦市的名人了......”斯科特讪笑道。
“斯科特说的很对，玛格丽特夫人确实是名人，只不过，她的名声实在有些狼藉。”
施密特摊开手，显得有些无奈。
苏拉看着伯爵提供的资料，这位玛格丽特夫人，来头着实不小，她曾是老安哈尔特公爵的妻子，尽管两人相差了七十多岁。在老公爵去世后，原本只是舞女的玛格丽特夫人获得了一大笔遗产，在梅伦市购置产业和土地，摇身一变，成为社交场上的名媛。
传真图正是玛格丽特夫人的照片，雍容华贵，风情万种。容颜、身材和社交能力皆是一流，还拥有大量的财富，最重要的，她是一位寡妇。
追求者蜂拥而至，但很快，他们便见识了玛格丽特夫人玩弄人心的本领，显然，这位夫人并不想再受到婚姻伦理的束缚......她的私生活混乱程度，资料上只用了一个词来形容：难以评价。
在九月中旬，玛格丽特夫人曾拜访过一次梅伦伯爵，和露易丝短暂见过面，如今，她是最大的嫌疑人，也是最棘手的一位。
秘密调查没有得出什么结论，想要进一步追究，只有当面对质
“问题在于......”
施密特叹了口气，“玛格丽特夫人，目前是枫丹帝国一位亲王的秘密情人，而这位亲王的行事风格，又以锱铢必较闻名。
伯爵方面虽然没有直接透露这位亲王是谁，不过显而易见的是，秘法部方面的负责人忌惮亲王的身份，不好直接下场。”
无论如何，全事件之中，出现的术师最多只有二环实力，就算破解了阴谋，这份成绩也远不够和得罪一位枫丹亲王的可能性相提并论。
“这......那位亲王知道自己的情人可能参与阴谋中吗？”
“伯爵和我的通话里，暗示了这位亲王与他们并不是一个派系，自然也就没有知会。当然，这也不可能成为攻击对方的把柄，这些大人物......都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斯科特头痛道：“该死，明明是发生在我们梅伦市的阴谋，怎么会牵扯到秘法部的派系斗争中去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利益分配衍生的派系之争，再正常不过。
苏拉叹了口气，说道：
“这么一层绝妙的护身符，更坐实了玛格丽特夫人的嫌疑，会长，我们该怎么办？”
“硬的不行，就只能来软的。梅伦市的每场宴会，玛格丽特夫人都会参加，只有通过与她本人的接触，收集决定性的证据，才能做出进一步的措施，届时，那位亲王也不好说什么。”
“与本人接触？”
斯科特眼前一亮，兴奋道：“会长，难道你的意思是......”
施密特连忙打断，“别说下去了，斯科特，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让我去吧！”
斯科特自告奋勇，“为了梅伦市的和平安宁，牺牲我一人的身体算得了什么......”
声音越来越小，在海伦娜的凝视中，他缓缓落回座位，严肃道：“会长，这件事很棘手啊。”
“是的，非常棘手。”
话音落下，施密特看向苏拉。
“......”
苏拉指了指自己，“会长，让我去？”
施密特的视线很快从苏拉身上移开，看向凯瑟琳，“凯瑟琳，希望你不会介意。”
“嗯？”
凯瑟琳根本没听懂众人在说什么。
海伦娜见状，实在忍不住了，起身道：“凯瑟琳，你和我出来一下。”
两位女士离开后，苏拉扶额道：
“会长，这难道是伯爵想出的办法？”
“准确地说，是秘法部那位负责人想出的办法。”
“他不是怕得罪亲王吗？还敢来这一套？”
“显然，我们的亲王殿下，性情古怪，介意很多事情，但并不介意生活里多一些色彩......”
“......”
不愧是枫丹人，苏拉无言以对。
“伯爵的建议，也是让你去，苏拉。或许正和当初我对你说的一样，咳咳，异域风情。”
可这是被人当成异域风情啊！
人偶已经笑得止不下来，苏拉反驳道：“会长，我想你应该也可以作为人选......”
摸了摸头顶，施密特道：“你觉得会有人喜欢我这样的中年人吗？我头发都快掉光了！”
话音戛然而止，苏拉无奈道：
“好吧，我尽力，会长。”
斯科特也凑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
“所以，具体要怎么做？”
“参加一场玛格丽特夫人出席的宴会，伯爵会给你一个体面的身份，能否成功，就看你自由发挥了。”
众人商讨细节的时候，会议室的门再次推开，凯瑟琳看向苏拉，满是迷惑与茫然，也不知道海伦娜是怎么为她科普常识的。
“好了，关于玛格丽特夫人的讨论，到此为止。”
施密特自顾自地点点头，接着道：“第二件事，关于接下来虚境的探索，这次我们计划集体行动，苏拉，你是第一次，一定要小心谨慎，有任何问题，都要及时提出。”
“我明白。”
第45章 浮空天文台
此次虚境探索的目标遗迹，名为「维多利亚公主号」，一艘迷失在虚境海洋中的游轮，协会的术师们为此连加了三天班，就连苏拉和凯瑟琳，也被派出去处理治安署上报的异常事件。
这段时间里，苏拉收获颇丰，得到了四张焚心级的怪异卡，正好，「健康」牌的储备恢复到了60%，「嫉妒迷烟」的仪式顺利完成，全新的「理性」牌于焉诞生。
如此一来，他就有了两张「理性」，在利用怪异卡学习秘术卡的时候，再也不用担心不够用的情况发生。
深夜。
众人集合在会议室里，检查各自的携带的遗物，做着出发前的最后准备，施密特道：“我要去秘库取定位器，苏拉，你要一起来吗？”
在场众人中，只有苏拉没去过秘库，因此施密特才会这样询问。
“好，会长。”
所谓定位器，就是术师用来确定虚境坐标的手段，像「真理小径」这样的外层空间，可以通过魔药的方式简单确定，但涉及真正的虚境，必须要有一个媒介，大多数时候，这个媒介都是遗物。
“注意，收敛你的灵性，秘库存放的遗物虽然都有封存措施，但一切以小心为上。”
来到地下室二层，施密特并没有拿出钥匙之类的东西，而是展现出人性之光。
火焰的光芒映照在秘库表面，覆盖在金属门表面的灵性立刻散去，施密特轻轻一推，金属门便向后退去。
他打了个响指，悬浮的光球凝聚，照亮狭窄的空间，望着尽头黑暗而深邃的楼梯，苏拉讶异道：
“原来这扇门后面还有这么深的楼梯？”
“是的，秘库位于地下三十米。”
楼梯道很窄，只得容得下一人通行，踏在石阶，脚步声在密闭空间里回荡，幽寂，孤暗。
“梅伦市守护者协会在一百五十年前成立，第一项任务，就是建造这座深埋地下的秘库，它也是整个协会的核心。”
敲了敲手边的墙砖，施密特道：“整个秘库的结构，就像是一座监狱，一座属于遗物的监狱。我们协会使用的秘术阵列，据说是曙光守卫的一位九环术师所设计，危急时刻，可以永久锁死这套阵列，将秘库永埋于地下。”
对于这套秘术阵列，诺薇也有所察觉，它集攻击、防御、看守、警报等功能为一体，保证了协会本部的安全，显然，阵列的控制中心，也在最底层的秘库。
“到了。”
推开最后一扇门，苏拉眨了眨眼睛，门后诡异的光芒让他一时失神。
指向光源，施密特道：“灭识级怪异「黑夜之光」消亡后形成的遗物，如你所见，完全无法使用，就算用秘术封锁，这团光芒依然会对初见者造成一定的影响。”
“喔......”
封锁在光芒周围的秘术，是一圈圈难以解读的文字，秘库中存放的遗物大多都是如此封存。
人偶在众多遗物间来回穿梭，好奇地打量着这些稀奇古怪的物品。
左顾右盼间，苏拉也看到了猴爪，像这类失控概率极小的遗物，只是收藏在玻璃匣子里。
“喏，这就是我们的定位器。”
打开玻璃盒，取出一个长筒望远镜，施密特道：“它来自于我们协会拥有的遗迹，名字是「斯洛的摄影镜」，要试试吗？”
摄影镜，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
接过望远镜，苏拉看向目镜，愕然发现镜中视角，居然可以随着心中所想，自由调节，旋转一圈后，他甚至可以看到正握着望远镜的自己。
将镜头调整到施密特正面，苏拉好奇道：“它最远能看到多远？”
“大约两百米，超过这个范围，目镜里就会一片漆黑，然后镜身还会颤抖......不过，在虚境之中，它可以发挥更大的功用，回会议室吧。”
“好。”
苏拉闭上眼，感受着《虚无之书》的蠢蠢欲动，这里大多都是怪异的残余所形成的三型遗物，于他而言，就像是狼入羊群。
为了克制，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看着金属门合拢，苏拉道：“秘术阵列，只有您能打开吗？”
“目前只有我和教授，你们还太年轻。”
拿着「斯洛的摄影镜」，两人回到会议室。
每个人面前都放了一个银杯，杯中盛放着散发清香的液体。
教授握着手杖，将最后一份魔药倒入施密特的杯中，笑道：“这次行动，有什么进展，一定要告诉我啊。”
“当然，那可是您发现的遗迹。”
将定位器放在房间中央，施密特五指凝聚灵性，在定位器旁展开仪式，很快，饮下魔药的众人手指头都浮现灵性构成的丝线，将彼此相连。
将丝线的另一端缠绕在摄影镜上，施密特继续构建着秘术，良久，沉声道：“准备好了吗？”
只要以灵性包裹住物品，就可以将之带入虚境，或是由虚境中带出。苏拉本打算尝试用灵性包裹诺薇，可惜，人偶的躯壳宛若黑洞，渗透多少灵性，最终都会化为虚无。
人偶优雅地落在桌上，提着裙子转过身，微笑道：“我会看好你的身体。”
“嗯......”
“都准备好了。”
“很好，准备进入虚境。”
施密特打了个响指。
砰——
轰鸣炸响，耳边近似失聪，苏拉闭上眼睛，仍然看到了大量诡异图案，紧接着，就是向前急速的下坠感。
他伸出手，食指指尖伸出的丝线，没入前方的漩涡，他奋力向前游动，在七彩的风暴洪流中，最终跃入漩涡。
咕噜噜——
“咳咳咳！”
睁开眼，他望见了夜空，深沉如墨的黑夜，而这样的黑夜，居然有着它的边缘，在边缘之外，是极光一般的绚丽景象......
擦了擦眼，苏拉才看清挡在他和夜空之间的屏障，那是一层玻璃。
撑着冰凉的地板起身，苏拉看见昏迷的众人，还有矗立在正中央的摄影镜，环顾四周，呢喃道：
“这里是......天文台？”
半圆形的顶盖罩在头顶，一座巨型天文望远镜指向极光裹挟的黑暗，天文台内部很宽敞，堆放着许多原材料和书桌之类的家具，角落里还有一排武器架，放满了步枪和弹夹。
每次进出虚境能够携带的物品有限，这些都是先前协会存放在此的装备，除了武器外，还有照明、挖掘、支撑等稀奇古怪的设备。
施密特最先转醒，掌心摁了摁脑袋，讶异道：“苏拉，你居然比我醒的还早？”
“我也是十秒前刚刚醒的。”
接下来的一分钟里，凯瑟琳、斯科特和海伦娜相继苏醒，解除连结的秘术后，施密特向苏拉介绍道：
“这里就是协会掌握的遗迹，「浮空天文台」。”
“浮空？”
“没错。”
推动天文台的正门，露出大约足以容纳两人通过的空隙，施密特指着外面的极光，“正如它的名字，这座天文台立于虚空之中。”
门外有一道断裂的拱桥，站在桥边缘，无论是向左还是向右，朝上还是朝下看，入目皆是令人眼花缭乱的极光，就像是一个由极光构成的蛋壳，上方的黑暗，只是蛋壳破开的小小缺口。
苏拉低声道：“如果不慎坠落，会怎么样？”
挠了挠后脑勺，斯科特不好意思道：“我掉下去过一回，结果卡在了极光里，灵性像是燃烧一样，迅速枯竭，然后直接被踢出了虚境，回到现实。”
“事实上，整个极光包裹的空间都是这座遗迹的一部分，我们身处的这座天文台，则是遗迹最稳定的位置。”
第46章 迷雾之海
神秘，空旷，寂静，异样的恐惧油然而生，苏拉回到天文台内部，关上门，才能感受到些许安全感。
打开储物柜，施密特取出一捆蜡烛，分别递给众人，并向苏拉解释道：
“这就是我先前和你提过的蜡烛，用灵性点燃它。”
“好。”
幽幽烛火，用手去接触，却仿若不存在，这些蜡烛正是术师们用来衡定自身理智剩余的秘术造物。
理论上，离开虚境有两种方式。
第一种，进行清醒仪式，主动离开虚境。虽然仪式的消耗不大，且只需要一人学会即可，但流程复杂，需要相对安逸的施术环境。
第二种，就是斯科特举例的灵性耗尽，除去灵性枯竭的原本代价外，还会被虚境怪异标记，极容易遭到袭击。
然而，有一种情况，无论如何也无法离开虚境，那就是失控。身处虚境，术师的理智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断磨损，当理智无法对抗隐藏在黑暗中之物时，术师就会被虚境所同化。
一旦蜡烛的燃烧火焰变色，就意味着理智值到了危险地步，在它变成血红色之前，必须以任何手段离开虚境。
不过，对苏拉而言，这蜡烛没什么作用，他可以通过《虚无之书》监控自身变化，也可以通过「理性」牌补充理智值。
将蜡烛揣入怀中，施密特提起武器，分发给众人，接着提起摄影镜，来到天文望远镜前。
这台望远镜，与如今的大型机械与精密齿轮的蒸汽朋克风格如出一辙，真不知它的起源为何。
“或许，这个时代的科技，其实是在模仿虚境中的遗迹？”
苏拉注意到，这台大型望远镜的目镜结构处有一个凹槽，正好放下「斯洛的摄影镜」。
拉动操作杆，施密特调整了好一会儿，动作小心谨慎，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偏差，良久，才凑近到目镜前，松了口气。
“斯科特，你先传送到迷雾之海，苏拉，你第二个，注意看他的操作。”
先前的准备学习中，苏拉了解过这座望远镜的真正用途，配合「斯洛的摄影镜」，可以直接投送至望远镜所“看”到的地方。
当然，在虚境之中的观察，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一是许多虚境存在不喜欢被注视，二是正如量子力学领域里，“观察”的行为本身就会导致塌缩一样，术师很难预料观察会产生什么后果。
施密特对望远镜的调节，都是魏格纳教授根据目标位置精确计算出来的结果，最终确认此行的目的地——迷雾之海。
斯科特呼出一口气，握着工兵铲，凑在目镜前，他的灵性向前延伸，下一刻，消失在原地。
“放轻松，苏拉。”
“嗯。”
模仿斯科特的动作，苏拉凑到目镜前，他看到了一片无尽的汪洋，灵性伸展，眼前画面忽然模糊。
呼——
“小心！”
斯科特连忙扶住险些要脸着地的苏拉，“注意平衡感！”
“抱歉，还不熟练。”
在沙地上踩出数个脚印，苏拉环顾四周，天幕漆黑深沉，虚境之中的海洋，永不停歇地奔腾翻涌。
潮声不绝，进入序列能力的视觉状态，苏拉发现，几乎凝成实质的阴影，填充着迷雾之海的每一个角落。
施密特最后一个传送，见到有些发愣的苏拉，拍了拍肩膀，沉声道：
“怎么样，发现了吗？你的序列能力带来的亲和力，在虚境之中有多么可怕。”
“的确......”
眨了眨眼，苏拉望向远处的海平面，“那艘船在哪里？”
“每一个周期里，维多利亚公主号只会出现四个小时，耐心等待，先看看我们上次制作的木舟是否还在。”
沿着海滩走了一圈，除了沙子，还是沙子，海浪不断冲刷着这片沙滩，早已不见木舟的影子。
“会长，为什么不把木舟藏在那片树林里？”
苏拉望向岛上的密林，与现实的树林不同，这座密林的树木格外粗壮，彼此交错，缠绕在一起，颇似榕树林。
“海潮会吞噬木舟，森林也会，注意不要独自靠近。”
跳上一座石头，施密特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上次将它藏在石缝里，没想到还是被冲走了。”
海风从大洋的尽头，带来寒意和未知。虚境的海洋，会卷走许多，也会带来许多。浪潮无尽循环着涌起与平息，视线所及的岛屿也在不断变换，时而能看到腐朽的帆船残骸，零落在海面之上，在暮光下若隐若现。
“在迷雾之海，心岛是唯一不会变化的岛屿，我们就在这里等待维多利亚公主号的出现，应该还要很长时间。苏拉，斯科特，和我去劈树，制舟，女士们，劳烦你们生起火堆，这里可真够冷的。”
提起伐木斧，施密特示意苏拉和斯科特在十步之外站定，然后打了个响指，周身凝聚清晰可见的火焰屏障。
他举起伐木斧，对着边缘的一棵树木挥砍。
“咿咿咿——”
刺耳尖鸣，密林开始了狂乱的摇摆，在火焰的威慑之下，纷纷拔起树根，向后方逃走，单独留下被施密特砍中的那一棵，在原地颤抖哀嚎。
“这些东西的正式名称叫「尖叫密林」，算是虚境里最常见的东西了，有着植物与动物的共同特性，喜欢群聚在一起，而遭到攻击的时候，就会像这样......”
又挥下一斧头，施密特道：“可以过来帮把手了！”
“啊，好！”
二人连忙上前。
苏拉不禁想起了动物世界里的场景，猎食者捕猎的时候，草食动物们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同类被吃，丝毫不为所动。
一棵巨树提供的木头，足以制成两艘木舟，忙活半天后，三人抬着巨树，回到沙滩上的炉火旁。而在术师们离去后，「尖叫密林」又回到原处，继续簇拥在一起。
施密特相当擅长木匠的活计，以至于其余四人只能打打下手，很快，一艘成型的木舟就出现在了沙滩之上。
“先休息一下吧。”
围在炉火边，众人将各自的蜡烛摆放在手边，静静等待着海潮的下一次更迭。
不知过去多久。
暮色笼罩的海面上，忽然产生大团迷雾，雾中依稀可以看见一艘游轮。
斯科特跳了起来，大叫道：“来了！”
众人扶起木舟，冲到海面上，接着挥动木桨，朝着远处的游轮驶去。
第47章 维多利亚公主号
「维多利亚公主号」，便是这艘停泊在虚境海洋之上的轮船之名。
两年前，魏格纳教授在虚境的探索之中，意外发现了这艘轮船的踪影，常理而言，虚境中不应出现这种现代造物，于是一路追踪，关于轮船的种种规律，都是老教授总结的成果。
守护者协会曾进行过三次登船的尝试，第一次，魏格纳教授在接近巨轮之时，迷雾散去，轮船也消失无踪。第二次，会长和老教授在简单准备后再次登船，虽然上了轮船，却在轮船内迷失了方向，晕头转向，一无所获。
鉴于轮船出现的规律，两人不敢在船上逗留过长时间，若是随着轮船一同消失，谁也不敢说会被带去何方。
上一次，则是今年九月份的时候，施密特、斯科特和海伦娜三人进行的登船计划，不过并不是那次虚境行动的主要目标，在搜索了数个船舱后，理智接近危险值，只能无功而返。
摇着木桨，施密特道：
“曙光历173年，一艘游轮从赫尔曼帝国的弗莱德里希皇帝港起航，向北至凛冬帝国的圣伊凡市，接着向西航行，穿过北海群岛，最后南下，终点是阿尔比恩帝国的首都，全程近两千海里，一周时间的旅行。
它的排水量高达吨，是赫尔曼帝国制造并赠送给阿尔比恩帝国的礼物，因此以当时的维多利亚公主，现在的女皇陛下命名，象征两国友谊长青。
谁都没有预料到的是，它的第一次航行就遭遇了灾难，在驶离北海群岛不久，莫名偏离航线，撞上一座冰山，全船乘客和船员共计三千余人，只有不到一百人乘救生艇逃离幸存。”
木舟不断靠近巨轮，苏拉听着施密特的故事，暗道：“撞击冰山？这个世界也得发生一次泰坦尼克号么......”
扫除杂绪，他好奇道：“为什么这艘轮船会出现在虚境？”
“这就是无法解答的疑惑了，维多利亚公主号沉没，可以说是大陆战争前夕最惊骇的爆炸新闻，帝国和阿尔比恩帝国联手指责是凛冬人策划了这场袭击，变相加剧了当时的局势紧张度。
不到一年后，大陆战争爆发，人们的视线也从游轮上移开，除了那些乘客的家属，恐怕人们早已将这件事淡忘。迄今为止，尚未有组织尝试调查轮船沉没的真正原因，就连它的残骸，都不知在何方。”
抬头望着不断迫近的巨轮，施密特道：
“既然遭受冰山撞击，船体不可能完好无损，我想出现在这里的游轮，可能只是维多利亚公主号的复制品，或者说，某种投影。”
“很有可能......”
木舟停在轮船之上，施密特从背包里取出钩爪，高速旋转数圈，以惊人的臂力将它抛上轮船边缘。
“别这么惊讶，虚境的重力和实界不一样，不过，登船的时候可要注意了，上次斯科特掉进了海里，还是我把他捞上来的。”
“啊哈哈，会长，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斯科特打着哈哈。
苏拉扯了扯绳索，沉声道：“会长，我应该可以直接上去。”
“啊？”
激发序列能力，苏拉将无尽的阴影裹在身上，踏着轻如薄雾的阴影，一路向上，轻而易举地登上了轮船甲板。
“真方便的能力啊。”
叹了口气，施密特拽着绳子，老老实实攀登上船，苏拉在终点处接应，接着神色古怪道：“会长，那里的东西......之前就有吗？”
在船舱最高处，悬挂着两具尸体，像是串在树梢的风干鸡。和实界的死亡不同，虚境中死亡并不会飙血，而是变得“模糊”。
正如那两具尸体，面孔仿佛用色彩胡乱涂抹过，垂下的四肢也渐渐与环境融合。苏拉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没开抗锯齿功能的低画质游戏。
“这......”
拉了拉帽檐，施密特道：“轮船出现的周期，对应实界，可能是两周、一个月和三个月，在我们探索的间隔期，有术师登上了维多利亚公主号。”
“然后被晾成了风干鸡？”
“啊，确实挺像......”
众人相继登船，在见到那两具悬挂的术师尸体后，脸色都不太好看。这无疑是轮船上的存在，给予外界的一个警示。
不过，区区警示，并不能阻挡术师追求真理的脚步。这一次，守护者协会做了充分准备，包括维多利亚公主号的内部结构图，魏格纳教授也通过他的个人渠道弄到了手。
拿出轮船的内部结构图，施密特指着地图道：
“轮船出现的时间，大约只有六个小时，我们登船至此就花费了近半个小时。出于安全起见，要留出足够的空闲，按既定计划，四个小时探索时间。
苏拉和斯科特一组，海伦娜和凯瑟琳一组，我单独一组，我们分别从三个方向进入轮船，拿好各自的怀表，两个小时后，在轮船的中庭花园集合。”
“是！”
苏拉负责看地图，斯科特负责探路，沿着船舷一路前进，最终确定了行进路线。
“注意，苏拉，船舱内部，并不像外面看上去这么风平浪静。我们合力打开舱门，第一时间进入船内，然后保持平衡！”
“好！”
“一，二，三，开！”
打开阀门，二人合力拉开舱门，接着扑进船舱内部，霎时间，海水从四处缺口奔涌而下，整个轮船仿佛倾斜了四十五度，致命的失重感袭来。
扣住握把，两人竭力关上舱门，阻止外面的滔天巨浪继续涌入，苏拉诧异道：
“内外不是一个空间？”
“我想就是这样。”
船舱内部的场景，应该就是维多利亚公主号沉没时的惨状，无情的海浪击断走廊，冲破裂口，加之失重，使得二人的前进十分缓慢。
这条走廊左手边第一个房间，天花板破碎了一个大缺口，海水如泉水，使得里面乱成一团糟。
见状，苏拉在地图上做下标记，按前几次的经验，只有完好无损的船舱，才有值得探索的价值。
“这个房间的状态完好。”
序列能力时刻蓄势待发，斯科特接近目标，握住门把手，回头看向苏拉，打出手势。
苏拉见状，也下意识屏住呼吸。
第48章 船上的故事
黑色的屏障凝聚在身前，斯科特推开客舱舱门，在水声之中，两人同时听到了呜咽的哭泣声。
这是一间完好无损的客舱，与外界的冰冷潮湿完全不同，暖黄色的台灯照亮着整个房间。
一位女子，正坐在梳妆台前，背对着舱门，她的肩膀随抽泣不断耸动，梳妆台的镜子破碎模糊，难以看清女子的模样，但若是只看背影，绝对是一位曼妙女郎。
苏拉和斯科特面面相觑，后者壮起胆子，上前道：
“尊敬的女士......”
女子依然在啜泣，毫无反应，斯科特挪动脚步，试图看见她的正脸......
“啊！”
苏拉正欲出声制止，斯科特忽然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到在床上，虽然被吓到，但他依然手指弯曲，立刻凝聚出护盾，守护在二人身前。
女子缓缓转动脖子，她的皮肤呈现出泡在水中过久而溃烂的模样，五官因此而扭曲，两道泪痕像是在脸上开辟的两条河道。
“亲爱的，是你吗？你回来了？”
被女子空洞的眼眶盯着，斯科特浑身汗毛倒竖，勉强扬起嘴角，“这位女士，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不，不，你不是亲爱的......”
她再度扭转脖子，形成360度的诡异弯折，接着张开那不能称之为嘴的结构，呢喃道：“你们是他派来杀了我的，对吧......”
苏拉凝视着这张脸，若有所思，问道：
“他？他是指谁？”
“杀了我......”
女子依然在抽泣，“求求你，杀了我......”
靠在船舱口，影之刃蓄势待发，苏拉皱眉道：
“你先说出他是谁。”
“杀了我......”
女人似乎变得不耐烦，语气开始加速，她从椅子上站起身，黏糊糊的手倚靠在梳妆台桌面，嘶吼道：“你不杀我，那我就杀了你......”
话音未落，她的身躯被影之刃切成两半，接着，像是破碎的装满水的水瓶，身躯化作不明液体，通通溅洒在地板上。
苏拉放下手，皱眉道：“难道从维多利亚公主号沉没的那一天至今，这些乘客的灵魂依然被囚禁在轮船上？”
“这......”
斯科特望着房间，“我们简单搜索一下，看看有什么线索。”
很可惜，属于旅客本身的物品，几乎没有，只在梳妆台的抽屉夹层里，苏拉找到了一张相片。
一张合照，年轻的男女相拥在一起。
斯科特凑近，感慨道：“生前也是个美人。”
“看左手无名指，都戴上了婚戒，这是一对新婚夫妻吗？”
“嗯，啊，这很正常，维多利亚公主号预定抵达终点站的日子，正好与维多利亚公主的大婚选在同一个日期，算是赫尔曼帝国的贺礼。因此，船上的许多乘客，都是计划结婚的情侣，或是新婚夫妻之流，没想到啊，居然会有这样的悲剧发生。”
翻过照片，背面还写着两行凛冬语写下的名字，苏拉道：
“斯科特，你看得懂吗？”
“最后一个是姓氏，谢韦尔斯基......应该是贵族血脉。”
船上罹难的乘客，以贵族名流居多，但也不排除，会有还有赌来船票的年轻小伙上船的可能性。
收起照片，苏拉环顾客舱，皱眉道：
“如果这里就是当时沉没时的维多利亚公主号，那么旅客的私人财产都去哪里了？”
“你的意思是说......”
蹲下身，在黏糊糊的地板上寻找片刻，斯科特抬头道：“有人洗劫了轮船？”
“嗯，她的婚戒也不在手上，可能是沉船时的内部动乱，也有可能，是外人袭击了维多利亚公主号。”
“那就和官方的定论大有冲突了......”
轮船上载着各国的贵族名流，若真是海盗所为，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策划这场袭击？
离开客舱，扶着握把，二人继续按照地图，搜索尚保存完好的客舱。
“这面墙上，好多的血迹......”
干涸的血迹凝固在走廊墙面，像是艺术家的涂鸦，苏拉皱眉道：
“看来船内发生过激斗，按理说，沉船时大家都想着抢夺救生艇逃生，可这里距离救生艇的位置还远得很，外人组织袭击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了。”
第二、第三个房间，都没有什么线索，没有乘客的亡灵，也没有任何能体现身份的物品，洗劫的干干净净。
“第一层已经搜查完毕，从楼梯去第二层吧，苏拉，你跟在我身后，保持距离，楼梯转角，很可能有危险。”
“明白。”
二人一前一后，缓缓踏上断裂的楼梯，光线微弱的环境里，只有水流汨声不绝于耳。
耳朵一动，苏拉道：“小心，水声变了！”
“什么？”
闻言，斯科特立刻展开护盾，接着只听见铿锵闷响，仿佛有什么东西重击在护盾表面。
“是亡灵......”
斯科特立刻激发他的第二序列能力，屈指一弹，墨黑色的橡皮泥从指尖射出，击中盘旋于空中的不明亡灵。
苏拉立刻跟进，握拳虚挥，影之刃横扫而出，它的移动速度极快，虽然中了斯科特的能力，有所受制，仍然躲过这一击，只丢掉一条胳膊。
风声呼啸，亡灵不知所踪。
上前观察，斯科特道：
“这是......船员的制服？”
徘徊在回廊间，袭击探索者的亡灵船员？
船舱二层保存完好的客舱并不多，最后，二人来到一扇双开大门前，地图显示，这是一间用来举办酒宴的大厅。
“希望不会有开门杀。”
推开大门，年久失修的轴承发出刺耳的尖鸣，打破沉寂十年之久的寂静。
啪——
酒杯轻碰，晦暗的大厅里，正举行着一场丰盛的宴席，客人们坐在圆桌旁，一言不发地享用着盛宴。
在他们的脚下，那些翻倒的餐桌旁，烛火照不到的角落里，散布着累累白骨，血迹早已干涸凝结，刺鼻的霉菌气味夹杂着食物的香气，变得极令人作呕。
二人面面相觑，“这到底是......”
坐在桌边的一位穿着白色礼服的男士饮下杯中酒，酒水沿着他血肉模糊的喉咙灌入胃中，接着从胃里洒出，落在发烂的地板上。
“啊，快看，那是什么？”
正对着大门的一位醉醺醺的客人举起酒杯，大笑道：“人，活生生的人！”
所有参与盛宴的宾客此刻皆转过头，怔怔地盯着苏拉与斯科特，意味不明。
穿着白色礼服的男士晃了晃空荡荡的酒杯，邀请道：
“要来一杯吗？”
第49章 无尽盛宴
这些客人的模样，和先前客舱里见到的女子无异，皮肤表面都呈现出长时间浸水而发生的肿胀和溃烂。只不过，他们的大脑还正常，看上去能够交流。
苏拉走上前，止步在宴席旁，回答道：“酒杯已经空了，不是吗？”
“这不是问题。”
将酒杯放在桌上，男人裂开嘴角，哗哗声中，原本空无一物的酒杯，竟凭空生出暗红色的葡萄酒。
“怎么是葡萄酒？算了，要来一杯吗？”
“我不习惯用他人的杯子，还是算了。”
谢绝邀请，苏拉直接问道：
“你们......都是困在维多利亚公主号的亡灵？”
话音落，宴席陷入沉默。
良久，放下刀叉，一位围着餐巾的老人抬起头，沙哑道：
“维多利亚公主号？真是好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是啊，都快忘记我们是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老家伙，我好像真的忘记了。”
“忘记就忘记了，来，喝一杯......”
短暂的感慨之后，满桌宾客再次时刻不停地享受起盛宴，只有向苏拉发出邀请的男人从桌上抽出纸巾，擦拭着手，微笑道：
“尊敬的两位先生，你们都是术师，对吧，可以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吗？”
“苏拉，斯科特。”
苏拉先是指了指自己，接着指向斯科特。
“苏拉先生，斯科特先生，称呼我律师就好，我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只知道这份职业了。”
将纸巾揉成一团，律师看向众人，“喂，你们还记得，这是第几批到访的术师？”
“第五批吧......”回答的人满嘴食物，含糊不清。
“你个蠢货，脑子已经坏掉了，明明是第七批！”
“两个笨蛋，答案是第九！”
“唉，就知道问你们这帮酒鬼没用。”
律师叹了口气，看向苏拉，“如你所见，在你们之前，还有很多术师也到访过这艘轮船。”
闻言，苏拉道：
“我们登船的时候，在船舱的最高处，看到了两具悬挂的术师尸体。”
“啊，那肯定是试图挑战船长的勇者，不必在意，过上一段时间，那些尸体就会自然消失的，否则你们见到的，肯定不止两具。”
“船长？”
维多利亚公主号的船长，名为格奥尔格·海因里希，赫尔曼帝国海军上校，围绕游轮沉没一事的舆论攻防战里，在协约国集团的宣传口径中，这位海军上校是这场灾难的全部责任人，是他错误地判断航线，导致游轮撞上了冰山。
“没错，那个恶魔，格奥尔格·海因里希，我就算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也绝不会忘记这个恶魔的姓名。”
饮下杯中的葡萄酒，律师咬牙切齿道：
“在沉入大海后，他将我们永远囚禁在了这里，不得生，也不得死，甚至不能走出各自的房间......
你们遭遇了船员袭击吗？那就是格奥尔格的走狗，可笑的是，那些船员也不能离开他们的走廊，只能永远地保持巡逻，嗝～”
“永远囚禁？”
苏拉道：“在第一层船舱，我们遇见了一位女子，她祈求我杀了她，我也如此做了。难道死亡，不能摆脱囚笼吗？”
“已死之人，怎能再死，你只能摧毁她的形体，要不了多久，她就会自动复原。”
握住酒杯，律师笑道：“那个女人的故事，我们也从曾经的术师口中听说过，不过，她的丈夫实在幸运。在永囚的邪恶仪式发动之前，那个男人就已经死掉了。”
永囚仪式......
苏拉道：“这么说，维多利亚公主号沉没，都是船长一手制造的阴谋？”
“当然，格奥尔格故意偏航，使得游轮撞击冰山，接着，他的手下开始了残忍的屠戮，以死者的鲜血，囚禁生者的灵魂，最后坠入深海，永世不得超脱。”
苏拉眉头微皱，反驳道：
“事实上，游轮有幸存者，他们可从未提及过这些事。”
“这就是格奥尔格的狡猾之处了，我想，那些幸存者都是老人孩子和妇女，对吗？他假意声称弱者先走，断绝了所有的救生艇和救生圈，然后，就可以尽情执行他的计划。”
斯科特挑眉道：“所以格奥尔格的目的是什么？”
“谁知道呢？”
律师晃荡着酒杯，呢喃道：“唯有杀掉格奥尔格·海因里希，我们才有解脱的机会，曾经，我们期盼外来的术师能够解救我们，结果他们全都死了。所以啊，知晓游轮沉没的真相后，你们就回去吧，不要再为我们丢命了。”
顿了顿，他抬眼道：
“当然，如果你们是为了船上的宝藏而来，那就请自便吧。”
斯科特疑惑道：“宝藏？”
“我不是术师，不懂你们的那些东西，他们说因为坠入虚境，导致船上的很多东西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什么来着......”
“遗物？”
“对，遗物！”
拍了拍桌子，律师道：
“比如，这张桌子，会自动诞生无穷无尽的酒水与食物，你想吃任何东西，只要在心里所想即可，怎么样，要入席吗？”
再次谢绝邀请，苏拉问道：
“先前的术师，给它取过名字吗？”
“当然，他们称呼其为「无尽盛宴」，你们带不走一张桌子，对吧？不过，我要提醒你们，想要带走游轮上的任何遗物，都会面对船长的怒火......”
“然后都死了？”
“也许吧。”
撂下最后一句话，律师拿起刀叉，重新开始享用盛宴，不再理会二人。
“苏拉，你怎么看？”
“不知道这位海军上校有多强大，没有一位术师能够击败他吗？”
“据我所知，海军里的术师很多，不成文的规定是，上校军衔，要求四环术师才能获得。不仅如此，这位船长在异变之后，很可能实力大增，而且，遗迹的规则最为重要，那位船长或许掌握着什么规则。”
主场作战的优势吗？
苏拉若有所思，在地图上做下标记，二人决定直接前去中庭花园，通过积木和剩余三人联系，既然已知拿走遗物会触怒船长，那么及时共享情报，最为重要。
临走前，苏拉心思一动，转身道：
“如果我们执意挑战船长的话，你们有什么好建议吗？”
话音落，过了数秒，一位中年人从宴席中抬起头，沉声道：
“想要击败格奥尔格·海因里希，你们必须借助圣者的力量。”
第50章 光明诗章
“圣者？”
“没错，据说是信仰神明的信徒，他们在船首部位，始终和格奥尔格对峙。如果你们想要击败格奥尔格，就去问问他们吧。”
神明的信徒？
苏拉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你们的信息。”
离开大厅，在走廊上，二人再次遭遇了船员的袭击，它长出了一条新的胳膊，在苏拉将之切成两段后，又一次灰溜溜地逃走。
沿着地图，两人来到位于游轮中央的露天花园，它并不如想象中得那样美丽，入目所及，只有光秃秃的树枝，凋零枯萎的花朵和草木，池塘臭气熏天，满目破败，仰天望去，只能看见漆黑的虚境夜幕。
拨动「拉文尼斯的积木」，通知众人集合，等待片刻，剩余三人相继赶到。
在确认各自得到的情报后，大致可以确认，参与无尽盛宴的宾客们所言非虚，大量灵魂被囚禁在维多利亚公主号上，也只有击杀船长格奥尔格·海因里希，才能解放这些灵魂。
指着远处，施密特道：
“有极其难以察觉的灵性回路笼罩在整艘游轮之上，一座彻底的囚笼。沿着灵性引导的轨迹，可以发现，这座囚笼的尽头，就在船首部位。”
“船首部位？那就是船长室......基本可以确认，格奥尔格，就是悲剧的源头。”
众人讨论间，苏拉道：
“不过，我还从乘客口中得到了一则信息，要想击败这位船长，必须借助圣者们的力量。”
施密特诧异道：“圣者？”
“没错，应该是信仰神明的信徒，但尚不知道对方信仰的是哪一位神明。圣者的位置同样在船首部位，会长，要去看看吗？”
“唔......先检查各自的蜡烛和怀表。”
五人的怀表，指向的时间相同，距分开探索，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时间还充足，你们的蜡烛呢？”
海伦娜的蜡烛燃烧的最多，其次是斯科特，凯瑟琳和施密特差不多，只有苏拉，他的蜡烛长度几乎没有变化。
“或许是我的暗影序列能力，使我免去了虚境的损耗。”
“也许......”
这当然是假话，苏拉每间隔一段时间就唤出《虚无之书》，利用「理性」牌，确保理智值维持在85%左右的高位。
“既然剩余的时间还充足，就此放弃探索，也太可惜了。”
按住帽檐，施密特道：
“走吧，去看看这圣者，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是船首撞击冰山，通向甲板上层的道路几乎完全断裂，苏拉可以借助暗影自由行走，其余四人只能相互搀扶。
“呼，终于上到第五层了。”
艰难地上到轮船的最高处，冷风从破裂的缺口灌进来，甲板上层没有海水，只有毁坏的船体结构，沿着倾斜的走廊继续前进，众人的灵性相继有了察觉。
来到丁字路口，看向右手边，施密特皱眉道：
“强大的灵性，尽头是船长室，看来格奥尔格就守在那里。”
这条走廊，除去两侧的客房外，还有一间餐厅，餐厅中，同样也有着一股庞大灵性。毫无疑问，那应该就是圣者们所在的位置。
“保持警惕。”
施密特走在最前，小心翼翼地推开餐厅大门，原本摆满桌椅的地面被清空，近二十名头戴兜帽的白袍人席地而坐，在他们的中心，有一张漂浮的，散发着晦暗光芒的残页。
餐厅灵性波动的源头，都来自这张残页。
一名白袍老者睁开眼，沉声道：
“外来者，欢迎来到这里，我希望你们的目的不是去挑战格奥尔格。”
摘下帽子，施密特道：
“可惜，我们就是为了解放游轮上的亡灵而来。”
白袍老者叹了口气，悲悯道：
“愿诗歌予你祝福。”
与诗有关联，这是哪位神明？
施密特示意众人止步，接着道：“我们得知，要想挑战格奥尔格，必须要得到你们的帮助。”
另一位白袍信徒开口道：
“请离开游轮吧，不要再徒增牺牲了，你们远不是格奥尔格的对手。”
施密特皱眉道：
“格奥尔格生前是几环术师？”
信徒们互相看了看，一人回答道：“四环。”
施密特语出惊人，“极限情况下，我可以和六环术师一战，请助我们一臂之力吧。”
苏拉闻言愣住，看向海伦娜和斯科特，却见两人并无异样，只是回以“大家都知道”的眼神。
最先开口的白袍老者叹息道：
“外来者，你确定吗？”
“确定。”
“好吧......”
白袍老者缓缓起身，开始叙说他们的故事。
据老者声称，他们的组织名为「颂诗隐修会」，乃是信仰执掌五月的年神「光明诗章」的密教组织。
十年前，这批信徒原本计划前往阿尔比恩帝国，在那里同来自大陆各处的隐修会成员共同举行一场诗会，不料被卷入格奥尔格的阴谋之中，被囚禁至今。
执掌五月之神，和「疫病骸骨」一样，同样属于名字遗失的年神，没想到，居然还有一个遍布全大陆的密教组织？
相比解救游轮上的亡灵，协会众人显然对隐修会的情况更感兴趣，苏拉问道：
“你们的领袖是使徒，还是神裔？”
沉吟片刻，老者回答道：“祂是一位使徒，指引我们追随「光明诗章」的脚步。”
“可诸神黄昏之后，众神已经彻底陨落，当然也包括你们的「光明诗章」，你们是要往哪里走？”
苏拉试图以信徒的敏感话题，激起对方的情绪，从而获得更多有价值的信息，不料白袍老者只是淡淡道：
“汝等凡人之见，没有讨论的价值。诗章存在于我们心中，从未陨落。”
看来属于水泼不进的那一茬信徒，苏拉果断放弃和这种人交流，沉声道：“抱歉，是我愚见了。”
施密特接着问道：
“难道说这张残页，就是光明诗章的一部分？”
“它是吾主的神迹。”
老者指正道，语气严厉而不容驳斥。
协会众人皆神情凝重，若没有猜错的话，这张残页，就是昔日那位年神的残躯，一型遗物，真正的神明遗体。
无论是研究还是获取力量之道，它的价值，都远远超乎想象。
语气又渐缓和，老人捧起诗章，神情满是虔诚，赞颂道：
“它令我们免于海水与虚境的侵蚀，在我们的祈祷下，它也在制衡着格奥尔格的力量，若是没有吾主的神迹，格奥尔格早已经完成他的邪恶阴谋。”
“你们能提供的助力，就是它吗？”
“是的，不过......”
老者依次看向五人，缓缓道：“我们被困在这座囚笼里，一直在等待，等待能够带走诗章残页之人，唯有将残页带到格奥尔格面前，才能彻底压制他的力量。如果不行的话，那就只能短暂地触摸它，为你们的战斗提供祝福。”
“这......那我们五人中，有人能带走它吗？”
“吾主自会判断，请上前触碰。”
思考片刻，施密特准备上前触摸残页，斯科特上前一步，沉声道：“会长，还是让我先试一试。”
看了他一眼，施密特点头道：
“好，一切以小心为上。”
第51章 残页与共鸣
斯科特迈步上前，从白袍老者手中接过「光明诗章」的残页，捧在掌心，毫无反应，迷惑道：
“这是？”
“不行，请交给下一位吧。”
懊恼地叹了口气，斯科特将残页交给海伦娜，后者摇了摇头，与残页没有产生任何共鸣。
“你们要的人选，有什么条件吗？”
“吾主自会判断。”
见对方开始复读机，施密特接过残页，仔细审视，书写在上面的文字，完全看不出与现今的语言的关联，且仅仅是阅读，都会导致头晕目眩。
放下残页，施密特道：“苏拉，凯瑟琳，你们谁先？”
“让凯瑟琳先吧。”
少女伸出双手，接过诗章残页，刹那间，奇异的光华自残页表面绽放，进而映照出凯瑟琳的人性之光。
信徒们下意识集体起身，白袍老者喃喃道：
“居然......您将是游轮上数百哀怨灵魂的救星！”
苏拉轻声道：“凯瑟琳，有什么感觉吗？”
隔着白手套，轻抚残页表面，凯瑟琳抬头道：
“我的心之环聚合程度，正在缓缓提升。”
“这......”
因为战争后遗症，凯瑟琳的心之环聚合，一直都没有进展，这是众人都知晓的事实。
海伦娜惊叹道：“果真是神明的残余力量。”
“苏拉，给你。”
“嗯。”
残页离手后，不再散发光芒，苏拉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显然，他并不是「光明诗章」选中之人。
就在此时，他忽然察觉自己的人性之光的火焰变得炽盛，接着，残页散发出异样光辉，但餐厅里的众人却没有任何反应。
“这......”
接下来，令苏拉更惊讶的事情发生了：虚无之书自行展开，一张全新的秘术卡凝聚成型。
若无其事，苏拉将残页还给凯瑟琳，摇头道：“果然不行。”
接着，他看向新凝聚的秘术卡——
【秘术卡：光暗逆反，源自黑暗诗章的权柄之力，可以将范围内的光与暗倒转】
等等，黑暗诗章？
虚无之书既然给出这个名字，他便倾向于「黑暗诗章」才是执掌五月的年神真名。
苏拉默不作声，看向信徒，是使徒认为黑暗诗章这名字不太好忽悠人，因此修改了真名方便传教，亦或是这些信徒欺骗了他们？
另一边，施密特也陷入了思考。
凯瑟琳与残页会发生共鸣，是他没有预料的情况，在这之前，施密特压根没打算同船长交手，但有了这份助力，协会就拥有了选择的余裕。
是与船长格奥尔格一战，还是就此结束探险，离开游轮？
诗章残页既在游轮之上，就算洗劫这帮隐修会成员，恐怕想要带走，也要面对格奥尔格的怒火。
但是，凯瑟琳的心之环......
犹豫片刻，施密特决定道：
“如果格奥尔格的力量太强，我会尽力拖住他，你们就想尽办法离开游轮，不要顾忌我。”
斯科特迟疑道：“会长，有必要拼一把吗？这里面的危险......”
“这不是赌博。”
摇摇头，施密特道：“我自有立刻脱离虚境的办法，倒是你们，还得想办法进行清醒仪式。”
“我支持会长。”
既然会长已下定决心，苏拉便率先表示支持。
“这......”
握了握拳，斯科特道：“那就搏一把！”
隐修会的成员纷纷双手合十，低声碎语，似是在祈祷着什么，为首的白袍老者躬身道：
“我们无法离开这座囚笼，只能在此为各位的战斗祈祷。”
“祈祷就不必了。”
关上餐厅门，将木然站立的信徒们隔绝在视线之外，施密特拔出霰弹枪，仔细检查着枪身。
“会长，你真的能和六环术师一战？”
“当然，这可不是吹牛。”
施密特笑了笑，“我的三个序列能力，可以说极端地强化了我在战斗方面的能力。放心吧，以格奥尔格的这种程度的灵性波动，我有自信一战，况且，还有你们在。”
三环对战六环，跨越三个层次？
心中不置可否，苏拉望着走廊尽头，沉道：“「颂诗隐修会」，毕竟是信仰年神的密教组织，他们所说的话，不能完全信任。”
斯科特附声道：“没错，这些老家伙登船的目的，肯定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去阿尔比恩举行什么诗会。”
“对任何掌握神秘力量的存在都不能抱以过多信任，这是基本原则，我怎么会忘。”
施密特微微颔首，脚步止住，众人也跟着停下，他按了按帽檐，沉声道：
“无论如何，关于维多利亚公主号的真相，只有在见过格奥尔格·海因里希之后才能见分晓。我们先尝试和他交流，同为赫尔曼人，或许不必爆发冲突。还有，凯瑟琳，你拿好诗章残页，先在这里等候，不要轻易进入战场。”
提着步枪，凯瑟琳点头道：“嗯。”
走出船舱甬道，侧方的海风吹拂而来，天幕依旧阴暗死寂，在船舱和船长室的中间，有一段宽阔的甲板。
只是，这层甲板伤痕累累，像是被地毯式轰炸过一般，细看之下，才发现都是剑痕，空气中散溢的灵性暴烈而愤怒，仅仅置身其中，便使众人心生寒意。
“用剑的高手。”
随着众人的靠近，灵性的压迫感越来越强，就像boss登场的前奏一般，远方刮来的海风忽然大作。
霎时间，海风止息。
船长室的大门，发出刺耳的尖鸣声，缓缓向外打开。
与众人想象中的场景大不相同，从船长室中走出的并不是什么彪形大汉、庞然巨物，而是一道瘦削挺直的身影。
面容枯槁，神情冷冽，格奥尔格缓步迈出船长室，扶正白色大檐帽，他的腰间提着一把单手剑，原本贴身的制服，此刻显得太过宽松，但他依然挺直腰杆，深蓝色衬底的肩章上，四道金杠与星徽熠熠生辉。
格奥尔格·海因里希，赫尔曼帝国海军上校，维多利亚公主号的船长，此刻终于现身。
单手按在剑柄上，格奥尔格冷眼盯着施密特，他的左脸有一道伤疤，可以说是标准的赫尔曼军人形象。
众人分散站开，无声的对峙中，斯科特道：
“上校先生，我们是否存在交流的可能性？”
他使用上校，而不是船长这个称呼，试图尽可能拉近双方的关系。
可惜......
铿——
寒光冷冽，将长剑拔出剑鞘，格奥尔格低语道：
“我和你们这些贪婪的外来者，无话可说。”
第52章 格奥尔格·海因里希
语气斩钉截铁，显然，双方不存在任何交流的空间。
食指搭在霰弹枪的扳机之上，施密特侧首道：“斯科特，拜托你拖住格奥尔格。苏拉、海伦娜，你们注意把握攻击时机。”
“是！”
铿——
剑光寒冽，格奥尔格反蹬甲板，身形敏捷，眨眼之间，长剑刺向心口。
“好快！”
脚步一动，施密特侧身躲过这一击，衣摆在气流声中撕碎，围绕在他身侧的火焰屏障立刻爆发，同时单手扣动扳机，附着秘术的子弹呼啸击出，化作无数炽烈铁丸，宛如一条火龙，正中格奥尔格的胸腹。
海军制服在这一击之下当即毁坏，阵阵黑雾从衣服的破损处表面冒出，没能贯穿，也未对船长产生什么有效伤害，格奥尔格挥动长剑，脚步稳健，以狂风疾雷之势，逼得施密特毫无喘息之机。
长剑挥落，施密特反手旋过霰弹枪阻挡，铿锵闷响中，枪身多了一道豁口，他脚步滑动，竭力闪避格奥尔格的攻势。
斯科特适时凝聚护盾，虽然在格奥尔格的狂暴攻击之下一触即碎，但总归能稍稍阻碍他的动作，为施密特提供宝贵的反应时机。
海伦娜和远处的凯瑟琳举起步枪，瞄准格奥尔格的头部，进行精准打击，苏拉则尽可能地靠近战斗中心，使影之刃的威力最大化。
砰！
不断扣动扳机，释放攻击秘术，施密特神情愈发凝重，格奥尔格的战斗技巧实在可怕，他的剑术正在将施密特逼至绝境，不知不觉间，封锁住任何可能的退路，不仅如此，他闪避众人攻击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死！”
脚步重踏，格奥尔格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刺出长剑，施密特见状，不再尝试闪避，而是甩出霰弹枪，厉声道：“攻击这里！”
任由剑尖贯穿身体，施密特全力一击轰在格奥尔格心口，接着被庞然巨力抛飞，苏拉、海伦娜同时发动攻击，影之刃终于撕裂格奥尔格的心口防御，贯穿的伤势产生剧烈的黑雾，也令他止不住地连退三步。
在甲板上翻滚数圈，施密特拾起霰弹枪，立即起身前冲，连续轰击着格奥尔格，直到装填的子弹全部打空，才停下脚步。
躯干承受着接连不断地爆炸，格奥尔格连连后退，最终彻底失去平衡，被子弹的冲击力轰进船长室。
“会长！”
“我没事。”
虚境中的躯体，并不会流血，施密特看着从心脏到腰部的骇人伤口，摇头道：
“格奥尔格还在遵循实界的战斗方式，这一剑在实界可能会令我重伤，但在虚境，只是湮灭些许灵性而已。”
“不必担心，苏拉。”
斯科特盯着前方，沉声道：
“会长的第二序列能力，名为「不死鸟」，无论他受了多重的伤，都不会影响战斗力，同样，所受伤势也可以轻易治愈。”
苏拉点点头，若有所思，这样看来，施密特的序列能力，类似于数据化，就算hp值接近0，依然不会有对战斗力有任何负面影响。
瞄准船长室，海伦娜问道：
“格奥尔格死了吗？”
“当然没有。”
抓紧时间装填子弹，施密特神情凝重，沉声道：“这家伙比我预料中难缠，刚才的攻击，足足消耗了我五分之一的灵性，却只刮掉了他的一层皮。”
咔咔——
忽然，废墟中传来关节转动的声音，众人屏息之中，只见寒光闪过，长剑划出一道弧线，自船长室中掷出，施密特侧身闪过，后面原本就稀巴烂的甲板彻底断裂，露出下一层的空间，被困在那里的亡灵们惊愕地望着激战的双方。
摘下帽子，露出灰白短发，格奥尔格再次走出船长室，五指张开，将长剑唤回，凝视施密特的双眼之中，暴戾和杀意更加旺盛。
拉下枪机，施密特当机立断，高声道：
“灵性在燃烧，格奥尔格发狂了，凯瑟琳，快！”
远处，凯瑟琳立刻进入战场，取出「光明诗章」残页，灵性共鸣之下，残页散发奇异光辉，受到它的照射，格奥尔格的狂性更加剧烈。
再次冲向施密特，这一次，格奥尔格的力量和速度都大幅度增长，剑起剑落，犹如狂风骤雨。
然而，施密特却松了一口气，在破损不堪的甲板间腾挪移动，更加游刃有余，因为狂乱中的格奥尔格，已经失去了任何战斗技巧，只是完全无规律的挥剑，发泄愤怒，全无先前的压迫之姿。
“诗章残页的照射，使得格奥尔格的体力消耗速度剧烈增加，完全可以拖到他力竭为止......”
打定主意，施密特有条不紊地执行着战斗计划，协会众人虽然依旧绷紧神经，但也都暗自松了口气。
看来，大局已定，维多利亚公主号上的亡灵，将得到解放，这一次的虚境行动，将是前所未有的成功。
“不对......”
望着即将筋疲力尽的格奥尔格，苏拉心中隐约生出不安，他按住心口，暗道：
“这股莫名的不安，是那枚融入我人性之光的晶片，它在警示我，为什么......”
先前触碰「光明诗章」的残页，进而所产生的变化，似乎也与这枚晶片有关。
游轮上的一切线索，都指向面前这名发狂的男人，指证他才是罪恶源头，格奥尔格的存在，也确实是这座囚笼的力量源泉。
可是，为什么？
蓦然，心之环颤动，晶片主动自苏拉的人性之光中浮现，映照出格奥尔格战斗的身影。
“这......”
苏拉快速思考着他的行动会产生的后果，电光石火间，他高声道：“凯瑟琳，收起残页！”
“什么？”
斯科特和海伦娜皆投来疑惑目光，凯瑟琳迟疑了一瞬，不再令灵性与残页共鸣。
“苏拉，你在做什么？”
失去干扰，格奥尔格的狂性减弱了几分，战斗本能回归，让原本游刃有余的施密特遭了罪，连连受创。
“还缺什么......”
连续调整步伐，苏拉灵光一现，“凯瑟琳，我需要月光！”
少女疑惑不解，“月光？”
诺薇的说法，还有安托万的素描，都证实了凯瑟琳确实隐藏着与“月亮”有关的力量，那么，苏拉可以大胆猜想，她与诗章残页的共鸣，实质上是神明力量之间的共鸣。
也就是说，这枚晶片，同样也是神明的力量，苏拉按住心口，若令这股力量和凯瑟琳发生共鸣，或许就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
霎时间，仿若言出法随，凯瑟琳的周身，竟真的出现了一缕朦胧月光，照射在苏拉人性之光前的晶片之上，接着反射至格奥尔格充满暴戾的双眼之中。
“呃！”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按下了停止键，格奥尔格伫立在原地，手中的长剑轰然落地。
施密特愣道：“发生了什么？苏拉，你做了什么？”
第53章 清醒月光
甲板一时陷入死寂。
扼住手腕，格奥尔格望着转瞬即逝的月光，眼神中的暴戾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平静得令人可怕的淡漠，干涸开裂的嘴唇微微张开，沙哑道：
“没想到，我居然还能醒过来。”
他抬眼看向施密特，视线扫过众人，最终停留在苏拉身上，“赫尔曼人中混进了一位东方人，有意思。”
开口就涉嫌种族歧视，真有你的......
晶片重新隐入燃烧的焰火之中，众人只惊愕于凯瑟琳身上出现的月光，没有人察觉到晶片的存在。
苏拉抬手道：
“上校，现在我们可以进行交流了吗？”
“你们之中有人将「黑暗诗章」的残页带出了牢笼？”
拾起长剑，剑锋指向凯瑟琳，格奥尔格皱眉道：
“奇怪，为何我反而会清醒......「颂诗隐修会」那帮老家伙处心积虑，磨损我的心智，侵蚀我的意识，等待有一日借助残页的力量，彻底摧毁我的灵魂，我怎么会苏醒？”
黑暗诗章......果然，格奥尔格知道执掌五月之神的真名，而他的主张，也和游轮上的乘客们大为不同。
苏拉上前数步，沉声道：
“格奥尔格先生，我们得到的线索，与你的说法，似乎有着很大的出入。”
“呵，「颂诗隐修会」欺骗了所有人，欺骗了每一位到访过这艘轮船的术师，希望借他们之手除掉我，你们，同样只是被利用的工具。”
收剑回鞘，格奥尔格缓缓道：“最初，我试图与每位来此的术师解释真相，我许诺以遗物为交换，让他们帮助我击败「颂诗隐修会」，又或者只是离开游轮。可是，总有贪婪的人存在，每一次的战斗，我的理智就会磨损一分，咳咳，以至于，这段时间的记忆，都变得如此模糊......”
枪口微垂，施密特和苏拉并肩而立，沉声道：
“那么，格奥尔格上校，请你告诉我们，你所知道的游轮沉没，以及这座囚笼的真相。”
抬眼看向施密特，格奥尔格咧嘴笑道：
“真相？真相就是我亲自枪毙了大副，掌舵让维多利亚公主号偏航，撞上冰山。也是我铸造了这座囚笼，以死者之血，囚禁生者之灵。这就是若干年来，实界的定论，虚境的真实，不是吗？”
完全是在发泄情绪......众人皆有默契，没有说话，施密特安抚道：
“格奥尔格，我理解你的怨愤，所以，请告诉我们，你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
闻言，海军上校陷入沉默，良久，才叙说道：
“维多利亚公主号上，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当我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迟。我的部下，游轮的安保力量，乃至于餐厅的厨师，都遭到了「颂诗隐修会」的渗透，任何关键的位置，都换上了他们的信徒。
在航线的最后一程，远离陆地千里的茫茫海洋中，阴谋者联合我的部下发动了叛乱，偷袭并将我囚禁，接着血洗游轮，以此来实现他们的计划。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并不知道「颂诗隐修会」究竟要做什么，直到游轮坠入虚境，我才知晓，他们的目的，就是通过仪式来取得这张诗章残页，真正的神明躯体。
当时的我，担心游轮抵达伦丁尼市后，劫持游轮的疯子们会在那里策划一场更大的袭击。于是，我设法从通风管道逃离了禁闭室，将背叛我的大副枪毙，接着偏转轮船航线，径直撞向数十海里外的一座冰山。”
说到这里，格奥尔格露出疯狂而残忍的微笑，握住剑柄，继续道：
“当「颂诗隐修会」的家伙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来不及偏移航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游轮的右前翼同冰山撞击。
在游轮沉没的最后一刻，我和那群老家伙们正在对峙，没想到游轮居然被虚境所吸引，变成了遗迹，而我，也因此掌握了遗迹的规则。”
五指在虚空中来回拨动看不见的弦，格奥尔格道：“这座囚笼的存在与否，取决于我一念之间。”
“你既然掌握了遗迹规则，难道不能杀掉「颂诗隐修会」的成员吗？”
“我当然尝试过，然后就见到了那张该死的残页，我不是它的对手。”
于是，为了困住「颂诗隐修会」，格奥尔格选择孤身与敌人僵持至今，代价，则是无辜被困于游轮之上的千百亡魂。
无意评价是非对错，正确与否，施密特看向众人，询问道：
“隐修会和格奥尔格的两套说法，你们更相信谁？”
苏拉第一个表态，“我更愿意相信格奥尔格。”
凯瑟琳也跟着举手赞同。
剩余的两人，显得有些犹豫，斯科特反问道：“游轮尚有幸存者，你要怎么解释？”
“幸存者？呵，他们发动叛乱的借口，就是游轮即将撞上冰山，让老弱妇孺先乘坐救生艇离开，也正是在这样的恐慌之中，以维持秩序之名实施屠戮，满足仪式的条件。”
同样是一家之言，斯科特迟疑片刻，摇头道：“我还是无法相信你。”
“二对二。”
将战斗中被砍掉帽檐的帽子攥在掌心，施密特道：“那么，就由我的态度，决定协会接下来的行动。格奥尔格，若要解放游轮上的亡灵，该怎么做？”
指尖轻点剑柄，格奥尔格道：
“隐修会怎么会将诗章残页交给这位金发女士的？”
“只有她和残页发生了共鸣。”
“发生共鸣？”格奥尔格看向凯瑟琳，目光闪烁，“你的身上拥有神明的力量，你是神裔？”
苏拉神色微动，生前只是四环术师的格奥尔格居然看出了这一点，是他本身就掌握着寻常术师接触不到的秘辛，亦或是在虚境之中的变化，使他领悟到了这一点？
没有人偶在身边，分析起来还真是麻烦......下一次进虚境，必须想办法把诺薇也拉进来。
这边，施密特迟疑片刻，回答道：“不，为什么你肯定是神明的力量？”
“旧秩序的阴影正在吞噬这个世界，而文明灯火庇护下的人们，对此仍然一无所知。”
打了句谜语，格奥尔格又看向凯瑟琳，语气逐渐缓和：
“那缕使我恢复清醒的月光，想必就是你身上携带的神明力量，与‘月亮’有关么......你们要保护好她的安全。”
“我自会尽全力保证部下的安危，不过，说回正题，告诉我你的答案。”
再次拔出长剑，格奥尔格道：
“既然残页在你们手中，你们自可以袖手旁观，我会解除遗迹的规则，接着将「颂诗隐修会」的信徒全部屠尽，届时，亡魂自然可以获得自由。”
第54章 颂诗剧场
让格奥尔格自行与「颂诗隐修会」决出胜负？
若有所思，施密特道：
“那么，我要提前将诗章残页带回实界。”
“求之不得，你是「铁十字」的术师吗？”
铁十字......作为赫尔曼帝国秘法部的外号，施密特自觉很久没听过这个名字，摇头道：
“我们是守护者协会。”
“曙光守卫么......罢了，将残页带回实界，想办法摧毁也好，永远封存也好，总之，不要暴露，不要贸然上交，明白吗？”
这句话，是在暗示曙光守卫高层之中有内鬼......还是在暗示整个术师世界的高层？
“凯瑟琳，你先带着残页回实界，将游轮上发生的事情告诉魏格纳教授，让他研究研究。”
“好。”
以灵性释放清醒秘术，一缕淡蓝色的光辉自施密特指尖点出，落在凯瑟琳身前，化作透明的薄膜，她的身影在薄膜之中逐渐变得模糊、扭曲，渐渐消失。
握住泛着寒光的长剑，格奥尔格问道：“实界已经过去多少年了？”
“现在是曙光历184年的12月底。”
“十一年啊......”
迈开脚步，格奥尔格踏过破碎的甲板，随着他的前进，整艘游轮都起了变化，笼罩在维多利亚公主号上的囚笼，正在主动消解。
咔嚓——
镜面破碎声中，格奥尔格踏出属于他自己的囚笼，侧首道：
“协会的术师们，你们要来一同见证卑鄙无耻者的末路吗？”
“我们在这里等候。”
“真可惜......”
话音未落，船舱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白袍老者快步来到甲板上，热切道：
“你们杀死了格奥尔格，太好了......”
戛然而止，老人故作高深的面颊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惊愕，“该死，你怎么恢复清醒了？”
“‘白衣教士’萨拉塔，在牢笼中苟且多年，感觉如何？”
灵性涌动，酝酿多年的杀意急剧攀升，格奥尔格冷眼盯住萨拉塔，凝成实质的压迫感，让老家伙几乎不能动弹。
其余「颂诗隐修会」的成员见到这一幕，也纷纷震住，萨拉塔掀开兜帽，颤声道：
“诗章在上，你们释放了一头恶魔。快，快将吾主的神迹还给我们，事到如今，只有我们能够阻止这个恶魔了！”
咳嗽一声，施密特道：“抱歉，残页已经被带离虚境。”
“什，什么？”
萨拉塔两腿一软，险些向后栽倒，其余人连忙上前扶住，他指着施密特，两眼圆瞪，咬牙切齿道：
“愚蠢贪婪的凡人，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看了眼苏拉，施密特疑惑道：“他这么骂我，难道我的判断错了？”
苏拉不为所动，只从利益角度出发，分析道：“我坚持站在格奥尔格一方，况且无论如何，协会得到了一件与神明有关的遗物，我们已经攫取了足够的利益。”
“你们会受到吾主惩罚的......”
“闭嘴！”
长靴踏地，格奥尔格如凶虎扑食，持剑袭向萨拉塔，蓦然，奇异的光芒绽放，他双手挥动，剑锋将光芒轻易斩破，接着劈向萨拉塔面门。
面对杀意十足的攻击，萨拉塔虽然震惊，但尚未胆怯，灵性聚集在掌心，死死抵住格奥尔格落下的长剑，后方的信徒们也迅速列队，集体吟诵起赞美诗。
随着颂诗声起，整座甲板的空间发生了急剧变化，蔓延的黑暗迅速吞噬了整个游轮船首部位，紧接着，厚重的幕布拉起，不知从何而来的聚光灯照向格奥尔格与萨拉塔。
就像是一出刚刚开演的舞台剧，守护者协会众人置身于舞台之外，如同前来欣赏戏剧的观众。
触摸面前的座椅，指尖传来的触感完全真实，苏拉诧异道：
“这里是幻境吗？”
施密特神情凝重，“应该是仪式产物，不要触碰座椅，也不要尝试去理解那些赞美诗，保持清醒。”
信徒们隐身幕后，已然不知所踪，然而颂诗之声却未停止，节奏逐渐由平缓转入激烈，萨拉塔的灵性也随之大幅度增强，反而遏制住格奥尔格的剑锋，他颤抖着大笑道：
“恶魔，你受伤太重，即便没有吾主的神迹，你也不是我们的对手了，为游轮上的亡灵们付出代价吧！”
见状，格奥尔格没有表现出任何慌乱，反而高声道：
“看吧，这就是神明追随者的丑恶嘴脸，他们永远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义的，站在道德和伦理的高地指责起你们，自然是底气十足！”
看向观众席上的苏拉，格奥尔格沉声道：
“感谢你对我的信任，东方人。”
话音刚落，暴烈灵性自格奥尔格的身躯奔涌而出，他一掌按在剑身，不顾掌心撕裂，强行压下长剑。
“呃呃呃啊啊啊啊——”
虚境之中的躯体，并非血肉，因此萨拉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上校的长剑劈进他的面门，缓慢而坚定地将整张脸切成两半。
这时，正在颂诗的信徒们进入了新的篇章，随着尖锐高音穿透天幕，萨拉塔的力量再度攀升。
他举起双掌，裂开的面庞狰狞可怖，嘶吼着吐出一个古阿尔比恩语单词：
“闪电！”
颂诗声在此刻也达到高潮，轰隆震动，刺眼光芒一瞬间照亮整个舞台，重击格奥尔格！
“闪电！”
又是两道雷霆劈下，格奥尔格只能强行承受，奈何信徒们的颂诗迎来连续高峰，萨拉塔口中不断吐出代表惩罚的古老词语，火焰，洪流，暴雪，反复折磨着灯光聚焦下的格奥尔格，就像是一场古希腊悲剧戏的主人公。
咬紧牙关，格奥尔格看向幕布之后，唯有诛灭那些吟诵的信徒，才能扭转败局。
见状，萨拉塔厉声道：
“荆棘！”
猩红的荆棘凭空而生，漫布舞台，挥剑斩碎荆棘，格奥尔格不顾满身伤痕，一剑劈落黑暗之中的幕布，露出幕后颂唱的信徒们。
一剑刺穿站在最前方的信徒，他的喉咙不再发出声音，面容变得模糊，身躯无力倒地，一缕阴暗的念头随之缠绕在长剑之上，渗入格奥尔格的躯体。
诅咒。
每一位信徒的消逝，都会给予格奥尔格亡者的诅咒，令上校的灵性流转愈加滞塞，他的脚步不再平稳，身形在移动间也出现了难以控制的摇晃。
饶是如此，双方都没有停下，格奥尔格依然在坚定地挥动剑锋，信徒们即便嗓子沙哑，亦在吟唱着诗章。
看着信徒相继倒下，萨拉塔脸色阴冷，不再吐出惩罚的词语，而是开始给予自己“生命”、“力量”、“速度”和“理智”等祝福。
艰难鏖战之际，牢笼解放，原本困于维多利亚公主号的亡灵们纷纷被船首部位的战斗吸引而来，空荡荡的观众席逐渐坐满。
舞台，主人公，观众，要素已经齐备。这场上演于维多利亚公主号的盛大剧目，终将迎来落幕。
第55章 落幕与喝彩
屠戮继续，只剩四名信徒，格奥尔格所受诅咒终于到达极限，无形的锁链困住他的心灵，使其难以动弹。
萨拉塔厉声吼道：“铁砧！”
铿锵轰鸣，仿佛铁锤重击铁砧，格奥尔格身躯承受重击，从幕后的高台坠落，落回聚光灯之下。
观众席虽然已经坐满，却没有一人说话，仅仅是无声的注视，便令舞台之上的格奥尔格近乎逃避般地垂下目光，不敢去看那些溃烂的面容，满是青筋的干瘦右手握住剑柄，沙哑道：“我真是个不称职的船长......”
斯科特惊愕道：“难道他要自尽？”
苏拉摇头道：“不可能，不惜牺牲自己和整艘游轮也要困住隐修会的狂人，不可能选择自尽。”
反手举起长剑，威慑住想要冲上来的萨拉塔，格奥尔格看向观众席，请求道：
“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同他们解释了，你们......可以将真相，告诉他们吗？”
经过简单的眼神交流，苏拉高声答道：
“当然可以。”
萨拉塔恼怒道：“你们......你们这是在和恶魔同流合污！”
苏拉反驳道：“我们只是将另一个版本的故事，告诉观众而已，至于真相，理应交由每个人自己去判断。”
“你......”
萨拉塔望向格奥尔格，面对上校尚存的最后一搏之力，他不敢去赌，挣扎片刻，回头道：
“为吾主献身的时刻到了！”
颂诗的信徒们终于停下吟唱，不敢置信地望着萨拉塔，“教士，您......”
萨拉塔犹豫之际，苏拉已经将格奥尔格叙述的故事大声说出，而随着“游轮沉没”和“囚笼”等关键点的触及，观众席上爆发出激烈的争论。
人的本能，其实总是趋向新事物，当他们发现新事物无法掌控的时候，才会感到恐惧，才会排斥。
在知晓了另一个版本的故事后，无论如何，怀疑的种子已经在所有人心中埋下，「颂诗隐修会」一直以来借助外来术师在游轮上塑造的形象，轰然破碎。
说到底，从凯瑟琳将诗章残页带离虚境后，隐修会就已经彻彻底底地输了，即便击败格奥尔格，他们也只能得到最无用的“自由”。
“你们，你们已经完全站在恶魔一方了，对吗？”
施密特默然不语，而此时此刻，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终于意识到失败，弥合的面门因愤怒与绝望再次裂开，白袍老者瘫倒在地，纵然掌握着信徒的祝福，尚有战斗之力，他仍然祈求道：
“格奥尔格，外来者，我们可以和解，可以合作，我可以将北海宝藏的信息提供给你们......”
闻言，格奥尔格抬眼看向观众，又看向萨拉塔，沙哑道：“既然已表露出这副丑态，究竟谁说的才是真相，不言自明，我可以饶恕你，但他们呢？”
观众席上，有人嘶声力竭道：
“你们都该死！”
“对，都该死！”
“哈哈哈哈哈哈......”
格奥尔格忽然大笑，将长剑贯进舞台，“听到了吗？这是戏剧落幕的喝彩声啊！”
“你，你，你......吾主绝不会饶恕你们！”
心智崩溃，彻底走投无路，萨拉塔最后放了句狠话，反手引爆牵系在他与信徒间的灵性，连环数声轻爆，就像是夜空中的烟花，绽放后，再无痕迹。
帷幕落下，幻境消失。
人群涌动，无意识地聚集在甲板的边缘，注视着甲板中央的格奥尔格。
“......结束了。”
格奥尔格拄着长剑，看向守护者协会众人，沉声道：
“我会履行承诺，囚笼的枷锁永远不会再拴上，这些无辜的亡灵，都自由了。”
片刻沉默后，一人厉声质问道：
“自由，难道是死亡的自由吗？”
信徒虽死，但诅咒仍然缠绕在身，格奥尔格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道：
“事已至此，口头的道歉没有任何用处。我所能做的，只有利用遗迹的规则，弥补你们躯体的溃烂，这是个非常漫长的过程......我仍然是维多利亚公主号的船长，你们可以选择追随我，也可以选择......就此解脱。”
“这......”
人群明显出现动摇，有人问道：“船长先生，你真的可以恢复我们的模样吗？”
“这是我的承诺。”
指尖在剑刃上擦过，格奥尔格摇头道：“可惜，我的体内已经没有血了，否则，我一定会以血为誓。”
接着，有人问道：“我们必须要待在游轮上吗？”
摇摇头，格奥尔格道：“虚境很危险，但我不会约束你们的任何行为。”
“虚境也好，实界也好，都是真实存在的世界嘛......”
“我每天只能从窗户看着虚境的景色，我早就想亲身去探索了......”
“该死，你这家伙居然还有窗户，我可是在厕所里关了十年之久！”
议论声渐渐平息，在切实可见的希望面前，游轮上的亡灵们，最终选择了相信格奥尔格。
人群渐渐散去，将这个消息互相传告给那些没到场的亡灵，又或是冲到栏杆上大吼大叫，发泄十年来的苦闷。
见状，斯科特感慨道：
“这算是个圆满的结局吗？”
“对我来说，是的，多谢你们的帮助。”
将剑刃收回剑鞘，双手捧起长剑，格奥尔格一步一拐，艰难地跨过破碎的甲板，沉声道：
“作为回报，你们可以从游轮上选择五件遗物带走。这柄剑，从我参加海军的时候就陪伴在身，坠入虚境后，它成为了遗物，现在，我也将它赠予你们......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
“施密特，斯科特，苏拉，海伦娜。”
“那位拥有神明力量的女士呢？”
“她叫凯瑟琳。”
“我会记住你们的名字。”
见状，施密特道：“那么，还劳烦你多记住‘魏格纳’这个名字，是他在两年前发现虚境中的维多利亚公主号，才有我们这一次的登船计划。”
“那么，你们可以再多挑选一件遗物。”
格奥尔格点点头。
原本散去的人群，又出现了骚动，众人疑惑之际，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连滚带爬地冲出走廊，“出来了，终于出来了，我终于和那个鬼东西说再见了，哈哈哈哈哈！”
男人显然已经丧失了理智，疯狂嘶吼，脚步一歪，从甲板的破洞栽到了下层。
格奥尔格皱眉道：“怎么回事？”
人群中，有声音回答道：“这家伙，好像一直和一件非常奇怪的遗物待在一起。”
“他原本在哪里？”
有人认出了疯子的身份，“船长，他是动力室填煤的。”
奇怪的遗物......
握住栏杆，格奥尔格连连咳嗽，再次请求道：“各位，我仍然需要你们的帮助，如果这个时候有怪异在游轮上诞生，现在的我完全无法应对，咳咳......”
施密特见状，点头道：
“那就去看看吧。”
第56章 真理之门
下到游轮的最底部，蒸汽动力室周边，凑热闹而聚集在此的亡灵们纷纷让开，好奇地打量着术师们。
“船长先生，那个疯子，就关在这间房间。”
“可能是危险的遗物，不想死在这里的话，就给我退到甲板上去。”
赶走好奇心过重的亡灵们，格奥尔格走在最前面，掌心按在舱门上，回头道：
“奇怪，门后没有灵性波动，你们感受到了吗？”
“没有。”
施密特示意众人在原地停下，走上前和格奥尔格并立，二人谨慎地打开舱门。
门后，还有一扇门。
它突兀地立在舱室的中央，门的边缘雕刻着奇异的花纹，构成一个对称的图形，环绕着最中央的眼睛。
最重要的是，它在呼吸，在跃动，它注视着施密特与格奥尔格，它是活物。
施密特疑惑道：“这鬼东西是什么......”
格奥尔格吃惊道：“真理之门，我的船上居然诞生了这个东西！”
施密特愣住，“真理之门？”
“唯有通过真理之门，才能抵达传说中虚境的深层。据传，九环术师可以利用心之环铸成真理之门，而那些没有达到九环的术师，便只能在虚境中寻找真理之门，以此窥探虚境深层的一角。”
众人纷纷进入舱室，打量着面前的奇诡之门。苏拉察觉到，虽然它没有散发灵性的波动，但却在不断地向外界发送信息。
不对，与其说是发送，不如说是辐射......也难怪被关在这里的男人会发疯，每天都在接收着自己无法理解的信息与知识，能保持理智才是怪事。
施密特道：“魏格纳教授曾和我提及虚境深层这个概念，它究竟是什么？”
“等你晋升四环术师时，再进入虚境，自会明悟，它就像是......苹果的果核。”
苹果的果核？
苏拉眉头微皱，“只要通过这扇门，就可以抵达所谓虚境深层吗？”
格奥尔格缓步上前，轻抚真理之门的表面，侧首道：“站在门前，展现人性之光，接受并通过真理之门的考验，就可以抵达虚境深层。
不过，我已经失去了人性之光，只是残存在遗迹中的亡魂，真理之门对我没有丝毫用处，但对你们来说，它非常宝贵。
我会将这里彻底封锁，等你们需要用到它的时候，就来维多利亚公主号找我吧，算是我对你们的报答。”
“多谢。”
封锁真理之门所在的区域，众人又前往「颂诗隐修会」的据点调查，在信徒们携带的物品中，众人找到了一张北海群岛的手绘地图。
“萨拉塔自尽前，提到过北海宝藏这个词，难道这是张藏宝图？”
“北海宝藏的传说，我也有所耳闻。不过，对我来说，金银财宝没有半点价值，这张地图，你们也拿去吧。”
按照格奥尔格的诺言，协会众人各自挑选了一件游轮上的遗物，又为凯瑟琳和老教授选择适合的遗物，斯科特和海伦娜的理智值磨损过多，因此先行返回实界。
苏拉和施密特，则决定在游轮上多待一会儿时间。
“船长，你以后打算怎么做？”
“修好游轮，重建游轮上的秩序，然后，探索虚境吧。相比术师，我可以更加自由地在虚境中遨游，探索更多未知的地方。”
扶着边缘的栏杆，格奥尔格的眼中全然不见戾气，身形瘦削，背影沧桑，此刻的他，只是一位老船长。
“对了，我想知道，这十年来，帝国和陛下的情况都怎么样了，南部边境的领土冲突，有升级吗？”
边境冲突......闻言，施密特和苏拉面面相觑，都不知该怎么回答，思考着残酷的真相是否会刺激到这位海军上校。
敏锐察觉到二人的不对劲，格奥尔格诧异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我们和枫丹佬开战了？”
“嗯。”
“......我们输了？”
苏拉缓缓道：“赫尔曼帝国，已经不复存在了。”
“什，什么？”
一时没缓过劲来，格奥尔格差点气晕过去，他摘下肩章，看着海军上校的军衔，追问道：
“我们的公海舰队呢，还在吗？”
“陆军战事彻底失败后，公海舰队并入了阿尔比恩帝国的海军，勉强得以保全。”
“该死......所以你们现在归枫丹佬管了？”
“可以这么说，帝国输得实在彻底，以至于解体为北、中、南三个部分，在维多利亚女皇的强硬要求下，陛下在中部的一小块土地保全了他的王国，南部组建了莱茵联邦，北部则成为海间联邦的一部分。”
闻言，格奥尔格陷入长久的沉默。
他摘下两边的肩章，怔怔地望着，不知过了多久，向大海用力抛去，望着落入虚境海洋的星徽，叹息道：
“我的归属，只有虚境与这艘游轮了。”
神情复杂，施密特拍了拍格奥尔格的肩膀，他没说什么，只能给予无言的安慰。
“施密特，和你的战斗，我只有模糊的记忆，不过，那感觉很痛快。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希望和你再打上一场。”
“下次见面......你的船还没修好吧？你能控制它在虚境之中的移动吗？”
“不能，游轮下一次出现在这片海域，得等到三个月之后了。”
“喔......那么，一言为定，等你消除身上所中的诅咒，我会再来与你一战。”
两人碰了碰拳，施密特道：“那么，再见吧。”
“嗯，不过，我想和苏拉先生单独说些话，可以吗？”
望着老船长蹒跚离去的背影，苏拉呼出一口气，笑道：“总算结束了，明明才几个小时的探险，却像过去了一周时间。”
“苏拉，别想岔开话题。”
戴上帽子，施密特皱眉道：“凯瑟琳身上的‘月亮’力量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你是怎么知道她拥有月亮的力量，而且这股力量可以令格奥尔格恢复清醒的？”
“咳咳，这个......”
苏拉早就想好了托词，“在前往乔伊斯农场修习秘术的时候，我曾见过月光之下的凯瑟琳，那时候她的身上有奇异的灵性牵引，我就有了猜想，但并不能确定。直到前几日，您还记得安托万·阿尔泰的那幅素描画吗？”
“那个巨大的月亮......”
施密特若有所思，点头道：“凯瑟琳自幼在孤儿院长大，她的身世成谜，或许确实和神明有关。”
“没错，安托万当时也是这么说的。”
顿了顿，苏拉道：“我的猜想是，凯瑟琳可能曾接触过某位神明的遗体，因此获得了月亮的力量。至于令格奥尔格清醒......我只是出于对「颂诗隐修会」的不信任，结合凯瑟琳和诗章残页的共鸣，临时想到的一种尝试，没想到，居然成功了。”
幽深的棕眸凝视着苏拉，施密特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必紧张，我可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只是以后遇到类似事情的时候，要记得及时和我讨论。好了，准备回归实界吧。”
“嗯。”
透明的薄膜包裹身躯，苏拉感觉自己像是躺在了松软舒适的海绵之上，恍惚间，睁开双眼，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
人偶正坐在他的怀里，见苏拉清醒，轻声道：
“我看过「黑暗诗章」的残页了，你们此行居然得到了真正的神明遗躯，真是令人震惊。”
第57章 暮年壮志
将人偶抱起，放在肩膀上，苏拉在心中道：
“令人震惊的远不止这些，我和你详细说说在虚境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朦胧月光透过窗棂，在会议室的地板上铺成一层银纱，笼罩着自虚境中带回的遗物。
推开门，海伦娜轻声道：
“会长，苏拉，你们回来了？”
“和格奥尔格聊了聊，就回来了。”
掐了掐眉心，施密特露出疲倦的神态，仍然强撑精神，他握住格奥尔格的长剑，问道：
“协会里有谁会用剑吗？”
二人都摇摇头，“没有。”
“苏拉，你要试试学习剑术吗？虽然只能自学，或许可以拜托梅伦伯爵，为你找一名剑术大师。”
左手拿着左轮，右手握着长剑，仔细想想还是挺帅的，苏拉点头道：
“多谢会长，我会努力的。”
他接过格奥尔格的长剑，细致观察，发现剑柄用赫尔曼语刻印着一行字：浪潮之剑。
“如果以蕴含的灵性判断，这柄剑应该属于「言语」（2），甚至是「秘密」（3）。”
笑了笑，施密特道：“我先将遗物全都收入秘库中去，对了，海伦娜，游轮上发生的事情，和教授说了吗？”
“嗯，教授让您待会儿去和他谈谈，他老人家似乎非常地......兴奋。”
“兴奋？”
拾起放在手边的烟斗，施密特指节摩擦，点燃烟斗，沉声道：
“我明白了，海伦娜，你回去休息吧。苏拉，你先在这休息一会儿，待会和我一起去图书室。”
“嗯。”
两人相继离去，房间里只剩苏拉一人，假意闭目养神，实则在向人偶叙述着维多利亚公主号上发生的事情。
他目前最担忧的事情，莫过于这枚铸成人性之光时融入的晶片，若它存在隐患，必定是致命危险。
“你是说，这枚晶片可能是神明的遗躯？不过，我在它身上感受到的气息和诗章残页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人偶抵着小脑袋思考片刻，轻声道：
“放心，只要我在你身边，就算它出了什么问题，我也能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但愿如此。”
顿了顿，苏拉继续道：
“格奥尔格说旧秩序的阴影正在吞噬世界，我想这句话所暗示的，就是众神即将归来。而眼下的时间节点，大陆战争之后，各国的经济、人力，以及术师等超凡力量，都遭受了严重创伤，需要时间恢复，这正是人类文明最脆弱的时刻。”
侧首看向人偶，苏拉道：“诺薇，我都开始觉得，你其实也是某位神明布置的后手，甚至可能就是神明本尊，只是因为丧失了力量，从而遗忘记忆。”
小手在苏拉脑袋上敲了敲，诺薇道：“你对关于神明的叙事总是有着奇怪的热情。”
“这或许是某种情结吧......”
叹了口气，苏拉道：“会长应该已经封存好遗物了，我先去图书室。”
他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迈下楼梯，来到一楼图书室前，正好施密特也刚从秘库中离开，见状，苏拉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老教授戴着眼镜，专注端详着手中的诗章残页，凯瑟琳正坐在书桌对面，见到苏拉二人，起身搬来两张椅子。
“残页上记录的文字，我从未见过，但是其中蕴含的神性，却是实实在在的真东西。”
将残页卷起，放在桌面，老教授看向施密特，“海伦娜说你们在游轮上发现了一座真理之门？”
“是的，教授。”
施密特为教授详细描述了真理之门的模样，以及格奥尔格提供的信息。
“和我掌握的知识没有出入，没想到你们居然能发现进入虚境深层的通道......施密特，游轮下一次出现在天文台的传送落点附近，是什么时候？”
施密特愣了愣，似是有所预感，答道：“三个月后。”
“明年开春时节吗？有些难度啊。”
摘下眼镜，扶着桌面起身，魏格纳教授缓缓道：
“凯瑟琳，苏拉，非常抱歉，我无法再教你们更多东西了。”
施密特惊得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连忙道：“教授，您这是？！”
“我要进入虚境，穿过真理之门。”
“教授，我反对！您的身体情况，绝对不允许您这么做！”
施密特怔怔地望向魏格纳教授，前所未有的强硬语气中，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慌乱。
苏拉侧首看去，凯瑟琳轻轻拉住他的衣袖，深蓝色的双眼眸光闪动，掺杂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
见状，他也附声道：“教授，您的身体还需要调养......”
“咳咳......”
摆摆手，魏格纳教授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乐观估计，最多再活两年时间，我就要去见我的老朋友们了。
一百八十四年，我已经活得够久了，活得够老了......最近这段时间，甚至连读书都无法集中注意力，人性之光的火焰在逐渐熄灭，再过一年半载，我就得和大多数老人一样，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默默数着死亡来临的日子。
但是，与其眼睁睁地看着生命走到尽头，不如在终点前彻底燃烧，我这辈子，活得一直四平八稳，从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在生命的尽头，就让我疯狂一次吧，咳咳咳......”
扶住剧烈咳嗽的魏格纳教授，施密特沉默良久，低声道：
“您真的下定决心了吗？”
“我意已决，施密特，苏拉，你们不必再劝我，咳咳咳......”
见老人咳得实在严重，苏拉在心中道：“诺薇，麻烦你使用「伞骸」汲取教授身上的疾病。”
人偶轻声道：
“事实上，我早就这么做过了，除去无法逆转的衰老外，魏格纳的身体完全可以称之为健康。”
“这......”
苏拉愕然抬头，望向魏格纳教授，神情满是复杂。为了让施密特同意这个惊人的决定，老教授居然选择装病......
朝闻道，夕可死矣。
苏拉不禁动容，魏格纳教授已然拥有足够的觉悟，即便内心不舍，但他还是会支持老教授的选择。
顿了顿，他轻声道：
“我曾经听过一首诗，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良夜，
老年应当在日暮时燃烧咆哮’，
希望您未来的旅途顺利，魏格纳教授。”
虽然原诗是在激励战胜死亡的斗志，但暮年燃烧咆哮，以激昂的心态征服死亡，却非常符合魏格纳教授当下的心境。
教授看向苏拉，苍老的面容上露出笑容，“你能理解我，真是太好了。”
施密特默然不语，扶着魏格纳教授坐回座位，沉默良久，给出了他的回答：“这些日子，您就别再工作了，好好休息吧。”
魏格纳教授也松了口气，“我会的。”
“您先休息吧，苏拉，凯瑟琳，我们换一个地方。”
回到会议室，施密特打开窗户，将半个身体探出窗外，冷冽夜风吹拂着面庞，在寒冷中，他才感到些许清醒。
第58章 月亮的秘密
微微叹息，施密特喃喃道：
“我之所以会成为术师，全是因为魏格纳教授的激励。他耐心地传授我神秘学知识，指引我铸成人性之光，教导我修习秘术，现在回想起来，往事仍然历历在目。
这一百多年来，梅伦市守护者协会的术师更换了一代又一代，只有魏格纳教授一直守候在他的图书室，他是最无愧于守护者之名的长者。结果，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教授也老了......”
点燃烟斗，吐出一口烟雾，施密特重新露出温和的笑容，摇头道：“抱歉，思绪有些凌乱，我只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冷静。”
若没有在维多利亚公主号上发现那扇真理之门......
苏拉掐灭了这个想法，轻声道：“牺牲在追寻真理的道路上，是不幸，也是幸运。”
“我能理解教授的想法。算了，不说了，凯瑟琳，关于你的问题......”
将诗章残页交给凯瑟琳，施密特离开窗边，让月光笼罩在凯瑟琳周身，示意道：
“尝试共鸣。”
令灵性与残页共鸣，月光下，凯瑟琳的金色发丝泛着银光，两股别样的神秘力量相互交错，迸发古老寂寥的气息。
手指在月光下舞动，凯瑟琳看向苏拉，轻声道：
“每一个有月亮的夜晚，我都会感觉很安宁，很清醒。”
苏拉点头道：“那就是你拥有神明力量的证明。”
“与‘月亮’有关的年神，只有执掌二月的「提灯旅人」，但蕴含着‘月亮’概念的司辰，却不止一位。从「残阳」到「拂晓」，夜间的司辰们或多或少都与月亮有着关联，实在太宽泛......”
苏拉想了想，问道：“满月呢？”
安托万的素描画中，呈现在凯瑟琳背后的，是一轮巨大的，令人惊骇的满月，或许从他疯狂的双眼中，能看见更多的真实。
“满月吗？”
施密特望向夜幕上的弧月，皱眉道：“月相的变化，虽然会随着时辰的变化而变化，但完全没有固定的规律，很难通过这一点确定是哪位司辰。”
关于自身的秘密，凯瑟琳自然也是一无所知。
施密特总结道：
“月亮的秘密，还有关于神明力量的猜测，不要透露给协会以外的任何人，嗯，也包括斯科特和海伦娜，我会用另一个理由瞒过他们。凯瑟琳现在只是一环术师，没有自保之力，若是被盯上，后果不堪设想。”
苏拉道：“我明白。”
熄灭烟斗，施密特道：“那么，先休息吧，时候不早了，明天还要继续新的工作。”
“晚安，施密特先生。”
门扉轻轻合上，凯瑟琳有些犹豫，轻声道：
“教授的身体，明明非常健康。”
“你也察觉到了？”
苏拉叹了口气，感慨道：“就像是小孩子为了糖果撒谎一样，令人可怜又可气。但是，生命的衰老却无可逆转，四环术师的寿命平均在一百五十岁左右，教授他确实已经算是长寿的老人了。”
“死亡......”
凯瑟琳眼眸低垂，轻声道：“人都会死吗？”
“也许吧。”
诺薇坐在苏拉肩头，轻声道：“若有超越人类形态的觉悟，获取永生，并不是一件难事。”
苏拉握拳咳嗽，你也要做吸血鬼？
望着清冷的月光，凯瑟琳道：“我不理解，教授为什么会主动选择死亡？”
苏拉见状，沉声道：“去看看你的仓鼠吧，不知道苏珊娜大妈有没有好好喂它。”
“......好的。”
来到值班室，苏拉掀开盖在仓鼠笼上的厚布，作为夜行动物，它正啃咬着笼子的边缘，拼命抵着笼门，想要逃出去。
戴着手套，凯瑟琳更换了水和食物，接着拉过椅子坐下，认真地盯着笼中的小家伙。
仓鼠吃了点东西，在窝里乱窜，然后继续咬着笼门。
凯瑟琳抬起头，疑惑道：“它想要离开囚笼？”
这话题可真应景......
将仓鼠戳回笼子里，苏拉道：“事实上，仓鼠的生存能力很弱，这么冷的天，它最多活动三分钟，就得当场暴毙。”
凯瑟琳道：“仓鼠知道它会死吗？”
“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它既可能是为追求自由，敢于牺牲一切的勇士，也可能是对前路一无所知的愚者。”
闻言，凯瑟琳若有所思，轻声道：“苏拉，你觉得它是哪一种呢？”
真正的仓鼠多半是不识好歹的傻子......饶是如此，苏拉依旧道：
“我相信，虽然它很胆小，但在追求自由的道路上，它是勇士。”
眼眸似渐清明，凯瑟琳道：
“苏拉，魏格纳教授也是这样想的吗？”
没想到少女居然能够自己想通......苏拉缓慢而坚定道：“是的，打破牢笼即得自由，打破虚幻即见真实。”
伸手搭在笼门旁，凯瑟琳犹豫片刻，摇头道：“我如果放它离开牢笼，它会死的。”
“但它真冲破牢笼的那一天，你是无法阻止的。”
“嗯......”
捂住鼻子，凯瑟琳小声打了个喷嚏，毕竟是十二月的深夜，寒意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之中。
“没事吧，你受凉了？”
“嗯，可能是在虚境中待的时间有些长了，没关系，我可以用秘术治疗自己。”
说完，凯瑟琳又打了个喷嚏，她显然冻得不轻。
“那太浪费灵性了。”
苏拉脱下自己的大衣，人偶轻哼一声，落在桌上。披在凯瑟琳身上，他左手轻声打了个响指，温暖的火苗跃动在掌心，凑近凯瑟琳，两人的影子随着火焰，在墙上跃动。
坐回肩头，人偶略带揶揄地笑道：“这次就不必我使用「伞骸」了吧？”
“是的，诺薇小姐。”
“嗯、哼。”
白昼将近，二人围着一只小小的仓鼠，又聊了许多东西，从严肃的死亡，谈到社会常识，再谈到对战争的认识，对时代的反思。
出乎苏拉意料的是，凯瑟琳对很多东西都看得很通透，但是，一旦遇到无法理解的事情，就始终无法想通，需要点拨和指导，夸张地形容，就像是一台预设好程序运转的机器。
换言之，和少女交流，越直白越好。
“或许人与人之间就应该打破心之壁......”
望着天边的鱼肚白，苏拉伸了个懒腰，火焰手套已经燃尽了它的所有热能，得麻烦苏珊娜大妈将它放在炉灶上烘烤了。
“谢谢你，苏拉。”
有些疲倦地撑着脑袋，凯瑟琳道：“我还从没有和别人说过这么多话，谢谢你。”
“这没什么。”
路过值班室，头发凌乱的施密特睡眼惺忪，诧异道：“你们俩在这里坐了一夜？”
“是的。”
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施密特道：“今天的任务不算重，你们先休息吧，养好精神。”
“多谢会长，那我就先回家睡觉了。”
凯瑟琳连忙解下外套，还给苏拉。
一边穿上外套，苏拉一边道：“我晚上会再来协会的。”
施密特点点头，“记得不要错过晚餐。”
迈出事务所，望着天边的白昼，苏拉走向斜对面的公交站，走向梅伦市的又一个普通清晨。
第59章 伯爵的计划(加更一章 求追读)
回到家中，一觉睡了近十个小时，闭眼朝阳升起，睁眼夕阳西下，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的街景，别样的惆怅笼罩在心间。
转身走进厨房，苏拉信手打开储存食物的橱柜，他觉得家里应该是不会再有什么死老鼠了，因为自从成为术师以来，他都是在协会解决三餐问题，苏珊娜大妈的手艺比大多数厨师都好得多，甚至还会特意照顾他的口味，开开小灶什么的。
“或许我应该把这里的房子租出去，换取租金，然后搬到事务所里，反正空置的房间还有很多......”
思绪自由发散，苏拉带上人偶，出门搭上前往烟斗侦探事务所的蒸汽公交车。
刚进事务所，苏拉迎面碰上正准备出门的施密特，他止住脚步，摘下帽子，笑道：“苏拉，我刚想去找你。”
“会长，有什么急事吗？”
“关于玛格丽特夫人的事情，回我办公室。”
边走，施密特边道：“梅伦伯爵方面已经排除了名单上另外两人的嫌疑，也就是说，将「嫉妒假面」带给露易丝之人，基本可以确定是玛格丽特夫人。
为了获取直接的证据，昨晚，杜勒格的小队全程跟踪玛格丽特夫人的行程，同时潜入了她的宅邸，进行秘密搜查。”
直接潜入宅邸搜查？万一遇到什么触发性的遗物，那就和送人头没有区别，秘法部的小队还真是够拼命的......
想到这里，苏拉道：
“看来他们没有收获？”
“差不多。不过，别墅的地下室，还有玛格丽特夫人的卧室，这两处地方都有着秘术阵列保护，杜勒格的小队没办法在不惊动主人的情况下破解，只能先行绘制好别墅内部结构图，然后撤退。”
推开办公室的门扉，施密特从桌面抽出一叠文件，其中数张相当专业地绘制了别墅的三层平面结构图，他耸了耸肩，“执行潜入任务的一位队员，似乎是建筑学毕业。”
仔细观察着地图，苏拉皱眉道：“这套秘术阵列，不能作为证据吗？”
敲了敲桌面，施密特道：“不能，大人物通常都会邀请擅长布置「锁」阵列的术师，来保护他们的宅邸和某些不可见人的隐私，需要进一步的证据，也就是，秘术阵列所保护的东西。”
折起别墅地图，苏拉迟疑道：“也就是说......准备让协会出马了？”
“没错，就是我们之前讨论过的话题，不过，这项任务存在着明显风险，如果那些隐藏着秘密的房间里，存在某些致命的遗物......你很可能连发出求救讯息的机会都没有。”
顿了顿，施密特拿起烟斗，抬头道：“我的意见是，直接逮捕玛格丽特夫人，然后搜查卧室，但杜勒格和伯爵都不愿这么冒险，毕竟他们身处枫丹的‘体制’之内，行事总有顾忌。”
话音落，施密特补充道：“苏拉，是否执行这项任务，选择权在你，但我的态度是不同意，只要你拒绝，我立刻回绝伯爵的提议，让他们另想办法去！”
他的语气明显蕴含几分怒气，全身靠在门框边，等待着苏拉的回答。
说实话，苏拉完全能理解杜勒格的术师小队的顾虑，毕竟他们已经冒着生命危险潜入过别墅，诚如苏拉的第一反应，已经够拼命了。
不仅如此，会长出于护犊子的心情，有些情绪上头了。杜勒格和伯爵的真正顾虑应该是，万一玛格丽特夫人真的无辜清白，那么贸然将她逮捕的行为，不仅会面对亲王方面的压力，还会打草惊蛇，彻底失去线索。
总而言之，双方主张的“风险”都是小概率事件，而要问事情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复杂，全怪那位该死的枫丹亲王......
这仇，只能说先记下了。
想到这里，苏拉问道：“玛格丽特夫人是术师吗？”
“根据调查和跟踪结果，她没有人性之光，也不存在灵性的波动，但不排除是伪装的结果。”
是否伪装，人偶自能看穿。
闻言，苏拉果断道：“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如果因为风险而放弃，就太可惜了。既然玛格丽特夫人不是术师，那么她持有危险遗物的可能性将无限降低，会长，请告诉我具体的计划吧。”
褐眸凝视着苏拉，轻轻掐了掐眉心，施密特缓缓道：
“就知道你不会拒绝......今夜七点，梅伦市新当选的联邦议员要在梅伦市大酒店举办一场宴会，包括梅伦伯爵、玛格丽特夫人等重要人物都会出席，伯爵打算在宴席上亲自介绍你。
他为你伪造了一个来自北海群岛、准备投资梅伦市产业的年轻富商身份，届时会有很多人和你套近乎，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这......”
苏拉诧异道：“这难道就是您说的进入上流社会的门票？”
“没错，关于这一点，就算你不执行任务，伯爵也会为你安排的，虽然贵族和商人们往往表现出无可救药的愚蠢，但他们在某些时候可以提供非常有用的帮助。
宴会中，玛格丽特夫人必定会注意到你。以她的浪荡作风，绝对会暗示你在宴席结束后，和她去宅邸品尝美酒、谈论诗歌等等，你只要同意即可。
宴席散场的时间是晚上十点，等你进入别墅后，我会在外围支援，杜勒格的小队也会埋伏在玛格丽特夫人的别墅附近。
只要你发现确凿证据，就可以拨动积木发出信号。届时，我们会立刻冲入别墅，逮捕玛格丽特夫人。”
听完伯爵的计划，苏拉算是明白了，他的作用，就是一道保险，确保这次逮捕行动不会无功而返，梅伦伯爵和杜勒格都做好了足够的觉悟。
而结合实际情况，有人偶的帮助，苏拉自身遭遇危险的可能也会无限降低。
“会长，我现在就去做准备。”
“好，我去通知伯爵，协会全员都会待命，对了，我也会参与宴席，不过只是作为普通宾客，为你提供必要支援。”
宴会开始的时间将近，苏拉匆匆换上一身礼服，没过多久，来自庄园的黑色高级轿车停在协会门前，梅伦伯爵摇下车窗，面带歉意地看向苏拉和施密特。
“抱歉，苏拉先生，不仅没来得及报答您，还要让您冒风险。”
“一天不能揪出阴谋者，我一天睡不好觉，伯爵，我们出发吧。”
关上车门，蒸汽引擎轰鸣发动，苏拉神情凝重，看着窗外逐渐与霓虹模糊为一体的夜景。
今夜，注定又是一个无眠的夜晚。
第60章 议员的晚宴(求追读)
轿车在夜幕下行驶，梅伦伯爵探过脑袋，沉声道：
“老朋友，别老是绷着一张脸，放轻松点。”
“看重的部下即将执行危险的任务，若是换成你的女儿，你还能轻松？”
“咳咳......”
伯爵叹了口气，望向苏拉，“苏拉先生，计划的具体方案，我们再讨论一下吧。”
说是讨论，更多地是核对，当三人就更细节的问题达成共识之后，轿车也抵达了酒店之前。
施密特扶了扶帽檐，沉声道：“邀请函。”
“在这里。”
苏拉和梅伦伯爵一同进入宴会现场，而施密特只能等轿车开出去一段距离后，再徒步抵达酒店，通过邀请函参加宴会。
喷泉流水声潺潺，仿照古赫尔曼建筑风格的酒店矗立在夜幕之下，灯火通明，达官贵人们来往进出，热闹非常。
“伯爵大人！”
眼尖的宾客立刻认出了梅伦伯爵，行礼之后，止不住好奇地打量着跟在伯爵身旁的陌生东方面孔。
“走吧。”
在酒店侍仆的引导下，二人进入宴会大厅，尚未正式开场，客人们各自聚成一团，或是簇拥着今夜宴会的“主角”，那位根本没提过名字的联邦议员。
这位头发花白的老头，捧着高脚杯，享受着众人的恭维，脸颊呈现出酒槽鼻上的熏红，意气风发。
快走两步，苏拉低声问道：“伯爵，这位议员的名字是？”
伯爵一愣，也小声回答道：“卡尔·冯·格莱尔，格莱尔子爵，不过他现在更喜欢别人称呼他为格莱尔议员阁下。”
当个傀儡政府的议员，有这么高兴么......
显然看出了苏拉的疑惑，伯爵无奈道：“虽然是老牌贵族，但格莱尔子爵在帝国时代遭到排挤，只能选择经商，现在算是以商入政，圆了他的梦想......”
“原来是这样。”苏拉恍然大悟。
梅伦伯爵入场，立刻成为了宴会中最重量级的人物，包括这位“主角”，也撑起笑脸，和一帮商人、贵族前来迎接。
“伯爵大人，令媛近来的身体可安好？”
“感谢议员先生的关心，露易丝最近情况好转了不少。”
客套话之后，格莱尔子爵望向跟随在梅伦伯爵身侧的苏拉，疑惑道：“不知这位先生是......”
“这位是苏拉先生，我故人的儿子，他们一家在北海群岛做海上贸易，最近有退休的意向，计划在梅伦市购置和投资一些产业，于是我就带他来考察考察情况。正好，今天您的宴会，聚集在此的各位，也都是梅伦市有头有脸的人物。”
格莱尔子爵立刻笑开了花，“好好好，苏拉先生，在梅伦市投资，您一定能得到满意的回报......”
商人们立刻睁大眼睛，用他们敏锐的财富直觉审视着东方人，仿佛置身于饿狼中央，苏拉只感觉浑身不适。
“诺薇，在场的宾客里，有没有术师？”
他向入口瞥了一眼，施密特正好从正门进入，只是朝这边看了看，就走向自助点心的位置。
“除了施密特外，没有任何一位术师，但是可以感受到微弱的灵性波动。”
“喔？”
细致感应了一下，人偶轻声道：“都是些低级遗物，可能是他们购来的护身符之类的东西。”
“玛格丽特夫人，您来了！”
招呼声吸引了苏拉的注意力，他顿了顿，没有立刻转头，不过格莱尔子爵和簇拥在旁的商人们却先将目光投了过去。
“她是术师吗？”
“不是，但是有沾染灵性的气息......”
顿了顿，诺薇奇怪道：
“那股气息和「噬疫侍者」有相似之处。”
“喔？”
苏拉神情一动，这可是个重大发现，阴谋者很可能就是某个追随执掌十二月之年神「疫病骸骨」的密教组织。
想到这里，他也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向如众星捧月般的玛格丽特夫人。
披着貂皮坎肩，身着洁白的吊带晚礼服，戴着顶简约的长帽，仅仅画了个淡妆，玛格丽特夫人轻声嫣笑，举手投足间，优雅从容，将性别魅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大冬天这么穿，难道不会冷吗？”
吐槽一句后，苏拉旋即打起十分警惕，这个可怕的女人，将是揭破一切阴谋的关键。
他注意到，参与宴会的都是些中老年人，大多数都带来了自己的妻子，欣赏没多久，在被身后各种杀人的视线警告后，都缩回了原地，只有一些独身躁动的老男人们，尽可能地同玛格丽特夫人套近乎。
“参与宴会的人员，伯爵果然有意控制筛选了......”
作为整场宴会的唯一“青年才俊”，苏拉很快吸引了玛格丽特夫人的注意，眼眸含情，饱含爱怜之意。
“......真是可怕。”
苏拉转过身去，接过侍者递上的香槟，轻轻抿了一口，在心中吐槽道：
“她看男人的目光，就像是关在监狱里十年没见过异性的囚犯目光一样，这就是性别逆转后的侵略性吗？”
人偶轻笑道：“你是怕被她吃了吗？啊，她朝这边走过来了。”
“我素来洁身自好，奉行保守观念。”
饮下一半香槟，苏拉假装没注意到，直到香气扑面而来，他才转过身，眼中露出疑惑。
“伯爵大人，能为我介绍一下这位小先生吗？”
吐气如兰，声音更是令人骨头都酥软，梅伦伯爵勉强撑着笑容，将先前同格莱尔子爵说过的话，又同玛格丽特夫人复述了一遍。
“初次见面，苏拉，你直接称呼我玛格丽特就可以，要共饮一杯吗？”
“初次见面，玛格丽特，咳，您真美丽。”
红唇微抿，玛格丽特夫人举起一杯香槟，与苏拉手中的杯子轻轻对碰，“真是害羞的先生......你会跳舞吗？”
苏拉诚实地摇头，“不会。”
“没关系，只要跟随我的步伐就好，请稍等一会儿，等舞会开始的时候，来邀请我，好吗？”
“......如您所愿，玛格丽特。”
“我很期待哦......”
人影离去，香气却久久不散，苏拉看向梅伦伯爵，感慨道：“这真是个艰难的任务。”
梅伦伯爵皱着眉头，神情飘忽。
顿了顿，他再次道：“伯爵？”
“啊......计划进展顺利，我想你有机会进入她的卧室，到时候，找个办法暂时支走她，只要找到确凿证据，杜勒格会立刻开始行动。”
“我明白。”
顿了顿，苏拉疑惑道：“伯爵，你似乎有所疑虑？”
“只是感慨。”顿了顿，伯爵道：“玛格丽特夫人发挥自身魅力的才能越来越娴熟了。”
第61章 奇妙之夜(求追读)
宴会的角落里，施密特捧着餐盘，挑选着酒店提供的美食，偶尔抬眼看向苏拉那边的情况，确保计划顺利进行。
拿起夹子，就在施密特打算夹起一只生蚝的时候，眼角余光在大厅侧门瞥到了一个离去的背影。
动作不可察觉地僵硬，施密特默默放下餐盘，穿过人群，朝那个背影追去。
人偶注视着这一切，并将情况复述，正在对付一帮商人的苏拉闻言，不由得紧张起来，难道会长发现了什么关键人物？
将收到的一叠名片，塞入礼服内侧口袋，苏拉将施密特突然离去的消息告诉梅伦伯爵，伯爵眉头微皱，低声道：“相信你的会长，施密特有能力处理和应对危险。”
顿了顿，他提醒道：
“舞会环节开始了，玛格丽特夫人在看着你。”
“我知道了......”
放下空杯，苏拉朝玛格丽特夫人走去，躬身行礼道：“尊敬的夫人，我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
“当然可以。”
玛格丽特轻笑着揽住苏拉的手肘，她显然精通社交舞蹈，苏拉起先还有些匆忙慌乱，但在玛格丽特夫人的引导之下，也勉强能使得步伐随着音乐流畅起来。
一支舞结束，感受着残存的温香，苏拉重重呼出一口气，“抱歉，表现得有些太狼狈了......”
指尖轻摇，玛格丽特夫人在耳边轻语道：“要再来一支吗？苏拉。”
跳舞也是一个体力活，尤其是对于完全陌生的苏拉而言，他只能顺从玛格丽特夫人的节奏，转了一圈又一圈，感觉脑浆都快摇匀了。
“会长怎么还没回来？”
心中忧虑，苏拉擦去额上汗水，感慨道：“您的体力真好。”
“我就当是你的夸奖了。”
眼眸含笑，玛格丽特夫人轻声道：“你喜欢酒吗？”
“啊，嗯，会收藏一些酒，不过，现在它们都在北海。”
“真是可惜......”
表情一点都不可惜地摇摇头，玛格丽特夫人轻声道：
“我对美酒收藏也有着独特的研究，或许，我们可以深入探讨一下，你觉得呢？”
这大概就是“我家的猫会后空翻”的升级版吧......
苏拉心中微叹，故作迟疑道：“可，可以吗？”
“当然，宴会就快散场了，这里实在是吵闹，我们换一个更加安静的地方吧。”
看着苏拉即将被玛格丽特夫人带走，梅伦伯爵焦急地看着手表，施密特怎么还没回来？
蓦然，伯爵抬起头，见到从侧面走入、神情平淡的施密特，松了口气，朝他眼神示意。
“比计划早了一刻钟......无妨。”
扶正帽子，施密特随后跟出酒店，望着黑夜中离去的轿车，身影也潜入黑暗之中。
......
......
玛格丽特夫人别墅附近。
亮着煤气灯的房间里，德里克署长和两位警长、一位警员，围坐在桌边，众人神情凝重，烟雾缭绕，打着一局无言的扑克牌。
这个房间属于其中一位警长，他的家正好在玛格丽特夫人家附近，于是，这里便成为了行动的临时据点。
杜勒格靠在墙边，阅读着一本小说，偶尔抬头，注意窗外的道路，是否有汽车路过。
“来了。”
合上书本，杜勒格低声道：“玛格丽特夫人已经返回家中，接下来，就等到苏拉先生的信号了。”
“杜勒格先生，”德里克署长按了按警帽，紧张道：“如果真有您所说的，来自高层的压力，我该怎么办？”
“无论任何压力，你只管说，都是梅伦伯爵的示意，你只是遵从他的命令行事。”
顿了顿，杜勒格用并不熟练的赫尔曼语强调道：“就算是莱茵联邦议长来亲自施压，你也要这么说！”
“是，杜勒格先生......”
警长们垂着头，默默看着手中的扑克牌，德里克署长神情沮丧，他感觉自己的职位，在此次事件之后，大概是保不住了。
又过了片刻，门扉被女主人打开，施密特走进房间，沉声道：“杜勒格，你的人准备好了吗？”
“当然。”
“我的术师也已进入待命状态，一旦苏拉给出信号，立刻实施逮捕，然后押送到治安署的审讯室。”
探头望了望别墅方向的暖黄色灯光，施密特道：“乐观估计，到明天中午为止，都不会有人知道玛格丽特夫人被逮捕的事情。”
......
......
一进入别墅，苏拉就让人偶尝试能否解开秘术阵列，接着回忆别墅结构图，确保对所处环境的熟悉。
玛格丽特夫人挥手示意仆人告退，看这些仆人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深夜里带各种各样的人回家，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事情了。
“得亏这个时代还没有艾滋病......不过，各种各样的疾病，应该也存在才对。”
心中一动，苏拉暗道：“难道玛格丽特夫人是因为想要治疗那方面的疾病，所以才和与「疫病骸骨」有关的密教组织有所联系的？”
“丰富的想象力，但是玛格丽特夫人的身体很健康，「伞骸」没有任何反应......”
顿了顿，诺薇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点头道：“或许你说得对。”
她悬停在卧室门前，仔细观察，摇头道：“强行解除秘术阵列，一定会引起警报，你只有想办法让玛格丽特夫人自行打开。”
这......
苏拉道：“既然你说玛格丽特夫人与「疫病骸骨」有关，我大可以现在就给出信号，一定会有收获，不是吗？”
人偶回到苏拉身边，摇头道：“但是你没法向术师们解释。”
“的确。”
“发什么呆呢？”
打开留声机，靡靡之音回荡在暖黄色灯光照耀的客厅里，夫人端着一杯刚调制好的鸡尾酒，来到苏拉身边，轻笑道：“来尝一尝吗？”
在人偶确保酒中无毒之后，苏拉抿下一口，他是完全感受不出酒的口感，只是若有所思道：“很好，和你一样。”
“嗯......”
慵懒地像一只猫，玛格丽特夫人眯眼靠在苏拉身旁，品尝着杯中之物。
看着杯口的红唇印，感受着近在怀边的美人散发的体温，苏拉自觉任何正常人面对这种情况都无法把持住自己，连忙在心中道：
“诺薇，快用一种目睹丈夫出轨的眼神盯着我，让我立刻清醒！”
“......不必描述这么详细。”
诺薇轻轻昂首，按苏拉的要求做出冷淡的表情。
抬眼望向人偶，苏拉打了个激灵，如同冰天雪地里被泼了盆冷水，“我真被你的眼神吓到了。”
人偶眯起眼，微笑道：“这可是你要求的。”
指尖托起苏拉的下巴，玛格丽特夫人嗔怨道：“怎么了，不喜欢我调的酒吗？”
见状，苏拉道：“与其品尝美酒，我更想品尝......”
后半句不言自明。
玛格丽特夫人笑了起来，伸出手，拉起苏拉，“真是急切呢......”
二人拉拉扯扯，来到卧室的门扉之前。
苏拉屏住呼吸，绷紧神经，随时应对接下来可能出现的开门杀。
指尖在门前轻轻挥动，接着握住门把手，玛格丽特夫人朝苏拉露出一个风情笑容。
“信件，遗物。”
诺薇挥动「伞骸」，轻声道：“房间里有足够多的证据。”
“嗯......”
苏拉揽过玛格丽特夫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扣住手腕，以反手擒拿的姿态将她压制住，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表情一瞬间僵硬，玛格丽特夫人红唇轻咬，惊愕道：“你是......”
话音未落，苏拉一个手刀打在玛格丽特夫人后颈，令她当场昏迷过去。
从怀中取出「拉文尼斯的积木」，苏拉左右看了看，挑眉道：“对不起，我是警察。”
第62章 逮捕与审讯(求追读)
“苏拉发出信号了！”
等候已久的施密特端起霰弹枪，厉声道：“开始行动！”
话音落，他从窗口直接跃出，杜勒格紧随其后，德里克探长见状，连忙起身拍桌，“还愣着干什么，赶快跟上他们！”
秘法部术师小队、守护者协会和治安署三方同时开始行动，按计划向别墅发起进攻。
在放倒守在别墅外的恶犬和保镖后，其余术师迅速控制住别墅内部人员，施密特和杜勒格则领着警员直冲别墅主卧。
“苏拉！”
见到昏迷的玛格丽特夫人，施密特松了口气，“有什么发现吗？”
将手中的信件递给施密特，苏拉道：“一封没有写完的信。”
杜勒格走上前，追寻着灵性的指引，在卧室里搜查遗物，施密特则展阅信件，神情逐渐凝重。
这封信，原先被化妆盒压在房间的书桌上，上面只写了开头问候和第一段，内容有些迷惑，完全不像是正常人能写出的句子。
“某种暗语？”
苏拉点头道：“应该有他们独特的解码方式。”
信件的开头问候，写着【尊敬的午夜之灵】，施密特疑惑道：“午夜之灵，这是什么意思？”
“找到了！”
敲开一个暗格，杜勒格神情紧张，灵性小心翼翼地张开成网，包裹住暗格中的一具鸟类白骨，将之缓缓取出。
细看之下，才发现这是一座雕像，一座仿照乌鸦骨骼的雕像，而不是真的鸟骨头。
看到乌鸦白骨的一瞬间，苏拉在心中道：“诺薇，难道这是「疫病骸骨」的形象？”
人偶摇头道：“神明的形象本身就凝聚着海量的隐秘知识，如果它是，那你们不可能还如此安稳地站在这里，注意上面的污秽气息，应该只是玛格丽特夫人用来治愈疾病的遗物。”
端详着白骨乌鸦，杜勒格低语道：“沾满了污秽与疾病的气息......”
他站起身，沉吟道：“足够作为罪证，施密特先生，我们需要立刻对玛格丽特夫人展开审讯。”
“我明白，署长，麻烦你控制住别墅内的所有人员，然后将他们秘密押送至治安署。”
“是，施密特先生。”
与此同时，被击晕的玛格丽特夫人悠悠转醒，望见这么多陌生人闯入自己的卧室，立刻就要发出尖叫。
连忙捂住玛格丽特夫人的嘴巴，德里克署长高声道：
“玛格丽特夫人，我代表莱茵联邦治安署通知你，你因涉嫌谋害公民人身安全罪，被逮捕了！”
“放开我！”
玛格丽特夫人咬住德里克署长的手，恼怒道：“这是诬陷，你们在逮捕一个无辜的联邦公民，我要请律师！”
原本温婉酥骨的声音，此刻尖锐得仿佛要穿破耳膜，杜勒格眉头一皱，冷声道：“抱歉，对你发出的逮捕令，来自枫丹帝国秘法部，治安署只是执行者。”
“枫丹？你们不知道孔蒂亲王吗，你们怎么敢！我要和亲王殿下联系......”
按了按帽子，施密特冷漠道：“抱歉，亲王不会知道你被捕的消息，给她披上一件外套，我们回治安署。”
走出别墅，迎面遇上协会三位术师，斯科特关心道：“苏拉，你没什么事吧？”
“没事，我还是‘纯阳之身’。”
最后四个字，他是用神州语说出来的，斯科特没听懂，只得挠了挠后脑勺，笑道：“辛苦你了。”
白手套攒在一起，凯瑟琳轻声道：“你的领口，有唇印。”
闻言，连忙整理衣领，苏拉咳嗽道：“抱歉，这是必要的代价......”
“走吧。”
将别墅里无辜的侍仆们全都押进治安署的地牢，而玛格丽特夫人，则单独关进审讯室。
一路上，她始终保持着沉默，就算坐上审讯室的冷板凳，她还是拒绝发言。
“行动还算顺利，至少到太阳升起前，亲王不会得知消息，施密特先生，关于审讯的事情......”
审讯室外，杜勒格向众人提出了一套切实可行的审讯方案，简而言之，就是他的术师小队充当恶人，守护者协会担当好人，刚柔并济，争取尽快攻破玛格丽特夫人的心理防线。
“你们准备具体怎么做？”
眼神冷冽，杜勒格道：“想要攻破一位名媛的心理防线，最高效的手段，自然就是摧毁她引以为傲的东西。署长，麻烦你去收集一桶下水道里的污水，再去大街上找两个流浪汉来。”
闻言，众人了然于心，这手段还真是够毒......这个时代可没有人道主义，也不会有记者媒体曝光，除非玛格丽特夫人接受过专业的特工训练，否则她绝对扛不住如此折磨。
而当下，专业化系统化的情报战刚刚起步，许多经验和教训，还需要从血与牺牲中获取，如果玛格丽特夫人具备这样的素养，那要怀疑的，就是她是不是凛冬帝国派来的间谍了！
听完杜勒格的方案，施密特迟疑片刻，点头道：“我不反对。”
“施密特先生，你好像有所误会，你们协会要及时救场，这样经历心理落差的玛格丽特夫人才会对你们吐露实情。要是她真受到了什么伤害，我们恐怕就没法和孔蒂亲王交代了。”
以咳嗽掩饰尴尬，施密特摆摆手道：“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等待准备期间，苏拉将玛格丽特夫人可能是想要治愈疾病的猜想说出，结合遗物上缠绕的污秽不净之气，众人下意识认同了他的猜想。
施密特握着烟斗，笑道：“苏拉，你的想法还真是......奇特。”
审讯很快开始，出乎意料的是，在见到那一桶散发着刺鼻恶臭的脏水后，玛格丽特夫人立刻尖叫着表示愿意招供，根本不需要守护者协会来唱白脸。
打发走两名流浪汉，与此同时，得到消息的梅伦伯爵也乘车抵达治安署，冷眼盯着伏在桌子上哭哭啼啼的女人。
反手关上审讯室的大门，杜勒格握着笔记本，冷声道：
“「嫉妒假面」，是你带到伯爵庄园，交给露易丝小姐的吗？”
闻言，玛格丽特夫人停止啜泣，缓缓点了点头。
杜勒格眯起眼，“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闻言，玛格丽特夫人抬眼看向杜勒格，再次点头。
审讯室外，梅伦伯爵诧异道：“看来她是打算全招了。”
苏拉见状，不免忧虑，事情的进展有这么顺利？亦或是......
取出未写完的信件，杜勒格厉声道：“这封信，是写给什么人的？午夜之灵，又是什么意思？”
“信......”
沉默片刻，玛格丽特夫人抹去脸颊上的眼泪，开始供述，众人的表情也随之发生变化。
第63章 血骨教派(求追读)
根据玛格丽特夫人的叙述，她写信的对象，是名为「血骨教派」的秘密结社，乃是追随执掌十二月之年神「疫病骸骨」的密教组织。
“居然涉及神明......”
杜勒格暂时离开审讯室，神情凝重，他和他的术师小队完全没想到事情居然会牵扯到近两千年前陨落的众神。
至于协会众人，在经历过维多利亚公主号之后，对这些密教组织的存在，也算是有心理上的准备，不至于太过惊愕。
托着下巴，梅伦伯爵沉思道：“执掌十二月的年神......一位失落的神明，居然能得到他的名号，杜勒格，将此事报上去，绝对是大功一件。”
“梅伦伯爵，你有所不知......”
顿了顿，杜勒格道：“最近，各地都有汇报密教组织活动的痕迹，这可能是某种灾难的预兆。伯爵，对于您这样的神裔而言，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伯爵闻言，脸色僵硬。
转身回到审讯室内，杜勒格继续追问玛格丽特夫人与「血骨教派」的具体联系。
据玛格丽特夫人声称，她只是一位负责出钱资助的金主，目的是想要从「血骨教派」那里获取一些感兴趣的神秘学知识。
在杜勒格的逼问之下，她才支支吾吾又说出一层实情：身患不可明说的疾病，需要「血骨教派」的帮助。
而治愈疾病的代价，并不只是金钱，血骨教派开出的条件，即要求玛格丽特夫人将遗物「嫉妒假面」带入伯爵庄园，交给露易丝，欺骗她这张面具可以缓解身体所受的病痛折磨。
如此之后，「血骨教派」才将可以祛除疾病的遗物交给了玛格丽特夫人。
“苏拉的猜测是正确的......”
心中嘀咕，杜勒格继续问道：“午夜之灵，指的是你的联络人？”
“是，血骨教派方面负责和我联系的一位成员，别人都称呼他为「夜枭」，因为他总是戴着夜枭的面具。”
夜枭，闻言，苏拉和施密特面面相觑，夜枭就是猫头鹰，而先前那位死在他手下的术师，则戴着苍鹰面具。
“前些时日，伯爵庄园发生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吧？那位死在庄园的术师，是「血骨教派」的成员吗？”
“是的，他们那时候写信警告我暂时停止一段时间的联系......”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将「嫉妒假面」交给露易丝？”
玛格丽特夫人摇摇头，“我只是按照他们的要求去做。”
见状，杜勒格知道这个方向是问不出更多的东西了，只得道：
“血骨教派的组织头目是谁？”
“我没见过那人，只知道他自称先知‘托德’。”
“先知吗？呵。”
默默记下夜枭与托德两个名字，杜勒格继续道：“血骨教派的据点在哪里，你是怎么通过信件和他们联络的？”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将信件和钱放在别墅后院的桌子上，夜枭就会将它取走，然后在第二个夜晚留下他们的回复，或是我想要的东西。”
“你们多久联络一次？”
“每周四的晚上，夜枭会来取信，周六的夜里，他会带来回信。”
现在是周三，也就是明天晚上......
做下记录，杜勒格继续道：
“最开始，你们是怎么联络上的？”
迟疑片刻，玛格丽特夫人回答道：“是「夜枭」主动找上我的。”
闻言，杜勒格眉头微皱，如果玛格丽特夫人所说的都是实话，那么她同「血骨教派」的联系只是单方面进行，是随时可以切割的壁虎尾巴。
敌人根本不担心他们追查到玛格丽特夫人。
“真是群狡猾的家伙......”
想到这里，杜勒格抬头道：
“你知道「血骨教派」正在筹谋什么吗？”
“不知道......”
犹豫片刻，玛格丽特夫人道：“他们好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寻找什么？”
摇摇头，玛格丽特夫人轻声道：“我只是从他们的信件里猜测的。”
“......我明白了，玛格丽特夫人，希望您所说的都是实话。”
关上审讯室的铁门，杜勒格叹道：“逮捕玛格丽特夫人，收获仅仅是四个名字，还有这么一个模糊目的，伯爵，施密特，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以玛格丽特夫人为诱饵，尝试抓捕名为「夜枭」的教派成员？难度很高，对方很可能已经察觉。”
“但我们必须尝试。”
众人商讨的时候，苏拉靠在墙角，若有所思。
如果说追随「疫病骸骨」的密教组织想要寻找什么，那最有可能的目标，就是「噬疫侍者」。
想到这里，苏拉脑中灵感闪现，对方同样也掌握着血宴仪式，似乎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曾经侍奉在神明身侧的怪异，其位格和使徒相当，「血骨教派」想要做什么，吸收祂的力量，亦或是让祂降临现世？
苏拉忽然意识到，在这个神明陨落的时代，不乏野心勃勃之辈。追随神明的密教组织，不止盲目愚从的信徒，还有想要吞噬神明力量的野心家！
“诺薇，看来我们得尽快前往一趟市医院，提醒下那个大家伙了......”
这边，协会众人根据遗物吸收疾病的特点，同样联想到了梅伦市医院的传说。
枫丹的术师们听得一头雾水，经解释后，才知道在医院出现的不明现象。
海伦娜猜测道：“难道说，血骨教派的据点就在医院？”
施密特摇头道：
“那上次苏拉住院，无疑是处在最危险的环境里，以对方不断追杀的疯狂程度，不可能放过那样的好机会......我认为，医院传说的源头，应该是血骨教派的目标才对！”
斯科特道：“可我们上次调查过，什么也没发现。”
“那就再深入调查，不能放过任何有可能的线索。”
杜勒格表示赞同，他看向玻璃后的玛格丽特夫人，问道：“怎么处理她？”
“我们还需要玛格丽特夫人作诱饵，杜勒格，麻烦你带领你的术师驻守在她的别墅，作好准备。”
布置在玛格丽特夫人卧室的秘术阵列，可以完美掩盖术师的灵性波动。
杜勒格问道：“如果夜枭上钩，我们应该尝试活捉他，还是尝试跟踪，找到「血骨教派」的据点？你们协会有擅长这方面的术师吗？”
“这......”
见施密特看向自己，苏拉只得缓缓点头，谁叫他的「暗影刺客」实在是适合做跟踪的事情。
第64章 第二次接触(求追读)
“苏拉的序列能力，可以完美隐藏在黑暗之中，他可以跟随夜枭，找到敌人的据点。”
“这样？太好了，我们也有一件可以互相确定距离的遗物，如此，找到「血骨教派」的据点就不是什么难事了，苏拉先生，一切就拜托你了！”
“我会努力的。”
敲定明夜作战方案后，施密特道：“斯科特，海伦娜，你们先回事务所休息。
苏拉，凯瑟琳，你们两人去医院进行调查。我送你们去医院，然后去处理完治安署上报的异常事件，明天傍晚，我们在别墅汇合。”
“是！”
“很好，署长，伯爵，我们将玛格丽特夫人带回别墅。”
众人分别后，走出治安署的大门，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戴上已经获取足够热能的火焰手套，苏拉尽量使体表温度保持在舒适范围内，同时也给旁边冻得不轻的凯瑟琳取暖。
“执掌十二月的年神「疫病骸骨」......”
启动汽车，施密特神色凝重，侧首道：“看来格奥尔格那句话是真的，越来越多的密教组织开始活跃，难道众神真的要归来了？”
“或许。”
苏拉皱眉道：“二十四司辰，十二年神，神明数量多就算了，追随这些神明的密教还可能因为理念不同，进而再分裂出两到三个子组织，照这么下去，难道又要回到黑暗历的混乱时代？”
“往好处想，那些名字仍然存在的神明，信仰祂们的教会组织总归是正规的。”
“这倒是。”
譬如赫尔曼人向来信仰执掌九月之年神「战争蔷薇」，虽然战败解体之后，本就衰弱的教会再次遭到重创，但终归是在几座大城市里有着保存完好的教堂，组织架构仍然存在。
来到市立医院外，深夜时分，整栋医院都笼罩在暮色间，只有值班室和走廊顶的煤气灯散发光芒。
“你们两人注意安全，有什么发现，立刻通过积木通知我。”
“是，会长。”
进入医院，向值守的护士表明身份和来意，关于医院的传说，这些医护最为深信不疑，以至于诞生了大量怪谈，譬如白天停尸间里传出的异响声，地下一层走廊的灯光十分晦暗，二楼东面的厕所里在半夜总会有滴水声云云。
放轻脚步，视线扫过走廊两侧脱落的墙皮，苏拉道：“你害怕吗？”
凯瑟琳摇摇头，堑壕的死人堆都待过，她怎么会怕这些虚无缥缈的传闻。
苏拉见状，继续在前面走着，思考要如何支开凯瑟琳，单独举行血宴仪式，将血骨教派的目的告知「噬疫侍者」。
这时，凯瑟琳忽然道：
“「血骨教派」给予玛格丽特夫人的遗物，汲取了她身上的疾病，对吗？”
“对。”
“魏格纳教授所患的一些呼吸疾病，似乎也被不明力量‘汲取’走了。”
她特地强调了“汲取”这个词。
苏拉脚步一顿，侧首道：“真的？”
“是。”
凯瑟琳左手握住右手，略带急促道：“昨天在讨论魏格纳教授的健康问题时，你说了‘也察觉到了’，苏拉，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拉转过身，诧异道：“有吗？你是不是听错了？”
“我没有听错。”
凯瑟琳直视着苏拉的双眼，重复道：“我不会听错的。”
“这......”
他万万没有想到，凯瑟琳能察觉到教授身体健康的变化，还能察觉到两件事情背后的共通性，甚至连和他对话的细节都记得，以至于自己的反问反而使得“嫌疑”更深了。
人偶轻笑道：“看来凯瑟琳对你的态度已经超越了朋友，否则怎么会如此关心你说过的每一句话呢？”
苏拉想了想，直接道：“凯瑟琳，你是在怀疑我和「血骨教派」有联系吗？”
闻言，凯瑟琳眼中露出迷惘，旋即摇摇头，轻声道：
“你在庄园的时候救过我，不可能是「血骨教派」的成员，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秘密。”
真是令人惊异的直觉。
见状，苏拉眉头微皱，“诺薇，帮我想想该怎么圆过去。”
“为什么要瞒呢？凯瑟琳的身上可是有着与‘月亮’相关的神明力量。如果众神即将归来，那么你每多一位盟友，就多一分力量，不必将生死交到他人的手中。虽然只是一环术师，但终归要考虑这些问题，不是吗？”
“这......”
闻言，苏拉心中也起了犹豫，思考片刻，决断道：
“凯瑟琳，跟我来。”
“嗯。”
来到一间空置的病房，苏拉掩上房门，接着拉起窗帘，沉声道：
“站在我身后，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要恐慌，祂是友善的。”
“祂？”
眼眸闪烁，凯瑟琳点点头。
唤出《虚无之书》，苏拉将「血宴仪式」放入仪式盘中，接着放入「健康」牌，再划破指尖，滴入鲜血。
而在凯瑟琳的视线里，苏拉指尖的鲜血仅仅是没入虚空之中，旋即消失不见。
她露出疑惑的神色，无法理解其中的变化。
“来了......”
感受到血食的气息，虚境和实界再度靠拢，庞然血色阴影笼罩病房，「噬疫侍者」躯体的一部分自虚空中浮现，不过这一次，它的表面裂开，露出一只漆黑的竖瞳。
苏拉在心中道：“这是眼睛？”
“是的。”
人偶点点头，开始与现身的「噬疫侍者」交流，将「血骨教派」的存在告知这只怪异。
凝望着面前的怪异，凯瑟琳轻声道：“苏拉，难道祂就是「疫病骸骨」？”
“不，它是曾追随「疫病骸骨」的虚境存在，梅伦市医院的传说，源头就是这个大家伙。”
苏拉看向凯瑟琳，解释道：“上次住院的时候，我意外遇见了祂，祂赠予了我能够汲取疾病的遗物，我便是用遗物帮助了教授。
也正是因此，我怀疑「血骨教派」的目的，就是它。不过，我实在没法解释这么奇妙的经历，而且一旦将事情传出去，祂就没办法在医院安稳地生存了。”
“祂以疾病为食？”
凯瑟琳很快想到了这一点。
“没错，怎么说呢，在遇见它后，我才意识到，怪异并非都是有害的。而且，它的本体似乎在虚境。”
“......这是个秘密，对吗？”
凯瑟琳静静看着苏拉，突然，嘴角自然地向上勾起，“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个秘密，我会替你保守住它的。”
凯瑟琳居然笑了？苏拉见状，心中一动，她本人露出的笑容，反而更添几分忧郁之色。
这时，人偶落回苏拉肩头，轻声道：“有意思，它说在梅伦市，还有另一股沉埋已久的相似气息，同样是追随「疫病骸骨」的存在。”
“相似气息？”
苏拉诧异道：“那是指......”
“使徒，准确地说，是使徒的遗骸。”
第65章 使徒遗骸(求追读)
“使徒遗骸？”
根据「噬疫侍者」提供的新信息，阴谋者的目标可能性又多了两种：复活使徒，或是吞噬祂的力量。
苏拉掐了掐眉心，血骨教派筹谋的仪式流程之复杂程度，其目标既可能是「噬疫侍者」，也可能是使徒遗骸，很难分辨究竟是哪一种可能，还需要切实的行动判断。
诺薇道：“总之，我警示了「噬疫侍者」，它也表示，在得到我们的进一步消息前，不会再靠近实界，即便是饿肚子。”
顿了顿，她补充道：“最后一句是它的抱怨。”
“我明白了，它还挺听话......”
苏拉拾起「健康」牌，自「嫉妒迷烟」的转化结束后，这张无相牌才恢复了不到20%，只能为这只大家伙提供勉强的活力，也不指望获得什么回报。
看着屋内沉默的氛围，凯瑟琳轻声道：“它可以交流吗？”
“也许，大概。”
“我可以触碰它吗？”
闻言，苏拉在心中道：“诺薇？”
眼中异色闪过，诺薇道：“有意思......它说，它在凯瑟琳身上感受到了三位司辰的气息，但只能分辨出执掌午夜零时的「黑穹之月」，放心，它不敢拒绝。”
见状，苏拉向凯瑟琳道：“可以。”
摘下白手套，指尖轻抚过「噬疫侍者」光滑而黏稠的血肉表面，接着按在怪异的瞳孔上，它发出难以形容的轻吟，那是一种示好的声音。
“它真漂亮......”
“喔，没想到我们有同样的感觉。”
退后两步，望着血色阴影中的庞然巨物，凯瑟琳轻声道：“再见。”
浪潮褪去，怪异「噬疫侍者」离开实界，遁入虚境之中。
她看向苏拉，“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沉吟片刻，苏拉决定同凯瑟琳分享更多的信息，“我警示了它关于阴谋者的动向，它也反馈了一则消息，在梅伦市的某一处位置，还埋藏着追随「疫病骸骨」的使徒遗骸。”
“难道那才是血骨教派的目的？”
“不一定。”
摇摇头，苏拉道：“这个消息，暂时还没法告诉会长和杜勒格先生，不过，它这段时间不会出来活动了，我们不必把重心再放在医院方面。”
凯瑟琳点点头，她的怀疑完全释然，不再有任何异议。
二人在医院停留片刻，旋即与施密特取得联系，协助会长处理堆积的怪异事件。
黎明初升，施密特拉起操纵杆，令汽车在苏拉的房子前停下，沉声道：“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今夜的行动了，你们先回去好好休息。”
“是，会长，你也要注意休息。”
“当然。”
推开车门，苏拉犹豫片刻，又问道：
“会长，你先前在宴席上突然离开，是怎么回事，难道发现了阴谋者的踪迹？”
“没什么。”
施密特摇摇头，语气轻描淡写，他忽然拍了拍脑门，打开副驾驶位的包裹，沉声道：
“对了，差点忘记，我之前回了一趟协会，教授托我将它带给你，「无光之影」的秘术魔药。”
苏拉张了张嘴，接过秘术魔药，没再说什么。正如他对施密特隐瞒着许多事情一样，施密特也对他隐藏着自己的秘密。
目送老式汽车离去，苏拉掏出钥匙，打开自家房门，在沙发上坐下，打开银制器皿，看向内中装着的液体，「无光之影」，这是魏格纳教授收藏的最后一项与阴影亲和力强的秘术。
饮下魔药，破碎杂糅的信息逐渐凝集，苏拉唤出《虚无之书》。
他取出两张秘术卡，分别是接触诗章残页获得的「光暗逆反」，以及刚刚形成的「无光之影」。
「影之刃」的修习进度目前是110%，
「暗影的恩赐」修习进度只有40%，
而新获得的两个秘术，修习进度自然都是零。
和施密特一同行动时，苏拉没有冒险尝试吸收那些怪异，因此目前手头只有前些日子收集的四张怪异卡。
逐渐逼近阴谋的核心，苏拉也感到自身在秘术造诣方面的短板，他首先将「光暗逆反」放进仪式盘，接着放入「理性」和怪异卡。
“等等......”
苏拉还没反应过来，一张怪异卡便在仪式中燃烧殆尽，大量光与暗的知识涌入他的脑海，在心之环上刻写未知的密文。
“只提升了4%，不到「暗影的恩赐」效率的四分之一，难道是因为亲和力吗......”
逆转光与暗，所需要的，不仅仅是对阴影的亲和力，还需要亲和耀眼的光芒，而这两者几乎是完全冲突的。
苏拉若有所思，要不是他可以通过《虚无之书》强行提升修习进度，寻常的术师要如何同时具有光与暗的亲和力......
剩下的三张怪异卡，虽然同为最低级，但各自蕴含的力量有高有低，不能等同，苏拉思考片刻，决定还是优先掌握「无光之影」。
剩余的三张怪异卡相继消耗，秘术卡的修习进度上涨到60%，苏拉双目微阖，开始理解「无光之影」的本质。
良久，他走到门边，拉下拉杆，让客厅陷入一片黑暗。
发动序列能力，阴影的浪潮涌动在客厅的角落，苏拉抬起手，月光照出的影子逐渐集中，凝聚，变成......
一只摇摆的触手。
心念微动，自阴影中诞生的触手卷住茶几上放置的玻璃杯，颤颤巍巍地移动，随着阴影的不断褪色，杯子最终落在了地毯上。
“与其说是召唤，不如说是‘活化’，将阴影暂时‘活化’成这种奇特的存在。”
苏拉打了个响指，触手啪地一声炸开，融入浪潮之中，房间里的影子恢复正常。
“这里的阴影浓度不够......”
登上二楼，苏拉找到没有窗户的储物间，关上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他再次施展「无光之影」，或许是序列能力的缘故，这项秘术的消耗近似于无。
刹那间，储物室里“黑暗”的概念集中，化作强而有力的触手，无意识地蜷缩在苏拉身边。
这个状态下，它的力量几乎可以和蟒蛇相当，即便分成好几簇，也足以撕裂寻常躯体，苏拉若有所思，这项秘术所凝聚的触手，下限连个杯子都握不住，上限却高得惊人。
活化的阴影，用途也是多样性的，既可以用于攻击，也可以用于防御。
回到客厅，苏拉取出「光暗逆反」，另外三项秘术分别增强了他的攻击、生存和综合能力，而这项得自神明的馈赠，将是对他掌握的所有阴影秘术灵活和配合度的一个整体提升。
唤出人性之光与心之环，他看向铜环表面刻印的密文，其上残缺破损的锯齿，悄然间已经修复大半，中间那一道裂缝，也渐渐隐去。
“或许，我可以开始考虑晋升二环了？”
第66章 晋升二环的方向
术师之道的进阶，核心在于心之环，要求上一道心之环足够稳定，并且已刻下“真名”，才可能凝聚新的心之环。
所谓心之环的稳定，既要求术师对神秘学知识的理解足够深刻，也要求术师自身精神状态的“良好”。
当然，自我感觉良好也可以。
拥有《虚无之书》，苏拉掌握秘术的进度，远超平常术师，因此在秘术密文的加持下，他的第一道心之环即将达到稳定标准，而理智自不用说，唯一棘手的，就是该如何刻写“真名”。
人偶轻声道：
“心之环的真名是过去的痕迹，是现在的领悟，是未来的寓言。它只是一个简短的词语，但却浓缩着你作为一环术师的经历，明白这一点，你就可以摸索刻写真名的方向了。”
作为一环术师的经历？
苏拉若有所思，今天是12月27日，距他正式成为术师，恰好过去一个月多一天，时间虽然不长，但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
要说有什么感悟，可以用一个词汇去概括......
每道心之环的真名极为重要，它决定着术师内心力量挥洒的极限，这也就意味着术师一旦为现实生活的劳累所苦，或有什么难以解开的心结，其便很难再进一步。
如果第一道心之环的真名，领悟出“苍白”、“疫病”和“消亡”之类的词汇，那后续的心之环聚合，难度将大幅度上升——除非术师本身就狂热地追求这一切。
仔细想了想，苏拉摇头道：
“看来还不到晋升二环的时机，况且目前也没有适合的神秘特性，不过，确实要好好考虑真名了......”
协会内部，不出意外的话，斯科特和海伦娜在明年夏天就可以晋升三环，这两人算是同期生，进度都差不多。
至于凯瑟琳，加入协会快一年时间，何时晋升就难以估计了，但在苏拉的引导和诗章残页的帮助之下，这个时间点也不远。
“所以，为什么施密特先生，至今仍然是三环术师......”
前些时日，和斯科特等人的交谈中，苏拉才知道，施密特是历代梅伦市守护者协会会长中，唯一的三环术师。
不仅如此，其他市级守护者协会，其领导层绝大多数都是四环术师，少部分甚至有五环术师坐镇。
像梅伦市守护者协会这样的情况，实属孤例。
不得其解，看向时钟，苏拉回到卧室，提醒人偶当闹钟后，迅速进入梦乡，恢复精力，以应对今夜的行动。
......
......
傍晚时分，玛格丽特夫人的别墅。
卧室里，玛格丽特夫人坐在化妆台边，神情淡漠，透过镜子的反射，可以看到足足有十名术师挤在她的房间里。
更诡异的是，术师们个个都戴着猪鼻子防毒面具，全身更是包裹得严严实实。
在向上级报告审讯玛格丽特夫人所得到的信息后，杜勒格便根据「疫病骸骨」的名号猜测，向最近的枫丹宪兵团紧急征用了一批毒气战装备。
作为大陆战争中的可怕杀器，即便是术师，如果缺乏抵御手段，在面对毒气攻击时，依然要吃尽苦头。
“时间还早，这样呼吸挺难受的，大家先摘下来吧。”
摘下防毒面具，露出灰白凌乱的短发，杜勒格摆摆手，示意众人可以自由行动。
按照他和施密特的要求，玛格丽特夫人已经写好了信件，放在后院的桌上，夜枭取信的时间，大约是今夜十点，时间还剩两三个小时。
漫长的等待中，苏拉看向杜勒格，这位术师小队队长的年龄和和会长差不多，同样，也停留在三环术师。
想到这里，苏拉道：“杜勒格先生，您知道安托万吗？”
眉头微皱，杜勒格道：“安托万？”
“安托万·阿尔泰。”
眉毛一挑，杜勒格诧异道：“苏拉先生，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我们先前在梅伦市遇见过安托万。”
“什么，他在梅伦市？”
“嗯，他说他在进行一场旅游，莱茵地区是他的最后一站。”
捋了捋凌乱的灰发，杜勒格低声道：“这样......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看来等我调回塞纳市的时候，又得和他共事了。”
“您和安托万曾是同事吗？”
“差不多，我们只是在一个部门，你应该能感觉得到，安托万这里......”
指了指脑袋，杜勒格道：“不太正常，抱歉，我不是在诋毁他。”
施密特三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枫丹术师小队的四位术师都听不懂赫尔曼语，只能围坐一圈，互相靠着休息。
见状，苏拉道：“安托万先生的精神确实不太正常。”
“啊，没错，他是不是还要给你们画肖像画？”
“对。”
露出早知道会这样的表情，杜勒格道：
“安托万以前就是这样子，他是塞纳艺术大学的优秀毕业生，最惊人的是，他并非通过术师三角仪式，而是在绘画的时候，自行凝聚人性之光，踏入术师之途。”
“自行凝聚？！”
“没错，这就意味着他的前途不可限量，秘法部想方设法吸纳了他，不过，大陆战争爆发的那一年，安托万拒绝了我们的动员，转而决定要进行一场环大陆旅游......多么疯狂的想法，居然还得到了批准！”
离开枫丹帝国秘法部十年，也不忘戴着先锋学派的徽章......看来秘法部高层和安托万的关系，相当信任。
苏拉想了想，问道：“那个时候，安托万的术师造诣是？”
“安托万在短短五年时间里升到了三环术师，我估计这次旅行结束，他肯定已经晋升四环，甚至是五环......”
杜勒格的猜想，还是不够胆大，他若是能调回塞纳市，只能成为安托万的部下了！
时间逐渐推移，接近夜枭将临的时刻。
苏拉已经提前离开卧室，隐藏在别墅的阴影之中，静静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他摸向口袋，杜勒格所言可以用来定位的遗物，其名为「北海金币」，是一块中间有裂痕的古金币，他只持有一半，另一半则交给施密特。
它的来源，正是传说中的“北海宝藏”，据说横跨实界与虚境，其中流出的物品，都存在着神秘力量，而这些可以相互定位的金币，更是在术师世界流通甚广。
静观阴影之海，蓦然，苏拉神色微动，隐秘的气息正踏着阴影，逐渐接近玛格丽特夫人的别墅。
第67章 午夜追袭
别墅主卧，玛格丽特夫人独坐窗边，正看着镜中的自己，注意力通过眼角余光，集中在窗外夜色之中。
“他来了。”
施密特靠在墙后，缓缓道：“如果夜枭察觉到苏拉的存在，那么我们立刻动手，如果夜枭取信离开，那么就要把握好和苏拉的距离，既确保不被夜枭察觉，也要确保能够及时支援苏拉。”
杜勒格点点头。
而在别墅外埋伏的苏拉，更加清晰地看见了夜枭的模样，身材瘦削，穿着戴斗篷的夜行衣，搭配他脸上戴着的面具，仿佛真是一只猫头鹰。
“他是几环术师？”
人偶轻声道：“我看见了三道心之环。”
“......明白。”
夜枭取走信之后，迅速离开，苏拉见状，也迅速跟上去，人偶飞向高空，及时为他更新前进路线。
从梅伦市西北方向的别墅区，夜枭在窄巷、屋顶间跳跃穿梭，身形灵敏，要是没有人偶及时更改最近的捷径，苏拉自认为是无论如何也跟不上夜枭的速度。
灵性附着于金币，苏拉眉头微皱，术师小队的位置，离他的距离有些太远了。
就在他权衡是否再跟进的时候，前方先行的人偶回报道：“夜枭已经停止移动，进入了一栋公寓楼。”
“喔？麻烦弄清楚具体情况。”
脚步停在小巷口，星河垂落夜幕，苏拉压沉呼吸，盯着远处的公寓楼。
大约二十秒后，人偶道：“屋内包括夜枭，只有两名术师，另一位是二环术师。”
只有两人？
苏拉眉头微皱，看来这里只是「血骨教派」的中转据点，所谓狡兔三窟，想要将密教组织一网打尽，果然有些困难。
进入公寓楼之后，夜枭并未再移动。没过多久，后方的术师小队就追上了苏拉。
藏在阴影中，施密特向公寓楼望去，皱眉道：“那里就是血骨教派的据点？”
苏拉提醒道：“这里离市中央广场很近，我想可能只是一个伪装，以敌方密教组织的特点，若是在这里，不可能逃过协会和治安署平日的排查。”
“伪装......确实有这种可能性，杜勒格，你认为呢，直接拿下这个据点，还是等待夜枭新的动向。”
无需思考，杜勒格立即下定决心，“那就在这里拿下夜枭！”
“等等，阴影在波动！”
苏拉眉头微皱，人偶又有了新的发现，夜枭和另一位血骨教派的成员从一楼楼道另一个窗户，离开了据点。
他没有再多作解释，迅速跟上去，施密特和杜勒格等术师也很快反应过来，将此处据点记录后，继续按照先前的节奏，远远跟在苏拉后方。
多了一位术师，夜枭的行动速度缓慢不少，以至于第二阶段的跟踪相当轻松，双方逐渐由市区向西南方的城郊移动，很快，众人就发现前方是梅伦市的工业区。
“油漆工厂？”
脚步停下，苏拉望着前方的建筑，虽然他戴着防毒面具，闻不到化工材料的味道，但可以想象，这样的气味，足以掩盖很多东西。
“这里是枫丹商人投资的厂区，难怪......血骨教派的思路真是够简单的。”
阴影中，术师小队迅速进入战斗阵型，协会方面也做好了战斗准备。
杜勒格眯起眼睛，只要在这里在血骨教派一网打尽，今年的工作，就可以圆满收尾了。
......
......
工厂内部。
纸箱堆积，环境杂乱，烛光在铁盘里燃烧，提供微弱的照明。
一名胡子拉碴，面容苍老的男人倚靠在火苗旁，翻阅着手中的书籍。
咔——
侧面缓缓推开，一名身影靠近，低声道：“先知，夜枭回来了。”
放下书，血骨教派的领袖，托德，拿起靠在纸箱上的手杖，在地上轻轻敲了敲，沉声道：“让他们进来吧。”
片刻，夜枭和另一名浑身套在黑袍里的术师走进工厂，夜枭手按面具，刚准备说话，侧耳倾听的托德忽然脸色一变。
“该死，你被跟踪了。”
序列能力的回馈结果，让托德脸色更加难看，黑暗中，足足十束人性之光，令他心惊！
他立刻扶着手杖起身，厉声道：“现在什么风向？”
工厂高处，阴暗的角落里，一名男人沙哑道：
“西南风。”
闻言，托德果然挥手道：“把气罐打开，向工厂外！”
“托德，你这个疯子。”夜枭低声咒骂。
“夜枭，你这个蠢货，连身后跟着的术师都察觉不到。”
两名教徒将有着生化警示标记的储气罐推至大门前，托德双手张开，施展秘术，暗红色的力场逐渐蔓延，给予工厂内每一位血骨教派成员庇护之力。
工厂外。
黄绿色的气体自缝隙涌出，扑面而来，施密特惊疑道：“那是什么？”
杜勒格见状，立刻道：
“该死，果然是毒气，所有人防毒面具都戴好了吗？注意不要有皮肤裸露在外！”
「疫病骸骨」没有陨落的时候，恐怕也不会想到利用这些致命化学武器，给敌人带来致命打击......
看着漫涌而来的黄绿色气体，苏拉松了一口气，至少不是芥子气，或是其他什么恐怖的玩意儿。
配备过滤罐的军用级防毒面具，对氯气混合物的抗性还是可以保证的，苏拉在心中道：
“诺薇，你能挡住吗？”
“我不需要呼吸。”
闻言，苏拉才放下心来。与此同时，杜勒格抽出随身携带的骑士剑，厉声道：“进攻！”
一团火球轰出，轰倒工厂正门，施密特展开火焰斗篷，和枫丹术师小队左右配合，逆风向而进，攻进工厂内部。
脚步踏地，施密特毫不犹豫地冲向夜枭，风衣扬起，枪口冒出璀璨火光。
斗篷一拉，完美消弭秘术攻击，夜枭没有躲闪，反而径直迎了上去，同施密特开始近距离搏斗。
另一边，作为教徒中心的先知托德，立刻遭到了术师小队的猛攻，他显然并不擅长近身战斗，不到两个回合，脸上就被剑锋划破一道血印，低吼道：“瓦科夫！”
名为瓦科夫的三环术师迅速领着两名术师接战，他的身体同样笼罩在黑袍之中，动作快而敏捷，瞬间打破术师小队的阵型，陷入混战之中。
“血骨教派共有九名术师，四名三环术师，五名二环术师，还有二十多位持有远程武器的普通信徒。”
俯瞰战场，人偶奇异道：“有意思，虽然双方实力差不多，不过这些家伙毫无恋战的意思，他们的目的就是突围。”
协会方面，施密特擅长独自战斗，同时对抗夜枭和血骨教派的另一名三环术师，仍然游刃有余，斯科特则展开序列能力，掩护海伦娜和凯瑟琳的同时，阻止血骨教派突围。
苏拉仍处于隐身状态，身处战圈边缘，在心中道：
“诺薇，给我找一个二环术师。”
“你的右前方十点钟，那个枫丹人快要撑不住了。”
“明白。”
闻言，苏拉迅速靠近，阴影浪潮褪去，先是打出一枪，接着双掌各自凝聚一道影之刃，袭杀向目标术师的后腰！
第68章 秘术激战
苏拉锁定的这名二环术师，体型壮硕如牛，始终以移动保持着防御姿态，老练娴熟，像是地下拳场的拳击手。
察觉到来自阴影中的突袭，他立刻放弃攻击面前的枫丹术师，低吼一声，身形扭转，硕大的拳头砸向苏拉。
砰——
影之刃应声破碎，在壮汉的拳头上划出一道狰狞血痕，苏拉立刻补上第二击影之刃，直捣壮汉腰部。
铿！
仿佛砸在钢板之上，仅仅留下一道血痕，至于最开始击出的那枚子弹，也只是嵌进壮汉的肌肉中，凿出一点小伤口。
“......这算是哪门子术师！”
脚步一退，苏拉凭借机动优势，重新没入阴影之中，失去了敌人踪影，壮汉对着空气一顿轰击，尽皆落空。
注意到这边的战斗，先知托德吼道：“哈佩托夫，回来，先解决瓦科夫的敌人！”
这两名术师，以名字来看，全是凛冬人？
为缓解己方三环术师战斗的压力，苏拉自不能放这名壮汉离开，再次自阴影中现身，双手一开，影之刃激射而出，擦着哈佩托夫的头发飞了过去。
刹那间，壮汉的脑袋变成了地中海，显然，他的序列能力，并未赋予毛发相同的韧性。
口中吐出咒骂的凛冬语，哈佩托夫被彻底激怒，重步踏地，刹那间，奇异的灵性自他的脚步蔓延，在苏拉的身前爆发。
地刺！
险之又险地闪过，苏拉闻声望去，先前受伤的枫丹术师正急切发出警示，指向自己的肩膀，那里完全呈现出石灰般的惨白。
石化能力？
“吼！”
拳头再度临身，范围内的空气竟也在这一击之下石化，防毒面具险些被打坏，苏拉隐入阴影中，咧了咧嘴。
这个名为哈佩托夫的男人，所拥有的两个序列能力，一个是强劲无敌的体魄，一个是概念上的石化能力，皆是一流序列。
除序列能力之外，壮汉也掌握着众多秘术，体表的伤口迅速愈合，肌肉鼓起，拳头先是收回，再迅猛击出，将附近的空气“石化”之后，如同霰弹一般横扫而出。
砰——
“石化”的空气，伤害有限，苏拉硬承受住哈佩托夫突然的一击，虽然没受什么伤，但仍然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脚步挪动，有意向战场外围移动。
握紧拳头，哈佩托夫故技重施，连番使用石化空气的技巧，造成伤害的同时，锁定苏拉的位置，他离战斗的中心也就越来越远。
挥动手杖，托德恼道：“哈佩托夫，回来！”
“他回不去了！”
环境已经足够黑暗，苏拉一抬手，阴影活化，凝聚为粗壮的触手，如同原始巨蟒，迅速缠绕住哈佩托夫。
壮汉厉声怒吼，试图以蛮力挣破，苏拉抓准时机，再次凝聚影之刃靠近，一刀捅进哈佩托夫的腰部，猩红血液溅射，接着挥洒「暗影的恩赐」，将造成的伤口，由秘术修复填充。
一击得手，苏拉再次撤退，他已经唤出《虚无之书》，随时准备使用「激情」牌补充剧烈的灵性消耗。
撕裂阴影触手，哈佩托夫立刻摸向自己腰部，他惊愕地察觉，自己没办法再使用恢复秘术，因为那片蠕动的黑暗，已经不再是伤口。
“「暗影的恩赐」，果然适合对付这种自我恢复力强的乌龟壳。”
正是深夜时分，阴影浪潮无穷无尽，在活化的触手助战之下，苏拉凭借速度的优势，不断重复着突袭战术，不到一分钟时间，哈佩托夫的身上已经多了七处阴影！
他尝试在概念上“石化”这些阴影，虽然取得成功，但对躯体的战斗能力有着严重削弱，面对苏拉不断地突袭，防御逐渐力不从心。
战场中央，血骨教派一心只求突围，以普通信徒为代价，加之各种遗物全力输出，成功越过杜勒格的防线，朝黑暗中逃去，最后，只剩下夜枭和先知托德。
看向被调离的哈佩托夫，托德捋了捋胡子，询问道：“能带走他吗？”
夜枭闻言没有回答，斗篷扬起，震退施密特，旋即如影掠行，如一阵狂风卷起托德，强行突破术师小队的包围圈。
“该死，剩下这些信徒尽量留活口！”
转眼间，哈佩托夫便深陷重围，成为了「血骨教派」为逃生斩断的壁虎尾巴。
“会长，要留他做活口吗？”
眼神短暂交错，施密特和杜勒格迅速达成共识，“这家伙的序列能力太过危险，当场格杀！”
“好，请攻击他的心口！”
脚步挪动，苏拉和施密特交换位置，后者端起霰弹枪，秘术附着的子弹重击心口，对哈佩托夫造成一瞬间的贯穿伤。
苏拉接着再近身施展「暗影的恩赐」，修补哈佩托夫心口的伤势，确保他无法自行愈合。
“你已经死了。”
下一秒，苏拉出现在十米之外，手臂挥动，解除所有的秘术效果，壮汉的身躯立刻如同千针扎过的气球，血涌如喷泉，修补的速度完全跟不上血肉的崩解。
杜勒格见状，补上最后一击，锋芒击穿哈佩托夫的要害，确保心之环崩解，彻底断绝生机。
弥漫战场的氯气和灾疫并未散去，在托德解除了赋予这些普通信徒的抵抗祝福后，他们立刻哀嚎着倒地，吸入过多氯气，当场毙命。
“这，这！”
杜勒格按住防毒面具，“算了，别管这些人了，希望工厂里还留着他们没带走的东西。”
苏拉呼出一口气，针对哈佩托夫的刮骨刀战术，让「激情」牌的储备消耗了70%，勉强保证自身的灵性维持在枯竭边缘。
看向满地教徒的尸骨，他诧异道：
“血骨教派拥有四位三环术师，实力不比我们差，怎么一打起来尽想着突围？”
杜勒格回答道：“很简单，因为我们背后是枫丹帝国秘法部，对方很熟悉我们的运转机制。”
这......
苏拉若有所悟，杜勒格的意思，并非是指秘法部能对这些密教组织造成多少威慑力。
如果血骨教派歼灭了杜勒格的术师小队，秘法部就能立刻调遣另一支实力更强的术师小队前来处理事态。如果连续覆灭两支队伍，秘法部的内部响应级别会剧烈上升，直到弭平一切隐患。
因此，血骨教派宁愿断尾求生，也不愿同官方势力死磕，为达成目的而展现的执行力，一如既往地明确、残忍。
灵性波动平息，杜勒格道：“施密特，我立刻率领小队扫清先前的中转据点，处理现场和收集更多信息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没问题。”
第69章 白骨鸦(求追读，求投资)
施密特优先联络梅伦伯爵和治安署，要处理「血骨教派」在工厂释放的氯气，枫丹的宪兵团不具备这个能力，必须求助于更加专业化的部队。
附近的工厂，因血骨教派丧心病狂的行径而遭殃的夜班工人们不在少数，幸亏他们离得远，还能及时送往医院治疗。
以煤气管道爆炸为名，治安署拉开封锁线，德里克署长亲自守在道路中央，望着远处弥散的黄绿色气体，愁成苦瓜脸。
工厂内部。
「血骨教派」仅仅带走了他们的随身遗物，现场仍然遗留了大量的书籍、报纸和草稿，在火海中燃烧。
连忙扑灭火焰，抢救剩余的文字资料，施密特抖了抖报纸，皱眉道：“梅伦市发行的几种报纸，他们几乎每天都在订购。”
苏拉捡起地上的草稿，愕然道：“这些是......”
草稿的字迹凌乱，涂涂改改，写的都是神神叨叨的字句，仔细阅读，才发现是内容都是描述执掌十二月年神「疫病骸骨」的伟力，宣传祂的功绩与地位，接着阐述血骨教派的理念和教义，用各种极其眼熟的故事塑造先知“托德”的个人形象，再宣称只要追随先知，就能得到怎样的回报云云。
总而言之，这是一本尚未完成的小说集，可惜的是，并未提及「血骨教派」目前策划的行动。
显然，托德并不满足于创立一个密教，他甚至在草稿边缘书写了其他更好的教派名称，甚至还打算篡改一下「疫病骸骨」的名号，正如颂诗隐修会的那帮老头一样，想尽办法为他们的神明美饰。
“会长，这里有个保险柜！”
斯科特在杂物堆里拖出一个沉重的铁箱，施密特快步上前，皱眉道：
“你们退后。”
众人散开，保持安全距离，施密特抬起手掌，高温的火焰凝聚在手掌边缘，手肘挥动，强行切开保险柜的边缘。
哗啦啦——
保险柜里装着的，居然是许多白骨乌鸦的小型雕像，和玛格丽特夫人手中的雕像十分相似。
手办爱好者？
施密特拿起一座雕像，攥在掌心里，仔细端详着。
苏拉看着这些乌鸦，沉声道：
“你们发现了吗？乌鸦的形象，越来越清晰具体，最早的雕像，只有大致的轮廓，而会长手中的这只白骨鸦，已经栩栩如生。”
他心中已经有了定论，恐怕这个白骨鸦的形象，就是「血骨教派」的目标，追随「疫病骸骨」的某位使徒！
“这是十二月那位神明的样子？不对，复现神明的形象，是危险的行为......”
“不是神明，那就是使徒咯？”
无需苏拉引导，斯科特自然想到了这种可能性。
“没错......”
收起这些白骨雕像，施密特道：“将工厂内部有文字资料的东西全部带回去。”
“是。”
撤离工厂，拉开封锁线，施密特问道：“找到这家工厂的登记法人了吗？”
“没有，施密特先生。”德里克摇头道：“我们按登记资料找到了工厂主的家里，他就在半小时前逃走，我们暂时软禁了他的家人，但是，没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明白了，辛苦你们继续维持封锁线。”
二人交谈的时候，苏拉环视四周，忽然眉毛一挑，疑惑道：“那边的人在干什么？”
“谁！”
“别，别开枪！”
双手高举，一个头戴鸭舌帽，身穿条纹西装的年轻男人走出角落，他的胸前挂着一台相机，上衣口袋可以看到笔记本和钢笔。
警员们迅速上前包围，男人连忙道：“误会了，各位先生，误会！我是记者，莱茵日报的记者！”
扶了扶帽子，德里克信步来到自称是记者的男人面前，打量几番，伸手道：“证件拿出来。”
“在，在这里，我就住在附近，是因为听到了爆炸声，所以，所以才赶过来看看情况的......”
检视证件，没发现什么异常，德里克皱眉道：
“证件，相机，还有你的笔记，全都要扣留，一周后，自己去治安署取回。”
“不，不，警长，啊！署长阁下......”
小记者慌乱道：
“您不能拿走我的相机，我还得靠它吃饭啊！”
闻言，德里克眉毛一挑，指着相机，“那就把胶卷全都取出来。”
“署长阁下......”
德里克眼神一瞪，“再讨价还价，连你一起拘留！”
“是......”
交出胶卷和笔记后，垂头丧气的记者在警员的“护送”之下，离开了工厂区域。
苏拉见状，沉声道：
“署长，请把笔记和证件给我看看。”
“啊，是，先生。”
翻看笔记和证件，苏拉诧异道：“莱茵日报？莱茵日报的记者笔记的内容，难道全是某某夫人委托侦探调查出轨的丈夫，谁和谁在秘密地点幽会这种桃色新闻？”
“什么？”
德里克署长脸色一变，“该死，这家伙是个骗子，我马上把他逮回来！”
西方记者跑得总是很快，苏拉摇头道：
“不必......喔，这里写了他供稿的报社名称，‘贵妇们夜晚的秘密’，咳，这名字可真够简单粗暴的。”
德里克署长尴尬答道：“这些小报就是这样的......”
这时候，施密特沉声道：
“准备和杜勒格他们汇合，看看他们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是，会长。”
杜勒格小队对位于市区公寓楼的突袭行动，并未有任何收获，即便是找到了房东，也只能得知租客提前预付了租金，身份信息一概不知。
在共享了双方掌握的线索后，杜勒格皱眉道：
“你们的推测，极可能是事实，使徒么......早在黑暗历中期，使徒就已经销声匿迹，没想到这个时代，还会有人盯上祂们的力量。我会将消息上报，请求高层调阅一下封存的资料库，或许能得到具体的目标。”
达成共识，施密特道：
“很好，那么我们就按照使徒遗骸的思路进行，杜勒格，你们继续排查追击血骨教派，我们会全力寻找使徒遗骸的埋葬地。”
术师小队匆匆离去，施密特思考片刻，沉声道：
“血骨教派能如此果断地放弃据点，恐怕他们的仪式流程已经完成，只待一个时机。
我们先回协会，仔细研究最近有什么特殊的日子。”
苏拉想了想，皱眉道：“蔷薇节？”
第70章 玛格丽特夫人的线索
蔷薇节，顾名思义，源自于昔日执掌九月之年神「战争蔷薇」，是赫尔曼地区每年最重要的传统节日。
众神时代，蔷薇节设立在九月九日，拜请执掌战争权柄的神明降下恩典，诸神黄昏之后，蔷薇节一度失落。直到黑暗历后期，在赫尔曼地区的统一运动中，为了团结全赫尔曼人的文化，在学者的倡议下，蔷薇节再次成为了庆祝节日。
只不过，由于种种复杂的原因，蔷薇节设立在了一月十五日，大雪纷飞的深冬时节，庆祝隆冬的团聚与期盼春天的到来。
不过，有意思的是，曙光历185年的蔷薇节，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和平安详，因为这是赫尔曼帝国解体后，全赫尔曼人迎来的第一次节日。虽然故土四分五裂，但共同的节日文化，很可能激起民众的反抗心理。
届时，枫丹帝国和凛冬帝国的应对措施，将很大程度上决定大陆中部的未来。
回到协会，众人开始翻阅资料，魏格纳教授也加入了讨论中，他并不同意苏拉的看法：
“蔷薇节日期的确定，和神秘学并没有什么关联，如果血骨教派是在等待时机，那么肯定不是蔷薇节。”
“十二月即将过去，进入一月后，会对血骨教派的行动产生影响吗？”
闻言，魏格纳教授摇头道：
“难以确定，我们现有对神明的研究资料，实在是太少了。”
无奈之下，众人只能委托魏格纳教授进一步研究，接着分头前往梅伦市各处，进行实地勘察，寻找使徒遗骸。
对于使徒遗骸的具体位置，苏拉也没有什么头绪，他的打算是依次调查梅伦市的各处墓园。
再一次拜访城南墓园，孤独的跛腿守墓人早就忘记见过苏拉，将墓园的故事又絮絮叨叨念了一遍。
在向威廉·布伦达的坟墓献上一束鲜花后，苏拉在心中道：
“诺薇，能感觉到附近的气息吗？”
“不能。”
顿了顿，人偶解释道：“如果看不到目标的命运之线，我就什么都看不出来。论灵性感应能力，我并不比寻常术师强出多少。”
“原来是这样？”
“......你才知道吗？”人偶颇为不满。
如果白骨鸦的遗骸，埋葬在地下数十米，乃至数百米，那么以现有的工程科技，恐怕要数月以上的作业，才能将它挖出来。
似是不甘心地在墓园停留片刻，苏拉还是返回了市区，开始下一个地点，直到夕阳西下，也没有任何收获。
回到协会，他将一天的行程汇报给会长，刚回到协会的施密特叼着烟斗，叹息道：
“杜勒格那边也遇到了阻碍，血骨教派的术师们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看来，今年的工作不得不留到明年啊。”
“这样......”
回到值班室，苏拉拿起桌上的莱茵日报，在第二页的左下角版面中，刊登了梅伦市昨夜的“煤气爆炸事件”，还有一张署长德里克的特写照，声称“治安署署长德里克身先士卒，及时赶到现场，将联邦公民的财产损失降到了最低，目前，伤者情绪稳定......”
看来，在术师们离开后，德里克特地请来了莱茵报社的正牌记者，来吹嘘自己的功绩。
门扉推开，通讯员探头道：
“苏拉先生，治安署给您拍了一封电报！”
“给我的电报？”
接过电报，苏拉目露诧异。
软禁在自家别墅的玛格丽特夫人，多次要求与苏拉见面，最终，负责近身看守的警员实在无法忍受她的骚扰，答应代为传达。
“她要见我干什么？”
思考片刻，苏拉决定去别墅看看情况，不过，在这之前，他先将电报交给施密特，知会情况。
放下电报，施密特抬头道：
“我和你一起去，说不定她还有什么重要信息，没有透露。”
“好。”
自从反手将玛格丽特夫人逮捕之后，苏拉就一直避免和她的交流，没办法，实在是有些尴尬。
夜色渐深。
轿车停在别墅外，施密特道：“苏拉，你先进去和玛格丽特夫人商谈，我就等候在此，如果有什么重要信息，通过警员通知我。”
“明白。”
推开车门，苏拉按了按帽子，向守在院门旁的警员表明身份，接着敲响别墅大门。
咔嚓——
年轻的警员慌忙打开大门，“您就是苏拉先生吧！”
“辛苦你了。”
留声机放着悠扬音乐，客厅暖气十足，玛格丽特夫人卧靠在沙发里，指尖捻着酒杯，只穿了件米色的吊带睡衣。
摘下帽子，苏拉道：
“初次见面，玛格丽特夫人。”
“初次见面？”
微阖的眼眸睁开，玛格丽特夫人抱怨道：“苏拉先生，您真是我见过最有风度的绅士，我的手腕到现在还有淤青。”
坐在斜对面的沙发上，苏拉皱眉道：
“你骚扰那位可怜的警员，要求见我，就是为了抱怨这件事吗？”
“当然不是，苏拉，我是来谈条件的。”
条件？
苏拉神情微动，看来施密特的想法是正确的，玛格丽特夫人仍有隐瞒，没有透露全部的线索。
指尖捻起酒杯，玛格丽特夫人笑道：“回到家后，我仔细回想先前与夜枭的通信，发现了一个对你们很有价值的线索，怎么样？只要你们同意解除对我的软禁，我就将这条线索告诉你们。”
心下有了底，苏拉摇头道：“很抱歉，玛格丽特夫人，显然你找错了人，我没有解除软禁的决定权，这件事和我谈没有用。”
眼含笑意，玛格丽特夫人柔声道：“如果，我只想和你谈呢？”
这女人在搞什么鬼？
苏拉决定尝试激怒对方，起身道：“玛格丽特夫人，虽然没有办法答应你的请求，但是我可以给你一个忠告。
没有血骨教派的遗物支持，希望您洁身自好，不要再沾染难以治愈的疾病了，再见。”
闻言，玛格丽特夫人居然没有生气，而是摇了摇头，“苏拉，你对我的偏见，实在是太深重了。”
这样都没动怒，以此刻玛格丽特夫人表现出的定力，恐怕在审讯室里的哭泣，也只是顺势而为的演技......
想到这里，苏拉沉声道：“玛格丽特夫人，不要忘记了，我们随时可以再次对您进行审讯，尤其是在您自己坦白了隐瞒线索的情况下。”
“我可没有隐瞒，这是我不久前才发现的线索，如果你们还要以特权强行逮捕一位合法公民，我想，孔蒂亲王是不会容忍这种冒犯行为的。”
“果然，您只会搬出孔蒂亲王来恐吓我们。”
叹了口气，苏拉来到警员身边，耳语道：“去外面，请施密特先生进来。”
第71章 地牢深处(求追读，求投资)
守候在外的施密特，很快进入别墅，遇见在玄关处等候的苏拉，询问道：“有什么进展吗？”
将玛格丽特夫人的条件和线索复述一遍，苏拉道：
“她已经发挥了足够的价值，再软禁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我认为可以答应这个条件。”
点点头，施密特道：“我来和她谈判吧。”
进入客厅，摘下帽子，施密特开门见山道：
“玛格丽特夫人，我可以承诺解除对您的软禁，请将你知晓的线索告诉我们。”
“嗯，施密特先生，果然还是您更加成熟有味道......”
话音戛然而止，望着施密特冷冽的眼神，玛格丽特夫人饮下杯中之物，缓缓道：
“两个月前，夜枭希望我能和莱茵日报驻梅伦市的报社编辑进行接触。”
“目的？”
“你们看报纸了吗？”
玛格丽特夫人微笑道：“两个月前，莱茵日报发行在梅伦市的周报，开辟了一个专栏，专门对治安署进行宣传，也就是，每期都会对治安署进行采访。”
报纸？
施密特和苏拉闻言对视，立刻想到了血骨教派据点散落的大量报纸，血骨教派在通过报纸获取某种信息？
见二人的反应，玛格丽特夫人轻笑道：“怎么样，这个线索有价值吗？”
“那名报社编辑的名字？”
“忘记了，他只来过一次，就勤勤恳恳地为我工作，我实在记不得他的名字。”
“我明白了......”
戴上帽子，施密特看向年轻的警员，沉声道：“从明日六点起，解除对玛格丽特夫人的软禁，辛苦你们了。”
“是，先生！”
离开别墅，回到车上，施密特道：“苏拉，你认为这个线索的价值？”
“很可能直指真相。”
......
......
离开玛格丽特夫人的别墅，二人立刻赶到治安署大楼，脚步急促，施密特挥手推开大门，厉声道：“署长在哪里？”
有人认出了施密特，连忙道：“施密特先生，他在办公室，我带您去！”
办公室的大门轰然推开，正在对着全身镜整理衣冠的德里克署长吓了一跳，正准备发怒，见到是施密特，连忙道：
“施密特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回答，施密特反问道：
“署长阁下，您这是要去干什么？”
德里克署长强撑着笑容，“待会儿有莱茵日报的记者前来拜访，我正在准备......”
苏拉见状，对着门外引路的警员道：“麻烦你将最近莱茵报社发行的周报全都取来。”
“好的！”
片刻后，警员抱来一沓报纸。
接过周报，苏拉不断翻看每期关于梅伦市治安署的专栏，显然，负责专栏的记者，每周都会对德里克署长进行一次采访，介绍治安署方方面面的工作，其详实程度，令人惊异。
追名逐利，踏入陷阱而不自知......
合上报纸，苏拉道：“会长，我想，血骨教派追寻的目标，就埋在治安署的地下。”
“什，什么？”
掏出手帕擦了擦汗，德里克署长露出难看的笑容，“苏拉先生，您一定是在开玩笑吧？”
一旁的施密特掏出烟斗，沉声道：
“玛格丽特夫人透露了最新线索，夜枭通过她间接指使莱茵日报，对治安署进行专门采访，从而摸清治安署内部情况。”
这时，苏拉心中反而起了疑窦，“既然拥有「嫉妒假面」这样可以操控心智的遗物，为什么不直接对治安署进行渗透，反而如此大费周章......”
“施密特先生，我，我不知情啊！”
不置可否，施密特道：“我没有问责你的权力，治安署最深处是什么地方？”
“是地牢，施密特先生......不对，我想起来了，在地牢下面，还有一层废弃的水牢，只不过通道已经被封死了......”
“召集人手，带上充足的工具。”
很快，一行人抵达地牢深处，开始对面前明显晚于地牢而砌成的墙壁进行破拆工作，不用一会儿功夫，墙壁倒塌，露出后方黑暗的空间。
施密特见状，施展魔光术，却见漂浮的光球立刻湮灭，不禁诧异道：“这是......”
苏拉神情凝重，肩上的人偶察觉出端倪，提醒道：
“地下深处有一股力量，在压制着灵性的挥发。”
似是想到什么，施密特取出「拉文尼斯的积木」，反复拨动，苏拉所持的另一对也没有任何变化。
居然连遗物都受到影响，完全失效？
为了进一步验证猜想，二人回到治安署一楼，在这里，积木重新恢复了相互之间的神秘联系，魔光术凝聚的光球，也能够正常漂浮。
先前的疑虑，很快释然，苏拉低语道：“看来，谜底即将揭晓......”
神秘力量失效，那就只能使用最古老的办法，一名强壮的警员提着煤油灯，走在前方开路，后方众人举着火把，通过破开的缺口，逐渐走下楼梯，来到废弃多年的水牢。
苏拉低声道：“会长，我的能力失效了。”
“我的序列能力也在不断削弱......”
走过一间间牢房，苏拉自觉心之环的运转愈加滞塞，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握住了心脏，窒息感逐渐攀升。
“诺薇，你受到影响了吗？”
人偶轻声道：“这里的灵性处于真空状态，不过，我可以看到前方缠绕的命运之线......”
来到水牢尽头，施密特望向左侧的一间平平无奇的牢房，询问道：“你们有感觉任何不适吗？”
警员们摇了摇头。
只对术师有压制效果......
思考片刻，施密特道：“麻烦各位，从这里开始，向下挖掘。”
“是，施密特先生！”
石砖劈碎，泥沙飞扬，两位术师提着照明的火把和煤油灯，众人的身影在牢房墙壁上不断拉长、缩短，虽然不明白究竟是在干什么，但既然顶头上司也在一同劳动，警员们也自然竞相表现。
一刻钟后，牢房地面挖出一个约三十厘米深的坑洞，德里克气喘吁吁，“施密特先生，我们，我们究竟是在挖什么东西？”
微微摇头，施密特道：“我也不知道。”
铿——
一名警员喊道：“锹尖碰到东西了！”
“快，挖开旁边的土！”
苏拉和施密特缓步上前，在最后一铲泥土被抛出牢房后，隐藏在治安署最深处的秘密终于曝光......
白色，红色，蓝色，螺旋缠绕在光滑的弧面，像是蠕动的线虫，而对苏拉而言，更像是染色后的基因，在模糊的色彩之下，隐约可以看见一只白鸦的雏形，生机澎湃。
根本不是使徒的遗骸......
而是一个，正在孕育之中的使徒胚胎！
第72章 孕育中的使徒
使徒的胚胎，白骨鸦的胚胎！
施密特神情微变，抬手道：“苏拉，你立刻去联系协会、伯爵和杜勒格，这已经不是我们市级守护者协会能够处理的事态了！”
“是！”
警员们继续向下挖掘，逐渐暴露出埋藏在地下的完整球面，球体中央，白骨鸦的形体愈发清晰，甚至可以感受到生命独有的律动。
如此近的距离，施密特只觉自身容纳的神秘特性遭到全方位的压制，心之环近乎凝滞，低语道：
“该死，血骨教派的图谋，就是这个鬼玩意儿吗......”
很快，苏拉返回地牢，“会长，我已经将消息通知出去了，很快就会抵达的。”
“嗯，我们就守在这里。”
换下一批警员后，挖掘工作仍在继续，逐渐将整个牢房的地下挖空。包裹白骨鸦的光亮球体，直径足有两米之宽，当硬着头皮挖下去的警员们铲到底的时候，德里克惊呼道：
“它，它是悬浮的！”
“悬浮？”
施密特示意众人散开，跃入坑底，接着缓缓触碰光球表面，冰凉湿润的感觉自掌心传递，他俯下身，试图托起球体，却发现这东西像是被固定在虚空中一样，无论如何也无法移动。
“没办法移动......”
取出霰弹枪，抵住光球表面，施密特扣动扳机，轰鸣过后，包裹白骨鸦的球体没有任何变化。
站在牢房边缘，苏拉皱眉道：
“子弹被吸收了？”
“不......”
见状，苏拉在心中道：“诺薇，你怎么看？”
人偶绕着光球徐徐飞过一圈，小手按在球体表面，接着落回到苏拉肩头，“它并不只存在于实界。”
“喔，这是什么意思？”
“「噬疫侍者」之所以能察觉到附近存在的使徒气息，就是因为这个正在孕育之中的胚胎，一半处于虚境，一半处于实界，唔，不能说一半，应该说是两种状态互相叠加。”
叠加态？
“这......那有办法打破祂的这层壳吗？”
“祂在无差别压制周围的秘术力量，若没有远强于祂的力量，就只能寄托于特殊的序列能力了。”
撑着膝盖起身，施密特道：“它蕴含的生机，让我感到心惊......德里克，带着你的人先离开这里。”
“是，施密特先生。”
不停地用手帕擦拭额头的汗，德里克手脚并用，爬上牢房。
普通警员遣散后，施密特和苏拉继续守在白骨鸦的胚胎前，大约一刻钟时间，梅伦伯爵和协会术师相继赶到，在得知发现使徒胚胎的消息后，就连魏格纳教授也强烈要求前来一观。
作为神裔家族，梅伦伯爵还没进入水牢这一层，就表现出呕吐的症状，不得不回到治安署一楼。
“难道是神性的互相排斥......请让伯爵离这里远点。”
魏格纳教授在斯科特的搀扶下，缓缓下到坑道底部，近距离研究使徒的胚胎。
静默严肃的氛围中，苏拉低声道：
“我在想，血骨教派的仪式，究竟是在为胚胎的孕育助力，还是为了吞噬祂的力量做准备？”
“如果是这种东西......”
魏格纳教授敲了敲胚胎壳，“托德只是三环术师，他们的仪式，不可能影响到这种位格的存在。”
“这样......”
地牢外传来脚步声，杜勒格领着小队出现，望向散发着耀眼光辉的白骨鸦胚胎，不禁愕然道：
“这是什么鬼东西......”
站在祂的面前，杜勒格只感觉说话都有些干涩，他呼出一口气，向众人道：
“我会立刻向上级汇报，不过，最近的形势不容乐观，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最近的形势？”
苏拉疑惑道：“难道是指蔷薇节？”
“不，我也是刚收到消息，问题出在我们的......枫丹的盟友，凛冬帝国，毫不夸张地说，他们已经处于内战边缘了......”
“内战边缘？”
众人尽皆愕然，这个处于大陆北方的庞然巨物，一直以来以“大陆宪兵”的姿态屹立，战争胜利后更是跃升至大陆第二强国，怎么会走到了内战边缘？
见状，杜勒格先是让部下去上报消息，接着道：
“你们知道沙皇在凛冬节的演讲吗？”
“喔，是那个？”
大陆战争后期，大陆各大帝国都将胜利的希望押在对面先崩溃之上，为了继续战争，沙皇尼古拉二世在当年的凛冬节发表全国演讲，承诺只要战争胜利，就会进行全方位的改革。
一向以“凛冬人民的小父亲”自居的沙皇尼古拉二世，通过这次演讲大获成功，硬生生让凛冬帝国濒临崩溃的战争机器继续运转了下去。
这是普通人能够知晓的信息，也就是所谓的凛冬奇迹。
事实上，皇室联合首席大臣的帝国派，主要是同内部各个术师派系达成了秘密协议，承诺只要战争胜利，就会让出一大部分既得利益，同样包括实现在野人士的改革诉求，下放君主权力等等，以此获得了强劲的战争支持。
“战争结束后，沙皇尼古拉二世迟迟未有兑现承诺的迹象，地方起义不断发生。就在昨天，首席大臣宣布沙皇病危，失去理政能力。事实上，根据秘法部探知的情报，真相是一部分大臣囚禁了沙皇，计划推举皇子乌尔利希上位，锐意实施改革。总之，凛冬帝国的主要派系出现了内部撕裂，在野派系也在蠢蠢欲动，危机若是未能得到解决......”
顿了顿，杜勒格道：
“目前，除去镇守在关键位置的高环术师外，秘法部其余高环术师要么调往边境驻守，要么调至圣伊凡市，确保情况不会恶化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不仅是秘法部，就连曙光守卫，也进入了全面战备状态。依我估计，很难抽出高环术师前来支援我们的事情。”
苏拉掐了掐眉心，忍不住道：“合着不止有枫丹帝国亲王这个完全无关的阻碍，就连凛冬帝国的宫廷斗争，都能影响到我们？”
杜勒格摇头道：“这可不是简单的宫廷斗争，很可能会再度将千万人席卷入战争，说实话，枫丹帝国也存在着类似的危机......”
见状，施密特道：“从前闻所未闻的密教组织相继涌现，野心家和阴谋者们都在蠢蠢欲动。没想到大陆战争结束后，世界没有迎来和平与安宁，反而变得更加混乱了。”
“没错，正是如此。”
杜勒格深以为然，感慨道：“或许是战争摧毁了我们曾经引以为傲的所谓‘文明’吧，术师们都在急切地寻求改变。
在塞纳市，持有不同理念的派系之间矛盾也在迅速上升，天知道我们的未来，会走向何方......”
正如苏拉的故乡，在类似时期涌现的意识形态碰撞，这个世界由于超凡力量的存在，取而代之的则是术师们的理念争斗......从群体降维到个人，会涌现出多少魔怔的存在，他已经不敢想了。
远方的局势和近在眼前的危机相映，莫名有一种末日的氛围笼罩在心头，苏拉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叹道：
“总之，先处理好眼前的事务吧。”
很快，负责联系的术师返回废弃水牢，用枫丹语向杜勒格快速汇报着什么。
阴沉的脸色微微好转，杜勒格道：
“秘法部方面已经派出支援，一名六环术师。”
六环术师？
“他的名字是......安托万·阿尔泰。”
第73章 虚幻色彩(求追读)
“安托万，他现在是六环术师？！”
苏拉适时表现出惊愕之情，尽管他早就知道，也有所预料，刚返回塞纳市报道的安托万，秘法部目前能调遣的空闲高环术师，果然是他。
“没错......没想到他已经是六环术师，希望安托万可以抵抗住白骨鸦胚胎的压制。”
见状，施密特道：
“从现在开始，守卫白骨鸦将成为协会的首要目标，一切日常事务暂时中止。杜勒格，我们讨论一下具体的防卫方案......”
血骨教派显然知晓白骨鸦就埋葬在治安署的地下，将羊皮卷，猴爪和伯爵庄园事件结合，苏拉很容易联想到仪式的核心，与七宗罪有明显的对应关系。
羊皮卷对应暴食，
猴爪对应贪婪，
伯爵庄园对应嫉妒，
如果算上玛格丽特夫人，那就达成了第四个条件。
剩余的傲慢、愤怒和懒惰，按时间和逻辑推算，托德应该早已经完成。
如若仪式齐备，敌人要做的，就是等待白骨鸦破壳而出的时机......
至于血骨教派的目的，究竟是为了迎回使徒，还是趁机将其吞噬，苏拉更加倾向于后一种可能。
最棘手的是，白骨鸦的特性，决定了协会一方备受掣肘，无法移动胚胎位置，术师力量遭到压制，白骨鸦随时可能破壳而出......
这完全就是个不能让敌人夺走的定时炸弹！
如果安托万也无法抵抗白骨鸦的位格压制，那么从血骨教派手中保护白骨鸦，毫无疑问，将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
简单的讨论后，众人一致决定，建立由术师和士兵构成的内外两道防线，并紧急联络驻扎在梅伦市附近的枫丹宪兵团。
夜幕时分，宪兵团派遣的一个步兵营抵达治安署附近，如此大的动静自然引起市民们的注视，纷纷涌上街头，好奇地注视着宪兵们。
为排除血骨教派对步兵营的渗透，施密特和杜勒格又亲自挑选出其中一百名可靠的士兵，作为驻防力量。
有了在伯爵庄园的经验，人偶也能分辨出哪些人有问题，所幸，枫丹宪兵团并未遭到渗透。
从地上二楼，到地下水牢，士兵们把守住每一个关键要道，而为了保护好使徒胚胎的安全，术师小队和协会统合行动，确保至少同时有三位术师和四位士兵在水牢贴身看守白骨鸦，剩余术师驻守在治安署一楼，确保能够第一时间支援。
魏格纳教授也将资料搬到了某位警长的办公室，试图从古老传说的蛛丝马迹中，寻找白骨鸦复生的原因，以及那个“特殊的时机”。
时钟指向四点的时候，靠在休息室里小憩的苏拉睁开眼睛，窗外夜色深沉。
安托万乘坐昨天傍晚第一班列车赶到梅伦市火车站，预计黎明时分能够抵达梅伦市。
苏拉和凯瑟琳，负责去火车站接安托万·阿尔泰，因此不必参与在水牢的轮流值守。
暮色深沉，星辰悬于夜幕，二人秘密离开治安署，赶往梅伦市火车站。路途上，苏拉打起万分戒备，所幸并未遇到任何危险。
出示证件，来到车站月台，望着火车驶来的方向，苏拉呼出一口寒气，问道：“凯瑟琳，今天是多少号？”
“十二月二十九日。”
闻言，苏拉若有所思，血骨教派作为追随执掌十二月年神「疫病骸骨」的密教组织，可能所谓的“时机”，就是今年的最后一天。
协会与血骨教派的决战，很快就要开始......苏拉难免感到心绪不宁。
呜呜呜——
汽笛声划破远方寂静的夜幕，耀眼的灯光自铁轨尽头出现，不断靠近，狂风裹挟寒意扑面而来。
轰隆声逐渐减弱，列车缓缓停靠在月台前，刚睡醒的乘客们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挤下车门。
“在那里。”
即便不借助人偶的力量，安托万·阿尔泰在人群中依然如此显眼，蓬乱的头发，颧骨高突，眼窝深邃，披着红色的大围巾，背着画板和单肩包，不像是术师，而像是异乡求学的艺术生。
远远看到二人，安托万快步穿过人群，搂住苏拉的肩膀，惊得人偶连忙飞了起来，他热情道：“我的朋友，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再次见面了！”
“安托万先生，别来无恙。”
安托万忽然露出自责的表情，“抱歉，我暂时还不能履行承诺，关于你们的肖像，我还需要进一步的学习。”
怎么还惦记着给人画肖像......苏拉摇头道：“您不必太在意。”
“希望你们能原谅我，好了，请带我去你们所说的使徒胚胎那里吧。”
顿了顿，安托万补充道：“我收到的命令是，将它彻底毁灭。”
......
......
回到治安署时，正是黎明破晓，杜勒格刚刚结束轮流值守，见到安托万，上前两步，笑道：
“安托万，还记得我吗？”
“杜勒格？你变老了。”
对多年未见的故人，安托万显得并不甚在意，只道：“使徒胚胎在哪里？”
“跟我们来。”
来到废弃水牢，站在散发着光亮的球体前，安托万着迷地望着孕育之中的白骨鸦，良久，才低语道：
“非常强大的使徒......在祂面前，我只有第一道心之环还能够运转使用。”
杜勒格愣了愣，松了口气，反而道：“那应该没有问题了？”
“我要开始作画了。”
放下画板，安托万将画纸和颜料工具取出，接着，捏住画笔，看向牢房中的光球，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座雕塑。
见状，施密特向杜勒格投去疑惑的目光。
“可以说话，他不会被打扰......”
话是这么说，但杜勒格还是下意识压低声音，顿了顿，又恢复正常音调，解释道：
“安托万的一环序列能力，名为「虚幻色彩」，是一种制作颜料的能力。以这种颜料绘制的画，据说可以看到画中之物的‘命运’。”
命运？
闻言，苏拉若有所思，人偶则轻哼一声，相比于复杂的作画，她可以直接看到清晰的命运之线，胜出太多。
“当然，那只是据说。只要完成绘画，那么对画作的任何改变，都可以影响到现实。”
施密特好奇道：“影响现实？如果把画涂抹掉......”
“那么现实中的物体也会随之消失。”
闻言，苏拉讶异道：“那些肖像画？”
杜勒格摇头道：“不必担心，「虚幻色彩」的发动条件是必须当面绘制，而且，画面的色彩非常容易辩识，只要脱离他的视线，或是在画作完成前将之摧毁，那就可以了。”
话音未落，安托万令画笔染上颜料，神态如痴如醉，完全沉浸入绘画的状态之中。
第74章 月缺之夜
梅伦市市郊，一处隐蔽的废弃农场，黎明破晓，朝阳挥洒在草垛表面，白雾升腾，蔓延无声的死寂。
塌了半边墙的破屋里，托德双目微阖，猩红色的雪花环绕周身，蓦然，睁开眼睛，沙哑道：
“我听见祂在呼唤我......”
脚步踏过干草，夜枭按住面具，止步在疫病的庇护之外，疑惑道：
“使徒在呼唤你？”
“祂有危险。”
“能危及到使徒的安危......秘法部方面派出了高环术师吗？没想到北方危机一触即发，他们还有余力来管这个。”
拄着手杖，托德缓缓起身，“这不是我们早就预料到的事情吗？不过，危机无论是解决还是爆发，都不能再拖下去了，召集所有成员，我要提前计划，以祂的力量，毕其功于一役。”
面具下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夜枭的语气仿佛出现了一丝笑意，“很好，筹谋如此长的时间，我都有些不耐烦了。”
他扬起斗篷，向外走去，忽然止步，侧首道：
“托德，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野心，究竟有多大？”
“呵，刚诞生的白骨鸦，脆弱无比，只要我与它合为一体，就可以获得「疫病骸骨」的权柄......”
张开双臂，托德激昂道：“登神长阶，已在我眼前浮现！”
“想要成为新一代的「疫病骸骨」吗？真是可怕的野心。”
夜枭轻笑一声，“看来整个血骨教派，都是你为了踏上这条登神长阶可以付出的代价。”
“代价？不，他们是自愿为我牺牲。”
重新拿起手杖，托德神色恢复平常，问道：“今夜的月相如何？”
仰头望向天边的鱼肚白，夜枭道：“一个普通的月缺之夜。”
......
......
治安署大楼，废弃水牢。
在画出使徒胚胎的轮廓之后，安托万便停了下来，怔怔望着面前的光亮球体，不再动作。
施密特疑惑道：“他这是？”
杜勒格见状，沉吟道：“有时候，绘画对安托万来说，是一件艰难的事情。无法理解，就无法作画。”
良久，安托万取下画夹，将画纸揉成一团，这次倒是没有吃下，而是丢到了一旁。
重新夹住一张空白画纸，安托万再次进入观察状态。
如此循环往复，直到角落里堆满了纸团，安托万依然迟迟未能绘制出白骨鸦，守了半夜的杜勒格只得先去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深邃的眼眸中闪烁异光，安托万低语道：
“我开始理解祂的形态了......”
闻言，值守的众人纷纷打起精神，看向空白的画纸。
画笔挥洒，这次，安托万没有按照寻常作画方式，绘笔下的颜料肆意涂抹，奇异的灵性与画纸合为一体。
等整张画纸都被红、白、蓝三色填满时，安托万呼出一口气，抬头道：
“给我十六个小时。”
现在是九点......
等安托万的「虚幻色彩」将白骨鸦完全绘出，要等到子夜之后。
协会众人静默不语，各自都有一种近乎直觉的预感：在安托万的画作完成之前，「血骨教派」将会发动疯狂的袭击。
中午时候，三辆军用卡车驶至治安署大楼前，除全副武装的士兵外，还卸下三挺重机枪、两箱手榴弹，以及大量的新式防毒面罩。
这是梅伦伯爵亲自前往驻扎在莱茵地区的枫丹军团，调来的重火力部队，而为了确保舆论不往奇怪的方向发展，梅伦市各家报社的记者们，都纷纷接到了伯爵庄园的邀请函。
与此同时，秘法部的术师小队，以及相邻城市的守护者协会，在得到梅伦市方面请求支援的电报后，也纷纷派出术师，赶来支援。
人力、物力不断增援，更让驻守在治安署的术师们笃定了一个事实：今夜，「血骨教派」会上演最后的疯狂。
“我们会尽一切可能将「血骨教派」拦截在治安署之外，但如果他们用某种方式突破至水牢......苏拉，凯瑟琳，你们将是最后的防线，如果使徒破壳而出，你们的首要任务，就是将安托万完好无缺地带出来。”
“是，会长。”
两人都只是一环术师，因此被安排在最安全的后方......也可能是最危险的后方。
时间分秒推移，残阳落山，新月升空，治安署内的气氛愈加紧张。
守候在水牢深处，苏拉看向安托万的绘画工作，画纸上涂满了绚丽的色彩，隐约能看到一只骨鸦的雏形，再细看，却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看久了理智值会有所下降......”
连忙移开视线，苏拉唤出《虚无之书》，这本石书没有受到使徒胚胎的压制，因此他仍然可以自由使用。
将协会带来的浪潮之剑靠在墙上，他轻声笑道：
“凯瑟琳，你现在紧张吗？”
在旁看书的凯瑟琳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感觉还好，苏拉，你呢？”
“漫长无尽的等待，让人感到焦虑。”
除了三位术师外，守在使徒胚胎旁的，还有一个配备重机枪的机枪班组，这挺机枪的火力，足以撕碎妄图任何通过这条通道的生命。
但是，无论是机枪还是步枪，在狭窄环境里的灵活性都会大打折扣，因此苏拉和凯瑟琳使用的副手武器都是手枪。
除了自己的那把左轮外，苏拉手中还有宪兵团给予的20发子弹容量自动手枪。
一手握着左轮，一手握着剑柄，苏拉看着放在桌子上的时钟，默默等待。
等待期间，人偶一直环绕着光亮的球体旋转，时而停在安托万的画作前，苏拉见状，在心中问道：
“诺薇，有什么发现吗？”
指尖捋起一束白发，人偶缓缓道：
“安托万只画出了白骨鸦的实界状态，并没有画出它的虚境部分，我不清楚他为什么这样做。”
“这......如果只是抹除实界部分，那白骨鸦会怎样？”
人偶摇头道：“我不知道。”
停顿片刻，她落回苏拉肩头，低语道：
“或许，可以利用那一瞬间的变化......”
当——
当——
远处广场的钟声隐约传来，苏拉看了眼钟表，喃喃道：“十二点了......”
子夜已至。
呜呜呜——
钟声沉寂之后，低沉鸣声再度响起，苏拉眉头微皱，“那是什么声音？”
侧耳倾听，凯瑟琳愣道：“是号角声。”
话音刚落，天花板的沙子便因震动而往下渗落，重机枪呼啸开火，声势惊人。
血骨教派的进攻，开始了！
第75章 疫病之潮(求追读)
时间拨回两分钟之前。
弧月当空，夜幕低垂，托德和夜枭藏身于治安署大楼斜对面的水塔阴影中，冷眼注视着街道上全副武装的士兵。
“祂的呼唤越来越急切了......”
手持纯白色的号角，托德低声道：“愚蠢，以为使用这些凡俗的机械造物，就能够抵抗疫病吗？”
夜枭提醒道：“别忘了先给我们施加庇护光环。”
“呵。”
暗红色的力场缓缓蔓延，托德举起号角，“好好见识一下，「疫病之潮」的力量！”
吹响号角，低沉苍远的声音回荡在街道上空，循着号角声来源，治安署方面立刻发现托德的位置，枪声接连不断响起，重机枪刚刚瞄准，蛰伏在黑暗中的教派成员们便从四面八方涌出，甫出现，便不顾一切地发起猛攻，迫使士兵们调转枪口。
一时间，枪声大躁，时而有爆炸声，火光耀眼，从步枪和手榴弹，到秘术与遗物，血骨教派的输出火力与手段，丝毫不弱于枫丹正规军！
以秘术附着子弹，迅速压制冒头的血骨教派信徒，施密特恼道：
“该死，他们究竟是从哪里弄来的军火？”
杜勒格蹲在二楼的窗户后，向外射击，回头道：
“都是赫尔曼帝国的制式武器，你们的帝国崩溃后，流入民间的军火数量，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古老的号角声逐渐低沉，紧接着，以治安署大楼为中心，方圆数十米的空间，开始飘起猩红飞雪，汇聚到一起，如同决堤溃坝的洪流，冲向防线。
飘至眼前，众人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猩红雪花，而是由密密麻麻的蛆虫和腐烂的血肉混合而成的污秽之物！
“该死，就这团鬼东西够生物学家研究一辈子的！”
佩戴齐全的毒气战装备，士兵们并未受到太大影响，但在激烈的交火中，不断有士兵中弹，一旦防护服被撕破，疫病之潮便会立刻将其吞没，生死不能的惨嚎，此起彼伏。
“不行，这样下去我们的士气会迅速崩溃......杜勒格，我去斩首！”
锁定教派先知的位置，施密特迅速上到治安署四楼，接着撞破窗户，借助火焰爆炸形成的上升气流，一跃来到对面的建筑边缘。
早有准备，夜枭掠至落点不远处，掌心凝聚冰链，疾速刺向刚落下的施密特——
任由冰链贯穿肩骨，施密特端起霰弹枪，连续扣动扳机，耀眼绽放的火光中，飘扬的猩红雪花焚烧殆尽。
形如鬼魅，轻易闪过火舌攻击，夜枭立刻断掉冰链，以免连环爆炸波及己身，讶异道：
“受伤越重，灵性的波动越强，这是你的三环序列能力？”
默不作声，施密特只是反手击穿自己的腹部，任由鲜血染红衬衫，脚步挪动，灵性波动的强度不断攀升，力求迅速击杀夜枭与托德。
面具下的神情难以判断，夜枭低语道：“难怪梅伦市守护者协会的会长只是三环术师。如此疯狂的序列能力，即便是五环术师，遇到你也要退让三分......”
“废话太多了！”
力量、速度全方位大幅度提升，转瞬间，施密特便成功压制住夜枭，将其逼入绝境。
见状，位于后方的托德抬起掌心，奇异的纹路凝聚，红光闪现，利用秘术远距离治疗施密特腹部的伤势。
施密特果断再行自毁手段，制造更可怕的伤口，提升自己的战斗力。
一时间，屋顶上形成了诡异的局面，施密特力求通过受伤换来战斗力，而托德则不断为他疗伤，使施密特难以速战速决。
“夜枭，立刻回来，布兰奇，用你的生命缠住这个疯子！”
“是，先知。”
黑暗中传出低语，蛰伏在暗处的血骨教派三环术师布兰奇跃至施密特面前，序列能力发动后，他的身躯仿佛变成一滩烂泥，粘在施密特正面，即便不断用烈火焚烧，施密特一时间也摆脱不掉布兰奇。
回到托德身边，观望下方街道的战斗，血骨教派的第四位三环术师，正与杜勒格和术师小队另一名三环术师苦战，夜枭诧异道：
“秘法部拥有两名三环术师，以一对二，不太占优势啊。需要我下去支援吗？”
“不必，他的作用同样只是拖延时间。”
再度吹响号角「疫病之潮」，当更多的猩红雪花涌入治安署大楼内部时，托德睁开眼，“足够了！”
......
......
废弃水牢。
左轮枪口指向通道，苏拉神情凝重，望向前方出现的疫病之潮，外面的战斗开始还不到一分钟，这种鬼东西就开始大量涌入，大有不填满整个地牢，誓不罢休的姿态。
而使徒胚胎的压制力，对于这些非秘术造物，毫无效果。
最关键的是......
正在完成绘画收尾的安托万，可没佩戴任何防护装备！
就连人偶也不得不紧紧贴在苏拉的心口，小手抬起，张开伞骸，抵御污秽之物的侵袭。
猩红雪花，几乎快要形成恐怖的暴风雪，彻底遮断视线，狂潮之中，深受疫病侵袭的安托万笔锋勾动，落下最后一笔。
使徒胚胎，跃然纸上。
只待撕碎画作，彻底摧毁......
刹那间，在迷蒙双眼的疫病之潮中，涟漪轻点，熟悉的空间波动再次出现，苏拉高声道：
“敌人来了！”
欲扣动扳机的一瞬间，苏拉见到了出现在使徒胚胎旁的托德，见到了戴着面具的夜枭，以及他的斗篷之下，所隐藏的......无数柄飞刀！
已经来不及作更多思考，他立刻朝夜枭按下扳机。
砰——
砰——
另一边，凯瑟琳也在同时间向夜枭开火。
一发子弹瞄准心口，一发子弹瞄准眉心，甫现身的夜枭，序列能力同样遭到压制，只得强行扭转攻击的态势......
肩上、腰部分别溅射两道鲜血，电光石火间，夜枭已经来到安托万身前，掌心利刃寒光乍现！
“呃——”
因躲避子弹造成的偏移，使得夜枭的攻击偏差数分，利刃虽然贯穿了安托万的身躯，却未击中其心脏。
而他先前击出的飞刀，则给机枪班组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无论是否命中要害，防护服破开的一瞬间，这些士兵们便注定迎来死亡。
同一时间，苏拉眼看着飞刀就要贯穿心脏前的人偶，凯瑟琳及时踢出一脚，将刀刃击飞。
“诞生吧，吾以伟大主宰「疫病骸骨」的追随者，召唤你......”
掌心触碰光亮的球体，托德口中不断低语，疫病之潮包裹住胚胎表面，强行令白骨鸦的诞生进程开始加速。
“白骨鸦的压制消失了！”
察觉到序列能力开始恢复，苏拉心下一沉，眼下夜枭和托德明显占据优势与主动权，一旦恢复能力，双方的差距只会再一次拉大。
“呵。”
一手催化白骨鸦的诞生，一手仍有余力抬起手杖，托德施展秘术，将虚弱的概念强行施予苏拉和凯瑟琳。
“好机会！”
见状，诺薇展开「伞骸」，将虚弱与疫病之潮尽数吸收，接着伞尖释放苍白火焰，反扑托德。
处于疫病之潮肆虐的环境下，遗物「伞骸」几乎可以得到无限的发挥！
“该死，这是什么......”
灵性的波动迅速减弱，源源不绝的苍白火焰袭身而来，托德竟中了自己的招，一时动弹不得。
另一边，夜枭再次凝聚杀招，目标是......彻底击杀安托万！
第76章 放逐虚境
千钧一发之际，苏拉面临着一个抉择。
是趁眼下的机会，重创托德，打断使徒诞生的进程。
还是前去救援安托万，期待六环术师能够扭转战局？
“苏拉！”
凯瑟琳轻喝一声，苏拉飞快扫去一眼，接着提起格奥尔格的浪潮之剑，跃步冲向托德。
下一秒，整个废弃水牢的物质运动，按下了暂停键。
凯瑟琳神色从容，手中握着一块铜制怀表，正是魏格纳教授拥有的一型遗物，「永恒驻足」，在白骨鸦压制力被屏蔽的情况下，三秒的时间，弥足珍贵！
一，二，三......
连微观粒子都陷入静止的奇异状态，唯有人偶能察觉到细微的变化，她立刻调整姿态，蓄势待发。
当三秒的时停结束，重新运动的光线令水牢里的景象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紧接着，暴怒的火龙呼啸轰入水牢，终于将布兰奇烧成飞灰的施密特踏着火焰，杀向夜枭。
与此同时，凯瑟琳一脚扫出，将重创的安托万击倒，使其避开夜枭的秘术杀伤范围。
“干得漂亮！”
双手握住浪潮之剑，锋芒刺入托德心口，苏拉大喝一声，长剑贯穿，一口气将托德钉在了牢房墙上！
“呕......”
口中喷血，托德不明白施密特为何突然出现，不禁露出绝望神色。夜枭未能杀死安托万，只要安托万喘过气来，以六环术师的序列能力，解决他与夜枭的手段之多，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眼中流露狠厉之色，托德果断放弃催化白骨鸦诞生，令其恐怖的压制力再现，接着是极不稳定的灵性躁动......
“同归于尽吧！”
眼见突袭计划失败，托德改变了催化方向，选择了令白骨鸦自爆！
苏拉见状，急欲快速击杀托德，奈何序列能力再度被压制，然而心口被贯穿，这老家伙依然活蹦乱跳，恐怕用枪爆头，也阻止不了白骨鸦自爆的进程......
“苏拉，毁掉画！”
关键时刻，人偶已经取下了画板上的画纸，将它掷出，而在施密特、托德和夜枭的眼中，则是战斗的激烈余波，将画纸掀向了苏拉。
虽不明白安托万的序列能力，托德仍然厉声道：“夜枭，不能让他得到那幅画！”
“太迟了！”
和人偶默契在心，苏拉已经提前调转左轮枪口，对着猩红雪潮中的画纸连续开火，将其彻底撕碎！
咔——
咔嚓——
原本固定悬浮的光亮球体，轰然裂开，同时具备虚境与实界状态的白骨鸦，在「虚幻色彩」的力量之下，抹去了实界状态的祂没有彻底毁灭，而是进入了一种诡异的塌缩状态，紧接着，空间破碎，虚境洞开！
“果然是这样，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人偶抬起两只小手，觑准虚境裂缝出现前的一瞬间，强行覆写裂缝另一头的坐标。
一片黑暗的废弃牢房中，球形的虚境裂缝散发着虚境底色的耀眼光辉，呼啸的风暴自漩涡中肆虐而出，如同正在呼吸的伤口......
可怜的白骨鸦尚未破壳而出，便被风暴卷入通道，放逐虚境之中！
“尽量贴住地面！”
来自虚境的强大风暴，形成了恐怖的吸引力漩涡，将漫天飘飞的猩红雪花，破碎的砖墙泥沙，乃至士兵们的尸体，悉数摄入裂缝之中！
序列能力在此刻再次恢复，苏拉立刻发动秘术「无光之影」，以活化的阴影触手缠绕住人偶、凯瑟琳和安托万，在风暴中苦苦支撑。
见到眼前奇景，安托万先是喷出一口血，完全不顾自身重伤，高声道：
“我的猜想是正确的！我们生活的实界果然也存在着‘规则’，白骨鸦失去了在实界存在的资格，它被放逐去了虚境！”
苏拉抬起食指，让活化的阴影覆盖住异常兴奋的安托万，从躯干洞开的伤口看去，他的五脏器官都快被虚境裂缝吸进去了！
“虚境，为什么会是虚境......”
撞碎身后的牢房墙壁，强行脱离浪潮之剑的束缚，托德虽是神情不解，但也想要跟着冲进虚境之中，刚冲出两步，就被触手拍倒在地，再难起身。
风暴止息。
虚境裂缝的开启，仅仅持续了四秒钟时间，却像过了整整四年那般漫长，苏拉已然耗尽灵性，强撑着精神，在心中道：“诺薇，你刚才施展的秘术是什么？”
人偶首次露出疲惫神色，无力地坠回苏拉怀中，低声道：
“我将裂缝彼岸的坐标，修改为「噬疫侍者」所在的虚境地带，这是我送给祂的一份回礼。”
“原来是这样......”
猩红的雪花逐渐消逝，见使徒胚胎已然不知所踪，施密特果断放弃攻击夜枭，转而跃步跳劈，火焰在半空中划出一条弧线，彻底斩断托德的半身，接着将霰弹枪抵住野心家的眉心。
轰——
巨锤轰击般的枪响过后，这位血骨教派的领袖，已死得不能再死了。
号角唤出的疫病之潮仍未消散，失去了疫病庇护的夜枭立刻遭了重，苏拉换上自动手枪，与凯瑟琳协同开火。霎时间，夜枭躲闪不及，身躯正面飙射无数血花。
为打空的霰弹枪装填一枚子弹，施密特瞄准夜枭的心口，扣动扳机。
轰鸣后，戴着面具的男人颓然倒地。
心中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开，施密特侧首道：“凯瑟琳，安托万情况怎么样了？”
“他的伤口正在因疫病侵蚀而急速恶化。”
眼见疫病即将扩散至心脏部位，凯瑟琳施展伤口转移的秘术，令安托万心脏附近的伤势向上偏移。
砰——
安托万的整个左肩骨应声碎裂，虽然看上去更加血肉模糊，但随时可能吞噬心脏的腐烂伤口，已然消失。
无视沉重伤势，安托万跌跌撞撞跃至坑中，还能抬起的右手试图触摸早已弥合的裂痕，狂热的神情逐渐变得平静，就像是教堂祈祷的信徒般虔诚。
见状，苏拉在心中道：“将使徒胚胎放逐虚境的原理，难道和「真理小径」会排斥人性之光类似？”
人偶低声道：
“没错，基于使徒胚胎的状态，我和安托万应该得出了相同的猜想。只是不知道在此之前，是否还有术师发现过此类规则。”
闻言，苏拉倒是理解了安托万为何会如此兴奋，这可是触及世界底层逻辑构成的重大发现。
施密特来到夜枭身躯前，先是轰出两道火舌，在确认对方已经完全死透之后，才上前揭开他的面具。
面具之下，只是一张普通的脸。
“会长？”
“没什么......”
莫名舒了一口气，施密特回头道：
“苏拉，你没事吧？”
“没什么大碍，只是灵性损耗过度。”
拄着浪潮之剑，苏拉缓缓起身，疲惫的人偶只能坐在他弯曲的臂膀上。
他跃出坑道，看向夜枭的尸体前，愕然道：
“夜枭的模样，怎么和先前在伯爵庄园被我所杀的鹰面术师差不多？”
闻言，施密特沉吟道：“夜枭确实也展现过凝冰能力，而且整个血骨教派里，只有这两人戴面具......难道是双胞胎兄弟？”
没听说过双胞胎兄弟序列能力还会如此相近的事情......但不管怎样，无论是鹰面术师还是夜枭，都已经彻底死透了。
“先离开地牢，这里的氧气，都快被我烧光了。”
“是，会长。”
将安托万强行拖离坑底，苏拉看了眼使徒胚胎原先存在的位置。
同为追随执掌十二月年神「疫病骸骨」的怪异与使徒，彼此之间，究竟是会达成和解，亦或是互相吞噬......
这个答案，只有再次接触「噬疫侍者」，才能知晓了。
第77章 人偶的秘密(求追读)
托德身亡，身处疫病之潮的教派成员们立刻崩溃，普通信徒当场暴毙，而掌握庇护秘术的术师们也不得不分散心神，胜利的天平迅速倾倒向另一方。
最后一位三环术师倒下，宣告「血骨教派」的彻底覆灭。
匆忙赶到地牢入口，见到重伤的安托万和施密特二人，杜勒格连忙问道：
“使徒胚胎被摧毁了吗？”
苏拉解释道：“白骨鸦被流放到了虚境之中，按安托万先生的说法，祂再也无法踏入我们的世界一步。”
“这......”
不明所以，杜勒格问道：“夜枭和托德呢？”
“尸体都在下面，先别下去，呼......那里氧气不足。”
“我明白了。”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还不到十分钟。但是号角召唤的疫病之潮，令以治安署大楼为中心的大片区域都沦为了恶臭污秽的人间地狱，想要清理这些鬼东西，十个小时可能也不够。
不幸中的万幸，居住在附近的平民已经提前疏散。
有了上次清理残余毒气的经验，驻扎在梅伦市附近的部队迅速开赴治安署大楼，利用火焰喷射器焚烧这些污秽之物。
包括安托万在内，大量伤员被救护车送往梅伦市医院，唯有施密特例外。虽然他的伤势比绝大多数人都严重，却只做了简单的伤口处理，也不肯去休息，直接投入到焚烧疫病之潮的工作中。
知晓施密特的工作狂性格，苏拉也没有劝说的意思，只是感慨道：
“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总感觉有些突然啊......”
取出沾满血迹的烟斗，用火焰小心烘烤着，施密特疑惑道：
“突然，怎么说？”
“会长，还记得我们在伯爵庄园时的讨论吗？”
“嗯。”施密特点点头。
“我们当时的结论是，阴谋者在利用遗物刺激普通人的欲望，以此达成暴食，贪婪，嫉妒......等诸多要素，来为一个惊人的仪式流程做准备，阴谋者更是咄咄逼人，极尽挑衅之能事。”
闻言，施密特笑道：
“结果，血骨教派真身暴露后，不过几日便迅速覆灭，颇有种雷声大雨点小的感觉，是这样吗？”
“没错，而且托德和夜枭最后不顾一切夺取使徒胚胎的行为，给我的感觉，就像是狗急跳墙。”
“狗急跳墙，好形容，哈哈哈哈......”
点燃烟草，施密特笑道：“但凡阴谋奸宄，永远是蛰伏在暗处的时候最可怕。一旦暴露在阳光之下，他们的丑态，自然暴露无遗。”
“也是......”
秘密结社，就胜在“秘密”二字，一旦走上与官方势力正面对抗的道路，那就只剩下你死我活。
血骨教派成员的尸体被集中到一处，当场焚烧，望着熊熊燃起的火焰，苏拉低声道：
“会长，血骨教派掌握的遗物要怎么处理？”
血骨教派经营若久，加之托德寻找、制作与「疫病骸骨」相关的众多遗物，价值相加总和，以枫郎计，接近五位数之多。
“协会的秘库封存这些污秽的东西并不合适，尤其是那个该死的号角。我会向曙光守卫申请遗物收容，将工作交给他们。当然，得按照原价付钱，不过，秘法部应该也会分一杯羹。”
握着烟斗，让烟草中的尼古丁麻醉神经，微微放松，施密特笑道：
“对了，苏拉，这些天忙得晕头转向，你入职第一个月的工资，还没有发呢。”
“啊，是四枫郎来着？”
“那只是基本工资。整个血骨教派事件中，你出力最多。等我完成档案后，就可以计算出你应得的奖金，我想想，你欠协会的‘贷款’，应该可以一笔勾销了。”
“那太好了。”
苏拉点点头，虽然他现在并没有什么需要用到钱的地方，无论是衣食住行，还是秘术修习，都是近乎“免费”的，加之与梅伦伯爵的交好，导致他对金钱的概念逐渐失去具体认知。
“怎么感觉反而退化成了温室里的花朵......”
杂事基本处理完毕，呼出一口寒气，苏拉疲惫道：
“会长，请允许我先回家休息。”
“嗯，后续的事情交给我处理就好了。”
......
......
回到家中，苏拉看向人偶，担忧道：“诺薇，你没事吧？”
自发动秘术改写虚境通道的坐标之后，人偶就一副蔫了的模样，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的胳膊上，气息萎靡。
听到苏拉的关心，诺薇轻声道：
“我感觉有些疲惫，施展覆写坐标的秘术，对现在的我而言，消耗果然还是太大了。”
将人偶轻轻放在沙发上，苏拉皱眉道：
“你究竟掌握多少足以自毁的秘术？”
“数不清。”
人偶缓缓捋起一束白发，放在鼻尖前，轻轻嗅了嗅，无奈道：
“疫病之潮的污秽气息，即便是「伞骸」也无法洗去，还有我的裙子，全被它污染了。”
苏拉见状，问道：“需要换一身衣服吗？”
“不......”
人偶歪着头，轻笑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这件长裙，也是我的一部分。”
一部分？
苏拉诧异道：“这么说，你其实一直都没穿衣服？”
“你的注意力，还真是奇怪。”
竖起食指，轻轻晃了晃，人偶接着道：“我想说的是，我需要清洗......”
“热水可以吗？”
“是的。”
“我明白了，你先靠着休息一会儿吧，我去准备。”
烧开一壶热水，苏拉拿出日常洗漱用的脸盆，对诺薇的尺寸而言，这至少得算是豪华浴缸。
只不过，人偶的身体轻盈，水面的张力完全可以托起她，她甚至没办法潜到水下去，苏拉只能将毛巾捏出一角，沾上热水和肥皂，细心地为诺薇清洗衣裙和发丝上的污染。
最后，以火焰手套烘干人偶身躯的潮湿，再用梳子小心地梳理长发，一边梳，苏拉一边道：
“虽然这么问很不礼貌，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你的衣服里面，什么都没有吗？”
闻言，人偶眼眸闪烁，衣领的丝带自行解开一部分，长靴也化作黑烟消散，晃了晃与小手一样白皙的脚丫，不满道：“相处也有一个月时间了，难道你认为我只有脑袋和四肢？”
苏拉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衣物是身体的延伸部分，或者说是拟态，原来是这个意思。这么说的话，你可以自由变换衣服的样子？”
“差不多，不过我很喜欢这一身，你看腻了吗？”
摇摇头，苏拉道：“当然没有。”
“喔......不过我确实没发现，你更喜欢什么样的衣服。”
纯黑色的流光在身躯周围变幻，眨眼间，人偶换上了凯瑟琳平日里最常穿的学院制服。
“怎么样？”
莫名的既视感，苏拉咳嗽一声，问道：“你能变换头发的颜色吗？”
“当然不能。”
“换回去吧，我还是喜欢你原来的裙子。”
闻言轻笑，诺薇变换回原先的古典华裙，拢起雪白的长发，“我现在需要睡觉。”
这还是人偶第一次有睡眠的需求。
“我也是，灵性将近枯竭，滋味真不好受。”
摁了摁太阳穴，苏拉忽然想起什么，愣道：“你睡在哪里？”
“我们的生命共生，离你越近，我才能越快恢复。”
“这样......”
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在夜晚来临的时候，会抱着抱枕和玩偶入睡，苏拉感觉自己大抵是回到了童真年代。
“真奇怪......”
望向枕边人偶静谧的面容，苏拉心中忽有所动，他还是第一次仔细观察诺薇闭上眼的模样。
蓦然，诺薇睁开双眼，轻声道：
“你需要尽快和「噬疫侍者」取得联系，否则我耗费这么大功夫，就全都白费了。”
“嗯，不过得等受伤的术师们出院。”
人偶点点头，又道：“你让开点，别压着我头发。”
第78章 执神权柄
曙光历185年1月1日，新年伊始，属于执掌一月之年神「凛冬之心」的月份来临。
正如杜勒格期盼的那样，术师小队一整年的工作迎来了圆满收尾，他也得到了辛勤的回报：
塞纳市方面下达一纸调令，杜勒格将随安托万一同返回塞纳市，等待新的职务分配。
在平息发生在治安署大楼的战斗可能引发的舆论后，梅伦市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而市民们的注意力，很快被公开化的北方危机所吸引。
新年伊始，街头巷尾，大小报纸，都在讨论发生在凛冬帝国的政治危机，从凛冬到枫丹，数十亿刚走出战争阴影的人们，都在紧张等待着第二只靴子的落下。
这些日子，协会成员除了日常工作外，还要抽空编写血骨教派事件的报告和档案，仅仅将阴谋者从肉体上消灭是不够的，还需要尽可能厘清事情的全貌。
一月五日。
纯白的雪花降临大地，转眼间，整座城市已是白雪皑皑，冬之意象，带来宁静与安详，梅伦市的异常事件发生频率，也真的因此出现了明显下滑。
半夜，苏拉戴上帽子和围巾，踏着雪地上的阴影，悄悄潜入梅伦市医院。
找了间空置的病房，苏拉唤出《虚无之书》，将血宴仪式卡放入仪式盘中，滴下鲜血，接着耐心等待。
蓦然。
月光映照的阴影摇曳，空闲病房的每个角落都蒙上了一层未知的阴影。苏拉见状，开启灵视，愕然发现整个房间都被厚实的血肉占据，只留下不到两米的空隙，勉强容纳苏拉和他肩上的人偶。
望着环绕周身的血肉之墙，苏拉皱眉道：“「噬疫侍者」的状态，似乎不是特别好？”
人偶仔细看了看，摇头道：“不用担心，这只是消化不良的症状。”
消化不良？
血肉蠕动，从虬结的结节组织中伸出一个类似昆虫的触角，飘到苏拉面前，诺薇见状，伸出食指，与触角轻轻触碰。
奇异的信息流随着光芒传递，人偶若有所思，接着将小手点在苏拉眉心，将这股信息流传输给他。
那是一幅动态的画面，苏拉不禁一愣，难得能在这个时代看到彩色电影......
画面初始，是辽阔无垠的虚境天幕，蓦然，天空碎开裂痕，光亮的球体自裂缝中坠落，正是被实界驱逐的「白骨鸦」。
这时，原本散布在虚境大地的血肉红潮立刻凝聚成无数的触手，向上延伸，包裹住使徒的胚胎。
时间仿佛于此刻按下暂停键，构成一幅唯美的写意画像，远远望去，仿佛是托举着月亮的崖边松树。
不知过了多久，“月亮”破碎，白骨鸦尖啸着自球体中破出，想要飞上天空，奈何被血肉缠住大半个身体，动弹不得。
想要逃离「噬疫侍者」的攻击，奈何就像是陷入了沼泽地里，白骨鸦越是拼命挣扎，陷得越深，最后完全为覆盖在虚境大地上的血肉所吞没。
画面到此结束。
目睹了一场怪异大战使徒的珍奇画面，苏拉道：
“原来「噬疫侍者」的本体是这个模样，祂完全吃掉了白骨鸦吗？”
“不，祂没有那么强的消化能力。”
诺薇道：“我已经将使徒胚胎的来源告诉了祂。”
蓦然，血肉之墙开始退去，接着像细胞胞吐一般，奄奄一息的白骨鸦竟被「噬疫侍者」吐了出来。
这是祂慷慨的回报。
“这里不是实界？”苏拉首先想到这个问题。
“我们现在处于「噬疫侍者」的体内。”
点点头，苏拉似有所感，抬起掌心，黑线蔓延而出，逐渐缠绕住白骨鸦的躯体。
祂抬起头颅，颅骨上的空洞仿佛凝聚着无尽的怨恨，黑线迅速勒紧，将祂的身形不断压缩，直到......
苏拉看向石书卡槽里凝聚的新卡：
【灭识级怪异，力量被吞噬，权柄被剥夺，此刻它所剩下的，只有最后的白骨，堪为一用】
焚心，燃魂，灭识，摧神，末日。
苏拉得到最好的怪异卡，也不过是燃魂级的「嫉妒迷烟」，被剥去力量和权柄的白骨鸦，仍然被《虚无之书》判定为灭识级，得亏它未能顺利复生......
他注意到，由掌心延伸的黑线并未吃掉整只白骨鸦，最后留下了一根骨头。
准确地说，那是一根手骨，连着三根弯曲的指骨。
接住掉落的手骨，诺薇轻声道：
“这就是属于「疫病骸骨」的权柄之一，使徒白骨鸦的力量源泉。”
见状，苏拉疑惑道：
“神明的权柄，神性，还有诗章残页这类‘残躯’，三者的性质并不一样，是这样对吧？神明的力量组成，居然这么复杂。”
诺薇解释道：
“神明将自身的权柄分出若干部分，授予追随祂的使徒，令使徒代为执掌，这就是权柄。也是人类使徒为何会发生变态进化的缘故。”
苏拉大概听明白了。
如果将神明比作一头猪，那么「权柄」就是最好的梅花肉，最精华的部分。诗章残页，神明的「残躯」，只是随便从哪里割下的一块肉，至于「神性」，大概只是猪的基因。
当然，猪肉很宝贵，神明也是。
感受着面前的“神之权柄”的气息，苏拉诧异道：
“它似乎可以作为神秘特性使用？”
“你想在晋升二环的时候容纳「疫病骸骨」的权柄吗？”
托腮思考，诺薇摇头道：
“直觉告诉我，这样做很危险，难道你想成为第二代「疫病骸骨」吗？”
苏拉不知道如何成神，但简单的逻辑是，想要成为「疫病骸骨」，那么未来容纳的神秘特性，显然都必须得是这位年神的权柄。
若是每晋升一环，都容纳不同神明的权柄，那么当苏拉有朝一日登临九环术师时，至少身怀八位神明的权柄......
那也太缝合怪了！
苏拉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转而道：“那么，将这东西交给「噬疫侍者」？”
望向周围的血肉墙壁，诺薇轻笑道：“祂的位格不够，不足以消化权柄。”
取出「伞骸」，接着拿过疫病骸骨的手骨，诺薇掌心释放奇异银沙，朦胧中，神之权柄竟与伞柄合二为一。
“简单直接的拼装组合。”
收起骨伞，诺薇道：
“这只手骨掌握的权柄，可以更准确地控制疫病，令其抑制，催化，或者是消失，与伞骸拼装后，可以大幅度增强遗物的力量。”
这就是白骨鸦的力量，和托德修习的秘术、拥有的遗物极为相似，可以说是一脉相承。
如此说来，托德从踏上术师之道，到建立密教组织，都可能是白骨鸦一步步的引导，最后反而葬送了自己。
苏拉若有所思，忽然发现，他与「血骨教派」之间的冲突，其实可以视作执掌十二月年神「疫病骸骨」的遗产继承内战。
而这场内战的落幕，则是苏拉、诺薇和「噬疫侍者」瓜分了使徒，赢者通吃，败者身陨。
第79章 怪异卡的新用途(求追读)
离开医院，午夜时分，夜空再次降下纷纷扬扬的雪花。
踏雪而归，苏拉回到家里，抖落大衣上的雪花，点燃壁炉的柴火，将摇椅放在火堆边，望着窗外的飞雪，心情前所未有地放松。
休息片刻，他唤出《虚无之书》，看向怪异卡「白骨鸦」，先将之放入仪式盘中。
石书颤动，将四种仪式组合的方式传达给苏拉。
第一种常规组合，即秘术卡与「理性」，用以加快秘术卡的修习进度。
第二种组合，放入「理性」与「激情」，获得一张新的「健康」无相牌。
这样做实在太亏，因为燃魂级怪异就足以转化为第二张「健康」牌。
第三种仪式组合，不需要放入任何卡牌，只要将它放置在仪式盘里，就可以为苏拉提供常驻效果：
将他受到的任何疫病，全数转化为活力，甚至可以储存到「健康」牌中去。
不过，怪异卡毕竟是消耗品，能够转化的伤病是有限的，然而就算有这样的限制，它提供的效果依然非常强力，四舍五入就是喝毒药能回血。
第四种仪式组合，放入完整的「健康」、「理性」和「激情」，三张无相牌中的储备会全部耗尽，进而引爆这张怪异卡，造成大范围的恐怖疫病冲击......
合着兜兜转转，到了苏拉手上，白骨鸦依然具备自爆功能。
捻住怪异卡，苏拉将之放回卡槽。显然，灭识级的怪异卡，功能已不仅仅是秘术修习的狗粮，而是近似于可消耗的遗物，拥有独特的能力。
“怪异消灭后，其残留变为三型遗物，三型遗物失控成为新的怪异，怪异被我变成卡牌，最后依然发挥着遗物的作用......”
指节敲着摇椅扶手，苏拉眉头微皱，怪异卡的用途，不应只有如此简单，或许怪异卡和怪异卡之间，也可以组合......
只可惜他现在只是一环术师，没办法收集更高级别的怪异，无法验证这个猜想。
最终，苏拉决定暂不使用「白骨鸦」，而是争取从协会的日常处理中，获得更多的低级怪异卡，来提升自己的战斗力。
第二天，来到协会事务所，在施密特的办公室，苏拉见到了一位陌生的男人，他身穿厚实的黑色大衣，身高中等，留着小胡子，戴眼镜，气质温和儒雅。
人偶低语道：
“只是四环术师。”
男人主动向苏拉伸手，微笑道：
“埃尔温·格勒纳。”
“苏拉。”
施密特介绍道：“格勒纳先生是曙光守卫的执事。”
原来是上级组织派下来的代表......
对于「曙光守卫」，苏拉也大概有了模糊的认知，其组织架构与联合国颇为相似，由“曙光理事会”领导决策，也因此划分常任理事、理事、四级执事共六个职级。
市级守护者协会的会长，在职级上等同于三级执事，这位格勒纳先生既然只是四环术师，职级和施密特应该相同。
格勒纳此次前来梅伦市的主要任务，就是处理血骨教派的遗物，他的序列能力，可以敏锐地判定遗物的级别，进而确定一个合适的价格。
事实上，遗物鉴定，在神秘学领域是一门“专业课程”，确定遗物的级别和类型，需要相当复杂的流程。
不仅如此，当今学界，并不是所有术师都认同“三种类型、五层级别”的划分，有的学派主张更详细的划分，有的学派则认为根本不必要细分，更有的学派支持“每件遗物都是独一无二”的理念。
然而，不管怎样，当遗物在术师之间作为货物流通的时候，它就注定要被贴上各种各样的标签，以金钱衡量其价值。
在审阅完施密特编写的清单后，众人来到秘库，从血骨教派成员尸体上搜得的遗物，秘法部挑走了几件，其余都临时收容在此。
捧起号角「疫病之潮」，格勒纳仔细观察，他的灵性如雷达一般向周围扩散，良久，抬头道：
“「秘密」（3）级遗物，危险而强大，曙光守卫愿意为此付出3000枫郎，怎么样？”
施密特道：“3200枫郎。”
不置可否，格勒纳放下号角，开始检视其余遗物。当其余遗物的价值都确定后，执事先生才道：
“除这只号角外的遗物，总价值大约是1800枫郎，施密特先生，我同意你的开价。”
正好凑了个整数，苏拉呼出一口气，向号角「疫病之潮」望了一眼，这件遗物与「伞骸」的配合可称绝妙，只可惜他是绝对没有理由留下号角的。
从怀中取出笔记本，格勒纳碎碎念道：“如果北方危机能够顺利结束，理事会应该会将此次事件在年终会议上作为模范审议，你们明年的财政拨款，可以得到大幅度上升。”
顿了顿，格勒纳道：“你们协会有即将晋升的术师吗？”
施密特想了想，答道：“两位......不，四位。”
“四位？”
“是的，两位二环晋升三环，两位一环晋升二环，而且我还计划寻找新的有潜力成为术师的人才。曙光守卫能够提供神秘特性吗？”
“我会为你们申请。那么，这里是6000枫郎......”
取出支票簿，格勒纳熟练地撕下六张现金支票，取出口袋里的钢笔，依次在每张支票上写下1000枫郎，接着交给施密特。
粗略看了眼支票，施密特道：
“要留下来吃午饭吗？”
“不了，年底的工作非常忙，我还要赶火车，将遗物送回总部。”
在火车站送走格勒纳后，施密特独自回到协会，众人得到苏拉的通知，已提前到达了会议室。
将六张支票在桌面摊开，施密特咳嗽两声，笑道：“协会难得有这么大数额的现金进账，是时候改善各位的经济状况了，讨论一下如何分配吧？”
斯科特积极道：
“六千枫郎，我们协会刚好六人，平分不就好了嘛！”
苏拉也举手支持斯科特的提议，凯瑟琳见状，也跟着举手。
反倒是海伦娜皱眉道：
“这对苏拉是否不太公平？他出力最多，甚至还为此住了一次医院，我和斯科特只是参与了两场战斗，没有什么实质贡献。”
斯科特口风立马转变，讪笑道：“也是啊，苏拉，你应该获得最多的报酬......”
哭笑不得，苏拉连忙道：“会长受伤最重，教派的四位三环术师，有三位是会长杀掉的，要论功劳最大，也得是会长啊！”
“停，停，停，没见过分钱的时候还谦虚的！”
施密特打断众人，沉声道：
“还是我来拿主意吧，平均分配，不过金钱对我和教授而言，没有意义。这6000枫郎，就由你们四人平分，想用这笔钱做什么都可以。”
接过支票，苏拉看着上面的数字，以及“鸢尾花银行”的印花，喃喃道：“还完贷款，还能剩下300枫郎......”
闻言，施密特道：
“对了，苏拉，就算你还给教授，恐怕他老人家也不会接受，你们四人都一样。教授昨天和我说了这件事，原先签订的协议就此作废，先前偿还的金额，包括从工资中扣除的部分，都会如数奉还。”
顿了顿，他补充道：
“这是教授给各位的新年礼物。”
第80章 冬日蔷薇(上)
说是新年礼物，众人心中都有一种感觉，这可能是魏格纳教授给予他们的最后礼物。
海伦娜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无法想象，教授离去后，协会将变成什么模样。”
“不必太过沮丧。新旧传承，是每个组织都要面对的课题，没有什么事情是永恒不变的，就像我，也不会永远是你们的会长。”
见状，苏拉微微放下心来，施密特应该已经完全理解并接受了魏格纳教授追寻真理的选择。
乐天派的斯科特笑道：“会长，您这样的工作狂人，是不可能卸任的吧？”
顿了顿，他愣道：“难道您要去曙光守卫总部？”
施密特扶额道：
“想什么呢？我只是举个例子而已，不过，协会确实需要更多的新鲜血液，如果你们发现适合的人选，可以告诉我。”
“没问题。”
“那么，散会吧，对了，记得去威尔斯先生那里领取你们的薪水。”
负责财务的威尔斯先生已经知晓了魏格纳教授的意思，将一张十枫郎面额的钞票交给苏拉，推了推眼镜，沉声道：“请在这里签名。”
“好的。”
一来二去，苏拉手上的现金，足有1540枫郎之多，也正好是他降临这个世界后的全部收入。
不过，想要支取另外一张支票上的500枫郎，他得和凯瑟琳同行，六张支票分给四人，自然要两人共同持有一张支票。
“呃，你没有银行账户？”
凯瑟琳坐在仓鼠笼旁，白手套攒在一起，点头道：“嗯。”
仔细想了想，苏拉才发现，他在“赫尔曼帝国银行”开设的账户，似乎也和报废了没有区别。
支票上的鸢尾花银行，是目前枫丹帝国，乃至全奈恩大陆的银行业龙头，其业务遍布全奈恩大陆，即便是偏远的鄂图曼帝国的山中小镇，也能找到一家鸢尾花银行。
支取现金，顺便替自己和凯瑟琳都开设了银行账户，苏拉看着存折上的数字。
对普通工薪家庭来说，这是需要数代努力才能积蓄下的财富，对中产阶级而言，这也是一笔不菲重金。但对于术师，可能只够在黑市购买一件遗物，或是一份秘术魔药的配方。
满目银白，踏在松软的雪地上，苏拉呼出一口寒气，对于赫尔曼的平民来说，这是一个难熬的冬天，但并不会比过去十年的冬天更糟糕。
救济署不再安排免费领取食物的长队，因为这个天气在户外排队，可能会将可怜的孩子们通通冻死。据苏拉所知，在格莱尔议员的带领下，梅伦市的商人们集体出资从枫丹南方采购大量蔬菜、肉类和面包，并雇佣失业者，将食物送到平民手中。
路过居民区的时候，苏拉亲眼看见了悬挂着格莱尔子爵宣传海报的卡车停靠在路边，戴着莱茵联邦旗帜臂章的劳工们将封存在纸箱里的食物搬运到每家每户中去。
“格莱尔子爵倒是提前领悟了福利社会和干涉主义的奥义......”
回到协会，苏拉查看了今日的任务安排表，各地上报的异常事件寥寥无几，而且都被施密特一人包揽，根本没有他插手的余地。
“看来，只能暂时放一放阴影秘术的修习......”
他决定利用这个安稳的冬天，弥补一下自己的短板，学习更多的神秘学知识，掌握入梦仪式、唤醒仪式，以及魔光术这样的基础通用型秘术。
魏格纳教授这些日子，回到了他在梅伦市的家，潜心整理毕生的研究手稿。协会里还会配置秘术魔药的，就只有尚是学徒的凯瑟琳。
语言和文字，在传播的过程中会逐渐扭曲本意，即便是不同语言的译本，都会导致对秘术的理解出现毫厘之差，千里之谬。
唯有来自虚境的神秘材料，才能够将神秘知识完整地描绘与阐释，这是一条公认的铁律。
也正是由于这条铁律，魔药学在整个神秘学知识领域里，都属于“血统高贵”的知识，而且可以说是贵族中的贵族。
毕竟，在诸多序列能力中，对配置魔药有特别帮助的序列极为罕见，大多数魔药师只能老老实实地从头开始学。
然而，正如凯瑟琳学习了半年多的时间，也没把握能配置出一份可以安全服用的魔药，任何一位魔药师的培养成本，都远超寻常术师职业。
但是，“不掌握秘术的术师不能称之为术师”，魔药师是一个组织必不可少的存在，诸如曙光守卫、枫丹帝国秘法部这样的大型术师组织，都会专门培养魔药师。而小型秘密结社或是神秘学同好会，则会想尽办法招揽魔药师加入。在魔药师内部，也有着“大陆魔药协会”这样的互助性组织。
将一瓶冒着气泡的诡异液体递给苏拉，凯瑟琳看了看，小声道：
“我感觉......应该成功了？”
“应该......”
苏拉接过魔药，然后唤出《虚无之书》，将「白骨鸦」放置在仪式盘上，至少确保他不会被魔药给毒死。
他饮下魔光术的秘术魔药，很快，伴随着奇异的灵性流动，开始理解魔光术的本质，然而，心之环的转动忽然停滞了一瞬，序列能力与秘术发生了冲突。
望着苏拉凝重的表情，凯瑟琳紧张道：
“成功了吗？”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呼出一口气，苏拉再次体会到了由神秘序列决定的亲和力与排斥力，连魔光术这样最简单的秘术，想要完全理解，都相当困难。
傍晚时分。
事务所来了一位老熟人，正是乔伊斯，提着鸡笼，为协会送来蔷薇节的礼物：两只白羽鸡。
寒暄过后，乔伊斯疑惑道：
“魏格纳教授不在协会吗？他老人家的身体还好吗？”
苏拉不打算隐瞒什么，沉声道：
“春天到来后，教授就打算进行最后的旅程，他正在家里整理研究资料。”
“最后的旅程？”
乔伊斯愣了愣，摇头道：“希望我还能见到他一面。”
“对了，你的炸鸡店，还打算开吗？”
“当然！”
乔伊斯推了推眼镜，热切地向苏拉叙述，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往返在农场和市区间，忙于苏拉为他指出的美好愿景，看中了一间市广场附近的门店，只是凑不齐对方要求的400枫郎。
“还差多少钱？”
“我目前只能拿出300枫郎。”
乔伊斯显得有些沮丧，“买下店面只是开始，还需要后续的资金投入。”
正是伸出援手的好时机，苏拉道：“我可以拿出300枫郎支援你，乔伊斯，说实话，我非常看好你的事业。”
“这......”
出资比例变成了五五对半，乔伊斯略显犹豫，经过一番内心斗争后，最终道：
“苏拉先生，我需要投资，越多越好，但是，我希望在经营方面，能拥有自主权。”
“当然，我也没有时间去插手商业经营。”
一番交谈，苏拉最终说服了乔伊斯，他并不指望乔伊斯的炸鸡店事业能获得多大成功，只要能让这位年轻的鸡农，安稳地过日子就好。
第81章 冬日蔷薇(下)
第二天，报童们挥舞着手中报纸，大声吆喝着，“快报，快报！凛冬帝国沙皇发表新年演讲！北方危机结束！”
“一份报纸，不用找了。”
接过一枫元纸币，报童先是向周围张望，然后将纸币掖在裤腰处，“感谢您，慷慨的先生，愿战争蔷薇祝福您！”
接过报纸，苏拉展开一看，自前些日子的危机爆发后，“病危”的凛冬沙皇尼古拉二世首度出现在公众面前，发表了新年演讲，这位老皇帝精神焕发，身体状况良好。
而一度传闻即将继任皇位的皇子乌尔利希，则神秘地消失在公众视野。
“革新派完蛋了吗？看来短时间不会爆发内战了......”
今日上报的异常事件，依然被施密特包揽，以至于协会术师们前所未有的空闲。苏拉拍了一封电报给梅伦伯爵，希望伯爵能代为引荐一位剑术教练。
午后，苏拉便收到了回信，信中介绍了一位退伍老兵，曾是一位帝国海军上尉，名为威廉·冯·诺德克。
循着信中地址，苏拉在梅伦市郊区的一栋别墅见到了诺德克。
出乎苏拉意料的是，梅伦伯爵介绍的这位海军上尉，瞎了一只眼，断了一条胳膊，瘸了一条腿。
机械义肢替代了诺德克的右臂，辅助器械稳固了他的左腿，而眼睛并没有替换成金属结构，只是戴了眼罩，颇有海盗的风范。
接过梅伦伯爵的回信，诺德克坐在自家的沙发上，粗略扫过信中语句，沙哑道：
“我已经很久没摸过剑了，伯爵大人到底怎么想的......小子，想要学什么样的剑？”
“就是这把剑。”
解开包裹长剑锋芒的油布，苏拉取出浪潮之剑，双手捧住剑锋，向诺德克示意它的长度。
观察着剑身，诺德克忽然按住沙发扶手，愕然道：“你是从哪里得到这把剑的？”
苏拉观察了一下诺德克的神情，并没有恐惧，退伍的海军老兵么......还真是够巧的！
“诺德克先生，您见过这把剑？”
“当然！”
诺德克拿过手杖，起身激动道：“浪潮之剑，对吧？”
露出剑柄，苏拉点头道：
“没错，确实是格奥尔格赠予的浪潮之剑。”
“难道上校他活下来了......他现在怎么样了？”
苏拉想了想，打谜语道：“上校在另一个世界活着。”
“......”
闻言愣住，诺德克意识到什么，试探道：“你是术师吗？”
苏拉点点头。
“原来如此。”
这位前赫尔曼帝国海军上尉，对术师世界显然也有着一定的了解，手杖轻点地面，沉声道：
“我会全心全力，教你如何用剑，希望你不要辜负了上校的好意。”
论身体素质，苏拉已经远远达标，因此可以直接上手课程，拿着和浪潮之剑尺寸相似的木剑，在诺德克家别墅的院子里，在上尉的指导下，朝着木头人不断挥剑。
练习闲时，苏拉也了解了诺德克的故事。
大约二十年前，格奥尔格那时是一位驱逐舰舰长，在北海群岛执行巡逻和护航任务，那时，诺德克就在舰上担任参谋，双方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谈起过去，老兵不禁露出笑容，指着眼罩道：“我的这只眼睛，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海盗炸伤的，多亏上校救下了我。”
苏拉诧异道：“海盗居然敢袭击公海舰队？”
“当然，你不了解北海群岛，那些疯子，敢拿着风帆战舰和铁甲舰对轰！”
诺德克挥舞着手杖，“而且，凛冬和阿尔比恩的那帮狗东西，居然向海盗出售驱逐舰，甚至还卖了一艘咱们的战列舰给海盗！”
“出售战列舰？”
苏拉不禁愣住，他对北海群岛的情况知之甚少，能拥有战列舰，哪里还算是海盗？
诺德克又怪笑道：“当然，这是好事，毕竟现在海盗们抢得都是枫丹佬的货船。”
三大帝国在大海上的明争暗斗么......
结束一天的剑术课程，苏拉和诺德克约定好每日练习的时间，以诺德克所言，按照他的学习进度，不出三月，就“没什么能够再教的了”。
转眼间，蔷薇节将至。
为了庆祝即来的蔷薇节，施密特精心筹备了一场晚宴，虽然以往的每一天，协会众人都是尽可能聚在一起享用晚餐。
但这一次，会长还特地采购了烟花、礼炮和彩带，以及大量蔷薇节的象征“冬蔷薇”，仅仅是堆放在前厅，就让事务所充满了节日的氛围。
望着这些盛开在隆冬时节的蔷薇，苏拉莫名有一种熟悉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种白花，但怎么都想不起来。
双手揣在口袋里，斯科特欣赏着门柱上的花儿，笑道：“我总是分不清玫瑰和蔷薇的区别。”
海伦娜抱着纸箱路过一旁，说道：“这倒不怪你笨，冬蔷薇和白玫瑰确实很像，你们两个，快过来搭把手。”
“喔，好。”
一切准备就绪后，魏格纳教授也出席了晚宴，开场前，老教授举起盛满香槟的高脚杯，苍老的面容堆满了笑意，说道：
“感谢大家多年来的陪伴，让我们为协会干杯！”
“为协会干杯！”
老教授没说什么离别的话语，众人也心知肚明，维持着其乐融融的氛围，唯有施密特不停地朝杯中倒着烈酒。
饮下一杯烈酒，施密特又朝协会的文职人员敬了一杯，笑道：
“从明天开始，协会放假两周时间，你们好好回去和家人团聚，不必操心工作的事情。”
“谢谢会长！”
看向斯科特和海伦娜，施密特道：“斯科特，你也回去陪陪你的母亲吧，海伦娜，你也有半年没回家了，对吧？”
“是，会长。”海伦娜轻轻点头。
“谢谢您......”
斯科特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微微熏红，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炉火的暖温。
视线又看向苏拉与凯瑟琳，施密特想说什么，又连忙道：“抱歉！”
“没什么，会长，您喝醉了。”
目前而言，苏拉和凯瑟琳，都属于孑然一身，无亲无故的状态。因此施密特才会特意避开，然后又为此举而道歉。
晚宴逐渐散场，茜拉等文职人员相继离开，斯科特则一头栽倒在地板上，呼呼大睡，被海伦娜拖到了休息室。凯瑟琳默默回到值班室，继续看着书。
不知不觉间，餐厅里只剩苏拉一人，连苏珊娜大妈都回家去了。
望着满桌狼藉，苏拉向杯中倒了一杯葡萄酒，在心中道：“你看了半天，要喝一口试试吗？”
诺薇犹豫片刻，落在苏拉腿上。
小心翼翼地倾斜酒杯，喂给人偶，苏拉的视线望向窗外，飞扬的雪花再次落下，贴在玻璃窗户上，凝成霜雾。
“好喝吗？”
“味道还行。”
人偶叹了口气，回到苏拉的肩上，“有种熟悉的感觉。”
“熟悉？”
“唔......或许我以前喝过这种葡萄酒。”
苏拉看向葡萄酒瓶身，“来自凛冬的葡萄酒。”
又喂了人偶一些食物，喂食游戏结束后，苏拉想着散步消食，便来到二楼露台，倚着栏杆，望着夜空中的雪花，神色忽有所动，“会长？”
按了按帽子，施密特缓步上前，扶住栏杆，沉声道：“春天的时候，你们的任务会比较繁重，做好心理准备。”
“怪异事件发生频率会大幅度上升吗？”
“这倒不是。”
施密特摇摇头，笑道：“只是每年春天，我都得回家一趟。”
“喔......会长，这段时间并不忙，您也可以回家啊，怪异事件，交给我和凯瑟琳处理就好了。”
施密特摇头道：
“不，这段时间，我想要多陪陪教授。”
“这样......”
“好了，你继续在这里欣赏雪景吧，我得......我得先送魏格纳教授回家。”
摆了摆手，施密特回到走廊，背影有些摇晃，见状，苏拉愕然道：
“会长，您都喝醉了还开什么车！”
哪知道施密特完全没反应，苏拉连忙跟上，制止了会长要掏汽车钥匙的行为，喊来凯瑟琳帮忙，以「冬之梦」强行让大醉酩酊的施密特入睡。
知晓后，等待的魏格纳教授同样哭笑不得，只道：
“我也差点忘记，罢了，难得的机会，就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第82章 最后的旅程
蔷薇节当夜，街头空无一人，家家户户灯火通明，苏拉将备忘簿揣在怀里，脚踏雪地，孤身奔波于治安署上报的各个异常地点。
虽然看上去有些落寞，但毕竟有人偶陪伴，而且，这也是苏拉自己追求的结果。
斯科特和海伦娜暂时离开梅伦市区，回家探亲，而在一场宿醉后，施密特好几天都没缓过劲来，他如愿以偿地得以独自处理梅伦市的怪异事件。
“......两张怪异卡。”
子夜时分，排查完最后一个异常地点，苏拉也只获得了两张焚心级怪异卡，大多数异常事件，并不会诞生怪异。难以想象会长每天面对的都是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
“算了，慢慢来吧。”
就这样，苏拉在忙碌中度过了来到新世界的第一个冬天，相对于十二月的匆忙与惊险，无论是属于「凛冬之心」的一月，还是属于「提灯旅人」的二月，平淡闲适，在记忆中泛不起一点涟漪。
整个冬日，梅伦市都没有发生燃魂级的怪异事件，苏拉前后收集了近三十张焚心级怪异卡，进而转化为切实的战力——
「影之刃」是首先达到200%进度的秘术，释放影刃的基础消耗已经下降到了5%。不仅如此，在秘术“大圆满”之后，他可以通过主动增大灵性消耗的方式，增强影之刃的威力。
接着，苏拉将目光放在「光暗逆反」上，一口气氪了二十张焚心级怪异卡，将秘术的修习进度提升到100%。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光暗逆反」整体提升了秘术灵活性，将“光”逆转为“暗”的效果自不必说，可以主动创造适合他的序列能力作战的环境。
而将“暗”逆转为“光”的效果，远超苏拉所预料，它居然可以直接作用于序列能力与秘术，只要对神秘特性施展「光暗逆转」，他潜入阴影的能力，就会变换为隐于光中！
不过，存在“阴影的世界”，却不存在“光的世界”，逆转之后，相当于序列能力打了个大折扣。
除此之外，「光暗逆转」需要持续大幅度消耗灵性，还要与其他秘术配合使用，转眼就能耗尽苏拉的灵性储备。
转眼，冬去春来。
冰消雪融，当看到早春的柳条抽枝后，苏拉才恍然发觉，墙上的挂历应该翻到三月。
当初春的第一缕朝阳洒在事务所的落地窗前，魏格纳教授换了一身新衣服，握着手杖，推开暗红色的大门。
茜拉有些慌张道：“教授！”
“茜拉，早上好，施密特在吗？”
教授微笑着点点头，他特意修理了眉毛与白发，看上去年轻了不少，干枯的手指不断捏着手杖，就像是即将去郊游的小学生那般兴奋，令茜拉不知如何是好。
推开前厅大门，施密特尽量保持着平淡的神情，“教授，我们等您很久了。”
“走吧，我已经处理好所有的身前事，身后之事，就拜托协会了。”
“......好。”
苏拉四人等候在冥想室，见到魏格纳教授，纷纷站起身，只是投去不舍的目光，房间里填满了沉默。
“好啦，都苦着脸干什么？”
老教授扶着沙发坐下，将手杖放在一旁，自嘲般笑道：“我啊，年轻时就被骂过心狠，你们再怎么表现出悲伤的模样，我也是不会放弃的。”
斯科特鼻头酸动，低声道：“教授，进入真理之门后，您还能回来吗？”
“很困难，我的人性之光，已经离熄灭不远了，大概是有去无回。”
放下手杖，老教授缓缓坐下，笑道：“遗体该如何处理，我已经在信中写明，钥匙就在我的上衣口袋里。苏拉，凯瑟琳，你们可以自由出入我的家。至于苏珊娜大妈，我已经支付了她接下来三十年的薪水，但如果她想要离开的话，你们也不必阻拦......”
众人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一不小心说的太多，好了，就到这里吧。”
顿了顿，魏格纳教授笑道：
“希望我还有机会将真理之门后的见闻同你们讲述。”
“一定可以的......”
“那么，这就是我，魏格纳的最后旅程了。”
饮下魔药，取出定位器，施密特一言不发地开始了入梦仪式，他将和教授一同进入虚境，护送教授登上出现在迷雾之海的维多利亚公主号游轮。
很快，两人的人性之光于躯壳中消失。
苏拉见状，说道：“我守在这里，等会长醒来。”
斯科特勉强露出笑容，“希望教授能顺利归来，和我们说一说真理之门后的风景。”
“但愿。”
当时钟的分针环绕表盘三圈之后，施密特的人性之光回归身躯，他缓缓睁开眼，灵性释放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游轮模型。
“会长？”
“教授已经踏入了真理之门。”
呼出一口气，施密特将船模放在掌心，解释道：
“这是新的定位器，格奥尔格对游轮的改造相当成功，如果想要再前往维多利亚公主号，可以直接通过这只船模进行仪式，不必通过浮空天文台中转。”
苏拉点点头，接着看向双目微阖的教授，忧虑道：
“会长，你觉得教授他还能回来吗？”
“我不知道，但至少等上二十四小时。”
施密特站起身，舒缓筋骨，沉声道：“苏拉，你先去休息吧。”
“不，不必，我就在这里。”
魏格纳教授，是他的第一位导师，一位无愧于导师之名的贤者，无论如何，苏拉都要等到最后一刻。
时间分秒流逝。
日落月升，当次日黎明破晓之时，人偶提醒道：
“来自虚境的波动，人性之光回归了！”
正在小憩的苏拉连忙睁开眼睛，看向魏格纳教授，他的人性之光已如风中残烛，在回归身躯的一刹那，彻底燃烧殆尽。
“教授......”
“这是一次完美的旅程。”
老教授双目微睁，虽然仍是衰老浑浊，但却给苏拉前所未有的通透感，前所未有的虚幻感。
诺薇低语道：
“环绕在他身边的命运之线，正在逐渐解离。”
“教授，你怎样了！”
施密特也醒了过来，疲惫的面容立刻变得紧张。
“我的人性之光，已经熄灭了。”
“这......”
施密特尽力维持着现在的表情，将右手背在身后，缓缓握拳。
眼神平静，魏格纳教授道：
“凯瑟琳她们还在这里吗？”
“就在楼下，我去喊他们。”
“不用......苏拉，你先离开房间，我有些话要对施密特单独说。”
“好。”
合上门扉，苏拉呼出一口闷气，向楼下走去，将教授归来的消息通知众人。
施密特和教授的谈话，持续了约一刻钟，当他从房间走出后，从怀中掏出烟斗，向后指了指道：“斯科特，海伦娜，教授让你们进去。”
对斯科特二人的遗言交代，只持续了五分钟左右，离开房间，斯科特目光闪烁，沉声道：
“苏拉，凯瑟琳，教授有话要对你们说。”
最后的话，要对两位学生说吗？
再次进入房间，苏拉道：“教授？”
“坐下来吧。”
魏格纳教授看向苏拉与凯瑟琳，缓缓道：
“在虚境深层，我得到了一则预言，一则关于灭世与救世的预言。”
第83章 拂晓与黑潮
“救世和灭世的预言？”
苏拉闻言愣住。
“是的。”
魏格纳教授回忆道：
“穿过真理之门后，我渡过河流，翻过山丘，穿过森林，在林地的尽头，我见到了一头迷幻的九色鹿，或许，祂就是真理的化身。
我向九色鹿提了很多问题，祂耐心地为我一一解答，只可惜，我没时间再将祂的真知灼见传与世人......”
顿了顿，教授继续道：“九色鹿载着我，在虚境深层遨游，从海洋到山巅，从苍穹到深渊......最后，祂将我送回了真理之门旁，并给予我一个警示，告诉我一则预言。”
“警示是......”
“宇宙自虚无诞生，也会在虚无中毁灭。”
苏拉闻言，无法抑制地联想到他所拥有的《虚无之书》。
“那么，教授，那则预言的内容是？”
双目微阖，魏格纳教授道：
“当黄昏再临，唯有拂晓与黑潮，能够指引前路。”
黄昏再临，
拂晓，
黑潮。
苏拉头脑转得飞快，“黄昏再临......指的是第二次诸神黄昏？可年神与司辰还没复活，就已经在预言中再次陨落了？
拂晓，是指执掌六时的司辰，还是指代某个时刻，某个事件？
黑潮......完全没有头绪，至今还从未接触过黑潮相关的意象。”
很快，苏拉就发现针对预言的解读，有无数种方式。譬如，这则预言是对人类所说，还是对神明所说，指引前路，究竟是指引文明的前路，还是指引诸神的前路？
但结合九色鹿的警示，恐怕与世界的毁灭脱不开关系......
“诺薇，你觉得呢？”
人偶摇摇头，“我不明白。”
一旁的凯瑟琳，更加不明白，“教授，难道我们的世界将走向毁灭吗？”
闻言，老教授沉默片刻，摇头道：
“我不这么认为，但或许，在这个时候死去，对我而言是一种自私而幸运的选择。”
他看向苏拉和凯瑟琳，严肃道：
“你们两人都只是一环术师，太过弱小，绝对不能插手这些危险的事情，接下来，你们要尽一切手段，尽快提升你们的实力。”
“我明白，教授。”
“希望你真的能明白，时间还剩一些......孩子们，我还有一些遗言，正好和你们当面交代吧。”
拿起手杖，教授缓缓道：
“我的财产将捐赠给梅伦市儿童福利院，我和院长是老朋友，可以相信他。
我的研究手稿、神秘材料和遗物，全部留给你们两人。”
老教授的气息愈发虚弱，良久，他才继续道：
“凯瑟琳，我为你留下了一封介绍信，拿着它，前往圣伊凡市，寻找信中那个人的名字......她会成为你的新导师。”
“她？”凯瑟琳目露疑惑。
“是的，她。”
魏格纳教授犹豫片刻，沉声道：
“我的妻子，我的前妻。”
苏拉神色微动，看来，这就是魏格纳教授的心结......使得他迟迟不能凝聚第五道心之环的症结所在。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前的事情了，我们曾是志同道合的挚友，最终，因为我的胆怯与背叛，让这段关系走向决裂。”
说到这里，魏格纳教授顿了顿，摇头道：“其实她早就原谅我了，只是我自己迟迟不能释怀，现在想想，真是傻呀......”
他看向二人，又笑道：“不用担心，她的寿命比我长得多，现在应该准备晋升八环术师了。不过，凯瑟琳，你不要现在就去凛冬，至少得晋升三环以后。”
少女目光低垂，“我知道了，教授。”
“苏拉，抬起手。”
苏拉闻言照做。
教授掌心凝聚奇异流光，蓦然，苏拉心有所感，开启灵性后，他“看”到了遍布事务所的秘术阵列，迟疑道：
“教授，您将阵列的操控权交给了我？”
“是的，不过，我希望你能将它交给下一任会长。”
苏拉闻言愣住，下一任会长？
“我还给你留了一份神秘特性，是我早年为晋升五环而获得的，你可以选择在晋升二环的时候容纳它......又或者卖掉，都可以，这是你的自由。
此外，关于神州的研究，我在整理文稿时，发现了一个新的名字。”
“教授，是谁？”
“宗衡武。三十年前，你的父母从遥远的神州来到奈恩，他就是那只舰队中的一位船长。最后的航行结束后，宗衡武神秘失踪，他的身上，一定隐藏着相关线索。”
语气顿住，魏格纳教授道：“你也至少要晋升为三环术师，才能前往调查，否则太危险。”
“嗯。”
“那么，就此告别了。”
教授整理着自己的衣领，然后又用手指梳理了下白发，微笑着看向苏拉和凯瑟琳，“感谢你们能陪我走到这里。”
“教授......”
苏拉喉头梗涩，缓缓道：“再见。”
“再见，对了，这些事不要和施密特他们说，这是秘密。”
努力挺直腰板，魏格纳教授的四道心之环逐渐化作指间流沙，纠缠毕生的命运之线，也随之挣脱。
人偶轻声道：“他成功超脱了命运，伟大的殉道者。”
蓦然，教授看向苏拉，眼中满是复杂，视线的落点，竟是坐在苏拉肩上的诺薇。
“这是......”
挣脱命运的束缚，在生命的尽头，魏格纳教授见到了以命运隐藏自身的人偶诺薇，而令苏拉惊愕的是，教授的眼神中，并非惊讶与疑惑，而是一种释然。
完全的释然。
视线看向苏拉，魏格纳教授的眼神变化，饱含鼓励与期待，接着，渐渐失去神采。
扶着苏拉，诺薇语气波动，轻声道：
“他以前曾见过我......”
结合教授先前的叙说，苏拉愕然道：“难道教授所说的胆怯和背叛，和你有关系？！”
教授出生在曙光历初年，青年时期与他的妻子相遇，然后因为“背叛”而决裂，若此事真的与诺薇有联系，那么就可以推导出人偶过去的时间线——
曙光历早期，活跃在凛冬帝国。后因不明原因，前往遥远的神州，在这之后陷入沉睡，若干年后，随苏拉的父母回到奈恩大陆，最终于184年的11月被唤醒。
“我的记忆，完全破碎。”
诺薇摇摇头，又轻声道：
“不过，我应该在凛冬帝国活跃过，那瓶出产自凛冬的葡萄酒，令我感到熟悉，这就是证明。”
教授所言的“背叛”，并不像是恋人夫妻之间的背叛，而更像是对于某种共同的事业......
答案呼之欲出。
“诺薇，难道你以前也是个密教头子？”
“......”人偶扶额，她也很头痛。
不得其解，苏拉迎上凯瑟琳的目光，确认道：“你打算遵循教授的建议，去凛冬帝国学习吗？”
“我不知道，我......暂时还不想离开这里。”
凯瑟琳摇摇头，轻声道：“苏拉，你会一起去吗？”
“我一定会去凛冬，但不是现在，就像教授说的那样，至少要晋升三环术师才行。”
闻言，凯瑟琳似是也下定了决心，“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可以吗？”
“这样......”
最后看向魏格纳教授，良久，苏拉走出房间，向等候在走廊另一边的众人宣布道：
“魏格纳教授，去世了。”
第84章 上架感言
本书终于到了上架的时刻，首先是鸣谢环节。
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你们投的每一次推荐票、月票，每一次评论，作者都有记在心里，也因此眼熟了很多id。
感谢编辑鹿鸣大大，在追读明显扑街的情况下还争取到一个app推荐，让书的收藏数据没有那么糟糕。
感谢一众前辈经典，毫无疑问，作者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一通瞎写的愚者。
接下来就是卖惨环节了。
本书的收藏数据其实涨势还可以，但是追读比例低得惊人，以至于混不上好的推荐位。毕竟网文主打一个轻松，而写作的精髓又是作减法。作者属于是两个雷全都踩炸了，开篇设定过于繁杂，进入剧情后，彼此衔接也十分影响追读的热情，很多时候作者写着写着自己就开始口胡，成绩不扑才是奇迹orz
不过，各位读者不必担心因为成绩太差会太监烂尾，作者写这本书的目标就是养笔名，一定会按照大纲收尾，谱下一个圆满的结局，不会让先前的努力全部木大。
关于本书究竟要写什么，在写什么，会写什么，后续的第一卷感言里，作者会和大家聊一聊。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十二点后就会开通vip章节，大约延迟五分钟左右，会连续更新三章，日常八点半的两章更新照旧。
编辑给的追读数据是一百二十，作者希望首订能达到三位数就很满足了，至于长期的目标，肯定是五百均订，这样就能一直恰全勤了～
最后，再次感谢各位读者支持。
第85章 春天的葬礼
教授的家，是一栋普通的二层小楼，门前的花圃显然精心打理过，天色阴沉，这些失去了主人的花儿，仿佛也褪去了颜色。
按照教授的遗嘱，他的葬礼将从简举行，斯科特和海伦娜正在准备，而苏拉和凯瑟琳，则前往教授的住所，完全他的遗愿。
“进去吧。”
“嗯。”
将钥匙插入门锁，轻轻扭动，向外拉开房门，泛黄纸页的味道扑面而来，那是知识的香气。
客厅角落堆满了纸箱，教授已经将家具全都打包完毕，二人预计等待运送到梅伦市的儿童福利院。
迈开脚步，登上前往二楼的阶梯，苏拉找到教授的书房，推门而入。
书房里，堆放的纸箱数量更多，每个箱子都贴着标签，详细注明里面是哪一类型的藏书，有些是要捐赠出去，有些则留给苏拉和凯瑟琳。
窗前堆叠的纸箱上，放着两封信。
第一封信，是教授考虑到最后的旅途可能一去不返，事先写好的遗书，不过其中的交代，已经告诉了众人。
第二封信，就是老教授所言的“介绍信”，上面还特意附了一张白纸，写到：可以启封阅读。
“收信人的姓名是......
娜塔莉娅·亚历山德罗维奇·罗曼诺夫。”
苏拉愕然道：
“教授的前妻居然是凛冬皇室成员？”
凛冬人的命名规则，首先是自己的名，接着是中间的父名，最后才是家族姓氏。
罗曼诺夫家族，正是凛冬沙皇帝脉。
教授特意写下了娜塔莉娅的全名，算是明示她的身份......
“按时间推算，这位娜塔莉娅应该是当今沙皇的姑姑......教授算是沙皇的前姑父？”
北方危机期间，苏拉也了解到各帝国皇室家族的传承规则，解释了他一直以来的疑惑。
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各国皇室都是术师家族，皇帝本人，无论他是否愿意，都要踏上术师之道，除却极其特别的情况，寿命都远超普通人。
因此，为了掩饰术师世界的存在，皇位并非永恒，当皇帝的年龄超过一定界限后，他就必须从子嗣中挑选新皇帝，接着“病逝”，遁入隐秘之中，成为太上皇。
这也就意味着，各大帝国皇帝背后，其实真的站着一堆列祖列宗......
当然，人不是机器，皇权的传承不可能完全按照规则，有的皇帝提前“病逝”，早早退休归隐。有的皇帝死抓着位置不放，到了年龄，甚至还会“取儿代之”，换上儿子的身份，继续当皇帝——只要能取得太上皇们的认可。
五大帝国的皇室传承，情况参差不齐。诸如枫丹帝国，皇室与古老术师家族地位平齐，因此权力相互制衡。又比如阿尔比恩帝国，皇室基本不再握权，仅作为象征存在，权力全在内阁议会手中。
而皇室力量最强大的存在，无疑是凛冬帝国，大臣引发的宫廷危机，实质上是在对抗整个皇室家族，自然失败。
“凯瑟琳，这封信交给你保管。”
“嗯。”
收好信封，凯瑟琳推开窗户，向外望去，正好可以看到房子前的花圃。
粗略检索完文稿资料后，苏拉打开一个有着秘术识别保护的纸箱，纸箱里有一个铜盒，盒中存放的，正是教授所说的神秘特性。
那是一支纯白的羽毛笔，羽毛不知来自何种生物，仅仅是握在手中，苏拉便感到内心的安宁。
他拿起教授留下的附页，“「书写之羽」，危险系数4.3，曙光历143年得自黑市商人之手，容纳失败后会沉浸入无止境地书写，直到耗干自己的血液。”
4.3的危险系数，留给他晋升二环术师......教授未免太有信心了，苏拉不禁叹了口气。
这时，人偶忽然飘向角落里的纸箱，落在上面，轻声道：
“苏拉，请打开这个纸箱。”
“喔？”
苏拉见状，上前打开纸箱的封装，这里面装着的都是教授的研究资料，按照人偶的请求，他拿出一本又一本书。
凯瑟琳不禁疑惑，“苏拉，你在干什么？”
“我的灵性有所感应......”
苏拉抬头解释，这时，人偶连忙打断他的动作，“就是这本书！”
“有什么特殊吗？”
书的内容，记载着凛冬北部极寒地区的生活习惯，有意思，但也很普通。
“是它的书签！”
动作停下，苏拉从书中抽出一张纯黑色的书签，在心中疑惑道：“我感觉不到任何灵性的波动。”
“这可能是曾经的我交给魏格纳的东西。”
还有凯瑟琳在场，人偶没有直接拿过书签，只是颇为急切地环绕着苏拉飞了一圈，轻声道：
“我可以感觉到，它蕴含着一部分属于我的力量。”
“这......”
合上书本，苏拉悄然收起书签，想了想，向凯瑟琳道：
“恐怕是我灵性出了错......凯瑟琳，你能察觉到吗？”
他想看看，隐藏着“月亮”秘密的凯瑟琳，是否会与曾经的诺薇留下力量相互共鸣。
人偶也看向凯瑟琳，这对她追寻自己的过去，至关重要。
“请将书签给我，我想近距离看一看。”
接过纯黑色的书签，凯瑟琳释放灵性，轻抚过书签表面，摇头道：
“确实只是一张普通的书签。”
没有察觉到么......
“那就先收起来吧。”
提前约好的卡车抵达，按照教授的意思，整个房子的家具都被搬空，送往福利院，这栋房子本身也会赠予福利院。而教授的神秘学相关书籍，则暂时运到苏拉家里，全都堆在一起。
拍了拍手，苏拉道：“凯瑟琳，如果这里面有你需要的书籍，随时跟我说......算了，那太麻烦了，我直接给你家钥匙，可以吗？”
凯瑟琳疑惑反问道：“这可以吗？”
取出备用的钥匙，交给凯瑟琳，苏拉道：“当然。”
教授的葬礼将在一周后举行，送走凯瑟琳后，苏拉回到家中，取出书签，示意人偶。
悬浮于空，诺薇缓缓触碰书签，蓦然，整张书签开始解离，化作银沙，融入人偶的身躯。
“怎么样？”
“......并没有记忆，只是一部分寄存的力量。”
眼神更加深邃，诺薇轻笑道：
“我能够储备的灵性上限得到提升，像上次改写坐标后就乏力的情况，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这样......”
......
......
一周后。
天空中降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魏格纳教授在信中指明，要将他的遗体火化，将骨灰安葬回家乡，坐落在凛冬漫长海岸线上的一个小渔村。
在遗体火化后，协会如期举行了一场葬礼，虽然力求从简，但教授离世的消息还是迅速传开，除梅伦伯爵、格莱尔子爵等贵族名流外，许多陌生的面孔也出现在葬礼上，为墓前献上鲜花。
这些人，有的是教授的学生，有的是教授的故友。撑起雨伞，苏拉站在人群之后，默默地注视着这场肃穆的葬礼。
踏着湿润的草地，斯科特和海伦娜撑着伞靠近，询问道：
“苏拉，你看见会长了吗？”
“没有。”
苏拉皱眉道：
“你们也没看见他？”
海伦娜摇头道：“从昨天中午开始，我们就没见过会长了，他居然会缺席教授的葬礼......”
苏拉想了想，问道：“会长是不是回家探亲去了？他之前和我说过，每年春天都要回家。”
“苏拉，你......”
斯科特面露愕然，“你在说什么？”
“什么？”
苏拉也愣住了。
斯科特看了眼海伦娜，干涩道：“会长这么多年来，都是孤身一人，哪里有什么家人？”
雨幕渐渐变大。
分明是早春时节，苏拉却莫名感到彻骨的冰寒。
第86章 猴爪与施密特
施密特从来都是孤身一人？！
那他说的回一趟家是什么意思？
会长他是那夜喝醉了，在胡说八道？
还是我理解出了错......但仅仅是回家，又为何要缺席葬礼？
蓦然，一个可怕的猜想出现在苏拉心头。
他立刻收起雨伞，发动序列能力，向事务所的方向奔去，阴影世界因漫天落下的雨滴而颤动，心脏也随着耳边刮过的风声逐渐捏紧。
“等等，苏拉！”
斯科特接过雨伞，愕然道：“该死，什么情况，到底是苏拉失控了还是会长失控了！”
海伦娜也被眼前的变故惊得说不出话，半晌，才道：“斯科特，你先回协会，我去喊凯瑟琳，会长不在，我们两个必须肩负起责任。”
“好！”
......
......
熟悉的建筑出现在前方，苏拉自阴影中脱离，快步登上台阶，推开暗红色的大门。
茜拉惊得站起，“苏拉，发生什么事了？”
“会长回协会了吗？”
“没，没啊，他昨天出去后就没回来过了。”
“告诉后面的人，我去了秘库。”
抬起掌心，解除秘术阵列的防护，苏拉推开秘库的金属门，快步冲下阶梯。
“苏拉，冷静。”
诺薇跟随在身后，轻语道：“相信你的会长。”
“......我知道。”
来到玻璃柜前，苏拉见到静置在内的猴爪，两瓣猴爪依然光亮如新，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打开玻璃罩，将冰冷的猴爪握在掌心，低声道：
“愿望从来都是陷阱......会长，这可是你自己说过的话。”
“苏拉！”
上气不接下气，斯科特扶着门框，朝后喊道：
“他在这里！”
海伦娜和凯瑟琳同时赶到，“苏拉，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同僚的疑惑，苏拉缓缓道：
“蔷薇节前夕的晚宴，醉酒后的会长曾对我说，开春时节，我们的工作会非常繁重，因为他要回家一趟。”
“回家？怎么会......”
两位二环术师面面相觑，斯科特道：“他真是这么说的？”
“会长以前给你们的理由是？”
仔细回忆，海伦娜道：
“确实在每年三月的时候，会长都会以各种理由暂时离开一段时间......不过他很快就会回来，我们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规律。”
握住猴爪，苏拉道：
“斯科特，你还记得「迷迭香」吗？”
“你是说那份遗忘痛苦记忆的魔药......”
“教授曾说过，这份材料是会长收集的，而且，他在临终时，将秘术阵列的操控权交给我，让我交给下一任会长......
我担忧的是，会长可能有着和布伦达太太类似的过去，他可能会使用猴爪......还好，应该只是我多虑了。”
斯科特上前两步，犹豫道：
“猴爪现在的状态怎么样了？”
“只有一瓣仍在发挥效用，不知道是谁许下的愿望。”
“可以给我看看吗？”
“嗯。”
接过猴爪，斯科特怔怔凝视，低语道：“「迷迭香」的材料十分稀有，会长他难道真的.......”
海伦娜看不下去了，皱眉道：
“与其你们在这里胡乱揣测，不如直接去问会长。”
“海伦娜说得对。”
合上玻璃罩，苏拉摇头道：“是我反应过度了，斯科特，你们先回墓园，我打算在协会等会长回来。”
“......好吧，那你留在这里。”
回到值班室，苏拉来回踱步，不时望向前厅。
见状，凯瑟琳轻声道：“苏拉，你太焦虑了，会长短时间应该不会回来。”
“嗯。”
苏拉并不否认焦虑，叹道：“或许是教授离世带来的影响，我不希望会长也出事......说实话，从教授准备进入真理之门后，我就开始担忧会长的精神状况，他的工作狂特征，绝不是什么与生俱来的性格。”
“你先冷静。”
凯瑟琳轻轻踮起脚尖，指尖点在苏拉的眉心，灵性隔着白手套传递，平缓心绪。
苏拉呼出一口气，“多谢。”
傍晚，斯科特一行人回到协会，沉默的晚餐结束后，四位术师聚在前厅，相顾无言。
苏拉主动打破了沉默，“会长的年龄多大？”
“快五十岁了吧......”
“三十年前，会长来到梅伦市守护者协会，在这之前，会长在哪里生活？”
“不知道......”
斯科特撑着额头，缓缓道：
“说实话，无论是魏格纳教授，还是施密特先生，我们知道的都太少了......”
“或许以前在协会任职过的术师，可能了解一些内情？”
闻言，凯瑟琳轻声道：“我去查名单，联系他们。”
“不......”
苏拉抬手道：“这毕竟是会长的隐私，任何担忧，只是我们的猜想而已......还是当面询问吧。”
“苏拉说得对，我们一起。”
窗外雨势渐大，时而有闪电划过夜幕，春雷阵阵。
苏拉掐着眉心，在心中道：
“诺薇，第一道心之环的真名，我想我已经有了头绪。”
人偶闻言了然于心，但还是问道：“是什么？”
“是......”
咚——
大门应声推开，黑暗中的身影收起雨伞，火焰在他的周身缠绕，蒸腾潮湿的雨水。
视线扫过前厅，施密特被沙发上摇晃的人影吓了一跳，愕然道：
“你们四个怎么回事，大半夜坐在这里吓人吗！”
斯科特犹豫道：“会长......”
见状，苏拉直接道：
“教授的葬礼已经结束了。”
“啊，嗯。”
将雨伞挂在门后，施密特低沉道：“抱歉，我有事缺席了。”
迟疑片刻，苏拉还是道：
“会长，能否告诉我们，究竟是什么事？”
闻言，施密特看向苏拉，脚步缓缓挪动，迟疑道：
“苏拉，难道教授和你说过我的事情？”
“不，其实是会长您自己。您在上次喝醉后，曾对我说，每年开春的时节都要回家一趟......”
看向斯科特与海伦娜，苏拉不再说话，点到为止。
“居然是我自己说的......酒后失言，真是一点记忆都没有了，罢了。”
施密特摘下帽子，脱去大衣，坐在众人中央的位置，笑了笑，“多谢你们的关心......等等，苏拉，你不会还去查看了猴爪的情况吧？”
“呃，是的。”苏拉咳嗽了一声，直到这时，他内心的石头才落了地。
“哈哈哈哈哈......”
摆了摆手，施密特道：“我当过三十多年的术师，什么力量不该触碰，心里还是有数的。不过，我仍然要谢谢你，苏拉。”
褐色的眼眸深邃，施密特道：
“教授在临终前，劝我将心中的事说出来，舒缓压力......我也正这么打算，没想到，你们反而提前察觉了。”
顿了顿，施密特道：“要听一个故事吗？”
第87章 雾隐往事
“在赫尔曼东部绵延群山之中，有一座高峰。每当太阳落山，山谷就会掀起浓重大雾，这座高峰就会完全被雾气笼罩，因此得名雾隐峰。
在雾隐峰上，有一座小镇。镇上的居民，既有本地的古老族裔，也有黑暗历早期，为躲避战乱而迁入深山中的一批赫尔曼先民。小镇与山峰同名，先民们称之为雾隐镇。
得益于雾隐峰丰饶的自然资源，镇民们能够自给自足，因此当地的古老族裔与赫尔曼先民世代友好相处，在一代代通婚中，逐渐不分你我。而在那以后，雾隐镇与外界几乎隔绝，可能数百年过去，也不一定能再见到外人。”
苏拉神情微动，奈恩版本的世外桃源？
他好奇道：“雾隐峰有多高？”
“雾隐峰海拔大约七千多米，但雾隐镇的位置，只在半山腰上。事实上，雾隐镇是主动选择与外界隔绝，因为在古老的传说中，雾隐镇守护着一个秘密，一个高山的秘密。”
“秘密？”
“没错，古老的传说世代相传，但却没有人能说清那个秘密究竟是什么。”
施密特不断摩挲着烟斗，缓缓道：
“不过，镇子上的居民都知道，圣物守护着所有人的安全，只要圣物存在一天，任何‘恶魔’都会被阻挡在镇子的围墙之外。”
“恶魔？难道是......”
“没错，就是怪异，雾隐峰很奇特，怪异只会在夜晚出没。现在想来，那也许是一件强大的遗物，足以抵御任何怪异的侵袭。
小镇的生活安宁，而警署的主要职责，就是守护位于镇子中央的圣物。在雾隐镇过去的历史中，曾发生过内部的叛乱，意图夺取圣物的阴谋，因此警长一职，地位崇高。”
众人闻言，皆对施密特接下来要讲述一个怎样的故事，有所预料。
“三十年前，一位年轻的警长上任，虽然他的女儿刚刚出生，但警长依然尽心尽力，维护着雾隐镇的安全。
在一个三月，深山仍然处于寒冬之时，一名外来者踏过雪山，艰难抵达雾隐镇，他已是奄奄一息，因此镇民们救下了这名外来者。
外来者在雾隐镇生活的日子很短暂，但警长迅速察觉到小镇的不对劲，种种异常的事情相继发生，他将矛头指向外来者，顶住压力，坚持要求外来者离开雾隐镇。”
斯科特皱眉道：“外来者，想要窃取圣物？”
“不......
在冰封时节，劝一位大病初愈的可怜人离开镇子，警长内心也很惭愧，他决定将外来者送下山脚。
出乎警长预料的是，外来者告诫他，‘小镇即将毁灭，你快随我离去’，警长认为这不过是无稽之谈，不以为意。他再次回到了雾隐镇。”
“后来呢？”
“外来者离去后，小镇的异常没有任何减缓，甚至开始出现了人口失踪的诡异现象。追溯着线索与痕迹，警长和他的部下一路调查，锁定了镇子外的一处山洞......
令警长始料未及的是，那处山洞只是一个陷阱，他的部下选择了背叛，警长九死一生，负伤从偏路逃回镇上。”
说到这里，施密特握着烟斗的手微微颤抖，“在镇上，这位警长闻到了奇异的花香，他见到了年迈的镇长，和善的邻居夫妇，见到了家人，见到了女儿......
每个人都很正常，每个人都不正常，镇中央的圣物不翼而飞，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没有人还记得警长的存在。
那位警长分明是站在雾隐镇前，却仿佛面对着一座沉默的坟碑，一个无言的地狱。
那个时候，警长明明应该勇敢地踏入地狱，去解救他的家人，他的妻女，他的亲友......但是，警长害怕了，他选择了转过身，头也不回地逃离小镇，逃离雾隐峰，逃入了文明世界，逃到了梅伦市。”
握住烟斗，施密特缓缓道：“我就是这位懦弱的警长。”
斯科特喃喃道：“雾隐镇的居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我心中，他们已经全部死去，因此，每年的这一天，我都会前往无名墓园，祭奠我的家人，祭奠雾隐镇的镇民。”
自嘲般笑了笑，施密特道：
“多年后，我也曾反复问过自己，其实是我中了怪异的袭击，产生了幻觉，是我出了问题。
后来，我曾回到过雾隐峰，却再也没有找到雾隐镇的痕迹，它仿佛从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会长......”
按住眉心，施密特缓缓道：
“我的一环真名，为「愤怒」，二环真名，为「复仇」。当我晋升三环术师，获得越是重伤，战斗力就越强的序列能力后，我就知道，我心中复仇的怒火，无法抑制，术师之道，也难再进步。
我曾按照教授的建议，寻找「迷迭香」配方的材料，但收集后，也没有勇气去遗忘。”
闻言，苏拉道：
“会长，先前你在宴会上突然离席，难道是因为这件事？”
“是的。”
沉默片刻，施密特叹道：“我时常有这样的幻觉，将某个人错认为小镇镇民。”
了解会长的过去后，众人皆是沉默，不知该如何安慰。
反倒是施密特露出由衷的笑意，摆手道：
“这些过去的事情，其实当时的协会术师都知道，我那时候经常念叨着过去，甚至扰得他们有些厌烦，毕竟没人愿意整日听同事诉苦，对吧？
后来，随着协会一代又一代新人的更迭，我反而给自己套上了枷锁，告诉自己要扮演好‘会长’这个角色，真是.......太危险了。
说出来，感觉好多了，谢谢你们，海伦娜，斯科特，凯瑟琳，苏拉，我们还要共事很长时间呢。”
斯科特伸出手，和施密特碰了碰拳，众人相继这么做，接着忽然笑了起来。
捂脸止住笑意，施密特道：“好了好了，早点休息吧。外面雨下得正大，需要我送你们回家吗？”
“不必，会长，你也早点休息。”
“那么，明天再见。”
回家的路上，苏拉撑着雨伞，望向身后雨雾中的事务所，在心中道：
“施密特先生，魏格纳教授，凯瑟琳，斯科特，海伦娜，都是值得信赖的导师、同事和朋友，如果要用一个词将我作为一环术师的人生浓缩，那无疑是......”
顿了顿，苏拉道：“信任。”
诺薇轻语道：“非常棒的真名。”
“当然......”
借此领悟，他要立刻尝试晋升二环术师。
第88章 晋升二环
燃起壁炉的火焰，驱散室内的潮湿与寒冷，苏拉取出装着「书写之羽」的铜盒，神情肃穆。
唤出《虚无之书》，苏拉看向两张完整的「理性」牌，数月以来，他基本能够确认，每张无相牌储存的上限并不是固定，而是随着他自身的变化而变化。
拥有两张「理性」牌，意味着苏拉有着三倍于寻常术师的理智值，容纳4级危险系数的「书写之羽」，对他而言，并非是一件难事。
“那么，趁着此刻的‘顿悟’......”
人性之光的火焰于心中燃起，温和内敛，第一道心之环上的缺口、裂痕，已经完全弥合，焕发着古铜特有的厚重感。
灵性挥洒，苏拉回忆着过去这段事情发生的种种回忆，从因羊皮卷而来到这个世界，到会长讲述雾隐镇的故事，思绪如走马灯，蓦然，坠入一片虚无。
“啾啾——”
蓦然，死去的夜莺振翅而飞，新的光芒从人性之光中散溢，穿过铜环的时候，也挥洒在夜莺之上，光芒在稍远的位置凝聚成型。
衔接，转动，第二道心之环，于焉诞生，苏拉的理智值，也在此刻跃升到了100%，正适合容纳新的神秘特性。
他将「理性」牌放入仪式盘，接着开启铜盒，掌间灵性流淌，覆盖住「书写之羽」。
“唔......”
与容纳白昼夜莺时出现的幻象不同，苏拉此刻内心涌现出想要书写的欲望，无法自制。
他立刻拿起事先准备好的钢笔、草稿纸和《阿尔比恩百科全书》，笔尖动得飞快，开始抄写书籍。
视线随着书写逐渐模糊，恍惚间，整张白纸已经被涂满半行潦草字句，苏拉猛然惊醒，抬头看向《虚无之书》，他的理智值正在缓缓下降，已经接近60%，而覆盖在仪式盘上的「理性」牌，也随之消耗了40%。
“它仍然没有‘认可’你。”
始终陪伴在旁的诺薇轻声道：“只是抄写并不够，试着描述你周围的一切。”
“......这只羽毛笔是想让我当作家吗？”
苏拉按住草稿纸，开始描述面前壁炉的形状与尺寸，还有火焰的跃动频率，接着开始描写每根木柴的形状，显然，他写的东西根本就是一堆流水账。
直到家里的每一个物件都被苏拉写在草稿纸上后，理智值的下降才逐渐平缓，「理性」牌耗空，他立刻更换上新的「理性」牌。
如同行星捕获卫星，「书写之羽」的剪影凝聚，渐渐停靠在第二道心之环的运转轨道上，苏拉若有所悟，只差临门一脚了。
他看向人偶，先是描述她的外貌，毫不吝啬溢美之词，接着在草稿纸上记录诺薇的过去，写下自己的猜测......
嘭——
一声轻响，灵性的光辉绽放，苏拉放下笔，“成功了！”
“你的二环序列能力是？”
苏拉眨了眨眼，他眼中的世界再次变换，壁炉、桌椅、沙发、地毯、煤气灯，都出现明显由透明线条勾勒出的边缘轮廓。
每当他发动一次序列能力，就会从这些被视线选中的物品得到一些信息，精确到克的重量，精确到厘米的尺寸，又或是表面某一处的细微磨损。
他看向人偶，发动序列能力，没有反馈任何信息，只有莫名的亲切感。
“完全的辅助能力，发动序列能力时，我可以随机看到目标的一到两则信息。”
诺薇十分感兴趣，“喔？你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
“没有，只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难道是传说中的好感度？
人偶也一脸古怪，“亲切感，看到家人那样的亲切感吗？”
“......准确地说，比家人更亲切。”
苏拉来到窗户边，他的一环序列能力和二环序列能力可以叠加发动，阴影的浪潮之上，大量物体仿佛独立地存在于这个世界，这种感觉令他一度感到错乱，“如果这些线条的风格再刚性一些，就像是戴上数据头盔一样。”
犹豫片刻，苏拉抬头望向天空，小雨仍在下个不停，夜空阴云密布，不见群星与月亮。
但在一朵朵积雨云后，他看到了无数细小的轮廓，海滩上的沙子也不及群星之数众多。
如果对着宇宙天体发动序列能力......
这个念头刚诞生，苏拉便察觉到了来自灵性自身的警告。
不能看。
“果然不能对星空随意发动序列能力......”
确定使用序列能力的基本原则，苏拉道：
“和你能看见‘命运’的能力较为相似，不过我能看到的范围更广，但内容很浅。”
诺薇见状，轻声道：
“一环序列能力名为「暗影刺客」，
二环序列能力，你打算如何命名？”
托腮，苏拉想了想，答道：
“「思维速写」，怎么样？”
“喔。”诺薇轻笑道：“现在，你变成阴影中的观察者了。”
第二道心之环的序列能力，主效果应是它带来的秘术亲和力，正如真理之门会不断向外界辐射“知识”一般，他的「思维速写」，就是获得这些散溢于虚空的知识，因而对任何承载着“知识”的秘术，都有一定亲和力。
不过，完全可以去掉限定词，因为秘术本身就是神秘知识的运用。
获得新的序列能力后，原先的「暗影刺客」也在凝聚第二道心之环时获得了提升，使得他施展秘术更加得心应手。
第二天，天晴雨止。
趟过水洼，苏拉漫步在梅伦市街头，一路上，他对所见的任何事物都使用了「思维速写」，有用的，没用的知识迅速增加。
在对生命使用时，苏拉能感受到目标的情绪与强烈的念头变化，比如路边饥肠辘辘、骨瘦如柴的流浪狗，又比如行色匆匆，满腹焦虑的小职员。
来到协会，斯科特等人比他还要早一步，不仅是术师，平日的几名文职人员也聚集在会议室，长桌上堆满了卷宗档案，纸页翻动的哗啦声不绝于耳。
苏拉先行告知了晋升二环的消息，斯科特闻言，立刻鼓掌道：“恭喜啊，苏拉！”
众人纷纷祝贺，伏在桌前，施密特停下钢笔，惊讶道：“你是昨天晚上晋升的？”
“是的，经历了对您的误会后，我以信任为真名，圆满结束了第一道心之环。”
“没想到我还能给你这样的启发......”
看着忙碌的众人，苏拉疑惑道：“为什么要将这些档案翻出来？”
“喏，曙光守卫今晨下达的最新决议。”
苏拉接过施密特递来的电报，愕然道：“要统计过去三年内发生的所有怪异事件？”
第89章 斯科特的秘密
“没错，电报中以强硬的语气要求各地守护者协会积极响应，七日内将全部档案卷宗统计完毕。
过去，守护者协会拥有相对独立的地位，但从这次决议开始......「曙光守卫」的行事策略，恐怕要开始转变了。”
苏拉也帮着整理起卷宗，疑惑道：
“曙光守卫难道是想要整合守护者协会的力量？”
“没错，我想可能和最近密教组织的活跃有关系。”
叹了口气，施密特道：
“曙光理事会的新一届常任理事名单，完全大换血，新的决策层全是先锋学派。”
先锋学派......
“枫丹人掌握了曙光守卫？”
“差不多可以这么说，据说他们在搞什么先锋主义......”
顿了顿，施密特从座位上站起，“苏拉，我去处理怪异事件，这里的文书工作，就交给你们了！”
会长溜走，众人面面相觑，只能继续重复着统计工作。
纸页摩擦声中，斯科特凑近苏拉，小声道：“苏拉，今晚有空吗？”
“怎么了？”
“我想和你聊一聊......”
含糊其辞，斯科特道：“有时间吗？”
想了想，苏拉答应道：“行。”
“嗯，就去新开的那家咖啡馆。”
一天的时间，完全耗费在烦神的文书工作上，比他刚入协会时读过的文字资料还多。
然而，当夜幕降临时，苏拉却完全没有感到任何疲惫感，掐了掐眉心，“是因为序列能力的缘故？”
“走吧。”
斯科特拍了拍苏拉，一声不吭地走在前面。
“怎么回事......”
苏拉对斯科特使用「思维速写」，立刻反馈到强烈的紧张情绪。
来到咖啡馆，二人相继落座，点了两杯咖啡后，斯科特十指交叉，犹豫片刻，问道：
“苏拉，教授将秘术阵列的使用权交给了你，对吧？”
“没错，我昨天不是打开了秘库吗？”
“能不能帮我一件事，我想要从秘库中暂时借用一件遗物。”
借用遗物？
苏拉疑惑道：“需要隐瞒会长？”
“是的，不过我立刻就会归还的！”
等等，秘库里的遗物就那么些，用途广泛的更是屈指可数，不会又是......
苏拉眉毛一挑，询问道：“斯科特，你想要借用哪件遗物？”
闻言，斯科特目光闪烁，近乎本能地回避，“我可以不回答吗？”
指节快速敲击着桌面，苏拉道：“千万别告诉我，你想借用的遗物是猴爪！”
“......”
服务员正好端上咖啡，斯科特呼出一口气，握住把手，轻轻抿了一口滚烫的咖啡，低沉道：
“你猜对了。”
见状，苏拉语气骤然缓和下来，沉声道：“斯科特，难道是你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你想要许什么愿？”
“不是许愿。”
斯科特摇摇头，接下来的话令苏拉大吃一惊，“我想要解除愿望。”
“解除......”
苏拉愕然道：“第一瓣爪子的愿望，是你许下的？等等，你是什么时候许下的愿望......”
见斯科特没有想回答的意思，苏拉顿住，接着道：
“我可以将猴爪取出来，不过，我要当面监督你解除愿望而不是许愿，可以吗？”
内心挣扎，良久，斯科特点头道：
“等明天会长离开协会的时候，就取出猴爪吧......抱歉，苏拉，我不是有意隐瞒你们，只是......明天你就会明白的！”
......
......
次日，上午。
将冰冷的猴爪裹在油布里，揣在怀中，苏拉离开秘库，与等候在事务所外的斯科特汇合。
斯科特提前雇佣了一辆汽车，二人坐在后座位上，各自保持着沉默。
仔细回想着当初猴爪事件的经过与细节，苏拉逐渐有了头绪，当时斯科特的反应之激烈，甚至想要让布伦达一家永远那样生活下去......
恐怕不单单是出于同情，更是出于感同身受！
没想到问题没出在会长身上，而是发生在了看上去最乐观的斯科特身上！
“先生，到了。”
“司机先生，麻烦您先在这里等上一会儿，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斯科特递过去两张十枫元面额的钞票作为小费，“多谢您了。”
司机欣然收下，“没问题！”
下了车，苏拉朝路边望去，光秃秃的原野一望无际，在远处的半山坡上，坐落着一栋孤零零的白房屋。
“那就是我的家，呼......”
二人穿过泥泞的小路，在山坡下的小麦田间，苏拉见到了一位相貌和斯科特神似，但苍老许多的男人。
没错，虽然眼前的农民年龄并不大，但眉眼间显露的疲倦，足以用“苍老”形容。
“大哥！”
斯科特招了招手，走近后，和男人拥抱了一下，接着向苏拉介绍道：
“我的哥哥，理查德·斯科特。”
“初次见面。”
“初次见面，尊敬的先生。”
苏拉同斯科特的哥哥握了握手，接着看向山坡上的房屋，人偶已经察觉到了命运之线的牵引纠缠。
“大哥，我将猴爪带回来了。”
斯科特沉声道：“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放下锄头，理查德默然无语，只是点点头。
“苏拉，请和我来吧。”
走在前面，斯科特笑道：
“在布伦达太太家，见到‘死而复生’的威廉·布伦达时，我已经开始疑虑，而在见过猴爪后，我更是陷入了震惊......无论如何，我也想不到，它居然会再一次出现在我的眼前。”
静心倾听，苏拉道：
“你许下的愿望是......”
“复活我的母亲。”
推开房门，斯科特目光柔和，轻声道：“妈，我回来了。”
破旧的房屋里，老妇人坐在椅子上，见到斯科特，只是投来慈祥的目光。
开启灵视与序列能力，苏拉愣住，斯科特的母亲并未出现和威廉·布伦达类似的腐烂，仍然具备着常人应有的血液和温度。
“这是另一件遗物的效果，否则，我的母亲也会和威廉·布伦达一样。”
斯科特缓缓道：
“两年前，我的母亲寿终正寝，她活了六十四岁，已经很长寿了......然而，我却无法接受事实，四处奔走，希望借助于超凡的力量，复活我的母亲。”
“然后你接触到了猴爪？”
“是的，在一次秘密交易会上，我见到了声称可以达成任何愿望的猴爪。
猴爪的主人许诺我可以先许愿，后支付代价。于是，我许下愿望，回到家中，那会儿可真是把大哥吓坏了......很快，我就发现了愿望完全是个陷阱，我想要撤销许愿，奈何猴爪的主人不翼而飞，甚至连‘代价’都没让我支付。
于是，我就只能将错就错，花费重金获得了一件可以令尸体如正常人活动的遗物。因为我的愚蠢，大哥也不得不留在家里，照顾母亲。
在协会得到猴爪后，我就一直在寻找机会结束这个错误，奈何我不敢向教授和会长坦白，只能等到现在......会长都说出了他的秘密，我也不能再继续懦弱。”
良久，苏拉点头道：
“明白了，我相信你。”
取出猴爪，交给斯科特，他确认道：“对了，猴爪的主人，是否是血骨教派成员？”
“不能确定，当时我们都穿戴着可以掩盖身份的长袍和面具。”
仔细回忆，斯科特笑道：“不过有件事很奇怪，那个人的说话声音明明是男人，我却把他当成了女人，还因此被骂了一句！”
“你怕不是想女人想到......”
苏拉忽然僵住。
在调查黑市商人的那个雨夜，遭到鹰面术师的袭击时，他也产生了对方是女人这样的直觉，后来在庄园击杀鹰面术师后，还特地揭开了面具，发现只是大众面孔。
这是......巧合吗？
第90章 重启调查
摩挲着猴爪表面的粗糙纹路，斯科特静静望着母亲，他的大哥也进入屋内，低声道：“不要犹豫，约翰。”
“我明白......”
斯科特闭上眼睛，举起猴爪，蓦然，第一瓣爪子表面的浑浊随风而逝，曾经许下的愿望，于此刻解除。
维持死者“苏生”的力量解除，老妇人最后看向斯科特，缓缓合上双眼。
墓碑已经提前准备好，兄弟二人将早已逝世的母亲安葬后，斯科特将猴爪还给苏拉，“我必须要再说一声，抱歉。”
“嗯......”
苏拉收起猴爪，从方才和斯科特的对话开始，他一直在思考。纵观整起血骨教派事件，要说有什么可疑之处，一是未见全貌的复苏使徒仪式，二是两位戴着面具、序列能力近乎相同，疑似是双胞胎兄弟的术师。
前者，关于那个复杂的仪式，苏拉认为与七大罪有关，但并未见到傲慢、愤怒和懒惰三个要素，是否早在羊皮卷事件之前就已经发生过，时至今日，也无法再确认。
后者，随着血骨教派的覆灭，相关人员不是战死就是自尽，整个密教组织都彻底完蛋了，没有必要也没有办法再去确认夜枭与鹰面术师之间的关系。
但是，如果死亡并不意味着结束......
想到这里，苏拉立刻将当时雨夜发生的事情告知斯科特，重点强调了给他带来异样直觉的鹰面术师，并问道：
“死在伯爵庄园的鹰面术师，与你交易的神秘人，你能否判断，是不是同一个人？”
斯科特闻言愕然，思考片刻，摇头道：
“不可能......虽然有长袍和面具遮掩，但我能确信对方的灵性波动很强，比会长还强得多，绝对不可能只是二环术师。”
不是同一个人，而且实力可能在三环术师之上？
若是单独一人，被误认为异性，可能是序列能力造就的错觉。但两个不同的人，却出现了相同的感觉，必然拥有着某种共性。
与性别逆转相关的密教组织？
目前所知的十二年神与二十四司辰中，单从名号判断，并没有与性别有关的权柄，莫非又是某位名号遗失的神明？
见苏拉神情凝重，斯科特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吃惊道：
“你的意思是，整起事件中，除了血骨教派之外，可能还存在着另外一个密教组织？夜枭和鹰面术师，其实是那个隐藏组织的成员？”
“没错，你和我想的一样......意识操控的能力，很可能就是这个组织的特征。”
苏拉皱眉道：“使徒胚胎流放至虚境后，血骨教派迎来了彻彻底底的失败。但是，隐藏在血骨教派身后的这个密教组织，他们的筹划与目的，我们都一无所知。
此事非同小可，必须重启调查，斯科特，我们立刻返回协会，向会长报告此事。”
向施密特汇报，也就意味着要坦白他是猴爪的第一位使用者，斯科特犹豫片刻，低声道：
“不能秘密进行吗？我们两人，应该就足够了。”
顿了顿，他又解释道：“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说不定血骨教派失败后，他们早就离开了梅伦市，到别的地方搞阴谋去了......”
苏拉凝视着斯科特，缓缓道：“身为守护者协会的术师，不应有任何侥幸心理。”
“......你说得对。”
明白事态的严重性，斯科特咬紧牙关，下定决心道：
“抱歉，苏拉，我们现在就回协会吧！”
二人匆忙赶回事务所，奈何施密特正在外处理异常事件，未能见到。
将猴爪放回秘库后，没有通知斯科特，苏拉决定立刻前往伯爵庄园，将隐藏着另一个密教组织的事情先行告知梅伦伯爵。
自嫉妒假面事件之后，梅伦伯爵就将办公地点挪回了庄园，大多数时候都待在家里，陪伴患病的女儿。冬天的时候，苏拉也陪同凯瑟琳治疗过露易丝的病躯，维持着双方的友好关系。
在通报身份之后，苏拉很快在别墅大厅见到了梅伦伯爵。
侍仆端上红茶，伯爵捏着雪茄，指了指对面的沙发，笑道：“请坐，苏拉先生，这么突然的拜访，有什么急事吗？”
开门见山，苏拉将推测告知伯爵，接着问道：“伯爵，最近您掌握的情报系统，是否有发现什么异常动向？”
“居然还隐藏着一个密教组织......”
伯爵愣了愣，皱眉道：“自上次白骨鸦事件后，筛查密教组织就成了上级给我们的优先任务，但是，确实没有收获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他指了指自己，苦笑道：“各地活跃的密教组织，让秘法部高层神经紧绷。不瞒你说，就在上个月，我和露易丝都被传唤到塞纳市接受审查去了！”
“这......是因为神裔家族？”
“没错，不过，只限于我们这些「战争蔷薇」的神裔。”
弹了弹烟灰，梅伦伯爵缓缓道：“似乎有人认为，这场席卷全大陆的战争，会导致掌握着‘战争’的执掌九月的年神复苏，而最有可能的复苏方式，就是降临在我们这些神裔身上。”
神明借体重生，听上去很有道理的样子......无论如何，神裔家族的日子，不好过了。
苏拉见状，问道：“冒昧问一句，审查结果是？”
“什么都没说，就让我们回来了。”
梅伦伯爵叹了口气，继续道：“苏拉先生，我会按你所说的方向，展开调查。”
“嗯。”
点点头，苏拉又提醒道：
“血骨教派追随「疫病骸骨」，他们的秘术基本围绕着疫病概念展开。但从嫉妒假面推断，这个密教组织很可能涉及意识层面的操控，您要多多注意。”
言下之意，就是北莱茵地区的情报部门，很可能在经历过审查与清洗后，再次遭到了渗透。
“这......”
梅伦伯爵忧虑道：“真是防不胜防，我会注意的。”
“那么，告辞了。”
离开庄园，苏拉望向天空中冷冷的太阳，呼出一口气，坐上雇佣的汽车，返回市区。
他打算再拜访一次玛格丽特夫人，试图了解更多的细节。
原野的景象飞速倒退，苏拉望着窗外，心事重重。
蓦然，蒸汽机发出尖锐刺耳的响声，司机连忙踩下刹车，连忙道：“抱歉，尊敬的先生，车子好像出了什么问题！”
“等等......”
人偶语气急切，“危险，快离开这里！”
闻言，苏拉立刻遁入阴影的浪潮之中，离开汽车，还没离开十米距离，轰然而起的冰墙拦在前方，彻骨的寒意，扑面而来！
第91章 绝境与死亡
前路不通，苏拉转身向侧方遁去，奈何冰墙以惊人的速度拔地而起，很快形成封闭隔绝的空间，将他完全困死。
“该死！”
望着灵性波动剧烈的冰墙，苏拉燃烧火焰手套，近距离轰出影之刃，却只打碎了冰墙的表面。
连续释放秘术，皆不得突破，冰墙甚至可以自行修复，苏拉心下一沉，以他的能力，根本没有办法突破禁锢。
开启「思维速写」，试图找到冰墙的破绽，与此同时，苏拉在心中道：
“敌人到底是谁？”
“......六环术师，苏拉，我会保住你的生命，最坏的情况是，做好抛弃这副躯体的心理准备。”
人偶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小手抬起，随时准备施展禁忌秘术。
咔嚓——
环绕四周的冰墙轰然崩塌，接着消散无踪，连一粒冰碴子都没留下，午后微弱的阳光洒在大地，肃杀冷寂。
苏拉看向不远处抛锚的汽车，驾驶位上的司机歪着脑袋，不知是死是活。
蓦然，阴冷刺骨的寒意袭来，苏拉视线移转，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身材高挑的紫发女人，白皙美艳的脸上，戴着遮住半张脸的诡异面具，双瞳散发着令人心惊的红芒。
戴着黑手套，指尖点在面具上，女人轻笑道：“不逃了吗？苏拉先生。”
苏拉神情凝重，面前的女人给他带来的感觉，和雨夜时鹰面术师带来的直觉，完全一致！
冰墙既已消失，苏拉转身就逃，一环序列能力爆发至极限，脚步刚挪动，整个人蓦然定在了原地。
戴着夜枭面具的男人站在道路中央，面具下的冷冽双眼，锁定苏拉，杀意锁临身，令他再难移动一步。
“......还是六环术师。”
两名六环术师前后夹击，苏拉干笑一声，这待遇，还真是够排面的！
绝境，完全的绝境，只能将求生的希望寄托于人偶......
苏拉转身看向女人，他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尽一切手段获取情报。
女人踩着高跟鞋，轻笑道：“早该死在暴食之胃口中的东方人，却意外地幸存下来，甚至因此踏上了术师之道。苏拉，你的身上，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夜枭冷声道：“魅影，不要废话，迅速解决。”
被称为魅影的女人摇头道：“何必这么急切？好不容易抓到猎物，当然要好好玩弄一番。”
“呵。”
面对两位六环术师的压迫感，苏拉咬紧牙关，沉声道：“我不想糊里糊涂地死掉，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魅影轻笑道：“死？不，你不会死，也不必疑惑。当你成为我们的一员时，自然会知晓一切。”
顿了顿，魅影道：“不过，不是这个你。”
成为他们的一员，这是什么意思？
苏拉脚步挪动，唤出《虚无之书》，或许引爆「白骨鸦」，可以借机脱困，但很快，他又察觉第二张「理性」牌因为晋升二环而消耗了一部分，无法达成自爆的条件，不禁暗暗叫苦。
“唉呀，完全没有抵抗的意思吗？”
走近身前，魅影挑起苏拉的下巴，笑道：“也是，毕竟你只是小小的二环术师。”
熟悉的动作。
苏拉愕然道：
“你是玛格丽特夫人？”
“她是我，但我不是她。”
黑手套轻抚过苏拉的脸庞，奇异的灵性自她的指尖流淌，柔软，发痒。
浑身动弹不得，苏拉能动的只有嘴：“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梅伦市，难道还有值得你们大费周章的目标吗？”
面具后的红瞳，凝视着苏拉的面庞，手指抚过眼睛与鼻尖，眼神迷离，魅影轻笑道：“梅伦市，当然没有这样的东西。”
苏拉忍不住了，“诺薇，这疯女人到底在干什么？”
人偶严肃道：“她在记录你的脸。”
“什么，记录脸......”
苏拉见状，推开魅影，沉声道：“动手吧，我已经彻底认输了。”
“唉，动也不动的猎物，真是无趣。”
“对，你说的都对。”
苏拉彻底躺平，束手就擒。
见状，魅影悠悠叹了口气，挥手道：“那么，满足你的愿望，只可惜这副躯体了。”
话音落，苏拉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
......
黑暗，虚无，没有尽头。
苏拉再一次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中，感受着重力的拉扯感，喃喃道：
“又是这个地方......”
涣散的眼神渐复清明，他看向周围的虚空，和上次雨夜遇袭后的昏迷一样，此处的空间，应该和融入人性之光中的晶片有关。
“这一次，你又要给我看什么？”
他向虚空发问，但坠落仍在继续。
蓦然，苏拉眼前出现了一幅画面。
风暴肆虐，雷霆不断鞭笞着海洋，在波澜无尽的海面之下，坐落着一座庞大的遗迹，覆盖着海底山丘，视线快速掠过，遗迹漫无尽头，中断更是消失在海水的侵蚀之中，最后，视线浮出水面。
苏拉看到了漫布于海面之上的群岛，看到了一艘艘风帆战舰，一位满面胡茬的男人撑着木桨，神情热切地向他伸出手。
“这是一枚金币的视角......”
苏拉愕然，那么刚才的海底遗迹，就是所谓的“北海宝藏”？
不对......关键是，整个北海群岛，实质上是海下这座庞大城市的延伸？
“既然它还有闲心给我放这个，看来我还活着，只是不知道身体还在不在了......”
画面结束，下一刻，镜面破碎，意识再度归于混沌。
不知又沉睡了多久，苏拉猛然睁开双眼，只感觉无法呼吸。
“唔......”
他试图撑起手臂，却感觉有沉重的泥土压在身上，环境幽闭狭窄，符合这种描述的只有......
坟墓！
我给埋进去了？
察觉序列能力还在，苏拉立刻释放影之刃，切割将压在头顶的泥土。
“咳咳咳......”
推开泥土，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阴沉的天空，苏拉猛然坐起，视线扫过周围，一座座孤坟散落，环境陌生而熟悉。
这里他来过两次，正是城南墓园。
苏拉连忙看向坟头的墓碑，那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他连忙看向自己的双手，还是自己的身体。
这么看来，不是死后被协会下葬......他们应该也不会将我安葬在城南墓园。
蓦然，熟悉的感觉靠近，苏拉松了一口气，捂住心口，低声道：“诺薇，此刻见到你，真是令人安心。”
人偶轻轻落在墓碑上，轻声道：
“我们离死亡只差一点距离，为了跨越这段距离，我侵入了你的意识，浏览了你过去全部的记忆，在此，我要先向你道歉。”
第92章 心灵之花
“浏览记忆？”
苏拉低声道：“诺薇，到底发生了什么？”
提问的同时，他看向远方守墓人的小屋，老人并没有发现坟地里的“尸体”爬了出来。
得先离开这里......
握住人偶，苏拉发动序列能力，沿着阴影的轨迹离开墓园，遁入一棵大树的树荫之中。
“语言描述比较麻烦，我直接将当时的画面传递给你。魅影当时只是打晕了你，出于代价最小的考虑，我一直跟随到了他们的据点，等待解救你的时机，然后，看到了这一幕......”
诺薇轻声道：“那之后，我倒是理解，为什么两位六环术师，尚要如此行事，他们的秘密一旦暴露，任何术师组织都会倾尽一切，将其摧毁。”
她的小手搭在苏拉眉心，奇异的流光自指尖流淌，苏拉眼前再次出现了动态的画面。
那是一个封闭狭窄的房间，四道人影，点着一盏煤油灯，勉强能照亮周围——某种植物的扭曲藤蔓，交错蜿蜒，爬满了半个房间，藤蔓上布满了尖刺和艳丽的花朵，令人目眩神迷。
戴着面具的男人提起煤油灯，照亮房间，同样也照亮了那可怖植物的核心，巨型的暗紫色花苞，叶片表面是大脑般的沟壑，诡谲的光芒藏于花苞深处。
它尚未绽放，但躁动不安。
魅影将掌心按在花苞表面，似有感应，它伸出藤蔓，缠绕住昏迷中的苏拉，接着，尖刺刺入肌肤，没有流血，一朵朵鲜花在伤口处盛开，散发奇异的光芒。
“这是......”
苏拉看向被强制唤出的人性之光，诡异的裂痕自心之环表面分裂，逐渐分离为新的心之环，人性之光的火焰，也随之分成两束，愕然道：
“这朵花......它在复制我的心之环？”
“不仅仅是心之环，它在复制你的全部。”
巨型花苞光芒闪烁，与复制的灵魂融为一体。在苏拉的对面，还有一名昏迷的男子，体型较为近似。
魅影解除缠绕在苏拉表面的藤蔓，接着，令藤蔓缠绕住另一名昏迷的男人，诡异的力量自花苞内绽放。
属于苏拉的记忆、人性之光、心之环与神秘特性，都被复制了一份，移植入男人的体内。
她的指尖在男人脸庞上涂抹，随着序列能力的发动，男人逐渐变成了苏拉的模样，就连体型也调整得分毫不差。
同样，他也拥有苏拉的序列能力「暗影刺客」和「思维速写」。
苏拉看得后背冷汗直流，封闭房间里躺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男人，若不是身上的衣服不同，他竟也一时无法分辨，究竟哪个苏拉才是真正的自己。
能够利用诡异的花朵进行人性之光与心之环的复制、移植，这是在挑战术师存在的根本！
诺薇轻声道：
“当察觉到你的记忆正在被复制的时候，我只能提前侵入你的意识，将有关我的存在、噬疫侍者和白骨鸦的存在，将你前世人生的记忆，全部隐藏。关于你如何对抗暴食之胃，我也捏造了一份记忆给它。”
“......难以置信。”
苏拉敲了敲脑门，“也就是说，它复制的是一份记忆不全的灵魂？”
“是的，不过，关于我看不见的‘秘密’，属于你的那份馈赠，并没有在记忆中发现，融入你人性之光中的那枚晶片，也并未被察觉......对了，关于凯瑟琳的种种记忆，似乎也被不明力量屏蔽了。”
合着是大难临头各自飞，虚无之书和晶片都只顾着隐藏自己......只有人偶还惦记着保护他前世的秘密。
苏拉将注意力放回画面。
移植入复制的灵魂后，昏迷的男人睁开了眼睛，他先是爬起来，接着向魅影跪下单膝行礼，恭敬道：“执政官阁下。”
掌心搭在花苞表面，片刻，魅影摇头道：“原来是用东方的符咒击败了暴食之胃......真是无趣，还以为会有什么大发现。”
伪造的记忆，成功欺骗过了魅影，或许是因为她对诡异花苞的信任。而在假苏拉的身上，人偶的视角可以清晰地看到扭曲的“命运之线”，那是属于这副躯体原来的命运。
魅影向假苏拉伸出手，揽住小臂将他扶起，轻笑道：
“苏拉，直接称呼我魅影就好，欢迎加入假面舞会，名额只剩下一位，你可是真是幸运儿......”
假苏拉没有抬头，问道：“幸运儿？”
“处于一阶段的心灵之花，每朵只能容纳四个人的灵魂。宝贵的四个名额，你是最后一位，这可是我特别给予你的礼物哦。”
假苏拉闻言，迎上魅影的红瞳，连忙道：“感激不尽，魅影阁下。”
“未来，你将有机会成为第八位执政官。不过现在，你的任务是回到守护者协会，监视并引导他们的行动，任务结束后，我自有给你的奖赏。”
“我明白了，魅影阁下。”
“那么，这个可怜的家伙......”
看向地上昏迷的真苏拉，魅影拉了拉手套，信手挥动，他的躯体开始不断缩小，从正常的体型，竟一直变化到安托万曾用过的那种铅笔大小，然后，她取出随身携带的盒子，将迷你版的苏拉装了进去。
人偶传输的画面至此结束。
“这......”
苏拉愣了愣，他居然变成过这么小的状态，还不到人偶的一半高！
“这之后，假苏拉回归协会，而魅影一直将你随身携带，她的盒子里还有很多和你一样的迷你‘人’。我只能等待时机，趁着魅影更换衣物的时候，进行置换仪式，将你与墓园中的一具尸体交换位置。”
“置换仪式？”
“没错，完全置换两个目标的状态，这个仪式花了我很长时间......总之，那具尸体代替你躺进了魅影的盒子。”
苏拉见状，沉声道：
“魅影很快就会发现。”
“不，我想她没有时间了。”
诺薇道：“今天，就是那朵被称为‘心灵之花’的存在绽放的日子，或者用他们的说法，由一阶段升变为二阶段。
魅影与夜枭，两位假面舞会的执政官，都进入了最后的准备阶段，没有精力再去关注这些细枝末节。”
“这样......”
布局机深，潜藏若久，这个隐藏在暗中，名为「假面舞会」的神秘组织，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心灵之花的绽放。而在苏拉隐约察觉到假面舞会的存在后，立刻遭到两位执政官的袭击，其行事之狠厉果决，令人惊叹。
苏拉神情凝重，看着远方的阴沉天幕，担忧道：“我被控制了多少天？”
“大约两周时间。”
诺薇道：“今天是四月四日。”
也就是说，假苏拉在协会当了近两周时间的卧底......往最坏的情况去想，协会完全没有注意到今夜即将发生的异变！
“我需要立刻回到协会。”
见状，人偶警告道：
“苏拉，我必须提醒你，假面舞会两位执政官的实力远远超过你。立刻离开梅伦市，不再管梅伦市发生的灾难，是目前最优的选择。”
“离开......”
对于这个由假面舞会制造出的冒牌货，苏拉本能感到油然而生的恐惧，他的记忆，他的序列能力，他的言行习惯，全部来自于本体，而按照魅影的说法，心灵之花中还备份了他的灵魂，随时可以再制造出无数的“苏拉”！
假作真时真亦假，你是我，那我是谁？
毋须过多思考，苏拉便下定决心，坚定道：
“理智告诉我，应该暂避阴谋者的锋芒，来日徐徐图之。
但是，让一个冒牌货顶替我的身份，这种事情我绝对无法忍受。我不会也不能在此刻退却。”
第93章 真假难辨
见状，人偶点点头，落回苏拉肩膀，轻声道：“明白了，我支持你的选择。不过这一次，若是失败，要想再救出你，百分百要抛却这副躯体了。”
“那没什么好怕的，抛弃躯体未尝不可，这个世界，可是心灵主导一切。”
身影变幻，踏入阴影之中，苏拉火速赶往市区。
一路上，他检查着自身的情况，两周的时间，虚无之书卡槽里的四张无相牌，处于完全充盈状态。可惜的是，火焰手套被冒牌货拿走，而浪潮之剑，应该也在假苏拉的掌握之中。
“假面舞会尚不知晓「白骨鸦」被我所吞噬，也不知道「噬疫侍者」的存在，要想反击，只有靠这两张底牌了......”
进入城区主干道，苏拉目光闪烁，愕然道：
“不对劲......”
分明是正午时分，主干道上却人影稀疏，大多挂着疲倦的面容，奇异的花香飘散在空中，整座城市安静得可怕，仿佛一个步入暮年的老者。
花香......
苏拉神情凝重，事实昭然若揭，三十年前，在假面舞会的策划下，雾隐镇神秘毁灭。三十年后，又是同样的手段，要将梅伦市推向深渊。
“该死......”
来到烟斗侦探事务所附近，苏拉脚步挪动，藏身于阴影之中，令人偶前去侦察协会内部的情况。
假苏拉同样拥有「暗影刺客」和「思维速写」，还拥有假面舞会的帮助，他的侦察能力，在苏拉之上，贸然接近，很可能打草惊蛇。
很快，诺薇回到苏拉身边，“协会正在举行会议，似乎假苏拉透露了今夜即将发生的事情。”
花香四溢，整座城市都变得不太对劲，施密特他们肯定能察觉得到异常......假面舞会是打算泄露错误的情报，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走进附近的小巷，苏拉来到协会的后门，以阴影覆盖己身，静静等待着时机。
时间分秒流逝，苏拉快速深呼吸平复情绪，他望向事务所的小楼，努力厘清思绪。
“现在想来，收集七要素的仪式并不是复活白骨鸦，而是为了心灵之花......囿于思维定势，我完全忽略了这种可能性，该死。”
那么，所谓血骨教派，根本就是被假面舞会利用的棋子，用来转移秘法部和守护者协会的注意力，进而完成他们的真正阴谋。
结合魅影所展现的冰墙能力，毫无疑问，她自己的灵魂也备份在了心灵之花中，接着复制成无数份，通过灵魂移植的方式，制造出拥有前三环能力的“夜枭”，拥有前二环能力的鹰面术师，以及只是普通人的玛格丽特夫人，一人分饰三角，上演了一幕大戏。
伯爵卫队里那些被控制的士兵，恐怕也是通过这种手段。
“心灵之花，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人偶返回，轻声道：“假苏拉暂时离开了。”
“喔？”
见状，苏拉脚步挪动，正欲进入协会，忽然停下，问道：“伯爵庄园里到处都是魅影的分身，有内鬼不足为奇。协会里的内鬼，你认为是谁？”
“心灵之花的能力远超想象，任何一个人，都可能被魅影植入灵魂，无从判断。”
“这倒是......”
从逻辑推断，绝对可以信任的人，只有施密特与凯瑟琳。
前者，施密特作为目前梅伦市最强的术师，若是连他都被控制......那么假面舞会根本没必要演戏，因此可以排除。
后者，凯瑟琳隐藏着神明的力量，而通过露易丝和晶片两件事，可以推断出，心灵之花无法复制蕴含神明力量的部分。只要仍然能感受到‘月亮’的气息，就可以将她排除。
从协会的后院翻进墙，苏拉踏着阴影，翻入二楼走廊的窗户，接着快步走到会长办公室前，敲响门扉。
“苏拉？”
施密特眼神一凝，手一翻，从风衣里取出霰弹枪，黑洞洞的枪口瞄准苏拉，“你不是苏拉，你是谁？”
置换仪式之后，苏拉在坟墓里躺了一会儿，浑身破破烂烂，头发也乱得一团糟，与方才离去的光鲜亮丽的冒牌货，完全不同。
“会长......”
苏拉举起双手，沉声道：“相信我。”
“进来。”
示意苏拉进入办公室，接着拉上窗帘，抵住房门，施密特依然端着枪，冷声道：“给我一个解释。”
“两周前，我从伯爵庄园返回梅伦市的路上，遭到阴谋者的袭击，他们复制了我的灵魂，移植到了另一个体型相似的人身上，然后通过序列能力，将他完全整容成我的样子，潜伏进协会。”
话说完，苏拉心中忐忑，他感觉自己都难以相信如此天方夜谭的事情。
褐色的眼眸凝视着苏拉，施密特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辨别真假吗？”
“不能，他拥有和我完全相同的记忆，从人性之光到心之环，没有分毫差别。”
人偶虽然对冒牌货的记忆进行了一定程度的修改，但那只有在真假当面对质的时候才有用，苏拉很难通过这种方式单方面自证清白。
疑云重重，施密特的指尖没有松开扳机，也没有按下，而是道：“继续说。”
松了口气，此时此刻，苏拉必须要将信息准确完整地传递给施密特，不再有任何保留，说道：
“阴谋者是名为假面舞会的神秘组织，他们拥有名为‘心灵之花’的疑似遗物，可以通过它摄取、复制、移植人类的灵魂，包括术师的人性之光和心之环。在梅伦市，共有两位假面舞会的执政官，分别是「夜枭」和「魅影」，都是六环术师，今夜，就是心灵之花绽放的日子，届时将发生怎样的灾难，我也无法断定。”
一口气说出关键信息，顿了顿，苏拉补充道：
“但我想这场灾难，可能与雾隐镇的毁灭有关。”
“......”
沉默良久，施密特开口道：“这两周以来，在另一个苏拉和梅伦伯爵的协助下，我们捕捉到了血骨教派之外的神秘组织的踪迹，并掌握了大致的线索。
今天早晨，诡异的花香飘满梅伦市的街道，而我们终于掌握了关键信息，敌人将在梅伦市西区举行一场足以毁灭城市的可怕仪式，时间就在今夜。
市政厅方面已经着手疏散民众，求援的电报也已发出，并得到了回应，秘法部和曙光守卫的高环术师很快就将抵达。
然后，你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带来了另一个版本的故事，我究竟该相信谁？”
求援电报已经发出，并得到了回应......假面舞会不可能自掘坟墓，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
苏拉脸色难看，缓缓道：
“会长，这只能说明，接收电报的一方，也遭到了假面舞会的渗透，我们等不来高环术师的支援了。”
第94章 放手一搏
等不来支援......
枪口下抬一寸，单手按住太阳穴，施密特只感觉自己唇干舌燥，沉声道：
“虽然我还是无法完全相信你，但是你所透露的事情，实在骇人听闻，哪怕只有一分是真相，都将造成灾难性的后果......苏拉，我们该怎么办？”
一番交谈，总算是取得了施密特的初步信任，苏拉迅速分析道：
“会长，你的序列能力，无疑是假面舞会的眼中钉，冒牌货向协会透露假情报，目的就是为了调开你的力量。
城市西区的那个地点，可能设下了埋伏，也可能什么都没有，但肯定不是心灵之花绽放之地，但我们已经没有选择，唯一的办法，只有将计就计。
我独自去摧毁心灵之花，您负责拖住假苏拉，若是能加上「夜枭」或是「魅影」的其中一位，那就再好不过！”
“胡闹，就算我们拖住一位六环术师，你一个人如何去对抗剩下另一名六环术师？”
见状，苏拉直接坦白道：“会长，我手上掌握着白骨鸦的残躯，通过自爆手段，重创敌人的力量，或许可以一击制胜。”
“白骨鸦？那东西怎么会在你身上......”
施密特闻言愕然，收起霰弹枪，苦涩道：
“苏拉，你身上的秘密，真是多得令我感到陌生......同样，从现在开始，我也能够无条件信任你。”
“感谢您的信任，会长。”
“只靠我们两人的力量远远不够......必须想办法向外界求援，能否向邻近城市的守护者协会求援？”
“现在恐怕不行。”
假面舞会控制的是曙光守卫与秘法部最终接收电报的通讯人员，即便发出救援信号，也只能等来邻近城市的四环术师支援，面对两位六环级别的执政官，无异于送死。
最重要的是，这就成了赌博，赌邻近城市的守护者协会具备能够直接联络到曙光守卫高层的手段，概率小的可怜，一旦打草惊蛇，协会将丧失唯一的主动权。
“在心灵之花绽放前夕，或许可以发出全频段求援信号，敌人即使察觉，也来不及做出应对。但是，协会内部的发报员们，也可能被渗透......”
“该死......苏拉，告诉我，整个梅伦市，还有谁可以相信？”
“凯瑟琳，梅伦伯爵，露易丝。”
“神的力量？”
施密特敏锐察觉到苏拉口中三人所具备的共性。
“没错，不过庄园完全处于假面舞会的监控之下，想要不惊动敌人的同时联系上梅伦伯爵，几乎不可能。”
见状，施密特道：“同外界联系的希望，唯有凯瑟琳，我去找她。”
一分钟后，凯瑟琳跟随施密特进入办公室，疑惑道：“会长？”
依然能感受到‘月亮’的气息，从阴影中踏出，苏拉道：“没问题。”
“苏拉？”
望向衣衫褴褛的苏拉，蓝色的眼眸闪烁，尽管没有任何解释，凯瑟琳似乎立刻就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语气明显多了一份欣喜，“你是真的苏拉？”
施密特惊讶道：“凯瑟琳，你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左右看了看，如此紧张的时刻，仍然开玩笑道：“难道你们之间有心灵感应不成？”
目光闪烁，凯瑟琳想说什么，千言万语最终汇聚成两个字：“直觉。”
每个有月光的夜晚，假苏拉的记忆中，都不存在凯瑟琳，这段时间的态度变得疏离与敬而远之，少女自然有所怀疑。
将梅伦市即将爆发的危机告知凯瑟琳，施密特道：
“凯瑟琳，这可能是我给你的最后一道命令，秘密离开协会，然后搭乘最早的一班列车，前往科隆市，向曙光守卫在那里的地区总部求援。”
明白事态紧急，凯瑟琳道：
“现在就去吗？”
“越快越好，从后门走，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好。”
对灰色死神而言，伪装再简单不过，数分钟后，当苏拉和施密特再见到凯瑟琳，乍看之下，只会以为她是一位普通的乡村妇人。
“我会回来的。”
长靴轻轻踏在地板上，凯瑟琳轻声道：“你们也要活下来。”
“嗯。”
目送凯瑟琳自小巷离开，苏拉看向墙上的时钟，街道上的花香愈加浓郁，距离心灵之花绽放的时间，不远了。
“希望她能平安活下来......”
按了按帽子，施密特道：“苏拉，去秘库。”
二人来到秘库，施密特径直奔向过道尽头，望着那一团耀眼的光芒，侧首道：“你可以自由挑选遗物，但在众多遗物中，它的力量最为强大。”
秘库里存放的最高阶遗物，「黑夜之光」，源自灭识级怪异的残余。
走上前，苏拉抬起右手，解开秘术阵列的封锁，纯粹的光芒立刻照亮整个秘库，令人目盲。
纯粹的光......
苏拉缓缓伸出手，掌心坚定而有力地合拢，直到握住光源，黑线自掌心延伸，霎时间，刺目的光芒消逝。
看向卡槽里新凝聚的灭识级怪异卡，放入仪式盘，苏拉很快发现了它的最强效果，只需要放入一张「理性」牌，即可“复苏”为灭识级怪异。
“没想到虚无之书还可以复苏这些怪异......”
根据协会的档案记载，怪异「黑夜之光」，会将接触到的任何存在同化为光芒，捕获它的手段，是利用“光制成的网”，那是当时协会成员中某位术师的序列能力。
假面舞会的执政官们，应该没有类似的防御手段，以毒攻毒，唯有这么做了......
见到光芒完全消逝，施密特愕然道：“居然能吞噬遗物，苏拉，你到底是什么人......难道你是怪异？”
“是，也不是。”
面对这个回答，施密特没说什么，只是按了按帽子，语气平缓道：“罢了，只要能击败假面舞会。”
闻言，苏拉忽然意识到，相较于他对魅影创造出假苏拉的愤怒，施密特对假面舞会的恨，更加刻骨铭心。
他的家乡，他的亲人，他的人生，全都因假面舞会的阴谋而毁于一旦。
沉默了数秒，苏拉苦涩道：“会长，如果实在无法对抗，请以自己的生命为重。”
“我知道。”
施密特点点头，浑不在意。
“会长......”
苏拉吐出一口气，“我们离开秘库吧。”
避开协会里的文职人员，二人回到办公室，推开窗户，施密特摘下帽子，褐色的眼眸满是笑意，微笑道：
“苏拉，再见。”
见状，苏拉坚定道：“我们还会再见。”
天色渐晚，夜空中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假苏拉回到了协会，搬来了教授留下的资料，众人预期中的“高环术师支援”并未及时抵达，凯瑟琳也不知去了哪里。
不仅如此，市政厅、治安署等联邦部门，完全陷入瘫痪，根本没有任何疏散措施。
对此心知肚明，施密特表示不能再坐以待毙，要立刻赶往梅伦市西区，阻止阴谋，此举正中假面舞会下怀，冒牌货当即表态支持。
明白死战在前，斯科特见状，低声道：“海伦娜，给家人写一封信吧。”
“......没必要，会长，我们走吧。”
“嗯。”
临走前，施密特要求文职人员全都待在协会，至少在这里，还有秘术阵列的保护。
当术师们离开事务所后，藏在附近的苏拉也开始了行动。
整座城市完全陷入了寂静，灯火依旧，不闻人声。
视线扫过岗亭里倒伏的警员，苏拉了然于心，弥漫的花香，让所有普通人都陷入了沉睡。
“诺薇，能确定心灵之花的位置吗？”
肩上的人偶轻叹道：
“对我而言，只要抬头就能看见。整个城市，所有人的命运之线，都分出了一条支流，汇聚在共同的位置。”
心灵之花，就在那命运之线构成的漩涡中心。
苏拉呼出一口气，剧烈跳动的心脏，仿佛要冲出胸膛。
此时此刻，心灵之花已经勒住了整座城市数十万平民的命运，而能斩断这一切的，唯有一人。
“事已至此，只能放手一搏。”
第95章 奇迹升变(上)
夜幕降临。
随着命运之线的指引，苏拉穿梭在建筑的阴影中，越是靠近心灵之花，他感受到的压迫感也就越沉重。
脚步停下，苏拉眉头微皱，隐约的震动正从远处传来，阴影的浪潮也随之掀起波澜，躁动不安。
“注意，那边的光芒。”
在街道对面，层层叠叠的建筑物后方，暗紫色彩涂抹在夜幕之上，如同眩目极光，诡异至极。
掠过街道，苏拉踏着凝成实质的阴影跃至楼顶，来到天台边缘，这一片建筑物后方，是一座小型花园。
身处楼顶，能感受到的震动愈加明显。
他看向光芒的源头，下意识屏住呼吸。
有什么东西，要从地下出来了......
轰——
对面的公寓楼忽然扭曲变形，底部开裂，接着轰然崩塌，烟尘中，逐渐显露出巨型植物的庞然一角......
大地开裂，心灵之花冲破地表，根茎不断攀升，现在的它，比诺薇传递画面中的大小放大了十倍有余，数不尽的藤蔓虬结缠绕在这朵可怖植物的根部，接着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向外延伸。
叶片将花苞抬起，朝着太阳落下的方向，如同大脑沟壑的最外层花瓣，缓缓向四周打开，露出难以名状的可怖花蕊，弥漫在空气中的花香，已经浓郁到了刺鼻的地步。
“心灵之花已经绽放了？”
“不，它的形态还未改变......看那个方向。”
苏拉投去目光，立刻发现了假面舞会的执政官「魅影」。
攀着心灵之花的根茎，魅影举着右掌，六道不同颜色的光芒汇聚在她的掌心。
她又抬起左手，仿佛在从空气中摄取着什么要素。
开启「思维速写」，连续扫过魅影掌心的六道光芒，苏拉得到的信息，果然是愤怒、傲慢、暴食、贪婪、嫉妒和欲望，而唯一缺少的，就是正在凝聚成型的懒惰。
通过令整座城市沉睡的花香，来满足“懒惰”的条件么？
诺薇环视四周，轻声道：
“执政官中只有魅影在场，此外还有一位五环术师，两位四环术师，六位三环术师。”
顿了顿，人偶唤出「伞骸」，缓缓道：“五环术师和四环术师躯壳中的灵魂，都是魅影。”
苏拉回忆着这位执政官的序列能力，作为六环术师，迄今为止直接展现出的，分别是空间跳跃、凝聚冰墙、容貌修改、迷你手办这四项能力，根据先前为血骨教派效力的“假夜枭”，可以推测魅影的三环序列能力，应该与体术强化有关。
如此看来，魅影并不是擅长正面战斗的术师，只有凝冰的序列能力令人头痛。
另一位执政官「夜枭」，如苏拉所预料的那样，正在等待施密特一行进入伏击圈。
不能再拖延了......
取出「黑夜之光」，苏拉将其放入仪式盘中，接着盖上一张「理性」牌，随着虚无之书的颤动，理性牌迅速耗尽，怪异卡表面溶解，距离复苏，只差最后一道虚无之书赐予的枷锁。
取下即将复苏的怪异卡，苏拉换上「白骨鸦」，接着依次放入「理性」、「健康」、「激情」。
“一鼓作气，摧毁心灵之花！”
踏出天台边缘，苏拉借助阴影一步登高，接着向心灵之花所在的方向急速坠落，仪式盘上火花四溅，受到力量刺激的白骨鸦残躯，迅速濒临崩溃！
诺薇紧随其后，权柄加持的伞骸张开，苍白的火焰凝聚在伞尖，增强白骨鸦的力量。
“那是什么？”
怪异「黑夜之光」打破枷锁，当即复苏，从夜空中坠落，如同耀眼流星，立刻吸引了魅影的注意力。
面具下的红瞳顿生惊愕，魅影身影急退，厉声道：“快拦住那个东西......”
话音未落，另一处的白骨鸦于众人中央爆炸，气流倒卷，在苏拉周身形成近乎真空的状态，使徒虚影隐约出现，接着如风消散，恐怖的疫病冲击横扫八方。
诺薇适时展开「伞骸」，在第一波的爆炸冲击之后，整条街道立刻沦为苍白火狱，无穷无尽的疫病火焰，迅速吞没魅影的部属。
伞尖直指魅影，疫病之火立刻将之吞没，雨幕中，苏拉身影乍现，双手一开，铺天盖地的影之刃横扫而出。
双手为了维持掌心的光芒而无法移动，魅影硬承影之刃和疫病之火的双重打击，纵使紧急凝聚坚冰覆盖在身躯表面，仍然慢了一步，腰部、肩膀和大腿，同时被影之刃撕裂，猩红四溅。
“呃......”
闷哼一声，魅影察觉来袭者的身份，惊疑道：“怎么会是你？”
长腿在空中划出弧线，高跟鞋底凝聚的冰刃扫落后续的影刃，魅影双瞳红芒闪烁，展开序列能力的反击。
苏拉再次击出影之刃，奈何四周的冰墙拔地而起，拦在双方之间，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加之目前的黑夜环境，他踏着阴影，从即将合拢的冰墙上空遁出。
“该死......”
疫病缠身，冰墙凝聚的速度大大下降，魅影转身一跃，登上心灵之花的花瓣顶部，环视四周，脸色难看。
她留在心灵之花附近的防御力量，六名三环术师在第一波自爆冲击中便重创濒死，加之苍白火焰的吞噬，早就成了腐烂的半身，只余森森白骨。剩下两位四环术师，也好不到哪里去，正想尽办法扑灭身上的疫病火焰，却被无穷无尽涌来的火焰吞没。
唯一扛住了「白骨鸦」自爆冲击的，是移植入她五道心之环的“分身”，奈何被「黑夜之光」盯上，难以脱身。
注意到空中飘忽不定的白骨伞，魅影低语道：
“坠入虚境的使徒，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疫病骸骨」，是你在搞鬼么？凭借这些东西，就妄想阻止我们？”
手腕翻动，魅影取出类似蜡笔盒的物件，盒中的“苏拉”竟被替换成了一具尸体，魅影眼神一冷，“能从我的眼皮底下溜走，有趣。”
觑准时机，脱离阴影，苏拉反蹬心灵之花的花瓣，掌心凝聚影之刃，袭向魅影。
铿——
冰刃对影刃，转瞬间，二人近身交战数回合，影刃难以破开魅影覆盖在体表的坚冰，只能扩大先前造成的伤口，举步维艰。
缠战片刻，魅影左手凝聚的冰刃延伸，化作长鞭，信手挥出数鞭，扫退苏拉。
面对凌厉反击，苏拉不得不退出战斗，遁回阴影之中，一颗心逐渐沉入谷底。
「白骨鸦」和「黑夜之光」的袭击可以说相当成功，直接废掉了魅影的众多部属，然而，今夜的主角，可怖的巨型植物，二人脚下的心灵之花，压根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要阻止假面舞会的计划，就只有摧毁魅影手上的六道要素光芒，漫长仪式的核心所在。
然而......
“太迟了，你无法阻挡心灵之花的升变。”
左掌合握，第七道光芒凝聚，魅影红瞳淡漠，接着纵身一跃，坠入心灵之花的花蕊，消失在苏拉的视线中。
花瓣立刻合拢，保护住魅影，众多藤蔓袭向苏拉，苏拉只能不断抬升距离，望向地面的心灵之花。
挥动「伞骸」，诺薇也飞至高空，跟随在苏拉身旁，眼眸闪烁，轻声道：“心灵之花的升变，开始了。”
“还是失败了......”
苏拉此刻出奇的平静，欣然接受了阻止心灵之花升变的努力失败的事实。
第96章 奇迹升变(中)
时间拨回数分钟前。
守护者协会一行人在雨中奔行，众人都察觉到花香浓度的上升，无比焦急。
故意落在众人最后，施密特拉低帽檐，让阴影笼罩住整张脸。
突然，后方传来一声巨响，耀眼的光芒照亮半边天幕。
斯科特和海伦娜立刻止步，回头看向声音来源，惊异道：“怎么回事？”
了然于心，施密特屏住呼吸，右手伸入风衣之内，扣住霰弹枪的扳机。
而在场最惊愕之人，莫过于假苏拉，那个方向，分明就是心灵之花的位置，他握住左轮手枪和浪潮之剑，急切道：
“会长，我们赶快过去......”
砰——
枪口火焰消散，在斯科特和海伦娜震惊的目光中，子弹划破空气，残存的热流将空中落下的雨滴蒸发殆尽。
身形挪动，闪过突然的袭击，假苏拉惊愕道：“会长，你疯了！”
默然不语，施密特枪口微挪，再次扣动扳机。见状，假苏拉眼中闪过狠厉之色，脚步重踏，溅起层层水花，遁入阴影之中。
第二发子弹，依然落空。
绷紧身体的每一寸肌肉，施密特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耳边，淅沥雨声中，忽然传来异动，他立刻挥出手刀，火焰屏障焚断影之刃，却未能阻挡浪潮之剑，银光挥洒，令他的手肘背面溅洒一抹猩红，接着黏上一团黑墨。
一击得手，假苏拉再次遁入雨幕中，几乎同一时间，从另一个不可预知的方向出现，抬手扣动扳机，子弹划破空气，再次击穿施密特的肩膀。
凭借「暗影刺客」的机动优势，假苏拉发动连环袭击，不断对施密特造成伤势，接着挥洒「暗影的恩赐」，弥补施密特的伤口。
他正是要效仿先前击杀哈佩托夫时采取的战术，力求一次性给予施密特最致命的创伤，避免他的序列能力发挥效用。
“同时克制我的二环和三环序列能力。”
施密特低声道：“真是优秀的后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斯科特已经看傻了眼，远处震天爆炸，然后自己人就打了起来，大有不死不休之势。脑中一片混乱，他连忙看向身旁的海伦娜，急切道：“刚才是谁先动的手？”
“会长。”
海伦娜紧握着手枪，瞄准死斗中的二人，嘴唇微抿，摇头道：“斯科特，先不要下判断。”
“这......”
身上见红多处，接着被暗影弥补，虽不像哈佩托夫那样，纯粹依靠躯体发挥战力，但施密特只能被动挨打，即便火焰无差别释放，也难以捕捉到夜幕中苏拉的踪迹。
施密特神色淡漠，即便身上伤口越来越多，他也浑不在意，甚至极少凝聚火焰，尽可能地保存灵性。
就在双方僵持之际，假苏拉蓦然脱离阴影，捂住太阳穴，灵性波动起伏，气息紊乱。
他的脸上满是惊愕与不解，“该死，灵性这么快就枯竭了，这点儿灵性怎么可能支撑得起这样的战术......”
抓住宝贵的机会，施密特即刻开火。
子弹连续贯穿心脏，假苏拉当即重创吐血，试图施展「暗影的恩赐」填补致命伤口，却见火焰向四周扩散，焚烧五脏六腑，根本来不及修补。
最后一点保命的灵性彻底枯竭。
长剑脱手，他挣扎着倒在地上，艰难道：“斯科特，救我......”
“会长......”
砰——
施密特以枪声作出回答，将倒在地上的假苏拉彻底焚尽。
秘术效果解除，他也闷哼一声，鲜血喷洒，与从天而降的雨滴混合，浸透全身。
“这只是个冒牌货。”
取出子弹，一边为霰弹枪装填，施密特一边道：“真正的苏拉，引动了刚才那场爆炸。”
闻言，斯科特和海伦娜对视了一眼，虽然根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仍然选择了无条件相信施密特，问道：
“会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他们两人应该没有问题......
握住霰弹枪，施密特沉声道：
“斯科特，将左轮手枪给我，然后拿上浪潮之剑，去支援苏拉。海伦娜，你立刻赶回协会，广播求援电报，注意，协会内部可能还有内鬼。”
“我明白了！”
海伦娜闻言立刻动身，斯科特抛过去武器，接着拾起浪潮之剑，临走前，喊道：“会长，那你呢？”
“我？当然是去阻击敌人。”
双手握住霰弹枪，施密特朝着雨幕中奔去，遵循着命运的指引，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
......
察觉远方发生的爆炸，靠在窗台边缘，夜枭目光寒冽，冷声道：“愚蠢的魅影，她会葬送我们全部的努力。”
“夜枭阁下，还要在此伏击吗？”
雨势渐起，夜枭道：“走吧，回援魅影。”
暗处的阴影摇晃，伏击者们相继撤离，夜枭按住面具，从窗台一跃而下，敏捷如枭，掠行在低空中。
从这里到心灵之花所在的位置，最短的路线必经梅伦市广场，夜枭在黑夜中穿梭，只余残影。
蓦然，枪声响起，夜枭于空中强行停滞，接着旋身闪避暗处接连袭来的子弹。
“没想到，我们还是遇见了。”
按了按面具，夜枭落在地面，口中话语意义不明：“这就是命运的指引么？”
“跑到广场，可是花费了我不少力气......”
打空左轮的子弹，丢弃手枪，施密特重重喘息，接着抬起霰弹枪，踏过地面凝聚的水洼。
“孤身一人，守在这里，有什么意义？”
夜枭指向四周摇晃的人影，缓缓道：“我的部下，已经越过你了。”
闻言，施密特道：“我只要拖住你就够了，夜枭。”
“只要拖住我么......”
叹了口气，夜枭按住面具，缓缓道：
“三十年的时间不见，我们应该坐下来叙旧，而不是互相残杀，你说对么？”
瞳孔放大，施密特不自觉屏住呼吸，厉声道：“你是谁？”
缓缓摘下面具，夜枭笑道：“长官，当初那一枪，滋味如何？”
霎时间，施密特脑中轰鸣，面具下的真容，正是昔日雾隐镇警署的同僚，设下陷阱，背叛并袭击他的部下！
“两年前，当我来到梅伦市执行任务时，我就发现了你。长官，你居然活了下来，还踏上了术师之道，成为梅伦市守护者协会的会长。”
风雨交加，夜枭眯起眼，缓缓道：“只是我有一点不解的是，你为何要用我的名字？我应该是你最恨的人才对吧，格哈德·维尔特？”
“在逃离雾隐镇的时候，你口中的格哈德·维尔特就已经死了。”
浑身的血液在沸腾，施密特缓缓道：“从那以后，我选择拾起背叛者的姓名，提醒自己永远不能忘记复仇......”
望向夜枭，施密特冷声道：“不能忘记你这个背叛故乡的叛徒！”
“背叛？”
夜枭掌心凝聚暴烈的灵性，杀意高涨，“愚蠢，雾隐镇得到的是永生！”
第97章 奇迹升变(下)
“心灵之花的升变，开始了......”
落在附近最高的建筑楼顶，苏拉望向心灵之花所在的方向，再度合拢的花苞犹如一颗鼓动的心脏，奇特的韵律重击着这座寂静的城市。
接着，世界的色彩在褪去。
恍惚间，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灰白之中，夜雨朦胧，唯有眼前的心灵之花，根茎不断攀升，从花苞中散发暗紫色的诡异光芒。
诺薇看出了端倪，轻声道：“它正在复制这座城市所有生命的灵魂。”
从一阶段只能容纳四个灵魂，到二阶段的数十万乃至百万......
令如此多的灵魂聚合于心灵之花中，假面舞会到底想要做什么，人类补完计划吗？
伴随着心灵之花的升变，散布在街道上的苍白疫病之火逐渐湮灭，「黑夜之光」倒是未受到影响，依然试图将五环术师同化成光。
“大量假面舞会的术师正在赶向此地，应该是「夜枭」的部下，大约两分钟后抵达。”
人偶轻声道：“夜枭部下的整体实力，比魅影的部下要强上一个档次。”
“无所谓。”
苏拉道：“就算只赶来一位三环术师，现在的我也没法对抗，夜枭来了吗？”
诺薇道：“没有，看来夜枭暂时无法离开。”
“会长......”
苏拉呼出一口气，望向不断拔高的心灵之花，它的花苞直径已经膨胀到了数百米左右，即将到达极限。
无相牌消耗殆尽，在试图击杀魅影的努力失败之后，苏拉自身的灵性也只剩下50%左右。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伞骸搭在肩上，诺薇凝望着即将完全绽放的心灵之花，轻声道：
“现在离开，或许还来得及。”
“如此壮观的景象，我还坐在vip观众席位上，不看完全程，实在是太可惜了。”
“哈哈。”
人偶似笑非笑，问道：“你打算借助「噬疫侍者」的力量，对抗升变后的心灵之花吗？”
“嗯，这将是最后的机会。”
蓦然，膨胀到极致的心灵之花，由盛转衰，开始急速衰老，张牙舞爪的藤蔓化作枯灰，叶片凋零，软塌塌地垂倒，整个花苞也变得干瘪。
原本覆盖夜幕的巨型植物迅速缩小，在雨水的冲刷下，它的叶片、花瓣通通化作无数飞灰，最终，残存的心灵之花变回了最初的尺寸。
苏拉愕然道：“这是，升变失败了？”
“不......这才是心灵之花的第二阶段。”
嘭——
伴随着轻响，残存的花苞灰飞烟灭，色彩回归世界。
雨幕下，宛若童话故事中不着一物的花仙子，魅影出现在废墟顶部，她体表的溃烂伤口已经完全愈合，白皙肌肤光滑如花朵，暗紫色光芒在心口绽放数次，接着隐匿无踪，衬托得原本姣好的面容更加妖异。
苏拉进入「思维速写」的视野状态，接着看向魅影，此刻，她已不再是单独的个体，除了“人”的部分外，还有“花”的部分，彼此正在融合。
心灵之花的筛管和导管，正在取代魅影自身的血管，她的心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朵绝美紫花，躯壳也逐渐被叶片包裹。
她不再是纯粹的“人”。
诺薇也看出来魅影当前的状态，轻声道：“趁着她们没有完全合为一体，还有最后的机会。”
“明白了......”
苏拉纵身跃出天台，坠落的同时，抬手释放影之刃，划破雨幕，袭向魅影。
察觉袭击，眼中红芒闪烁，影之刃于半途崩解。
赤足轻点，荡起层层涟漪，魅影向前踏出一步，紫色长发于风中飘散，立刻出现在了百米之外。
“嗯？”
来到空间跳跃的落点，魅影察觉周围空间的波动被封锁，无法再次跳跃，口中轻吟，心灵音波震荡，试图找寻隐藏的施术者。
诺薇抬起小手，将音波化消于无形。
没有任何收获，魅影重新将目光投向阴影中奔逃的苏拉，轻笑道：“居然有神明力量的庇护......我摄取的灵魂，并非真实，可惜。”
待空间封锁一解除，魅影再次施展空间跳跃，旋身划下手刀。
苏拉当即旋身，险之又险地避过锋芒，序列能力爆发，一瞬间遁出五十米远。
“可惜只有在夜晚，你才能爆发出这样的力量。”
轻笑一声，魅影不再进行空间跳跃，身形轻盈如鹤，掠过城市街道上空，主动追击欲遁逃的苏拉。
轰——
广场方向忽然传来震动声，魅影知晓是夜枭与施密特开始交手，并不为所动。
“路灯下......是斯科特？”
在阴影中急速掠行，苏拉与斯科特擦肩而过，手腕翻动，取走浪潮之剑，厉声道：“向右跑！”
愕然之际，斯科特本能遵从耳边的声音，向后翻滚冲刺，紧接着，紫色的流光划过，路灯拦腰断成两截。
斯科特瘫坐在地，心脏因急促奔跑而剧烈跳动，他认出了追击苏拉的那道气息，正是曾经与自己交易猴爪力量的神秘人。
“苏拉，加油......”
连忙起身，斯科特在小巷中急行，冲出巷口，在经过短暂的方向判断后，朝着协会所在的位置冲去。
......
......
梅伦市医院，就在前方。
握住浪潮之剑，苏拉神色凝重，他的灵性已经跌破30%，理智值也因心灵之花的辐射影响，不断下降。
踏地跳跃，借助阴影的力量撞破窗户，冲进医院二楼走廊，血宴仪式卡早已放入仪式盘中，鲜血挥洒。
魅影紧随其后进入医院，如狂风掠过整条走廊，再从另一侧窗户冲出医院建筑，苏拉的气息突兀地消失不见，她的视线扫过下方，愕然道：“这是......”
不属于她的影子，正在从建筑边缘蔓延，逐渐吞没整个地界。
阴影中，来自虚境的血肉之河，悄然浮现。
魅影连忙旋身，看向后方的狰狞血肉之物，神色阴冷，“这里是医院？原来是「噬疫侍者」，指望它来救命，苏拉，你的底牌也太天真......”
纯黑的瞳孔自虚空中睁开，血肉凝成的大网轰然盖下，将魅影拍进地面的血肉之河。
下一秒，冰鞭横扫，挣脱血肉牢笼的束缚，魅影看向沾在脚上的黏稠液体，心底顿时泛起一阵恶寒，恼怒道：“这怪物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的力量......白骨鸦的气息，原来是这样。”
激发心灵之花的力量，魅影的手臂逐渐凝聚冰刃，“「噬疫侍者」，既然选择站在我们的对立面，那就化作心灵之花的养料吧。”
藏身在「噬疫侍者」的体内，苏拉握住浪潮之剑，目光闪烁，锁定魅影的心脏。
第98章 雨夜死决
梅伦市广场。
爆发心中长久积郁的愤怒后，施密特迅速冷静了下来，压低重心，雨势越来越大，狂风中，一道惊雷划过苍穹。
轰——
夜枭脚步向前踏出，下一个瞬间，火焰斗篷应声破碎，施密特感觉自己像是被疾驰的火车正面撞击，瞬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力，径直砸在远处楼房的墙面。
突破音障的爆鸣声骤止，夜枭立于原地，昂首望着坠落的施密特。
“咳咳......”
狼狈坠地，施密特撑起身躯，呕出一口鲜血，试图握住掉落在旁的霰弹枪，抬头看向层层雨幕所阻挡的敌人。
二环序列能力和三环序列能力同时发动，他的灵性强度迅速跃升，更能直观地感受到夜枭的强悍。
“刚才那一击，是我的一环序列能力「冲锋手」。”
扬起披风，夜枭抬高声音，“接下来，是二环序列能力「高地猎人」。”
砰——
披风下的枪口光芒乍现，施密特同时握住霰弹枪，抬手还击，春雷闷响，盖过风雨声，盖过二人的枪声。
“呃......”
捂住左肩洞穿的枪口，施密特闭上眼，只有打在面庞上的雨水能带来真实感，疼痛对他而言，早已经麻木。
抹去胸腹溅射的血花，血肉迅速弥合，夜枭缓缓道：“这是我的三环序列能力「园丁」。”
对夜枭傲慢的展示，施密特浑不在意，膝盖直起，缓缓抬起身躯，沉声道：
“三十年前，我狼狈地逃离了雾隐镇......三十年后，我不会再退一步。”
“呵。”
披风扬起，夜枭再次发动「冲锋手」，急速撞向施密特，接着，在施密特身前，冲天火焰爆发，蒸腾漫天雨水。
身影急进急退，避开火焰的冲击，夜枭眉头皱起，“灵性强度攀升了三倍有余，真是可怕的序列能力。”
以受伤换取的实力跃升，施密特主动逼近夜枭身前，炽热的火焰凝成刀锋，夜枭见状，同样不甘示弱，五指张开，墨色之水挥洒，虽然以水为源，但锋芒足可轻易切开躯体。
水火冲击，鲜血不断飙射，施密特与夜枭正式交手，起步便进入了最疯狂的以伤换伤，心脏，咽喉，太阳穴......招招袭杀对方的致命弱点，雨中的世界逐渐安静，剩下的，只有鲜血的温度，以及杀死彼此的决心。
手枪和霰弹枪近距离交锋，夜枭一脚扫出，抵住施密特手上的霰弹枪，接着灵性震动，霰弹枪应声裂成两半。
抛弃武器，施密特以手作枪，火龙擦过夜枭面庞，烧穿他的耳朵，接着硬承夜枭对下巴的重击，牙齿崩裂。
“到此为止了。”
估算着施密特所受的创伤，夜枭决意一鼓作气，杀死敌人，再次发动「冲锋手」，突破音障的急速撞击，施密特当即抬起手肘，压低重心，以硬碰硬，骨骼粉碎的声音清晰可闻。
饶是如此，他依然屹立不倒，如同一堵沉默的石墙。
“再来。”
急速冲撞带来的强悍反作用力，令夜枭止不住地后退，抹去嘴角的鲜血，再次发动冲锋。
砰！
施密特脚步连退，身形摇摇欲坠，硬承两次冲锋撞击后，他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血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唯有褐色的双眼，愈加平静。
施密特越平静，夜枭就越是有一种源自恐惧的愤怒，厉声道：
“还不死？再来！”
秘术加持，夜枭轰出直拳，急速冲锋，爆鸣声后，只感觉手骨撕裂般的疼痛，虽是击碎了施密特的心脏，自身也受创不轻。
“这下，你总该死了吧......”
“躯壳，只不过是束缚心灵的牢笼。”
施密特双眼微阖，手刀扬起，凝为实体的火焰斩落，夜枭见状，已顾不及情绪的变化，为保住自己的手臂，当即反踏地面，拉着施密特一同跃至空中。
接着，夜枭目光微凝，向地面俯冲。
轰——
急坠而下的流星，与大地相撞时，夜枭自身的手臂也应声骨裂，他立刻将废掉的右手抽离施密特的心口，旋身落地，狼狈后撤，大口大口呼吸。
接着，在夜枭惊愕的目光中，施密特再次起身，纵然已看不出人样，唯有直指灵魂的双眼，令夜枭毛骨悚然。
“怎么可能......再来！”
音障爆鸣。
面对又一次的冲锋，施密特脚步腾挪，顺势被夜枭击飞，旋身刹那，无数火焰划过周身，斩落而下。
虽有防备，夜枭止身后退，火焰仍然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细长的焦黑疤痕。
这一次，施密特砸向了广场钟楼，矗立在这座城市数百年的古老建筑轰然崩塌，激起漫天尘埃，铜钟坠地，发出最后的闷响。
暴雨倾盆，冲刷着血痕。
夜枭愕然抬头，在前方的废墟中，他仍然能感受到废墟中的澎湃生命力，仍在不断攀升的灵性强度，令他首次出现死亡的直觉。
恐慌，自心底蔓延。
掀开瓦砾，施密特缓缓起身，望向远处的夜枭。
纵然伤到这种地步，他的实力依然无法击杀夜枭，良久，低语道：“还不够。”
“你，你要做什么......”
夜枭眼露愕然，施密特竟然唤出了他的人性之光，三道残破的心之环高速旋转，接着......
第四道心之环凝聚成型。
夜枭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正在颤抖，“临阵晋升四环，有什么用......”
“破！”
低吼一声，施密特亲自斩断四道心之环，自毁人性之光，灵性攀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力量爆发至极限，整个人化作汹涌澎湃的火焰，杀向夜枭。
“疯子，你这个疯子......”
连忙施展秘术，夜枭完全低估了施密特的决心，匆忙的防御轻而易举地被撕碎，他废掉的右手立刻消失在了火海中。
脚步急退，夜枭极力闪避，惊慌道：“别过来，别靠近我！”
火焰中，施密特重重一拳打在夜枭心口，夜枭面容抽搐，难再说出一句话，他接着抓住夜枭的肩膀，火焰重拳轰在面门。
“咳咳......”
倒飞而出，惨嚎声中，夜枭完全不复最初的从容，在地上狼狈翻滚数圈，踉跄起身，不敢置信道：“明明只是三环术师......”
施密特默然不语，他的身躯已完全化作火焰，抬起掌心，冷声道：
“施密特，雾隐镇的叛徒，接受最后的审判。”
“维尔特，不，不，你不要过来！”
夜枭战意全失，连连后退，只能发出无意义地嚎叫。
缓步靠近毁灭故乡的仇敌，最后的审判落下时，施密特看向市医院的方向，低声道：“苏拉，最后就看你的了。”
第99章 救世之敌
梅伦市医院。
雨幕中，完全自虚境降临的怪异，已经覆盖住整栋医院大楼，纯黑色的瞳孔，冷冷盯着魅影，直指心灵之花。
祂抬起触须，要将魅影吞噬。
“恶心的怪物。”
激发心灵之花的力量后，魅影自身的序列能力得到了质变的增强，凝聚的冰甲覆盖全身，接着，漫天降下的暴雨，变得迟缓，凝结......
「噬疫侍者」体内，诺薇穿过血肉之墙，与苏拉汇合，轻声道：
“魅影对自身序列能力的控制力正在下降，她在无差别降低整个医院范围内的温度。”
“失控了？”
“没错。”
苏拉担忧道：“噬疫侍者会怕低温吗？”
诺薇张开伞骸，“有「疫病骸骨」权柄的支持，足以抵挡这种程度的冰寒。”
“嗯。”
饶是如此，大面积的血肉遭到冰冻，「噬疫侍者」的行动明显出现迟缓，魅影凝聚近两米长的锋利冰刃，接着纵身冲向怪异，来回撕裂血肉。
诺薇立刻来到噬疫侍者的灵性中枢，挥动伞骸，释放苍白火焰，引导祂解开冰冻，令怪异夺回些许主动权。
与此同时，属于心灵之花的力量，也在无差别辐射着所有方向，遏制噬疫侍者的动作，双方逐渐陷入僵持。
握住浪潮之剑，苏拉穿梭在血肉之河中，抬头望向正在和噬疫侍者交手的魅影，他的灵性，只够最后一次发动攻击。
必须倾尽全力。
随着战斗的持续，魅影体内的心灵之花逐渐延展，藤蔓不知从何处伸出，叶片绽放，包裹住侵袭的血肉。
骤然，双方停止动作，陷入完全的僵持。整个医院附近，沦为血肉与藤蔓构筑的密林，形成一幅诡丽的画卷。
红芒闪烁，魅影无视失控的可能性，再次激发心灵之花的力量，蓦然，她的身躯颤动，覆盖体表的冰甲溶解。
短暂地失控后，魅影立刻再凝聚冰甲，机不可失，苏拉当即脱出血肉之河，纵身冲向魅影，浪潮之剑银光闪烁。
铿！
抵着最后一处冰甲未覆盖的肌肤，浪潮之剑刺入魅影的后背，苏拉紧咬牙关，全力推动剑刃的深入。
紫色的血液从魅影的后背伤口涌出，她转过头，冷冽的红瞳紧盯苏拉，“靠一次偷袭，就妄想逆转局势吗？”
“我的目标，不是你。”
苏拉抬起掌心，无数黑线缠绕在浪潮之剑上，旋转着冲向魅影。
虽然无法察觉黑线的存在，魅影依然感受到了莫大危机，冰甲立刻延伸，试图冻住整个剑刃。
“还差一点......”
虚无之书距离触及心灵之花的本体，只差最后一段距离，苏拉紧咬牙关，然而极寒地狱袭身而来，灵性迅速消耗，即将坠落。
诺薇和「噬疫侍者」已经倾尽全力，牵制住魅影的绝大部分力量，要跨越这最后一段距离，唯有......
苏拉闭上眼睛，感受着人性之光的火焰。
他要强行激发那枚晶片的力量，无论结果如何。
“苏拉，我来帮你！”
人偶飞至僵持的双方身前，正欲施展禁忌秘术的时候，苏拉听见了一声叹息。
他睁开眼，看到一只黑兔，看到黑兔眼中的冬蔷薇，恍惚间，苏拉还看见了纯洁如雪的白发。
“我等待你的回报。”
她如是说。
诺薇见状，小手微垂。
下一刻，黑兔跃入魅影体内，她对体内力量的平衡掌握立刻崩溃，冰甲消融，浪潮之剑贯穿躯体。
虚无之书延展而出的黑线立刻捆住即将与魅影融为一体的心灵之花，苏拉眼前景象完全扭曲成一个漩涡，接着，纵身一跃动，意识穿过漩涡。
轰——
白光后，雨声消失。
环顾四周，苏拉神情微动，周围的环境，正是梅伦市医院，城市的街道上挤满了人群，他们神情平静，踏着整齐的脚步，向前移动。
苏拉试图唤出《虚无之书》，却毫无动静，他抬头望向天空，若有所悟。
石书留在外面未能进入，而此处，是心灵之花的内部意识世界......
一座按照现实完全复原的梅伦市。
序列能力尚能使用，苏拉攀上楼房顶部，随着人潮前进的方向，逐渐接近梅伦市广场。
在广场中央，他看见了盛放的心灵之花，花冠紫光夺目，越来越多的“人”汇聚在广场上，走进花内，与它合为一体。
开启「思维速写」的视野，苏拉环视四周，凡是进入心灵之花的人，皆与它合为一体，彻底抹去了自身的存在。
“还真是变成橙汁么......”
掌心凝聚影之刃，苏拉压低重心，摧毁它，即可摧毁心灵之花的力量源泉。
似乎感受到了苏拉的念头，人群中爆发海啸般一阵又一阵的斥骂声，甚至有人举起武器，向苏拉开火。
“滚出这里！”
“滚出我们的世界！”
“卑鄙的外乡人！”
苏拉见状，向心灵之花扫出两道影之刃，竟真的撕开了它的花瓣，难以名状的碎片从内部喷射而出。
何其脆弱的花儿。
“住手！”
魅影从天而降，冰鞭划破空气，袭向苏拉。
脚步腾挪闪避，苏拉正欲升空，远处忽然响起音障爆鸣声，夜枭瞄准苏拉，径直冲撞而来！
“呃——”
被这一下撞得七荤八素，苏拉仍然踏着阴影升至高空，蓦然，阴影之中，“假苏拉”突袭而出，袭向他的心口。
铿——
影刃相击，应声破碎，假苏拉退回阴影之中，苏拉环顾四周，一阶段的心灵之花，备份了四位术师的灵魂，也就是说，还有一人尚未现身......
蓦然，悦耳的音律回荡。
苏拉闻声望去，在一栋建筑物的楼顶，有一名戴着滑稽的海狮面具之人。
男人的十根手指在空气中按动，奇特的音律回荡，下一刻，苏拉面前仿佛出现万丈海浪，心神恍惚。
男人开口道：“成为我们。”
魅影道：“成为我们。”
夜枭也道：“成为我们。”
人群中开始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仿佛是一份邀请，也仿佛是一则命令。
恍惚间，苏拉似乎与世界合为一体，数十万人在他的心中同时说话，彼此所思所想，逐渐共通。
“成为我们。”
他眼中闪过一丝异光，机械地开口道：“成为我们......”
魅影见状，露出微笑，下一刻，神情突变。
仿佛被棒球击碎的玻璃，天空应声撕碎。
一本巨大的石书自苍穹顶部缓缓坠下，接着向中央合拢，众人脸上皆露出惊慌的神色，夜枭厉声道：
“你到底是谁？”
“他是敌人。”
“敌人！”
“来自墙外的敌人！”
挣脱控制，苏拉成功取得与《虚无之书》的联系，随着石书的合拢，整个意识空间无法承受住它的进入，开始崩解，成片成片的楼房轰然垮塌，心灵之花也随之走向枯萎。
望着即将瓦解的“梅伦市”，魅影露出绝望神色，怒斥道：
“住手，你这个蠢货，你正在毁灭救世的希望！”
救世的希望？
苏拉动作微滞，虽然他很想吐槽魅影的经典台词，但仍然为“救世”二字所动，低声道：“告诉我，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心灵之花的花冠摇曳，奇异流光在即将崩塌的空间中，汇聚成一幅壮阔画卷。
黄昏落日，满目死寂萧肃，荒凉破败，当黑夜来临之际，世界将走向末日。当夕阳隐去最后一缕昏黄时，苍穹尽头的云雾上，一缕金光刺破黄昏的颓败......
那将是救世的希望。
意象不言自明，苏拉目光闪烁。
假面舞会策划的奇迹升变，最终目的，居然是为了实现“拂晓”？
沉默片刻，他笑道：
“原来我拿的剧本，是成为救世主的敌人。”
他看向广场中央心灵之花，右手轻挥，借助石书的力量，彻底摧毁整个心灵之花的意识世界。
第100章 尘埃落定
意识世界即将崩毁，魅影和夜枭不再挣扎反抗，而是同时开始自我解体，大量的记忆碎片卷入残破的心灵之花中，接着碾成渣滓。
这是要毁掉灵魂中的记忆......
苏拉见状，全力开启「思维速写」能力，尽力捕捉残破的灵魂碎片，属于三位假面舞会执政官的记忆，大量涌入他的脑海。
混乱而无序的文字、声音和画面充斥着大脑，苏拉抵住眉心，努力将碎片拼凑成有价值的信息——
他看到了一座隐秘的石殿，殿中盛开着无数凄美的心灵之花，汇成一片眩惑花海，接着闪现过七位戴着不同面具的执政官。
“莱茵地区的‘眼’在梅伦市，下一次机会，将在185年的春天。魅影，这是属于你的机会。夜枭，海狮，你们负责支援。”
藏身茫茫花海中，假面舞会之主发出如是命令。
如此说来，魅影记忆中的七位执政官，前四位都与二阶段的心灵之花融合，而她将是第五位......
画面一转，大陆战争的战火迫近梅伦市，乘着时局混乱，假面舞会渗透进梅伦市，控制大量贵族、商人和市议员，包括玛格丽特夫人、格莱尔议员等重要人物，都被植入了魅影的灵魂。就算是下水道里的老鼠，也逃不过假面舞会的眼睛。
同样，这也证明了，心灵之花并不能直接抹除术师的人性之光，且只能容纳四个名额，直到最后将要暴露的时候，魅影才决定替换掉苏拉。
而在这群疯子眼中，这可能真的是某种恩赐......
支离破碎的画面不断变换拼接。
在「白骨鸦」的呼唤之下，托德率领血骨教派潜入梅伦市，意图复活使徒并吞噬祂的力量。当时梅伦市只有魅影坐镇，她便捏造出夜枭与鹰面术师两个身份，暗中与血骨教派达成合作。
一方面，这么做可以将升变仪式残余的痕迹嫌疑推到血骨教派头上，另一方面，也能控制住局势，免得托德真的复活了使徒，招来秘法部和曙光守卫的全力镇压，牵连到升变仪式。
无论是鹰面术师在庄园袭击苏拉，玛格丽特夫人向杜勒格供出的信息，还是协会通过跟踪假夜枭抓到血骨教派的据点，都是魅影刻意推动的结果，目的，就是为了坑一把血骨教派。
最终，托德失败了，秘法部和曙光守卫的视线都从梅伦市移开，魅影的计划大获全胜......
唯一的缺漏，就是「白骨鸦」的去向，假面舞会不可能得知苏拉、诺薇和「噬疫侍者」瓜分了使徒的力量，最终，在奇迹升变之夜，功亏一篑。
“命运如同衔尾之蛇......”
魅影灵魂中残存的碎片到此为止，再往后的记忆，并没有“备份”进心灵之花。
苏拉接着捕捉夜枭的记忆，画面变换，高耸入云的雾隐峰赫然屹立。
夜枭的记忆碎片并不多，他就是当初背叛施密特的部下，苏拉对此早有预料，但惊愕地却是.......
“夜枭的真名是施密特？这是怎么回事，会长他......”
心思敏锐，苏拉迅速猜到了真相，默然喟叹，他同样察觉，心灵之花升变的七宗罪要素中，愤怒源自于施密特，傲慢源自于夜枭。
“假面舞会，就算你们是为了救世的‘拂晓’，如此疯狂的行为，能获得世人的认同么......”
对假面舞会的终极目标，苏拉大概有所猜测，这群疯子要将心灵之花升变至最终形态，对全世界的生命灵魂进行备份，再融入心灵之花中，自此再无分别。
一即是全，全即是一，没有“我”，只有“我们”，就像是蜂巢意识或格式塔。
面对假面舞会，苏拉感觉自己不是在对抗单独的某一个人，而是在对抗一个统一的意志。
他看向已经崩毁到只剩下广场的意识世界，低声道：“最后向我抛出这些信息，也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方便隐藏真正的关键么......”
「思维速写」最终捕捉到的碎片，源自第三位执政官「海狮」，那是一段声音，声音的主人，正是假面舞会之主。
“北海的秘密即将现世，停止目前的任务，立刻前往北海群岛，建立组织前哨站。”
轰——
石书合拢的刹那，苏拉脱离了心灵之花的意识空间，回到现实，睁开眼睛，反手握住剑柄，残破不堪的心灵之花，已经完全被黑线所束缚。
他成功夺取了即将消亡的心灵之花的主导权。
“呃——”
意识接近崩溃，魅影身受重创，已经融入她血管、心脏和半截脊椎骨的心灵之花，被苏拉粗暴地扯出，像是捏爆的水袋，紫色的血液淋漓而下。
将花朵摄于掌心，残存的花茎随之缠绕在手臂上，苏拉直观感受到了心灵之花的增强作用——他此刻的灵性就像是随时会溢满的水池，只是随心对周围的阴影进行汲取，整个医院都开始褪色。
挥手斩落，影之刃瞬间撕裂魅影的肌肤，苏拉接着将这位假面舞会的执政官大卸八块，残躯在重力的牵引下坠落，落入「噬疫侍者」的血肉包裹中。
随着魅影的死亡，环境温度迅速抬升，暴雨倾盆而下。
人偶撑起骨伞，轻声道：
“你要选择与心灵之花融合吗？”
“即便我想，也没办法这么做了，它已经被我摧毁。现在，我只是在激发它残存的力量，大概够维持三分钟......”
但三分钟的体验卡时间，足够清场了！
苏拉旋身挪动，没入阴影浪潮之中，接着加速冲向另一条街道，在那里，「夜枭」的部下正赶来支援。
狂风裹挟着暴雨迎面刮来，为首的五环术师神情微动，影刃闪过，他的眼中只剩下错愕。
“小.....心......”
剩余的术师队伍尚来不及反应，便遭到苏拉的屠戮，他的「暗影刺客」至少强化了十倍有余，秘术施展，粗壮的触手拔地而起，将最近的术师抓住，箍紧，碾碎，血雾化散在暴雨之中。
当诺薇跟上的时候，一整支术师队伍，已经被苏拉消灭。
“诺薇，让「噬疫侍者」将他们全吃了，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人偶点点头。
消灭假面舞会的残余术师力量后，苏拉即刻赶往梅伦市的中央广场。
风雨中的视野逐渐清晰，他看见了倒塌的钟楼，视线扫过，察觉雨中残存的点点火焰，当即脱离阴影，快步冲去。
第101章 没有尽头的旅行(终)
雷霆划过夜幕。
血肉完全被奇异的火焰所取代，只余一身白骨承受着烈火煅烧，残破的衣服碎片挂在白骨边缘，施密特坐在废墟边缘，叼着烧得焦黑的烟斗，望向不远处夜枭的尸体，不知在想什么。
“会长！”
“苏拉，你来了。”
苏拉怔怔止步，望着面目全非的施密特，又看向血肉模糊的夜枭尸体，声音不自觉地低沉，“我已经解决了「魅影」和假面舞会的术师力量。”
“你做得很好......”
指着苏拉胳膊上的心灵之花，施密特语气担忧，“那是代价吗？”
“不，我可以处理它。”
苏拉呼出一口气，“我来想办法为您疗伤......”
摇摇头，施密特道：
“我自毁了人性之光与心之环，恐怕连那所谓的心灵之花，都无法拯救我了，当火焰熄灭，就是我的生命尽头。”
“会长......”
摆摆手，施密特道：
“苏拉，让我休息一会儿吧。”
重重喘息，苏拉察觉到身后跟随而来的人偶，在心中道：
“诺薇，你有办法救下会长吗？”
人偶轻声道：“维多利亚公主号。”
利用坠入虚境一刹那的变化，尝试成为怪异？
苏拉闻言一怔，立刻向施密特道：“会长，格奥尔格！”
施密特闻言，先是怔了怔，疑惑道：“你是说，坠入虚境，尝试成为怪异么？”
他抬起手臂，看向火焰缠绕的指节，低声道：“对抗了一辈子怪异，最后自己却变成怪异......”
闻言，苏拉的呼吸逐渐平缓，对施密特而言，这是他个人的抉择，是作为术师死去，还是成为怪异，开启新一段的人生。然而，作为对抗怪异三十年的老战士，后者是极为艰难的选项，而且在今夜的战斗开始前，会长早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一个决意赴死的人，必然要先放弃求生的意志。
五指微屈，苏拉不愿放弃劝说的努力，沉声道：
“会长，您的复仇，还远没有结束，绝不能就停在这里！”
施密特愣了愣，良久，低声道：“抱歉，在杀死夜枭后，我心中的怒火，已经平息......我太累了。”
苏拉紧紧握拳，不愿放弃，继续道：“会长，就当是我自私的请求......请活下去，为了您自己！”
暴雨隔绝了整个世界。
燃烧的烈焰，成为模糊的视线中唯一的色彩。
良久，施密特拿下烟斗，向远处抛去，释然道：
“苏拉，你说得对，我确实该为自己活着。”
“太好了，我这就去取定位器！”
序列能力爆发，苏拉即刻掠向守护者协会，半途中，遇到正赶往广场支援的斯科特和海伦娜。
他立刻自阴影现身，问道：“你们带了游轮的定位器吗？”
“在这里！”
斯科特连忙取出船模，急切道：“还有什么需要的遗物吗？我都放在背包里......”
“多谢了！”
拿起背包，赶在心灵之花最后的力量消散之际，苏拉终于回到广场。
施密特此刻就像是位需要护工照顾的垂暮老者，他的心中燃起了希望，却也担心希望的破灭，喃喃道：
“没有魔药，我恐怕没办法进行入梦仪式......”
人偶轻声道：“交给我。”
她挥洒朦胧银沙，苏拉立刻以灵性裹住游轮船模，得到其中蕴藏的空间坐标。
光影变换，二人的灵魂同时抽离实界，虚境的漩涡开启。
“会长，就是现在！”
苏拉抓住施密特的胳膊，跃入漩涡之中。
在穿越虚与实界限的一刹那，施密特的生命形态发生了奇妙的变化，缠绕的火焰逐渐凝炼。
......
......
海潮澎湃。
甲板前端，格奥尔格察觉到虚境的波动，提了提海军帽，从船长室走出，接着，扭曲的空间中，一人一骷髅，狼狈现身。
落地瞬间，苏拉看向会长的情况，火焰褪去后，他彻底变成了一具骷髅......
骷髅中，是否还有灵魂？
抬起头颅，瞳中燃烧着不灭的火焰，骷髅张开五指，发出沙哑的声音，“我现在感觉很轻盈，是不是像地下城的亡灵一样？”
“确实很像......”
见施密特的意识还在，苏拉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瘫坐在甲板上，彻底放松下来。
“苏拉？”
阔步上前，格奥尔格看向苏拉身旁的那具骷髅，愕然道：“你是施密特......”
“格奥尔格，不要再用那个名字称呼我了。”
骷髅摆了摆手，“我的原名是格哈德·维尔特。施密特，是仇敌的名字，现在，他已经彻彻底底地死了。”
眉头微皱，格奥尔格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复仇的感觉，他能够理解，沉声道：
“看来，你们刚经历了一番恶战。”
苏拉道：
“会长，我们现在该如何称呼您......维尔特吗？”
“不，无论是格哈德·维尔特，还是施密特，都已经死去，我该为自己取一个崭新的名字了......”
思考片刻，骷髅道：“菲尼克斯，你们觉得怎么样？”
“不死鸟么......会长，很适合您。”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那么从现在开始，我就是菲尼克斯了。”
他试图站起身，右手臂还被苏拉握住，竟直接扯了下来，菲尼克斯和苏拉同时愣了愣。
试图拼接回去，菲尼克斯愕然道：
“果然，我现在的本体其实是火焰，这具骷髅就只是骷髅而已......”
见状，苏拉欣喜道：“如果能找到新的躯体......”
“没有哪具躯体是没有主人的。”
菲尼克斯断然否决。
格奥尔格笑着道：
“菲尼克斯，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的船上有两名机械师，他们可以为你打造依靠齿轮和轴承活动的金属身躯。”
“那就拜托你了，船长，没有右手，活动还真不方便。”
左手挥动着右手，菲尼克斯看向苏拉，沉声道：
“苏拉，在穿越虚实的壁垒后，我就像是白骨鸦一样，被流放至虚境，再也无法回到实界了。”
“我知道......”
苏拉点点头，对此早有预料。
“假面舞会造成的余波，就麻烦你和斯科特他们处理了。不过，协会的未来，你不必去承担，尽管做你想做的事情。”
“嗯，会长......”
“我已经不是会长了，为我举行一次葬礼吧，墓碑上的名字，记得写上‘格哈德·维尔特’。
如果梅伦市守护者协会继续存在，就让斯科特和海伦娜分别担任正副会长，如果解散的话......那就随他去吧。”
看了看远处的海潮，菲尼克斯道：“回去吧，苏拉，广场上还在下着暴雨。”
“菲尼克斯，下次再见。”
苏拉撑起疲惫的笑容，接着道：“您今后打算怎么办？”
摘下海军帽，递给菲尼克斯，格奥尔格邀请道：
“成为我的船员吧，菲尼克斯，游轮可以去向虚境的任何一个角落。”
接过海军帽，菲尼克斯笑道：
“一场没有尽头的旅行么......我会期待的。”
第一卷总结
第一卷的故事迎来了落幕，首先感谢各位读者的订阅、打赏、推荐票和月票支持，本书的均订目前维持在200+，高订300+，作为一个扑街而言已经非常满足了，当然有朝一日能加个0那就更好了（想peach）
梅伦市的故事，最终呈现的成品，对照作者当初心中的预想和大纲设计，受限于笔力和写法等因素，必然有很大的落差，比如情绪的铺垫不足，高潮剧情通过取巧，迅速进入决战状态，还有，对升变仪式中七宗罪要素具体细节描写的缺失，作者没想到一个好的插入点，如果借魅影之口表达，总有一种“反派死于话多”、“强行解释设定”的既视感，只能借助「思维速写」作一个概括性的解释。
而在读者阅读方面，得到最多的反馈，就是“设定”过于复杂和缝合，阅读门槛过高，怎么说呢，在写设定的时候，作者的想法应该是要将毕生接触到所有适合这个世界观的内容全都加进去，所谓“这辈子就写这么一本西幻类型了”的心态吧哈哈哈......
当然，人不吃亏是不知道吸取教训的，作者自我感觉对如何写出精炼的设定，应该摸到了一些门道，必可活用于下一次。
第一卷的故事写了很多设定，挖了很多坑，但都是浅尝辄止，都是为作者心中的世界搭建一个合适的舞台，无论如何，在这个目的上，它做到了！
作者在看评论的时候，发现有读者从目前表明的设定中，推测本书的内核似乎是“勇者拯救世界”的老套故事，那么就在这里小小地剧透一下，本书的真正内核，其实是本卷中粗略提及的“先锋主义”，即：
术师是文明前进的先锋，有义务引领文明走向一个可以抵达的美好未来。
应该是个相当符合“幻想作品”的内核了，毕竟我们的现实虽然很魔幻，但再魔幻也不可能有超凡力量嘛。
好了，扯太远，回到第一卷本身。
第一卷剧情的设计，核心大概就像主角最后感叹的“命运就像是衔尾之蛇”，假面舞会为心灵之花升变做出的任何努力，最后都成为他们失败的因素，对托德野心的利用，让使徒的力量落入主角手中。更不用说满足“暴食”要素的小小仪式，居然召来了主角这么一个无穷祸患。
梅伦市的故事，就此落幕，还算是圆满的结局，会长开启第三段的人生，而我们的主角苏拉，也即将走出守护者协会的温暖庇护，闯入暴风雨中，开启第二卷的新故事。
最后，盗版网站应该会把这篇感言也爬过去，希望看盗版的读者（如果这本扑街书真的有人看盗版的话）也能够来起点中文网订阅支持，毕竟作者的码字速度很慢，每个月只要花两瓶可乐的钱，就可以大大提升作者码字的动力orz
第102章 余波
脱离虚境，回归实界，轰隆雷雨声犹在耳畔。
“成功了吗？”
人偶撑着骨伞，提起长裙，免得沾上泥泞的地面。
“成功了。”
苏拉撑起胳膊，看向手臂上枯萎的心灵之花，来自《虚无之书》的黑色细线已经将它彻底缠绕覆盖，在他的注视下，黑线缩回石书，最终凝聚为一张全新的卡牌。
它的边框泛着晦暗的古铜色，捻起卡牌，苏拉愣道：
“奇迹卡?”
【奇迹卡。心灵之花的残骸，通过特殊的手段，可以取出蕴含其中的种子】
虚无之书居然将心灵之花也转化为了卡牌......而且还是全新的类型。
“奇迹，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过，现在不是研究何为奇迹的时候。
收起虚无之书，苏拉的视线看向会长的残躯，忽然目光微顿，在他的心口，发现了微弱的闪光。
“那是什么？”
人偶抬起小手，将躯骸内的光源摄出，轻声道：“在进入虚境后，他的第二和第三神秘特性脱离并发生了奇妙的融合，于是就变成这团了光源。”
苏拉愣了愣，“会长的两种序列能力结合在了一起？”
“可以这么说，但是神秘特性有自身极限，能力增多，效果必然减弱，不过，依然是你晋升三环时的首选。”
将光源摄入衣袖之中，诺薇道：“它还没有真正‘诞生’，需要合适的神秘材料培养，我先为你保管。”
“嗯......”
会长的最后礼物么......
苏拉又躺了回去。
使用心灵之花的残存力量，是目前苏拉所无法承受的消耗，力量褪去后，后遗症立刻发作，就像是有人拿着锥子不停地扎他的太阳穴，疼痛难忍，只有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勉强带来些许清醒。
“苏拉！”
恍惚中，他听到了斯科特的声音。
人偶俯下身，小手轻抚过他的双眼，轻声道：“好好休息吧，我会帮你妥善处理后续的。”
......
......
无梦。
当苏拉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是医院病房的天花板，春天的阳光慵懒挥洒，半开的窗户外，微风吹拂，翠绿树影摇曳。
一个普通的春日清晨。
人偶坐在窗边，轻声道：“你醒了。”
“我睡了多少天？”
“大约一周。”
视线缓慢移动，苏拉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团金发，愣了愣，原来是凯瑟琳正趴在床边睡觉。
诺薇轻声道：“她一直陪在病房里。”
苏拉闻言，伸出手，缓缓搭在少女的脑袋上，轻声呼唤道：“凯瑟琳。”
“唔......”
撑起胳膊，凯瑟琳连忙抬起头，将散乱的长发拢到耳后，轻声道：“你醒了，苏拉。”
虽然语气平静，但眼中满是明亮的轻快，她又看向窗户边，轻声道：“诺薇，早上好。”
“早安，凯瑟琳。”
苏拉愕然道：“诺薇，这是？”
人偶叹了口气，“为了让你的战友们统一口径，我必须在凯瑟琳面前现身，借她之口，向斯科特与海伦娜传递消息。”
“原来如此......”
苏拉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秘法部和曙光守卫，是怎么处理后续余波的？”
先是扶起苏拉，让他靠坐在床头，凯瑟琳接着从桌子上取来一沓报纸，轻声道：
“似乎没有人记得那一夜发生了什么，但是居住在心灵之花附近的平民，还是出现了严重伤亡，治安署的调查结果是，入户煤气管道发生爆炸......”
万能的煤气管道爆炸，也不想个新的理由......
叹了口气，为无辜牵扯的平民默哀，苏拉接着看向新闻报导，念道：
“格莱尔议员引咎辞职？”
人偶道：
“所有被心灵之花影响的相关人员，都被秘密逮捕，包括格莱尔议员、玛格丽特夫人等等，整个梅伦市的权贵，一口气清洗了一半以上。”
“平日里参与宴会的老伙计没了一半，剩下那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家伙，会被吓死的。”
合上报纸，苏拉问道：“曙光守卫还有秘法部，是怎么定性这起事件的？”
凯瑟琳倒了一杯热水，递给苏拉，接着道：
“假面舞会在梅伦市策动阴谋，心灵之花升变后，意外和潜伏在梅伦市医院的怪异「噬疫侍者」发生冲突，两败俱伤，执政官「魅影」遁逃后不知所踪，会长与「夜枭」力战，壮烈牺牲。关于细节的调查，仍在继续。”
诺薇补充道：
“我告诉了凯瑟琳，施密特依然在虚境中活着，不过这个消息还没有告诉斯科特和海伦娜。”
“等调查彻底结束后，再让他们知道吧，对了，会长已经舍弃了施密特这个名字，他的新名字是......菲尼克斯。”
凯瑟琳轻声道：“他在维多利亚公主号游轮上吗？”
“是的。”
按了按眉心，纵然躺了一周时间，苏拉还是感到十分疲惫，饶是如此，他依然撑起精神，问道：
“「噬疫侍者」情况如何？”
整起事件调查中，假面舞会失败的因素，全都归于横空杀出的怪异，眼下阴谋者不知所踪，「噬疫侍者」必然成为曙光守卫和秘法部的首要目标。
诺薇道：
“术师们对祂无可奈何，在评估了「噬疫侍者」的力量后，曙光守卫计划派遣一位九环术师，常驻在梅伦市，震慑怪异的再次入侵。”
采取了防御而不是进攻么？很好。
苏拉点点头，最后问出最关键的问题，“关于我的遭遇，是怎么向秘法部解释的？”
“站在凯瑟琳她们的视角，能知道的信息有限，而你又陷入了昏迷状态，因此......”
顿了顿，诺薇继续道：“你身上的嫌疑，还要靠自己去洗清。”
“这就麻烦了。”
苏拉有些头痛，按了按眉心，“对了，曙光守卫是怎么知道格莱尔子爵有问题的？”
“他们似乎知道心灵之花相关的消息，其中一位名叫阿瑟·布莱尔的男人，有独特的判断方法。”
曙光理事会理事阿瑟·布莱尔，阿尔比恩人，这次从伦丁尼市专程乘坐客轮抵达基里港，然后连夜赶到梅伦市。对格莱尔等人的抓捕行动，也是由他主导。
三人开始讨论该如何应对曙光守卫的问询，在达成共识后，诺薇道：
“凯瑟琳，去通知斯科特他们苏拉醒过来了吧。”
“嗯。”
凯瑟琳离开后，看向病床上的苏拉，人偶轻声道：
“我们在同魅影僵持的时候，令魅影力量崩溃的她，是谁？”
“为什么直接使用‘她’了......”
苏拉叹了口气，解释道：
“还记得冬蔷薇吗？”
第103章 阿瑟·布莱尔
“冬蔷薇？”
诺薇自然记得苏拉曾提过在「真理小径」中遇见的黑兔以及它眼中的“白玫瑰”，与冬蔷薇一联系，便猜出了对方的身份，轻笑道：
“也就是说，我该使用‘祂’作为称呼吗？”
闻言，苏拉陷入了思考，问道：
“对神明来说，有性别这个概念吗？”
至少，他现在接触较多的两位神明，「黑暗诗章」和「疫病骸骨」，都从未涉及过对祂们“性别”的关注。
“对于永恒存在的神明而言，‘性别’是没有意义的概念。虽然拥有人类身份的你可能无法理解，但事实就是如此。”
给出定论，诺薇接着道：
“不过，当神明行走于地上的时候，祂们必然会有人类的形象，可以借此判断祂们自己的想法。”
换言之，神明本身虽然无相，但却有着性别认知，或许是男，或许是女，或许仍是无相，或许随时切换，又或是两性兼具。
那么，根据最后的那句话，应该可以判断出「战争蔷薇」认为自己是女性......
捏了捏眉心，苏拉道：
“我不确定祂是「战争蔷薇」本尊，还是祂的使徒。不过，最后，祂对我说‘我等待你的回报’，注意用词，是等待而不是期待......”
“祂笃定你一定会回报？”
“没错。”
人偶歪了歪脑袋，疑惑道：
“看来祂确信，你未来的活动路线定会和祂再产生交集？”
“正是如此，「战争蔷薇」借助那枚晶片，给我放了两次电影。第一次，是来自东方的最后一艘航船，第二次，则是北海群岛之下的庞大遗迹。”
顿了顿，苏拉继续道：
“前者，教授在临终时给了我一个名字，正是那艘船的船长，宗衡武。后者，在心灵之花的意识空间中，我也得知了「海狮」前往北海群岛执行任务，为‘北海即将现世的秘密’作准备。”
“祂在安排你的行动轨迹。”
“可以这么说......”
“那么，你还要去北海群岛吗？”
闻言，苏拉看向窗外的绿叶，「战争蔷薇」给予了他两次慷慨的帮助，一次令格奥尔格回归清醒，一次更是协助击败了魅影，因此，对于这个摆在明面上的“安排”，他并没有什么逆反心理。
“秘密现世的时机不可错失，而且，曙光守卫既然要派九环术师驻守，这梅伦市我也待不下去了，混乱的北海群岛，更适合我。”
“海上啊，听说群岛的气候很潮湿呢。”诺薇叹了口气，不再有异议。
......
......
一个小时后，苏拉见到了斯科特和海伦娜，两人面容疲惫，但见到苏拉后，仍然发自内心地展露笑颜。
“抱歉，必须还得瞒你们一段时间......”
心中嘀咕，苏拉看向最后一位进入房间的男人，他大约三十岁左右，额头很宽，头发蓬松，发际线堪忧，上唇留着淡淡的胡子，双眼温和而深邃。
男人穿着休闲款的毛呢外套，上衣的口袋里别着笔记本和钢笔，气质温文儒雅。
来到病床边，男人温和道：“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阿瑟·布莱尔，苏拉先生，恭喜您安然无恙。”
这位可是正儿八经的八环术师......
苏拉压低声音，虚弱道：“布莱尔先生，您是来询问关于假面舞会的情报吗？”
“如果您的身体可以撑得住。”
“没问题，请问吧。”
布莱尔取出笔记本，温和道：
“不需要紧张，我的序列能力可以判断出，你的灵魂并非心灵之花的造物。”
布莱尔居然拥有这样的能力......这倒是直接洗清了苏拉与假面舞会的关系。
笔尖抵在纸页上，布莱尔问道：
“你遭到假面舞会袭击前，刚好离开伯爵庄园，对吗？”
“是的。”
“这之后，你落入了假面舞会的掌控，魅影利用心灵之花摄取了你的灵魂，并制造出了另一个苏拉。后来呢，他们是怎么对待你的？”
闻言，苏拉沉默良久，断断续续道：
“我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手段，封锁住我的序列能力，将我关押在一间密室中......直到有一天，我察觉到看守变得松懈，然后利用序列能力逃了出来......”
“嗯？”
布莱尔笔尖顿住，疑惑道：“你的序列能力自行挣脱了封锁吗？”
“抱歉，让我仔细想想......”
苏拉混乱片刻，无奈道：“我不知道是怎么解除封印的。”
“恐怕是心灵之花的力量，就像你们先前汇报的白骨鸦一样，它也具备相同的效果。当天，心灵之花进入绽放状态，对你的序列能力压制减弱，假面舞会并没有察觉到。”
顿了顿，布莱尔道：“苏拉先生，您觉得这个解释怎么样？”
这个问题的意思是......
布莱尔态度暧昧不明，一时间，苏拉也拿不准该怎么回答，迟疑片刻，他摇头道：
“这只是猜测。”
“但也没办法去证实了......后来，你在重新接触施密特后，又计划独自去消灭心灵之花？”
“我只能这么做。”
“非常有勇气的行为，苏拉先生，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赶到时，已经太迟，心灵之花升变后，大量的血肉出现在街道上，然后，不知怎么回事，双方似乎打了起来......后来，我听到广场方向传来战斗的声音，想赶去支援，但赶到的时候，已经太迟，会长他......”
言及此处，协会三人皆露出悲戚神色，苏拉也不再说话。
“我明白了。”
合上笔记本，布莱尔道：
“鉴于您与心灵之花直接接触过，出于安全考虑，曙光守卫将对您进行为期一年时间的单独观察，期间，还需要您配合我们的定期检查。”
苏拉愣道：“单独观察？”
“不用担心，我们会为您安排低地的别墅庄园。”
直白地说，就是软禁一年时间......合着曙光守卫早就做出了决定，问询只不过是走个流程。
苏拉眉头微皱，默然不语。
斯科特上前一步，急切道：“软禁一年时间？这不合理，苏拉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
点点头，布莱尔道：
“因此，我们还有第二个方案，但是需要得到你们的一致同意。”
苏拉疑惑道：“第二个方案？”
“苏拉先生，我们可以将观察期缩短至两个月时间，也无需‘单独观察’，但有一个条件。”
顿了顿，布莱尔道：
“解散梅伦市守护者协会。”
第104章 观察期
“解散守护者协会？”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完全没想到曙光守卫居然会开出这样的条件。
苏拉倒是有所预料，在确认了他的灵魂并非心灵之花制造后，曙光守卫便对是否继续“观察”这件事不甚在意。
之所以开出两个相差甚远的条件，其真实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同意解散梅伦市守护者协会，以开先河。
苏拉直接道：
“那梅伦市的怪异事件，以后要怎么处理？”
“曙光守卫会重组新的机构。先前提交的报告中，提到斯科特先生和海伦娜女士，两位即将晋升三环术师，对吧？”
斯科特迟疑地点了点头。
“你们可以选择加入曙光守卫，授予三级执事职位，凯瑟琳女士，如果你能晋升二环，也可以授予四级执事职位。”
斯科特也终于明白了曙光守卫的意思，沉声道：
“曙光守卫真的打算整合各级守护者协会吗？”
“没错，不瞒你们说，理事会正在推动整个组织的变革。”
叹了口气，布莱尔忧虑道：“正如你们所见，密教组织愈发活跃，各地的使徒也在悄然复苏。曙光守卫必须整合力量，握成一个拳头，才能更好地面对即来的风暴。
变革总是艰难的，大多数协会都不愿意并入曙光守卫，我希望你们能成为一个良好的范例。”
因为密教组织的阴谋，脆弱的梅伦市守护者协会遭受毁灭性打击，转而正式并入曙光守卫。
确实是个好例子......
会长恐怕也早就想到了曙光守卫会如此行动，才会说“随他们去吧”。
想到这里，苏拉问道：
“原先属于协会的财产，曙光守卫打算如何处置？”
“包括神秘材料、遗物和事务所在内的各类物品，全部纳入曙光理事会管理，进行统一的资源调配。当然，我们会给予足够的补偿，原本工作的文职人员，也尽量不作调整。”
“这样......”
短暂的沉默后，斯科特率先举手，沉声道：
“那就解散协会吧，该做的事情，我们依然能去做。”
海伦娜和凯瑟琳也相继表示赞成。
“很好，那么格勒纳先生会和你们接洽，商谈具体事宜。苏拉先生，您安心休息吧。”
见阿瑟·布莱尔准备离开，苏拉抬起手，沉声道：
“对了，关于会长的事情......
我最后赶到广场的时候，听到了他的遗言，关于那位执政官「夜枭」的事情。”
“喔？”
苏拉先是告知众人会长的真名，格哈德·维尔特，接着向布莱尔讲述了雾隐镇的故事，指出假面舞会曾经的罪恶。
“大约三年前，曙光守卫曾调查过雾隐镇，但是一无所获。”
摇摇头，布莱尔道：“不过维尔特先生居然是曾经雾隐镇的镇民，用叛徒的名字，提醒自己不能忘记复仇么......”
他再次取出笔记本，匆匆记录着什么，最后抬头道：
“各位，我可以以此创作一个故事吗？”
见状，苏拉道：
“可以。”
“那么，针对假面舞会在梅伦市行动的调查，至此告一段落。各位，有缘再见。”
送走布莱尔后，众人回到病房，关切着苏拉的身体情况。
苏醒后，苏拉察觉只要动用灵性，浑身就像被针扎了一样痛，询问诺薇和凯瑟琳，得到的回答都是“需要静养”。
“没什么大碍，尽快办理出院手续吧，我需要在家静养一段时间，正好度过曙光守卫的观察期。”
顿了顿，苏拉道：“会长的葬礼，举行了吗？”
提及会长，斯科特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摇头道：
“还没有。”
“记得我最后从你手中要走了游轮的定位器吗？”
“你的意思是......”
凯瑟琳轻声道：“会长还活着，以‘菲尼克斯’的新身份，生活在维多利亚公主号游轮上。”
“真的？”
斯科特愕然抬头，又回头看向海伦娜，皆看到彼此眼中的狂喜，连忙问道：“会长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进入虚境后，会长成为和格奥尔格类似的怪异，只不过，他是变成一团火焰。目前栖身于骷髅中，格奥尔格计划为会长打造一副机械躯体。”
“机械躯体......”
哑然失笑，斯科特道：“那会长的葬礼，还要举行吗？”
“当然，游轮的事情，需要保秘。”
按照惯例，术师们在虚境的探险经历，都不会记录进卷宗里，因此无论是维多利亚公主号，还是诗章残页，曙光守卫都不会知晓。
“可惜浮空天文台得交给曙光守卫使用了......”
叹了口气，斯科特道：“对了，苏拉，你打算加入曙光守卫吗？”
“我？”
顿了顿，苏拉摇头道：
“我还有别的计划。”
......
......
苏拉出院后，众人为会长举行了一次简单的葬礼，得知消息后，乔伊斯也放下即将开业的炸鸡店，参加葬礼，虽然整场葬礼，只有他蒙在鼓里，真切地悲伤。
回到家中，静养期间，苏拉一边学习着凛冬语、枫丹语和阿尔比恩语，一边靠着各种各样的书报打发时间，在这个时代，想要表达出自己的意见，报纸和公开演讲是最佳的选择。
曾经的赫尔曼帝国，依靠书报检查令制度来打击任何反对皇帝的声音，颇受诟病。在帝国崩溃，联邦成立之际，书报检查令立刻在民众的呼声中废除。
而这片土地的征服者枫丹帝国，又以宽松的文化氛围闻名，路易皇帝甚至会定期召开文化沙龙，打造他的个人亲近文化人士的高雅形象。
没了书报审查令，各类报纸就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苏拉一时惊叹于这个时代人们的表达和创作热情。
曙光守卫派遣的九环术师很快抵达，是一位头发花白、满面皱纹的老太太，说起话来总是笑眯眯的，她的真实年龄可能是协会众人加起来再乘上个十倍，与其说是来震慑怪异，不如说是来梅伦市养老。
加入曙光守卫后，斯科特和海伦娜先一步收到调令，赴往曾经赫尔曼帝国的心脏——勃兰登堡，离开梅伦市。
离开前，众人聚在一起，斯科特和海伦娜进入虚境，同菲尼克斯告别。
新面孔入驻曾经的烟斗侦探事务所，代替曾经的守护者协会，维护着城市的和平。
凯瑟琳放弃了加入曙光守卫，也没法继续待在事务所，无处可去，她也只能暂住在苏拉的家里，研究教授留下的文献资料。
日子一天天过去，乔伊斯的炸鸡店终于开业，开业当天，免费的噱头使得店前排起了长队，他还特意邀请了苏拉与凯瑟琳。
“苏拉先生，您觉得味道怎么样？”
戴着手套，品尝着乔伊斯亲手炸出的鸡腿，良久，苏拉感慨道：
“我感受到了未来的气息。”
有炸鸡，自然不能缺少可乐，苏拉提出了将碳酸水和苏打水混在一起的建议，乔伊斯立刻照做，可惜，调制出来的饮料，味道离他记忆中相差甚远。
“苏拉先生，您真是天才般的发明家......”
摇着杯中的半成品可乐，乔伊斯道：“这种冒着气泡的饮料，和炸鸡简直是绝配！”
“当然。”
苏拉深以为然。
进入五月，他的灵性终于完全恢复，经历漫长的恢复之后，苏拉发现自己的灵性强度和上限都提升了一大截，远超二环术师的一般水准。
眼看着观察期即将结束，苏拉开始为接下来的旅行做准备，一方面，通过梅伦伯爵，关注北海群岛的消息，另一方面，拜访剑术老师诺德克，了解海上的生活经历。期间再次进入虚境，从维多利亚公主号上取得新的定位器，将浪潮之剑暂时存放在游轮上。
第105章 火车邻客
深夜。
墙上的时钟指针跨越十二，开始新一天的循环。
捧着一摞书，凯瑟琳轻声道：“苏拉，观察期结束了。”
“是的。”
坐在窗边，苏拉道：“明天，我就打算启程前往基里港，然后乘船北上了。凯瑟琳，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思考片刻，凯瑟琳疑问道：
“苏拉，你觉得我应该现在就去圣伊凡市吗？”
“为时过早。”
苏拉摇摇头，柔声道：“如果你愿意听从我的建议，那就留在这里，向两个目标前进。第一，继续学习魔药知识，成为合格的魔药师；第二，晋升三环术师。”
点点头，凯瑟琳轻声道：
“我很快就可以晋升二环了。”
“那就更好了......所需要的神秘特性，你可以尝试向曙光守卫购买，我也会留意的。”
放下书本，凯瑟琳看向沙发上的人偶，轻声道：“诺薇，苏拉，晚安。”
清晨。
列车驶进火车站，苏拉提着行李箱，登上火车，幸运地找到了一个靠窗的座位。
因为座位很窄，诺薇只能坐在苏拉的怀里，小手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的车站。
窗外的景象开始移动，苏拉朝月台上逐渐远去的凯瑟琳轻轻挥手，以示告别。
作为术师，实界的距离并不是隔阂，因此二人并没有什么“别离的伤感”，毕竟就在下个月，还要共同参与格奥尔格的“虚境探索”。
火车一路向西，在经历两站停靠后，坐在苏拉对面的中年男人下了车，一位戴着大帽的老人坐上了座位。
“这......”
苏拉的目光不由得为这位老人所吸引，他的下巴和上唇都留着浓密的胡子，戴着黑框圆片眼镜，帽檐下的头发，蓬乱而花白。
他的第一感觉是，面前不修边幅的怪老头，适合成为乔伊斯的炸鸡店形象代言人。
人偶轻声道：“七环术师。”
“......”
苏拉默不作声，转头看向窗外的风景。
从上衣口袋取出笔记本和一支老旧的钢笔，一路上，老人都在写着什么东西，时不时涂抹掉先前的一行字，有趣的是，他的这支笔也是遗物——它似乎不需要蘸墨水。
不经意间，苏拉望向老人笔记本上的内容，可惜，他书写的语言并非赫尔曼语，而是阿尔比恩语，虽然和前世的英语较为相似，但是倒过来看，无论如何也辨别不出。
火车即将抵达基里港，海风迎面吹拂，带来潮湿与隐约的咸味，苏拉靠在窗边，若有所思。
合上钢笔，老人收起笔记本，摘下圆眼镜，揉了揉疲惫的眼角，笑道：
“年轻人，你打算去哪里？”
见怪老头主动攀谈，苏拉道：“北海群岛。”
“喔！”
老人重新戴上眼镜，笑道：“夏天马上就要到了，打算去北海群岛度假吗？”
“是的，您要去哪里？”
苏拉反问道。
叹了口气，怪老头道：“我想回到我的家乡凛冬，但现在，只能暂时前往阿尔比恩。”
对方恐怕已经看出了自己的术师身份......苏拉明知故问道：
“四个月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北方危机，不是已经结束了吗？现在的凛冬，应该很安全吧。”
“那只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平静。”
看了眼邻座昏昏欲睡的乘客们，老头看向苏拉，他悄悄打了个响指，在二人之间笼罩了一层单向隔绝音波的薄膜，接着笑道：
“我见过很多神州人，像你一样选择踏上术师之道的，可是少之又少。”
苏拉连忙坐直身子，“原来您也是术师......”
笑了笑，怪老头摆手示意苏拉放松，接着道：“年轻人，你成为术师多长时间了？”
“还不到一年。”
“果然很年轻......”
若有所思，怪老头认真道：“你认为对我们的文明来说，术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苏拉眉头微皱，他已经猜到了这个老头打算说些什么，便顺着对方的意思，阐述道：
“无论是科学技术的进步，还是艺术领域的前卫理论思想，都离不开术师的影子。当我接触到超凡力量的存在后，才明白术师为我们文明的发展作出了多大贡献，但是......”
顿了顿，苏拉继续道：
“术师不仅没有阻止大陆战争的爆发，反而成为战争的策动者，将数亿人卷入残酷的战争中。而这场战争，对整个奈恩大陆而言，都是无法愈合的创伤。”
听完，怪老头目光闪烁，他拍了拍车窗，缓缓道：
“你说得很对。术师，就像是火车头，为列车提供强劲的动力，拉动着整个文明前进。可一旦火车头出了问题，列车就会脱离轨道，酿成可怕的灾难。”
闻言，苏拉点点头，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便直接道：
“您是一位先锋主义者？”
对目前的术师世界而言，先锋主义绝对是一个新潮的词汇，在年初邀请各国秘法部参加的曙光理事会大会上，这个词语首次被提出并作出详细阐释——
【作为掌握超凡力量的群体，术师有责任也有义务，成为文明前进的先锋，带领整个文明抵达更美好的未来】
它的名字，源自枫丹秘法部的先锋学派，再向前追溯，则是文化领域的前卫艺术家们。
总之，先锋主义其实更像一个倡议，之所以迅速盛行，苏拉猜测，原因还是大陆战争。
曙光历以来，工业科技不断进步，文化领域蓬勃发展，在挣脱神明的束缚，走出黑暗艰难的岁月后，人类文明会永远这样进步下去，变得更加美好吗？
机枪，火炮，毒气，如疤痕般撕裂大陆的堑壕，倒塌在硝烟中的废墟，一个又一个破碎的家庭，无情地粉碎了术师们的幻想。
战争结束后，众多密教组织的重新活跃，更加刺激着术师们快要绷断的紧张神经。
风雨欲来。
种种因素作用下，先锋主义迅速吸引了“沉默的大多数”，越来越多的术师开始意识到，他们应该承担起引导文明前进的责任，而不是放任文明毁在腐朽的皇室、糜烂的术师家族和被资本操控的商人们手里，而神明的复辟，更是绝不能容忍的事情。
“看来你很关注正在发生的事情。”
怪老头不再打谜语，点头道：
“虽然共同秉持着‘术师即文明先锋’的理念，但先锋主义的不同流派，彼此相差甚远。年轻人，你站在哪一边？”
“我对有哪些流派一无所知。”苏拉实话实说。
“喔......”
汽笛声拉响，火车驶入基里港的车站月台，窗外人潮汹涌，扛着沙袋的码头劳工，衣着华丽的贵族夫人，揣着报纸的年轻报童，不同的面孔，汇聚在这座港口城市，再走向各自的未来。
“到站了，真可惜。”
怪老头提起行李，拉低帽檐，立刻准备下车。
对方的行踪大概率需要保密，苏拉便没打算继续这场交谈，只是道：
“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闻言，老人抬起帽檐，脸上的皱纹因笑容而褶起，“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有缘再见，年轻人。”
第106章 神州坊
随着人潮前进的方向，离开火车站，苏拉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城市地图，搭乘公共交通，抵达港口的售票大厅。
作为曾经赫尔曼帝国最重要的港口，公海舰队的庞大无畏舰便是从这里下水，纵横大洋。
而在莱茵联邦时代，就算大量的航船转向枫丹帝国的港口，它依然是能列入世界前五的大型港口，日夜无休地为联邦输入各国的贸易财富，又或是将试图改变命运的冒险者们送往远方的土地。
人潮拥挤的售票大厅，更是让苏拉回想起了熟悉的记忆，他站在统计客轮信息的告示板前，扫了几眼，最近的一艘前往北海群岛的客轮，后日起航。
老老实实排队，半个小时后，从售票员那里得知，只需要50枫元的四等舱船票已经售尽，苏拉不得不花费四倍的价格，购买了一张三等舱的船票。
而船舱的环境，仅仅只是从四人上下铺，变成了二人上下铺。
收起船票，苏拉挤着人群，正准备离开，忽然眉头一皱，立刻扼住一个男人的手腕，冷声道：
“交出来。”
啪嗒——
身材瘦小的男人笑着压了压帽子，“请放开我，尊敬的先生，还有，您的钱包掉在地上了。”
诸如火车站、港口这类流量巨大的场所，有组织有规模的小偷几乎是保留节目，当地的治安署对此自然是熟视无睹——他们只需要坐在办公室里收保护费就好了。
「无光之影」凝聚成实质的触手，悄然捆住男人的双脚，苏拉俯下身子去捡钱包，手松开的一瞬间，男人拔腿就跑，然后哀嚎一声，当场扑倒在地。
苏拉打开钱包，里面原先存放的8枫郎现金，只剩下一团白纸，让它看上去不那么干瘪。
肩上的人偶评价道：“惊人的手速。”
瘦小如猴的男人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像是黏在了地上，动弹不得，不由得暗自叫苦。
苏拉抖了抖钱包，意义不言自明。
男人连忙将怀里的枫郎取出，苏拉数了数，刚好八张，皱眉道：“数目不太对吧？”
“这位先生，您在开玩笑吧......”
“嗯？”
“啊，是不太对，这，这里还有！”
从另一处口袋里取出皱巴巴的钞票和硬币，男人挤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这些钱，加起来可能还不到一枫郎......
当然，苏拉并不嫌少。
望着落荒而逃的扒手，他摇头道：“像我这样的术师，想要钓鱼执法，可太容易了......”
收好船票，苏拉先是订下一间旅馆，接着再次乘坐公交，前去寻访教授给出的名字——神秘失踪的宗衡武。
“这里就是基里港的神州坊......”
下了车，踏着青石路面，苏拉望着前方的街道，一时恍惚。
少数族群来到异国他乡，必然会抱团生存，同舟共济，聚居在一个地带，面前这条街道，便带有着浓烈的神州风格。
“感觉像是徽派建筑......”
在大型港口城市，都能找到类似的神州坊，建筑风格或许不一致，毕竟神州的建筑流派也不止一种。
若是五十年前，两个大陆贸易繁荣的时候，这条街道必然随处可见东方面孔。
而如今......
望着屋檐下的赫尔曼人，苏拉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已经彻底衰落了么......”
进入坊街，转过街角，苏拉望见一家小笼包店，莫名放下心来，至少这里还生活着一些神州居民。
人偶也好奇地观察着四周，轻声道：“很熟悉的感觉。”
“看来你在神州时，也活跃过一段时间。”
“嗯。”
至于后来是如何沉睡，并由苏拉的父母得到，那就不得而知了。
走进小笼包店，苏拉看向用赫尔曼语书写的价格表，每屉小笼包一枫元，不算便宜，也不算太贵。
店老板是对五十岁左右的夫妻，见到苏拉，不由得露出惊讶表情，老板走上前，主动道：
“小伙子，想吃什么？”
“两屉小笼包，一碗白米粥。”
老板娘进了后厨，老板则请苏拉坐了下来，好奇道：
“小伙子，你是来基里港旅行的吗？”
见状，苏拉心中微动，笑道：“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
“没错.....”
苏拉顿了顿，先岔开话题，感慨道：“活了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父母以外的神州面孔，只是......这神州坊，看起来相当惨淡啊。”
“唉。”
提起这个，老板也是满脸无奈，叹道：“三十年前，最后一艘航船抵达基里港后，就再也没有故乡的音讯了。还留在奈恩的神州人，也逐渐走的走，散的散，各寻出路去了。”
和教授了解的情况基本一致。
苏拉道：“因为锁国令吗？”
“当然。”
见状，苏拉疑惑道：“为什么要下达锁国令？”
“这......”
老板迟疑片刻，反问道：“小伙子，看你的年纪，应该是在奈恩大陆出生的吧？”
“嗯。”
“你的父母没有和你说过么？”
“从来没有。”顿了顿，苏拉道：“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
“那就对了。”老板点点头。
苏拉愣住，怎么就对了？
他很快意识到什么，“不能说？”
老板笑着看向他，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人偶捋了捋白发，轻声道：“通过某种特殊的手段，令他们无法说出关键信息，又或是说出后会遭到惩罚吗？”
“有意思......”
老板娘端出热腾腾的两屉小笼包，苏拉拿起筷子，动作显得有些生疏笨拙，但仍然夹起了一个小笼包，轻轻咬开皮馅，滚烫的汤汁流出。他接着道：
“我来是想找一位名为宗衡武的人。”
话一出，老板脸色微变，皱眉道：“你找他干什么......你应该知道老宗的身份吧？”
苏拉缓缓道：
“我的父母，就是乘坐最后一艘航船，抵达的奈恩大陆。”
“这......”
老板愣了愣，看向外面的街道，接着道：
“大约二十八年前，老宗神秘失踪，后来我们才隐约知道内幕，他其实是被赫尔曼帝国秘密逮捕，关进了监狱。”
“秘密逮捕？”
苏拉愕然道：“理由是什么？”
“我们后来才打听到，是......”
呼出一口气，老板吐出三个字，“间谍罪。”
他接着道：“不过，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老宗绝不可能是间谍，如果你真的想要知道些什么，他是唯一能告诉你的人。”
绝不是间谍，而又是唯一能告诉苏拉“真相”的人，宗衡武的身份呼之欲出。
人偶轻声道：“反对神州那位君王的势力，因此不受束缚？”
“和我想的一样。”
苏拉若有所思，抬头问道：“老板，你们知道宗衡武被关在哪里吗？”
闻言，店老板犹豫片刻，劝说道：
“这里面的水很深，小伙子，吃完后，就赶快离开基里港吧。反正通向东方的航路已经彻底断绝，就当神州不存在，烂在心里就好了。”
第107章 诱饵与鱼
“如果宗衡武真是神州的反抗军，为何奈恩方面会将他抓起来，是想要获得什么秘密吗？”
不得其解，苏拉叹道：“两位的意思，我明白。”
店主夫妻见状，松了一口气。
喝下白粥，久违的清淡味道，苏拉取出3枫元，递给店老板，沉声道：“老板，我想知道宗衡武的旧居在哪里？”
老板愣了愣，无奈道：“小伙子，你真的想知道？”
“是的。”
店老板犹豫片刻，叹道：“玄武路，拾陆号。不过，库尔特的人，在监视那个地方。”
“库尔特是谁？”
“库尔特经营着一家货轮公司，还插手酒馆、烟草等领域的生意，手底下养着一帮穷凶极恶的水手。就是他的人，在监视着老宗的家，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
“我明白了。”
抽出一张蓝色钞票，苏拉低声道：“感谢你们提供的情报。”
“这......”
直接丢下1枫郎，苏拉转身离开小笼包店，取出基里港的地图。基里港的神州坊主要有四条街道，分别以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象命名。
不过，他没有立刻前往宗衡武的旧居，而是进了一家杂货铺。
邻着柜台边的墙上，悬挂着众多面具，粗看之下，都是虎、狮、豹、狼等凶兽。店里生意惨淡，老板也是一位神州人，戴着单片眼镜，气质儒雅，独自在柜台后看书。
注意到苏拉，老板抬头，目光中闪过一丝讶异，缓缓道：“这位客人，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环视四周，苏拉指着墙上的青龙面具，“请问它的价格是？”
“12枫元。”
“这么贵？”
“你看看它的质量。”老板态度不冷不热，取下青龙面具，递给苏拉，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栩栩如生的青龙......
苏拉故作不懂，疑惑道：“老板，这是什么动物，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动物？”老板皱眉道：“这可不是什么动物，祂是龙。”
“老板，你可别骗我，巨龙怎么可能是这个模样？”
奈恩的神话传说里，自然也有巨龙族的存在，传说中，它们生活在天空之岛，每次出现，必带来战火与灾难。
诸神黄昏中，巨龙栖息的天空之岛坠入海洋，它们随着神明一同陨落。到了黑暗历和曙光历时期，就再也没见过活着的巨龙出现，只有术师们发现的遗体，散布在虚境，或是各种神秘之地。
“......什么巨龙？”老板眉头一皱，不满道：“巨龙怎么能和龙相提并论，龙可是神明！”
“神明？难道在年神和司辰中，有龙吗？”
“唉呀，你们这些出生在奈恩大陆的孩子，连祖先的传统文化都忘得一干二净，什么年神司辰，那都是奈恩佬的说法，你的父母没教过你吗？祂们的称呼是......”
说到这里，店老板忽然僵住，不再说话，只是叹了口气，无奈摆手，叹道：
“抱歉，不是你们的错......”
这居然也在“不能说”的范畴里？
苏拉呼出一口气，这倒是印证了他先前的猜想。十二年神和二十四司辰，在东方展现的形象，果然与在奈恩大陆截然不同。
付了12枫元，他离开杂货店，走到坊间的巷子里，戴上青龙面具，接着踏入阴影之中。
玄武路拾陆号，是一座深巷里的旧宅。
人偶飞上高空，又落回原处，轻声道：“房子里有两名在睡觉的赫尔曼人，都是普通人，看起来像是水手。”
“直接住在宗衡武的家里搞监视？”
见状，苏拉从阴影中脱离，重重叩响宅门。
屋子里的两人很快被惊醒，面面相觑，拿起身旁的手枪，接着提起细剑，蹑手蹑脚来到门后。
年纪大些的水手，压低声音，询问道：“谁？”
苏拉没有回应，继续敲着门。
见状，年轻的水手握住手枪，撤下门闩，刚拉开一条缝，就被苏拉的青龙面具吓了个激灵，身体猛然绷紧，低喝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来找人的。”
“找谁？”
“宗衡武。”
目光闪烁，水手摇头道：“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你找错地方了！”
苏拉沉默两秒，低声道：“奇怪，老宗搬家了吗......”
砰！
大门立刻关紧。
年纪大的水手嘀咕道：“见鬼，那老家伙都被抓了多少年了，真的还有人来这个地方找他？”
“管他的，赶快去通知老大，这周的酒钱有着落了！”
两人匆忙从旧宅后门离开，苏拉则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离开神州坊，两名水手乘公共交通，一路抵达基里港的西区码头。
潮水拍打着岸头，夕阳的余晖洒满海面，海鸥游弋，一艘艘满载货物的轮船消失在地平线。
二人来到一家酒馆前，接着走进巷子，推开后门。
人偶先行侦察，很快回报道：“酒馆里面甚至连一位术师都没有。”
“也就是说，幕后之人仅仅是雇佣了一帮水手，留个眼线......”
这倒也正常，如果小笼包店夫妻所说的都是实话，那么宗衡武距被赫尔曼帝国逮捕已经过去了二十八年之久，哪怕是以旧居为诱饵钓鱼，能上钩的鱼早就钓光了。除了苏拉这种特例，还有谁只能去宗衡武的旧居联系他？
不如说，现在居然还留个眼线......
推开门，酒精混合着刺鼻的怪味扑面而来，苏拉再度没入阴影之中。
穿过正在玩牌的水手、端着餐盘的侍者，他登上楼梯，来到酒馆二楼，先前的两名水手，正在其中的一间屋子里，通风报信。
“有个戴面具的人在寻找宗衡武？”
水手们口中的老大，也就是库尔特，是一位身材变形的男人，手里掐着雪茄，满脸狐疑道：
“怎么又来个戴面具的？算了，快去把消息告诉他们。”
“老大，有没有......”
年轻的水手刚想邀功，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自己的影子正在以诡异的幅度摇晃，仿佛活了过来，缠绕住他的双脚，连忙抬头，只见库尔特也是满脸惊恐，指着他的身后，支支吾吾道：“面，面具......”
无光之影凝成的触手，将窗帘拉上，接着封锁住窗户和门，令黄昏时刻的房间更加黑暗。
阴影摇动，苏拉出现在门边，压低声音，冷冷道：“又一个戴面具的？那个人的面具，是不是蓝色的海狮？”
“是，是蓝色的海狮！”
库尔特慌忙掐灭雪茄，眼珠子左右晃动，想找到逃生的出口，却发现都被诡异的阴影笼罩，不由得露出绝望的神色。
“什么时候？”
“二，二月的时候......”
假面舞会居然也在这个时候调查宗衡武的下落？
微微皱眉，苏拉道：“你们要将消息传给谁？”
犹豫片刻，库尔特的嘴里吐出一个意外的回答，“北海联邦。”
第108章 海盗联邦
苏拉眉头微皱，不是被赫尔曼帝国逮捕，怎么又和北海联邦牵扯上了关系？
曙光守卫的观察期期间，苏拉曾研究过北海群岛的历史与现状，相传在众神统治的时代，神明曾向生活在北海群岛的先民许诺，只要他们能够横渡大洋，就可以得到水草丰美的土地。
于是，群岛的先民们实现了壮举，分别从两个方向进入大海，一个抵达了北大陆，一个抵达了阿尔比恩次大陆，换言之，他们是现今凛冬人和阿尔比恩人的祖先，北海群岛也是名副其实的“祖地”。
甚至还有传说声称，在散落在无尽北海的那些岛屿的密林里，生活着最古老的原始人类。
只不过，传说毕竟只是传说。现实是，自诸神黄昏后，辽阔无垠的北海就一直是海盗肆虐之地，在凛冬、赫尔曼的海岸线上，北海海盗的故事，甚至能吓住夜晚哭泣的小孩儿。
现如今，北海之上虽然建立了虚假的秩序：北海联邦，然而这个以联邦为名的国家，前身其实是纵横北海的海盗家族组成的联合体，在阿尔比恩、赫尔曼、凛冬和枫丹四大列强的影响下，充当相互制衡彼此贸易力量的角色。
大约五十年前，四大列强达成妥协，海盗们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文献，声称自己是先民的后裔，摇身一变，成为了血统高贵的贵族。
“将你们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否则......”
看着抵在咽喉上的触手，库尔特咽了一口口水，哭丧着脸，“说，我都说。”
在库尔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苏拉大概厘清了过去发生的事情。
二十八年前，宗衡武遭到秘密逮捕，库尔特不久便收到了北海联邦五大海盗家族之一的蒙托亚家族的联系，要求监视宗衡武的旧居，将任何可疑之人的动向报给他们。
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宗衡武的旧部几乎全都遭到逮捕，投入监狱之中，库尔特声称他的监视其实根本没有任何收获，虽然提供过不少情报，有东方面孔，也有奈恩面孔，但蒙托亚家族和帝国都没有后续动作。
事实上，从十年前开始，库尔特就不再监视，而是占据了宗衡武的家，视作私人财产。
直到二月的时候，海狮找上门来，他将这个消息报给蒙托亚家族后，得到了一笔奖励，这才重启监视。
“或许教授的名字也曾经进入过这个蒙托亚家族的视线......”
苏拉沉声道：
“宗衡武被关押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啊，我知道，我知道！”
库尔特道：“我亲眼看见他们将宗衡武押送上船，船驶向了北边，肯定是传说中的北海监狱！”
“北海监狱？”
苏拉眉头微皱，这也算是北海群岛的诸多传说之一。
相传四大列强在某个与世隔绝的岛屿上，修建了一座监狱，作为身份敏感之人的流放地。没有人知道北海监狱确切的位置，就连它的真实性，都要打一个问号。
思考片刻，苏拉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上一个戴着面具的人，问了你什么问题？”
“和，和您一样......”
话音落，阴影骤然褪去，夕阳的黄昏照在房间里。
“他，他走了？”
“好像是......”
“老大，我们还要把这个消息告诉......”
“告诉个屁！”
库尔特大骂了一句，恼道：“你们两个蠢货，给我招惹来了什么怪物！”
“可是......”
“可是什么，赶快把东西搬回码头仓库，那个老家伙的家，不能去了！”
......
......
夕阳余晖渐散。
来到先前订下的旅店，狭窄的房间里只有一张木床，临着窗户，侧墙上挂着发霉的木衣架，一盏煤油灯挂在床头，还有一个小水壶，可以去热水间打水。
房间胜在便宜，每晚只需要5枫元，而且还是个“海景房”。
推开窗户，感受着迎面吹来的海风，苏拉呼出一口气。
宗衡武的事情，就像店主夫妻说的那样，“水很深”，尤其还牵扯到了假面舞会，二十八年时间过去，此人是否还活着，都不能确定。
而传说中的北海监狱，更是影子都没一个。
“关于宗衡武的事情，暂且放在一边。还是前往北海群岛，尽快提升实力。”
北海联邦群岛众多，总计近四千万人口，却没有“守护者协会”这样维持秩序的组织，更拒绝曙光守卫的进入。
而联邦自身的术师力量，只为五大海盗家族的利益服务。诞生的怪异层出不穷，只有危害到权贵的时候，才会被术师剿灭。
某种程度上，这也是为何海上的传说如此之多的原因，对于不知道术师世界的人们而言，凡是怪异，到最后都变成了传说。
这样的混乱之地，对苏拉而言，简直是天堂。
事实上，它也确实是不愿加入大型组织的术师们最好的去处，北海群岛的黑市交易格外繁荣，秘术，遗物，神秘特性......应有尽有。
一夜浅眠。
清晨早早醒来，轮船明日启航，于是苏拉漫无目的地和人偶在基里港闲逛了一整日，游览城市地图背面的“推荐旅游景点”。
除此之外，作为输入全世界贸易商品的海港城市，这里的商品汇聚着全世界的精髓。购买了许多时令水果和特产，傍晚时分，苏拉来到物流公司，写上梅伦市的地址，将这些东西寄给凯瑟琳。
第二天，前往北海群岛的轮船正式启航。
提着行李，穿过人群，苏拉找到自己的三等舱，房间非常狭窄，开着一扇小窗户，能看到外面的基里港。墙边固定着一张上下铺的铁床，对面是两人用的衣柜，底部是上锁的储物柜。
将行李放进储物柜里，上好锁，这里的空气流通十分糟糕，苏拉暗道：
“去甲板上散散心吧.....”
刚准备离开客舱，他脚步一顿，门外，站着一位熟悉的身影，同样满是意外。
“老先生，我们居然又见面了。”
“真巧啊......”
这艘客轮确实经过阿尔比恩，只是二人居然会在同一间三等舱，真是缘分......
老人摘下帽子，将行李放在下铺，一边整理床铺，一边笑道：“要不是他们不可能训练一位神州人作间谍的话，我都怀疑你是在故意跟踪我了！”
第109章 列奥·勃朗施坦
不以为意，苏拉好奇道：“他们是？”
关上舱门，勃朗施坦叹了口气，笑道：
“枫丹帝国秘法部，我这算是被驱逐出境。”
不出所料，苏拉心中疑惑，好奇道：“枫丹帝国秘法部，不是以先锋学派着称吗？同样都是先锋主义者，为什么秘法部会驱逐你？”
“这就是我们当时未完成的话题了，抱歉，请允许我先去接一杯水。”
“没关系。”
苏拉抽出椅子，坐在衣柜边，人偶则落到上铺，在床边晃荡着双腿。
托着茶杯回到客舱，望向窗外的海潮，勃朗施坦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笑道：
“我们还不知道彼此的名字呢，我先自我介绍，列奥·勃朗施坦，来自凛冬。”
“苏拉，出生在赫尔曼的神州裔。”
苏拉效仿着勃朗施坦的句式，给予回复。
抿了一口茶水，勃朗施坦道：
“苏拉，你认为我们的文明现况如何？”
“岌岌可危。”
“喔，怎么说？”
苏拉道：
“我所在的城市，出现了密教组织活跃的痕迹，这很可能是神明即将归来的前兆。
一方面，旧秩序的阴影正在吞没我们的世界。另一方面，人们还没有从战争造成的破坏中走出来。在莱茵联邦，大多数普通家庭辛苦工作一个月的收入，仅仅能满足温饱。而贵族和商人们在战争结束后，立刻回到了骄奢淫逸的状态，丝毫没有忧患意识。”
“是啊。”
勃朗施坦深以为然，“如果神明真的归来，对超凡力量一无所知的人们，会迅速崩溃、失败、臣服，曾经挣脱的锁链，又会加诸于我们的身上。”
“这么说，您认为应该将术师的秘密，公诸于世？”
“当然，但不是现在。对于现在的平民而言，术师不过是贵族、工厂主和银行家的同类词而已，他们微薄的收入，购买不起启灵魔药，也根本无法承担神秘特性的价格，更遑论秘术和材料资源。”
勃朗施坦推了推眼镜，继续道：“必须让所有人都有成为术师的机会，才能释放文明的潜力。懦夫们只会抨击我太过激进。可如果术师和普通人之间始终隔着一层可悲的厚障壁，又如何成为文明的先锋？”
苏拉道：“或许是因为这会危害到他们的利益。”
“利益？谁都有自己的利益，如果仅因这个理由而畏手畏脚，那就什么事都做不成。”
不置可否，勃朗施坦饮下红茶，双手搭在翘起的二郎腿上，沉声道：
“暂且放下这个话题。苏拉，你认为理想中的世界，应该是什么样的？”
世界应有的颜色，先驱者早就将它描摹了出来，然而，抵达理想的彼岸的航路，很多人尝试过，但最后都失败了。
沉默片刻，苏拉缓缓道：
“我读的书不多，只懂得一个道理，人们得到的东西，应该与自己付出的劳动相匹配。”
“劳有所得，一针见血！”
勃朗施坦神情肃穆，赞同道：“坐拥地产的贵族们在家里享受美酒的空隙，就可以挣得工人们辛勤工作一辈子的收入，怎么想，这都是绝对不合理的。”
见状，苏拉试探道：
“您认为，这是为什么？”
取出笔记本，勃朗施坦问道：“苏拉，你会阿尔比恩语吗？”
“抱歉，我还只是初学阶段......”
“啊，没关系，我口述给你好了。我在火车上写的文章，是为了在阿尔比恩的《极限》报上发表，过去这段时间，我走访了很多莱茵地区的工厂，观察他们的经营情况。”
翻过几页，勃朗施坦道：
“我发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如果工厂主提高工人的待遇，那么他们就会在市场的竞争中落败。为了行业的竞争力，工厂主不得不降低工人获取的薪资，谁压得狠，谁就能胜利。心慈手软者，只会破产出局，沦为街头的乞丐。
我开始思考，究竟是人的善恶，还是这套体系天生就有着问题？很快，我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不止是工厂，而是我们的整个文明运转，都在驱使着资源和财富向少数人手中集中，这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坐享其成者，最为腐朽！”
闻言，苏拉打心底钦佩起眼前的怪老头，虽然这个世界的先锋主义者们还处于观察和总结经验的阶段，并未提出成熟的理论体系，但勃朗施坦依然在实地考察中，凭借他敏锐的直觉，发现了整个世界运行规则的缺陷：所谓自由竞争，必定会走向垄断。
“所以，您认为应该怎么做？是想办法改良，还是......”
“先锋主义者们的分歧就在于此，就像你所说的那样，这样体系下的利益集团，已经庞大腐朽到无法做出任何改变，风暴将至，没有时间去慢慢寻找改良的方法。”
勃朗施坦目光深沉，“必须将一切推倒重来，以最快的速度建立新秩序，这是我们极限派的共识。”
“极限派......”
“嗯，如果要给我们下一个定义，那就是‘极限派’三个字。只有构建出理想中的世界，我们的文明才能朝着极限前进。”
直接下决心推翻重来，确实相当的激进。
苏拉呼出一口气，好奇道：
“勃朗施坦先生，先锋主义还有哪些其他派别？”
谈到这个，勃朗施坦叹了口气，“那就多了，曙光守卫认为应该逐步整合力量，对皇室、术师家族和权贵采取合作态度。枫丹秘法部的先锋学派......三言两语，难以形容，他们的艺术创作搞得太多，这里不清醒。”
指了指脑袋，勃朗施坦继续道：
“当然，在先锋主义之外，也存在着反对我们的势力联合。”
“比如皇室？”
“不仅是守旧的利益集团，同样还存在着和我们一样的变革者，‘隐秘派’，只不过隐秘派的变革方向，是想要令术师和世俗彻底分离，进入虚境中去，将世界交给普通人......他们已不再视自己为人类，这是很危险的行为。”
“......还真是花样齐全。”
顿了顿，苏拉道：“勃朗施坦先生，您说您想要回到凛冬去，这么说极限派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沙皇？”
“没错。”
放下茶杯，勃朗施坦道：“凛冬帝国的君主权力极大，而统治者的内部却产生了深重的裂痕，行将分崩离析之际，就是我们的最好时机。也是这个原因，我和我的朋友们，都在沙皇皇室的黑名单上。”
笑了笑，苏拉提出一个关键的问题：
“勃朗施坦先生，不论各派的理念如何，最终都是要诉诸武力，才能实各自的理想，对吧？”
尤其是以勃朗施坦的理念，变相等同于与全世界的守旧势力开战，还是不死不休的那种，掌握着超凡力量，敌人可不会那么轻易就成为路灯挂件。相反，极限派会遭到联手打击，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可能性更大。
第110章 浪漫主义者
苏拉想知道的是，极限派是否意识到，他们要踏上的道路，绝无妥协与合作可言，他们的力量是否足够？
闻言，勃朗施坦凝视着苏拉，坚定道：
“要实现极限派理想中的世界，必然要付出流血和牺牲，我想我和我的战友们，都有这个觉悟。”
热情确实足够......苏拉接着问道：
“可是大战刚过，再掀起一场战争，恐怕只会使平民的苦难更加深重。”
对此，勃朗施坦淡然笑道：“如果我们的道路是正确的，人民自然会加入到我们的事业中来。”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轮船汽笛鸣响，勃朗施坦看向窗外正在远离的基里港，感慨道：
“不过，你说得很对，无论如何，最终都是要诉诸武力。
过去的数年时间，我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一方面，必须争取更多的术师，加入我们一方，另一方面，我也在研究大陆战争时期赫尔曼和枫丹的术师战斗资料。
你知道，像这样动员两个强大帝国的超凡力量来互相碰撞，是前所未有之事。初期，双方像调动军队一样调动术师，导致大量术师死得不明不白，即便是八环、九环术师，也可能因为指挥的失误，枉死在敌人的手上。”
苏拉赞同道：
“毕竟每位术师的能力完全不一样，彼此存在的克制，很可能只有面对面一决生死的时候，才能知晓，大规模的正面作战，不适合术师。”
如果一定要将术师运用在军事上，那么最适合的角色，必然是刺杀重要人物与破坏关键设施、切断补给支援的特种作战，这点在大陆战争时期已经得到了印证——九年的战争后，各大帝国的高层力量，几乎垮掉大半，光是尼古拉二世，就遭遇过三位数以上的刺杀。
二人的话题，逐渐从先锋主义转移到了战争军事方面，苏拉很快发现，勃朗施坦在战略战术和组织方面有着相当高水平的见解，绝非是纸上谈兵，而是有着诸多落实到细节的考量。
相比于一名变革者，他更像是一位军事家。
凭着记忆中的战争经历和键盘上得来的“军事素养”，苏拉勉强能接住勃朗施坦的话茬，但大多数时候，都扮演着一位倾听者。正好，像勃朗施坦这样满怀热情理想的人，最需要一位忠实认真的听众。
“勃朗施坦先生，您肯定指挥过一场战役。”
闻言，勃朗施坦并不否认，坦诚道：
“大陆战争时期，我在沙皇的军队中担任军官，指挥一个步兵团，打过几年仗。”
顿了顿，他补充道：“那时我隐瞒了我的术师身份，战争结束后，就开始在军中从事推翻沙皇的宣传工作，然后就被驱逐出境。”
“哈哈哈......”
笑了笑，谈到沙皇，苏拉顺势问道：
“勃朗施坦先生，凛冬的局势，到底怎么样了？”
“暗流涌动，尼古拉二世能撑过这个冬天，已是回光返照，他一死，各方势力都会掷出筹码。”
勃朗施坦叹了口气，“极限派的力量还在成长之中，未能集结起来，对我而言，我希望他活得再久一点。”
诚然，如果极限派想要实现他们的理想，眼下确实是最好的时机......
对极限派如此，对密教组织，对神明而言，同样如此。
从基里港到伦丁尼市的航行，正好一天一夜，除了睡觉的时间，苏拉和勃朗施坦都在交换着各自的意见。苏拉以超过时代百年的视角，结合勃朗施坦的思想见识，对这个世界的现状和未来，认知更加清晰。
这同样令他感到焦虑，只希望在冲突正式爆发前，能够尽可能地提升自己的实力。
不指望成为历史前进的动力，但求不会被历史的洪流冲垮。
而对于勃朗施坦而言，遇上苏拉，简直是他过去一年中最大的宝藏发现，虽然大多数时候，苏拉都是在扮演一位学生的角色，向他提出各种问题，但偶尔表达出的真知灼见，令勃朗施坦自己也大受启发。
他敏锐的直觉告诉自己，面前的这位年轻术师，绝不是一般人物。
短暂而充实的相处中，苏拉也大概摸清了勃朗施坦的性格和立场。
理想，乐观，激进，充满棱角，富有浪漫主义。
轮船即将靠港。
扶住船舷栏杆，苏拉望向阿尔比恩帝国的首都伦丁尼市，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巨大的钟楼矗立在穿过城市的河岸两边，飞艇游弋在城市的上空，各类船只穿梭在河道和入海口，朦胧的烟雾和轰鸣的机械转动声，笼罩着整座城市。
在宏伟的蒸汽与机械之都前，梅伦市就像是贫穷的乡村地区。
“苏拉，要和我一起下船吗？我的朋友们一定会非常想要见到您。”
提着手提箱，勃朗施坦向苏拉发出邀请。
“不了，勃朗施坦先生，我还有我的事情要去做。”
“这样......”
并不沮丧，勃朗施坦伸出手，“那么，这一次，真的是有缘再见了。”
苏拉握住他的手，用力握紧，点头道：“我们还会再见的。”
目送勃朗施坦消失在茫茫人海中，苏拉呼出一口气，轮船将在伦丁尼市停靠半日，稍作休整。接下来，就是为期一周的海上航行，直达北海联邦的首府，安列斯市。
半日时间，苏拉和诺薇走访了伦丁尼市的书店，同时购置了一个新箱子，用来装新购得的各类书籍，既是自己学习阿尔比恩语用，也是给人偶打发时间。
诺薇学习新语言的速度，比他快得多，夸张地说，比起学习，更像是在拾起遗忘的记忆。
傍晚，苏拉找了一家港口餐厅，本打算尝一尝阿尔比恩的美食，最后愕然发现，餐厅里提供的都是枫丹式菜品。
“倒也不亏......”
回到客舱，来自阿尔比恩的新室友躺在床上，鼾声震天。
于是，在海浪的摇晃和鼾声中，苏拉度过了轮船上的第二个夜晚。
海上航行的日子，波澜不惊，苏拉平日里蹲在船舱里学习，人偶有时候跟着他一起看书，有时候在船上到处乱飞，找不到踪影。
“语言的隔阂，还真是个麻烦事.......”
他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夕阳西坠。
“先去吃饭吧。”
来到餐厅，苏拉购买了一份价格3枫元的餐券，可以自由挑选荤素搭配，虽然这艘发自赫尔曼的轮船，能提供大多数都是油煎香肠和炒面之类的食物。
“朋友......”
靠在门边，一位裹着破烂外套的年轻人喊住了苏拉，用流利的赫尔曼语乞求道：
“朋友，能不能借我一些钱，我已经好些天没有吃东西了。”
第111章 北海传说
脚步停下，苏拉看向年轻人，他面容憔悴，身上的外套破破烂烂，手臂、肩膀和大腿都有淤血，显然是遭到过殴打。
习惯性地发动【思维速写】，得到的反馈，表明面前的可怜人确实饥肠辘辘，希望得到食物。
有意思的是，在捕捉的断续思维片段中，他读出了年轻人还掌握凛冬语和阿尔比恩语。
有条件有精力掌握三门语言，却落魄到连一餐饭都吃不起，大概是遭遇了什么意外？
他看向服务员，“请再给我一份餐券。”
“是，先生。”
将餐券递给年轻人，苏拉道：“拿着吧。”
怔了怔，年轻人接过餐券，连忙道：“谢谢您！”
“举手之劳。”
在挑选完晚餐后，年轻人端着餐盘坐到苏拉对面，再次道：
“感谢您，慷慨的先生，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都说了是举手之劳，只是3枫元而已。倒是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苏拉对年轻人的经历相当好奇。
“唉，这就说来话长了。”
闻言，年轻人叹了口气，摇头道：“我是出来旅游的，结果在伦丁尼市遭到抢劫，身无分文。不瞒您说，就连登上这艘船，都是混在行李箱里，偷偷登上来的......”
“船员没有发现吗？”
“当然发现了。”
迫不及待地开始吞咽食物，差点噎住，年轻人捧起啤酒杯，喝了一大口，咽下去，才缓缓道：
“当时船已经起航了，他们也没办法把我丢下船，就只能由我待在船上了，不过，揍了我一顿。”
“靠岸后，船员可能将你扭送警署。”
闻言，沉默片刻，年轻人笑道：“没关系，我擅长游泳，可以跳水逃走。”
“喔......”
苏拉若有所思。
二人各自享用着晚餐，年轻人嘴里嚼着食物，含糊道：
“尊敬的先生，您是想要去凛冬，还是去北海联邦？”
“北海联邦。”
“喔！”
咽下食物，年轻人道：“夏天要来了，您是打算度假吗？”
“不。”
用叉子缠绕住面条，苏拉缓缓道：
“我是想去北海群岛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能发财的机会。”
“发财的机会？”
愣了愣，年轻人道：“自从北海联邦建立后，在那里发财的机会，可比以前少了太多......”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要去当海盗一样。”
苏拉不禁失笑，反问道：
“难道在北海联邦，就没有其他挣钱的途径了吗？”
“原来您是来北海群岛做生意的啊。”
挠了挠后脑勺，年轻人讪笑道：“毕竟人们对北海群岛的刻板印象，就是海盗和宝藏，抱歉，抱歉。”
对方似乎对北海群岛相当了解，既然会选择偷溜上这艘客轮，目的应该是为了回家。
正好，趁此机会，苏拉也打算了解一下本地人对北海的看法，便笑道：
“比如说，传说中的北海宝藏？”
“啊，传说中的宝藏，吸引了千千万万冒险者前来北海定居。”
“这个传说，到底是真是假？”
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年轻人笃定道：
“当然是真的，只不过，到现在都没有人能找到它确切的位置。”
“这......”
苏拉疑惑道：“这个传说有近千年时间了吧，到现在为止，一代又一代冒险者过去，都没有人能找到，为何还有人相信？”
“准确地说，有两千年以上的历史，从诸神黄昏后，北海宝藏的传说就流传于世了。”
年轻人神秘道：
“至于为什么还有人相信，尊敬的先生，当您抵达北海群岛后，自然会知道答案。现在说出来的话，就没有惊喜了。”
“......”
闻言，苏拉若有所思，看来北海的秘密，比他想象中要多得多。
“比起永远找不到的北海宝藏，这片大海上，其实还有更多有意思的传说。”
“喔？”
“比如，用歌声吸引人类的海妖，航行在雾中的幽灵船，坐落着奇特建筑的迷失岛屿，蕴藏着厄运的海底火山，从天空中坠落的黄金之城，又或者......”
一口气列出一大堆海上的传说，顿了顿，年轻人笑道：
“海底发出的奇怪光芒？大海的秘密，可一点也不比陆地少。
而且这片海域，发生过太多的战争，许多沉船上的宝物，就这样永眠海底，等待着人们去寻找。”
“这倒是。”
苏拉饮下杯中的橙汁，既然身处大海之上，难免生起想要近距离接触各种传说的想法。
至于危险......向来不在他考虑的范畴内。
想到这里，苏拉问道：
“我想知道关于北海监狱的传说，那是真的吗？”
闻言，沉默片刻，年轻人点头道：
“我也只是听闻......相传在五百多年前，凛冬沙皇的两位皇子争夺皇位，胜出的一方戴上了皇冠，但出于某种诅咒，他无法杀死自己的兄弟，又担心对方篡逆，于是在北海上修建了监狱，将他的弟弟永世流放。”
“居然是凛冬的皇室斗争......感觉这个故事漏洞百出。”
“海上的传说大多似是而非。对了，尊敬的先生，我们从伦丁尼市离开几天了？”
“三天，你是饿到对时间的概念模糊了吗？”
“也许吧......”
顿了顿，年轻人缓缓道：
“三天时间，我们应该正好航行到当年维多利亚公主号沉没的那片海域，您知道维多利亚公主号吧？”
苏拉差点没噎住，还好这艘客轮上没有颂诗隐修会之流的密教组织，术师也是寥寥无几，他摆手道：
“你是说那艘十多年前沉没的游轮？”
“没错！”
不仅知道，我还亲自登过船......
苏拉道：
“据说是船长主动撞上冰山？”
“嘿，可不是这个原因......”
年轻人正想说些什么，急促的警铃声响起，脸色一变。
“......”
苏拉也愣住了，“火灾？”
轰——
隐约响起的轰隆炮声，在刺耳的警铃中，依然如此震撼。
广播先是响起一阵杂音，接着传出浑厚的嗓音：
“各位乘客，请立刻回到各自的房间，保持镇静，我们遭遇了海盗。重复，各位乘客，请立刻回到各自的房间，保持镇静，我们遭遇了海盗。”
接着，广播再用阿尔比恩语重复。
砰——
整艘客轮，霎时间陷入尖叫与混乱。
第112章 海盗袭击
船长室。
在察觉到有不明船只靠近时，船长室便陷入混乱之中，年迈的老船长神色凝重，他们已经向对方打出了信号，表明这艘客轮受到北海联邦的保护。
然而，靠近的海盗没有任何回应，只有搭载着轻型武器的小型快艇游弋在游轮四周，试图逼迫轮船停航。
“船长，已经有一艘护卫舰在向我们靠近了，该怎么办？”
“最近的支援，多久能赶来？”
“最近的海上警卫队，也至少要六个小时才能赶到，剩下的......”
望向远处夜色笼罩的驱逐舰，老船长摘下帽子，无奈道：
“举起白旗，所有人，全力维持住船上的秩序，不要作出抵抗。”
来到广播室，老船长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来告知乘客们这个消息。”
......
......
海盗袭击？
不是，这都让我给撞上了？
苏拉眉头微皱，广播之后，周围顿时一片混乱，人们尖叫着向出口奔去，桌椅倒翻，食物和酒水洒了一地。
他坐在原位，价值3枫元的晚餐还没吃完。
年轻人在最初的惊愕过后，也收拾好表情，从容坐在原处。海盗袭击客轮，当然是奔着钱财而来，他双手空空，身无分文，没什么好怕的。
很快，餐厅里只剩下二人。
“服务员都跑了......”
苏拉抬头道：“你可以趁这个时候去多拿几张餐券。”
“您说得很对。”
年轻人来到餐厅后台，拉动齿轮，从机器里抽出一长串餐券，接着又接了一大杯啤酒，一饮而尽，回到苏拉身边。
用餐结束，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苏拉道：“要去外面看一看吗？”
犹豫片刻，年轻人道：“好。”
刚来到甬道，人偶便从另一头飞来，落回苏拉的肩上，轻声道：
“海盗们即将登船了。”
“我想看一看，铁甲舰时代的海盗，究竟是什么模样。”
餐厅位于第二层，苏拉和年轻人上到四层走廊，来到侧舷走廊，向外望去，暮色深沉，海上风急浪高。
众多小型炮艇包围住轮船，螺旋桨在海面上拖出长长的白色海浪。
视线放远，竟真的有一艘涂着海盗标志的驱逐舰，舰首的轻型火炮，已经瞄准了轮船主体。
“一艘驱逐舰，三艘护卫舰，还有十多艘快艇......”
年轻人扶着栏杆，沉声道：
“在北海上航行的客轮，都受到北海联邦的庇护。现在还敢袭击客轮的海盗......胆子真大。”
苏拉疑惑道：“他们的驱逐舰到底是哪里来的，而且，凭借海盗的财力，真的养得起吗？”
“途径很多，有退役的老军舰，私下被售卖给了海盗，也有在大陆战争时期，重创被俘虏的军舰。不过，这些旧式驱逐舰，排水量最多1000吨出头，海盗们不需要保养的太好，我敢打赌，它的武器中只有火炮能够使用。”
虽然驱逐舰的主武器其实是鱼雷，但就对客轮的震慑而言，还是火炮更吓人。
护卫舰逐渐与客轮接舷，海盗们端着各种型号的步枪，登上游轮，有意思的是，他们都穿着各式各样的制服，苏拉认出了曾经赫尔曼帝国公海舰队的款式，似乎还有阿尔比恩、枫丹、凛冬的海军服装。
人偶轻声道：“护卫舰上有不少术师，实力在二环到四环不等，还有一位五环术师为首领。”
“利用暗影刺客隐匿，若是被发现，反而可能会有麻烦......乖乖交钱吧，反正我也没有携带多少现金。”
见到海盗登船，年轻人也打算找个地方藏起来，朝苏拉道：“朋友，祝您好运！”
“也祝你好运。”
目送年轻人离开，苏拉若有所思，此人见识不凡，对海军也颇有了解，身份大概与北海联邦有关。
某个大家族出身的子弟吗？
回到下层船舱，船员正在维持秩序，引导众人回到各自的房间。
下铺的阿尔比恩人见到苏拉归来，连忙打开舱门，让苏拉进入。
“多谢。”
摆摆手，阿尔比恩人连忙擦了擦额头渗出的冷汗，忙着将行李箱的钱取出，分别塞进枕头、被单，或是其他隐秘的角落里，希望能够逃过海盗的搜刮。
广播里，船长依然在呼吁乘客们保持镇静。
见状，苏拉拿起一本书开始阅读，一等舱和二等舱的富人，才是海盗们洗劫的主要目标，等到三等舱，还要等很长时间。
砰——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外响起枪声，接着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各种语言的威吓和女人的尖叫。
“来了......”
咚咚咚！
一位脸上两道疤痕的强壮男人，用力砸着舱门。
阿尔比恩人连忙上去打开舱门，接着在枪口下双手抱头，乖乖地蹲到角落里。
苏拉也举起双手，贴着窗户，该怂的时候还得怂。
瞧见苏拉，刀疤壮汉目光闪烁，招呼来手下，耳语几句，接着转身离开，留下两名海盗看守。
“什么情况？”
苏拉内心顿感不安，他已经尽力隐匿了自身的灵性，难道还是被看出来了？
“将军！”
没过一会儿，在众多海盗的簇拥中，一个皮肤呈现古铜色，年龄大约三十左右的女子出现在船舱外，她梳着高马尾，踏着长靴，身着赫尔曼帝国的海军军官制服，最令苏拉诧异的，便是她的面容......
明显的神州裔。
摘下军帽，女人单手按在剑柄上，审视着苏拉，片刻，用神州语道：“能听得懂我说话吗？”
诺薇轻声道：“她就是那位五环术师，看样子还是武力型的。”
苏拉果断放弃抵抗的想法，回答道：“可以，我通晓神州语。”
“你出生在奈恩，还是东方？”
“奈恩。”
女人嘴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道：
“难得在这片大海上见到同胞，以朋友的身份，来我的船上一叙，如何？”
闻言，苏拉愣了愣，没想到会因为同为神州裔的身份，给这帮海盗缠上......
目前，海盗们还算“礼貌”，但如果他拒绝的话，恐怕就没有朋友的礼遇了。
“请允许我先收拾行李。”
“可以，两分钟。”
呼出一口气，苏拉提着两个箱子，老实跟在这位海盗首领身后。
长靴踏地，女首领沉声道：
“你的父母也在奈恩出生吗？”
“不，他们来自神州。”
“多少年前？”
“三十年前。”
脚步忽然停下，海盗女首领皱眉道：“三十年前，神州与奈恩的航路就断绝了。”
“......没错，我的父母就是最后一批抵达奈恩的神州人。”
“有意思，你的名字是？”
“苏拉。”
“那么，我也告诉你，我的名字。”
顿了顿，海盗女首领一字一顿道：
“宗清流。”
第113章 宗清流
姓宗？
闻言，苏拉愣了愣，心中暗道：“不会有这么巧吧......”
“你的表情不对劲。”
按住剑柄，宗清流目光冷冽，“你听说过我？”
见状，苏拉如实回答道：
“不知阁下与宗衡武船长是什么关系？”
“原来如此，我就是他的女儿。”
还真是宗衡武的女儿。
苏拉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本打算暂时放弃追查宗衡武的下落以及东方的秘密，没想到线索竟主动撞上门来，还反手将他劫持。
海盗们已经将搜刮的财物集中在船舷一侧，列队齐整，等待着首领检阅。
一位年龄同样在三十左右的赫尔曼女性缓步上前，敬礼道：
“将军，已经清点完毕。”
“很好。”
握着剑柄，宗清流缓步穿过众人，对身后的苏拉道：
“既然知晓宗衡武这个名字，那么，你应该知道我父亲的遭遇。”
“听说宗船长被赫尔曼帝国秘密逮捕，关押在北海监狱......”
“没错。”
夜风吹拂，宗清流侧首道：“我麾下的这支海军，你认为怎么样？”
以海军而不是海盗称呼？
视线扫过两边列队严整的海盗，苏拉心下有了数，这些海盗们的纪律，确实堪比正规海军，虽然装备都是万国牌，但穿着相同舰队军服的海盗们相邻而立，看上去依然气势十足。
“纪律严明。”
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宗清流问道：“你来北海群岛，是为了什么？”
怎么人人都问我这个问题......
苏拉回答道：“经商。”
“喔......”
宗清流轻轻抬手，“将所有收获装上舰，我们离开。”
......
......
登上护卫舰，宗清流很快又领着苏拉搭上一艘快艇，驶向远处的驱逐舰。
苏拉看向船尾激起的浪花，视线放远，圆月立在海洋的尽头，波光粼粼。
他不是没想到动用序列能力，迅速和宗清流拉开距离，接着尝试逃离。
然而，这里距离最近的陆地，少说也有数百海里，他完全没把握在宗清流可能追击的情况下，安稳逃出生天。
既然宗清流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敌意，还是暂且按兵不动为上......
快艇迅速抵达驱逐舰之下，军舰上的海盗很快放置登艇梯，宗清流道：“你先上去。”
苏拉见状，攀着梯子登上驱逐舰，迎着舰上海盗们诧异的目光。
他注意到，这些海盗中，一半是赫尔曼人，一半是神州人，且存在明显的年龄层差异：
赫尔曼人的年龄都是四十岁以上的中老年，而神州人都是三十岁左右的青壮年。
“将军！”
长靴踏在甲板上，宗清流抬手示意海盗们安静，接着道：“戈兰，让老郑他们在舰桥集合。”
“是，将军。”
名为戈兰的赫尔曼女性转身离开，她同样是一位四环术师。
“跟我来，苏拉。”
默默颔首，苏拉跟在宗清流身后，穿过众人，抵达驱逐舰的核心位置：舰桥。
很快，除了戈兰外，又有三位术师来到舰桥，两男一女。
从左往右，站在第一位的是个壮汉，独眼独手，气质冷峻深沉，神州裔。
第二位术师，是个胖子，面容和善，同样是神州裔。
最后一位女性，留着干练的短发，看外貌，似乎是北海群岛的本地人。
诺薇轻声道：“全都是四环术师。”
加上宗清流和戈兰，这五位术师，应该就是这支海盗舰队的核心力量。
“我来为你介绍一下他们。”
按照从左到右的顺序，宗清流依次道：
“郑必河，赵淳，瓦兰妮。”
脚步站定，她继续道：“还有我的副官，戈兰。”
只说出个名字算是什么介绍......
默默记下几人的名字，苏拉揣摩着宗清流的用意。
不料，宗清流语出惊人：
“苏拉，从今天开始，我任命你为舰队财政主管，授少校军衔。”
“舰队财政主管？”
先不管那授衔是怎么回事，苏拉愕然道：
“宗将军，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完全不会管理财政......”
宗清流打断了他，半笑道：
“你不是要去北海群岛经商，商人若是不会管理钱财，难道是等着经商失败破产吗？”
“这......”
苏拉无言以对，他估摸着对方就是随便找个理由，想要将自己绑上贼船，饶是如此，仍然挣扎道：
“宗将军，抱歉，其实经商只是个幌子。”
“喔？”
“我其实是为了北海的宝藏而来。”
面对相同的问题，苏拉作出了第三个不同的回答。
“这样。”
宗清流点点头，然后道：
“那就任命你为舰队参谋，依然是少校军衔。”
果然什么职位任命，全是她现场想出来的！
苏拉完全不明白宗清流为何一定要将他收入麾下，论武力，他只是二环术师，论智力，才见面不到一个小时，如何能作出判断。
等等，不会是看中了我的身体，不可能......也不是没有可能啊，苏拉的思绪胡乱发散。
人偶倒是意外地没有揶揄苏拉，而是默默观察着宗清流。
“不反对吗？那就这么定了。”
单手按住剑柄，宗清流道：“赵淳，安排好苏拉的住宿。苏拉，先和你未来的同僚们熟悉熟悉吧，明日舰队返回基地后，召开作战会议。”
“是，将军！”
剩余三位术师立正行军礼，目送着副官和宗清流离开舰桥。
胖胖的赵淳主动上前，拍了拍苏拉的肩膀，笑道：
“别介意，老大的行事风格就是这么捉摸不透。但作为首领，她还是很靠谱的。”
迟疑片刻，苏拉试探道：
“我现在应该算是你们的俘虏？”
“不不不，既然老大都任命你为参谋，那你就是参谋了！
而且，咱们被授予的‘军衔’都是少校，说明咱们的地位都是一样的，对吧，老郑，瓦兰妮？”
壮汉郑必河只是微微点头，瓦兰妮则直接道：
“我感觉老大是看上了你的......”
她的视线在苏拉身上扫了一遍，“身体。”
赵淳讶异道：“原来你们奈恩人也看得出来？这小子确实挺帅的！”
闻言，郑必河冷哼道：“三年来，将军什么时候考虑过任何私人事务，令苏拉加入我们，必然有她的用意。”
“开，开个玩笑而已，老大她肯定不是这样的人......”
苏拉沉默了。
从这三人的对话看来，这个宗清流行事成迷，在海上秩序已经建立的“后海盗时代”，仍然以将军自称不说，还喜欢给部下授衔，绝对是个怪癖十足之人。
落到这帮人手里......
赵淳清了清嗓子，笑道：
“苏拉，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困惑，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出来吧。”
“作为参谋，我需要做什么？”
“呃，这......”
赵淳想了想，“给老大提提建议？”
单手扶额，苏拉心中的疑惑完全没有散去，只得道：
“宗将军是我见过最独特的人，那么咱们作为海盗，是否有什么独特的目的？”
“当然。”
郑必河开口道：
“我们的目标很简单，只有一个，那就是攻破北海监狱。”
第114章 深海的呼唤
攻破北海监狱？
苏拉眉头微皱，疑惑道：
“为了救出宗将军的父亲？”
两位神州裔皆是一愣，赵淳道：“你知道老船长？”
“嗯。”
“你的父母，难道也关押在北海监狱里？”
闻言，苏拉对宗清流这支海盗舰队的组成成分，有了大致猜想，摇头道：
“不......我的父母已经病逝了，不过他们曾乘坐过宗衡武先生的船，从神州抵达奈恩。”
“或许也有联系吧......”
看了眼郑必河，赵淳直接道：“对了，你知道术师的存在吗？”
闻言，苏拉没再隐藏自身的灵性，答道：“我只是二环术师。”
“那就好办了，我先向你再详细介绍一下我们吧。
老郑，郑必河，水手长，四环术师，他的序列能力是咱们这些人里最能打的.......除了老大之外。
我，赵淳，大副，负责管理整个舰队的后勤，虽然我也是四环术师，但都是辅助能力，没什么用。
瓦兰妮，舰队向导，同样也是四环术师，在大海上，她可以探知附近数十海里的动向。”
苏拉适时装出紧张的模样，缓缓道：“原来各位都是前辈......”
郑必河缓缓道：“在海上，没那么多复杂的东西。”
“我明白了。”
“好了好了，苏拉，我先安排你的住宿。老郑，瓦兰妮，你们干自己该干的事情去吧。”
跟随赵淳离开舰桥，苏拉环视四周，「思维速写」不断读取着驱逐舰的情况，正如先前那位年轻人猜测的那样，这艘军舰确实是个老古董，修修补补，勉强运转，到处都是缺陷。
简单介绍了驱逐舰上的各种区域，来到宿舍，赵淳打开舱门，沉声道：“舱室空间有些狭窄......不过不会比客轮上的窄，对了，苏拉，你是第一次来北海群岛吗？”
“是。”
“喔......”
一边为苏拉整理床铺，赵淳一边道：“需要我给你守夜吗？”
苏拉愕然道：“什么意思？”
虽然赵淳问的莫名其妙，但他很快想到那位年轻人所说的“惊喜”。
“今夜，在你入梦的时候，我们的舰队会迅速驶入北海海域。
届时，你会做一个......不太好的梦，我们将这个梦称为‘深海的呼唤’。”
“深海的呼唤？”
愣了愣，苏拉下意识道：“每个人都会做这样的梦吗？”
“是的，每个来到北海的人都会。而且，反反复复，不止一次，很可能每夜都能梦到，也可能一周一次，一个月一次。”
“北海联邦的三千万人，都是这样？”
苏拉不禁怀疑，按照赵淳的说法，这已经不是传说了。
“没错，不过，当你离开北海群岛后，关于这个‘梦’的记忆，会逐渐消退。”
“这样......”
苏拉道：“多谢，但是，我想我的心理素质应该足够。”
“好，那么，做好心理准备，今夜我会一直巡逻的。”
脚步声逐渐远离。
关上舱门，苏拉放下行李，透过舱室的小窗看向海面，呼出一口气，苦笑道：
“至少在这里是单人间。”
诺薇道：“你打算怎么办？”
“海盗不可能完全不上岸，只要我能抵达北海群岛，就可以随时获得自由。”
前提是宗清流没有什么特别的约束措施，比如没有解药就会定期发作的毒药之类的东西......
想到这里，苏拉摇摇头，皱眉道：
“我更担忧的，倒是赵淳所说的，‘深海的呼唤’，到底是什么东西......”
诺薇轻笑道：“放心，我会为你守夜的。”
......
......
睡意朦胧，耳边轰隆一声，整个身躯开始下坠。
苏拉愕然睁眼，墨绿色的海水从四面八方用来，海底的压强顿时令双眼再次闭上，双腿扑腾，脚尖终于触碰到实质，他勉强朝下看去，那是一截有着奇异纹路的断裂桥面。
他试图唤出《虚无之书》，没有任何反应。
“已经在梦中了......”
虽然想不起入睡前发生的事情，苏拉仍然迅速意识到自己正置身于梦中，深海压强褪去，环视四周，墨绿色的海水空旷无垠。
没有鱼，也没有什么海怪。
整个世界静寂的可怕，只有脚下浮在海中的残破长桥，向前方不断延伸，看不到尽头。
他转过身，桥自脚下而始。
将头探出桥面，向下望去，浓稠至极的墨绿色，几乎形成一片混沌的黑暗。
凝视着完全相同的海水，一时间，苏拉竟无法分辨，脚下的桥到底是平行海底，还是通向海底。
“是想要我沿着长桥前进么......”
见状，苏拉思考片刻，选择待在原地，默默计时。
五秒，十秒，二十秒......
“呃——”
恍惚间，苏拉丧失了对时间的客观感知，当他再度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正在沿着长桥前进，而周围的环境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强迫入梦者向前进吗......
“难道北海之下的秘密是拉莱耶不成？”
沿着没有尽头的桥向前迈步，苏拉发散着思绪，桥的尽头可能是某座失落的宫殿，某个巨型触手怪正在殿中等候着他的到来云云。
蓦然，苏拉脚步放缓。
若有若无的歌声，自远方传来，原本曼妙空灵的乐曲，在浑浊海水的阻隔下，变得苍凉而古老。
“为何会有这种极大的压抑感......”
和初入「真理小径」时的压迫感不同，这种压抑由内向外，滋生于他的内心，撑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
在桥的前方，海水中出现了一片巨大的阴影。
苏拉下意识屏住呼吸，脚步无法停下，逐渐靠近、穿过浓稠的墨绿色海水。
阴影后的事物，即将显现。
“果然是在朝着海底走......”
苏拉愕然抬头，坐落在海底的庞大遗迹不知何时出现，如同层峦群山，高低起伏，他想要看清楚那些建筑的细节，却发现怎么也看不分明。
注视着庞大遗迹的一瞬间，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他的内心滋生，愤怒，悲伤，哀叹，痛苦，绝望......
种种负面情绪顷刻爆发，五味杂陈，仅仅是望着面前的遗迹，苏拉便生出了自绝于此的可怕想法。
长桥逐渐弯折，开始平行于海底，它的尽头，是一扇高度望不到尽头的锈迹斑斑的大门。
轰——
轰鸣声中，巨门开启了一条缝，无数苍白的手臂从门缝中伸出，就像是挥舞的海草。
原本若有若无的歌声，在一刹那变成了环绕音，仿佛就贴在耳畔，给苏拉吓了个激灵。
“这扇门究竟是......”
蓦然，苏拉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迈步踏向大门，踏向千万条挥动的手臂，在大约百米距离的时候，承受的心理压力，终于攀升到极限——
“咳咳咳......”
猛然惊醒，苏拉从床上坐了起来，环视四周，惊魂未定。
第115章 余烬岛
人偶点起煤油灯，放在椅子上，接着飞到苏拉身边，拍了拍他的头，轻声道：
“噩梦结束了？”
“嗯......”
扶住额头，苏拉低声道：“沿着桥，走到海底，然后梦到了一扇大概数千米高的大门，门后伸出无数手臂，想要拉我进去......然后，我就惊醒了。”
“坐落在海底，数千米高的巨门？”
诺薇目露疑惑，摇头道：“我没有任何印象。”
“或许它是虚境之中的遗迹。”
感觉有些口干，苏拉这才发现，冷汗已经浸透了全身。
人偶担忧道：“你的状态很不好。”
“是的......”
他唤出《虚无之书》，代表理智值的蓝色线条，居然只剩下平常的一半，还不到45%。
掐住眉心，苏拉将「理性」牌放入仪式盘中，随着理智值的不断恢复，原本填满内心的抑郁感逐渐散去，闲适安逸像是柔软的海绵，吸收莫名的恐慌与不安。
“如果每天都要做这种梦，会不会神经衰弱不说，理性牌就等于是报废了......”
总之，需要先确认别人梦到的来自深海的呼唤，和他梦到的是否一样。
他翻身下床，披上外套，大海之上的五月依然有些生冷。
来到热水间，苏拉接过一杯热水，抬起头，赵淳正提着灯巡逻。
看着苏拉近乎虚脱的样子，赵淳皱眉道：“看来你已经经历过了噩梦。”
“真是次糟糕的经历......”
苏拉吹着热水，问道：
“大副，你受到深海的呼唤频率是？”
“每周一次，固定每周六的晚上。”
叹了口气，赵淳道：“久而久之，你就会习惯，反正梦醒之后，什么都记不得。”
“喔......”
苏拉内心一动，什么都记不得？
“太阳升起前，我们就能抵达余烬岛，咱们的基地。”
拍了拍苏拉肩膀，赵淳安慰道：“好好休息吧。”
......
......
朝阳东升。
海面波澜不惊，三艘护卫舰改变阵型，排成一字长蛇，跟随在驱逐舰之后。
站在右舷，苏拉眺望远方，视线尽头，逐渐出现一座火山的轮廓，天空异常清朗。
而在火山的附近，有一座被灰岩覆盖的岛屿，泛着奇异的蓝光。
舰队不断向那座岛屿靠近，苏拉发现，这座岛屿边缘有数处黑漆漆的岩洞口，足可容纳中小型船只的进出。
这应该就是余烬岛......这帮海盗居然将基地放在火山附近？
苏拉看向那座火山，开启「思维速写」，山体边缘勾勒出巨大的轮廓，可以确定的是，火山内部并没有活跃的岩浆，应该是座休眠火山。
驱逐舰缓缓驶入余烬岛上最大的洞口，在短暂的黑暗后，苏拉顿时生出柳暗花明之感，岛屿内部别有洞天，阳光自顶部凿出的缝隙渗下，为海盗们修建的港口提供照明。
抛锚，停泊，苏拉看向港口两边，在火山灰上，种植大量泛着淡蓝色的菌类植物，就连岩洞的缝隙里都长出了这种奇异的植物。
从远处看向岛屿时，泛出的淡蓝色光芒，正是它们的颜色。
宗清流和赵淳等人正指挥着海盗们搬运船上的物资，只有担任“舰队向导”的瓦兰妮空闲下来，向疑惑的苏拉介绍道：
“这些植物，名字叫火山果，不需要多少阳光，可以用海水灌溉，唯一的需求，就是这些火山灰......”
“我们的食物，就靠它来解决吗？”
“这玩意味道并不好，咸，酸，但是能果腹，我们一般当做主食来吃。淡水，肉类和蔬菜，还是需要定期从北海群岛补充。”
环视四周，苏拉粗略估计，宗清流手底下的海盗们加起来近五百号人，如此庞大的消耗，想要实现自给自足，自然困难无比。
蓦然，传令兵吹响哨声。
瓦兰妮缓缓道：“老大让我们去指挥部集合了。”
岛上的建筑，大多数都是木头搭建的简易房屋，只有作为整个基地枢纽的“指挥部”，用玄武岩砌成。
屋中央有一张石桌，石桌后的黑板上，用图钉贴着北海地区的海图，角落里堆放着稀奇古怪的杂物。
见参谋和向导到齐，宗清流缓缓道：
“三天后，我会前往安列斯市，将这次行动的所得出手，再补充物资。
苏拉，你作为参谋，陪同我登岛。
赵淳，郑必河，你们二人负责组织运输船，将物资运输上岛。
瓦兰妮，你乘快艇出海，继续搜寻北海监狱的位置。”
闻言，苏拉目光闪烁，既然能前往安列斯市，那么他随时可以获得自由。
只不过，宗清流居然并不知道北海监狱的位置？
其他人对宗将军的行事习以为常，纷纷应声，然后开始汇报各自的工作，宗清流往往能立刻作出回答，丝毫不拖泥带水。
整个“作战会议”持续了不到十分钟，接着，宗清流便宣布散会，离开了石屋，不知去向何处。
拉住赵淳，苏拉疑惑道：
“大副，我想知道，咱们攻破北海监狱的计划，进行到哪一步了？”
“这......你先跟我过来。”
走在洞壁边修筑的栈桥上，巡视着基地的情况，赵淳侧首道：
“苏拉，难道你真的相信，凭咱们这五百多号人，能和北海监狱掰手腕？”
“将军似乎是这么认为的。”
“怪事，你才来一天时间都不到，怎么变得跟老郑一样......”
赵淳清了清嗓子，沉声道：
“你知道北海监狱当今的典狱长是谁吗?”
苏拉好奇道：“谁?”
“整个北海群岛，共有三位九环术师坐镇，而北海监狱的典狱长，就是其中最强的一位，‘魔龙’塞缪尔。”
九环术师......
苏拉呼出一口气，好奇道：“其他两位呢？”
“北海联邦议长弗朗索瓦·阿莱曼，还有北海舰队总司令，‘不沉堡垒’菲利普斯。”
顿了顿，赵淳补充道：
“塞缪尔听命于凛冬帝国，菲利普斯出身自阿尔比恩海军，阿莱曼来自枫丹帝国。这三位，可都是大陆战争中威名赫赫的战斗狂人，咱们去和他们较劲，那简直是蚂蚁咬大象。”
三位九环术师，实质上代表了三大列强对北海联邦的控制力......
至于组成联邦的五大家族，苏拉也有所了解，这些前海盗家族，并没有古老术师家族的雄厚底蕴，因此出身这些家族的术师中，最强者只有五环到七环左右。在列强们派出的九环术师前，只能选择俯首帖耳的顺从。
既有“魔龙”塞缪尔在前，宗清流的目标显得是如此不切实际。
“其实，正面攻打不行，还有别的办法......”
穿过岩洞狭口，峰回路转，赵淳指着前方道：
“老大的希望，也许就是寄托在它的身上。”
另一处岩洞里，停放在干船坞里的，是一艘表面完全被拆开的潜艇，破损严重。
第116章 平衡与暗流
“潜艇？”
苏拉着实没想到，宗清流的海盗舰队不仅拥有一艘驱逐舰，居然还拥有一艘潜艇。
“没错。”
赵淳缓缓道：
“你应该注意到了，咱们这些人里，差不多一半是神州人，一半是赫尔曼人，只有寥寥几位，是北海群岛的本地人。”
“嗯......”
苏拉道：
“这艘潜艇，还有外面的驱逐舰，看型号，似乎都来自赫尔曼帝国的公海舰队。”
“没错。”
赵淳道：
“将军既然授予你参谋的职位，表明她对你很信任......这几年来，将军的判断从未出过错，所以我也很信任你。要听一听咱们的过去吗？”
“大副，请讲。”
苏拉正是好奇。
在赵淳的讲述中，他大概了解了这些海盗们的过去。
大约三年前，宗清流横空出世，以宗衡武女儿的身份，召集其父的旧部后裔，侥幸逃脱秘密清洗的可怜人，郑必河和赵淳二人，便是最初跟随宗清流的“元老”，他们的父亲，或许就关押在传说中的北海监狱。
不断召集神州裔加入，拉起一支队伍，凭借武力，宗清流连续击溃了数支小型海盗团，攒下最初的底子，而关键性的发展，在一年之后。
时值赫尔曼帝国摇摇欲坠之际，公海舰队在北海和枫丹帝国的舰队交战，战役结束后，一艘弹尽粮绝的驱逐舰与本部失去联系，迷失在茫茫大海中，被宗清流的海盗舰队发现并俘虏，与此同时，也“俘虏”了一艘即将沉没的潜艇。
宗清流向驱逐舰上的船员们承诺，只要战争结束，就会将他们送回陆地上。
战争迅速结束，赫尔曼帝国也迎来了崩溃，宗清流履行诺言，这些海员们有的选择了归乡，有的人却无家可归，选择留在海盗团里，加之闻讯投奔而来的赫尔曼老兵，便形成了现今的状况。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支海盗团就是公海舰队的残余......”
苏拉若有所思，打量着面前维修中的潜艇，问道：
“它还没修完吗？”
“我们绑......聘来了一组潜艇维修方面的机械师，饶是如此，因为缺少工具、精密零件和关键材料，维修工作持续了两年多时间，差不多快要竣工了。”
利用潜艇帮助北海监狱内的囚犯越狱......不失为一个可行的办法。
接下来的两日里，苏拉积极同海盗们交流，很快融入众人之中。
正如赵淳所言，有宗清流的任命，海盗们确实对他给予了充分信任，主动拿出他们掌握的海图——虽然人偶早就已经记下了海图上的每一处细节。
余烬岛处于北海的西北海域，在其他版本的海图中，这里都标注为“危险海域”，正是因为这片海域坐落着众多火山。
虽然毗邻余烬岛的这座无名火山，确实进入了休眠状态，但不意味着其他火山也休眠了。
仅仅最近三年时间里，这片海域就发生过七次火山喷发。
而为了应对频繁发生的火山喷发，在宗清流的带领下，海盗们挖掘了足够容纳所有人的地下工事，并且还在不断向地下拓展。目前储备的淡水和食物，加上自给自足的火山果，完全够五百号人一季度的消耗。
“这个宗清流，难道是经营类游戏爱好者不成......”
宗清流只在每日晨会的时候露面，大多数时候都待在岛屿最高处的天然溶洞中，密密麻麻的荆棘缠绕在溶洞洞口，除了她之外，无人能够进入。
即便是人偶，也无法穿过荆棘丛——它的实质，是某种会主动攻击靠近之人的遗物。
每夜躺在石床上入眠时，苏拉都会担忧，今夜是否会受到深海的呼唤，幸运的是，一连两夜，都在潮起潮落声中，度过安然的夜晚。
......
......
第三天。
护卫舰驶出余烬岛，绕过火山，向主岛方向高速航行。
整个北海群岛，有三座大型岛屿，彼此通过狭窄的海湾勾连，称作主岛。整个联邦超过百分之八十的人口，便聚集在主岛之上。而作为联邦首府，安列斯市拥有九百万人口，放眼全奈恩，也是屈指可数的大城市。
跟随在宗清流的身侧，苏拉默默看着一成不变的海水，估算着剩下的航程。
他们将在主岛边缘秘密登陆，再通过陆路抵达安列斯市。
转过身，宗清流忽然道：
“待踏上主岛，你就可以随时离去了。”
苏拉愣了愣，下意识道：
“将军，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不必虚与委蛇，你的想法，我自然明了。
你的序列能力，我也能够探知。
登岛后，只要你想要逃走，我没有任何阻拦的手段。”
闻言，他不再辩解，而是保持沉默，等待着宗清流的下一句转折。
“不过......”
苏拉目光微凝，转折来了。
“我衷心希望你能够加入我的事业。”
“您的事业......是指解救出老船长？”
“没错。”
既然宗清流开诚布公，苏拉也道：
“我只不过是普通的二环术师，而据说北海监狱的典狱长，可是一位九环术师......”
“我也只是五环术师。”
宗清流缓缓道：
“在‘魔龙’塞缪尔面前，我和你一样脆弱，你比我的生存几率，甚至还要高一点。”
“......”
宗清流清楚地知晓她与塞缪尔的实力差距。
苏拉皱眉道：“恕我直言，即便是想利用潜艇救人，风险也......”
“那艘潜艇，并非用于北海监狱。”
单手按在剑柄上，宗清流道：
“你听说过神州的纵横术吗？”
“您的意思是......”
“北海联邦的局势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自赫尔曼帝国缺位后，三大列强的争斗就愈加明显，阿莱曼、菲利普斯和塞缪尔三人之间，随时会发生倾轧。
而向下看，海盗家族们并不甘于充当列强的棋子，每个家族都有各自的算盘，反叛之心日益旺盛。
在这样的条件下，扳倒‘魔龙’塞缪尔，制造北海监狱一时的防卫力量空虚，苏拉，你认为可行吗？”
闻言，苏拉眉头紧皱，在他看来，宗清流的想法未免太过天真，凭借五环术师的力量，想搅动浑水，从而实现一个遥远的目标，实在是......
他只得道：
“将军，既然北海联邦还没有发生内战，就说明局势仍然处在‘平衡’的状态，我想以我们的实力，很难成为那股打破平衡的力量。”
“你说得很对。”
似笑非笑，宗清流道：
“那么，你认为，什么样的变数，才能够打破北海的平衡呢？”
第117章 安列斯市
打破平衡的变数？
宗清流言下意有所指，苏拉略一思索，心里很快跳出两个答案。
一者，潜藏在北海之下的“秘密”现世。
二者，执掌五月之年神「黑暗诗章」。
颂诗隐修会，作为已知的北海地区活跃的密教组织之一，维多利亚公主号的行动失败，对他们造成了多少损失，苏拉无从得知。但是，如若颂诗隐修会依然在筹谋着他们的行动，距今为之已经有十年以上的时间了。
「黑暗诗章」的降临，很可能近在咫尺。
等等，若是将思路放在神明方面......
想到这里，苏拉表面不动声色，在心中道：
“诺薇，难道宗清流是「战争蔷薇」的追随者？”
如果这个假设为真，那么宗清流的连日来的举动，无论是率领舰队袭击游轮，还是强迫他加入海盗，种种行为，皆是有迹可循，她根本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不仅如此，宗清流的海盗舰队里，一半是赫尔曼人，而赫尔曼地区曾经信仰的神明，恰恰是执掌九月之年神「战争蔷薇」。
如此一来，宗清流所言“打破局势平衡的变数”，其实意在暗示和试探......
人偶轻声道：
“确实有这个可能性，不过，在宗清流身上，我没有找到「战争蔷薇」的力量，感受不到她存在的痕迹。”
“也就是说，和凯瑟琳那样的情况不同......
很可能和白骨鸦与托德的情况类似，宗清流只是受到战争蔷薇的呼唤，但出于某种原因，并没有获得祂的力量。”
心中既有猜想，苏拉看着宗清流的背影，略一沉吟，没有选择直接摊牌，而是试探道：
“宗将军，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可以打破平衡的变数。”
“喔......”
闻言，宗清流意外地选择沉默，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看着远方的海面。
见状，苏拉也没再跟进，同样保持着沉默，内心举棋不定。
远处逐渐出现漫长的海岸线，护卫舰停靠在无人的荒滩附近，宗清流和苏拉一行人再乘快艇登陆。
穿过一片密林，负责接应的海盗们早就得到了讯息，开着卡车等候在公路旁。
“将军。”
接应队伍的领头者，是个本地的普通人，名为沃森，体型中等，相貌平平无奇，习惯戴着鸭舌帽。
“最近主岛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情况吗？”
指挥人手将洗劫来的财物搬上车厢，沃森沉声道：
“游轮遭遇洗劫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联邦，议长在媒体采访时，扬言要开展对海盗的镇压行动。”
闻言，宗清流道:“菲利普斯呢？”
“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那就不必担心了，不过，先将货物放置在据点，暂时不要出手。”
“是，将军。”
掌握北海舰队的总司令是菲利普斯，只有他才能决定海军的动向，议长弗朗索瓦.阿莱曼能决定的事情，相当有限。
车队向安列斯方向驶去，宗清流看向苏拉，介绍道：
“苏拉，新的舰队参谋。”
“啊，苏拉先生，叫我沃森就可以了。”
苏拉主动与对方握手，“初次见面，沃森先生。”
车厢颠簸摇晃，道路两边的热带雨林景象向后退去，空气闷热而潮湿。
北海的地理环境相当反常，沙漠、雨林、极地、平原和草原等多种地貌，在数以千计的岛屿中，总有一个岛屿符合这些描述。
“还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吗？”
想了想，沃森道：
“霍金斯家的老头子又传出病危的消息了。”
“过去三年里，老霍金斯一直病危，没有参考价值。”宗清流摇头。
“这......”
思考片刻，沃森又道：“住在街角的一家五口，在七天前神秘失踪，附近传闻是幽灵作祟......应该是诞生了什么怪异。”
怪异？
听到怪异，苏拉立刻来了劲，看向车外的目光没动，耳朵倒是竖了起来。
“离据点太近了，有安全隐患，我会前去清理。”
苏拉这才转头问道：
“岛上的怪异很多吗？”
“非常多。”
“会造成严重的伤亡吗？”
“这......岛上的治安很乱，没人做过具体的数据统计，不过，我想应该很严重吧。”
闻言，苏拉点了点头。
看来这安列斯市的治安水平，就好像某灯塔国的深色人种聚居区，怪异造成的伤亡，可能还比不上街头械斗。难以想象，这座城市藏污纳垢的能力会有多强。
驶出密林，入城的主干道上，有一座士兵把守的收费站。
跳下车，沃森从怀里取出一张一枫郎面额的钞票，悄悄塞进长官的掌心，开始同士兵们进行“交涉”。
很快，他就回到车上，无奈道：“卡车的进城费，总是贵一点。”
宗清流正闭目养神，睁眼道：“我会拨给你们充足的资金。”
安列斯市环绕着c字型的海湾坐落，宽阔的卡加河蜿蜒穿过城区，将城市划分为东西两岸，整个城市，也因此出现极大的反差。
卡加河岸以西，道路狭窄破旧，密密麻麻的建筑群从海边蔓延到山岗，工业区成片的烟囱高低错落，黑雾终日不散，靠得太近的建筑距离，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近三十年兴起的河岸以东，则属于中产和富人。街道整洁宽敞，公共交通完善，美术馆、酒店、剧场、影院等文化娱乐设施，又或是银行、证券交易所等金融设施，都位于东岸。
车队驶进狭窄的街道，经过转角，苏拉看到了贴着封条的房屋，比街道对面的建筑矮上两层，笼罩在阴影之中。
引擎熄灭，卡车停在一家酒吧前，苏拉看向酒吧的招牌，用枫丹语书写着“海岛酒吧”。
环视四周，破旧的楼房沉默矗立，除了能闻到海风的气息外，一点都看不出这里位处海岛。
“沃森，你处理好货物。苏拉，跟我来。”
推开酒吧大门，径直穿过后台，接着进入地下室，宗清流的长靴踏在阶梯上，声音回响其间。
推开煤气灯的拉杆，她沉声道：
“苏拉，现在，说出你的回答，是否要加入我的事业，又或者选择离开？”
站在门边，苏拉回头看向通往地下室的通道，一路畅通无阻，没有人员阻拦，也没有遗物封锁。
凭借序列能力的爆发，他可以如同滴水入海，瞬间消失在庞大的西岸城区。
见状，苏拉沉声道：
“宗将军，我有一个问题。”
“问吧。”
“我究竟有什么才能，将军一定要邀请我加入您的事业？”
“这个问题。”
转过身，宗清流表情平静而淡漠，缓缓道：“你的心中应该有答案。”
这话一出，苏拉基本笃定了对方的身份，顿时产生了一种密教头子对暗号的感觉，互相试探，互相拉扯，就是不直接开口，因为一旦判断失误，双方大概率当场翻脸。
事已至此，苏拉的序列能力蓄势待发，沉声道：
“我就直说了，宗将军，您是否信仰战争蔷薇？”
第118章 与神的合作
话音落下，宗清流的淡漠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凝视着苏拉，宛如一尊精心雕琢的女武神塑像。
酒吧地下室的气氛，逐渐沉默，窒息。
见到宗清流这副反应，苏拉反而定下心来，等待着她的回答。
良久，宗清流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说道：
“我并非「战争蔷薇」的信徒，只是与祂有所合作。”
“将军可否详细说明？”
“先关门。”
轻轻掩上地下室的大门，二人面对面落座，宗清流缓缓道：
“四年前，我在海上航行的时候，在梦中见到了「战争蔷薇」，祂希望我能够成为祂的追随者，完成复苏仪式的条件，并将仪式的‘结果’带到北海监狱，放入祂的躯壳中，令「战争蔷薇」复苏。”
“「战争蔷薇」的残躯居然在北海监狱.......在梦中，难道是指‘深海的呼唤’？”
“并不是，与所谓‘深海的呼唤’不同，祂是通过我与父亲的血缘关系，才能在梦中与我交谈。”
原来如此......
苏拉继续问道：
“将军后来答应了「战争蔷薇」吗？”
“为了救出我的父亲，我答应了祂的邀请，但拒绝成为祂的追随者。此后，大约以三个月一次的频率，「战争蔷薇」就会出现在我的梦中，传授秘术，又或是告知重要的信息。
与此同时，我也开始召集父亲的旧部后裔，开始计划。”
拔出佩剑，望着锋利的剑刃，宗清流继续道：
“三月末，「战争蔷薇」在梦中告诉我，有一位即将抵达北海的神州裔，将会对我的行动起到极大帮助。
于是，自四月以来，我便一直关注抵达北海地区的神州裔，直到发现你。”
事实和猜测基本相符，苏拉扶额道：
“将军如果直说，那就没必要绕这么一个圈子了。”
“因为我需要时间去确认。”
宗清流反问道：
“苏拉，你和「战争蔷薇」又是什么关系？”
“祂帮助过我两次，并期待我的回报。”苏拉如实回答。
“喔......”
宗清流若有所思，问道：
“苏拉，你是否希望「战争蔷薇」复苏？”
闻言，苏拉眉头微皱，没有立刻作出回答。
宗清流自述的故事，暂时还不能完全相信，万一她其实是战争蔷薇的狂信徒，那么自己若是表达出不希望神明归来的想法，怕不是当场就要遭重。
想到这里，他选择了一个折中的答案：
“神州有一句古话，‘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这样......”
点了点头，宗清流道：
“「战争蔷薇」希望我能完成仪式，令祂复苏，也期待你的回报。那么，帮助我的事业，即是对「战争蔷薇」的回报。我们之间，存在合作的空间，如何？”
她伸出手，凝视着苏拉，等待着他的回答。
事已至此，苏拉知道得太多，他并没有拒绝这个选项，只得握住宗清流的手，缓缓道：
“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我也希望。”
虽然彼此合作的基础相当脆弱，但总算建立起初步的信任。
“宗将军，你先前所言‘打破平衡的变数’，是否指的就是「战争蔷薇」？”
摇摇头，宗清流语出惊人：
“「战争蔷薇」告诉我，算上祂在内，未来将有三位神明降临在北海。”
三位神明？！
战争蔷薇，黑暗诗章，除这两位外，还有一位未知的神明？
苏拉愣了愣，连忙问道：“祂可说了具体时间？”
“没有。”
宗清流摇摇头，说道：“但是，肯定在我们复苏「战争蔷薇」之前。”
闻言，苏拉在心中道：
“该死，我还是现在就回奈恩避难去好了......”
人偶轻笑道：“说不定奈恩大陆马上就要复苏的，是余下三十三位神明呢？”
“......我能跑到月球去吗？”
在历史的洪流面前，逃避，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那么，目前与宗清流的合作，便变得至关重要了。
想到这里，苏拉问道：
“宗将军，「战争蔷薇」需要的复苏仪式，进行到哪一步了？”
“可以说毫无进展。”
“......”
苏拉目光闪烁，不知这个消息是好是坏。或许「战争蔷薇」复苏大计的进度，代表着十二位年神和二十四位司辰的平均水平，又或是，祂的进度属于垫底，才连苏拉这个二环术师都拉了过来。
宗清流缓缓道：
“最近世界各地密教组织的活跃，我也有所关注。和他们闹出的动静相比，如果「战争蔷薇」没有其他的安排，而是将希望全部寄托在我们身上......”
“那么祂可能永远都无法复苏。”
苏拉眉头紧皱，问道：
“宗将军，「战争蔷薇」的复苏仪式，需要哪些条件？”
诸神黄昏之时，神明们显然都留下了后手，通过「战争蔷薇」的复苏仪式，或许可以窥见神明归来的共通之处。
“仪式的准备，需要盛开在死者坟墓之上的冬蔷薇，这不难获得。
关键，在于「战争蔷薇」的神性与权柄。
神性，需要二十四滴。虽然可以从神裔家族身上获得，直到这些人被枫丹秘法部保护前，我也只收集了七份。
权柄，需要三份。也就意味着要找到三位祂的使徒，以我的力量，根本不可能与使徒对抗。”
“收集神性......是将神裔杀死吗？”
“当然不是，只是需要寻找二十四个血脉不同的「战争蔷薇」神裔家族。”
二十四滴血脉不同的神性，上哪找这么多神裔？
闻言，苏拉眉头微皱，神明复苏仪式的条件堪称苛刻，要是每位神明都是这样的条件，那么只要术师清洗掉所有的神裔家族，神明就永远都别想回归了。
“没有什么替代的办法？”
沉默片刻，宗清流道：“有。”
“喔？”
“事实上，仪式的条件，所需要的，仅仅是足够的神明力量，但凡蕴含神力的物质，都可以用于仪式。
只是原本属于「战争蔷薇」的神性和权柄，效率最高。”
“......”
苏拉愣了愣，颇感意外。
虽然他知晓神明内部肯定不是铁板一块，但眼下的情况，分明已经走到了你死我活的极端......
如果追随三十六位神明的密教组织，能够团结一心，或许能各取所需，按需分配各自得到的神明之力量。
然而，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神明和神明之间，既是猎人，也是猎物。
而那些曾经追随在神明身侧的怪异和使徒，到了这个时候，对神明而言，都只是储备粮罢了！
第119章 搏浪之鱼
为了在这场适者生存的残酷淘汰中胜出，神明们必然会选择各自的盟友......
苏拉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沉重。
如果凯瑟琳、诺薇各自代表着一位神明，那么，加上「战争蔷薇」，一个由三位神明结成的同盟，已然围绕着他形成。
人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轻声道：
“你仍然有选择权。”
“......诺薇，我真的处于命运之外？”
苏拉不免产生这样悲观的想法，这是一局众神博弈的棋盘，而他只是其中三位神明执掌的棋子......好吧，能够作为神明的棋子，也不是什么坏事。
诺薇沉默片刻，缓缓道：
“命运之线无法缚住你的灵魂，但历史的洪流，却在不断地前进，即便是神明，置身洪流之中，同样身不由己。”
诺薇的开导，令苏拉忽有明悟，世事并非棋盘，而是向前奔腾的河水，无论是他，是术师，还是意图复苏的神明，都只是滚滚前进的历史洪流中，拼命搏起浪花的游鱼而已。
“心之环的聚合程度居然提升了......”
呼出一口气，苏拉看向宗清流，沉声道：
“宗将军，你知道颂诗隐修会吗？”
“颂诗隐修会......那是什么？”
“追随执掌五月之年神黑暗诗章的密教组织，十多年前维多利亚号游轮的沉没事件，就是颂诗隐修会所为，时至今日，他们依然潜伏在北海群岛，战争蔷薇所言的三位神明，其中之一，很可能包括颂诗隐修会。”
闻言，宗清流道：
“你曾遭遇过这个密教组织？他们的实力如何？”
回想起‘白衣教士’萨拉塔，苏拉道：
“我遭遇的密教组织人士，实力只在三环左右。但是隐修会掌握着特殊的手段，可以通过信徒的赞美诗赐予对自身的祝福，或是降下对敌人的惩罚，不容小觑。”
“有意思......”
宗清流道：
“过去数年，我都在寻找北海群岛的密教组织活动痕迹，然而却一无所获，要做到这样隐秘的行事，以寻常秘密结社的体量，绝对不够。”
苏拉眉头微皱，他记得宗清流先前提过北海局势的平衡与暗流，皱眉道：
“宗将军，您的意思是指北海群岛的五大家族可能与密教组织有所关联？”
“没错。你对五大家族知晓多少？”
“不是很多。”
“那么我先向你分享目前掌握的情报。”
苏拉点点头，认真听着宗清流的叙述。
统领联邦的五大家族，他认真记过，分别是蒙托亚家族、尼尔森家族、霍金斯家族、柯林斯家族、弗里曼家族。
蒙托亚家族，苏拉有过单方面的接触，也不算陌生。
最初，蒙托亚家族依附于赫尔曼帝国，而在大陆战争结束后，他们立刻倒向了凛冬帝国，与‘魔龙’塞缪尔关系匪浅。
兴许是因为皈依者狂热，蒙托亚家族已然成为凛冬帝国的铁杆支持者，甚至连原先凛冬帝国扶持起的尼尔森家族，都被挤兑到了一边，地位十分尴尬。
霍金斯家族，在宗清流的介绍下，苏拉知晓他们和阿尔比恩帝国关系密切，通过‘不沉堡垒’菲利普斯，间接掌握了联邦海军，实力不容小觑。
然而，只是老霍金斯近年来一直卧病在床，继承人危机愈演愈烈，家族基业，随时可能毁于一旦。
柯林斯家族，则是五大家族中比较特别的一家，这个家族的影响力根植在北海群岛的乡村地区，在深山老林里修建了大片的堡垒群，名义上中立，暗地里却和三大帝国暧昧不清。
至于最后的弗里曼家族，作为枫丹帝国的代言人，这个家族却不怎么老实，经常在暗地里扶持海盗，就连宗清流的海盗舰队，也和弗里曼家族有着稳定的交易。
苏拉若有所思，两位神明的密教组织，很可能就潜藏在这五个家族的阴影之中。
其中，在深山老林里修堡垒的柯林斯家族，还有暗地里培养势力的弗里曼家族，行为尤其可疑......
“五大家族虽然没有古老术师家族的底蕴，但是仅凭我招揽的普通密探，再怎么精明，也无法查出他们真正的秘密。”
宗清流看向苏拉，“你的一环序列，与阴影有关，对吗？”
苏拉点点头，他大概猜到了宗清流想说什么，直接道：
“我的序列能力，确实适合收集情报。”
“不。”
宗清流摇头道：
“你只是一位二环术师，想要去刺探五大家族的情报，太过危险。
我们的合作，首先要考虑的事情，是尽快提升你的实力，苏拉。”
闻言，苏拉有些意外，又很快释然，回答道：
“我手上有一件遗物，可以通过吞噬怪异和遗物，迅速提升心之环的聚合程度。”
“喔？”
宗清流问道：“那件遗物带在身边吗？”
指了指自己，苏拉道：
“实际上，我受过一次致命的重伤，它取代了我的一部分脏器。”
“原来如此。”
她将佩剑悬挂在墙边的武器架，沉声道：
“街角那栋贴了封条的空屋，你注意到了吧？”
“嗯，一家五口神秘失踪，大概率是怪异所为。”
“卡加河岸以西的怪异数不胜数，但是想要从下水道里揪出来，却要花费不少功夫。
我的身份特殊，不能在安列斯停留太长时间，为了尽快提升你的实力，就先拿它开刀。”
不能停留太长时间......看来大多数时候，还是得靠自己。
见状，苏拉询问道：
“宗将军，能否告知我您的序列能力？”
“可以，不过等我换完衣服。”
推开更衣间的木门，约五分钟后，宗清流再次出现，她已经脱下了海军制服和帽子，换上休闲装，上身是白色衬衫搭配黑色女士外套，下身则是米色长裤和高帮靴，掌心的灵性逐渐凝聚成实质。
“看好了，这是我的四环序列能力「凝锋」，可以将灵性凝聚成实体的存在，而我的二环序列能力「调律」，则是对灵性的调节，因此，可以做到如此的变化......”
灵性先是凝聚成泛着寒芒的长刃，接着开始变化，伪装成束好的长柄遮阳伞。
“而我的主要战斗力，源自五环序列能力「破军」，具体能力，无法用简单的言语描述，不过也没什么配合。”
“我明白了。”
苏拉点点头，接着详细阐释并演示了他的一环序列能力「暗影刺客」以及修习的相关秘术。
了然于心，宗清流关掉地下室里的煤气灯，接着道：
“凝聚影刃，全力向我攻击，我需要判断你的具体实力。”
第120章 街角空屋
“如你所愿。”
浓如墨水的阴影凝聚，苏拉一拳击出，影之刃悄无声息地释放，却以惊人的速度袭杀向宗清流。
时隔数月，他都没再动用过杀伤性秘术，相比心灵之花升变的时候，现在的秘术「影之刃」威力更上一层楼，消耗维持在灵性总量的2%左右。
乍见寒芒闪烁。
黑暗中，宗清流举着瞬间变化为长剑的遮阳伞，点头道:
“这一击的灵性强度，可以达到五环术师的基础水准，你很强。”
影之刃被轻易斩碎......
重新打开煤气灯，苏拉默默思考着宗清流的评价。
曙光守卫的观察期里，他也知晓了很多术师领域的“常识”。
一般而言，序列能力偏向战斗的术师，若是不考虑持有遗物的影响，单论正面交战能力，大约可以和高出二到三环的非战斗类型术师相媲美。
环数越高，这个差距就会缩得越小，三环或许可以凭借偷袭、暗杀等手段击败六环术师，六环却绝无可能撼动九环术师。
术师之道的特点，正是如此。
前六环时，术师的精力有限，只能选择在单个领域深入发展，尽可能释放序列能力的潜力。
只有由六环晋升七环后，术师才有余力去摆脱木桶效应的掣肘，完善自身的力量，从而由量变的积累实现质变。
得益于200%的理解，苏拉击出的影之刃，威力可以达到五环术师的基础水准，确实高出平均线太多。
但是，他也只有这一招，在对战同级术师的时候，的确非常方便，但若是面对宗清流这样的五环术师，破不了防，那就再无办法。
想到这里，苏拉叹道：
“可惜，这是我唯一的攻击手段。”
“缺乏攻击类型的秘术么？”
宗清流思索片刻，便道：
“我掌握的秘术中，或许有一项适合你，稍后我会将魔药配方写下，但配置魔药所需的材料，需要你自己收集，去黑市或是虚境。
黑市的话，我稍后也要前去，你可以与我一同。”
“多谢宗将军。”
“好了，既然合作已经开始，先去解决街角的怪异吧。”
离开地下室，来到酒吧柜台，宗清流向沃森询问更多关于街角空屋的消息。
“首长，是这样的......”
住在街角空屋里的一家五口，父亲的姓氏是汤普森，职业是海员，母亲是一家公司的打字员，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还在上小学，能供得起三个孩子读书，可见这家人的生活还算是宽裕。
一周前，汤普森难得从海上归来，一家人得以团聚，还邀请了朋友们参加聚会。
当晚，朋友应邀登门作客的时候，却惊愕地发现一家五口消失不见，而客厅里的煤气灯却还亮着。
面对诡异的情况，朋友果断选择了报警，然而警员们在上门调查一次后，便匆匆结束了调查，选择封锁了整个空屋。
警署的反常举动，引得附近的居民议论纷纷，都认为是“幽灵作祟”，邻居们心惊胆战，连累得海岛酒吧的生意，也跟着差了一大截。
“首长，这家可怜人，肯定是被怪异吃了。”沃森十分确信。
不置可否，宗清流道：“苏拉，去看看吧。”
......
......
接近正午时分，骄阳烘烤着大地，然而，站在街角的空屋前，当狭街另一头的海风吹来时，苏拉只感到彻骨的寒冷。
仰头看向阴森森的空屋，门上贴着联邦警署的封条和警告，临街的窗户都蒙着黑纸，这算是北海群岛的迷信之一，认为黑色可以封锁住“幽灵”。
抬起掌心，灵性渗入门锁，接着凝聚成一把钥匙，宗清流道：
“你的能力，足够自保吧？”
“当然。”
钥匙扭动，打开房门，锋芒划过，撕碎封条，宗清流信步进入屋中，抬手释放魔光术，环视四周，皱眉道：
“奇怪，没有灵性残余的痕迹。”
人偶四处看了看，也对苏拉道：
“至少在这里，没有怪异。”
宗清流沿着楼梯向上，苏拉选择穿过客厅，谨慎推开厨房的木门。
水池里堆着没有洗的锅碗，碗底已经发了霉，角落里的水垢散发着恶臭，偶尔还有老鼠穿梭在柜子边缘，橱柜门半开，里边的腐烂的面包、奶酪等食物，都有明显的老鼠啃食的痕迹。
回到客厅，苏拉看向二楼的宗清流，问道：
“有可能是暴食之胃吗？”
宗清流微微摇头，“如果是虚境生物的入侵，不会没有任何灵性残余。”
“也是，不过，房间里的景象，就像在一瞬间按下了暂停键。如果不是怪异所为，考虑人为的情况，只可能是遭到了绑架......”
打量着客厅，苏拉又摇头道：
“没有惊动邻居，也没有任何反抗的痕迹，绑架的猜测不太合理。”
宗清流断定道：
“必定是神秘力量所为，但究竟是怪异，是秘术，还是遗物，便无法确定了。”
莫非是作为海员的父亲，在外和人结仇，然后遭到术师的秘术咒杀？
若是这样，就容易牵扯到术师的仇怨中去......
“宗首长，要放弃调查吗？”
苏拉打定主意，虽然空屋里没有怪异，但是他可以借助这间空置的房屋，举行血宴仪式，开始他的钓鱼计划。
“这里离海岛酒吧太近，即便出于安全考虑，我也必须调查清楚事情原委，再看看，还有什么线索。”
“我明白了。”
二人开始搜查房屋里的细枝末节，客厅、餐厅、厨房，又或是卫生间、卧室和阳台，人偶四处游弋一阵，便立在楼梯扶手上，小手捂嘴打着哈欠，不再移动。
蓦然，宗清流走出卧室，沉声道：
“苏拉，你上来看看。”
房屋的主卧，靠墙角书柜上，摆放着许多照相框，背景各不相同，照片上人物的年龄也在变化，要么是一家五口的合影，要么是夫妻的照片，或者孩子们不同时期的照片。
唯有一张......
本是家庭合影，然而照片上的五个人，面容像是用修正液涂改过一样，变得模糊无比。
拿起相框，宗清流将照片从相框中抽出，翻过背面，念道：
“剪影照相馆，185年5月19日。”
第121章 剪影照相馆
“今天是5月29日。”
苏拉皱眉道：“十天前拍摄了这张合影，七天前失踪。”
“你先看看照片。”
接过照片，苏拉目光微凝，这张照片本身没有任何灵性残余的痕迹，但五张空白的脸，足以说明事情的诡异。
即便是胶卷出了问题，这家人也不可能将出错的照片装进相框。
离开空屋，重新锁上大门，宗清流和苏拉回到海岛酒吧，将剪影照相馆的发现告诉沃森。
“将军，我知道这家照相馆......还挺有名的，就在卡加河岸。”
连忙取出城市地图，沃森为二人在地图上标记出照相馆的位置，距离海岛酒吧足有三个街区。
“要去这家照相馆看看吗？”
沉吟片刻，宗清流道：
“沃森，采购物资的事情，就交给你负责了。”
“是，将军！”
......
......
河对岸，就是繁荣整洁的dc区，苏拉合上地图，看向左前方的剪影照相馆，橱窗摆放着许多精美的相框，向里面望去，在休息区等候的，既有情侣，也有带着儿女的夫妻。
二人推开门，接待员是位年轻的女孩，轻声道：
“两位客人，请问有预约吗？”
苏拉眨了眨眼，他只能听懂接待员使用的是枫丹语，但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见状，宗清流道：“没有，必须要预约吗？”
“啊，不是......只是馆主的行程一直排得很满。”
翻动手边的记录簿，片刻，接待员道：
“接下来还有六场摄影......三点的时候，还没有安排，请问两位需要预约这个时间吗？”
见状，宗清流道：“馆主就是摄影师吗？”
“是的，馆主琼森先生。”
接待员指着手边的照片，那是一位鼻梁高挺的年轻男人，脸很长，鼻梁上戴着无框眼镜。
闻言，她点头道：
“那就先预约吧。”
“请问两位想要拍摄什么样的照片？”
看了眼苏拉，宗清流道：
“合照。”
接待员在记录簿上写下记录，接着拨动柜台前的机器齿轮，在打字机上敲下信息，最后将纸条抽出，交给二人，微笑道：“预约是免费的，二位请耐心等候。”
接过纸条，看了眼上面的信息，宗清流继续道：
“我们是在朋友的介绍下，知道了剪影照相馆。他们一家不久前，就在你们这里拍过照片......”
接待员保持着职业化的微笑：“真的吗？”
苏拉补充道：
“大概十天前。”
他的枫丹语，说得极为生涩，但语言这东西，还是要靠多练习。
接待员随手翻动记录簿，二人瞥见了汤普森一家的预约记录。
至少，接待员的神情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宗清流和接待员交流的时候，人偶已经潜入了照相馆的摄影棚，转悠了一圈，落回苏拉肩旁，轻声道：
“没有灵性的波动，那位摄影师也只是普通人。”
“这......”
看了眼挂钟的时间，距离二人的摄影场次，还有四个小时，宗清流道：“我们稍后再来。”
“好的，客人。”
二人离开剪影照相馆，宗清流找了家咖啡馆，然后向服务员要来纸和笔，沉声道：
“适合你的秘术，名为「精神裂解」，它需要消耗大量的灵性，可以突破灵性的防御，对术师的心之环和人性之光造成直接的破坏，材料分别是......”
直接破坏心之环？
对怪异或许没什么用，但却极其克制术师......
接过纸条，苏拉看向纸上用神州语书写的文字。
“暗夜蔷薇的白花瓣三片，迷雾怨灵蒸发后的结晶一颗，逐命蝶的翅膀两对，龙骨骨粉一百克，泥沼花的根茎汁液五毫升。”
看着纸条上一堆闻所未闻的材料，苏拉愕然道：
“龙骨，是代称，还是巨龙的骨头？”
“就是巨龙。”
“这秘术......是「战争蔷薇」传授给您的？”
“没错，当时为了收集上面的材料，我花费了不少功夫。
其中最稀有的是白花瓣，因为暗夜蔷薇通常都是黑色的。
不过，我栽培的特殊品种暗夜蔷薇，足够配置十份以上的秘术魔药了。”
划去暗夜蔷薇的白花瓣，苏拉道：
“等收集好材料后，配置魔药，该去找谁？”
“虽然材料难以收集，但秘术魔药的配置并不难，找一位懂得保守秘密的魔药师即可，我会为你推荐合适的人选。”
魔药配方上剩下的材料，首先得在安列斯市的黑市碰碰运气，如果没有，就只能去虚境中亲身寻找了。
苏拉单独前往卡加河东岸，来到市政厅附近的鸢尾花银行，以开户时留下的口令，取出1200枫郎，离开银行后，在东岸绕了一圈，接着遁入阴影，回到卡加河岸以西，和宗清流汇合。
安列斯市的黑市众多，其中规模最大的，便是位于卡加河岸以西，贫民窟之下的「知识坟墓」，令苏拉惊奇的是，在数公里范围内，任何一个隐秘的小巷，都能通往这处黑市。
指尖凝聚灵性，宗清流在墙上画出对应的口令，接着，一扇黑色的门自墙面浮现。
她解释道：
“「知识坟墓」的入口，实际上是一个由秘术阵列制造的空间迷宫，踏入这扇门，就会随机传送到迷宫的若干起点之一，迷宫路径变化，确保进出的术师们不会相互撞见。”
“踏入入口迷宫后，还能够原路返回吗？”
摇摇头，宗清流道：“必须要从出口迷宫离开「知识坟墓」。”
“这样......”
从袖口取出一枚金币，宗清流道：“进入后做好伪装，用它来定位。”
“北海金币吗？”
“喔，你知道？”
在追踪假夜枭的时候，苏拉曾使用杜勒格小队给予的北海金币，确保双方的位置。
这些金币数量众多，用于互相定位确实方便，也是除‘深海的呼唤’之外，证明传说中“北海宝藏”真实性的重要证据。
接过裂开的金币，苏拉望着宗清流进入漆黑的大门，接着跟上。
恍惚间，他再眨眼的时候，宗清流已经消失不见，转过身，后方是一堵沉默的石墙，墙上有一排钩子，悬挂着可以遮住全身的黑袍和白色面具。
罩上黑袍，再戴上面具，苏拉遵循着秘术阵列的灵性指引，穿梭在密闭的石墙迷宫中，诺薇则好奇地打量着不断变化的空间，评价道：“相当高明的空间秘术。”
走过一个转角，他来到迷宫的尽头，一扇漆黑的门。
穿过黑门，苏拉眼前景象变幻，正式进入「知识坟墓」。
第122章 知识坟墓
眨了眨眼，适应变化的光线，正前方是一条狭窄的巷口，两边石墙上挂着木板，以四种语言书写着「知识坟墓」的种种注意事项。
苏拉粗略扫过木板，除了黑市的基本规则外，都是管理方的免责声明。
进入「知识坟墓」需要收费，无拍卖会时段收费八枫郎，有拍卖会时段收费十枫郎。
他回头看向来处的黑门，尝试着用灵性触碰，却发现这是一扇单向通行的门。
抬头看向四周，高墙围住整座「知识坟墓」的入口，头顶的天空像是分辨率不足的贴图，位处东方的“太阳”也明显是人造光源。
“或许我们真的在一座地下坟墓里。”
穿过巷口，很快，他看到了一扇精密而厚重的金属大门，门的顶部写着数字六。
金属大门旁，站着一位身着黑白裙的女仆，双手叠在小腹前，保持着僵硬的微笑。
“这是真人还是......”
苏拉疑惑之际，女仆转动脖子，直直地看向他，齿轮转动声中，她的面部缓缓裂开，露出脑袋里的精密器械和齿轮，发声设备僵硬道：
“请缴纳费用。”
“......”
苏拉将一张十枫郎面额的钞票投入女仆的脑袋里，只见微不可察的灵性检索过钞票表面，齿轮转动，女仆的脑袋逐渐合上，然后从嘴里吐出两张一枫郎钞票。
与此同时，金属大门也打开一个容纳一人通过的入口。
“秘术与机械的完美结合，就是这个设计者，绝对有什么恶趣味......”
跨过金属大门，苏拉环视四周，就像是来到了一条商业街，既有挂着各种招牌的商店，也有索性在路边摆摊的“小贩”，人来人往，澎湃的灵性仿若海洋，他还是第一次在视线范围内见到有如此多的术师。
若说「知识坟墓」和普通的商业街有什么不同，也许就是安静。
每个人都是脚步轻缓，商谈交易时也保持着低声细语，显得颇为诡异。
苏拉将灵性渗透至北海金币中，立刻感应到了另一半金币所处的位置，宗清流处于街道的另一头。
受到氛围影响，他也不自觉放慢脚步，谨慎观察着四周，观摩术师间交易的流程。
在这条街上摆摊的术师，大多穿着伪装的黑袍，并且店主们的黑袍更加特殊，能够阻绝任何灵性的渗透。
术师是知识之道，因此十家商店，有七家是书店。不过，彼此经营的领域并不相同，有的售卖治疗类的秘术秘册，有的出售召唤类型的秘术，还有的则是记载奇异传说的古籍。
剩下的商店中，大多数是职业化的店铺，譬如售卖制作卷轴的材料、配置魔药的仪器等等。
“居然还有武器店......”
武器店的店主戴着墨迹，靠在柜台上的沙发上，闭目养神，他身后的墙上挂满了各类枪械和刀、剑、斧之类的近战兵器，柜台里则是放着匕首和不同类型的子弹。
苏拉注意到，这些器械上都浸染着灵性，显然经过特殊的处理，从某种意义而言，算是“半个遗物”。
在街道旁摆摊的术师，售卖的则大多是从虚境中得到的稀有材料，这倒也正常，毕竟材料的来源并不稳定，除了常见的基础材料外，很难实现稳定的供货来源。
苏拉很快发现了一个精致小巧的铜盒上贴着“迷雾怨灵的结晶”，压低声音，用生涩的枫丹语问道：
“这个多少钱？”
按了按面具，铜盒的主人沙哑回道：“每颗240枫郎。”
真贵......
“有几颗？”
摊主将铜盒拿起，露出底下铜盒的标签，沉声道：“两颗。”
“买两颗，有折扣吗？”
苏拉艰难地表达出意思。
沉默片刻，摊主道：“收你450枫郎。”
“好。”
先点出20张钞票递给摊主，苏拉顿了顿，拿起铜盒，缓缓打开一条缝，朦胧的雾气环绕着盒中的白色晶体，虚幻的灵性聚集在晶体内部。
应该不是假货......反正诺薇能确定在场所有人的身份，这位摊主是位四环术师，买到了假货，也不担心追究不回来。
付清余款，苏拉将两个铜盒装进袋子里，继续着探索。
另一半金币的位置逐渐靠近，但也是走走停停，见状，苏拉继续寻找着「精神裂解」的魔药材料，又以150枫郎的价格，收购了两对异常艳丽的逐命蝶翅膀。
渐渐地，苏拉也从随处可见的提示木板上，知晓了「知识坟墓」的大体布局。
整个黑市，呈现为四条互相交叉的井字形街道，大多数区域都是“自由交易区”，而在自由交易区外，还有三处特别的位置，分别是“委托工会”、“知识交易会”和“知识拍卖会”。
交易会和拍卖会，才是交易遗物和各种未知物品的场所。
想到诺薇曾经留下许多蕴藏着她力量的书签，苏拉觉得有必要多参加这类交易会，或许能捡捡漏......
思绪发散间，人偶提醒道：“那个就是宗清流。”
“喔。”
将北海金币还给面前套着黑袍的宗清流，她手里也提着装满铜盒的纸袋，苏拉低声道：
“我已经买到了逐命蝶翅膀和怨灵结晶，两份，花了600枫郎。”
“不亏。
那边的术师正在出售泥沼花，不过，泥沼花的每个部位都有用，因此大多数术师，都只卖整个植物。”
“挤出5毫升根茎汁液，要多少朵？”
“大概两朵。”
“我明白了......”
很快，苏拉拿着四朵泥沼花归来，花费100枫郎后，口袋里只剩下500枫郎。
如此，「精神裂解」所需要的材料，只剩下龙骨骨粉。
宗清流缓缓道：“巨龙灭绝后，它们身上的材料每用去一份，就永远少了一份，龙骨骨粉可遇不可求，去交易会或者拍卖会碰碰运气吧，或者选择挂出委托。”
“嗯。”
拍卖会只在晚上举行，因此只有所谓的“交易会”。
在参加交易会之前，苏拉先独自进入了委托工会。
海量的委托，在经过整理后，分门别类悬挂在各个区域。
在材料区的委托，他很快找到了一份需求龙骨的委托，希望得到完整的巨龙头骨，给予4000枫郎的报酬。
苏拉看了眼发出日期，三个月前。
三个月过去，这份价值4000枫郎的昂贵委托依然无人能够满足。
苏拉有些头痛，“还是缺少龙骨这一份关键材料啊.....”
第123章 交易会
不过，这份委托需要的是巨龙头颅，而苏拉只需要骨粉，或许能够得到满足。
找到工会的侍者，苏拉花费10枫郎，挂出了一份需求任意龙骨的委托，报酬面议。
如果有术师能满足委托，会在工会一方留下记录，当苏拉下一次来到工会的时候，就能看到对方留下的联系方式。
“希望能有收获......”
同时，苏拉注意到工会的众多委托中，除了工作委托，也有“找工作”的委托，诸如希望能跟随探险队伍出海航行、前往虚境探索等等。
不仅如此，发布委托的，并不只是术师，也有希望解决各类问题的普通人，委托纸张的底色也不同。
见状，苏拉询问道：
“普通人也能看到这里的委托吗？”
侍者微笑道：
“这些发布委托的先生和女士，都是我们的尊贵会员。我们会定期与他们联系，以周报的形式将值得注意的委托呈送给他们。”
“喔......如果我想要发布委托，可以让他们看见吗？”
“如果您想要的话，自然可以，先生。”
于是，苏拉又花费10枫郎，在工会发布了一份声称自己是怪异猎人，专门解决各类怪异的委托，扯上了宗清流的虎皮，再夸大几分，声称自己是六环术师。
下一份呈送在权贵书桌上的“周报”，便将出现这样一份特殊且足够具有吸引力的委托。
走出委托工会，苏拉又来到街道转角处的交易会。
和延时满足的委托不同，交易会实时进行，每个房间可以容纳十八人，按照数字顺序，每位术师依次提出各自的需求，又或是想要售卖的物品，然后在「知识坟墓」管理方的监督下，幕后完成交易。
从前台的机械女仆脑中取出号码牌，刚好是数字十八，苏拉来到交易室外，缓缓推开房门，不同于寂静到诡异的街道，交易室里热闹非常，除了等候在此的十七位术师外，还有两名机械女仆。
有人注意到苏拉的进入，便不耐烦道：
“人到齐了，快点开始吧！”
“一号，快点开始。”
“咳咳......”
一号交易者的体型微胖，黑袍也遮不住他的肚腩，拿起手边的羊皮卷，以枫丹语缓缓道：
“全新绘制的‘混乱海域’海图，如果你们谁想要探索北海的秘密，就必须拿到这张海图，一口价，1800枫郎。”
话音落，十三号交易者便尖锐道：“这么快？你们填了多少人命进去？”
“价格一枫郎廉价品而已。”
苏拉全神贯注地听着，勉强能听懂对话双方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又不禁疑惑，混乱海域又是哪里？
听意思，还是最近才发现的区域......
莫非真和“北海的秘密”有关？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四号交易者沙哑道：
“我出1500枫郎。”
环视一圈，见没有人愿意出手，一号交易者有些懊恼，“不行，只能便宜你100枫郎！”
“1600枫郎。”
“......成交。”
将海图交予机械女仆，一号交易者又道：
“我需要能够阻绝海水的遗物。”
坐在第九个位置上的术师半笑道：“我有能够在水下呼吸的秘术，你想学吗？”
“太慢了！”
“呵。”
交易依次进行，苏拉发现这场交易会，对他来说几乎成为了一场听力考试，四成术师说枫丹语，二成阿尔比恩语，二成凛冬语，二成赫尔曼语。
混杂的语言，有时候这些术师也听不懂，还得靠通晓语言的其他交易者帮忙翻译。
等到十三号交易者发言时，他握着扶手，缓缓道：
“我想要出售一份秘术魔药配方，它的名字是「影之刃」，以灵性摄取阴影，越是暗处，杀伤力越强，非常强力的攻击秘术，修习的门槛也不高。
我只卖一份配方，400枫郎起步，价高者得。”
闻言，苏拉眉头微皱，在心中道：
“诺薇，此人是几环术师？”
“五环。”
“喔......麻烦你记住他的灵性波动。”
人偶轻轻点头。
攻击类型的秘术，显然颇受欢迎，价格很快从400枫郎竞争到了600枫郎，成功卖出。
“教授收藏的这些秘术，居然这么值钱......”
交易很快接近尾声，等到苏拉，他以赫尔曼语开口道：
“我需求两样东西，第一样，巨龙的龙骨，或者是埋葬着巨龙遗骸的遗迹情报。”
“巨龙？这种东西可不多见啊......”
短暂的议论过后，房间归于沉寂。
见状，苏拉有些无奈，摇头道：
“没有消息吗？罢了。我需要的第二样东西，是阴影相关的秘术，任何类型都可以。”
十三号交易者立刻道：
“我手上的「影之刃」，不是正符合你的要求，600枫郎，怎么样？”
闻言，苏拉缓缓道：“我在一环的时候就修习了影之刃。”
“呃......”
买下影之刃秘术魔药配方的术师连忙问道：
“朋友，影之刃的实际效果如何？”
“对我而言，还算可以。”
“那就好。”
十三号交易者犹豫片刻，又道：
“看来阁下的序列能力，也和暗影有关？”
苏拉按了按面具，不置可否。
见状，十三号交易者道：“朋友，我们或许可以交换彼此掌握的秘术，怎么样？”
故作沉吟，苏拉道：
“可以，留下你的联系方式。”
从怀中取出纸笔，十三号交易者写下两行文字，然后交给机械侍仆，传给苏拉。
“明天晚上九点......”
交易会落幕，按照规矩，众人间隔一分钟依次离场，苏拉呼出一口气，虽然什么交易都没有达成，但是收获了不少有用的情报。
宗清流等候在街角，望向苏拉，缓缓道：
“没有北海金币，你也能找到我？”
苏拉故作神秘，笑道：“每个人的影子都不一样。”
顿了顿，他说道：
“我接触到了一位序列能力同样和影子有关的术师，准备互相交换秘术......只不过，对方的实力应该比我高出不少。”
“需要我作保镖？”
“大概。”
“好。”
二人朝「知识坟墓」的出口走去，期间，苏拉询问道：
“宗将军，我在交易会的时候，听到有人提及‘混乱海域’，还和‘北海的秘密’有关，那是怎么一回事？”
“混乱海域？”
宗清流沉吟片刻，回答道：
“近来有所耳闻，在我看来，所谓‘混乱海域’，应该是一个怪异。”
第124章 混乱海域
“怪异？”
“没错，大约在两个月以前，北海之北发生了一场海底地震，震动之后，原先的海域消失不见，取代而之的是一片全新海域，出现了许多未知的岛屿。
据我掌握的消息，这片海域的边界在不断扩张，不过，由于其本身远离奈恩大陆的文明世界，因此此次事件，只在术师世界掀起了波澜。
在我看来，它应该是某种强大的怪异，自虚境入侵实界，并在不断扩张自身。”
“这......”
苏拉皱眉道：
“若真是怪异，北海的三位九环术师没有前去察看情况吗？”
“‘混乱海域’离主岛太远，也不涉及重要航线，三大帝国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宗清流道：“不过，术师们针对‘混乱海域’的探索，早已经开始了，不是吗？”
“的确......”
进入出口迷宫，二人摘下黑袍和面具，离开「知识坟墓」，出现在一处普通的小巷深处。
先行回到海岛酒吧，将黑市中交易得到的材料存放妥善，接着，二人赶往剪影照相馆，距离预约的时间，还剩四十分钟。
见到苏拉和宗清流，接待员松了一口气，微笑道：
“二位，这边请。”
他们要求的合照很简单，因此不需要特别的服饰，也不需要化妆。
进入摄影棚，二人见到了剪影照相馆的馆主，琼森先生。
显然，从任何角度看，琼森都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苏拉开启【思维速写】，观察着摄影棚内的灯光、陈设，乃至琼森身旁的照相机，一切都是如此正常。
宗清流也发现了这点，不动声色，同琼森进行交涉。
很快，琼森开始调试灯光和器械，苏拉和宗清流以放松的姿态并肩而立，平视着摄像头。
苏拉在心中好奇道：
“诺薇，相机能拍摄下你的影像吗？”
人偶也挺好奇，轻声道：“我还从没接触过这种东西。”
“喔......那你最好换个位置，免得摄影师洗胶卷的时候被吓到。”
闻言，诺薇思考片刻，转身来到苏拉肩膀后，只露出一个小脑袋，“这样可以吗？”
看向摄影师，苏拉又想了想照片中可能出现的画面，在心中道：
“我看他会吓出心肌梗塞。”
“唉。”
轻叹了一口气，诺薇来到苏拉脚边，席地而坐，仿佛一个真的人偶。
“他可能会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就这样吧。”
“嗯哼。”
琼森弓着腰，低声道：“二位，请保持好表情。”
当快门拉下的瞬间，诺薇轻声道：
“有意思，我和你都被‘标记’了。”
“标记？”
苏拉心中疑惑，他什么感觉都没有，眼角余光瞥向宗清流，发现她的表情也出现了几分不自然。
“宗清流显然也察觉到了标记。”
诺薇回到苏拉肩膀，轻声道：“这应该就是汤普森一家五口失踪的真相了。”
苏拉很快有了猜想，“借助照相机，确定袭击目标的怪异？”
“也许。”
一连用了半带胶卷，琼森才满意地点头道：“可以了。”
拿到洗好的照片需要两日时间，在付完钱后，二人便离开了剪影照相馆。
握住遮阳伞，宗清流缓缓道：
“摄影师的照相机有问题，在按下快门的瞬间。未知的灵性标记了我们，源头不在照相馆内。”
“该怎么做？”
“调查琼森。”
说是调查，其实就是跟踪，二人先是在附近的餐厅，同时解决了午餐和晚餐，然后等待照相馆打烊。
当店内的灯光熄灭时，苏拉也遁入阴影中，锁定并追踪琼森的动向。
这位摄影师提着笨重的箱子，放进汽车后备箱，接着驱车穿过四条街道，抵达一栋临海的公寓楼。在卡加河岸以西，这里的居住环境已算得上优越，面朝温暖的南方，可以看见大海和沙滩。
掂量着手中的北海金币，苏拉望着公寓三楼亮起的灯光，默默等待。
蓦然，夜风轻拂，奇异的香味萦绕身边。
悄然抵达位置，宗清流没有任何言语，手中的遮阳伞已经变成长剑，泛着凛冽寒芒。
前后进入公寓楼，二人来到琼森的家门前，同时感受到了门后强烈的灵性波动。
“这种程度的灵性波动......单论强度，和「魅影」不相上下。”
苏拉看向宗清流，征求她的意见。
“让琼森出来开门，我直接杀进去。”
“没问题......”
抬手敲响大门，苏拉侧身遁入阴影之中。
咔嚓——
握住把手，琼森推开一条门缝，面露疑惑，望向空无一人的楼道口。
铿！
寒芒闪烁，门链应声断裂。
“你是......”
如同一阵狂风，宗清流迅速来到客厅中央，抬手释放灵性，向四周倾泻而出，封锁住大门和窗户，制造出完全隔绝的空间。
与此同时，苏拉也进入屋内，拉下拉杆，将屋内的灯光熄灭，接着以秘术【无光之影】，活化屋内的阴影，随时待命。
琼森眼前顿时陷入漆黑，什么也看不清楚，吓得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紧接着，他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尖鸣，面色更加惊恐，哆嗦着嘴唇道：“你们会激怒它的......”
“它是什么？”
“就，就在那个房间......”
握住长剑，宗清流脚步一踏，灵性如同翻腾的气浪，环绕在周身，对房间内的“它”严阵以待。
人偶也悬停在空中，凝视着房间的方向，轻声道：“熟悉的气息......”
话音未落，藏身于阴影中的苏拉，所看到的世界也发生了剧烈变化，阴影的浪潮开始沸腾，被屋内难以拒斥的吸力卷入，凝成骇人的漩涡。
就像是因为口渴而疯狂汲水的动物一般......
似也察觉到异状，宗清流当即出手，举起长剑，再轻轻挥落，看似轻盈，却是携带万钧之力。举重若轻的一剑，引动聚集在身边的灵性，如同狂暴洪流，摧枯拉朽般奔向屋内的未知存在。
嗡——
两股强悍力量碰撞的瞬间，琼森家中的每一样事物都发生了扭曲，餐桌一半腐蚀融化，另一半则缠绕满了荆棘，杯具、刀叉被捏成一团，沙发和地毯在黑色的火焰中燃烧殆尽。
冲击只在一瞬之间，短暂的扭曲后，一切又恢复原貌。
宗清流放平长剑，神情凝重。
苏拉也察觉到了异常之处，“阴影浪潮之下的东西居然也在被它摄取......”
见到此景，他哪里还判断不出来，屋内的存在，与执掌五月之年神「黑暗诗章」，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该死，刚到北海就碰上了神明的造物！
苏拉当即抬手，施展秘术「光暗逆反」，自掌心开始，夺目的光芒像是燃烧的引信，迅速向四周蔓延，将每一处黑暗通通逆转为刺目光芒。
霎时间，汲取阴影的过程遭到中断，屋内的存在力量顿时受到压制。
“很好。”
宗清流见状，挥动长剑，剑锋像是切开豆腐那样，轻易撕裂房屋的墙面，露出未知存在的真面目。
第125章 蕴含神性的怪异
“闭上眼睛！”
警告来自宗清流，而不是人偶诺薇。
饶是如此，苏拉仍然立刻以纯粹的光源遮挡住双眼，并关闭「思维速写」的序列能力，确保不会接收到任何不该得到的信息。
纯白的世界，刹那间寂静无声。
光芒中，苏拉疑虑道：“宗清流？”
“......没事。”
宗清流舒展眉头，缓缓道：“只是无数揉碎后的记忆碎片......”
这时，苏拉也看到了它的真面目。
屋内的未知存在，是一团黑糊糊、果冻般的物质，黏在摄影师的工作台上，受到攻击的它，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无差别向四周释放大量信息，画面、文字、声音，就像是一台即将报废的电视机——虽然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电视机。
苏拉敏锐捕捉到了杂乱的碎片，有了心灵之花意识空间中的经历，他迅速拼凑出一段完整的记忆，皱眉道：“是汤普森一家......”
“太吵了。”
宗清流向前踏出一步，凝成实质的灵性再次爆发，瞬息凝成锋刃落下，将黑糊糊的黏稠怪异砍得稀碎。
她侧首道：
“你体内的遗物，能吸收这东西吗？”
“我尽量一试。”
先是以活化后的光芒缠住右手，作出一个简单的伪装，接着，苏拉唤出《虚无之书》，黑色的细线立刻延伸而出，死死勒住一团又一团黑色的残渣。
随着黑线的回收，卡槽中凝聚出一张新的怪异卡。
“这是......”
看向怪异卡正面说明，苏拉不禁愣了愣。
【燃魂级怪异，蕴含着「黑暗诗章」微弱神性的奇特造物，可以通过目标的影像，吞噬其命运】
「黑暗诗章」的神性？
将怪异卡上的关键信息告知诺薇，他同时疑惑道：
“存在于神裔家族体内的神性？”
诺薇轻声道：
“刚才的战斗中，我发现它与神性的结合十分松散，相当粗糙的手法。”
粗糙的手法......
莫非是人为制造的怪异？
宗清流轻轻放下抬起的手，序列能力凝聚出的长剑和墙壁解除，躁动的灵性也逐渐恢复平息。
见状，苏拉也解除秘术「光暗逆反」，屋内再次恢复黑暗，夜晚普通的黑暗。
重新点亮煤气灯，除了整整齐齐倒在地砖上的一半墙壁，摄影师的家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琼森怔怔地望着二人，蓦然，认出了二人都是来拍照的顾客，扼住心口，心悸道：
“刚才......刚才发生了什么？”
闻言，苏拉没有回答，上前环视原先怪异存在的房间，这应该是琼森冲洗胶卷用的暗房，除了各种仪器外，工作台旁还放置着许多胶卷底片。
他看向琼森，皱眉道：
“你知道它的存在，你能看到它？”
“不......”
推了推眼镜，琼森喃喃道：“我在梦里见过它。”
“什么时候？”
扶着门框，狼狈起身，琼森回答道：“应该是十天前......”
在摄影师断断续续的描述中，二人大致掌握了事情的全貌。
十天前的夜晚，琼森做了一个诡异的梦，在梦中，有一团无法名状的黑色，悬挂在暗房的天花板上，逐渐向下伸展，然后吸附住了他的胶卷带。
在梦中感受到极大的压迫感，琼森惊醒之后，连忙来到工作台，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由于深海的呼唤，北海群岛的居民对于梦表现的意象往往非常敏感，琼森将底片冲洗完好后，交给汤普森一家，紧接着便试图通过人脉关系，寻求隐秘知识的帮助。
只不过，朋友的回应还没到，苏拉和宗清流便杀上门，帮他解决了连日来的梦魇。
“时间有些对不上。”
苏拉疑惑道：
“怪异吞噬胶片是十天前的事情，汤普森一家五口则在七天前失踪。”
“完整地吞噬命运，需要时间。”诺薇如是解释。
宗清流对此也并未感到困惑，怪异之所以为怪异，就是因为很多细节，无法用常理和逻辑去分析解释。
琼森则惊愕道：
“先生，您是说，汤普森一家失踪了？”
“没错。”
踉踉跄跄扑到工作台上，琼森惊恐道：
“这些日子里，它一共吃掉了我五卷胶片！”
对此，苏拉表现得十分乐观，“或许有一半还活着。”
“这......”
“既然怪异已经解决，将他拍摄的胶片带走，离开这里。”
宗清流无意多留。
苏拉见状，取走琼森的胶卷盘后，也跟着离开，留下茫然无措的琼森，望着报废的暗房发呆。
......
......
来到海滩边的丛林，仰头望向清冷月光，宗清流忽然道：
“刚才与怪异战斗的时候，它在疯狂汲取四周的阴影。”
“没错，我利用秘术，暂时逆转了光与暗，才勉强阻止它的行动。”
“此事是否与你所说的信仰「黑暗诗章」的颂诗隐修会有关？”
“不排除这个可能......”
按照诺薇提供的信息，苏拉猜想，这个怪异很可能是复苏仪式的某种产物，甚至可能是“失败”甚至是“失控”的产物，否则怎么会蕴含「黑暗诗章」的神性？
可惜的是，虽然听上去唬人，但它蕴含的微弱神性，确实不值钱，因此《虚无之书》只将其判定为燃魂级。
得到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宗清流也没再多问，径直返回海岛酒吧。
沃森给苏拉安排了一个房间，位处整个酒吧最偏僻的角落，隔音效果良好，无人打扰。
将「知识坟墓」中购得的材料整理好后，苏拉唤出石书，将怪异卡放置在仪式盘上，等待着《虚无之书》的反馈。
半晌，他露出欣喜神色：
“可以转化成新的「激情」牌。”
放入「健康」与「理性」，在仪式盘迷幻的光芒中，怪异卡迅速溶解，化作一张崭新的「激情」牌。
“这样一来，战斗中可以使用的灵性总量增幅了一半。”
或许是有得就有失，当晚，苏拉在梦中再次受到了深海的呼唤。
梦的内容，与上次别无二样，墨绿色的浑浊海底，无尽的残桥，以及迷失在海底的庞大遗迹。
当大门打开，千万条手臂伸出的时候，苏拉努力想控制住身体，然而，仍然不由自主地向门后冲去，然后在恍惚中惊醒。
蓦然睁眼，苏拉起身靠坐在床头，喃喃道：
“该死，距离那扇门，越来越近了......”
第126章 秘术交换(上)
次日。
宗清流要同弗里曼家族的代表进行秘密会面，苏拉也没闲着，先是向沃森讨要来西岸的城市地图，然后和诺薇一道，地毯式排查诸如废弃的下水道、发生过火灾的房屋、埋着死人的树林之类的奇异地点。
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苏拉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海岛酒吧，虚无之书的卡槽里多出了两张焚心级怪异卡和一张燃魂级怪异卡，可惜，这张燃魂级怪异卡没办法转化为第二张「健康」牌，也没有什么特殊功用，只能作为修习新秘术的消耗品。
长靴轻踏，宗清流从门外进入，看向墙上的时钟，问道：
“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是七点，等到九点，就是苏拉约定和十三号交易者交换各自掌握的秘术配方的时间。
“还有些时间，宗将军，你可以先吃晚饭。”
“沃森，准备一盘烤鱼，还有啤酒。”
“是，老大！”
靠在柜台边，宗清流沉声道：
“弗里曼家族也开始了对‘混乱海域’的探索。”
苏拉疑惑道：“他们希望您也参与探索？”
“没错，不过我拒绝了，当务之急，仍是搜寻北海监狱的位置。”
从宗清流的海盗舰队开始积极搜寻北海监狱的具体位置开始，已经过去了一年时间，迄今为止，仍然未得到坐标，而战争蔷薇似乎也不知道祂的残躯所处的位置。
对此，苏拉猜测道：“北海监狱，有没有可能是一个活物？”
“活物，某种怪异吗？”
“未必是怪异，也可能是深海巨怪之类的......”
沉吟片刻，宗清流道：
“北海监狱不在海面之上的可能性，我确实考虑过。不过，也要等到潜艇修复完毕，才能进行海下的探索。”
匆忙解决食物，她看向苏拉，沉声道：“走吧。”
纸条上的地址，是一家餐厅的二楼包厢。
苏拉独自走进餐厅，向服务员询问后，确认了包厢里确实有一位客人正在等待朋友。
来到门前，戴上青龙面具，苏拉缓缓推开房门。
令他有些意外的是，房间的窗帘完全拉上，灯也没开，一片漆黑。
一位戴着墨镜的中年人，放松地坐在正对门的座位上，他的头发灰白，像是沾满了冰霜。
摘下墨镜，中年人露出灰白色的眼珠，双眼满是浑浊。
盲人？
他的嗓音有些尖锐，用赫尔曼语道：“请坐，初次见面，我的朋友，请不必介意我的眼睛，虽然我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可以感受到属于‘阴影’的世界，我想您应该明白。”
“当然。”
苏拉在他对面坐下。
中年人笑了笑，自我介绍到：“我的名字是布莱兹·柯林斯。”
“阁下出身自柯林斯家族？”
“没错，不过一个人的姓名，并不能由他自己决定。”
虽然双目失明，但布莱兹依然能借助序列能力，判断出苏拉身处的位置，微笑道：
“朋友，你的名字呢？”
没有多作思考，苏拉道：
“你可以称呼我托德，来自赫尔曼的旅者。”
“喔，托德先生，衷心希望你在北海群岛能度过一个愉快的夏天。”
“如果我们之间能够互换各自想要的秘术，那就更好了。”
“当然。”
布莱兹点头道：
“交换的请求既然由我先提出，我就先拿出一份秘术魔药配方。”
苏拉显得十分感兴趣，“喔？”
“相传在虚境深层，存在一处灰色漩涡。在漩涡的中心，有一轮永恒转动的黑色残阳。”
顿了顿，布莱兹道：“一位九环术师前辈，有幸目睹这幅画面，并从中顿悟，创造出了秘术「暗日之蚀」。”
从真理之门后得到的秘术？
对秘术的来头不置可否，苏拉问道：
“「暗日之蚀」的具体效果是？”
“聚集自身的灵性，升起一轮黑色的小太阳，凡是太阳所照之处，都会遭受到来自阴影世界的剧烈侵蚀。”
闻言，苏拉道：“您应该知道太阳有多么庞大。”
“咳，托德先生，你应该明白，这只是夸张的说法而已。不过，九环术师凝聚的暗阳，大小和寻常山丘相似。升上天空后，于我们而言，又与太阳有什么区别？”
“显然，我们都不是九环术师。”
灵性藏于己身，出于术师之间的谨慎和尊重，布莱兹并不会以自身的灵性探查苏拉的实力，而苏拉却能借助人偶直接看穿对方的心之环数量。
在这一点上，苏拉算是占尽了优势。
“不过，这项秘术的效果，确实适合我......”
按照布莱兹的描述，「暗日之蚀」显然是大范围的杀伤性秘术，确实能拓展他目前的战斗力，而光听描述就能想到的“灵性消耗剧烈”这一缺点，也可以用「激情」牌补足。
想到这里，苏拉道：
“布莱兹先生，既然此秘术的灵感得自虚境深层的景象，我想它的修习门槛，应该非常之高，您成功了吗？”
“......”
布莱兹沉默片刻，有些尴尬道：“你猜对了，我至今没有掌握这项秘术。”
见状，苏拉追问道：
“请问您服用了多少次秘术魔药？”
叹了口气，布莱兹无奈道：“九次。”
服用次数越多，代表着材料收集难度相对越低。至于秘术难以理解的问题，无非是多消耗一些怪异卡罢了......
思及此处，苏拉已有意与布莱兹交换秘术「暗日之蚀」，故作沉吟，片刻后，摇头道：
“成本实在是太高了......布莱兹先生，先谈一谈我能拿出来交换的秘术吧。”
无论是「无光之影」，还是「暗影的恩赐」，都是相当实用的秘术，但苏拉无法判断布莱兹是否也掌握这两项秘术，因此没有直接报名字，而仅仅是简单地按照当初秘册上的记载，描述其效果。
对描述模糊的「无光之影」，布莱兹不置可否，但对「暗影的恩赐」，却颇为感兴趣，笑道：
“托德先生，我正好缺少这样一个可以紧急处理伤势的秘术。”
我可是很少用它来疗伤......
见状，苏拉道：“布莱兹先生，除了「暗日之蚀」外，您还有什么可以交换的秘术吗？”
指节敲击着桌面，布莱兹·柯林斯思考片刻，缓缓道：
“您知道‘阴影之下’存在着什么吗？”
进入序列视野，苏拉看向桌面下浮动的阴影浪潮，鞋尖轻轻用力，触及浪潮时，由于地板的阻挡，自然是无法按下去，摇头道：
“我最近才得到与阴影相关的序列能力，对阴影之下的存在，一无所知。”
“在古老的神秘学书籍中，有一种说法是，相对于虚境，我们的实界也有着不同的结构，譬如这些阴影的浪潮，就源自于诸多结构之一，先贤将这个结构命名为‘冥河’。”
第127章 秘术交换(下)
“冥河？”
苏拉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阴影之下，其实是死后的世界？”
“古籍上确实是这么说的，庞大的冥河坐落于整个世界的底层，但凡是阴影存在的地方，都是它延展而出的触须。
死者的灵魂会进入冥河安息，而生人若是能进入冥河，就能通过它抵达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
听起来像是某种创世神话编造出的东西......
略一沉吟，苏拉疑惑道：“布莱兹先生，以您的造诣，应该能进入冥河？”
“很遗憾，我还差得远，但是我相信冥河的存在，虽然不一定像古籍中描写的那样神奇，但它确实是存在的。”
既然布莱兹如此笃信，想必他接下来提出要交换的秘术，便是基于“冥河”而存在。
难道是从冥河中召唤什么存在？
不，这样单从描述上看，和「无光之影」极为类似，布莱兹不可能拿出相似的秘术和他交换。
苏拉思绪散发间，布莱兹道：
“这项秘术，名为「储影之脏」，施展时，选择一个自身的器官，将它转化为暗影状态，就可以借助冥河的力量，恢复自身的灵性。”
“自身的器官？”
苏拉下意识摸了摸腰部，皱眉道：“永久转化吗？”
“不，只是临时，只不过秘术解除后，器官需要时间来恢复。”
顿了顿，布莱兹道：
“反正人体成对的器官有很多，比如我们的肺，我们的肾脏，还有......”
“我明白了，请不必再说了。”
恢复灵性的辅助秘术，对苏拉着实没什么用，但能使用“冥河”的力量，却让他起了兴趣。
可惜，苏拉的魔药学知识不够，无法以自己对「光暗逆反」的完全理解，逆推出它需要的神秘材料。
沉吟片刻，苏拉试探道：
“就以两项秘术交换两项秘术，如何？”
“......您一定在开玩笑，托德先生。”
诚然，单从包装而言，布莱兹的秘术又是“来自虚境深层中的顿悟”，又是“使用冥河的力量”，故事那是相当唬人，苏拉掌握的秘术在两个幌子面前，显得平平无奇。
但论起实际效果，没有衡量标准，谁也说不好......
想到这里，苏拉决定透露一下「无光之影」的真实效果，同时在用法上夸大不少，笃定道：
“我想，就是阴影浪潮之下的冥河，也能在「无光之影」的作用下，‘活’过来。”
“这......”
布莱兹愣了愣，诧异道：“居然有这样的秘术？”
见布莱兹动摇，苏拉决定趁热打铁，继续道：
“况且，您拥有的「暗日之蚀」修习难度过高，对我来说，并没有多少实用价值。而我提供的两项秘术，至少我修习的时候，服用魔药的次数都不超过三次。”
闻言，布莱兹道：
“就算你这么说，我的秘术显然比你的秘术更稀有......再加些钱吧，托德先生。”
“这......”
苏拉不置可否，指节快速击打着桌面，营造紧张的氛围，忽然，开口道：
“我身上只带了300枫郎。”
沉默片刻，布莱兹从怀中取出笔记本，撕下两页，连同一支笔递给苏拉，缓缓道：
“就这么定了，开始默写配方和修习条件吧，托德先生。拜托您将字写得大一些，分开一些，否则我无法看清。”
“我会的。”
按照记忆，将魏格纳教授掌握的配方和环境条件写在纸上，当二人完成各自的书写后，尚未交换，诺薇就已经记下了「暗日之蚀」和「储影之脏」两项秘术的配方。
人偶抱怨道：“他的字相当难以辨识。”
“很正常，布莱兹毕竟是盲人，能凭借阴影视野下模糊的感觉写字就不错了。”
交换各自的配方后，布莱兹将纸放在桌面上，艰难辨识了片刻，沉声道：
“很好，我想这些材料并不是很难收集。”
苏拉看向布莱兹写下的纸条，若有所思。
「暗日之蚀」和「储影之脏」，所需要的材料也不是多么稀有，其中一些难找到的材料，也可以使用具备相似性质的常见材料来代替。
将纸条收起，苏拉从怀中取出300枫郎，放在桌面上，推给对方，笑道：
“那么，这是一次愉快的交换。”
接过钞票，迅速点过后，布莱兹道：“当然。”
“有缘再见。”
“不留下来吃一顿晚餐吗？我特意选择了餐厅。”
“已经九点了，布莱兹先生。”
话音落，苏拉遁入阴影之中，离开餐厅，与等候在外的宗清流汇合。
“得到了两份新的秘术魔药配方，不过，我是没办法确定真假和具体效果。”
“将配方给我看看。”
展开纸条，宗清流细细看过诸多材料，点头道：
“至少从魔药学原理上，没有任何问题。”
“宗将军，您还学过魔药学？”
“当然，回去吧。”
“喔，还有一则重要信息......”
返回海岛酒吧的路上，苏拉沉声道：
“与我交换秘术的术师，名为布莱兹·柯林斯，五大家族出身的术师。”
闻言，宗清流道：
“能判断他的实力吗？”
“不经意间散发的灵性波动，和您不相上下，对了，他还是一位盲人。”
“盲人......没听说过柯林斯家族还有盲人术师，或许那是他伪造的身份。”
想到自己使用的身份还是个死人的名字，苏拉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抵达安列斯市，还不到两天时间，他就花去了1000枫郎，而距离正式开始修习新的秘术，还差得远。
这笔金额，足够在卡加河岸以西的舒适地区，购买一栋宽敞的别墅！
“唯有出售遗物和神秘材料，才能够支撑得起术师的花费......”
第二天，宗清流秘密离开安列斯市，返回余烬岛，统领麾下的海盗舰队。
而作为“舰队参谋”，苏拉则成为了海盗们在安列斯市势力的全权指挥，变成沃森的顶头上司。
既然身在其位，苏拉也立刻着手通过名册，亲自与部下会面交谈，进而掌握整个组织的运行情况。
海盗们在岸上的势力，全部由普通人组成，名下产业，除了海岛酒吧外，还有一家兼任情报收集职责的物流公司，安列斯市发生的重要事情，都能及时整理递送酒吧，算是一个合格的“耳朵”。
除去情报整合外，苏拉一方面继续地毯式清剿低级怪异，一方面定期前往「知识坟墓」，收集新秘术的材料，观察他留下的两个委托，是否有任何回复，最后参加交易会和拍卖会。
很快，时间进入六月。
众人约定在虚境的探索之日，很快到啦。
第128章 月光奏鸣曲
从颂诗隐修会的阴谋中清醒后，格奥尔格便成功依靠压倒性的力量优势，在维多利亚公主号游轮上建立起全新的秩序。
幸运的是，和外表看上去不同，格奥尔格并不是一位暴君。在菲尼克斯加入之后，他更是将游轮的管理事务全权交给了菲尼克斯，转而组建了一支探索队伍，搜寻虚境遗迹。
前一次苏拉和守护者协会的战友们进入虚境探望菲尼克斯的时候，格奥尔格就已经锁定了一座岛屿，开始为登岛探索做准备。
在他朦胧的记忆中，这座神秘岛曾多次出现，一个多月的时间下来，若没有出什么意外，亡灵们应该已经掌握了岛屿的大致状况。
约定的时间将至，身处海岛酒吧的苏拉，吩咐沃森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后，便开始准备入梦仪式。
这一次，苏拉计划让人偶也进入虚境。
灵性裹住游轮模型，得到蕴含其中，不断变化的坐标，他缓缓引导灵性，构筑成虚幻的漩涡。
人偶的一只小手搭在他的手背，另一只小手轻轻挥洒银沙。
银沙没入灵性汇聚的漩涡，逐渐变得虚幻，缓缓扩散，再凝成流动的水幕，水幕外的色彩逐渐模糊。
恍惚间，跨越虚与实的界限。
“成功了。”
察觉已置身虚境，苏拉松了一口气。
人偶点头道：“熟悉的感觉，虚境并不排斥我。”
水幕外混沌的色彩逐渐恢复稳定，从后方船体的大致轮廓，可以判断处他正置身于游轮的底层甲板，等待水幕褪去的时候，苏拉问道：
“诺薇，在虚境中，你的伪装还起作用吗？”
“虚境并不能逃离命运之线的束缚。”
“原来如此。”
哗——
水幕散去，周围的光线变得稳定，浪潮拍打海岸的声音传入耳畔。
环顾四周，苏拉不禁愕然，轮船的左右两侧，布满了大量扭曲的黑色树木，树木顶端没有任何树叶，而是缠绕虬结的枝干，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危险气息，浓重迷雾笼罩在林间，阻绝视线。
而在正前方，层层迷雾阻隔之下，仍然能看见高耸入云的险峻山峰，山体闪烁着奇异的紫色光芒。
快步来到船舷边，苏拉看向下方，发现游轮正停在满是泥泞的干涸河床之上，河岸地势较高的地方，零落着不少黑色的木头建筑，应该是亡灵们砍伐树木，修筑的营地。
向后望去，虚境的海洋潮起潮落。
“这是搁浅，还是要旱地行舟？”
正当苏拉疑惑的时候，空间再次回荡涟漪，变幻扭曲的空间中，凯瑟琳的身影逐渐显现。
只不过服用魔药进入虚境，需要经历短暂的昏迷状态。
见状，苏拉连忙上前，扶住将要摔倒的凯瑟琳，她的双手依然戴着手套，金色的长发看起来更加柔顺，折起的发丝，挠得他脸庞有些发痒。
“放平在甲板上？不，这样不好，还是等她醒过来吧......”
苏拉没纠结多久，凯瑟琳便悠悠转醒，睁开宝蓝色的双眸，相较于曾经流露出的忧郁气质，此刻她的双眼，给人带来的更多感觉，是平静。
见到是苏拉，凯瑟琳眼中的平静立刻多了几分轻快，轻声道：
“好久不见。”
“是有段时间没见面了，不过也没多久......”
扶着苏拉，凯瑟琳起身站稳，犹豫片刻，松开双手，看向四周的黑色树木，“这里就是格奥尔格先生所说的神秘岛屿吗？”
“嗯，游轮似乎搁浅了。”
“这......”
凯瑟琳看向苏拉，轻声道：“我在报纸上看到了前往北海群岛的客轮被海盗袭击的新闻。”
“新闻应该没有提及，船上有一名游客被海盗劫持。”苏拉耸了耸肩。
闻言，少女的目光中流露出担忧，“发生了什么事情？”
“先去找会长吧，等大家汇合后，再详细说明情况。”
“好的。”
凯瑟琳点点头，又道：“诺薇小姐进入虚境了吗？”
“我在这里。”
人偶短暂解除伪装，向凯瑟琳挥了挥小手。
凯瑟琳也轻轻朝她挥手。
向格奥尔格的灵性所在的船首位置走去，路上，苏拉关心道：
“凯瑟琳，你准备好晋升二环的神秘特性了吗？”
“嗯，海伦娜为我寻得了一份神秘特性。”
少女的声音十分轻快，“我已经成功晋升为二环术师了！”
苏拉愣了愣，欣喜道：
“真的？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明亮的双眸看向苏拉，“就在两天前。”
“非常好，你做得很好。”
苏拉毫不吝啬夸奖之词，接着问道：“凯瑟琳，你的二环序列能力是什么？”
“晋升二环后，我对声音的辨识变得十分敏锐，还可以主动发出音律，就像这样......”
戴着白手套，少女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舞动，悦耳的音律自她的指尖荡漾而出，落入耳中，苏拉顿时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沉吟片刻，好奇道：
“可以和你的第一序列能力配合吗？”
“嗯，我可以通过音律实现治愈，不再需要接触。对了，还有......”
顿了顿，凯瑟琳抿住嘴唇，小声道：“苏拉，请先捂上耳朵。”
“我明白了。”
苏拉捂上双耳，显然，少女指尖弹奏出的音乐，并不局限于美妙放松的旋律。
刺——
尖锐刺耳的声音，直击鼓膜，苏拉即便捂上了双耳，仍然产生了严重的不适，眼前眩晕，胃部翻动，想要呕吐......虽然胃里什么都没有。
见状，少女指尖勾动，音乐再次变得舒缓悦耳，不好意思道：“抱歉。”
呼出一口气，苏拉笑道：“能够调节声音的分贝吗？”
“可以的。”
“真是特别的能力，你为二环序列能力命名了吗？”
凯瑟琳摇摇头，“还没有。”
她看向苏拉，犹豫片刻，轻声道：“我不擅长命名......”
言下之意，苏拉了然于心，思考片刻，沉声道：
“就叫「月光奏鸣曲」吧，怎么样？”
操控音律的能力，以奏鸣曲命名，而月光，正是凯瑟琳蕴藏的神明力量，这首故乡着名的乐曲，意外地适合凯瑟琳。
“月光奏鸣曲......很好听的名字。”
“那就这么定了。对了，凯瑟琳，你接触生命的时候，依然会有不适感吗？”
少女迟疑道：“最近还没有测试过。”
愣了愣，苏拉道：“那只仓鼠？”
“我一直是戴着手套为它喂食的。”
见状，苏拉道：“现在试一试吗？”
“好。”
少女小声应答，然后摘下右手的手套，露出有些苍白的指尖，不得不说，她的手指非常漂亮，几乎是完美的比例和弧线。
或者说，近一个月的时间未见，原本熟悉的面容有些陌生时，苏拉才察觉到少女身上更多蕴含美的地方......
咳嗽两声，苏拉伸出食指，轻轻触碰凯瑟琳的指尖，蓦然，急促的鼓点在耳边响起，收回手指，好奇道：
“刚才那算是序列能力失控吗？”
“抱歉。”
凯瑟琳小声道：“有时会这样。”
“看来距离恢复正常，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叹了口气，苏拉笑道：
“不过，相较于最初见面的时候，你已经变得活泼许多了。”
第129章 雾中探索
在苏拉看来，凯瑟琳的成长，应是摆脱过去作为“灰色死神”的人生经历，逐渐向同龄的普通人靠拢的过程，拥有这个年纪的女孩应有的天真烂漫，即便她的人生在命运的牵引下，注定不会平凡。
“多笑一笑吧，凯瑟琳。”
闻言，凯瑟琳努力想勾起嘴角，尝试数次后，小声道：“我想我还没有学会笑。”
“就像这样。”
苏拉用手指撑起两侧面颊，少女见状，也效仿着他的姿势，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虽然还挺好看的。
“就是这样。”
穿过走廊，来到船长室前的甲板，这里已经完全修复，菲尼克斯等候在门前，快步向二人走来。
“苏拉，凯瑟琳！”
如今的菲尼克斯，已经完全替换上机械身躯，他习惯戴着一顶阔檐圆帽，披着灰色的破披风，打扮颇似阿尔比恩古老传说中的游侠，苏拉上前拥抱冰冷的金属，感慨道：
“会长......菲尼克斯，好久不见！”
“多称呼我的新名字，这样你才会习惯。”
拉了拉帽檐，菲尼克斯看向凯瑟琳，眼眶中的火焰闪动，“凯瑟琳，你的灵性强度似乎攀升了一个层次。”
“我已经晋升二环术师了。”
“真的？太好了！”
寒暄过后，苏拉好奇道：
“格奥尔格不在船上吗？”
“三个小时前，格奥尔格率领探索队，出发前往岛屿上的一座神殿，那是前两日发现的遗迹。”
看向四周的黑色树木，菲尼克斯沉声道：“这次，他们会在沿途留下标记，你们抵达后，可以沿着标记追上他们，我目前负责守卫游轮，管理剩下的亡灵。”
“三个小时前？格奥尔格还是太冒险了......探索未知的区域，由术师去做更加安全。”
术师可以通过醒梦仪式自由离开虚境，除非运气实在不好，否则都可以脱离危险，就像是可以无限读档的游戏，总能找到一条正确的路径。
“他闲不住，我也劝不动。”
“也是......对了，游轮是搁浅在河床上吗？”
菲尼克斯沉声道：
“可以这么说。最近一段时间，海上时常发生空间风暴，格奥尔格就将船驶进了岛上的河流。
不过，这条河流着实诡异，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周期性地发生变化，有时漫过整片密林，有时像现在这样，只能搁浅。”
“原来是这样。”
苏拉点了点头，既然格奥尔格已经作出了安排，那么接下来的行动，就和尽快和探索队伍汇合。
取回寄存在游轮上的浪潮之剑，出发前，他将这段时间的经历告知凯瑟琳和菲尼克斯，虽然没有提及「战争蔷薇」的存在，但仍然透露出“有三位神明即将于北海复苏”的关键信息。
“旧秩序的阴影，果然在伺机而动......”
机械手掌托腮思考，菲尼克斯看向苏拉，沉声道：
“你现在只是二环术师，能做的事情太少，你们两个都是，要以自己的生命为重。”
“我自然明白。”
告别菲尼克斯，苏拉和凯瑟琳从搭建的舷梯离开游轮，踏上泥泞的河底。
长靴当即陷入泥泞之中，凯瑟琳艰难拔出腿，抬头看向苏拉，轻声道：
“苏拉，劫持你的那位名叫宗清流的五环术师，是否有什么特别的身份？”
果然，少女的心思还是敏锐......
苏拉点头道：
“宗清流是「战争蔷薇」的追随者，她正是受到「战争蔷薇」的指示，得知我将要前往北海，于是便通过这种方式，与我取得联系......
不过，宗清流表明的消息并不全面，比如，她为什么能够准确地找到我乘坐的客轮，并没有作出合理的解释。”
地面的泥泞程度，远超预料，苏拉只能以秘术「无光之影」，将活化后的阴影聚集在二人的脚下，再踏着阴影前进。
和居住在高处的亡灵们打了声招呼，二人便沿着格奥尔格率领的探索队伍留下的痕迹，向密林深处前进，雾气浓郁，因此苏拉和凯瑟琳尽量只保持着半个身位的距离。
游轮逐渐消失在迷雾中，四周寂静得可怕，即便登上了河岸，地面依然泥泞不堪。
探索队伍借助这些黑色树木，砍出符号，作为标记，格奥尔格也留下灵性的痕迹，指引方向。
雾中，苏拉将神明的复苏仪式“可以借助任何蕴含神明力量之物”这一重要信息告知凯瑟琳。
意识到问题的关键，凯瑟琳轻声道：
“这么说，「战争蔷薇」和我们结为了盟友？”
“准确地说，是可疑的盟友。”
神明之间的同盟若想要牢固，前提必须是各自的复苏进度大致相同，如果「战争蔷薇」率先复苏，那么脆弱的同盟很快便会走向破裂。
然而，无论是诺薇，还是凯瑟琳，苏拉连她们的力量源自哪一位神明都不知道，又谈何复苏？
“不过，话说回来，想要复苏「战争蔷薇」，必须面对的敌人是镇守北海监狱的典狱长，‘魔龙’塞缪尔，一位强大的九环术师。
以我们的力量，正面对抗，和送死无疑，不仅如此，宗清流甚至连北海监狱的位置都不知道在哪里。”
向凯瑟琳分享目前已知的全部信息，苏拉断定道：
“相比于另外两位神明的复苏进程，「战争蔷薇」必然远远落后。”
闻言，凯瑟琳若有所思，疑惑道：
“除了「战争蔷薇」和「黑暗诗章」外，还有一位神明，你认为可能会是谁？”
“既然在北海，或许权柄和海洋相关，已知的年神和司辰里，暂时没有这方面相关的权柄，那就是失落的神明了。”
顿了顿，苏拉总结道：
“总之，北海的局势十分不明朗，我们只知道将来可能发生的灾难，但对灾难如何发生，却完全没有头绪。
目前我能做的，就是尽可能提升自己的实力......对了，你的魔药学掌握得怎么样了？”
“晋升二环后，我应该可以配置材料普通的秘术魔药了。”
“喔......”
苏拉叹了口气，将需要龙骨作为材料的「精神裂解」告诉凯瑟琳，少女闻言，小声道：
“龙骨......我还不行。”
诺薇时而飞在前方，时而又落回苏拉肩上，忽然，人偶停了下来，轻声道：
“注意，前方有大量灵性残余痕迹。”
闻言，苏拉抬起浪潮之剑，凯瑟琳也握紧步枪，缓缓靠近远处的迷雾。
第130章 蛇之神殿(上)
散布在迷雾后的灵性，散布凌乱，雾气渐渐散去，苏拉看向前方一棵倒下的黑色树木，不禁愕然。
“这......”
断裂的树木边缘，倒挂着许多蛇的残肢，若不是边缘切口的颜色不同，极易与黑木本体混淆，细看之下，密密麻麻，蔓延在林地上的黑蛇的数量恐怕不下三位数。
“看这些锋利的切口，应该都是格奥尔格解决的黑蛇，这座岛上，居然有这么多的蛇吗？”
唤出《虚无之书》，苏拉对准一条断了脑袋的黑蛇，没有任何反应，跨过断木，踩着蛇的尸体，蓦然，掌心的黑线延伸而出，缠绕住一头体型明显硕大几分的黑蛇，凝聚成一张新的怪异卡。
“只是焚心级。”
在众多蛇尸中翻找了一阵，也只有这么一条可以判定为焚心级的怪异，仔细观察战场，没有亡灵们的气息，苏拉松了一口气，蛇群的袭击，没有造成探索队伍的伤亡。
继续沿着标记前进，不过这一次，苏拉和凯瑟琳都选择离四周的树木保持着距离，时刻警惕着来自头顶的威胁。
渐渐地，四周的树木开始变得稀疏，脚下的泥泞土地也变得干燥，仿佛踏上了另一处空间，穿过最后一层迷雾，苏拉屏住呼吸，望向前方出现的宏伟神殿。
整座神殿的外形，就像是一座盘起来的巨蛇，蛇首仰天吐信，四周的迷雾凝成虚幻的墙壁，好似风暴中平静的暴风眼。
诺薇轻声道：
“蛇形神殿与雾气外的环境格格不入，或许是源自实界的建筑物。”
看向神殿的表面，苏拉判断道：
“确实有坠落的残损痕迹。”
蓦然，神殿底部的石柱后，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格奥尔格。
抬起海军帽，格奥尔格示意探索队的成员现身，沉声道：
“比我预期来的更快......也可能是我们没有走出多远。”
“从离开游轮，到同你们汇合，只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在路上，我们看到了那些被斩成两截的蛇群。”
“嗯，这座岛上的蛇群，应该都来自这座神殿。”
神殿的入口，环绕着盘旋的巨蛇，在螺旋的最底部，一路向下，遍布蛇尸。
只是这里的黑蛇，体型更加细小，纯粹是幼年体。
格奥尔格走在前头道：
“这些日子里，我也尝试过打开神殿入口，然后涌出了无数黑蛇，杀了一批又一批，鬼知道这头巨蛇的体内，还藏着多少小蛇。”
来到最终的石门前，苏拉眉头微皱，沉声道：
“探索神殿内部的任务，就交给我和凯瑟琳吧，船长，如果进去后超过六个小时没有返回，那么我们应该进行了醒梦仪式，你们就先行回到轮船上等待。”
“那就拜托你们了。”
进入前，苏拉将北海的消息也告诉了格奥尔格，维多利亚公主号之所以会坠入虚境，正是由于颂诗隐修会的阴谋，这场发生在十多年前的悲剧，和北海的局势，必然有着密切的关系。
“三位神明，其中是否有「黑暗诗章」？”
“我想很可能有祂，前些日子，我就遭遇了一起疑似与祂相关的怪异事件，颂诗隐修会这个密教组织，很可能仍在活跃之中。”
“颂诗隐修会......”
提及昔日的仇敌，格奥尔格毫不掩饰怒意，沉声道：
“苏拉，若你要与隐修会为敌，任何我可以帮上的地方，尽管开口。”
“嗯......”
触发石门旁的机关，苏拉抬起戴着火焰手台的左手，准备随时烧灼涌出的蛇群。
不过这一次，只有三两条细小黑蛇冲出，然后被无光之影擒住，碾碎。
打出魔光术，苏拉谨慎进入，凯瑟琳紧随其后。
入口的甬道相当狭窄，只能容纳一人通行，两侧墙壁布满了圆孔，方便蛇类出入，显然，这仍然是一座人类建造的神殿，但设计却处处考虑到蛇类的活动。
远古时代对蛇的崇奉？
凯瑟琳轻声道：“或许是与蛇有关的神明。”
她看向四周，接着道：
“附近都没有蛇类活动的痕迹......”
“因为没有声音吗？”
“嗯。”
在密闭的空间里，「月光奏鸣曲」确实具备强悍的侦察效果。
想到音乐和蛇的关系，苏拉道：
“或许，你可以通过音律来操控蛇类的行动。”
少女疑惑道：“居然还可以这样？”
奈恩大陆好像确实没有玩蛇的艺术......
苏拉摇了摇头，“我只是提出一个猜测，也不一定。”
随着深入，甬道的尽头，被倾塌的废墟掩埋，无法再前进。
向上望去，有一条狭窄的细缝，勉强供人通过，苏拉见状，看向诺薇。
人偶叹了口气，缓缓穿过狭缝，片刻后，返回道：
“有完整的通路，看方位，应该是指向整座神殿的中心。”
“明白了，多谢。”
看向凯瑟琳，苏拉沉声道：“抓住我的胳膊，放轻松。”
“好的。”少女略有急促地回答。
熄灭魔光术，完全黑暗的神殿内部，自然不缺阴影，以「无光之影」活化的影子，缠绕住凯瑟琳的腰肢，将她固定，苏拉接着踏着阴影，向上方的缝隙靠近，鼻尖擦着墙壁，缓缓穿越狭缝。
“凯瑟琳，没问题吧？”
“嗯......没问题。”
这是个挺悲伤的故事。
来到新的甬道，与之前的窄路不同，墙壁两侧不再是供蛇类通行的圆洞，而是各式各样的雕刻绘画。
“这是......”
两侧的壁画风格，颇似古埃及的金字塔壁画，脚步挪动，苏拉仔细观察着两侧的壁画内容，来回看了好几遍，大概辨识出壁画上讲述的内容。
一群迷失在原始森林中的人类，遭到野兽的袭击，在生死关头，一条尊贵的巨蛇出现，驱逐走野兽，并赐予人类工具和火种，教导他们建造和耕种，由最初的迷失者，渐渐发展为繁荣文明的故事。
这个古老的文明，一直信仰着伟大的巨蛇，在壁画的结尾，这头巨蛇似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人类修建了神殿，将它的遗骸葬于墓中，供后人永世膜拜。
而令苏拉感到疑惑的，是壁画的开头。
虽然壁画的风格相对抽象，岁月的侵蚀也使得内容难以辨认，但苏拉仍然看出来，最初“迷失在森林里的人类”，他们身上穿着的衣服，分明是衬衫和夹克之类的现代服装，到了最后，反而退化为身着白袍的古老文明！
第131章 蛇之神殿(下)
壁画上的疑点，不禁让苏拉对故事发生的时间感到迷惑。
凯瑟琳也发现了这一点，讶异道：
“这其实是一座巨蛇的陵墓......而且，看最初人类的服饰，就在最近一个世纪之间修成？”
“不一定，我有两种猜想。”
沉吟片刻，苏拉道：
“第一种猜想，最初迷失的人类，是一支来自奈恩大陆，前往新大陆的探险队。
他们迷失在森林中，很可能还遭遇了失忆等问题，在巨蛇的庇护下，从头再来，繁衍出特别的文明，同样，也与奈恩文明永世隔绝。
这种风格的服饰，最早出现在大约一个世纪前，一个世纪发展成足以修建神殿的文明......并非不可能，但不好解释的是巨蛇为何会突然逝去......”
凯瑟琳疑惑道：“第二种呢？”
“大体上，就是遭遇巨蛇前的内容不一样。或许，他们就是来自现代的人类，因为某种力量，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黑暗历之前的岁月，恰好对应了诸神黄昏后，巨蛇陨落的故事。”
“回到过去？”
显然，时间穿越，对于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凯瑟琳，是较为陌生的想法。
见状，苏拉简单解释了时间穿越的想法。
消化片刻，凯瑟琳轻声道：
“那头巨蛇，到底是什么身份呢？”
“如果以第二种猜想来判断，就要考虑这群现代人回到的时代究竟有多古老。”
越是古老，巨蛇的身份就越可能偏向神明，祂出于某种用意，点化最初的人类从蛮荒走向文明。
而越靠近诸神黄昏时期，那么巨蛇就越可能偏向追随神明的使徒。
“不过，万一壁画上的这群人类，其实是整个奈恩文明的先祖，那岂不是成了活生生的悖论......”
想到虚境和实界的对应理论，又想到维多利亚公主号沉没在北海海域，处在神秘岛屿上的这座蛇形神殿，说不定真来自于古老的北海群岛，这些人类，真是北海群岛的先民。
向着甬道出口走去，进入一处古老的墓室，两侧摆满了各种蛇类的黑色雕塑，经历岁月的侵蚀后，地砖和墙壁都已破败不堪，唯独这些雕塑，保存完好。
苏拉走上前，以「思维速写」观察着雕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环顾墓室，继续向内深入。
凯瑟琳轻声道：
“前方有声音。”
“什么样的声音？”
犹豫片刻，凯瑟琳想到了一个奇怪的形容词：“非常重。”
闻言，苏拉了然于心，神殿中的蛇群来历不明，在如此大的基数上，很可能诞生出能判定为燃魂级，乃至灭识级的大家伙。
墓室尽头，有通往三个方向的甬道，苏拉选择了其中刻有壁画的一条路，挨个看过去，这两面墙上记载的内容，大概是先民们在巨蛇的庇护之下，斩杀林中凶虎的传说故事。
故事的最后，先民们将老虎的头颅砍下，供奉在神殿之中。
踏出甬道，在墓室正中央，二人赫然见到一座巨型虎首的骨架，撑满整个墓室，走出甬道，便是进入颅骨骨架内部。
环视四周，苏拉心中惊叹，“光是头骨大小便如此惊人，这个世界的原生物种，竟然如此凶悍......难道是被神明杀光了吗？”
相比于工业时代从森林里捕获、运到动物园里供人观赏的“老虎”，这头巨虎的颅骨结构也有所不同，两颗锋利的獠牙从上颚延伸，贯进地面深处，看上去颇似剑齿虎。
整个巨兽颅骨，散发出惊人的灵性波动，表明着它已经变成了合格的遗迹物品。只不过，凭借术师的体型，根本无法运使颅骨，也就无从知晓它的效果。
诺薇轻声道：“你可以选择敲下一块骨头带走。”
“算了，这可是一件远古时代的文物，既然拿不走，就让它完整地留在这里。”
顿了顿，苏拉忽然想到，他的《虚无之书》同样可以吞噬遗物，或许可以拿巨虎的头颅试一试......
他看向供奉巨虎头颅的墓室尽头，只有一条单行道，而根据地面留下的痕迹，可以明显看出有大量蛇行的痕迹。
侧耳细听，凯瑟琳轻声道：
“苏拉，声音就在通道的另一头，那里的空间要大很多，而且有很多细小的声音......有很多蛇。”
看来前方就是蛇群的老巢。
见状，苏拉打算先解决蛇群，再考虑吞噬虎首的事情。
呼出一口气，苏拉道：“凯瑟琳，注意和我保持距离，做好战斗准备。”
一旦发现打不过墓室中的大蛇，那就立刻进行醒梦仪式，回归实界。
二人小心翼翼地走进甬道，经过一个转角后，洞口闪烁着奇异的红芒。
“你先在这里待着。”
以阴影包裹己身，苏拉迅速来到洞口，向外望去，一时失语。
通道的尽头，应就是神殿的核心部位，一座华丽而空旷的宫殿，在宫殿的正中央，一头体型惊人的巨蛇缠绕着支撑神殿的四根壁柱，从外看向神殿的蛇首结构，正是为了能容下祂昂起的头颅。
覆盖躯壳的鳞片，大多已经风化腐朽，蛇首部位双眸空洞，来自远古的苍凉感扑面而来，让苏拉立刻笃定了祂绝对是众神时代的存在。
“若不是头部依然是蛇，我可能会将祂认成龙......”
生前如何伟岸无从得知，现在的祂，只剩下一具遗躯。
苏拉看向地面，在巨蛇的阴影之下，有一头体型骇人的，活着的黑蛇，可在巨蛇的面前，它显得是如此渺小。
开启「思维速写」，序列能力穿透巨蛇的遗骸，苏拉看向祂的体内，无数密密麻麻的小点聚集在一起，毫无疑问，那些都是蛇蛋。
“借助先祖的躯壳生存么？亦或是外来的蛇群占据了巨蛇的躯体。”
视线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巨蛇遗骸散发着红光的位置，即便有鳞片和干枯血肉的包裹，耀眼的红光，依旧令整个宫殿充斥着血色。
诺薇凝视着巨蛇的遗骸，忽有异色，正打算开口，黑蛇首领的尾巴蓦然发出颤动，苏拉的鼓膜登时无比胀痛，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愕然道：
“超声波？”
苏拉刚反应过来，巨蛇之首便已经轰然抬起，锁定他的位置，携万钧之力轰下。
轰——
甬道通向下方的螺旋阶梯应声崩解，整座神殿也为之摇晃，蕴含着悠久岁月的细沙从顶部落下。
第132章 斩蛇
震动掀起的气浪席卷周围，苏拉已经出现在了宫殿的另一角，火焰手套激发的烈焰扫出一个圆圈，驱散周围的细小黑蛇。
一击落空，黑蛇以惊人的灵巧旋转身躯，近乎俯冲的姿态袭向苏拉，下颚打开，墨绿色的毒液肆意喷洒，所落之处，就像是冒着气泡的汽水，尽数腐蚀殆尽。
凭借「暗影刺客」带来的高机动性，闪避这种程度的攻击，绰绰有余，苏拉尝试着挥动浪潮之剑，劈下一道影之刃。
铿——
影刃与黑蛇相撞，它身上的鳞甲表面绽放火光，影刃随之破碎。
见状，苏拉再加大力度，凝聚双倍的灵性，趁着黑蛇猛扑过来的机会，凝聚影之刃的浪潮之剑斩在它的身躯上，刺眼的火星中，黑蛇发出恼火的低鸣声，接着，尾部发出震人心肺的音波。
“咳咳——”
头晕目眩，苏拉唤出《虚无之书》，代表理智和灵性的两条线条飞速燃烧，他险些被黑蛇接下来的猛攻击中，当即以「无光之影」活化阴影，完全黏住双耳，接着藏入阴影之中。
然而，脚步还没落稳，黑蛇便再次冲向他所在的位置。
“利用声音定位......”
连续挥动浪潮之剑，借助遗物增幅影之刃的杀伤力，在刮下黑蛇头部的两道鳞片后，苏拉爆发序列能力，躲开黑蛇的重击。
轰——
一头撞上边缘，整座神殿开始震动，黑蛇浑身摆动，以诡异的姿态扭转方向，正准备再发动进攻，消灭外来者的时候，它尾部的震动声蓦然散乱，宫殿内的装饰和陈设开始随机爆炸。
坍塌的甬道边缘，凯瑟琳抬起掌心，神情淡漠而专注，竭力操纵黑蛇所发出的诡异音律。
“做得好！”
在黑暗无光的神殿中，视力将近退化的黑蛇，只能像蝙蝠那样依靠声音定位，此时此刻，整座宫殿里就像是上演着混乱驳杂的交响曲，完全干扰了它的行动能力。
见状，苏拉将「激情」放入仪式盘中，接着聚集剩余的全部灵性，极大提升影之刃的杀伤力，蓄势待发，一剑斩向黑蛇七寸部位的鳞甲。
铿！
沉闷的碰撞声中，鳞甲破碎成片，黑蛇被浪潮之剑砍出一个惊人的创口。
见状，诺薇展开「伞骸」，在神明权柄的增幅下，苍白的疫病火焰涌入伤口中，加速创口的腐烂，无数疾病侵入黑蛇体内。
它终于发出一声哀鸣，颤抖不已，尾部漫天挥舞，将巨蛇的鳞甲打碎，无数蛇蛋从腐朽的躯壳中坠落，碎了一地。
同黑蛇保持着安全距离，苏拉按住太阳穴，等待灵性的补充，刚才那一击影之刃，消耗了他60%的灵性总量，灵性消耗提升二十倍，杀伤力只提升了五倍多，才勉强对黑蛇造成实质性创伤。
这让他更加迫切地想要收集龙骨，修习秘术「精神裂解」。
“争取最后一击，斩断黑蛇的头颅......”
正欲苏拉再次凝聚影之刃的时候，原本失控的黑蛇忽然镇定下来，冲向闪烁着红芒的巨蛇腹部，血盆大口张开，一口含住血红色的光芒。
“不好！”
见状，苏拉爆发序列能力，径直冲向黑蛇首部，一剑砍向先前造成的创口，影刃顿时撕裂血肉，将黑蛇的头颅和身躯分成两段，蜿蜒的蛇躯，顿时摇摆着坠向地面。
诺薇警示道:“它还没死。”
苏拉了然于心，再次拉开距离，向凯瑟琳投去眼神示意。
凯瑟琳见状，立刻解除对音律的操控，向后方的虎首墓室撤离。
咚——
蓦然，如同闷雷重击心脏，含住红芒的蛇首，它的灵性开始燃烧，下颚打开，愤怒地杀向苏拉。
轰——
黑蛇径直撞破了神殿上方的墙壁，苍白的虚境天幕洒下光芒。
在外驻守的格奥尔格探险队早就察觉到神殿内中连续发生的震动，蛇首冲出的一瞬间，便遭到了探险队伍们的步枪子弹打击，虽然根本没什么用。
在空中划过弧线，蛇首再次冲向神殿中的苏拉，如同愤怒冲向红布的公牛。
见状，苏拉放下心来，那红光并不是什么吃下去就能进化的“天材地宝”，仅仅是加速它的灵性燃烧，换来力量和速度的增幅之物而已......
然而，没有了尾巴的定位能力，孤立的蛇首就像是四处冲撞的无头苍蝇，疯狂破坏神殿内部，撞击巨蛇的遗骸，或是支撑神殿的壁柱，最后无力地坠落在地，动弹不得。
“死了......”
苏拉见状，再补上一剑，影刃劈开黑蛇的首部。
掌心很快蔓延出黑线，向四面八方涌去，缠绕住黑蛇的躯体和首部，先是帮它的身体组装回原样，接着开始收缩，凝聚成一张全新的怪异卡。
“能超过燃魂级怪异的评判么......”
捻起怪异卡，苏拉呼出一口气。
【灭识级怪异，自常见的虚境蛇群中诞生，含有剧毒，通过尾部的发声器官行动】
他能感觉到，这张怪异卡蕴含的力量，远不如曾经得到的白骨鸦残躯，只能说同为灭识级怪异，也并非在伯仲之间。
黑蛇的身影消散后，散发着惊人红芒的物体再次凝聚，就连虚境苍白的天幕，也映照得有些变色。
“这东西是......”
一团黏糊糊的鲜血，属于巨蛇的血液......
应该算是遗物。
见状，苏拉再次唤出《虚无之书》的力量，黑线缠绕住蛇血，这还是他第一次尝试吞噬遗物。显然，这团蛇血并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很快化作卡槽里的新怪异卡。
【灭识级怪异，源自巨蛇的心血，摄入体内后会不断燃烧灵性和血液，换取灵性强度的攀升，由秘密级遗物「沸腾之血」转化而来】
“又是一张灭识级怪异卡？”
苏拉愣了愣，将「沸腾之血」放入仪式盘中，其中一项用法，就是遗物的常规使用方式：摄入体内，开始燃烧灵性和鲜血。
“原来如此，吞噬遗物是这样的效果......”
苏**时看向火焰手套，火焰顿时凝聚在指尖，环绕着掌心游弋，仿佛是在讨好他。
“放心，吃掉你，相当不合算。”
火焰手套撑死都不可能判定为燃魂级怪异，他还不如就留在手边，当做打火机使用。
第133章 神明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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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回归实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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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秘密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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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兄弟阋墙
“你的父亲意识到这点了吗？”
夏尔面部肌肉紧绷，咳嗽两声，无奈道：
“我想我的父亲表面上不说，心里肯定知道，他们兄弟俩曾追求同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现在是我的叔母。”
“这......”
看来霍金斯兄弟之间的恩怨情仇，情况还挺复杂，苏拉好奇道：
“既然如此，避免兄弟阋墙的悲剧发生，索性放弃权力，让韦德兰继承家主之位好了？”
听到这话，夏尔更加无奈，扶额叹道：
“五年前，爷爷刚立下遗嘱的时候，我就劝过父亲私下里和韦德兰达成协定，但是父亲拒绝得很干脆，他不愿意妥协。
而那个韦德兰，在遗嘱确立之后，也大有赶尽杀绝之势——
我的两个弟弟，在过去的五年里相继离奇去世，连凶手的影子都看不到。
到了今年，或许是因为爷爷的身体快要撑不住了，韦德兰便试图秘密暗杀我，幸亏我逃了出来，又幸运地回到了北海群岛......”
顿了顿，夏尔坚定道：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妥协的余地了。这场斗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平庸无奇的长子，与富有才能而手段狠辣的次子之间的斗争......
只要老霍金斯的脑子清醒一点，就该知道他的这份遗嘱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但是，乔恩·霍金斯仍然选择这样做，恐怕霍金斯家族主位之争的背后，另有隐情。
相比于父子关系不和的常规状况，苏拉更倾向于有第三方势力参与其中，施加着隐秘的影响，譬如某些密教组织。
想到这里，他试探道：
“夏尔，我挂在「知识坟墓」的委托，只是帮忙解决怪异。
霍金斯家族的内部争斗，我想我作为一个外人，帮不了多少忙。”
“我明白，我回应您的委托，正是为了解决怪异......
爷爷尚未病逝，韦德兰暂时不敢在眼皮底下直接杀死我的父亲，只能使出一些下作的手段，试图扰乱父亲的精神状况。
半个多月前，我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父亲整日沉迷于一本可疑的诗集，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连家人也不愿意见，精神憔悴得可怕......”
听到这里，苏拉问道：
“你的父亲是术师吗？”
“是的......”
十指交叉，犹豫片刻，夏尔缓缓道：
“我的父亲是二环术师，而韦德兰是六环术师。”
霍金斯兄弟之间的才能差距，只能以悲剧两个字来形容。
“而你甚至都不是术师？”
“嗯......”
望向窗外的卡加河，夏尔有些尴尬道：
“因为某些原因，我拒绝踏入术师之道，从那时起，我就丧失了霍金斯家族的第三代继承人身份。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我是韦德兰计划中最后一个清除的目标，也是唯一活下来的，他只是在伦丁尼市雇佣了一伙杀手......”
“原来如此。”
苏拉点了点头，说道：
“所以，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通过黑市，求助霍金斯家族以外的术师力量？不过，那张卡片上的灵性，是谁帮你处理的？”
“是爷爷的老管家，梅尔斯先生。
梅尔斯先生跟随在爷爷身边多年，他也支持我的父亲继承家主之位，于是在半个月前，秘密和我取得联系，让我向外界求援。
与此同时，为了打消韦德兰的戒心，这些日子我都待在海豚酒店里，终日表现得烂醉如泥......”
环视四周，苏拉问道：“也就是说，夏尔，你现在是处于被监控的状态？”
“正是如此。”夏尔点了点头。
“我有一个疑惑，难道霍金斯家族的术师，全都站在你的叔叔那一方？”
能成为联邦五大家族之一，霍金斯家族的术师力量，绝不会局限于当代家主，乔恩·霍金斯的直系后代，必然有着众多旁系族人。
换言之，霍金斯家族，除了霍金斯这个姓氏外，还有通过联姻达成利益连带关系的大量中小型术师家族，从而组成的一个庞大利益集团。
若这个利益集团中的所有术师，全都支持韦德兰·霍金斯继承家主之位，那么他显然没必要再使用什么下作手段，众望所归，振臂一呼，就可以强迫维克多·霍金斯“退位让贤”。
面对这个问题，夏尔沉默片刻，缓缓道：
“您应该知道我们和联邦海军总司令菲利普斯先生的关系，整个家族一半以上的术师，都在联邦海军之中服役，听从菲利普斯先生的调遣。
剩下的一半术师，分散驻守在联邦的各个大城市和北海的关键岛屿上，管理家族的产业。
过去二十多年里，我对家族事务并不关心，因此完全不知道这些术师的态度和立场......抱歉。
唯一能确定的事情，就是驻守在安列斯市的家族术师，全部是韦德兰的盟友。”
“乔恩·霍金斯先生的那位管家呢？”
“梅尔斯先生虽然是六环术师，但是他老人家年事已高，处于半退休状态。自爷爷病危之后，梅尔斯先生便无权再过问家族事务。”
“喔，那乔恩先生目前的情况是？”
“爷爷的私人医生，因为贿赂而倒向了韦德兰一方，他们控制了爷爷的所有信息渠道，只让爷爷知道韦德兰想要让他知道的，他老人家甚至不知道我回到了北海......”
夏尔目前所处的境地，孤立无援，完全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只待老霍金斯病逝，结局便会到来。
出于实际考虑，苏拉诚恳建议道：
“夏尔，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做的事情，是准备好一笔财产，尽快逃离安列斯市，前往枫丹帝国，隐姓埋名，安度余生。”
闻言，夏尔摇头道：
“苏拉先生，如果我选择退缩的话，就不会想方设法同您取得联系了，我不会坐以待毙，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
“我明白了......”
苏拉若有所思，在心中大致梳理了一遍霍金斯家族的继承危机。
韦德兰·霍金斯，家族次子，为家主之位筹谋已久，情报收集准备充分，家族产业也收拢在他的手中，术师力量更是呈现压倒性的优势。
而他的对手，家族长子，维克多·霍金斯，沉迷于可疑诗集的影响之中，精神状况堪忧，随时可能“意外”死亡。
他的子女之中，更是只有作为普通人的夏尔仍然存活于世，唯一的优势，就是“正统性”。
第137章 夏尔的承诺
正统性。
这是夏尔唯一能作文章的地方，韦德兰若是想要统领家族，就必须合法继位，而不能通过直接谋杀维克多的手段，这只会令家族中其他富有野心的族人掌握把柄。
想到这里，苏拉道：
“夏尔，我想知道，菲利普斯的态度，有多重要？”
“......我想是决定性的，菲利普斯阁下即代表阿尔比恩帝国，而霍金斯家族不可能作出违逆阿尔比恩的事情。”
顿了顿，夏尔道：
“自爷爷立下遗嘱以来，菲利普斯始终没有作出表态，我想阿尔比恩方面的意见，应该是家族内部事务，由家族内部解决。”
也就是说，如果霍金斯家族无法将事态局限于“家族内部”，阿尔比恩方面就会直接下场。
“如果我是韦德兰，我会以极限施压的手段，令你和你的家人处于最糟糕的境地，但又不至于完全绝望。
等到你无路可走的时候，再设局让你向其他四大家族求援。如此，‘不沉堡垒’便不得不直接下场，以权威强行指定韦德兰继任家主之位，稳定局势。
这样一来，韦德兰便可以通过阿尔比恩帝国的力量，实现了他的合法继位。”
“这......”
夏尔恍然大悟道：“难怪梅尔斯先生特地嘱咐我绝不能寻求其他四大家族的支援。”
“看来梅尔斯已经看出了这一点。”
指节敲击着桌面，苏拉陷入思考，通过帮助夏尔·霍金斯，可以顺理成章地切入联邦五大家族内部，打开北海混沌的局势。
无论是对「战争蔷薇」的复苏大业，还是对宗清流的劫狱计划，都将是关键性的一步。
至于危险......
宗清流的实力不俗，单论武力冲突，和韦德兰的势力大致在一个量级，只存在风险而不是危险。
若要干涉霍金斯家族的继承之争，苏拉一方真正要顾忌的，其实是第二位九环术师，北海三巨头之一，‘不沉堡垒’菲利普斯的态度。
时间有限，不能放过如此宝贵的机会。
苏拉下定决心，沉声道：
“我会想办法帮你，但是，我需要值得这么做的回报。”
“我现在能给您的，只有承诺。”
犹豫片刻，夏尔道：“但是我承诺，您想要的任何回报，只要我能够做到，都会满足您。”
无论是谁继承家主之位，霍金斯家族依然还是阿尔比恩扶持的傀儡，即便是家主，也要受其掣肘，夏尔能给出最有价值的承诺，也只有如此了......
苏拉叹了口气，沉声道：
“将你家的住址告诉我，等我准备好后，会随时登门拜访。”
从怀中取出一本笔记，撕下一页纸，夏尔写下一个新的地址，沉声道：
“韦德兰肯定派遣了人手监视我的家里，行事请务必小心。”
“我自然明白。夏尔，这段时间里，请尽可能收集家族术师的情报，我们掌握的信息越多，胜利的可能性就越高。”
“好，我会尽力而为！”
收下纸条，苏拉没入阴影之中，离开海豚酒店，直奔海岛酒吧。
见到苏拉归来，沃森立刻道：
“参谋，老大拍来了电报，询问会面的具体情况。”
“立刻请求宗将军返回安列斯市，我有重要的事情和她商量。”
沃森愣了愣，问道：“立即返回吗？”
“越快越好。”
“好！”
宗清流的行动相当果断，在收到消息的第二天，她就离开余烬岛，再度抵达安列斯市。
酒吧地下室里。
摘下海军帽，宗清流将散乱的长发拢成马尾，沉声道：
“苏拉，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我返回安列斯市？”
“事关霍金斯家族......”
将霍金斯家族的继承危机详情告知宗清流，苏拉询问道：
“宗将军，您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做？”
“霍金斯家族在海军中的影响力举足轻重，若是能扶持夏尔上位，便可以间接掌握联邦海军的动向，虽然要顾虑阿尔比恩方面的动向，但也可以借此列强之间的矛盾，利用菲利普斯对抗塞缪尔......”
宗清流当即作出决定，“我即刻命令郑必河和瓦兰妮率精锐进入安列斯市，全力协助你处理此事，尽一切可能帮助夏尔·霍金斯。”
“我明白了。”
沃森立刻着手联系余烬岛方面，苏拉见状，组织了一下语言，沉声道：
“宗将军，前日我在虚境中的探索，有了非同寻常的发现。”
“喔？”
“我见到了一座蛇形神殿，准确地说，其实是一座陵墓，远古的先民修建了这座陵墓，用以安葬庇护他们文明的一头巨蛇。”
“巨蛇？”
宗清流沉吟片刻，“远古的先民，具体时间是？”
闻言，苏拉将壁画上的故事再度同宗清流叙述了一遍。
听完故事，宗清流问道：
“巨蛇的遗骸在陵墓里吗”
“本来它的遗骸就在陵墓里，然而有外来的蛇群占据了陵墓，将遗骸破坏得不成模样。”
“可惜，无法亲眼一观，你认为巨蛇的身份是什么？”
“我在巨蛇的身上感受到了命运的力量，虽然我完全不明白那是什么......灵性的直觉。”
“命运？”
宗清流若有所思，在苏拉的引导下，作出了他想要的判断：
“难道与「黑暗诗章」有关？”
“我也这么认为，巨蛇很可能就是追随「黑暗诗章」的使徒之一。”
“有意思......”
沉吟片刻，宗清流不置可否，而是问道：
“你准备学习的那些秘术，魔药材料收集进度如何？”
没有想要深入讨论的意思么......
那就没办法将话题引到「战争蔷薇」身上了。
见状，苏拉回答道：
“黑市方面，仍然没有龙骨的消息，但是「暗日之蚀」的秘术材料，我已经收集完毕。”
顿了顿，他补充道：“虽然只有一份。”
“只有一份，难道你自信能在一周之内掌握秘术？”
“......我想我可以。”
闻言，宗清流若有所思，她从墙角的柜子里拿出城市地图，铺开在桌面上，指着一处红点标记的位置，缓缓道：
“我认识一位魔药师，名叫鲁尼。虽然只是五环术师，但他在魔药学领域，是一名当之无愧的大师，就连联邦议长弗朗索瓦·阿莱曼都请他配置过魔药，我服用的「精神裂解」秘术魔药，正是出自鲁尼之手。”
宗清流的评价如此之高，苏拉疑虑道：
“像这样的魔药学大师，收费必然昂贵，我手上只剩下50枫郎。”
“收费？”
宗清流张开掌心，灵性凝聚成实质，虽然外形变成了一柄遮阳伞，但灵性带来的锋芒感，毫无收敛，她似笑非笑道：
“我和你一起去，就足够了。”
第138章 魔药师鲁尼
整个安列斯市，地势高低分明，呈现由南向北，由海岸线向内陆，地势依次增高的特征，卡加河穿过峡口，两岸都是丘陵地带。
若干年前，北海联邦尚未成立的时候，海盗们就习惯占据视野开阔的丘陵高处，筑造堡垒和了望塔，又或是修建庄园别墅。
时过境迁，掌握权势的高位者们渐渐向卡加河岸以东迁徙，迅速发展的城市，就像是一个不断膨胀的怪物，吞掉丘陵上的森林，吐出一座座房屋。
骄阳挥洒金光，宜人海风自南面吹拂而来，走在盘山公路上，向南面俯瞰，大半个安列斯市的风景尽收眼底。
鲁尼的家就在盘山公路旁，一栋有着宽敞庭院的别墅，建筑主体，明显能看出堡垒改造的痕迹。
手提箱里装着「暗日之蚀」的魔药材料，苏拉跟随在宗清流身后，来到鲁尼家的别墅前，只见宗清流将手中的遮阳伞变化为长剑，拄在地上，拉响门铃，同时灵性以自身为中心，环绕成庞大的漩涡，笼罩住整栋别墅。
苏拉不自觉屏住呼吸，宗清流此刻释放出的气势，给他带来的压迫感，丝毫不弱于当初面对假面舞会两位执政官。
只是，面对魔药师，武力威胁有用么？
还是有什么把柄......
感受到灵性的压迫，别墅院子的花圃里冒出一个佝偻身影，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头踩着拖鞋，提着水壶，来到院门前，愕然道：
“是你，你怎么又来了？”
“自然是配置秘术魔药。”
老头显然就是魔药师鲁尼，咳嗽两声，脸色难看道：
“我最近宣布退出魔药师这一行了，宗将军，请去找别人吧。”
宗清流见状，直接道：
“你又惹上谁了？”
左右看了看，鲁尼压低声音，无奈道：
“我失手搞砸了菲利普斯的单子，差点惹他生气，最近得避避风头。”
“具体是什么情况？”
顿了顿，宗清流眉毛一挑，“还不开门？”
“好，好......”
打开院门，鲁尼注意到提着箱子的苏拉，目光闪烁，好奇地打量面前的东方人。
接着，他又看向宗清流，扶额道：
“弗朗索瓦·阿莱曼将我的名字推荐给了菲利普斯，然后这家伙给了我一份奇怪的魔药配方，我实在是没见过那些材料，配置失败，差点把海军指挥部给炸了......”
清了清嗓子，鲁尼苦笑道：
“虽然菲利普斯当时没有生气，但很快我发现，没人再敢上门找我配置魔药了......”
看来这位海军总司令的肚子里，倒是撑不起航母......
语气骤然变冷，宗清流道：
“如此重要的事情，你不告诉祂？”
“这也要告诉么？”鲁尼愣了愣。
看向苏拉，宗清流缓缓道：
“鲁尼是「战争蔷薇」的虔诚信徒。”
“原来如此。”
苏拉恍然大悟，这老头儿的面容，确实很像赫尔曼人。
“什么虔诚信徒，我真不是......”
蓦然僵住，鲁尼露出后怕的神情，“祂不会来找我吧？”
“这就要问你在北海监狱里的弟弟了。”
灵性收拢，回归己身，宗清流道：
“立刻开工，我们的时间有限。”
“能否将魔药配方给我看看？”
“喏。”
阅读完纸上的材料，鲁尼让女仆招待二人，接着折起纸条，点头道：
“材料难度不高，不过这样的组合比较新奇，请给我三十分钟的时间。”
“很好。”
提着手提箱，鲁尼钻进了炼金室，吩咐女仆招待二人。
魔药师的家里，充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气味，他自己或许早就习惯，苏拉和宗清流却都无法忍受，坐了不到五分钟，就不得不离开室内，跨过盘山公路呼吸新鲜空气。
俯瞰安列斯市的风光，等待期间，二人再次讨论了霍金斯家族的局势。
韦德兰·霍金斯，在过去的情报收集行动中，宗清流自然也关注过此人。
事实上，早在老霍金斯立下遗嘱之前，家族的权力就已经落入了韦德兰手中，一直以来，几乎所有观察者都认为，老霍金斯将会指定次子韦德兰成为家族的下一代领袖。
因此，当老霍金斯在公开的遗嘱之中，作出指定长子作为家主的这一决定，不仅家族内部感到困惑，任何关注局势变化的有心者，都对这个决定感到吃惊，纷纷猜测父子之间的矛盾，并对兄弟之间的斗争大戏拭目以待。
遗憾的是，长子维克多并没有作出任何有效的努力，五年时间转眼而逝，家族事务依然由韦德兰把持，这场斗争，看起来即将落下帷幕。
“看来维克多·霍金斯的才能确实平庸，苏拉，你认为夏尔的能力如何？”
“能逃脱韦德兰的暗杀，成功返回北海群岛，并取得和老管家的联系，成功向外界求援，足以说明他的能力，绝对超过他的父亲，但是......”
苏拉摇头道：“夏尔并不是术师，没有半点自保的能力，在漩涡中随时可能粉身碎骨。”
“只要有潜力即可。”
宗清流道：
“若没有意外，这场继承危机，结局便已注定。
那么，我们的干涉，将成为最大的意外。”
大约一刻钟后，女仆便推开院门，轻声呼唤着二人。
魔药已经配置完毕，望着器皿里的混沌液体，鲁尼神情古怪，沉声道：
“我还是第一次发现，这些材料的组合居然可以发挥出如此惊人的效用，你们是从哪里得到的配方？”
“来自柯林斯家族，一位叫布莱兹·柯林斯的五环术师。”
“柯林斯家族？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苏拉收好「暗日之蚀」的魔药，宗清流则问道：
“菲利普斯要求你配置的魔药是什么？”
犹豫片刻，鲁尼道：“他当时邀请我参加晚宴，宴席散场后，给了我材料和配方，希望我能帮忙处理。但没说是什么，我看着也不像秘术魔药，事实上，很多材料我都不认识......”
连鲁尼这样的资深魔药师都认不出的材料？
闻言，宗清流道：
“将你认得出来的材料告诉我。”
“黑色曼陀罗的花蕊，巨龙之眼，迷雾海妖的心脏，天空之树的精萃......”
断断续续说出了几份材料，鲁尼耸了耸肩，摊手道：
“剩下的就一个都不认识了。”
第139章 大人物
听完鲁尼列出的神秘材料，宗清流眼眸微阖，若有所思。
苏拉默默记下这些材料的名字，好奇道：
“请问失败的意思是指？”
鲁尼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表情有些尴尬：“就是说材料全都报废了......”
他报出的这些材料中，随便拿出一份，价值都是五位数枫郎起步。
苏拉马上改变了心中对这位海军总司令的看法，菲利普斯没当场要了鲁尼的命，已经很有气度了！
微阖的眼眸睁开，宗清流道：
“我也无法判断，下次再遇到和三巨头有关的消息，要及时与我汇报。”
“啊，呃，我明白......”
沉默片刻，鲁尼道：
“祂真的能救出我的弟弟吗？”
“只要你保持对信仰的忠诚。”
撂下一句毫无意义的安慰，宗清流转身离开。
提起装着秘术魔药的手提箱，苏拉向鲁尼告辞，人偶坐在他的肩上，轻声道：
“菲利普斯给出的材料，或许我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喔？”
“菲利普斯准备的材料，用途只可能有一个，晋升仪式。”
这话不是诺薇说的，而是走在前面的宗清流。
见状，人偶选择沉默，等待着宗清流的见解。
脚步顿住，苏拉疑惑道：
“晋升仪式？你是说九环术师的晋升仪式？”
“没错。”
宗清流微微点头，沉声道：
“九环并非术师之道的尽头，应该是常识。”
“我也仅仅是知道，但是对九环之后没有任何了解......难道还有第十道心之环的存在？”
“在神州的传统观念里，九为数之极。
这个观念，正是因为九环即为人性之光的极限，没有第十环。”
闻言，苏拉诧异道：
“可我听说神州的君王，禁止术师的存在？”
“你居然知道这个？”宗清流有些讶异。
“宗将军，莫非知道什么内幕吗？”
摇了摇头，宗清流道：“不，我也止步于知晓，你应该也知道，但凡离开神州之人，对神州的任何事情都无法透露，除了......”
“除了您的父亲。”
沉默片刻，宗清流道：“正是如此。”
顿了顿，她继续道：
“成为九环术师之后，下一步该往哪里走，只有自己知晓。菲利普斯显然已经找到了属于他的前进方向。
既然菲利普斯正在筹备如此重要的事情，那么我们对霍金斯家族的干涉，又要多几分考量了。”
苏拉深以为然，接着问道：
“宗将军，听你们之前的对话，鲁尼的弟弟也关押在北海监狱？他是因为想要救出弟弟，才选择成为「战争蔷薇」的信徒么？”
“可以这么说。
鲁尼的弟弟，是凛冬帝国的通缉罪犯，他在一月的时候从凛冬逃亡到北海，栖身在鲁尼的家中。
当时，我正在同鲁尼接触，商谈「精神裂解」的魔药配置。没过多久，他的弟弟就被蒙托亚家族抓住，下落不明。
在那之后，我在和「战争蔷薇」交换信息的时候，得知北海监狱押送了一批新的囚犯，核实身份后，确定正是鲁尼的弟弟，「战争蔷薇」也借此联系上了鲁尼。
不过，鲁尼的身份相对敏感，并不是值得信任的人，因此我不打算让他加入我的事业。”
苏拉的关注点在通缉犯上，疑惑道：
“我记得北海监狱修建的目的，是为了关押身份相对敏感的罪犯吧？”
“正是......”
视线放远，看向海面，宗清流半笑道：
“鲁尼兄弟的姓氏，都是霍亨索伦。”
“霍亨索伦......
赫尔曼帝国的皇室？！”
苏拉愣了愣，“他的弟弟究竟是犯了什么罪？”
“今年年初凛冬帝国发生的北方危机，他的弟弟约阿希姆·恩斯特，既是政变的参与者，也是失败者。”
“居然是这样......”
人际关系的圈子居然包含了这样一位在历史舞台上有着戏份的“大人物”，苏拉不禁感觉有些奇妙。
他掂量了一下手提箱，沉声道：
“宗将军，我打算找到一个适合的环境，服用秘术魔药。”
闻言，宗清流点了点头，“那就不打扰了，我先回海岛酒吧等你。”
“好。”
对秘术的理解与掌握，除了需要服用相关神秘材料组合而成的魔药之外，还要求特定的环境。
「暗日之蚀」的环境要求，就是夕阳落下之时，以落日的意象，领悟秘术，增进理解。
虽然苏拉可以通过消耗怪异卡的石书仪式，直接获得对秘术的理解，然而出于周全考虑，他还是沿着决定寻找合适的环境。
傍晚时分，苏**上一座丘陵的顶部，来到悬崖边缘，看向西方的海面，火化的夕阳即将坠落于海面之下。
四周荒无人烟，苏拉沉声道：
“诺薇，拜托你注意周围。”
“放心。”
海鸥的剪影拓印在落日边缘，鲜艳的暖色铺满整个海面，无数轮船自天边驶来，又或是向天边驶去，在远方天地交线间化作一个点。
随着夕阳坠下海面，天色逐渐昏暗，卡加河岸以东的霓虹灯成片点亮，绚丽夺目，工业时代的夜生活，正要开始。
与之相对应的河岸以西，迎来了黑暗的笼罩，孤零零的灯光零落其间，暮气沉沉。
风景揽入眼底，苏拉放松心神，打开装着秘术魔药的器皿，缓缓饮下。
伴随着人性之光的火焰悦动，蕴藏在液体中的奇异灵性与他自身的灵魂逐渐融合，冥冥之中，全新的知识，正在等待着他去领悟。
呼唤《虚无之书》，苏拉将新凝聚的秘术卡「暗日之蚀」放入仪式盘，接着添加一张焚心级怪异卡，一张「理性」牌，开始仪式。
石书微微震动，仪式盘表面绽放火花，大量晦涩难懂的知识，随着仪式的进行，以画面、文字和声音等形式，一波又一波冲击着苏拉的脑海。
他立刻集中精神，消化着经由《虚无之书》“翻译”过的秘术理解，进入冥想状态。
破损陈旧的第二道心之环内侧，开始凝聚全新的密文，随着苏拉对秘术的理解增进，心之环也在缓缓地聚合。
蓦然，知识洪流戛然而止。
睁开眼，苏拉呼出一口气，意犹未尽，而放在仪式盘上的怪异卡已经化成了残渣。
第140章 暗日之蚀
消耗一张完整的怪异卡，秘术「暗日之蚀」的修习进度，仅仅提升了5%，几乎和当时修习「光暗逆反」时的效率，相差无几。
除了秘术本身的理解难度外，也有苏拉选择以第二道心之环承载秘术密文的原因，与秘术的亲和力取决于「书写者之羽」，而不是「白昼夜莺」。
虽然听起来有些亏，但是这样做的好处，在于可以加快第二道心之环的聚合进度。
为了尽快晋升三环，付出这样的代价，完全是值得的。
深呼吸两次，平复思绪，苏拉放入第二张怪异卡，再次进入深度理解秘术的冥想状态。
随着秘术修习进度的不断攀升，一张低级怪异卡能提供的知识理解也越来越少，当这些日子收集的焚心级怪异卡消耗一空后，「暗日之蚀」的修习进度，也才攀升到80%。
按了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苏拉用手抹了一把脸，短时间内领悟大量的神秘学知识，对精神的负担，实在是有些过重了。
“先试一试秘术的威力吧。”
他特意选择在荒无人烟的地方修习秘术，也有想要测试「暗日之蚀」威力的想法。
示意诺薇做好准备，苏拉集中精神于第二道心之环，以些许灵性作为牵引，激发刻印在黄铜圆环表面的密文。
刹那间，羽毛笔和夜莺两份神秘特性同时散发晦暗光芒，水波荡漾中，一抹灵性与己身分离，化作纯黑的点，悬浮在他的身后。
暗日之核，正如它的名字，也是整套秘术体系的核心。
就像台大功率水泵，暗日之核抽取着苏拉的灵性，转瞬间，大量灵性涌入纯黑的核心内，令其迅速膨胀成一个球体。
“凝聚暗日的这一步，就要消耗我一半的灵性。”
暗日之核内部开始无止境的燃烧，球体表面散发出诡异的光芒，它已然成为了一轮太阳，光照所及之处，阴影的世界开始沸腾，黑色的火焰从浪潮之下涌出，雀跃欢动，灼烧着大地。
“这就是暗日......”
苏拉看向秘术凝成的黑色太阳，它仿佛是他的外置器官，操控暗日，就像是操控手指一样方便。
他可以自由掌握暗日的燃烧速度、强度，也可以将暗日散发出的光芒集中于一条直线。
只不过，维持秘术，同样需要耗费大量的灵性，他目前剩余的灵性，只够维持不到二十秒的时间。
脚步微挪，苏拉以「暗影刺客」赋予的视野看向暗日照耀之处，树叶、枝干、草皮，甚至是土壤，都在黑色的火焰中熊熊燃烧。
然而，在常人的眼中，仿佛有无形的怪兽啃食着大地。即便是术师的灵视状态，若没有阴影相关的序列能力，也只能看到燃烧的可怖暗日，而无法察觉阴影侵蚀世界的实质。
黑色火焰燃烧的速度并不快，苏拉心念一动，暗日散发出的光芒逐渐汇聚成一道光束，照射在数十米外的古树躯干，没过三秒，树顶轰然塌下，它的躯干，已然溶解在阴影的浪潮中。
“物质被阴影燃烧后，果然是汇入了冥河之中......”
正如秘术的名字，暗日之蚀，是阴影世界，对真实世界的侵蚀，这才是它的本质。
灵性在剧烈消耗中濒临枯竭，苏拉当即解除了对暗日的灵性供给，黑太阳开始不断缩小，直到浓缩成乒乓球大小，高度压缩的灵性，蕴藏着暴烈的怒火，愈发地不稳定。
见状，苏拉心念微动，打了个响指，就像打出一发子弹一样，暗日之核高速击出，射向约三十米外的密林地面。
霎时间，灵性由内而外引爆，无声的爆炸中，黑色的火焰涌向四面八方，瞬间在原地制造了一个半径一米、深度约三厘米的坑洞。
砰——
原先在那里的古树，只剩下深埋地下的树根，和顶端坠落的树冠和枝叶。
“呼......”
心之环转动，平稳躁动的灵性，苏拉环视四周，以他为中心，大约三米内的距离，只剩下黄土，视线放远，遭到暗日侵蚀的树木如同被蚁群啃食过一样，表面布满坑洼，极其诡异。
它们失去的部分，遭到了彻底的抹除。
燃烧是一种发光发热的化学反应，本质上是物质的相互转换。
然而，「暗日之蚀」造成的黑色火焰，是将物质燃烧成为影子，如百川到海，汇入阴影的浪潮之下，冥河。
在“实界”这个系统里，阴影的侵蚀，无疑是打破了物质守恒。
若是暗日能够取代太阳，整个世界都会在它的照耀下彻底毁灭，化作冥河中奔涌的浪花。
默默观察的诺薇，此刻也轻声道：
“它们都融入了冥河之中？”
“我想应该是这样，布莱兹说的话看来是真的，只有在真理之门后的虚境深层，才能领悟出这样恐怖的秘术。”
不过，布莱兹倒是没学会「暗日之蚀」，并不知晓其中的真正奥秘。
“可怕的秘术。”人偶如此评价。
用火焰手套将残缺的植物定点焚烧殆尽，简单处理了一下现场，苏拉便下了山，回到海岛酒吧。
沃森像是永远站在柜台后，低声道：
“参谋，老大在地下室等你。”
“我明白了。”
来到酒吧地下室，宗清流正坐在桌边，习惯性翘着二郎腿，翻看着地图。
听见苏拉的脚步声，她抬头道：
“灵性消耗剧烈，看来你已经掌握了「暗日之蚀」？”
“是的。”
“「战争蔷薇」会选择你，看来自有祂的用意。秘术的威力如何？”
苏拉笑道：“还算满意。”
折起地图，宗清流点了点头，接着拿过一本笔记，交给苏拉，沉声道：
“这是我们目前收集的霍金斯家族术师名单，不到总数三分之一，尽量记录了这些人常用的序列能力。”
“我今天就把它背下来。”
接过笔记，苏拉粗略浏览着每一页，事实上，人偶可以做到过目不忘，因此他完全不需要背诵，只需要让诺薇看一眼就好。
“郑必河和瓦兰妮明天抵达，人手到齐后，我们先着手调查维克多·霍金斯的住所，韦德兰必然有着严密监视，做好战斗准备。”
“我明白。”
第141章 霍亨索伦家族
定下明日的行动后，二人又自由讨论了一番当前局势，言语中，苏拉能确切感受到，宗清流对于神明的归来，既不期待，也不畏惧，保持着十分微妙的态度。
她深刻知晓神明复苏会造成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却对此无动于衷。
不知不觉，双方交流的话题从北海转移到了凛冬帝国。
既然谈到凛冬帝国，苏拉便好奇道：
“宗将军，为什么会有赫尔曼皇室的成员参与到北方危机中去？”
事实上，他知晓大致的情况，霍亨索伦家族和罗曼诺夫家族之间的联姻由来已久，或者说，整个奈恩文明，但凡传承长久的古老家族，彼此都是亲戚关系。
尽管凛冬和赫尔曼两大帝国在大陆战争中成为敌人，在泥泞的战争中付出了数千万的伤亡，却不妨碍皇室家族之间依然保持着友好关系。
在赫尔曼帝国崩溃和皇帝退位之后，各大列强仍然允许霍亨索伦家族保留他们的王冠，狭长的王国也成为凛冬和枫丹两大列强势力范围的缓冲区。
苏拉知道的内容止步于此，更深入的细节，就不甚了解了。
沉吟片刻，宗清流回答道：
“大陆战争结束后，赫尔曼帝国宗室主要分裂为四个派系。
第一个派系，是以目前的国王多普勒为核心的国王派，此人原先只是宗室旁系，意外得到了王冠，但是在家族内的支持者寥寥无几，毕竟他的王位，是由路易三世随手指定的。
第二个派系，就是老皇帝威廉二世为首的皇帝派。战争结束前夕，老皇帝便暗中逃亡，抵达了伦丁尼市，接受阿尔比恩的庇护。
威廉二世的声望根深蒂固，就算帝国是在他手中走向了崩溃，但是希望老皇帝归来的呼声，从未止息。
第三个派系的领袖，则是身在枫丹帝国的皇储，名字也是威廉，他完全是作为人质，被软禁在塞纳市。但作为皇位的正统继承人，宗室元老团相当支持他。
最后一个派系，则是在凛冬帝国的邀请下，前往圣伊凡市的公主克里斯汀，与罗曼诺夫家族合作的皇女，在很多时候被视为家族的“叛逆”，但也有人认为她才是霍亨索伦的未来。
鲁尼的弟弟约阿希姆，曾经就是公主的支持者，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约阿希姆选择同沙皇作对，在北方危机发生后，他就从霍亨索伦家族中除名了。”
消化着宗清流透露的信息，苏拉感慨道：
“皇帝，国王，皇子，公主......霍亨索伦家族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顿了顿，他好奇道：
“宗将军，您居然知道这么多关于赫尔曼的事情？”
“作为‘阴谋者’，纵观全局是必备的能力，北海发生的事情，不局限于北海。”
“的确如此......”
“时候不早了。”
摘下海军帽，宗清流看向苏拉，“早点休息吧。”
“嗯。”
回到房间，苏拉简单洗漱过后，坐在床边，呼唤出《虚无之书》。
思考片刻，他决定将秘术卡和黑蛇怪异卡放入仪式盘中，再放入「理性」牌，随着火花绽放，灭识级别的怪异卡逐渐溶解，庞大而模糊的知识涌入脑海。
不知过了多久，苏拉看向床头柜的闹钟，已经是子夜时分。
秘术「暗日之蚀」的修习进度，也成功从80%突破到了120%。
一夜安眠。
第二天正午，苏拉就见到了郑必河和瓦兰妮，以及一支由赫尔曼老兵组成的队伍。
人员到齐，入夜之后，众人便根据夏尔提供的地址，锁定了维克多·霍金斯的住所位置，开始行动。
......
......
五年前，为了自身安全，维克多·霍金斯就带着妻子和侍仆搬离了霍金斯家族的本部驻地，在安列斯市的郊区购置了一套别墅，并以此为据点，开始同韦德兰的对抗。
虽然他的这个举动被多数人认为是怯懦和胆小的表现，事实也的确证明，搬离家族本部，反而令韦德兰的行动更加无所顾忌。
站在视野开阔的丘陵顶部，苏拉和宗清流一行人利用望远镜观察着河滩不远处，维克多家的别墅，整片区域灯火阑珊，原有的住户，早就搬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瓦兰妮半跪在草地上，在笔记本上画着各种线条，她的序列能力便是以此触发，效果近似于雷达。
在开阔无垠的大海，她的探测范围可以达到数十海里，而在陆地上，探测范围则会缩短很多。
不过，在这个距离，瓦兰妮依然可以详细分辨出别墅区的灵性波动。
良久，瓦兰妮看向宗清流，低声道：
“老大，目标别墅附近共有一位五环术师，三位四环术师。”
“五环术师？”
闻言，宗清流道：
“能判断对方的身份吗？”
“没有记录过此人的灵性波动......”
郑必河望着远处的灯火，沉声道：“将军，咱们直接上吧，您和五环术师单挑，我去对付另外三个家伙！”
“太危险了。”
摇摇头，宗清流否决了郑必河的鲁莽想法，看向苏拉道：
“你有把握潜入维克多家中吗？”
苏拉摇头道：
“我想维克多的家里也有韦德兰的眼线，潜入的意义不大。”
瓦兰妮也表示赞同：“我们必须清除韦德兰安排在这片区域的所有力量。”
沉吟片刻，宗清流转而道：
“今夜先安排好撤退的路线，暂不行动。苏拉，明天想办法和夏尔·霍金斯取得联系，同步双方信息，让他提供尽可能的帮助。”
“明白。”
次日，海盗们继续准备着作战行动，而苏拉再次前往海豚酒店，虽然夏尔并不会等候在固定的地方，但是在诺薇的侦察下，他仍然通过排除法的方式，找到了夏尔所在的房间，距离电梯和楼梯的距离都相当之远。
察觉房间角落的阴影晃动，夏尔下意识绷紧身体，握住手边的酒瓶，见是苏拉，才松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苏拉先生，您居然能找到我在这里！”
点了点头，苏拉环视四周，夏尔身处的房间，狭窄无比，除了床和桌子外，就只有满地的酒瓶，臭味扑面而来。
第142章 作战计划
就和乱糟糟的房间一样，夏尔的状态也极其令人担忧，头发蓬乱，两眼布满血丝，浑身酒气，一副随时可能猝死的模样，比起当初在客轮上的状态，还要狼狈。
苏拉皱眉道：
“你的活动范围受到了限制？”
“没错，韦德兰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行动，于是将限制措施上升到了软禁，我现在连这个房间都出不去，他们甚至不允许笔和纸出现在我的身边。”
夏尔握紧拳头，表情郁愤又无奈，低声道：“抱歉，我连梅尔斯先生都没有联系上，更别说收集家族术师的名单了。”
“他们给你酒？”
“嗯，现在只提供酒和食物......”
实在不行，还能放把火，苏拉在心里默默道。
抹了把脸，重振精神，夏尔道：
“苏拉先生，您来找我，是有了什么新进展吗？”
“我计划今夜开始行动，不过，韦德兰对你父亲的监视十分严密，甚至有五环术师镇守在别墅附近。目前的计划是，速战速决，以武力清除所有敌人。
但是如此一来，韦德兰会在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并派出支援，我希望你能用尽一切手段，干扰韦德兰的应对措施。”
“果然是这样......”
夏尔犹豫片刻，沉声道：
“我会以告诉秘密的名义，邀请韦德兰见面，想办法拖住他。”
“秘密？”
“韦德兰这样的人，必定有很多不可为人知的秘密，我会尽可能恐吓住他。”
“这样，我明白了......注意你自己的安全。”
苏拉点了点头，消失在阴影中。
不过，他没有立刻离开海豚酒店，而是默默观察着夏尔的行动，确保目前的夏尔·霍金斯仍然值得信任。
将酒瓶摞到一边，夏尔打开房门，向看守他的侍者，表明要见对方上司的意愿。
很快，一位戴着黑框眼镜，有着鹰钩鼻的中年男人来到夏尔的房间里。
整理着领带，鹰钩鼻男人居高临下道：“夏尔少爷，召见我，有何贵干？”
夏尔眯起眼睛，低声道：“我要见韦德兰。”
“韦德兰先生日理万机，恐怕没空见你。”
顿了顿，鹰钩鼻男人不耐烦道：“还有别的吗？”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韦德兰商量......”
“重要的事情？呵，我会代为传达，说吧。”
沉默片刻，夏尔开口道：
“你有家人吗？”
脸色一垮，鹰钩鼻男人压低声音，“我的耐心有限，夏尔少爷。”
“如果你不想和家人的尸体一起打包沉进北海海底的话，就不要试图听我接下来想说的话......”
呼出一口气，夏尔用血丝的眼睛瞪着鹰钩鼻男人，吼道：
“让韦德兰来见我！”
“你......”
鹰钩鼻男人显然是被夏尔佯装的姿态给唬住了，犹豫片刻，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关上房门。
望着紧闭的房门，夏尔瘫坐在床边，扶着额头，陷入沉默。
看来这边没问题......
苏拉见状，从房间的窗户离去，返回海岛酒吧。
将夏尔的情况告知众人，确定今夜的计划后，在制定具体行动战术之时，众人的意见又产生了分歧。
郑必河主张集中全部力量，优先击败监视别墅的五环术师，而瓦兰妮则认为应该由她或者郑必河来拖住敌方的五环术师，从而快速击杀剩余的四环术师。
最终，苏拉提出了一个更大胆的计划，发挥他的序列能力优势，在接近维克多的别墅后，故意露出破绽，转移敌人的注意力，进而调虎离山，将守卫力量分散成两股，届时随机应变，集中力量消灭相对弱势的一股敌人。
“如果守卫的五环术师向你发动攻击，你自信能够抵挡住攻击？”
“我想监视维克多的术师们，在察觉不明身份者暗中靠近后，首先考虑的应该是捉住活口，而不是就地击杀。
再者，以拖延为战斗目的，我至少能拖住对方十秒钟。”
“这只是常理......而术师之间的战斗，很多时候不能用常理去预设前提。”
指了指脑袋，瓦兰妮道：
“不是每个术师的精神状态，都是正常的。”
各自的意见难以统一，最终，还是要由宗清流来定夺，毕竟她才是战斗主力。
“只是一位五环术师，何必如此谨慎？”
按住剑柄，宗清流决断道：
“按照苏拉的计划进行，待守卫力量分散后，你们二人去解决四环术师，我单独对战五环术师。”
郑必河当即服从指令，瓦兰妮犹豫片刻，也只得表示赞同。
......
......
月色朦胧，清冷的月光洒在夜晚的大地，晚风轻送，拂去白日的浮躁闷热。
随着时间推移，天边的乌云渐渐遮住冷月。
数道身影出现在森林边缘，瓦兰妮确认别墅区的布防没有变化后，苏拉便按照既定的作战计划，开始行动。。
左手握住浪潮之剑，右手拿着一把大口径左轮手枪，苏拉没入阴影之中，向维克多的别墅前进。
潜入别墅区的过程很顺利，和早已等候在别墅附近的诺薇汇合后，苏拉很快锁定了人偶为他指出的术师方位。
灵性蓄势待发，他沿着庭院围墙，缓缓靠近别墅的正门方位。
人偶轻踏着墙顶，看向暗处监视的术师所在的方向，忽然道：
“监视的五环术师开始移动，你已经暴露了。”
“我可还没有准备露出破绽......看来这个五环术师能够察觉到阴影的变化。”
如此一来，倒是正中下怀，苏拉不需要卖出破绽，就可以想办法误导对方。
脚步停下，从栏杆望去，他看到了别墅亮着灯的客厅，疑似是夏尔母亲的贵妇，正靠坐在沙发上，满面忧容。
监视别墅的四位术师似乎都得到了消息，开始调整方位，逐渐合拢，想要堵住苏拉的去路。
“很好......”
屏住呼吸，苏拉在心中默默倒计时，把握好时机，转身离去。
突然的举动，令监视者们不得不尽快做出决定，很快，为首的五环术师，领着两位四环术师离开各自的位置，开始追踪苏拉，只留下一位在原处看守。
“成功了。”
眼见调虎离山之计功成，苏拉保持着匀速，确保跟踪者不会跟丢，缓缓抵达宗清流潜伏的位置。
人偶取出伞骸，轻声道：
“他们要准备动手了。”
“按捺不住了么......”
三，二，一......
第143章 初次交锋
刹那间，灵性纵横，在苏拉的周身织成绵密的线和网，伴随着丝线的震动，奇异的灵性振荡，他感到自己的神秘特性遭到压制，不得不解除序列能力，自阴影的浪潮中脱离。
敌人的攻击，开始了！
蓦然，一位有着碧绿双眸的年轻男人凭空出现在他面前十步距离，他的打扮很奇怪，穿着棕色的外套，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脑袋上绿色的尖顶帽，帽檐渗出死灰般的枯发，皮肤惨白的吓人，五指缓缓张开，作势向苏拉冲来。
“幻象。”
在诺薇发出提醒前，苏拉已经作出了判断，当即拔枪向后，连续扣动扳机，前方的虚影顿时消散，子弹击中了实体的存在，他来不及细看，从鞘中抽出浪潮之剑，抵挡远处袭来的灵矢。
铿——
手掌震得发麻，箭矢化作散乱的风暴，最终形成一个压制的力场，苏拉的灵性流转顿时滞塞，整体的强度下降了一个档次。
挥下浪潮之剑，影之刃扫向绿帽子术师，原处的虚影再度消散，影刃落了空。
同时间，脚下的草地仿佛活了过来，不断生长，牢牢缠绕住苏拉的双脚。
“这个戴着绿帽子的家伙，就是五环术师。”
诺薇轻轻握着骨伞，等待敌人可能施与的致命一击。
苏拉反而放下心来，术师们的连环进攻，目的都在于解除他的战斗力，目的在擒拿而不在毙敌，完全在预料之中。
突然，一道罩着黑袍的佝偻身影出现在他的身后，老人宽大的袖袍里伸出无数细小的触须，像是一头八爪章鱼，瞬息缠绕住苏拉的四肢和腰腹。
苏拉试图凝聚「无光之影」，阻止触须的侵袭，却发现这些虚幻的存在，即便是灵性也无法触及。
察觉触须刺入自身的灵性，苏拉顿时感觉头皮发麻，心之环的旋转也为之停止，不禁诧异道：
“居然连心之环的运转也被封住，无法使用秘术......”
三位术师，至少五种不同的序列能力或是秘术，在一瞬之间，齐齐招呼在苏拉的身上，立刻就制住了他这位“闯入者”。
黑袍之下，传来老人苍老而虚幻的声音，“只是二环术师？”
幻影重新凝聚成型，戴着绿帽子的五环术师目光冷峻，荆棘之条缠绕在他的身前，轻而易举拦住了先前击向心脏的子弹。
上下打量着苏拉，他开口道：
“带回去。”
套在黑袍里的苍老声音回答道：“明白。”
借助这个时机，苏拉完整观察了黑袍术师的形态，黑色的长袍轻盈地飘扬在空气中，仿佛没有实体，而是类似于一团雾气的存在。
序列能力千奇百怪，形态变换算是相当常见的类型，在这一门类下，术师可能会变成动物，植物，甚至是昆虫，而变化程度的不同也不能一概而论，有的序列能力发动，可以完全变成动物的形态，有的却只是长出了耳朵或翅膀之类的器官。
神秘学领域通常认为，术师之所以会获得形态变换的能力，是因为其对自身人类形态的潜在失望与不满......
愿意化为黑雾，象征着逃避，或是彻底的自由。
两人的注意都放在苏拉身上，正当触须进一步深入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
绿帽子术师察觉异状，面部肌肉紧绷，“该死！”
暗处击出那一发箭矢的术师，错愕地用右手捂住喉咙，鲜血从他的指缝间喷涌而出，满是惊恐的双眼，瞪着月下出现的高挑身影。
他抬起左手，想要作出反击——
“顽抗。”
宗清流眼中寒芒闪烁，术师蓦然没了声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在秘术「精神裂解」的作用下，对此已无防备之力的术师，四道心之环当即崩解，灵魂由内而外，伴随着灵性划出的裂痕，寸寸解离，就像是高处坠落的瓷器，碎得七零八落。
最后，便是人性之光的熄灭。
灵性聚成的长剑封喉而过，宗清流掌心一握，再度凝聚新的长剑，脚步挪动，向苏拉的方向，轻轻斩下一剑。
刹那间，排山倒海般的灵性洪流迎面袭来，瞬间冲破压制苏拉神秘特性的牢笼，他立刻挣脱束缚，踏着阴影遁出数十米之外，与纵身突进的宗清流擦肩而过，交换位置。
由于距离过远，黑袍术师的触须不得不收回袖口里，转而看向真正棘手的敌人。
“是五环术师......挡住这个女人！”
戴着绿帽子的五环术师怒骂一句，灵性全力释放，四周的草地和树木开始疯狂生长，宛如拔地而起的巨墙，不断地分裂和膨胀，一层又一层地护在前方。
黑袍术师化作一团雾气，穿过迅速成型的植物壁垒，拦截在宗清流突进的方向上，灵性剑锋刺入黑雾，仅仅是将之分开，裂成两半的黑雾顺着剑锋，扑向宗清流。
而在黑雾的边缘，可以看到无数细小的触须正在摇摆翻腾，迫不及待地想要汲取宗清流的灵性。
“有意思，少见的序列能力。”
察觉到敌人的意图，宗清流立刻松手，令「凝锋」制造出的长剑自爆，长靴反踏地面，立刻同黑雾拉开距离，掌心凝聚出漩涡，眼眸微阖，沉声道：
“只可惜，你的能力完全被我克制。”
黑雾中传来不屑的冷哼，绵密的灵性丝线从四面八方延伸而出，意图压制住宗清流的神秘特性，阻绝她的序列能力发挥作用。
蓦然，宗清流长靴重踏地面，发动序列能力「破军」，自漩涡中逆流而出的灵性，在她的身前汇聚成一个高速旋转的尖锥钻头，就像是台轰鸣震动的绞肉机，将前方范围内的一切存在，通通吸入其中。
“这是......”
化作黑雾的术师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想要变回实体，奈何远远跟不上尖锥吸纳的速度，只能在惨嚎中卷进灵性尖锥中。
砰砰砰——
转瞬之间，黑袍老者发出了一连串近似于鞭炮爆竹的清脆声响，在宗清流的「破军」绞杀下，撕得粉碎。
他将身体变化为虚幻黑雾的序列能力，确实能无视绝大多数秘术攻击，奈何遇上了完全克制他的宗清流，一个照面，连逃跑都来不及，直接暴毙。
看向层层植物包裹住的五环术师，宗清流缓缓道：
“就剩你了。”
第144章 暗日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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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无梦之清醒
时间拨回两个小时前，联邦海军署。
台灯的光芒照亮办公室的一角，坐在檀木书桌前，韦德兰·霍金斯埋头处理着堆积成山的公务文件。
身为霍金斯家族的实权掌握者，韦德兰依然兢兢业业地履行着身为海军署署长的职责，尽心尽力地批阅着每一份文件，不仅如此，韦德兰还会亲自管理后勤供给、军事训练和每日的例行巡逻。
每天第一个抵达办公室，最后一个离开海军署大楼，在不知其底细的海军署文员眼中，这位署长完全就是个令人抱怨的“工作狂上司”。
咚咚——
寂静的夜色，被短暂而急促的敲门声打破。
目光仍然放在面前的文件，韦德兰道：
“请进。”
“阁下。”
缓缓推开门，一位身形挺拔，面容俊朗的红发年轻人进入办公室，他身着北海联邦海军军服，长靴并拢，向韦德兰行军礼。
“贝卡斯？”
韦德兰抬眼道：“出了什么事吗？”
早在十多年前，韦德兰就知晓老霍金斯不会将家主的位置交到他的手里，从那时候起，他就意识到，想要守住自己拥有的一切，就必须采取非常规手段。
为了监视家族内部的动向，韦德兰曾亲自访问过阿尔比恩帝国的秘法部，效仿创立了只忠于他一人的情报系统，而他最信任的部下，视若己出的年轻六环术师贝卡斯，就是这个情报部门的首领。
目光淡漠，贝卡斯缓缓道：
“夏尔·霍金斯声称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要立刻见您。”
“非常重要的事情？”
合上面前的文件，韦德兰道：
“突然想要和我见面，难道是请到了帮手？梅尔斯有什么异常吗？”
“从上次梅尔斯和夏尔秘密会面过后，暂时还没有查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这样......”
沉吟片刻，韦德兰忽然道：
“夏尔有可能知道我们的事情吗？”
贝卡斯摇头道：“阁下，我想他没有任何消息渠道。”
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韦德兰点头道：
“那就见一见吧，若是夏尔希望我能放过兄长一家，多挤点眼泪出来，说不定我就会心软。”
将剩余的公务交给行政秘书处理，韦德兰从后门秘密离开海军署，和贝卡斯乘车前往海豚酒店。
夜色愈深。
在鹰钩鼻男人的带领下，二人来到软禁夏尔的房间前，贝卡斯上前打开房门，酒气和食物混合后难以言喻的古怪气味，扑面而来。
捂住鼻子，韦德兰眉间露出难以掩饰的厌恶，又转眼消散，恢复温和的表情，缓缓道：
“夏尔，身为霍金斯家族的一员，如此放纵堕落，若是你的父亲见到了，该有多么失望。”
闻言，夏尔放下酒瓶，沙哑道：
“韦德兰，说这种话，你不觉得自己很恶心吗？”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哈哈......”
拿过酒杯，倒了满杯啤酒，夏尔道：
“要来喝一杯吗？”
“你知道的，我从来不饮酒。”
韦德兰眯起眼睛。
夏尔盯着面前的亲叔叔，屏住呼吸，承受着面对这个男人的沉重压力。
事实上，在夏尔的童年记忆中，叔叔韦德兰的形象远比热衷于诗歌和舞会的父亲维克多要好得多，韦德兰不沾烟酒，不近女色，还是一位“素食主义者”，生活方式简单而朴素，每次夏尔在家族聚合上见到这位叔叔的时候，他总是在读书。
夏尔记得，在他的童年时代，韦德兰经常会拜访他们一家，每次都会给年幼的小夏尔带来一些小礼物。
“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夏尔不禁悲从中来，如今的韦德兰在他眼中，无异于虚伪的代名词，正是近乎狂信徒式的自律，铸就了此人的无情与冷漠。
饮下杯中啤酒，他呼出一口气，半笑不笑道：
“我只是感到讶异，你居然连那种事都敢去做。”
眉毛微皱，韦德兰压低声音，挑眉道：“那种事？”
“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
夏尔尽量绷紧身体，不露出任何破绽。
“喔......”
韦德兰笑着点头道：
“以为凭这种小把戏，就能诈到我吗？夏尔，你还是太年轻了。”
见状，夏尔沉默片刻，沙哑道：
“维多利亚公主号。”
“......”
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韦德兰目光微凝，冷声道：
“你知道些什么？”
居然赌中了！
夏尔感觉自己的心脏猛然捏紧，在伦丁尼求学的时候，他曾因为一位好友的缘故，组织调查过轮船沉没的内幕，在知晓居然牵扯到自己的家族之后，惊愕之中，他选择了放弃。
没想到，现在用来诈韦德兰，居然真切中了要害......
稳住呼吸，夏尔一字一顿道：
“我知道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会知道些什么。”
“喔？”
韦德兰挑眉道：
“你在威胁我？”
闻言，夏尔笑道：“我们换个地方，好好谈一谈吧。”
见状，韦德兰缓缓点头，顿了顿，又皱眉道：
“夏尔，先去洗个澡，把你身上的酒气给我洗干净。”
“呵......”
夏尔心中松了一口气，他知晓韦德兰的洁癖，正是算准这个特点，尽可能拖延时间。
韦德兰转身离去，鹰钩鼻男人和两名侍者，将夏尔领进了浴室，并严密把守，确保夏尔不会趁这个时机玩什么小花样。
时间不断流逝。
长靴踏地，门外传来冷漠的声音，“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怎么还没结束？”
“贝卡斯先生！”
鹰钩鼻男人惶恐道：“我这就去催！”
他看向身后的两名侍者，“让他别洗了，赶快把给我拉出来！”
“是！”
磨蹭了半天，已经达到目的，面对侍者们的武力胁迫，夏尔没有反抗，而是乖乖地换上衣服，跟随贝卡斯，前往酒店十一层的餐厅包厢。
在这里，可以俯瞰大半个安列斯市，自然也包括夏尔父亲所在的别墅。
他看着坐在窗边沉思的韦德兰，走上前，沙哑道：
“韦德兰，我想你知道秘密泄露的后果。”
韦德兰瞥了夏尔一眼，品尝着面前的沙拉，沉默不语。
从目前的信息而言，他无法推断，夏尔究竟掌握了多少秘密，但有一点毋庸置疑，无论是什么秘密，都绝对不能泄露出去......
“你想要什么？”
“只要求你高抬贵手罢了。”
顿了顿，夏尔补充道：
“我们会举家搬去塞纳市，从此不再过问家族事务。”
放下叉子，韦德兰笑道：
“只可惜你的父亲恐怕不愿意就此退隐。”
“他的精神已经崩溃了，不是么？”
夏尔向前探过身子，沉声道：“我可以代他作出决定。”
“喔......”
韦德兰若有所思，眯眼道：
“如果你可以履行承诺，我自然可以答应。
不过，在此之前，不如先告诉我，你究竟知道了什么秘密？”
闻言，夏尔陷入沉默。
他确实不知道韦德兰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因此所谓的“条件交换”根本无法成立。
只是在拖延时间......
“苏拉先生，希望你们行动顺利......”
在心中默默祈祷，夏尔睁眼道：
“游轮沉没的真相一旦曝光，我们家族无法承受两大帝国的怒火，不是么？”
“......”
韦德兰睁开微阖的双眼，笑道：
“你根本不知道所谓的‘秘密’，对吧？”
夏尔立刻回道：“现在我知道确实有至少一个秘密了。”
“真是无趣，贝卡斯，回去吧。对了，给夏尔一些镇静用的药物，他的脑子......不太清醒了。”
正当韦德兰准备离开包厢的时候，远处的天空，亮起了一团白光。
贝卡斯上前一步，迅速判断道：“是维克多的别墅方向，我们的人打出的信号弹。”
闻言，韦德兰眯起眼睛，打量着夏尔，笑道：
“你找到了好帮手啊，蒙托亚家族，还是柯林斯家族？”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摇了摇头，韦德兰道：
“今天是谁负责监视？”
“斯万。”
“怎么是他......立刻派遣支援。”
顿了顿，韦德兰改口道：
“不，我要亲自前往，把夏尔也带过去。”
......
......
别墅。
渐渐地，维克多不再呓语和挣扎，虽然口中白沫吐得更多，但是纯黑色的双曈开始缩小，能看到周围的眼白，面部表情由狂躁变得呆滞。
随着疫病的不断汲取，房间里模糊和虚幻的景象正在恢复正常。
苏拉这才意识到，造成书房奇异景象的源头，应该是维克多自身的神秘特性，在无意识状态下陷入的失控。
望向呆滞无神的维克多，苏拉在心中道：
“韦德兰不会把维克多给弄成白痴了吧？”
人偶无奈地看了苏拉一眼，轻声道：“就算变成了白痴，那也是可以治愈的‘疾病’。”
砰——
一屁股坐倒在地，维克多仿佛从一场深沉的梦中苏醒，脸上满是茫然，下意识伸出手，不知道想要触碰什么。
眼神逐渐聚焦，他望向苏拉，喃喃道：
“我是，我是谁......”
“你是维克多·霍金斯，霍金斯家族的长子。”
苏拉凝视着维克多，将对方的身份重复数遍。
眼中的迷茫渐渐散去几分，维克多捂住后脑勺，似乎因剧烈痛苦而抽气，艰难道：
“你们，你们是谁？”
“我是夏尔的朋友，受他的委托，前来解救你。”
“夏尔......”
呢喃着熟悉名字，维克多扶着椅子站起，回想道：“夏尔，我的大儿子......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没错，他当然活着。”
苏拉心念微动，活化的阴影将摊开在书桌上的诗集合上，然后递送到自己手中。
这是一本纯手工装订的诗集，封面精致而典雅，纸页摸起来像是丝绸般顺滑，而写在封面上的文字，是某种古老而未知的语言，呈现难以理解的杂乱线条和图案。
尽管如此，在看到这些文字的时候，苏拉的心中仍然自动将它们“翻译”了出来。
“《无梦之清醒》......为什么我能读懂这些花纹？”
诺薇沉吟片刻，猜测道：
“因为这就是‘知识’本身的具现化，利用这种方式书写文字，可以跨越语言的隔阂。”
“居然还有这种文字......该称为文字吗？真是神奇。”
出于谨慎，他并没有翻开诗集，而是挪开视线，等待着维克多恢复彻底的清醒。
“咳咳咳咳咳——”
维克多忽然发出剧烈的咳嗽，捂住心口，直到咳出一团鲜血后，才撑着书桌，勉强直起身子，沙哑道：
“我做了好长的一个梦，真的好长的梦......尊敬的先生，是夏尔请您来救我的吗？”
“正是。”
艰难运转心之环，收拢失控的神秘特性，随着维克多意识彻底清醒，房间里的异常终于消除，封住门口的薄膜也如泡沫般破裂。
看向窗外夜色，他迟疑道：“我记得附近有很多监视的术师？”
“如果是指韦德兰安排的人手，都已经死光了。”
“这......”
愣了愣，维克多又咳嗽两声，狼狈地抹去嘴角鲜血，低声道：“夏尔在哪里？”
“夏尔目前被韦德兰软禁在海豚酒店。”
苏拉看向后方，在察觉异状解除后，宗清流也缓步上前，进入书房，问道：
“解决了么？”
“维克多已经恢复正常。”
“喔......”
将消息告诉在客厅等候的玛尔莎夫人，她连忙登上二楼，搀扶住虚弱的维克多·霍金斯，急切道：
“你终于醒了！”
“玛尔莎，抱歉，是我太过大意......”
对老夫妻的感情交流不感兴趣，苏拉挪开视线，将手中的诗集交给宗清流，沉声道：
“宗将军，造成维克多精神状态崩溃的源头，应该就是这本诗集，某种特殊的遗物，似乎......可以令人做梦？”
维克多刚才苏醒的时候，确实如此感慨，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喔？”
接过《无梦之清醒》，宗清流看向封面的文字，目露异色，接着以灵性凝聚成外壳，封住诗集，抬头道：
“既然维克多·霍金斯已经清醒，那么我们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回去吧。”
“等等！”
连忙喊住二人，维克多道：
“能否告诉我，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抱歉，我想不起来，头脑有些昏胀......”
第146章 兄弟情深
将维克多目前的糟糕境况，以及夏尔的委托，一并告诉维克多之后，苏拉挑明道：
“我想韦德兰派遣的增援力量很快就会抵达，届时我们会撤离，如何向他解释事态，就只能看你自己了。”
一听韦德兰马上就要来找自己，维克多睁大眼睛，努力扼住手腕，克制心中的慌乱，连忙道：
“请问我，我应该怎么做？”
见状，苏拉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若是放任不管，说不定维克多还会把他们全给供出来，到时候就麻烦大了。
按照预先计划的安排，他缓缓道：
“或许，你应该先指认一下尸体。”
“指认尸体？”
维克多愣了愣，不明所以。
一分钟后。
来到别墅庭院，维克多望着满地的尸体，强忍住呕吐的冲动，眼角余光看向满手鲜血的郑必河，又连忙挪开。
在宗清流的要求下，玛尔莎也一同来到院子里，参与尸体身份的辨识，见到这一幕，不禁面色发白，在女仆的搀扶下，才勉强站稳脚跟。
需要维克多夫妇指认的尸体，正是三位死亡的术师，至于被宗清流的「破军」所绞碎的黑雾术师，由于这个可怜的家伙，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自然也无从辨认。
艰难辨识着死者的面容，维克多犹疑道：
“我认得这两人，一个勉强算是我的远亲，另一个是韦德兰的手下......”
最后，看向戴着绿帽，死时面容相较于活着的时候，反而没那么惨白的五环术师，维克多头晕目眩，感到一阵恶心，摇头道：
“我从来没在家族里见过这个人......”
苏拉询问道：“能肯定吗？”
玛尔莎附声道：“我也从没见过。”
“这就好办了，既然你们没见过，那就一口咬定，是此人突袭了你们的别墅，意图刺杀霍金斯家族未来的继承人。
不幸中的万幸是，韦德兰先生暗中派遣了两位术师，保护兄长的安全。在阴谋者发动袭击后，两位术师率领守卫和刺客血战到底，成功阻止了敌人的阴谋，但也光荣牺牲，可歌可泣。”
顿了顿，苏拉道：
“因此，你向韦德兰表示万分感激，你们兄弟之间的亲情，比金子还要坚硬......咳，金子并不坚硬，比石头还要坚硬。”
听完苏拉的计划，维克多显得安心了许多，逐渐恢复镇静，至少他的身份在这里，老家主还没有死，明面上，韦德兰绝不敢拿他怎么样。
正在发动序列能力监听的瓦兰妮沉声道：
“老大，有一股波动强烈的灵性正在靠近！”
眼见韦德兰即将抵达，宗清流下令道：“按照既定路线撤离。”
夜风吹来，晚间的闷热散去几分，恍惚之间，四位神秘的术师已经离去。
维克多按住眉心，迟疑道：
“夫人，这四个人中，有三个是东方人......”
“维克多，不要试图探究他们的身份，这对我们没有任何意义。”
即便是清醒的时候，维克多也更像一位庸碌的诗人，因此他的夫人玛尔莎，才是这个家庭的真正主人翁。
对事态的发展看得很清楚，玛尔莎看向管家，冷声道：
“处理一下梅妮的尸体，伪装成在战斗中遭受波及而死的模样。既然到了这种地步，就将韦德兰安插的眼睛，全都戳瞎吧......”
管家犹豫片刻，问道：“现在就做吗？”
“当然是现在，立刻！”
“是，夫人！”
呼出一口气，管家聚集自身的灵性，走入别墅中。
望了眼庭院的尸体，玛尔莎搀扶着维克多，返回客厅，轻声道：
“我先去给你倒杯水，然后去打个电话......”
维克多愣道：“电话？”
“仅靠他们的建议，是无法对抗韦德兰的。”玛尔莎目光闪烁。
在数声哀嚎中，又有几具热乎的尸体，挂上了别墅的窗户和门外走廊，剩下的侍仆们惊恐地望着手套染血的管家。
脱下手套，管家寒声道：
“今夜的事情，保守好秘密，不要泄露出去，你们自然会得到回报。
但若是利益熏心，请多考虑考虑自己的家人......”
“是，是！”
三分钟后。
引擎轰鸣，一列吉普车队驶入别墅区，停留在维克多的家前，车门打开，下来一队身着灰色西装、全副武装的近卫人员，迅速散开成防卫阵型。
坐在车后排，韦德兰没有下车，而是隔着窗户，观察院子里的尸体，神情凝重，缓缓道：
“贝卡斯，注意到刚才的战场了吗？”
“阁下，是「暗日之蚀」造成的痕迹。”
“没错，伊戈尔的拿手好戏，居然会出现在这里......别告诉我，是他在清理门户。”
见到出现在别墅门口，显得有些慌张的维克多夫妇，韦德兰半笑道：
“维克多恢复清醒了，有意思，看来是伊戈尔那边出了些问题，没告诉我们啊。”
“阁下，我们该怎么办？”
“立刻处理掉暗日之蚀的痕迹。”
推开车门，韦德兰立刻换了副表情，匆忙奔向维克多，张开双臂，急切道：
“大哥，你没事吧，受伤了吗？我一收到消息就赶过来了！”
抚摸着维克多的后背，接着将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韦德兰关切道：
“大哥，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虚弱......抱歉，是我来得太迟。”
“我，我......”
维克多完全愣住，不明白他这个好弟弟，现在演得是哪一出戏。
“我们遭到了袭击......”
见到韦德兰反而率先开演，玛尔莎也顺势而为，一边望着不远处斯万的尸体，一边努力挤出几滴眼泪，嗓音颤抖道：
“这个，这个疯子，想要刺杀我们！韦德兰，多亏了你派来的两位部下，保护了你哥哥的安全......只是他们，也，也牺牲了......”
见状，韦德兰缓缓松开维克多，随手拍去身上的灰尘，转头看向斯万和两位部下的尸体，内心毫无波动，点头道：
“只要你们两位安全就好，我立刻派人去调查刺客的身份......对了，还有一个好消息，我将夏尔也带了过来！”
维克多夫妇闻言，表情顿时僵硬。
示意部下松开对夏尔的钳制，将年轻人带到了他的父母面前，韦德兰满脸笑容，温和道：
“夏尔最近回到了北海，你们父子二人，还没有见过面吧！”
“是的，还没见过......”
一家三口再相聚，却是如此窘迫的境地，夏尔心中苦楚，干涩道：“叔叔，谢谢你。”
“诶，这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来到斯万的尸体边，韦德兰观察片刻，很快判断出他的死亡原因，暗道：
“心之环破碎，灵魂解体，真是可怕的手段......梅尔斯，你究竟找到了什么帮手，若是蒙托亚家族，真以为菲利普斯会纵容你这么做吗？”
“阁下。”
贝卡斯从黑夜中走出，向韦德兰眼神示意，战场痕迹已经处理完毕。
指着斯万的尸体，韦德兰语含怒意，厉声道：
“立刻调查此人的身份，居然敢刺杀霍金斯家族的长子......这种可怕的阴谋，绝不能姑息！”
“是，阁下！”
转身来到维克多一家三口面前，韦德兰神情凝重，缓缓道：
“看来潜藏在阴影里的老鼠终于按捺不住，想要对我们家族下毒手了。
大哥，您如果继续居住在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和我回家族吧，我相信家族本部的守卫绝对安全。”
“韦德兰，我还是习惯住在这里......”
“这样......”
韦德兰并不强求，而是道：
“那我向家族请求增调力量，一定要保护好你们的安全。”
夏尔望着满脸诚挚的韦德兰，在局外人眼中，真是好一个兄弟情深，仿佛他真的是在为兄长的安全考虑。
事实上，这个老家伙只是想以安全问题发挥，光明正大地软禁维克多一家而已！
该死，必须想办法拒绝！
咬紧牙关，暗暗深呼吸，正当夏尔准备开口的时候，玛尔莎轻声道：
“维克多，韦德兰说得对，这里不安全。”
“夫人......”维克多愣住。
见状，韦德兰虽然心中有些意外，但仍然赞同道：
“大哥，玛尔莎说得对，还是回到家族本部吧。”
“不。”
玛尔莎摇头道：“我相信，现在菲利普斯阁下的海军总部是最安全。”
“总司令？”
闻言，韦德兰神情不变，心中却起了疑窦。
蓦然，他转身看向东方的夜色，一股毫不掩饰的强大气息，正在迅速靠近别墅。
“菲利普斯居然选择插手此事，该死......”
心思几度变化，韦德兰最终恢复了温和的表情，笑道：
“您说得很对，总司令阁下一定能保护你们的安全。”
......
......
远处，丘陵边缘。
匍匐在森林边缘，苏拉举着望远镜，默默观察着别墅区的一举一动。
半晌，他诧异道：
“奇怪......”
宗清流靠在阴影覆盖的树干边上，沉声道：“有什么发现吗？”
“一个红头发的家伙，正在清理我们和那个绿帽术师战斗的痕迹......准确地说，是破坏，利用秘术洗刷先前残留的痕迹。”
“红头发？”
略一沉吟，宗清流道：
“应该是韦德兰的亲信，贝卡斯，六环术师，一个残忍的疯子。”
苏拉心中疑惑，“为什么韦德兰抵达别墅的第一件事，是破坏战场痕迹？”
“只有一种可能。”
“掩盖这场战斗的痕迹。”
人偶和宗清流作出了相同的判断。
至于要掩盖什么痕迹，答案呼之欲出。
阴影对现实的侵蚀！
“韦德兰的部下认得出「暗日之蚀」，他自然也能认出，这并不意外，可为什么要抹去痕迹......”
正当苏拉思考的时候，宗清流神色微变，从怀中取出一柄银色的匕首，插进泥土里，朦胧的雾气自锋刃中弥漫，形成一个半圆形的雾罩，遮蔽气息。
看向东方，诺薇轻声道：
“一位九环术师正在靠近。”
会出现在此的九环术师，只有一位，‘不沉堡垒’菲利普斯。
苏拉自身的灵性也同时发出预警，呼吸在无意识之间，变得沉重而艰难。
他根本没看到菲利普斯的影子，却仿佛面对着足以遮断天幕的洪水，摧枯拉朽，从面前奔涌而过，惊涛拍岸，天翻地覆。
尽管菲利普斯的目标根本不是他。
“人未至，势已现，这就是九环术师吗......”
望向天边，一道水蓝色的流光正急速划破夜幕，光芒的边缘，隐约泛着海浪白。转眼间，流光落在了维克多的别墅之中。
见状，苏拉道：
“菲利普斯既然选择插手霍金斯家族的事务，至少可以保证维克多一家的安全无虞。”
兄弟之间的争斗，即将重新洗牌，从零开始。
即便是远距离的观察，也可能引起菲利普斯这位九环术师的警觉，苏拉折起望远镜，呼出一口气，接续先前的话题，疑惑道：
“处理「暗日之蚀」的痕迹，目的很明确，那就是隐藏袭击者的身份。
换言之，仅通过秘术「暗日之蚀」，就可以判断出使用者的身份，意味着此秘术很可能是某位术师，或是某个组织的标志......”
宗清流立刻道：
“颂诗隐修会？”
“至少从目前看来，这个密教组织的嫌疑最大。”
苏拉眺望着别墅区的方向，缓缓道；
“若是抹去痕迹，是为了不让菲利普斯发现，那么，也就是说，韦德兰和颂诗隐修会有着不可告人的合作关系。”
“如此说来，和你交换秘术「暗日之蚀」的布莱兹.柯林斯，也是隐修会的成员？”
苏拉摇头道：
“若布莱兹是隐修会成员，他怎么将秘术泄露给外人？”
“曾经是，而现在不是。”
“布莱兹背叛了隐修会？确实挺合理......”
无论如何，布莱兹大概率成为过颂诗隐修会的一员，这意味着颂诗隐修会的影响力至少深入两个家族，这可不是好事......
苏拉缓缓道：
“布莱兹的身份无从判断，只有再见到此人的时候，才能确认我们的猜想。”
蓦然，蓝色的流光再度冲向天际，消失无踪。
“菲利普斯这么快就离开了？”
宗清流道：
“毕竟他现在的主要目标，是踏出下一步。既然事件已经落幕，我们先回去吧。”
收起能够隐藏气息的匕首遗物，宗清流转身进入森林中，脚步声迅速远去。
苏拉见状，也遁入阴影之中。
第147章 失落之城
将时间拨回三分钟之前。
海蓝色的洪流自夜幕倾泻而下，落在庭院的草坪之中，向四周荡起无形的水波，朦胧之中，一道身影缓缓踏出水幕，正是北海联邦舰队总司令，有着‘不沉堡垒’之称的菲利普斯。
在北海联邦三巨头之中，菲利普斯是最高的一位，身高足足有两米二。穿着特别定制的白色海军将军服，近看却没什么体型带来的压迫感，反而透露出温和儒雅的气息，乍一看还以为是文官。
肩章上五颗星芒熠熠生辉，他灰色的双眸扫过众人。
“总司令阁下。”
韦德兰快步上前，向菲利普斯行礼。
“韦德兰，发生了什么事情？”
“身份不明的刺客意图刺杀维克多，幸亏有护卫力量拼死奋战，兄长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
“刺客？”
视线在斯万的尸体上停留片刻，菲利普斯道：
“需要海军的帮助吗？”
“总司令阁下日理万机，我相信以我们的力量，就足以清除这些阴谋者了。”
微微颔首，菲利普斯来到维克多面前，又转过身，缓缓道：
“老乔恩的身体不好，此事不必让他忧心。
身为霍金斯家族未来的支柱，你们兄弟二人，更应该互相扶持，齐心协力，明白吗？”
韦德兰点头道：“多谢总司令阁下教诲。”
维克多嘴唇嗫嚅，最终也附和了一句。
见状，菲利普斯意有所指道：
“最近我有要事在身，你们不要闹得过火，让我操心。”
“是，总司令阁下！”
韦德兰立正敬礼。
目光深邃，菲利普斯按了按海军帽，化作海蓝色的洪流，冲上天际。
说了两句话，离开了......
韦德兰重重喘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维克多，皮笑肉不笑，冷冷道：
“大哥，你真是有一个好儿子。”
夏尔目光微垂。
菲利普斯出现在这里，既是来调停兄弟之间的冲突，也是一个警告，一个给予韦德兰的警告。
从现在开始，霍金斯家族的主位之争，将进入一个新的阶段。
“必须把握好这宝贵的机会......”他在心中暗暗发誓。
另一边，眼看着大好局面，转瞬间就得从头再来，韦德兰却不感到懊恼，而是温和道：
“大哥，我会清理掉这些尸体痕迹，你们一家先好好休息吧。”
接着，他便转过身去，径直回到吉普车内，让整张脸笼罩在阴影之中。
贝卡斯坐上副驾驶位，回头道：
“阁下，要继续监视维克多吗？”
“留意他们的行动即可，现在的重点，不是维克多。”
顿了顿，韦德兰道：
“调查清楚，帮助夏尔的人究竟是谁，记住，不要让伊戈尔的人参与，若真是他们发生了内讧，该怎么做，你心里应该明白。”
“是，阁下。”
“还有，叮嘱私人医生，现在得让老乔恩活得久一点，局势正在发生出人意料的变化，随时可能脱离我们的掌控。
现在，要做的事情，是耐心等待，默默观察，以不变应万变......”
望着车窗外的夜色，韦德兰缓缓道：
“回去吧，夜色已深，到了该休息的时候了。”
......
......
海岛酒吧。
沃森开了瓶香槟，庆祝行动圆满结束，郑必河和瓦兰妮尽兴饮着朗姆酒，今夜的杀戮，对二人而言，也是许久未有过的体验。
宗清流一如往常，严肃淡漠，只是小酌几口。
苏拉饿了半天，因此一直在埋头吃东西，偶尔向沃森要一杯饮料解渴。
待晚餐将近结束时，宗清流道：
“苏拉，到我房间来，我有事商谈。”
“明白。”
宗清流要讨论的东西，是此次行动的收获，《无梦之清醒》。
解除灵性的封印，她将诗集按在桌面上，沉声道：
“你先试一试，还是由我来？”
“我先吧。”
“你倒是每一次都冲在最前面。”
“或许这就是天性......探索未知的天性吧。”
看着奇异的花纹，苏拉呼出一口气，缓缓翻开诗集封面，蓦然，眉头皱起，连续翻动了好几页，皱眉道：
“全是空白？”
连翻数页，全都是空白的纸张，无论是灵视，还是使用「思维速写」，都无法从诗集中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同样，人偶也没有发现任何特别的地方。
“喔？”
见状，宗清流接过《无梦之清醒》，草草翻过数页，指尖按在诗集表面，皱眉道：
“虽然能感觉到强烈的灵性蕴含在纸页内，但是却无法触发，可惜......这本诗集，暂时由我保管吧。”
合上《无梦之清醒》，她接着道：
“苏拉，目前，我们必须要弄清楚的是，韦德兰到底在和谁合作，先和夏尔取得联系。”
“明白，我后天尝试和夏尔联络。”
“好，先去休息吧。”
回到房间，简单的洗漱过后，苏拉唤出《虚无之书》，检视自身的理智和灵性。
虎首怪异卡尚未转换为「健康」牌，仪式需要完整的「理性」牌和「激情」牌，而目前「激情」牌需要充能，只能等待时间恢复。
“睡个好觉，希望今晚梦不到深海的呼唤。”
人偶轻声道：“晚安。”
......
......
恍惚间，苏拉睁开眼，酒吧房间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他撑起胳膊，从床上坐起来，环视四周，迷迷糊糊间，迟疑道：
“诺薇去哪里了......不对。”
他尝试唤出《虚无之书》，没有丝毫反应。
苏拉立刻绷紧身体，警惕地观察着房间里的事物，因为白日里习惯开启「思维速写」的缘故，他对房间里的家具摆放位置记得一清二楚，相对比之下，确实发生了不少变化......
更重要的是，现在他无法使用序列能力，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心之环的存在。
又进入了梦中？
和先前漫步海底长桥的梦境不同，这一次的梦，场景居然是入睡时的地方......
沙沙——
隐约的潮声在耳，苏拉愣了愣，光着脚来到窗户边，一时失语。
原先的黑夜，已经变成白天，密布的阴云之下，是漫漫无尽的墨绿色海洋，潮起潮落，翻腾不休。
视线看向远方，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在海洋的彼方，是一座宏伟而古老的巨型城市，宛若一道隔断天地的厚重幕布，阴云彼端，时而能望见闪烁的雷霆。
令他更加心悸的是，仿佛和历史同样悠久的风沙覆盖着整座城市的表面，一切都看不分明。
“这座城市......”
苏拉心中大感意外，这座浮于海面之上的城市，给他的感觉，分明就是深海梦境中那座沉入海底的失落之城。
可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海水冲开紧闭的房门，一波又一波拍打着房间四角，苏拉看向门外，依旧是无穷无尽的海面，看起来，海岛酒吧的房间正孤零零地立在海洋之上。
他站在门边，向前踏出右脚，水面泛起涟漪，像是果冻一样，托住他的身体。
“梦的场景发生了变化，或许和那本诗集有关。
既然诗集的名字是无梦之清醒......换言之，也就是清醒的梦，相比于海底长桥，现在的我，确实更加清醒。”
苏拉若有所思，轻踏着海面，望向远处的城市，这场特殊的梦境，必然有着特殊的含义。
凝视远方的城市，良久，他迈开脚步，决定靠近这座失落已久的古城。
独自行走在海面之上，浪潮翻滚，没过他的膝盖，海风时而急促，时而缓和，不知过了多久，当苏拉驻足回望时，原先的房间，早就变成了天边的一个小点。
“望山跑死马么......”
然而，这场梦境，并无要醒来的迹象，时间在这里仿佛停止了流动。
苏拉默默地向前进，远处的城市显得越来越庞大。
再次驻足之时，他已经停在了城墙之下。
仰头望向参入云霄的城墙，苏拉嘴角蠕动，“还得找到进入城市的正门......”
贴着城墙行走，近距离观察，他才发现这些笼罩着城市的沙子，都在不断地流动。
犹豫片刻，苏拉伸手去触碰，指尖渗入流沙，五指轻轻弯曲，再缩回沙墙外，任由流沙落入海面。
“在这场梦境里，这座城市矗立在海面之上，
而在深海梦境中，它却坠入了北海之底的万丈深渊。”
这座城市，究竟真的存在过吗？
是众神的宫殿，还是活跃在北海的前代文明遗迹，又或是两者成分皆有？
思考之际，苏拉抬头看向前方。
通向城市内部的“门”已至。
门之前，雷鸣轰隆，狂风掀起一波又一波海浪，拍打着巨城的沙墙，蓦然，一道雷霆穿破云层，轰击在海面之上，蜘蛛网状的闪电霎时间向四方蔓延开来，震撼心神。
见到眼前的景象，苏拉不禁回想起当时对第三位即将复苏神明身份的猜测，表情微微动容。
风暴与海洋之神......
观察雷霆落下的规律，趁着上一阵雷霆消散的空隙，苏拉放开脚步，向城门方向冲去。
“等等......”
令苏拉愕然的是，城门门槛的高度，足有数十米之高，横断在前，宛若天堑。
这绝对不是人类生活的城市......
眼见着雷霆即将于云层再度酝酿，苏拉深呼吸，双手插进沙墙，手脚并用，竭力向上攀登。
轰——
当雷霆再次轰击海面的时候，他成功够到了顶部边缘，雷光在空气中四散蔓延，鞭笞着边缘的流沙。
“毕竟只是一场梦，或许在梦中被雷劈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坐在沙墙边缘，苏拉一边喘气休息，一边望向城门内部，心中又有了新的疑惑。
门后的建筑物，明显呈现出两种迥然不同的形态。
一种是常规的方体房屋，构成了整座失落之城的基底，高度大概在三层到五层之间，由于流沙笼罩，看不出建筑的具体风格。
另一种，则是尺寸明显大上数十倍的建筑物，形状并不规则，悬浮在城市的上空，遮天蔽日。
诡异的场景，显然推翻了苏拉先前的猜测，这座城市，确实有人类居住过。
“难道是人类和巨人共存？从没听说过北海有巨人的传说......”
踩着脚下的流沙，苏拉行走在空旷的街道间，头顶悬浮的巨型建筑物，遮断天幕，恐惧与不安感油然而生。
苏拉呼出一口气，在这场梦境中，他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而在常人的固有观念里，城市是人类聚集生活的地方，空无一人的废弃城市，无疑是打破了这一“常识”，其中诞生的诡异，天然会引起人类内心深处的恐惧。
“梦境啊梦境，你到底想要向我传达什么呢？”
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失落之城的街头，蓦然，苏拉感觉心脏一紧，右手合在心口前，缓缓握住，指尖穿过身体，握住了一枚晶片，正是它在不断地颤动。
“这枚晶片，居然会出现在梦境里......”
手指捏住颤动的晶片，透过薄薄的玻璃，苏拉看向城市，愕然察觉远处连接天地的光芒，在满目流沙中，那样的色彩异常鲜艳。
“有意思......”
跟最晶片的指引，苏拉在城市间不断穿梭，穿过一个小巷，闯过一个转角，四周的景象仿佛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随着距离光芒越来越近，他逐渐感到压力，感到这座城市对灵魂的重压。
“这是......”
站上一处了望台，苏拉望向前方，一时失语。
了望台视野开阔，前方，就是失落之城的心脏部位，一座庞大而华丽的宫殿坐落其中，没有流沙覆盖在表面，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道又一道自虚空中延伸而出的锁链，封锁住一方空间。
一个封印......
成片成片奇异瑰丽的花纹与几何图案，悬浮在宫殿四周的虚空中，正是它们维持了锁链的力量源泉。
苏拉立刻意识到，这就是《无梦之清醒》封面上使用的，代表知识本身的“文字”......
他试图去辨识，却感觉头晕目眩，这些凝练浓缩的知识，远远超过了他现在的灵魂所能承受的极限。
竭力之下，苏拉收回目光，只判断出了一个信息。
构成面前庞大封印阵列的，共有三股截然不同的力量，或者说，三种迥异的知识，分布在各自的方向。
咔嚓——
此刻，晶片在颤动之中，逐渐解体，奇异的花纹自它破碎的表面延展，逐渐构成和其中一种知识类似的花纹，并且......
正好可以填补它的空缺。
第148章 梦境的启示
“正好填补缺口......这枚神秘晶片，曾经就是这座封印的一部分！”
苏拉终于明白了这场梦境的目的。
更多的疑问接踵而来。
然而，灵魂的承载力即将达到极限，苏拉放弃了辨识三种知识的想法，转而利用最后的时间，观察铁锁禁锢中的宫殿。
在殿墙的表面，可以看见许多特征明显的符号，海浪，狂风，雷霆......
“该死，梦要醒了......”
恍惚间，苏拉向前伸出手，却阻止不了周围场景飞速变换，走向瓦解崩溃。
轰——
轰鸣之中，他睁开眼睛，回到了现实世界。
“该死！”
猛然从床上坐起，冷汗浸湿了后背，苏拉当即唤出人性之光，他能感受到那枚晶片仍然在火焰之中，并未如梦中寸寸裂解。
“宫殿里封印的，绝对是一位神明。而我拥有的这枚晶片，和构成了封印这位神明的力量之一同出一脉......”
宫殿的主人，究竟是谁？
「战争蔷薇」，「黑暗诗章」，亦或者未知的神明？
深海向他发出的呼唤，目的到底是想要他解除封印，解放神明。
亦或者是封印即将松动，需要他将晶片送到宫殿之外，加固封印？
诸多念头转瞬而过，苏拉看向诺薇，蓦然愣住。
人偶竟也闭上双眼，进入了深沉的梦乡。
居然连诺薇都中了招......
若真是《无梦之清醒》，绝不止苏拉两人受到影响，他立刻意识到：
“诗集将所有人都拉入了梦境？”
遁入阴影之中，苏拉来到酒吧大厅，时间刚好跨过子夜，平日里喝得正在兴头上的客人们，全都趴在桌子上，鼾声隆隆......就连沃森，也昏倒在柜台之后。
见状，苏拉决定回到房间里，等待诺薇苏醒。
刚转过身，他的脚步一顿，迟疑道：
“宗将军？”
“你醒了？”
阴影之中，宗清流缓步走出，她穿着宽松的睡衣，提着佩剑，环视四周，摇头道：
“抱歉，苏拉。我试图强行激发《无梦之清醒》的力量，结果引发了它的失控。”
“失控？”苏拉眉头微皱。
“遗物失控后，整本诗集裂解，我抵抗住了冲击，但是释放的力量导致所有人都进入了梦境之中，你醒得是最快的，郑必河和瓦兰妮都还在梦中，无法自拔。”
“原来是这样......”
苏拉苦笑道：
“宗将军，下次研究遗物的时候麻烦小心一点。”
“嗯。”
宗清流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问道：
“你梦到了什么？”
面对这个问题，苏拉心中顿生警觉，踌躇片刻，摇头道：
“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不过现在，我脑子里一团浆糊，什么都记不起来......”
“这很正常。”
宗清流神色不变，点头道：
“你去休息吧，我守在这里，确保据点安全。”
“宗将军，辛苦你了。”
回到房间里，关上房门，苏拉看向枕边的人偶，诺薇依然闭着双眼。
他随手拿起一本书，消磨时间，等待诺薇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人偶缓缓睁开双眼，轻声道：
“我做了一场梦。”
“似乎酒吧里的所有人都受到了梦境影响。”
“是的。”
诺薇点点头，轻声道：
“那本诗集《无梦之清醒》，忽然进入了失控状态。”
“宗清流说是她在研究遗物的时候，不小心令它失控了，而现在诗集已经毁掉。”
“......”
闻言，诺薇低声道：“小心宗清流。”
“遗物突然失控，确实来得诡异......”
苏拉对此表示赞同。
诺薇继续道：
“不仅如此，在诗集失控之后，不明的力量立刻干涉了梦境。虽然遗物失控，对我并未产生任何影响，但是好奇这股力量的源头，于是我也进入了清醒之梦境。”
“不明的力量......你的意思是，并不是来自「战争蔷薇」？”
“是的，不是祂。”
如果遗物的失控是宗清流刻意为之，那么说明，她的身份尚有隐瞒......
苏拉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我在梦境中见到的内容，信息量实在有些大过头，诺薇，你先认真听我说。”
“好的。”
诺薇来到苏拉手边，缓缓坐下，认真倾听。
将梦境中的所见所闻，包括失落之城，散布在城市周围的雷霆风暴，封印神殿的三种不同的知识，可以填补封印缺口的晶片，以及后续的一系列猜想，苏拉都详细告知了诺薇。
听完关于梦境的叙述后，人偶沉默片刻，轻声道：
“它之所以呼唤你，并不是为了希望你能补上晶片的缺口，从而加强封印，而是希望你去解除最后一道封印。”
“为什么？”
苏拉愣了愣，他察觉到人偶的用词，最后一道封印！
“因为......”
人偶缓缓悬浮在苏拉面前，伸出小手，银沙自袖口挥落，在虚空中凝聚成一个又一个复杂的图案。
苏拉愣了愣，他很快辩识出这些图案的类型，正是组成封印的三股力量之一，仅仅巴掌大的范围内，就蕴含了海量的惊人知识。
“你在梦中见到的古城，是过去的城市，在它还没有沉入海底的时候，距今，大概有数千年时间。”
顿了顿，诺薇道：
“而现在，封锁宫殿的封印，只剩下一道，有着‘晶片缺口’的最后一道封印。”
“......”
苏拉张了张嘴，消化着令人震惊的信息，下意识道：
“诺薇，你到底梦到了什么？”
“在梦中，我看到了一段画面，一段关于我过去的回忆。
两百多年前，我曾进入过北海之底的失落之城，封印宫殿的三道封印，正是三道不同神明的权柄。
画面显示，我取走其中两道权柄，离开了北海，而其中之一......”
顿了顿，诺薇道：
“就是现在的我，或者说，是我的一部分。”
“等等，我现在心中的问题太多了......”
抬起手示意人偶暂停，苏拉问道：
“第一个问题，宫殿中封印的究竟是什么？”
“我可以确认，是某位神明。你梦到的那座失落之城，周围皆是风暴，祂的权柄，很可能与风暴和海洋有关。”
这和苏拉的猜测是一致，但无法确认这位神明的具体名称，也无从判断祂是年神还是司辰。
“第二个问题，诺薇，你说权柄就是你的本身，换言之，你就是某位神明的本尊？”
“如果神明的定义就是如此。”
望着苏拉，诺薇认真道：
“那么，我确实是一位神明。”
“不......”
苏拉松了口气，缓缓道：
“你即是神明本尊，而不是某位神明留下的后手或筹码，对我来说，这点才是最重要的。”
“这样吗？”
诺薇歪了歪头，笑道：“你这样说，我很开心。”
苏拉点了点头，接着道：
“你自封印中取走了两道权柄，其中一道是你自己，那么另一道权柄的去向呢？而且，为什么会留下第三道权柄？”
“另一道权柄......”
微微摇头，诺薇道：
“似乎是物归原主。
而为什么没有取走第三道权柄......或许是当时第三道权柄的主人尚未出现，又或者，是封印仍需要维持。”
物归原主？
苏拉感应着人性之光中的神秘晶片，迟疑道：
“若是前一种猜想，第三道权柄之主，莫非是指我？”
“不排除这个可能。”
诺薇轻声道：
“晶片是「战争蔷薇」在「真理小径」交给你的，只有祂清楚为什么这么做。”
必须要和「战争蔷薇」进行一次正面直接的交流，才能确认真相。
苏拉呼出一口气，在心中梳理着北海秘密的时间线，并提出了自己的假想。
最初的时间点，一定是众神尚存的【恒曜历】，或许在诸神黄昏时期，又或许在那之前。
掌握着风暴权柄的神明，同时与三位神明为敌，最终在自己的“神国”战败，遭到了敌人的联手封印。
祂们各自留下自身的一部分，作为封印，将风暴之神永世禁锢在神殿之中。
然而，其中一位神明留下的权柄，天生有着残缺，这部分残缺，最终落入了「战争蔷薇」的手中，并在「真理小径」之中，转交给了苏拉。
封印达成后，属于风暴之神的“神国”，坠入了北海之底，成为了失落之城。
或许正是由于封印的部分残缺，禁锢的神明，得以通过梦境的方式，影响所有来到北海之人的心智，呼唤着后人们，前去解开封印，令祂归来。
奇怪的是，当时参与封印的神明之一，也就是诺薇，在曙光历初期，回到了失落之城，取走了三道权柄的其中两道，只留下有残缺的一道，继续维持着封印。
“有一种可能，封印的残缺本身，就是最初三位神明刻意留下的‘钥匙孔’，将晶片放回封印的行为，等同于解除封印。结合你和「战争蔷薇」的行动，无疑都指向了一个目的：在正确的时机，令北海之下封印的神明，脱离禁锢。”
“这种可能，确实可以解释我的行动逻辑。”诺薇点点头。
“对了，取走权柄，是在你前往凛冬之前，还是之后？”
思考片刻，诺薇轻声道：“应该是一苏醒，就立即前往了北海。”
“这样......”
诺薇过去的时间线空白，又填上了一块拼图。
【恒曜历】，诺薇参与了封印风暴之神的战役。
诸神黄昏时期，诺薇可能陨落，也可能只是陷入沉睡。
曙光历初期，诺薇苏醒，或许是为了恢复力量，前往北海之下，取回自身的权柄。
也就是说，诺薇可能才是最早复苏的神明......
再后来，她前往凛冬地区，又因某种原因，不得不远走神州，甚至再次沉睡，失去记忆。
“会不会是遇上了同时期复苏的其他神明？”
“有可能吧。”
诺薇目光闪烁，尘封的记忆揭开了一角，也令她感到困惑。
深呼吸，平复思绪，苏拉道：
“假面舞会的领袖，预知到‘北海的秘密即将现世’，想必指的就是这个封印在海底的家伙，同样也是「战争蔷薇」口中第三位要复苏的神明。”
而是否解除封印的选择权，就掌握在自己手中......
结合先前蛇之神殿中的见闻，苏拉忽然发现自己的推断出了错误。
神明们，似乎都在为了复苏而互相合作，无论是「黑暗诗章」，还是封印在海底的风暴之神，站在他和诺薇的立场上看，都不是敌人，更别说「战争蔷薇」，以及凯瑟琳代表的神明了！
相反，追随这些神明的密教组织，又或者是「假面舞会」这样的疯子组织，才站在苏拉的对立面，是他的敌人。
“照这么看来，我这是要当人奸啊......
不过，我本来就不是‘人’，而是怪异，而且还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叹了口气，苏拉转而道：
“我和你之所以能获得这些信息，大概率是宗清流的行动所促成。那么，难道她代表的，其实并不是「战争蔷薇」，而是被封印的神明？”
犹豫片刻，他问道：
“诺薇，你认为我应该将梦中见闻告诉宗清流吗？”
“我不反对。”
诺薇轻声道：
“现在，能否推动局面变化，全在于你了。”
“这就是「战争蔷薇」所期望的吗？”
叹了口气，苏拉作出了决定，去找宗清流交流信息。
诺薇坐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道：
“没问题吗？”
“什么？”
“你毕竟在人类文明的社会中成长，虽然已经脱离了作为‘人类’的身份，但神明和术师必有一战，选择帮助神明而不是术师，没问题吗？”
“很简单，将描述的对象具体化，我的选择是帮助你和凯瑟琳，重点是你们本身，而不是你们的身份，神明，人类，怪异，对站在此世命运之外的我而言，并无实质分别。”
闻言，诺薇轻声道：
“你的选择，应该更多考虑自己，而不是我。”
“我渴求知识，变化和新事物，这个世界的神奇，足够令我感到满足。”
“喔......”
来到酒吧前厅，苏拉出声道：
“宗将军。”
“苏拉？”
宗清流坐在桌边，放下手中书籍，“有什么事情吗？”
“关于刚才的梦，我似乎回想起一些很不得了的内容......”
闻言，宗清流立刻道：“去地下室。”
第149章 局势变化
来到地下室，苏拉组织好语言，将梦境中的见闻详细告诉了宗清流，不过，隐去了诸如设下封印的神明，一共有三位等关键细节。
此外，如今封印只剩下一道的事情，本就不是梦中所见，他自然也没说。
“被封印的神明......那座海上的失落之城，如今在北海之底？”
“我想应是如此。”
顿了顿，苏拉将过去一段时间由于深海呼唤而产生的噩梦，也告诉了宗清流。
“看来祂就是「战争蔷薇」提到的第三位神明，有意思......为什么你会做这样的梦？”
宗清流抬头看向苏拉，等待着回答。
沉吟片刻，苏拉决定告诉宗清流神秘晶片的事情，重点强调了这枚晶片的来源，是由「战争蔷薇」在虚境中交给他的物品。
“晶片在梦境的最后时刻崩溃，并且正好能够弥补缺口......”
手掌支撑着下颌，宗清流问道：
“它呼唤你的目的是，是需要你去弥补缺口，加固封印？”
“也有一种可能，晶片是打开封印的钥匙。”
“确实，我在虚境中所见的神明造物逻辑，和你的想法很相似。”
若有所思，宗清流缓缓道：
“没想到这场意外，反而因祸得福，得到了如此重要的信息。”
真的是意外吗？
苏拉观察着宗清流的细微表情，想从中得到什么特别的信息，可惜一无所获。
“宗将军，请立即将此消息告诉「战争蔷薇」，是加固封印，还是打开封印，祂应该知晓，我希望得到明确指示。”
“此事事关重大，我立刻返回余烬岛。”
宗清流顿了顿，接着道：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不要贸然行动，尽量收集更多的情报信息，蛰伏暗处，静观变化。”
“这是自然。”
酒吧里遭受失控遗物影响的人，陆陆续续苏醒，醉酒的客人们本就迷迷糊糊，没什么察觉，沃森只感觉头疼欲裂，郑必河和瓦兰妮则十分惊愕，立刻找到了宗清流，在得知遗物失控，已经解决后，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简单交代完事务后，宗清流立刻返回了余烬岛，临走前，将指挥权交给苏拉。
目前，霍金斯家族的报复随时可能到来，以韦德兰的势力，追查到海岛酒吧只是时间问题，宗清流离开的时间里，苏拉的工作重心，就是将人员和物力转向暗处，做好随时放弃据点的准备。
等待时局变化的日子里，他也没忘了继续猎杀怪异，有了郑必河这样的忠实打手，苏拉的行动更加方便。不仅如此，这位神州壮汉，对宗清流极为忠心，对苏拉的指挥同样绝对服从，令行禁止，从不会问多余的问题。
很快，关于霍金斯家族内部变动的传闻，甚嚣尘上，各种小报都刊载了相关内容，内容五花八门，但有几份，内容明显来自内部人士的透露，直指问题本质。
舰队总司令菲利普斯的调解，代表着阿尔比恩方面的态度暧昧不明，这使得霍金斯家族的骑墙派和中立者们发生了明显动摇，已经有投机分子开始两头下注，尝试暗中接触维克多，帮助他继承家主之位。
与之相对应的是，韦德兰对家族局势的变化保持着诡异的沉默，没有采取任何应对行动。
外人完全无法揣摩，这位霍金斯家族的次子到底在想什么。
唯一蒙在鼓里的，只有老乔恩·霍金斯，在私人医生的“建议”下，他只能躺在病床上，看一看联邦官方发行的报纸，万事太平。
通过搜集小报，得到的信息终究是雾里看花，隔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夜晚，冷月悬空。
在人偶的侦察下，苏拉发现韦德兰对夏尔一家的监视力量，居然只剩下普通的情报人员。
阴影摇晃，他出现在了夏尔的房间角落。
“苏拉先生！”
相比上一次的惊愕，夏尔这一次显得镇静许多，只是下意识握紧书下藏着的手枪，又缓缓松开，喘了口气，笑道：
“我这些天一直在等您。”
“韦德兰似乎放弃了对你们的监视？”
“对......这很不寻常。”
看了眼门外，夏尔低声道：
“我可以让妈妈过来吗？”
“别让你的父亲参与讨论即可。”
在潜入别墅的过程中，苏拉注意到，这里的侍仆，少了好几张面孔，看来是遭到了秘密清洗。
而能准确找到眼线、下达清洗命令的，自然只有夏尔的母亲，玛尔莎。
这不是个简单的女人。
很快，夏尔神神秘秘地领着自己的母亲进入房间，反手锁上房门，出声道：
“苏拉先生？”
褪去阴影的伪装，苏拉点头道：
“又见面了，玛尔莎夫人。”
玛尔莎从容道：“非常感谢您对我们一家的帮助，苏拉先生。”
“冒昧地问一句，前夜菲利普斯参与调解，是否是夫人您联系了他？”
“是的......”
玛尔莎犹豫片刻，点头道：
“我和菲利普斯的夫人关系不错，不过能让菲利普斯阁下亲自前来，和这点并没有什么关系。”
显然，菲利普斯自然有他的考量，应答玛尔莎的求援，只是顺水推舟。
夏尔迫不及待道：
“苏拉先生，那天晚上，我和韦德兰对峙的时候，诈到了一条关键信息！”
“喔？”
深呼吸，夏尔道：
“事关维多利亚公主号游轮，您应该还记得，当初在客轮上的时候，我们正要讨论这个话题，就被袭击而来的海盗们给打断了。”
维多利亚公主号？
苏拉回想起在客轮上的对话，问道：
“你当初是准备说，游轮沉没的真相？”
“没错......”
看了眼母亲，夏尔道：
“我在伦丁尼的时候，曾结识过一位笔友，因缘际会之下，我们调查过游轮沉没的内幕......却意外地发现，幕后牵扯到了霍金斯家族。”
玛尔莎愣了愣，低声道：“夏尔！”
“妈妈，这没什么好掩饰的......”
夏尔继续道：
“对峙的时候，情急之下，我在韦德兰面前说出了维多利亚公主号这个词，他的脸色立刻就有了变化！”
维多利亚公主号游轮事件牵扯到了霍金斯家族......韦德兰果然与密教组织「颂诗隐修会」互相勾结。
苏拉若有所思，当前的局势，对维克多父子而言，显然是十分有利的。
只要维克多敢于大义灭亲，向菲利普斯揭发韦德兰勾结密教组织的阴谋，那么韦德兰立刻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虽然家族会因此遭受重创，但阿尔比恩毕竟需要一个利益代言人，而目前并无其他合适的选项，霍金斯家族依然能坐稳五大家族之位。
事实上，相对老谋深算的韦德兰，平庸的维克多更适合作为列强的一个提线木偶。
想到这里，苏拉以无光之影笼罩住整个房间，缓缓道：
“维多利亚公主号的沉没，是因为追随执掌五月之年神「黑暗诗章」的密教组织「颂诗隐修会」策划的阴谋，当时的船长格奥尔格为了阻止阴谋，不惜与教徒们同归于尽，驾驶游轮撞击冰山。”
“这，这，密教组织？！”
夏尔愣住，玛尔莎更是脸色大变。
母子二人皆深知，与密教组织合作意味着什么。
“韦德兰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夏尔很快联想到：“爷爷之所以坚持将家主之位传给爸爸，难道就是因为这个理由？！”
苏拉点头道：“似乎说得通。”
“只要将消息秘密告知菲利普斯阁下，韦德兰马上就会完蛋......”
“夏尔！”
玛尔莎打断道：
“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
犹豫片刻，玛尔莎道：
“我们现在没有证据，颂诗隐修会既然能在菲利普斯的眼皮底下活动数十年的时间，一定有着特别的手段，贸然向菲利普斯揭发，只会让我们陷入被动的境地。”
“可我们现在就足够被动了！”
“不......谨慎为上，这个秘密，不能泄露。”
玛尔莎态度坚定，否决了夏尔的提议。
见状，苏拉试探道：
“玛尔莎夫人，难道你知道些什么内幕？”
“不，苏拉先生，我什么都不知道。”
玛尔莎摇了摇头，接着道：
“韦德兰和隐修会的合作有多密切，我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他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行，整个霍金斯家族，都会因此遭到灭顶之灾。”
相比苏拉乐观的态度，玛尔莎的担忧确实不无道理，若是毒性太深，届时阿尔比恩方面对霍金斯家族的“刮骨疗毒”，可能会导致整个利益集团的覆灭。
不仅如此......
苏拉开口道：
“玛尔莎夫人，您是否在担忧，老乔恩和隐修会的关系？”
“......没错。”
追问之下，玛尔莎终于说出了内心真正担忧的事情。
如果霍金斯家族和「颂诗隐修会」的勾结，并不是从韦德兰开始，而是乔恩·霍金斯，甚至还要往上，能够追溯到家族的创立者。
那么，家族如何能承受住阿尔比恩的怒火？
听到这里，夏尔愣了愣，瘫坐在椅子上，迟疑片刻，又道：
“现在只有见到爷爷，当面问他这些事情，才能做出决断了！”
想法很好，然而......
“以韦德兰对他父亲的监视，你很难见到老乔恩。”
苏拉摇头道：
“想要求证猜想，可以去问你爷爷的管家，梅尔斯先生，他一定知道内幕。上一次，梅尔斯是如何同你联络的？”
“这......”
夏尔犹豫道：
“梅尔斯先生也在韦德兰的监视之下，他是通过寻找中间人的方式，向外界透露信息的，然而上一次令韦德兰警觉后，我就再也没得到过梅尔斯先生的消息了。”
“那就麻烦了......”
目前的维克多一家，要人没人，要钱没钱，做任何事都是有心无力。
“我会考虑，如何帮助你接近老乔恩或是梅尔斯，一有消息，就会通知你们。
眼下，你们尽量同家族内部势力接触，争取更多的支持，能在正面对抗中击败韦德兰，自然是最优解。”
夏尔连忙道：“多谢您，苏拉先生！”
“不必言谢，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履行承诺的那一天。”
苏拉脚步挪动，消失在阴影之中。
......
......
卡加河岸以西，某间咖啡厅。
老人靠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着手中的报纸，一边品尝着手磨咖啡。
蓦然，他感受到强烈的不安，立刻抬起报纸，目光扫视四周。
“不对劲，仇家找上门来了！”
身为职业的“密探”和“情报商人”，他对直觉的反馈向来敏感无比，立刻拉低帽檐，抬高衣领，脚底抹油，准备从咖啡厅的后门溜走。
刚出门，老人就僵在了原地，望着早已等候在前的红发男人，他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支支吾吾道：
“你，你是什么人......”
“一周前，你得到了一份神秘的委托，内容是将空白的名片递给前来会面之人，对吗？”
贝卡斯语调平缓而淡漠，宛如恶魔的低语。
身体僵硬，老人连忙举起双手，他知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可以将他瞬间碾碎的术师，“有，有这样的事情，您想知道什么，我全都说！”
“前来与你会面之人，有什么特征？”
老人嘴角蠕动，连忙道：“他是个东方人，外表看上去是二十多岁，对了，是五环术师！”
“东方人，五环术师......”
信息已掌握得足够多，贝卡斯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待红发男人的身影离去后，老人靠在墙上，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该死，为了挣点钱，差点把命丢了......”
另一面，走出巷道，贝卡斯来到停在街边的汽车，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位，沉声道：
“帮助夏尔的术师，来自东方。”
“东方人？”
韦德兰闻言，不禁诧异道：
“他们是术师，还是......”
“应该是术师。”
“喔，我还以为是神州准备将手伸到奈恩来了呢。不过，伊戈尔可从没和东方人有过接触，看来并不是隐修会出了内乱，有意思......
伊戈尔已经在行动之中，务必在隐修会之前，找到这伙东方人，确认他们的身份，以及......秘术「暗日之蚀」的来源。”
“是，阁下。”
在得到新的指令后，贝卡斯匆匆离去。
第150章 新的合作
子夜。
结束了一日的清扫怪异行动，在收获了四张「焚心」级怪异卡和两张「燃魂」级怪异卡后，苏拉匆匆返回海岛酒吧，准备进一步提升「暗日之蚀」的修习进度。
清冷的月光洒在街面，穿行在阴影之中，苏拉身形微滞，「思维速写」下的世界，产生了些许微妙变化，立刻在心中道：
“诺薇，附近可有术师？”
“我去看看。”
不动声色，苏拉继续保持着潜行，当靠近酒吧门口的时候，诺薇回到了他身边，轻声道：
“酒吧附近有五位术师，领头的是一位红头发的六环术师，剩下四位都是五环术师。”
红头发？是韦德兰的亲信，贝卡斯......
“动作可真快，韦德兰蛰伏这几日，就是为了追查出我们的身份么？”
阴影晃动，苏拉出现在柜台边缘，看向一旁正在擦拭酒杯的沃森，低声道：
“郑必河和瓦兰妮在哪里？”
对参谋的神出鬼没，沃森早就习以为常，连忙答道：
“他们正在后面休息。”
“撤退路线现在能够使用吗？”
闻言，沃森擦拭酒杯的力度下意识变大，目光闪烁，低声道：
“没问题。”
海岛酒吧一共有两个秘密出口，第一个出口位于储藏室，只要打开暗门，就可以通过密道直达临街出口。
另一道暗门，修建在酒吧的公共厕所，与安列斯市的下水道相连通，最远可以抵达排污管的尽头，直达海边。
对于霍金斯家族的报复行动，众人早有预料，也做好了充分的应对准备。
“给我倒一杯鸡尾酒。”
捧起酒杯，苏拉靠在柜台边，环视热闹的酒吧，低声道：
“贝卡斯正领着一帮术师，埋伏在酒吧之外。立刻将这个消息通知郑必河和瓦兰妮，让他们做好撤退准备。”
“明白。”
不动声色，沃森自然地将位置让给苏拉，接着消失在熙攘人群之中，向海盗们传递消息。
饮下杯中之物，苏拉环视酒吧，在心中道：
“还好提前将这些日子收集的秘术材料，转移到了另一处据点......”
时间分秒流逝。
很快，沃森再度返回柜台前，低声道：
“他们已经做好撤离准备了，参谋，您什么时候离开？”
“我暂时留在这里，吸引敌人的注意力。”
顿了顿，苏拉道：
“你也快从密道离开吧。”
“......明白。”
酒吧的员工，有大约三分之一只是普通人，并不会卷入海盗们的撤退行动，准备的这段时间里，人偶已经将埋伏术师的位置全都标记了出来，对苏拉而言，相较于从密道撤退，利用阴影直接突围的效率更高。
默数倒计时，见时钟又过去了五分钟，苏拉呼出一口气，阴影能力蓄势待发，准备突围。
正当此时，诺薇轻声道：
“贝卡斯开始移动了。”
“喔？”
出乎意料，贝卡斯主动离开了潜伏位置，穿过夜晚的街道，径直向酒吧走来。
这家伙想做什么？
苏拉疑惑之际，红发男人已经走进了酒吧，来到柜台前。
“撤退的动作真快，你们是怎么察觉的？”
“无可奉告。”
从酒柜里取出一瓶朗姆酒，苏拉道：
“要来一杯吗？”
“酒精只会令人失去理智。”
贝卡斯摇摇头，开门见山道：“我是来谈合作的。”
合作？
苏拉心中起疑，着实没想到韦德兰居然会表示出合作的意愿，表面上不动声色，皱眉道：
“和敌人合作，你是在开玩笑吗？”
“上一秒的敌人，在下一秒也可能成为朋友。”
贝卡斯语气始终保持着没有波动的淡漠。
见状，苏拉道：
“夏尔已经是我们的朋友了。”
“他能给予你们的，比不上韦德兰阁下能给予的万分之一。”
“喔......”
交谈间，苏拉给自己倒上了一杯朗姆酒，思考着韦德兰的行动逻辑。
按照他从夏尔那里，得到对此人的种种印象，节制，克己，冷静，阴狠......如果韦德兰的目的是要扫除维克多的任何支持者，绝不会在锁定海盗们的据点后，仍假意抛出合作的橄榄枝，而是直接发动袭击，剿灭敌人。
那么，思路很可能要稍作切换，从韦德兰和隐修会之间的合作入手......
想到这里，苏拉道：
“很抱歉，我们和韦德兰先生之间，存在不可调和的原则性矛盾。”
“原则性矛盾？”
了然于心，贝卡斯压低声音道：
“看来你们误会了什么。”
“误会？”
“斯万死于阁下之手，对吗？喔，他就是那个戴绿帽子的家伙。”
苏拉不置可否，等待着贝卡斯的下一句话。
“阁下在战斗中施展出了「暗日之蚀」，而此秘术的持有者，与韦德兰阁下，乃是死敌。”
死敌？
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苏拉心中愕然，表面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交谈至此，贝卡斯已经失去了互相试探的耐心，索性直接道：
“颂诗隐修会的核心秘术，却落入了外人手中，隐修会的创立者一旦察觉，必然会赶尽杀绝，难道这还与阁下没有关系吗？”
「暗日之蚀」是颂诗隐修会的核心秘术？
那岂不是源自于「黑暗诗章」？
既然贝卡斯说得如此明白，苏拉也直接道：“韦德兰和颂诗隐修会是敌人？”
“没错......我们终于能将话说明白了。”
顿了顿，贝卡斯道：
“夏尔·霍金斯是不是告诉你，韦德兰阁下和颂诗隐修会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苏拉顺势回答道：“正是如此，他告诉我，十多年前沉没的维多利亚公主号游轮，就是韦德兰一手策划的阴谋。”
“那么，这就是你们误会的地方了，事实上，夏尔对真相一无所知。”
目光闪烁，贝卡斯道：
“真正和颂诗隐修会互相勾结之人，并不是韦德兰阁下，而是乔恩·霍金斯。”
“老乔恩？”
“没错，乔恩·霍金斯和颂诗隐修会的渊源错综复杂，他老人家本有机会摆脱隐修会的影响力，然而却到如今无法挽回的地步。这个可怕的密教组织，如同附骨之疽，掌控着霍金斯家族的方方面面。
夏尔以为他的敌人是韦德兰阁下，只是因为他完全蒙在鼓里，他的母亲，维克多的妻子玛尔莎，是颂诗隐修会的成员之一。
你应当知晓，颂诗隐修会的目的，是复苏执掌五月之年神「黑暗诗章」，为了阻止隐修会的阴谋，韦德兰先生才会拒绝承认老乔恩的遗嘱指定，与维克多争夺家主之位，不过是为了挽救我们的文明。
抛去立场，仅仅是身为人类，我相信阁下也能够弃暗投明，作出正确的选择。”
贝卡斯的一番话，所透露的信息，与苏拉先前的推测，可以说是截然相反。
他自然不会相信贝卡斯的说辞，但也不得不考虑其中可能的“真实性”。
霍金斯家族的局势并不是兄弟阋墙，尚有暗藏在阴影之中的颂诗隐修会！
见状，苏拉试探道：
“这只是你们的一面之词。”
“夏尔对你所说的一切，同样是一面之词。”
顿了顿，贝卡斯继续道：“不过，这也不怪夏尔，他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韦德兰先生如此迫切地想要击破颂诗隐修会的阴谋，何不直接向菲利普斯揭发乔恩的罪行？”
“显然，韦德兰阁下不希望失去他的父亲和兄长。”
“......”
从贝卡斯身上问不出什么任何对方不想让他知道的信息，苏拉沉吟片刻，问道：
“你们想要什么样的合作？”
“首先，继续帮助夏尔......注意是夏尔，而不是维克多夫妇，留心警惕玛尔莎的行动。”
停顿片刻，贝卡斯接着说道：
“斯万是颂诗隐修会的成员，为了给斯万报仇，颂诗隐修会正在疯狂寻找你们的踪迹......既然我们都能追查到你们的据点，隐修会找到你们，只是时间问题。”
“不用操心，我们自然做好了准备。”
“希望如此。”
贝卡斯道：“如果你们能牵制住颂诗隐修会的注意力，韦德兰阁下就能获得喘息的时机，得到扫清这个罪恶的密教组织的机会。”
换言之，所谓合作，就是和韦德兰合作对抗颂诗隐修会......
既然不涉及家主继承之争，苏拉道：
“我需要诚意。”
“你们想要什么？”
“龙骨，以及混乱海域的地图。”
闻言，贝卡斯神情微动，点头道：
“很好，我们手中正好拥有一根巨龙的胫骨，至于混乱海域的地图，需要一些时间。”
“那么，贝卡斯先生，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双方简单握了握手，贝卡斯转身离去，消失在月光下的街道。
霍金斯家族的这潭水，比想象中还要深啊......
苏拉揉了揉眉心，陷入沉思。
......
......
海盗们撤退后的重新集合点，是在旗下物流公司的一间秘密仓库里。
确认贝卡斯率领的术师力量离开后，苏拉便离开海岛酒吧，前往秘密仓库，与众人汇合。
由于宗清流麾下的术师并不知晓神明之事，苏拉权衡片刻，决定将颂诗隐修会的消息透露给两人，并点明对方的目的是复苏神明。
听完酒吧中发生的事情后，郑必河和瓦兰妮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韦德兰的意图。
“参谋，我们该怎么办？要和韦德兰进行合作吗？”
“韦德兰并不值得信任，但合作可以继续，不过只能是‘可疑’的合作。
总之，保持情报网络的活跃，收拢力量，接下来的头号敌人是颂诗隐修会，做好和他们打游击战的准备。”
掐了掐眉心，苏拉继续道：
“海岛酒吧已经不适合作为据点，这段时间，我会单独守在酒吧里，等待宗将军返回，你们尽量保持分散，明白吗？”
“明白了，参谋，您也要注意安全。”
简单安排好海盗们的事务后，苏拉带着沃森再次回到海岛酒吧，平日酒吧的运行，还是要依靠这位“专业人士”。
一波暂平，一波将起。
等候宗清流返回安列斯市的日子里，苏拉先是将近日来收集的怪异卡全都用于提升「暗日之蚀」，令修习进度提升到了150%，接着将目光投向奈恩大陆，收集新闻报纸和小道消息，又或是术师们的讯息，关注各大国家正在发生的重要事件。
北海之上的风暴正在酝酿，然而列强们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于此，各自都有着一堆麻烦事。
凛冬帝国方面，北方危机结束后，革新派的崩溃，并没有让局势稳定下来，而是停留在了微妙的平衡状态，尼古拉二世若是未能把控住局面，一步踏错，罗曼诺夫家族就将从此丢失凛冬皇冠。
赫尔曼地区，一如它的分裂，发表于各类报刊上的论战和争吵从未止息，想要摆脱凛冬和枫丹钳制的呼声虽高，但如何统一，却没有达成共识。有人希望迎回威廉二世，有人希望另立皇室，而共和的呼声也越来越高——
虽然在可以预见的未来，赫尔曼根本没有再统一的可能。
剩余两大列强之间，则发生了一场海上摩擦，阿尔比恩海军以检查走私为名，扣押了一艘枫丹帝国的货轮，枫丹方面反应激烈，立刻调动主力舰队，双方海军近距离对峙，险些开战。
然而，随着阿尔比恩海军的增援不断赶到，海军力量明显落于下风的枫丹帝国不得不选择低头，只是带回货轮上的船员，灰溜溜回到了诺曼港。
摩擦结束后，好大喜功的路易三世对此非常不满，当即发表公开演讲，宣布要开始新一轮的造舰计划，扩充海军装备，势要“在下一次战争中登陆阿尔比恩本土”。
对于刚刚走出战争阴影的民众而言，这番演讲只会令人感到恐慌。路易三世的鲁莽举动招来了各界的批评，游行示威的群众甚至向皇宫呈上了一封联名抗议信。
看着报纸上列出的众多姓名，苏拉若有所思，信上的名字在世俗大众看来，只是作家、评论家、音乐家、诗人和画家等意见领袖，事实上，他们全都是「先锋学派」的成员，高环术师。
这封联名信，与其说是抗议，不如说是秘法部对皇室的威胁......
“整个奈恩文明就像是一辆晃动前进的列车，不知道是车头先冲进坑里，还是车身先散架。”
第151章 颂诗隐修会
又过了一日，宗清流终于发回电报，已经取得联系，即将返回安列斯市。
同一天里，韦德兰派遣的特使秘密访问海岛酒吧，将一个厚重的手提箱交给苏拉，箱子里装的，正是合作的诚意：一根巨龙胫骨，虽然只是一小截，上下两端都有着锋利的豁口，但散发的气息，表明它绝对货真价实。
韦德兰的诚意来得如此之外，令苏拉有些吃惊，「精神裂解」的魔药材料，就这样收集完全了。
他观察着箱中的龙骨，纵然逝去千年岁月，龙骨依然散发着凛冽寒意，在触摸骨头表面时，灵性会泛起一阵针扎的感觉，苏拉若有所思，对「精神裂解」秘术的理解，之所以依赖龙骨作为魔药主材料，或许正是因为其中蕴含的“龙威”。
“这里是颂诗隐修会的成员资料和‘混乱海域’目前的已知海图，请谨慎对待。”
特使戴着漆黑的面具，外套和长裤都是一身黑，声音也因为面具的机械结构而变得格外低沉，虽然他的灵魂中燃烧的四道心之环，无法瞒过诺薇的眼睛。
接过特使递来的文件夹，苏拉点头道：
“韦德兰阁下的合作诚意，令我十分感动，请代我转告韦德兰阁下，颂诗隐修会是人类文明的毒瘤，也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们会尽力牵制住敌人。”
“那么，祝你们能够平稳度过这场风暴。”
特使离去后，苏拉打开文件夹，纸袋里装着厚厚一沓打印纸，按照人员信息，各自装订成册，散发着浓重的油墨味。
他取出最上面的一沓文件，默念道：
“大先知伊戈尔......”
伊戈尔，颂诗隐修会的创立者，七环术师，自称为能够直接聆听神谕的“大先知”，北海群岛本地人，早年前往阿尔比恩求学，毕业于帝国大学文学系。
返回家乡后，伊戈尔从事戏剧和诗歌写作，可惜他的作品从未被人欣赏过，一直郁郁不得志。
不过，伊戈尔的生活并不算差，因为有很多贵族夫人们愿意接济他......
“这家伙看来长得很帅？”
苏拉嘀咕了一句，继续看着资料。
后来，由于某种未知的原因，伊戈尔意外踏上了术师之道，并成为「黑暗诗章」的狂热信徒，在暗中创立密教组织，不断拓展信徒，着手神明的复苏行动......
资料中明确提及，维多利亚公主号游轮，正是伊戈尔策划的一场疯狂行动，目的在于寻找「黑暗诗章」的神权。行动最终失败，甚至葬送了他麾下的亲信，‘白衣教士’萨拉塔。
这个名字的出现，让苏拉对资料真实性的认可，提高了不少。
“不过，韦德兰掌握的信息居然如此详细，连伊戈尔给哪些贵族戴过帽子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除了伊戈尔的生平之外，资料中还写明了他的几项序列能力。
三环序列能力「戏影师」，可以通过操纵影子的变化，间接控制目标。
六环序列能力「喜剧剧场」，能力发动后，可以控制范围内所有目标的情绪变化，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实现操纵对方的“命运”，制造出某些滑稽的戏剧。
七环序列能力「悲剧剧场」，顾名思义，与六环序列能力本质相似，效果相反。
“第六道和第七道心之环的序列能力，十分相似。就描述而言，也在和「黑暗诗章」不断靠近，大概率是伊戈尔将「黑暗诗章」的神权，作为神秘特性容纳于己身......”
这位颂诗隐修会的创立者，走的是飞升成神之路，亦或是献祭己身？
和苏拉一起看资料的诺薇沉吟片刻，轻声道：
“看起来，伊戈尔正逐渐掌握命运之线的操纵。”
“喔......若是他的序列能力原理基于所谓‘命运’，那么，对我不起作用？”
“是的，你无法被命运之线触及。”
歪了歪脑袋，诺薇道：“我想如果伊戈尔察觉到这一点，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摧毁掉你。”
就像是戏剧作家发现剧中人物脱离了他的笔尖，开始变得不受控制......
收好伊戈尔的资料，苏拉继续看向下一份。
颂诗隐修会的组织架构，虽然以大先知为领袖，但真正的组织者，乃是隐修会的‘首席’，六环术师阿巴贡，在首席之下，分别有六位教士，以黑、白、红、紫、黄、橙六色为各自的象征。
值得注意的是，现在的六位教士，都是六环术师。
“十年前，隐修会策划维多利亚公主号行动的时候，领头的‘白衣教士’萨拉塔，不过才是四环术师。短短十年时间，隐修会的力量增长速度，堪称恐怖，这还是在列强们的眼皮底下发展起来的......”
次日，宗清流登陆主岛，第一时间赶回海岛酒吧。
匆匆走进地下室，宗清流摘下海军帽，回头对着跟进来的苏拉道：
“我花了三天时间，才联系上「战争蔷薇」，并将你在梦境中的见闻详细转述于祂。”
“「战争蔷薇」有什么反应吗？”
“祂给出了三条信息。”
宗清流竖起三根手指头，依次道：
“第一，‘混乱海域’的出现，就是海底失落之城即将现世的标志。
第二，宫殿里封印的神明，是执掌八月之年神「风暴君主」，正如名讳，祂的权柄是风暴、海洋和支配。
第三，「风暴君主」的封印实质上已经失效，但是祂并没有破封而出，这很可疑，祂建议你去取回最后一道封印。”
足足三条重磅信息，「战争蔷薇」总算是发挥了一回作用......
“执掌八月的年神......对祂权柄的推测，果然相差不远。”
苏拉若有所思，「战争蔷薇」建议他去取回封印「风暴君主」的力量，正如当初诺薇做的那样，实质上，是取回神明的权柄。
那么，这枚晶片，究竟是来源于哪位神明？
“而这位神明，与我又有什么关联......”
沉吟片刻，苏拉问道：
“既然封印实质上已经失效，「风暴君主」至今没有现身，是否意味着祂已经陨落在诸神黄昏时期？”
“按「战争蔷薇」的意思，即是如此，海底之下，埋葬着祂的遗躯。”
顿了顿，宗清流道：
“也就是说，除了颂诗隐修会外，还有一个未知的密教组织，正在着手进行祂的复苏仪式，并且已经卓有成效，‘混乱海域’的出现，兴许正是因为他们的行动。”
“真是令人头疼。”
无论如何，北海的局势逐渐明朗，变化的推动力，围绕在「战争蔷薇」、「风暴君主」和「黑暗诗章」三位神明和祂们的追随者之间。
“韦德兰方面，在提出合作邀请之后，还有什么动作？”
“韦德兰派遣的特使，给我带来了一根龙骨，以及颂诗隐修会重要成员的信息。”
“已经得到了龙骨？很好，尽快去找鲁尼，配置好「精神裂解」的秘术魔药。隐修会的资料在哪里？”
将随身携带的文件夹交给宗清流，苏拉道：“对隐修会成员的信息记载，详实得有些可怕。”
翻动纸页，将隐修会成员的资料记在心中，宗清流总结道：
“虽然不知道韦德兰从何而来的资料，但现在的我们，远不是颂诗隐修会的对手。”
“双方都在暗处，纸面上的数据，不必太过在意。”
“这倒也是。”
“虽然答应韦德兰要牵制隐修会的注意力，但我认为还是尽可能避其锋芒，避免和隐修会发生冲突。”
宗清流点头道：
“既然海岛酒吧已经暴露在韦德兰的视野中，尽快放弃这个据点。”
“明白......”
一事讨论结束，苏拉取出‘混乱海域’的海图，他先前已经看过，海图绘制的并不详细，因为混乱海域表现出虚境海洋般的变化，难以捉摸，只有少数可以确认的事情。
在宗清流观察海图的时候，苏拉道？
“宗将军，关于北海监狱之事，我有一个想法......”
“喔？”
“在没有外力干涉的情况下，北海局势基本已经明朗。”
再摊开北海的地图，苏拉道：
“正如您当初所说的那样，合纵连横，利用局势变化，制造出北海监狱的防守力量空虚的时间，毕其功于一役。现在的我们，可以逐步朝这个计划的实现而努力了。”
宗清流半笑道：“真高兴你终于认可我了当初的设想。”
“毕竟当时您并没有表明与「战争蔷薇」的关系......”苏拉咳嗽一声。
宗清流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问道：
“你有什么具体思路吗？”
“协助促成「黑暗诗章」或是「风暴君主」的复苏，吸引‘魔龙’塞缪尔的注意力，最好令三巨头和刚复苏的神明落得一个两败俱伤的下场，趁此时机，攻击北海监狱，救出您的父亲，同时解放「战争蔷薇」的本体。”
苏拉的思路很简单，就是利用神明的力量，去打破北海联邦的平衡，而不去考虑任何可能产生的后果。
事实上，即便他和宗清流不做任何行动，两位年神也可能在各自密教组织的密谋下归来。但是，只有深入参与其中，苏拉才能把握好行动时机，从而实现目标。
见状，宗清流道：“我们的精力只能专注于协助一位神明的复苏。”
对于「黑暗诗章」，知晓其密教组织的动向，但对神明的本体位于何处，一无所知。
对于「风暴君主」，虽然对其密教组织一无所知，但却知晓祂的遗躯，就在北海之下的遗迹里。
就掌握的情报而言，两个选择各有优劣。
既然都和韦德兰合作了，说不定可以尝试一下再和颂诗隐修会达成合作......
苏拉仔细想了想，双方是否存在合作的可能性，毕竟在根本利益上，双方并没有冲突。
然而，按照韦德兰的说法，苏拉掌握的「暗日之蚀」来源可疑，且他自身不受命运束缚，一旦伊戈尔发现，合作的空间会立刻瓦解。
想到这里，苏拉道：
“我们和颂诗隐修会的对立，恐怕难以化解，应该选择「风暴君主」。”
“可以。”
宗清流表示赞同，审视着海图，沉声道：
“既然如此，接下来的行动方向，已然明确。
第一，确认北海监狱的具体位置和防卫力量。
第二，找到追随「风暴君主」的密教组织，他们对‘混乱海域’的扩张，应该表现出极高的关注，可以从这一点着手调查。”
“这样......”
苏拉道：
“那么我们立刻准备探索‘混乱海域’？”
“当然，不过......”宗清流摇摇头，沉声道：“在此之前，先处理完安列斯市的事务。”
方针既定。
讨论结束前，苏拉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名字，沉吟片刻，担忧道：
“宗将军，北海的局势，还有一个变数。”
“还有变数？”宗清流眉头微皱。
“没错......您是否关注过三个月前，赫尔曼地区的梅伦市发生之事？”
“梅伦市？只知道发生了一件大事，具体信息遭到了枫丹秘法部和曙光守卫的封锁，类似的事情，发生过不少次，又是追随谁的？密教组织？”
目光闪烁，宗清流接着道：“等等，莫非你就来自梅伦市？”
“没错，那是一个名为「假面舞会」的组织，但却并非是信奉哪位神明。他们在梅伦市策动了一场诡异的阴谋，目的是为了实现所谓‘心灵之花’的升变。”
“心灵之花......”
宗清流目光中露出疑惑，看起来她对心灵之花一无所知。
“总之，我阻止了假面舞会的行动，摧毁了心灵之花，并从它的残骸中，得知了一个重要信息，‘北海之下的秘密即将现世’，一位成员，或者按他们的说法，一位代号为「海狮」的执政官被派往北海，建立前哨站。”
顿了顿，苏拉道：
“蒙托亚家族对您父亲旧居的监视力量，也曾遭到过「海狮」的‘拜访’。假面舞会，似乎对您父亲的过往经历，对北海监狱，似乎都很感兴趣。”
宗清流诧异道：“「假面舞会」居然关注过宗衡武？怎么会......”
顿了顿，她忽然改口，转而问道：
“苏拉，就你所知，假面舞会的实力如何？”
第152章 精神裂解
坐在苏拉的肩上，诺薇挑起一缕发丝，缠绕在雪白的指尖，轻声道：
“以宗衡武的全名称呼自己的父亲，她刚才是说漏了嘴？”
“嘘......看破不说破。”
在心中回应诺薇，苏拉不动声色，将心灵之花的真正力量告诉宗清流，并总结道：
“虽然假面舞会的实力层次，看起来和颂诗隐修会不相上下，然而他们拥有「心灵之花」这等奇迹之物，完全可以做到像工厂生产消费品一样，不断地制造出高环术师......”
“心灵之花......原来如此。”
宗清流思索片刻，忽然看向苏拉，半笑道：
“你在还只是一环术师的时候，就同时和「颂诗隐修会」和「假面舞会」两大组织结下矛盾？”
“这个嘛......”
苏拉咳嗽一声，“宗将军，我现在也只是二环术师而已。”
“喔......”
宗清流点了点头，卷起混乱海域的地图，交还给苏拉，接着戴上海军帽，沉声道：
“带上「精神裂解」的魔药材料，现在就去鲁尼那里。在前往混乱海域之前，要处理的诸多事务里，同样包括你的秘术修习。”
“多谢宗将军。”
跟在宗清流身后，苏拉呼出一口气，别说韦德兰是“可疑的合作者”，即便是宗清流身上蕴藏的谜团，背后的危险也令他无法忽视。
宗清流......真的是宗衡武的女儿？
不仅如此，刚才那一句讶异之语，听上去，她似乎知晓「假面舞会」的来历......
“诺薇，你认为宗清流究竟代表谁？”
思考片刻，人偶回答道：
“或许，她只代表她自己。”
“只代表自己？”
苏拉微微颔首，若有所思。
......
......
既然已经决定了暂时撤离安列斯市，宗清流先是让沃森遣散海岛酒吧的普通员工，挂出永久歇业的告示。
虽然对放弃经营若久的酒吧颇为不舍，但是形势如此，沃森选择了遵从命令，立刻着手处理相关事务。
接着，她向余烬岛方向发出电报，联系赵淳，要求他立刻派遣舰队，做好接应众人的准备。
“对了，不如让局势更加混乱一些......”
沉吟片刻，宗清流再次发出了一份加密电报，目标是弗里曼家族的代表，要求尽快会面。
这个一直在暗中扶持海盗势力的家族，动向也是相当可疑。
电报员立刻收到了回电，逐字翻译后，将电报交给宗清流。
“下午两点......距现在有四个小时，时间充裕，苏拉，先去鲁尼那边，配置魔药。”
“好。”
二人再次登门拜访，魔药师鲁尼依然赋闲在家，照顾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听完来意后，鲁尼擦拭着额头的汗珠，愕然道：
“这么快就要修习新的秘术？上次的秘术，你已经掌握了？”
无视鲁尼的疑惑，宗清流道：“这次配置两份秘术魔药。”
清点完材料，鲁尼抬头道：“喔！是你先前找我配置过的秘术魔药......请给我两个小时。”
搬了两把椅子，二人等候在别墅之外。
两个小时后，灰头土脸的鲁尼将两个铜制器皿交给苏拉，抹掉鼻血，咳嗽道：
“出了点小问题，不过魔药完好无缺，龙骨还剩一截......”
宗清流和苏拉对视一眼，点头道：“就作为这段时间里请你配置魔药的报酬吧。”
“这，这......”
鲁尼眉头一挑，直觉敏锐判断道：“你们是惹上了什么仇家？”
“可以这么说，”宗清流道：“我们即将撤离位于安列斯市。”
“你们真的要走了？”
愣了愣，鲁尼道：“北海监狱呢，还打不打了？”
“暂时的撤退，正是为了谋图北海监狱的大业。”
停顿片刻，宗清流道：“尽可能收集情报，我们还会有再联系的时候。”
“明白了......”
鲁尼叹了口气，满怀忧虑。
秘术魔药配置完毕，宗清流准备同弗里曼家族的代表进行会面，打算用似是而非的情报换取物资支持，而苏拉则回到了已经关门的海岛酒吧。
沃森已经率领海岛们从密道撤退，现在的海岛酒吧里，空无一人。
“连玻璃杯都不留一个，沃森真的是......”
苏拉无奈摇了摇头，口渴的他只能对着水龙头饮用自来水。
显然，卡加河岸以西的自来水系统并不是那么干净，在解决口渴的问题后，苏拉唤出《虚无之书》，立刻发现自己的活力值下降了约0.5%。
“果然不能直接喝生水......”
诺薇无奈地叹了口气，举起「伞骸」，汲取苏拉体内的疫病。
活力值重回满值，苏拉回到自己的卧室，着手进行秘术「精神裂解」的修习。
目前，他手头只剩下一张灭识级怪异卡，正是疑似「黑暗诗章」前身巨蛇的那一滴心血，虽然不能将修习进度提升到100%，但应该也足够在心之环上刻下密文了。
打开盛放魔药的铜制器皿，苏拉眉头微皱。
龙骨骨粉、迷雾怨灵的结晶、暗夜蔷薇的花瓣和逐命蝶翅膀等一系列材料混合后的魔药，呈现出凝实的灰色胶冻状，乍一看，就和水泥没什么分别......
“散发的味道倒是充满香气，唔......是暗夜蔷薇花瓣的香气。”
很快，苏拉就发现，这份秘术魔药“喝”起来更像是水泥，还是通了电的水泥！
胶冻状的魔药入喉后，最初是略微的酥麻感，接着仿若触电一般，鞭笞着五脏六腑。魔药中蕴含的灵性在发挥作用之时，表现出过于强烈的攻击性，苏拉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在缠绕着雷霆的灵性冲击下，裂开成两半。
不仅如此，越是试图集中心神，就越是有强烈的裂解感，恍惚间，苏拉意识到：
“难道修习「精神裂解」的第一步，就是先裂解自己的精神？”
顺着这个思路，他开始离散注意力，进入奇异的状态。
不需要放入怪异卡进行仪式，慢慢的，苏拉也在秘术魔药的“手把手指导”下，把握住「精神裂解」的要义。
待服下的秘术魔药蕴藏的灵性逐渐稳定之后，他才睁开眼睛，看向卡槽里新凝聚的秘术卡。
他看向时钟，若有所思。
“在没有石书仪式辅助的情况下，冥想一个小时，秘术修习进度就达到了10%......”
指尖捻起秘术卡，端详片刻，又放回石书，苏拉心有疑惑：
“相比于过往服用的秘术魔药，「精神裂解」更加浅显直白，是因为这门秘术本身有特别之处，还是因为魔药配方的特殊性......”
不仅如此，他注意到自己的第二道心之环聚合程度，也因为「精神裂解」的修习而迅速提升，锈迹褪去，齿轮修复，观察着焕然一新的铜环，苏拉沉吟片刻，将秘术卡和巨蛇之血放入仪式盘，眉毛一挑，讶异道：
“需要放入两张不同属性的无相牌？”
这可是仪式盘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看来答案是前者，秘术本身有特别之处......”
人性之光、心之环和神秘特性的力量体系，属于术师之道所独有，因而秘术之说，也是限定于术师的概念。
换言之，神明和术师对神秘知识的理解形式，完全不一样。
「战争蔷薇」传授给宗清流的「精神裂解」，或许是祂自身的力量，经过祂对术师之道的学习后，将神明的力量释放形式，转换成术师的秘术，因而产生了许多与以往秘术不同之处。
放进一张「理性」牌，一张「健康」牌，苏拉静下心来，继续着秘术修习。
海量的知识碎片涌来，包裹着他的灵魂，不断地拾取、消化，随着怪异卡的不断溶解，心之环发出无声的轰鸣，隐秘的知识一一刻印在铜环内侧。
有意思的是，「暗日之蚀」和「精神裂解」两门秘术的密文位置，正好遥遥相对。
待怪异卡彻底溶解，睁开眼，苏拉第一时间看向秘术卡，修习进度提升到了80%，代价则是四张无相牌耗空，他特地保留了仍在补充之中的两张「激情」牌，以应对突发状况。
观察第二道心之环，苏拉若有所思，“仅仅掌握了两门秘术，第二道心之环就已经趋于稳定，只要刻下真名，就可以尝试晋升三环术师了......”
他不禁陷入思考，作为二环术师的经历，又该如何一言以蔽之？
从梅伦市挫败「假面舞会」的阴谋，中间两个多月时间的休养，再到北海之上，从事复苏神明的密谋，短短数月时间里，苏拉的身份和立场发生了完全的翻转——
从对抗阴谋者，到成为阴谋者，只在恍惚之间。
思索良久，苏拉在心中道：
“第二道心之环的真名，以‘变化’为题如何？”
诺薇重复道：“变化？”
“时局，信息，敌人，朋友，身边的一切都在发生剧烈的变化，而我也在随波逐流，随着变化而变化，但是，总有些不会变化的东西......”
睁开眼，苏拉道：
“好，就以‘巧变’为真名！”
诺薇见状，也表示赞同，问道：
“你现在就准备晋升三环术师了吗？”
“没错，我认为条件已经齐备，只缺三环所需的神秘特性。”
闻言，人偶小手轻挥，银沙挥洒间，逐渐凝聚成一道闪烁的白色光芒。
见状，苏拉道：
“是会长的神秘特性融合后形成的产物？”
“这段时间里，这份神秘特性基本已经稳定，距离成型只差一步，它最后欠缺的，是富含生命力的神秘材料。”
“富含生命力？”
苏拉想了想，迟疑道：“神殿里的巨蛇之血算吗？”
“当然不算，迄今为止，我们还没有遇见过符合条件的神秘材料，因此我一直没有和你提及。”
诺薇建议道：
“如果短时间内无法令它成型，那就先寻找其他的神秘特性来晋升三环，将这份神秘特性留作晋升四环时所用吧。”
“嗯......”
思考片刻，苏拉决定继续薅宗清流的羊毛，等她结束同弗里曼家族代表的会面后，再问问海盗们有没有多余的神秘特性。
等待宗清流返回的期间，他便抓紧时间，通过冥想，加深对秘术「精神裂解」的理解。
“老鼠......”
一只肥硕的老鼠出现在墙角，暴露在了苏拉「思维速写」的搜索网络下，沉吟片刻，他看向老鼠，催动第二道心之环，准备施展「精神裂解」。
霎时间，灵性以雷霆之势倾泻而出，仿若无形的箭矢，穿破空间，远处的老鼠直接从原地跳了起来，然后直挺挺地摔在地上，身体僵硬而冰冷。
走上前，苏拉俯身仔细观察着老鼠的尸体，若有所思。
无论是灵性的感知，还是「思维速写」的捕捉，老鼠都已经四分五裂，但它的尸体却是完整的。
“这个世界的生物学，是否发现了神经细胞......灵魂湮灭后，神经细胞也跟着全部死绝了？”
无论如何，「精神裂解」，确实是一个强力而可怕的杀伤性秘术，对任何具备灵魂的存在，都是致命的威胁——
同样，对于没有灵魂的机械或秘术造物，精神裂解便毫无作用。
正当苏拉继续研究秘术的时候，前厅传来颠簸的脚步声。
诺薇立刻判断道：“宗清流的状态似乎不太好。”
难道是和颂诗隐修会发生了遭遇战？
苏拉深呼吸，快步来到酒吧前厅，迟疑道：“宗将军......”
“苏拉，立刻离开这里。”
抵住眉心，宗清流的表情依然保持着平常的严肃，然而，眼角的变化和颤抖的指尖，依然暴露了她此刻的状态，极其糟糕。
不受控制的灵性散溢离体，在周身时而环绕聚集，时而扩散崩溃，隐约间，苏拉在灵性的缝隙中，观察到无数难以名状的事物，仿佛是虚空裂开的伤口。
随着伤口的每一次鼓动，都有千丝万缕的诡异思绪，从虚空中流泻，试图侵入宗清流的灵魂。
“这到底是什么，怪异？”
“不，这是枯心诅咒，以死者的尸体为媒介举行的隐秘仪式，我正在以灵性与施术者抗衡，阻挡诅咒的渗透......”
双眼微阖，宗清流道：
“敌人实力很强，恐怕正是颂诗隐修会的首领，伊戈尔。”
对她遭受的诅咒攻击，诺薇也作出了判断：
“枯心诅咒在尝试突破宗清流防线的同时，也在扰动她的命运之线。”
这就是伊戈尔的能力吗......
第153章 追击与伏击
情况危急，苏拉立刻唤出《虚无之书》，判断石书是否能直接吸收这“枯心诅咒”，可惜，《虚无之书》没有任何反应。
有别于怪异和遗物的特殊存在......
见状，他在心中问道：
“诺薇，你有办法解决枯心诅咒吗？”
“我对这个仪式并不了解，或许可以尝试利用神权进行压制。”
“那就试一试吧。”
深呼吸，苏拉抬起右手，人偶顺势落在他的手心，足尖轻点，一手挥动骨伞，另一只手在虚空中拨动命运之线，雪白指尖于空中飞舞。
“这股力量是......”
诺薇自身的神权发动，在苏拉的「思维速写」视角中，酒吧里一切事物的信息，忽然扯去了幕布，大量驳杂不堪的信息涌来。
弯曲的骨指握紧，在诺薇自身和「疫病骸骨」双重神权的压制之下，枯心诅咒的力量源泉顿时土崩瓦解。
然而，环绕着宗清流，无数洞开的虚空伤口并未就此消散，而是隐匿入虚空的缝隙之中，藏在紊乱的灵性后，如同一只只时而睁开时而闭合的眼睛，自未知之处，注视着她。
“咳咳咳......”
脚步一软，宗清流险些摔倒，早有准备的苏拉连忙扶住她的肩膀，稳住身形。
难得见到宗清流如此虚弱的模样，苏拉皱眉道：
“宗将军，现在感觉还好吗？”
“比先前好多了......”
抽出佩剑，将长剑拄在地上，宗清流重新站稳，刚喘上一口气，便道：
“苏拉，做好战斗准备。现在只是压制枯心诅咒，不让它发作，但敌人能够直接锁定我的位置，隐修会成员很快就会赶到。”
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暴露了据点存在......还好沃森等人已经及时转移，海岛酒吧现在只是一个空壳。
既然颂诗隐修会的攻击随时可能到来，苏拉果断道：
“宗将军，我们从秘密通道进入城市下水道，通过隧道，直抵海岸出口。”
“只能这么做了，我先留些布置。”
调整自身的灵性，宗清流并拢指尖，凝聚一个奇特的字符。
她使用的这门秘术，名为「侦察地雷」，正如它的名字，秘术的特性和地雷相似，只要感应到超过预设强度的灵性波动，就会自动搜索捕捉到的灵性来源，记录对方的信息。
在两千米的距离以内，宗清流都可以获得「侦察地雷」记录的信息，在酒吧入口、柜台角落和走廊的转角等关键位置，她一共布置了五枚“地雷”。
来到盥洗室，苏拉按动机关，数息之后，对面的墙壁，中间部位开始缓缓下陷，露出墙后的秘密通道。
相继进入密道，宗清流再度凝聚灵性，在通道两侧的墙壁上布置真正的地雷——
当颂诗隐修会的术师进入密道后，留在这里的秘术就会自动引爆，炸毁整个通道。
“希望能够阻挡敌人一段时间。”
按动机关，重新关上密道入口，二人沿着漆黑的阶梯，一路向下疾行，急促的脚步声在狭窄的楼道里回荡，很快，前方飘来一阵恶臭的气味。
人偶用袖子捂住半张脸，藏在苏拉的怀里，轻声道：
“难闻。”
“嗯，这味道确实不好受......”
安列斯的城市基础建设，已有近百年历史，老化严重。隧道两边的过道，是望不到头的铁链组成的栏杆，已经腐蚀生锈，地下河大约有半米深，工业废水和生活废水混杂在一起，使得水体的颜色几乎变成纯黑。
这里距离下水道入口的位置都很远，见不到流浪汉和什么有活力的社会团体。
进入下水道之后，二人不得不放慢脚步，错综复杂的地下隧道，对他们来说同样陌生而复杂，幸亏沃森在经营海岛酒吧的时候，曾多次组织海盗们探索城市下水道，并绘制了一幅完整的地图。
观察地图，宗清流一边前进，一边寻找路线，忽然抬头道：
“留在酒吧的「侦察地雷」被触发了，只有一人，紫色衣服，是巴克斯特......他清理掉五枚地雷中的四枚，还有一枚仍在发挥作用。”
“紫衣教士巴克斯特......”
显然，伊戈尔本人并未到场，而是隐修会的六位教士之一，根据韦德兰提供的资料，此人名为巴克斯特，是最初就跟随伊戈尔的狂信徒。
苏拉正准备快速回忆资料中关于此人序列能力记述的时候......
轰——
自隧道的另一头，传来沉闷的轰鸣声。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巴克斯特就发现了海岛酒吧下的秘密通道，然后喜迎爆炸。
可惜，此人是六环术师，寻常爆炸完全伤不到他，否则这么炸一下，足够中断对方的任何行动。
隐约有气流拂过面颊，苏拉脑中飞速过了一遍紫衣教士的资料。
紫衣教士巴克斯特，主要使用的序列能力是四环的「噬影」和五环的「恶魔」，前者可以通过吞噬阴影来补充自己的灵性，后者则是所谓“激发恶魔的力量”，描述相当模糊。
他于六环获得的序列能力，资料中只是标明“暂时没有记录”。
毫无疑问，此人是战斗专精的术师，颂诗隐修会的武力代表。
「侦察地雷」炸开后的残余灵性，附着在巴克斯特的身上，并没有被他清除，短时间内，宗清流可以判断对方的位置。
“目标移动速度极快，照这个趋势，即便我们能抵达隧道出口，也会被对方追上。”
折起地图，宗清流果断道：
“前方是十字型水道，两侧有凹口，就在那里准备伏击。”
苏拉皱眉道：
“宗将军，你能够隔绝枯心诅咒的影响？”
从袖中取出匕首，宗清流沉声道：
“在这件遗物的基础上，我可以施展秘术，暂时屏蔽诅咒影响。”
如此，就可以在适当的时机，令巴克斯特丢失目标位置，制造伏击机会。
见状，苏拉点了点头，并提醒道：
“我已经掌握了「精神裂解」。”
“喔？”
没有多问细节，宗清流只是点头道：“很好，我们同时施展「精神裂解」，必能重创敌人。”
“明白。”
来到十字岔口，宗清流以匕首划破指尖，再以鲜血为媒介，施展秘术，朦胧雾影笼罩周身。
“她成功了。”诺薇轻声道。
枯心诅咒仍然蛰伏在宗清流的身边，但是却无法再向外界传达任何信息。
“只能够维持三分钟。”
宗清流呼出一口气，特地在原处留下灵性残余。
进入埋伏地点，苏拉握紧浪潮之剑，将「激情」牌放在仪式盘上。
一片死寂。
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
诺薇悬浮在地下河上方，开始倒计时：“五，四，三......”
呼——
幽幽风声，自隧道另一头传来，随之而来的，是深入骨髓的阴冷寒气。
一位穿着宽大紫袍的男人，形如鬼魅，穿梭在过道间，在标记丢失的地点停下脚步。
罩袍遮住了他的面容和体型，紫袍下伸出干瘦如柴的右手，巴克斯特的呼吸异常沉重，缓缓摄取零星残余的灵性痕迹，试图借此追踪目标的去向。
刻意留下的痕迹，果然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见状，宗清流缓缓抬起长剑，冷冽目光锁定紫衣教士的身影，眼中寒芒一闪。
精神裂解——
无形之力冲击心之环，巴克斯特身形摇动，有向后栽倒的趋势，他的右手却依然直挺挺地高抬，同一时间，苏拉也施展「精神裂解」，轰向巴克斯特！
铿——
连续两次「精神裂解」的冲击，使得巴克斯特的六道心之环运转短暂失常，失控的神秘特性引起连锁反应，令他短时间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见到伏击取得成效，宗清流当即纵身突出，寒芒乍现，剑锋径直刺向紫衣教士的心口。
同一时间，苏拉也释放数道影之刃，控制着影刃轨迹分散，从四面八方袭向巴克斯特。
“你......”
刹那间，紫色长袍下再次伸出一只异常干瘦的枯手，死死扼住长剑，被剑锋划破的手掌，并没有流淌鲜血，而是掉下一块块风化成渣的碎渣。
「破军」之势，以宗清流自身为中心，凝聚漩涡，尝试突破巴克斯特的防御，直接将其绞杀。
“咕——”
喉咙发出诡异的声音，巴克斯特猛然抬起袖袍，灵性鼓动，明灭不定的光芒连续闪烁，将临近周身的影之刃悉数粉碎，同时也压制住「破军」之力。
攻势受阻，宗清流手腕扭动，长剑斩断紫袍中伸出的枯手，再以「凝锋」和「调律」，将灵性凝聚成锋利刀刃，射向巴克斯特心口。
光芒再度闪烁，灵性锋刃当即碎裂。
“是可以克制灵性本身的能力......”
巴克斯特此刻施展出的能力，并未在资料之上见到记载，苏拉临机应变，从怀中取出左轮手枪，向敌人连续开火。
同时，宗清流也再度施展「精神裂解」。
可惜的是，巴克斯特已经从最初的惊愕中回过神来，做下准备后，强行承受心之环遭遇的冲击，脚步挪动间，迅速同宗清流拉开距离，而苏拉击出的六发子弹，只有一发击中了他的腰部，但却没有见到鲜血，而是炸出许多碎裂的木屑。
脚步站稳，巴克斯特诧异道：
“一个五环术师，一个二环术师......？只有这种水平，不想着逃命，还妄想反击吗？”
他的声音十分诡异，令人有生理上的不适。
话音落，巴克斯特扯去身上残破的紫色长袍，露出诡异枯木完全包裹的躯干，枯木延伸出许多干瘦的手臂，甚至隐约可以在腹部，看见扭曲变形的五官。
他真正的双手，完全不似人形，就像是......
传说中的恶魔？
“那是一件遗物，穿在身上的遗物。”诺薇轻声提醒。
苏拉正思考是否该凝聚暗日的时候，宗清流有了新的动作。
“既然纯粹的灵性不起作用，那么......”
长剑劈地，闪烁的电芒从剑锋上冲出，击破空气，袭向正准备施展秘术的巴克斯特。
隧道空间狭窄，尽管巴克斯特避开了闪电的袭击路径，但仍然没有躲过电芒炸开的范围，穿戴在身上的枯木在电芒的鞭笞之下，遭受大面积的破碎，他的头发也炸成了一团。
表情露出无法控制的惊愕，显然，和苏拉一样，巴克斯特也没有料到，电芒的威力会如此之大。
电芒肆虐，宗清流握紧左手，向地面虚挥，轰然震动中，一团暴烈的火焰自远处炸开，火焰向两侧席卷。
苏拉给左轮手枪重新上好子弹，诧异道：“宗将军，你还会使用闪电和火焰方面的秘术？”
“很奇怪吗？”
垂下剑尖，宗清流释放第三门秘术，地下河的污水似是受到了引导，逆流奔涌，汇聚前进，扬起近三米高的水墙，拍向火焰散去后的位置。
落下的水墙，泛起涟漪，射出许多细小的水箭，袭向巴克斯特。
啪——
诡异的枯木在连环攻击下，炸得稀碎，但仍然迅速复原，而在遗物保护下的巴克斯特，同样没有受到多大伤害，只是灰头土脸，外表极其狼狈。
他猛然弓起身子，腹部的枯木忽然裂开一条缝隙，一卷诗页被它“吐了”出来，在灵性的激发之下抛上空中。
巴克斯特自水墙后现身的时候，苏拉就扣动扳机，子弹全都打在了诗页的表面，毫发无损。
在见到诗页的刹那，苏拉愕然道：
“这是.......「黑暗诗章」的残躯？”
空间自诗页表面开始扭曲，一瞬间，苏拉所处的环境发生了极端的变化，炼狱景象瞬间蔓延，吞没了原先的隧道。
灼热的熔岩从地缝裂口喷出，白骨堆积，血池遍地，无数残破的焦尸摇摇晃晃地从地面爬起，视线抬高，众多怨灵与亡魂盘旋在火红色的天空，如同见到尸体的秃鹫，向地面俯冲而来。
「思维速写」在眨眼间将大量信息灌入苏拉脑中，他立刻按住太阳穴，脚下传来炙热的灼烧痛感，刺激着脑海。
“诺薇不在？看来这里是特殊的结界或领域......”
炼狱的中央，取得喘息之机的巴克斯特这才注意到两位对手的外表，语气骤然狠厉道：
“神州人......是谁在幕后指使你们？”
第154章 炼狱诗篇
为何对神州面孔格外敏感？
巴克斯特的反应，无疑揭示了一个事实：沉寂已久的神州方面，确实有着什么隐秘的行动，并且还刺激到了颂诗隐修会......
盘旋于空中的亡灵俯冲而下，打断苏拉的思绪，他当即挥动浪潮之剑，灵魂在冲击中湮灭。
呼唤《虚无之书》，石书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前方，令苏拉安心了不少，他同时开启「暗影刺客」和「思维速写」的视觉，密密麻麻的轮廓顿时填满视线，可奇怪的是，领域内的一切事物，都不存在影子。
正前方，调整周身躁动的灵性，宗清流侧首道：
“苏拉，破开结界的任务交给你了。”
“我尽力。”
微微点头，宗清流脚步踏地，在结界之中，宗清流施展起序列能力更加无所顾忌，灵性漩涡迅速扩大，在炼狱的干涸大地之上掀起狂暴龙卷风，将扑向她的怨灵亡魂尽数粉碎绞杀，蛇状雷霆电芒凝聚剑尖，再度攻向巴克斯特。
转眼之间，双方数度交手，面对宗清流的秘术攻击，拥有主场优势的巴克斯特仍然倍感压力，以枯木遗物抵挡住一道闪电，强行拉开距离，发动五环序列能力。
霎时间，原本囿于手臂前端的异变，开始蔓延至巴克斯特的全身，血肉寸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形容的物质，晦暗污浊的黑底色中，掺杂着类似熔岩、骸骨和陨石的颜色。
噼里啪啦的爆鸣声中，巴克斯特的体型拔高了近三分之一，蕴藏于身的灵性强度，也随之急剧攀升。
原本完整贴合身躯表面上的枯木遗物，仿佛也活了过来，浓缩成一根藤条，主动缠绕在他的双臂和手掌。
最值得注意的变化，便是巴克斯特的躯体表面，在他的小臂、腹部、心口、膝盖等位置，裂开了无数嘴巴，并从中发出诡异的音节——
它们正在齐声吟唱诗章。
好好打架，别开嗓子！
刺耳尖锐的音波贯穿耳膜，苏拉脸色难看，不禁回想起当初白衣教士萨拉塔，尚需要一堆信徒，一齐为他合唱，才能获得赞颂诗章的力量。
现在倒好，巴克斯特一人就是一个合唱团了！
“这就是所谓‘恶魔的力量’......原来传说中的恶魔真实存在？”
面对变异的巴克斯特，宗清流再度施展雷霆秘术，正面进攻。
“吼——”
抬起右掌，巴克斯特重重落掌，将袭身而来的电芒拍得粉碎，余劲贯透地层，火红的岩浆喷上天空，凌空炸开，四处溅射。
恶魔化形态的巴克斯特，补足了面对火焰、雷电等实体类杀伤秘术时防御力较低的短板，而在颂诗吟唱的加成之下，他还能够反过来使用这些力量，打击宗清流。
巴克斯特口中吐出一个古怪的音节，宗清流立足的地面顿时寸寸碎裂，迫使她不得不焚心移动，避免落入滚烫的地下岩浆。
神圣的吟唱声中，双方的战斗进入了新的僵持局面。
“先前应对枯心诅咒时，宗清流已经消耗了大量灵性，在诗页的领域里，短时间内已经无法击杀巴克斯特的话，她必然会输得一败涂地......”
必须尽快破开结界，挣脱诗页的束缚。
然而，尽管宗清流能拖住巴克斯特的注意力，炼狱中的焦尸和亡灵，却像是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向苏拉袭来。
“或许可以尝试利用「暗日之蚀」，烧穿「黑暗诗章」的诗页......”
浪潮之剑砍瓜切菜式地屠戮着炼狱造物，苏拉感觉自己的手腕都有些酸痛，放眼望去，依旧有着数不尽的怪物，不知疲倦地前仆后继。
勉强分出心神，利用序列能力观察诗页空间的结构，忽然，苏拉眉头微皱，愕然道：
“阴影，焦尸，白骨，还有亡魂，所有事物的本质，全都是阴影......难怪我没有看见任何影子，难道这里就是冥河内部？！”
拦腰斩断面前的尸体，苏拉快步腾挪，踩着累累尸骨，抓紧一切空隙，观察炼狱空间的变化，寻找蕴藏在其中的规律。
显然，「暗日之蚀」对这方空间完全无效，本就是阴影，无法再腐蚀阴影。
追随着阴影流动的轨迹，苏拉试图找到源头，从而破坏结界。
宗清流同巴克斯特的战斗，在白热化的缠斗之后，进入了互相以伤换伤的阶段，灵性凝成的火焰、雷霆、冰锥，肆意碰撞，令炼狱世界的地形不断翻覆，又在岩浆的喷涌中溶尽。
“裁罚！”
巴克斯特吐出一个苏拉能听懂的音节，宗清流的行动顿时受到桎梏，她果断以手作刀，凌空挥下，在数米之外的恶魔身躯表面，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痕，代价则是自己也受到巴克斯特的秘术重击，口中呕血。
见状，苏拉不断深呼吸，保持理智和镇静，集中心力，寻找源头。
“该死......”
地层深处的熔浆喷发，炸开的岩浆，同时引爆了无穷无尽的杂乱知识，无用的信息填满视线，令苏拉的视线一片混乱，顿时失去了判断的能力。
“知识炸弹，它在有意识地阻止我......”
关闭「思维速写」，苏拉凝聚影之刃，挥剑横扫，清理涌来的炼狱造物，待喘息之后，便再次开启序列能力，竭力溯源。
而在这样的过程中，仿佛达到了某种临界点，融于人性之光中的晶片，有了反应。
“这是......”
恍惚之间，仿佛与神秘知识相拥抱，苏拉似有明悟。
在「战争蔷薇」化身的黑兔离去后，他终于掌握了这枚晶片的用法。
人性之光火焰闪烁，不可察觉的光芒扫过两道心之环，苏拉眼中的视角立刻发生了变化——
明确的阴影流动轨迹，源头是一卷完整的诗篇，藏在一座丘陵顶部，构成炼狱世界的阴影，正是自它的卷中倾泻而下。
“必须设法阻断这个源头。”
用什么方法打破结界，苏拉心中已经有了把握，正是从白衣教士手中的残页，所获得的秘术「光暗逆反」！
脚步一踏，苏拉踩着累累白骨，在巴克斯特不及反应的一刹那，接近诗页本体。
接着，他挥动浪潮之剑，砍在诗页表面，阴影自剑锋而始，开始蜕变为刺目的光芒。
见到苏拉的动作，正和宗清流苦战的巴克斯特大惊失色，厉声道：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当诗页表面的光芒开始逆转之时，整个炼狱世界的基础，开始走向崩溃......
苏拉暗暗松了口气，开口道：“复仇者。”
“复仇......天堂篇的诗页，你是如何得到的！”
天堂篇？
那么他持有的就是炼狱篇咯？
苏拉随意答道：
“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你......啊！”
因突发情况而一时失神，巴克斯特不及防备宗清流的攻击，剑起剑落，携万钧之力，斩在他的左手臂前段。
铿——
庞然巨力相互碰撞，宗清流的长剑弯曲到极限，承受不住力量，应声迸断，而巴克斯特的左手，也在这一击之下，彻底与他的身体分离，许多晶石般的物质从断口喷涌而出。
脚步前踏，手肘重击巴克斯特的恶魔之躯，宗清流再扫腿将断裂的恶魔之臂击飞。
“该死.......”
巴克斯特下意识的反击，与宗清流释放的秘术相互碰撞，双方同时受到创伤，拉开距离。
局势急转直下，巴克斯特不顾疗伤，全力专注于回收「黑暗诗章」的诗页。
强悍的吸引力，令诗页挣脱苏拉的束缚，苏拉见状，当即回敬一击「精神裂解」，再度冲击巴克斯特的心之环。
“咳咳咳......”
收回诗页，炼狱空间彻底瓦解，巴克斯特意识濒临模糊，仍然沙哑道：
“你们就等候大先知的审判吧.....”
连断掉的手臂都来不及回收，他硬吃了苏拉随后扫过去的五道影之刃，遁入阴影的世界，向隧道另一头撤退。
“快走！”
诗章领域既破，苏拉眼看着宗清流也快要撑持不住，连忙跃到她身边，揽过胳膊，架在背上，以无光之影卷起断裂的剑刃和断裂的恶魔之臂，向巴克斯特离去的反方向撤退。
吐出一口血，宗清流缓缓道：
“我还没伤到不能行走的程度。”
同敌人拉开一段安全距离后，苏拉才放下宗清流，皱眉道：
“你确定？”
衣袖擦去嘴角鲜血，宗清流收拢散开的长发，点头道：
“当然。”
话音落，环绕着宗清流的虚空伤口再次裂开，蛰伏的枯心诅咒，迫不及待地要突破她的防御。
后方跟上的诺薇，当即释放权柄之力，死死压制住诅咒。
看着险些失去身体平衡的宗清流，苏拉道：
“宗将军，还是我背你吧。”
见状，宗清流也不再死撑，闭上眼睛，沉声道：
“这一战两败俱伤，对我们来说就是胜利......必须尽快离开安列斯市。”
“希望郑必河和瓦兰妮能及时察觉异常，提前撤退。”
重新背上宗清流，苏拉穿梭在隧道中，疾行约一刻钟时间，才走出了这座庞大的地下迷宫。
洞口处的阳光，显得有些刺目。
城市下水道的排污口，直通大海，在海滩边形成一片恶臭的洼地。
踏过石滩，苏拉走进密林边缘，转身看去，层层叠叠的旧建筑群遮住天幕，海湾对面，则是繁荣的现代商业港口。
确定方向，在林间飞速穿行，宗清流似乎已经昏迷过去，不过既然人没死，苏拉便放下心，在心中道：
“诺薇，我似乎可以使用那枚晶片了，可以明确的是，我和你这样的交流形式，就是依赖于它。”
人偶闻言，轻声道：
“既然你已经能够使用神权，收回「风暴君主」的封印一事，就更加重要了。”
可惜的是，神秘晶片的具体能力，现在并不是研究的时候。
“这次回到余烬岛，休整完毕后，我就打算前往‘混乱海域’，寻找北海遗迹的位置。”
“嗯。”
小手攒在一起，诺薇轻声道：
“给我一些时间，我来想办法解决枯心诅咒的问题。”
“很好，在此之前，我会一直保持移动。”
四个小时前，余烬岛方面接收到了宗清流的电报，算算时间，日落时分，海盗舰队应当能抵达接应地点。
......
......
地下教堂。
信徒们静坐在座位之上，神情安宁，虔诚地注视着「黑暗诗章」的巨大雕像。
教堂四周，兜帽束腰白袍的信徒把守住关键通道，忽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首席。”
颂诗隐修会首席，阿巴贡，一位面容慈祥的白须老者，眼角满是皱纹，望了眼远处的雕像，沉声道：
“先知在密室吗？”
“他没有离开。”
得到回答，阿巴贡走进侧面的通道，在穿过数道关卡后，来到一间泛着灵性光辉的银门之前。
抬起手掌，他解开秘术阵列，进入教堂密室。
密室的格局非常奇特，整体呈现正六边形，直径约九米，而高度却近三十米，像是竖着的饼干盒，房间的顶部和地板，都安放了一块巨大的银镜。
抬眼望去，空间的界限，在镜中无穷无尽的延伸，仿若置身迷幻的空间。
而在镜面的中央，颂诗隐修会的领袖，自称为大先知的伊戈尔跪地而坐，双目微阖，九张诗篇，环绕他的周身，奇异的灵性流淌其间，仿佛与伊戈尔融为一体。
缓步上前，阿巴贡俯首道：
“巴克斯特被敌人斩断了左臂，撤退了。”
“背后还有更强的术师？”
“据他所说，只有您施加仪式的五环术师，以及一位二环术师。”
睁开双眼，伊戈尔道：
“他是怎么输的？”
“敌人疑似持有‘天堂篇’，自称复仇者，情急之下，巴克斯特优先收回‘炼狱篇’，不慎被斩断左臂。”
“复仇者，掌握诗章残页......”
伊戈尔缓缓道：
“恼人的亡灵，又回来了。”
“据巴克斯特所言，和他交战的术师，都是神州面孔，他担心是不是东方......”
“自神州而来者，不可能是术师。这些人和关押在北海监狱的宗衡武有关，失败者选择了合流。”
“原来如此......”
直起腰板，阿巴贡问道：
“要继续追击吗？”
“飞升大业将成，这些细碎小事，不足为忧。”
顿了顿，伊戈尔道：
“让巴克斯特负责此事，调给他足够的资源，让他找回断掉的手臂。”
“明白。”
第155章 暂别安列斯
暮色降临，永恒的月亮悬挂在夜幕之下，一个静谧的夜晚。
穿行在海岸和树林的边缘地带，苏拉在安列斯市西面的森林中游弋近两个小时，期间并未遇到过颂诗隐修会的追击，估算着舰队差不多快抵达主岛边缘，他决定直线前往接应地点。
接近荒滩，苏拉快步走出密林，前方是一段海崖，海风从望不到尽头的远方吹拂而来，浪潮拍击着悬崖下的礁石。
他扭了扭僵硬的脖子，看向背上昏迷的伤者，只有微弱的鼻息和胸口起伏，表明她现在还活着。
“唔......”
或许是海风的缘故，宗清流自昏迷中缓缓苏醒。
见状，苏拉压低声音道：
“宗将军，还活着吗？”
“我受过很多次这样的伤，既然身边还有战友，就不算严重......”
虚弱的声音逐渐变低，她似乎又没了说话的力气。
环视四周，苏拉在山壁之下发现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思维速写」表明洞内并无生命活动的痕迹。接应地点就在悬崖下的一处隐蔽滩口，既然船只还未抵达，他决定先在这里休息片刻。
走入洞中，找到一处相对平坦的地面，苏拉小心翼翼地放下宗清流，视线扫过她浸透衬衫的淤血，体表的伤口有三处，但更为严重的，是她内脏器官在秘术冲击下所受的破损，以及灵性耗损过度，使得心之环运转滞塞。
“可惜凯瑟琳不在这里，没办法治疗宗清流所受的伤势......”
双目微阖，宗清流道：
“我们现在在哪里？”
“就在滩口附近的海崖上，等船只抵达，我可以使用秘术将你带下去。”
“明白了，多谢......”
宗清流点了点头，缓缓合上眼睛，节省体力。
“诺薇，找到解决枯心诅咒的办法了吗？”
诺薇轻声道：“我已经明白了这个仪式的本质，不过，我现在的力量很微弱，只能干扰它同进行仪式者的联系，切断对方的追踪。”
“很好，这样就足够了。”
安静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山洞中，苏拉心念微动，令无光之影将握着的断臂放在地上。
“最后的时刻，宗清流斩断了巴克斯特的一只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算是遗物吗？”
他尝试使用《虚无之书》，看看是否能将断臂变成卡牌，但是石书没有任何反应。
诺薇见状，落在地上，近距离观察着巴克斯特的断臂，良久，轻声道：
“至少目前，它算是一种神秘材料。”
“是否蕴含生命力？”
“不......相反，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见状，苏拉思考片刻，问道：
“诺薇，你能否成为血宴仪式的响应者，或者知晓什么可以令你成为响应者的仪式？”
人偶好奇道：“为什么问这个？”
若要寻找丰富的生命力，没有什么比得上「健康」牌，其中蕴含着足以吸引「噬疫侍者」的精华力量，然而棘手的问题在于，无相牌没有办法交给他人使用。
就在刚才，苏拉忽然想到，或许可以效仿当时向「噬疫侍者」献上祭品的方式，将「健康」牌交予诺薇使用。
将上述理由和人偶简单解释后，他沉声道：
“等回到余烬岛，试一试吧。”
“嗯。”
稍微休息片刻，让诺薇照看宗清流的状况，苏拉没入阴影之中，离开山洞，攀到山壁的最高处，在这里，视野更加开阔，海风也更加凛冽。
环视四周，苏拉一方面寻找船只和人员踪迹，另一方面，确保能及时发现颂诗隐修会成员的靠近。
蓦然，在「思维速写」的视角中，苏拉察觉到远处的公路上，有高速移动的物体正在靠近。
“是郑必河等人？”
待对方靠近，苏拉呼出一口气，确实是海盗们的车队。
他当即跃下山壁，快速穿过海边的丛林，当抵达目标的时候，车队也正好停下。
车上众人下意识就要掏武器，眼尖的沃森连忙道：“参谋？”
“苏拉？你怎么在这里，老大在附近吗？”
瓦兰妮跃下卡车，面露担忧。
“我们和颂诗隐修会交了一次手，她受伤不轻，让医生带上药品，跟我过来，剩余人员，先抵达接应地点，建立防御。”
“好！”
队伍里只有一位医生，一位年龄近五十的赫尔曼女士，苏拉不记得她的名字，只知道她的大致经历，原本是赫尔曼海军的军医，是在战争结束后，主动加入了宗清流的队伍，海岛地区疟疾横行，几乎所有人都受过这位医生的照顾，因此她在海盗群体里的地位相当高。
领着医生抵达山坡底，苏拉道：
“请放松，拿好药箱。”
“没问题。”
医生点了点头。
利用无光之影，将医生运送上陡峭的山洞，苏拉回到洞中，人偶落回他的肩头。
“柯莉特......”
宗清流睁开眼睛，缓缓道：
“和队伍汇合了？”
“嗯。”
苏拉点头道：
“赵淳的船只还没到，我打算让柯莉特先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多谢。”
“宗将军，您受伤的部位是......”
见状，苏拉离开山洞，观察海面。
约一刻钟后，他察觉到舰船的踪迹，两艘护卫舰，一艘运输船，待靠近后，正式确认对方是属于海盗的舰船。
宗清流的伤口已经包扎完毕，苏拉先是将医生送到了山崖之下，接着背上无法行动的宗清流，向滩口靠近。
瓦兰妮和郑必河等候在荒滩边缘，连忙上前迎接。
“宗将军情况怎么样了？”
“她需要休息，先送上船吧。”
苏拉先行将宗清流送上护卫舰安置，郑必河和瓦兰妮则指挥将能够带走的物资搬上运输船。
“起锚吧。”
一声令下，舰队再次出发，向余烬岛返航。
望着逐渐远离的海岸线，苏拉扶着栏杆，呼出一口气。
这只是一次暂别，很快，他还得重返安列斯市。
......
......
海军署。
贝卡斯轻轻敲响办公室大门，在得到许可后，推门而入，来到办公桌前，沉声道：
“阁下，大约在三个小时前，海岛酒吧发生了爆炸，现场残余大量灵性痕迹，初步判断，是据点通往城市下水道的密道炸毁，在进入隧道调查后，可以确定，是紫衣教士巴克斯特与他们发生了交战。”
从堆积成山的公务文件中抬起头，韦德兰沉吟道：
“巴克斯特......这家伙可不好对付，我们的新朋友情况如何？”
“伊戈尔在五分钟前通知了我们相关情况，似乎巴克斯特在战斗中失去了他的左臂。”
“喔，看来是他们获胜了？希望用上了我们收集的情报。”
韦德兰看向落地窗外的静谧夜色，半晌，缓缓道：
“在隐修会的攻击之下，我估计他们很快就会撤离安列斯市。”
“那先前赠予的龙骨，岂不是白费了？”
“能牵制伊戈尔的注意力，并不白费，继续保持观察。制造一个合适的时机，让隐修会知晓，他们即将前往‘混乱海域’。”
“是，阁下。”
......
......
余烬岛。
清晨。
从铺着竹席的石床上睁开眼睛，苏拉静静看着高处石缝渗进的阳光，继续躺在床上。
见苏拉睡醒，人偶落在他的枕边，轻声道：
“宗清流自行解决了枯心诅咒的问题。”
“喔，怎么解决的？”
“进入溶洞，再出现的时候，枯心诅咒已经消散了。”
“或许是借助了「战争蔷薇」的力量。”
翻身起床，简单洗漱后，苏拉穿过两侧种满火山果的过道，和路上碰到的海盗们打过招呼后，在指挥部见到了宗清流。
她戴着军帽，肩上披着一件海军外套，体表伤口已经愈合，身上没有一点血迹，完全看不出昨夜所受的重伤。虽然灵性依旧萎靡不振，但强势的气场，却是半分未减。
见到宗清流，苏拉立刻露出讶异的神情，“宗将军，你已经解决掉枯心诅咒了？”
“嗯，回到余烬岛后，我自有办法。”
顿了顿，宗清流道：
“完全恢复灵性需要半个月时间，若需要我协助你探索‘混乱海域’，只能等到那之后。”
“这不是问题，我也需要休整，取代我脏器的那件遗物，近期使用频率过高，需要恢复。”
“嗯，还有，你既然准备晋升三环，等会儿就去找赵淳，让他带你去储存室，自行寻找适合的神秘特性。”
“多谢宗将军。”
观察着摊开在石桌上的海图，宗清流忽然抬头道：
“和巴克斯特战斗的时候，你自称是‘复仇者’，那是什么意思？”
“只是顺着巴克斯特的话，故意激他而已。”苏拉道：“不过，确实存在一位复仇者，真正的复仇者，并不是我，另有其人。”
“喔......”
闻言，宗清流点了点头，并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道：
“昨天发生战斗之前，我和弗里曼家族的代表会过一次面，他们承诺即将送抵一批机械零件和设备，等这批货物抵达后，我们的潜艇就能够维修完毕。”
“能否赶得上‘混乱海域’的行动？”
“不行，也不能。”
宗清流摇了摇头，“混乱海域的水面之下，充斥着不断变化的空间，贸然驾驶潜艇进入海域，太过冒险，初次探索，不能使用潜艇......”
顿了顿，宗清流看了眼苏拉，补充道：
“初次探索，大概率无功而返，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明白，宗将军。”
目前他们对‘混乱海域’的情报，仅限从他人之口说出的流言，以及一份准确性可疑的海图，想要一次就成功找到海底遗迹，除非有未知的存在刻意引导。
离开指挥部，苏拉找到赵淳，表明意思后，赵淳当即将正在忙的事务交给副手，领着苏拉抵达位于地下的一间密室。
穿行在石头砌成的走廊，赵淳来到通道尽头，解开秘术屏障，回头道：
“我们目前有四份神秘特性，你都看一看吧，拿走哪一份都可以。”
墙壁凿出的壁龛里，分别放置着四个大小不一的铜盒，苏拉先是将目光放在体积最小的铜盒上，单手即可合握，标签上写着六个神州文字：“守望者的灯芯”。
他打开铜盒，微弱的光芒从盒中散发，光芒源自一根盘旋的灯芯，因为灵性的凝结，棉绳变化为晶莹剔透的物质，仿若珍珠。
“据说它来自某座海崖边的灯塔，不知何种原因，灯芯拥有了如此纯净的灵性，升华为神秘特性......黑市的卖家是这样说的。”
“灯塔？难怪会取名叫做守望者的灯芯。”
合上铜盒，苏拉又取下另一个体积稍大的盒子，标签是写着“海鸥断翼”。
赵淳见状，笑道：“这是我们三个月前在一处海岛巡逻时发现的神秘特性，如你所见，一只断掉的翅膀，它的主人已经进了鲨鱼的肚子。”
“喔，真是不幸。”
“不推荐你使用它作为晋升时的神秘特性，它的灵性强度太低了，危险系数肯定也很低......适合作为初入术师之道者使用。”
以苏拉所知晓的神秘学知识，同时也是目前术师世界的主流观点，术师会获得什么样的序列能力，取决于其自身，与神秘特性关联甚微。
但这并不意味着神秘特性就不重要了，除了影响序列能力的强度外，它真正决定的，是序列能力的极限，虽然很难有术师可以触及当前环数的能力极限，但上限自然是越高越高。
术师中的理论家对此也提出过一种猜想，即序列能力的本质是“人性之光对心之环的映照”，而神秘特性在其中扮演的角色，类似于催化剂的作用。
海鸥断翼显然太弱了。
“再看看下一个吧。”
北海上的神秘特性，相当有海洋的特色。第三个铜盒里，装着一颗硕大的眼珠，白色透明的触须从眼珠的边缘延伸而出，贴在眼珠的表面，乍一看，还以为是眼睫毛。
“这东西是？”
“眼水母......没错，它其实是生活在深海的水母，只不过已经完全化为灵性造物了。”
赵淳戴上手套，将眼珠子提了起来，苏拉这才看到伞盖之下，洁白而透明的躯干。
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第156章 晋升三环
将眼水母放回盒中，赵淳解释道：
“深海生物的视力一般会退化，唯独眼水母是个例外，谁知道它们在没有光的深海，瞪着眼睛朝顶上，是想看什么东西......”
“这玩意儿真是眼睛？”苏拉有些讶异。
“当然，不过一般没这么大，占据整个伞盖的眼睛，在眼水母中也是极其罕见的特例，或许这就是它能够成为独一无二的神秘特性的缘故。”
捧起眼前这份灵性满溢的神秘特性，苏拉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低语道：
“这种亲切感，真奇妙，或许它适合成为我晋升三环时容纳的神秘特性......”
这时，赵淳打开最后一个铜盒，介绍道：
“一颗仍在鼓动的深海生物心脏。”
“喔？”
苏拉眼前一亮，因为这颗心脏，符合一个特点：强悍的生命力。
诺薇也轻声道：
“一份合适的材料......但还不够。”
还不够？
沉吟片刻，苏拉道：
“赵淳，我需要拿走两份神秘特性。”
“两份？”
赵淳愣了愣，迟疑片刻，问道：“你想要哪两份？”
四份神秘特性，除了海鸥的断翼外，剩下三份，苏拉都很感兴趣，其中深海生物的心脏是必需，而「守望者的灯芯」和眼水母之间，如果一定要做出选择，他会选择后者。
知晓意思后，赵淳将两个铜盒交给苏拉，犹豫了一会儿，好奇道：
“难道你打算同时容纳两份神秘特性？”
“当然不......”
苏拉摇摇头，指向装着心脏的盒子，解释道：“它另有用处，我拿走了两份这件事，和宗将军打个招呼吧。”
“不必，这都是小事。”
身为整个团队的后勤主管，赵淳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回到住所，苏拉并不急于尝试晋升三环术师，他打算等到六张无相牌全都补充完毕的时候，再尝试凝聚心之环。
在这段休整期间，他计划专注于两件事，第一件，是令会长的神秘特性在融合后定型，第二件，就是研究神秘晶片的能力。
诺薇先是取出袖中微弱的光芒，接着小手向深海生物的心脏轻轻按下，奇异的力量悄然发挥作用，原本浑然一体的灵性造物，在苏拉「思维速写」的视野中，顿时裂解为无数碎片，大量关于心脏的信息涌入他的脑海。
生活在水下六千米的深度，诞生距今已经有2000多年的历史，外形类似于乌贼，因为受到海底的“灵性裂口”喷发影响，而开启灵智，逐渐成为海中的诸多怪异之一......
「思维速写」居然得到了如此详实的信息，苏拉不禁愕然道：
“诺薇，你所掌握的权柄到底是什么？”
人偶沉吟片刻，轻声道：
“我打碎了它在信息方面的整体，就像是从一篇完整的文章提出一个个段落，一条条句子，甚至是一个个单词。”
“原本复杂隐秘的信息变得支离破碎，而这些支离破碎的信息在经过我的能力处理后，又得以重新组合成一篇浅显易懂的文章？”
顿了顿，苏拉诧异道：
“你所持有的权柄，和我的能力，相性也太合适了。”
“确实是这样。”
望着“破碎”的心脏，苏拉道：
“你能让它再复原吗？”
“我试试......”
原本融合菲尼克斯两份神秘特性的光芒，融入深海怪异的心脏之中，鲜活的心脏再次鼓动，灵性互相接触，彼此渗透，渐渐融为一体。
而在「思维速写」的视角中，破碎的信息逐渐弥合成一个整体。
“与其说是打碎再修补，不如说打开包裹的拉链，让我看见了包裹里的东西，然后又将它拉上......”
对诺薇的权柄表现，苏拉陷入沉思。
诺薇道：
“这颗心脏蕴含的生命力不足以完全稳定神秘特性......”
她转头看向苏拉，问道：
“苏拉，你是打算通过仪式，将富含生命力的某种物品以献祭的形式交给我，就像对「噬疫侍者」做的那样？”
“没错，血宴仪式是否满足条件？”
“血宴仪式中并没有规定明确献祭对象，因此我无法响应仪式，更遑论确保响应的优先级了。”诺薇摇了摇头。
“需要明确的献祭对象？比如向神明祈祷？”
“嗯，这是个办法。”
人偶点了点头，轻声道：
“可问题在于，我们既不知道如何正确地向神明祈祷，以传达到神明耳边，更不知道作为神明时，该如何回应祈祷。”
“看来这个办法行不通......”
通过仪式献祭给予「健康」牌中所蕴含精华生命力的计划只能落空，意味着晋升三环，只能以眼水母作为神秘特性。
将神秘特性重新放入铜盒，调整好自身灵性，苏拉进入冥想状态，开始研究融入人性之光中的神秘晶片。
在「黑暗诗章」炼狱领域的时候，他完整获得了关于晶片本身的隐秘知识，但并未消化。
这些知识并不算晦涩，不到一刻钟，苏拉就睁开眼睛，若有所思。
作为残缺的权柄，这枚晶片的主要功能，居然是类似录像带一样的“回放”。
通过晶片，他可以像看电影一样，观看自己过去的人生经历，第三人称视角，甚至可以快进。
甚至，他还可以看到父母的部分记忆，以一种更加奇特的视角......记忆明显受到不明力量干涉，任何关于神州的信息，都没有记录。同样，关于苏拉的另一部分“异世界”的记忆，它也没有任何储存。
如走马观花，苏拉飞速过了一遍自己的人生，结束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怪事，这东西怎么还能追溯到原身父母的人生经历......”
然而，晶片的回放功能，并不能解释它是如何反射凯瑟琳的力量，令格奥尔格清醒；如何寻找到隐藏的「黑暗诗章」残页位置。
作为封印「风暴君主」的三位神明之一，祂的权柄，到底代表着什么？
总不能是电影之神......
略一沉吟，苏拉便打算深入研究。
心神集中于自身，胸口的火焰炙热燃烧，在铜环永恒的旋转之中，他的意识逐渐和晶片融为一体，通过晶片，苏拉观察到的世界，与平时并无分别，但却又有细微的不同之处。
渐渐地，他感到有些不对劲：
“静止的物体，运动的风，藏匿在虚空中的命运之线，实界与虚境的空间界限，现实之下冥河阴影的涌动......”
通过晶片观察的时间越长，苏拉所“见”到的世界，就愈加复杂，愈加孤立，整个世界仿佛正在分崩离析，抽丝剥茧般在他面前展露一切，就像机器人摘下了自己的外壳，露出体内运转不休的精密器械。
然而，由于权柄的残缺，解离后的世界迅速变得模糊，难以名状。
不仅如此，更大的疑问出现在了他的心中，下一秒会怎样？
晶片显然缺乏演算的能力，这令苏拉产生了一种荒诞的错觉，对未来强烈的不确定性造成内心的恐慌与不安，如同一只无形的手，牢牢扼住他的咽喉，无法呼吸。
蓦然，意识脱离晶片，苏拉像是溺水的人冲出水面，连忙大口大口地喘气，眨了眨眼，世界恢复如常。
环视四周，他敲了敲石壁，指节与石头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渐渐驱散不确定带来的恐慌。
若有所思，苏拉在心中暗道：
“我之所以会最先看到冥河、虚境和命运之线等事物，是因为我都接触过它们，有着一定程度的理解。
而在那之后出现的事物和意象模糊不清，一方面是因为我从来没有接触过，另一方面，可能是由于晶片本身的不完整。
而无法演算未来所产生的恐慌，似乎则是因为......”
他有了一个猜想，这位神明的权柄，或许与“预知”有关，完整的权柄能够洞察整个世界的底层运行逻辑，从而精密地推算未来，实现即时预知。
而诺薇的权柄，与之相似，又有所区别，似是而非，难以明确。
和「战争蔷薇」、「黑暗诗章」、「风暴君主」这些权柄明确的神明相比，设下封印的三位神明，画风明显不太一样啊......
沉吟良久，苏拉摇了摇头，这个问题，现在无法得到确切的答案。
在余烬岛休息了三天时间，六张无相牌才恢复完整，在多次观看身为二环术师的人生经历后，总结感悟之后，苏拉正式开始第三道心之环的凝聚。
在铜环上刻下“变化”之真名，对此的诸多感悟，随着人性之光的火焰绽放，于轨迹之外，洒下全新的光芒。
「白昼夜莺」，「书写者之羽」，同时发生共鸣，光芒褪去，铜环凝聚。
“这就是我的第三道心之环......”
心之环凝成，苏拉打开铜盒，看向盒中的眼水母，屏住呼吸，以灵性包裹神秘特性，准备迎接即来的幻象。
蓦然，海水涌来，包裹周身，水母轻柔的触须缓缓缠绕住苏拉的身体，春风拂面般的幻象仅仅维持了一瞬，便轰然溃散。
“......这就结束了？”
苏拉愣了愣，他与这水母神秘特性，居然有如此高的亲和力。
灵性波动，三道心之环开始环绕着人性之光转动，容纳完神秘特性后，全新的序列能力于焉诞生。
苏拉唤出《虚无之书》，心下讶异，三环序列能力，令石书也发生了全新的变化，一张全新的仪式卡凝聚于卡槽，其名为——
灵魂链接。
“居然连《虚无之书》也受到了序列能力的影响......”
沉吟片刻，苏拉消化着关于「灵魂链接」具体效果的知识——
发动序列能力后，可以与任何契合的目标构造一条链接，双方都可以使用“链接”，从而实现力量的彼此共享和传导。
因为灵魂与灵魂之间的差异，必须要以链接为媒介，且双方维持链接的力量，必须保持平衡。
“我的三环序列能力，依然偏向辅助而不是战斗......”
之所以会在《虚无之书》中形成新的仪式卡，是因为「灵魂链接」共享传导的力量之中，也包括无相牌。
将「灵魂链接」放入仪式盘中，苏拉观察着石书的反馈。
根据放入的无相牌和仪式对象状态的不同，「灵魂链接」仪式一共有三种用法，分别是构建链接、加强链接和切断链接。
构建链接时，双方都要付出用于构筑链接之物，对《虚无之书》而言，自然就是无相牌。
他需要至少放入一张无相牌，「激情」、「理性」，亦或是「健康」都可以，仪式结束后，这张无相牌会转化成一张「链接」牌，表明链接构筑成功。
此后，他与构筑灵魂链接的对象，都可以使用这张「链接」牌的力量，而「链接」牌的属性，则取决于他放入的无相牌类型。
加强链接，需要再转化一张无相牌，切断链接，则是令「链接」牌转化回原先的属性牌。
然而，无论何种用法，进行仪式都需要付出额外的代价，要么永久损毁掉一张无相牌，要么消耗一张完整的「摧神」级怪异卡。
也就是说，每一步都要慎之又慎，在构造完链接后又贸然切断，意味着得付出两张无相牌的代价。
「摧神」级怪异，苏拉迄今为止从未见到过，显然，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无法满足这个条件。
那么，用两张无相牌换一张「链接」牌，是否合算，则要看具体情况了.....
想到这里，苏拉将他的三环序列能力详情告知诺薇，人偶无疑是最合适的目标。
诺薇歪了歪脑袋，讶异道：
“在灵魂之间构筑力量交流的桥梁......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什么限制吗？”
“链接的两端必须平衡，链接才能够保持稳定，而且构筑链接的力量，也受限于我自身。”
顿了顿，苏拉将人偶抱到面前，沉声道：
“就像这样......”
他缓缓分离一缕灵性，诺薇见状，也伸出小手，分离出强度相同的灵性，两缕灵性交织在一起，在序列能力的作用下，无形的桥梁缓缓搭建成型。
恍惚之间，苏拉和诺薇都感觉到了对方分离出的灵性，如火苗般跃动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就连自身灵魂的边界，仿佛也在这一刻得到了延展，触及彼此。
第157章 灵魂链接
灵魂的触碰，令苏拉第一时间下定决心，以后序列能力构筑链接的对象，绝不能是人类同性......
心念微动，他以诺薇分离的这一缕灵性为燃料，施展魔光秘术，蓦然，一个小小的光球漂浮在掌心。
人偶见状，轻声道：“我的灵性主动向链接里补充了你的消耗。”
“没错，只要「灵魂链接」成功构造链接之后，这座桥梁就会始终存在。”
指尖轻轻梳理着人偶的长发，苏拉沉吟片刻，缓缓道：
“接下来，我要以更加特殊的力量，扩展桥梁。”
“我应该提供什么样的力量？”诺薇目光微凝。
“先试试给予一部分权柄？”
“我明白了，现在就开始吧。”
如果序列能力发动的对象是诺薇，那么适合构筑链接的无相牌，应是「理性」牌，虽然这就没办法使用「健康」牌的力量来稳定神秘特性了。
而要付出的代价，他打算选择献祭掉多余的一张「健康」牌，对苏拉而言，「健康」牌的作用基本只有仪式消耗，而「理性」和「激情」在应对突发情况时，都有关键作用。
那么，问题就在于，诺薇用于构筑链接的权柄，和「健康」牌是否对等......苏拉十分好奇，无相牌和神权在位格之上，究竟孰强孰弱。
将仪式卡和无相牌放入仪式盘中，苏拉和诺薇各自伸出手，指尖触碰，她旋即释放出组成自身的一部分权柄——
“......居然平衡了。”
目光微凝，苏拉道：
“我要开始了。”
掌握诺薇的神权，可以极大增强「思维速写」的效果，损毁一张「健康」牌，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代价。
在彼此灵性的牵引下，神权和无相牌的力量奇妙地共存于灵魂的桥梁之上，渐渐融合在一起，恍惚之间，人偶轻声道：
“纯粹至极的冷静思维，绝对的理性造物，这到底是什么？”
“一张卡牌而已。”
尝试着摄取了一丝无相牌中蕴含的理性，人偶目光闪烁，点头道：
“前所未有的宁静......脑海中杂乱的思绪正在被驱逐。”
见状，苏拉看向「链接」牌的消耗情况，诺薇居然一口气消耗了50%的理性储备，不禁担心道：
“我原以为你的理智值应该很高......没问题吗？”
“我的思绪在很多时候充满混乱，不过早就已经习惯了。”
人偶抬起小手，又轻轻放下，轻声道：“现在还多了你的支援，完全没问题。”
“那就好。”
苏拉开启「思维速写」，在诺薇的神权加持之下，他从一切事物本身能读取到的信息，获得了大幅度的提升，甚至是空气，都能加以辨识。
“氮气，氧气，二氧化碳......扩展到了气体领域，有意思。”
为了进一步测试强化后的序列能力，苏拉来到种满火山果的“田地”，和几位正在劳作的海盗们交谈，很快发现，「思维速写」能够全程捕捉到海盗们的面部肌肉和肢体动作变化，乃至他们大脑中较为浅显的所思所想，也在苏拉的面前暴露无遗。
“环数晋升能够强化先前获得的序列能力，等我晋升四环时，「思维速写」对普通人的效果，几乎相当于读心......”
结束同普通人的话题后，他又找到了两名术师，继续测试能力。
在神权强化之前，「思维速写」对术师几乎不起作用。神权强化之后，对于低环术师，苏拉也能够捕捉到对方的思维碎片，虽然环数越高，效果越差，对四环术师发动序列能力时，依旧像是对着一个上了锁的保险柜。
“你的灵性强度攀升了一个层次。”
例行巡视岛屿的宗清流踏着长靴，走向苏拉，颔首道：“成功晋升三环了？”
“是的，多谢宗将军提供的神秘特性。”
「思维速写」对宗清流丝毫不起作用，仅仅能读出她的身高和身材等一些外在数据，甚至连年龄也无从判断......
与此同时，宗清流也在观察着晋升三环后的苏拉，若有所思道：
“你的三环序列能力相当晦涩难懂，有意思......方便告诉我吗？”
隐瞒「灵魂链接」的效果并没有任何意义，苏拉自忖或许还可以和宗清流构造链接，便直接道：
“我为三环序列能力取名「灵魂链接」，可以在我和任何开启灵智的存在之间构造链接，从而实现力量的传导和共享。”
他向宗清流简单介绍了一下链接的能力，同时也产生了一个疑惑。
术师与术师之间，是否能共享各自的序列能力？
宗清流同时也想到了这一点，但似乎对共享力量一事并不感兴趣，只是道：
“居然存在如此神奇的序列能力......只可惜我对你拥有的序列能力暂时不感兴趣，否则我们可以尝试构造链接。”
还没开口，就提前拒绝了？
苏拉略有疑惑，也只得点头道：
“之后我打算进入虚境，和朋友们尝试构造链接。”
“嗯，祝你顺利。”
“对了，宗将军，你的伤怎么样了？”
“比预计中恢复得更快，六月结束之前，我就能够痊愈。”
今天就是6月27日......
宗清流此刻散发出的灵性，确实一改先前的萎靡姿态。
长靴踏在火山灰堆积的泥土上，宗清流看着港湾波澜不惊的水面，沉声道：
“弗里曼家族提供的物资即将于明天抵达，潜艇维修的最后一阶段工程，即将开始了。”
“喔......”
大约等混乱海域的探索结束，海盗们的这艘潜艇，就可以下水试航了。
次日，海盗舰队和弗里曼家族的运输船于火山海域边缘交接货物，安全将维修设备运送回岛上，待命的机械师们立刻投入了维修工作之中。
六月最后几日，苏拉按约定的时间进入虚境，和凯瑟琳在虚境汇合。
“苏拉，你已经晋升三环了？”
凯瑟琳目光闪烁，轻声道：“我还要很久呢。”
“时间还很充足，对了，梅伦市最近没出什么事吧？”
“有麦肯太太在，梅伦市一直很安全。”
“喔......”
此次进入虚境，苏拉的目标，正是想要看看能以「灵魂链接」，共享双方的序列能力。
将三环序列能力的情况详细告诉凯瑟琳，少女没有犹豫，立刻道：
“试一试吧。”
“嗯......先和会长和船长他们打个招呼吧。”
岛屿外的虚境风暴迟迟未止息，因此维多利亚公主号游轮依然停泊在森林之中。
“不到一年时间，你就已经晋升三环了？”
拍了拍苏拉的肩膀，菲尼克斯笑道：
“引导你走上术师，是我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嗯......”
寒暄后，苏拉道：
“这股虚境风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到现在都没停？”
按了按帽子，菲尼克斯道：
“过去的一段时间里，虚境的海洋疯狂地变化，因此我们只能困在岛上，除了那座蛇殿外，什么都没发现，入目所见，只有奇怪的树木。”
巨大林木之外，滔天浪潮静止凝固在空中，又在下一刻消失无踪，变换为龙卷风，让苏拉想起了定格动画。
格奥尔格道：
“现实世界是否发生了什么异常？”
见状，苏拉心下沉吟道：
“难道和‘混乱海域’有关，游轮沉没于北海。那么虚境的这片海洋，很可能与混乱海域虚实相应......”
想到这里，他将这半个月来收集的情报和猜想告知格奥尔格与菲尼克斯，也提及了他与隐修会发生的冲突，最后总结道：
“总之，北海的局势逐渐明朗，我即将前往混乱海域，探索深埋在海底的神秘宫殿。”
“一切小心。”
知会过二人，苏拉和凯瑟琳便开始进行灵魂链接的构造。
遗憾的是，他很快就发现，双方都无法共享序列能力，因为这远远超过了桥梁能承受的极限——
“只能等我们都晋升四环术师......”
“好吧。”
未能成功构造链接，凯瑟琳显得有些沮丧。
见状，苏拉安慰了少女几句，接着将关于「风暴君主」和封印祂的三位神明等更加详细的情报告诉凯瑟琳。
“神明......”
凯瑟琳轻声道：“每当月光明亮的夜晚，我对神秘知识的理解，就越加深刻。”
“但是，迟迟未能发现具体的神权，站在你身后的祂，究竟何时才会露面......”
不得其解，苏拉暗自摇头，沉声道：
“凯瑟琳，接下来，你每隔三天，就进入一次虚境。我有预感，届时我们可能会在虚境行动。”
“好的。”凯瑟琳连忙点头。
做好约定后，苏拉便离开虚境，返回实界。
六月的最后一天，他和宗清流准备前往混乱海域的前夜，余烬岛海域的一座火山，迎来了喷发。
发现火山异动的第一时间，岛上人员便纷纷进入地下防御工事，宗清流反而特意前往山顶，欣赏火山爆发的奇景，而观察火山喷发，对苏拉来说也是全新的体验，他自然没有进入工事，而是陪同宗清流，一同观赏即来的壮丽景象。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蘑菇云直冲夜幕，轰隆烟雾从山顶蔓延，瞬间覆盖了火山四周的海面，海浪随之翻腾不休，凛冽劲风迎面扫来，吹折岛上的杂草。
大量火山灰落进海洋，极高的温度令海水瞬间沸腾，不及逃离的游鱼只能翻着肚皮，浮上海面，或是直接溶解在海水之中。
焚风热浪扑面而来，苏拉忽然好奇道：
“宗将军，九环术师能造成这样的破坏吗？”
“断裂山脉，并非难事，但要造成这么大范围的破坏，并不容易。”
宗清流看了眼，半笑道：
“很少有术师会去研究大范围破坏的秘术。”
“喔......”
苏拉拍了拍脑门，在各国秘法部签署的曙光公约中，明确规定了术师禁止研究、传播大范围破坏类型的秘术，原因很简单，施展秘术，只会破坏人类文明的本身。
“不过，术师同样可以借用大自然的伟力。”
拂去吹来的灰尘，宗清流侧首道：
“火山喷发，只需要一次刺激，一个引子。即便是一环术师，也能够成为那个引子。”
“倒也是......”
浓重的黑烟遮云蔽月，令整个世界陷入黑暗，尘埃落定后，只有山体表面喷涌而出的岩浆，散发着炽热红光，那座火山附近的岛屿，再一次被火山灰所覆盖。
剧烈的爆发之后，远方的海面渐渐恢复平静。
“结束了，回去吧。”
......
......
次日。
火山喷发造成的云霾尚未散去，一艘护卫舰自余烬岛离开，满载燃料和物资，向东北方向前进，向正在扩张的混乱海域航行。
因为探索行动的危险性，宗清流尽可能减少了船员数量，船上仅八十余人，保持三班轮流倒。而术师力量方面，除了宗清流和苏拉外，就只有一位三环术师，四位一环术师，分别担任舰船要职。
离开余烬岛后，护卫舰已经在海上航行了一天一夜，按航速推算，现在距离余烬岛已经有四百海里，而距离北海群岛的主岛，足足有六百海里之远。
海浪颠簸，整艘船随着浪潮起伏，剧烈摇晃。
苏拉起先只能随波逐流，但很快掌握以无光之影固定自己位置的办法，甚至可以在船舱里读书。
“天暗了？”
他放下书籍，看向用胶布粘在墙上的时钟，下午三点。
以阴影固定住自己的下盘，苏拉决定前往舰桥。
站在通往舰桥的走廊上，他向左右望去，放眼皆是茫茫海洋，天色瞬间阴沉下来，苍穹上隐约的雷鸣，厚重的云层自顶压下，占据整个天幕。
时值七月，海风却刮得他有些生冷。
苏拉摇摇头，暗道：“十分钟前还能望见太阳，真是反复无常的大海......”
来到舰桥，宗清流始终坐镇在这艘舰船的核心部位，负责航行路线的船员正高声汇报道：
“将军，预计还有四十分钟进入目标海域！”
来到宗清流身边，苏拉担忧道：
“照这个趋势下去，不到十分钟，大海上就会酝酿出一场暴风雨。”
对天气的剧烈变化了然于心，宗清流先是命令道：“加快航速，争取在风暴到来前，穿过这片海域。”
“是！”
接着，她看向苏拉，低声道：
“毕竟这是「风暴君主」的地盘，祂要以一场暴风雨作为下马威，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风暴君主」如果还活着，分明应该非常欢迎我才是。”
第158章 来自过去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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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似曾相识
“这个家伙，难道真的来自两千多年前？”
而且，德西谟斯开口就是担心神州的入侵，如此看来，【恒曜】历法时代，奈恩文明和神州文明的交流格局，在众神的注视之下，比往常印象中要频繁得多。
苏拉望向海面之下，很快确认一个相当异常的情况，那就是整艘风帆战舰的残骸中，除了德西谟斯，没有再发现其他人的痕迹，哪怕是尸体。
只有一个德西谟斯......
“宗将军，要将他救回船上吗？”
苏拉看向宗清流，优先征求她的意见，虽然他更倾向于将德西谟斯遗弃在此，杜绝任何潜在风险。
沉吟片刻，宗清流道：
“若是能一窥众神时代的秘密，冒些风险是值得的。”
她看向德西谟斯，缓缓道：
“我们会对你进行救助。”
目光闪烁，她抬手释放秘术，强行令德西谟斯恢复镇静，接着向快艇打出信号。
驾驶员启动引擎，令快艇靠近残骸，来到近前，诧异道：
“宗将军，这个家伙是......”
在看到熟悉的赫尔曼面孔后，德西谟斯的震惊和慌乱散去不少，但是，很快他就发现，双方使用的语言完全不通，不禁陷入更大的恐慌之中。
「凝锋」和「无光之影」配合着将德西谟斯架上快艇，他又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看向宗清流和苏拉的目光，变得莫名崇敬。
“这是把我们当成了使徒......还是神裔？”
虽然听不懂语言，但是苏拉仍然能猜到德西谟斯的态度变化是怎么一回事。
“你猜对了，他认为我们是行使神明力量之人......他是「战争蔷薇」的信徒。”
宗清流冷眼观察着德西谟斯，若有所思。
这时，诺薇将小手点在苏拉的眉心，以构筑链接的权柄为媒介，将诸多细碎的知识传输给苏拉。
“是前赫尔曼语的基本单词和语法......”
再加上人偶的同声传译，苏拉终于勉强听懂了德西谟斯想要表达的意思。
可惜的是，或许在水里泡的时间过长，在最初一段时间的清醒后，德西谟斯再度陷入了昏迷之中。
抵达护卫舰，宗清流向船员命令道：
“先带此人去洗个澡，准备热食，让医生随时待命，同时严加看守。”
“是！”
夕阳西坠，天色将暗。
进入夜晚，混乱海域更加诡谲，远处的战舰残骸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海底雪山，狂风大作，冰棱甚至顺着狂风覆盖了护卫舰所在的区域。
不得不启航离开原区域，护卫舰保持着低速，航行在不断变化的海域之间，所有人都绷紧神经，警惕着随时可能到来的危险。
子夜。
“将军，您救上来的那个人醒了！”
“喔？”
得到通知后，苏拉和宗清流一齐来到船舱。
德西谟斯卧在床上，脸色苍白而虚弱，惴惴不安地观察着房间里的陈设，以及最重要的，用铁制成的船？
见到能够使用神秘力量的二人，他连忙问道：
“尊贵的大人，我到底是在哪里？”
宗清流见状，拉过椅子，坐在床边，沉声道：
“先将你的经历告诉我们，那艘翻覆的战船是怎么回事？”
闻言，德西谟斯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开始组织语言，缓缓叙述他的经历。
苏拉试图凭自己学习了两个小时的前赫尔曼语，去搞懂德西谟斯在说什么，没过两分钟，他就选择了放弃，转而依赖于人偶的同声传译。
在德西谟斯的描述中，他出身于赫尔曼地区的一个小国家，在「战争蔷薇」的号召之下，投身海军服役，向奴役北海生灵的暴君，执掌七月之年神「风暴君主」发起了一场讨伐战争。
两位神明麾下的海军在北海爆发战斗，德西谟斯所在的舰船遭受重创，他也因为战斗而昏迷，再醒过来的时候，就见到了二人。
“「战争蔷薇」和「风暴君主」曾处于对立状态？”
苏拉若有所思，如此说来，「风暴君主」曾经以一敌四......甚至更多。
祂究竟是想要做什么，能招致如此多的对手？
德西谟斯话中提及的“奴役北海生灵”和“暴君”，绝非真实原因......
对神明之间的争斗，宗清流不置可否，她看向德西谟斯，询问道：
“还记得海上发生战斗时的日期吗？”
德西谟斯沉默片刻，回答道：
“年9月2日，我记得很清楚，就在前一天，我们向伟大的战争之神祈祷祝福与庇护。尊贵的大人，我是不是昏迷了很长时间，战争还在继续吗？我们赢了吗？”
【恒曜】历居然有四万多年？
这和流传至今的史料和考证可完全对不上，从历法方面，完全无法判断德西谟斯身处的具体历史时期。
面对德西谟斯的诸多疑问，宗清流首先道：
“你接受过多少教育？”
呼出一口气，德西谟斯道：
“尊贵的大人，我有幸拜访勃兰登堡的神殿。”
宗清流向苏拉翻译了一遍的回答，后者疑惑道：
“这是什么意思？”
“根据教会秘传《蔷薇之子》一书记载，追随「战争蔷薇」的教会，每年都会挑选最优秀的人才，前往教会总部，在最接近神明的高塔之顶，觐见「战争蔷薇」，接受祂的祝福。
用简单的话来说，就是德西谟斯接受过教会体系下的高等教育，而且表现优异。”
苏拉闻言，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宗清流所言的历史书籍，他连名字都没听说过。
“突然想起来，我还是历史系毕业生来着......”
目光微凝，宗清流直接道：
“那么，我想你应该能理解接下来的事情——
现在的你，因为某种力量的干涉，来到了数千年之后的世界。而现在的世界，相较于你所处的时代，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数千年以后......”
德西谟斯宕机了半晌，才缓过劲来，愕然道：
“所以就连我们使用的语言，都完全不一样了？”
“没错，而这一切的原因，要追溯到诸神黄昏，众神陨落的重大历史事件。”
此话一出，德西谟斯再次陷入宕机状态。
看着这位可怜的“古人”，苏拉道：
“世界观完全颠覆，他会疯了吗？”
“不要低估了古人的接受能力，「战争蔷薇」的教会倡导开明思想，并不禁止对人与神之间关系的探讨。既然德西谟斯接受过教会的高等教育，那么，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就能消化这些信息。”
不出宗清流预料，在经历巨大的震惊过后，德西谟斯连忙道：
“尊贵的大人，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将奈恩文明近两千年的历史浓缩在一次对话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宗清流省去了大量细节，只是将历史的主线脉络告知德西谟斯。
期间，苏拉一直观察着德西谟斯的反应，不禁也回想起当初自己初临这个世界时，了解漫长而陌生的历史时的模样。
只不过，他从来都是旁观者，能够迅速接受全新的知识，全新的世界，而德西谟斯是当局者，想要消化这些信息，还是有些难度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德西谟斯瘫坐在床上，呆滞良久，忽然问道：
“难道我们的战争之神，也陨落了吗？”
关心神明更甚于关心自己......
“事实上，祂们并没有彻底死去，正在为了自己的复苏而积极动作。”
苏拉用不熟练的前赫尔曼语加入对话，补充道：
“祂们即将归来。”
“这......”
抓了抓头发，德西谟斯完全不能理解目前的情况，苦恼道：
“抱歉，请让我好好思考......”
“你有充足的时间。”
见状，宗清流缓缓颔首，转身离开船舱，吩咐增派看守人员，并要求术师们轮流看守德西谟斯。
“苏拉，你怎么看？”
“直觉告诉我，德西谟斯无法离开混乱海域。”
“喔......你的意思是，其实他是这片海洋之上的亡灵？”
“有这个可能，混乱海域内部和外部，可以看做两个世界。”
顿了顿，苏拉道：“目前信息太少，还需要继续观察。”
二人回到舰桥，夜间航行，危险远高于白天，因此两人始终保持警惕，轮换休息。
“太阳升起了......”
天色渐亮，望着苍穹尽头的金色浪潮，苏拉拿起望远镜，沉声道：
“我去了望台看一看。”
“嗯。”
放眼望去，仍然没有尽头的海洋，波浪翻卷，奇怪的是，照在海面上的阳光，总是断断续续。
放下望远镜，苏拉望向天空。
难道是有什么隐形的物体，遮挡住了光线？
正当他打算进一步观察的时候，诺薇轻声道：
“注意三点钟方向。”
“喔，又有什么发现？”
苏拉举起望远镜，调节好距离后，忽然愣住。
目镜之中，正是昨夜消失的船体残骸，此刻它又出现在了大海之上。
而诡异之处在于，漂浮在残骸间的，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和德西谟斯的穿着一模一样，是其他遇难的船员？亦或是......”
苏拉当即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宗清流。
“又发现了那片残骸？”
略一沉吟，宗清流道：
“向残骸靠近，苏拉，我们去看看德西谟斯的情况。”
德西谟斯的情况很糟糕，他同样是一夜未眠，双眼布满血丝，苦涩道：
“我真的来到了数千年之后？”
“接下来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好心理准备。”
看了看德西谟斯的状态，宗清流下令道：
“将他带到船舷。”
“是！”
在海盗们的“护送”下，德西谟斯来到船舷边缘，此刻护卫舰已经靠近船体残骸所在的位置。
望向驶离护卫舰的快艇，他的脸上起先是茫然，然后浮现一抹恐惧。
再次驾驶快艇，苏拉和宗清流急速靠近漂浮的船体残骸，以「思维速写」捕捉到的信息，他很快确认这片残骸，和昨天发现的完全一致。
“那么，这个漂浮在水上的家伙究竟是......”
五指微握，宗清流翻动浪潮，海水将躯体托起，露出此人的面容——
目光微凝，苏拉低声道：
“又一个德西谟斯。”
完全一致。
「思维速写」从面前这个男人身上获得的任何信息，在细微之处，和德西谟斯仍然没有任何区别。
他回头看向护卫舰方向，此刻的德西谟斯，正在远距离观看他们打捞起又一个自己。
“这下他可能真要疯了......”
将德西谟斯放在木板上，宗清流以「凝锋」汇聚长剑，等待着对方的苏醒。
“咳咳咳......”
口中吐出大量海水，男人睁开眼睛，剧烈咳嗽个不停，用胳膊肘撑起身体，下意识喊道：
“救命，救救我！”
剑锋指向男人，宗清流道：
“你的名字是？”
被剑指着，男人连忙回答道：
“德，德西谟斯！”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
宗清流瞥了眼苏拉，半笑道：
“我是故意按照昨天的对话，又和他复刻了一遍。”
“宗将军......”
扶额微叹，苏拉道：
“这么说，现在我们的船上，有两个德西谟斯了？”
“看来是这样。”
看向面前的德西谟斯，宗清流道：
“这个德西谟斯的认知程度，相较于前一个德西谟斯，差了太多，先对他进行隔离。”
“好。”
另一边，在察觉神州人身份后，德西谟斯再次陷入惊慌，梅开二度，宗清流和苏拉并没有心思再复刻一遍先前的对话，而是简单粗暴地将德西谟斯弄晕过去，扔上快艇。
“宗将军，又，又一个？”
开船的赫尔曼老兵在看清后座之人的面孔后，不禁愣住。
“此事不足为奇，返回护卫舰。”
望着返回的快艇，护卫舰上的德西谟斯已完全被恐惧所击溃，两腿一软，当即栽倒在甲板上，身后的船员连忙上前扶住。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又一个我？！”
他挣脱搀扶，跌跌撞撞地奔向快艇登船位置，看向前方完全一致的自己，就像是照着一面镜子，顿时两眼一黑，险些抓不住栏杆。
踏着阴影登船，苏拉眉头一挑，沉声道：
“我想，你应该没有兄弟？”
“没，没有......”
砰——
德西谟斯瘫坐在甲板上，思绪完全陷入混乱。
第160章 黑石岛
甫经历一夜自我折磨的德西谟斯，在见到另一个自己后，顿时口吐白沫，失去了思考能力。
见状，立刻以秘术强行驱散德西谟斯的混乱思绪，宗清流低喝道：
“保持清醒！”
“我，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我是不是亡灵？！”
遭受刺激过度......
宗清流微微抬手，释放微弱的灵性冲击，令德西谟斯顿时昏迷倒地。
“将人带下去，让他好好冷静。”
船员们面色古怪，将昏迷过去的德西谟斯拖回船舱。
而另一位同样昏迷的德西谟斯，则在清洗过身体、更换干燥的衣物后，被带到了另一间船舱，严加看守。
不知在想些什么，宗清流看向苏拉，询问道：
“苏拉，你的序列能力，能判断出二者的不同吗？”
“不能......在我看来，他们完全就是一个模板里复制出的‘人’。”
“如你先前所言，德西谟斯或许就是某种特殊的怪异，而这个怪异的形成，又要归结于混乱海域本身。”
若有所思，宗清流来到舰船最高处的了望台，举起望远镜，观察四周情况。
护卫舰航行在海面之上，不知不觉之间，混乱海域四周的景象，已经迎来了彻底变化。
一座座岛屿，伴随着时起时歇的风暴，出现在视线尽头，而随着护卫舰的前进，前方逐渐出现一片岛屿群，放眼望去，岛屿上的景色各不相同，有的岛屿丛林密布，有的岛屿一片荒芜，山坳里散发着奇异光芒，而有的岛屿，则呈现一片灰色的死寂。
而在更遥远的海洋尽头，聚集着一团浓重的灰色雾气，令人不安。
拿出韦德兰提供的海图，苏拉对照着远处的一座岛屿，黑色的岩石环绕着岛屿边缘，沉吟道：
“海图上标记的黑石岛，应该就是它，不过周围的岛屿完全不一样......”
因为岛上的地貌特征明显，先后抵达的探险者，都达成了称呼其为“黑石岛”的共识。
岛屿形成了天然的良港，适合用作锚地，因此混乱海域初现时，前来碰运气的探险者们，纷纷落脚在这座岛屿。
望远镜中，还能看到岛上存在成片成片的人造木制建筑，仅一个多月的时间，来自北海群岛的探险者，就在天然良港附近形成了一座“小镇”。
巡弋在群岛之间，宗清流很快下令，调转航线，向黑石岛靠拢。
浅海之上，漂浮着一座了望塔，塔顶负责观察的水手打出信号，引导护卫舰驶入港湾。
众多尺寸和类型皆不相同船舶停在港口里，既存在风帆时代的老旧战列舰或是商船，也能看见不少武装改造的小型运输船，火炮五花八门，甚至还能见到发射实心弹的前膛炮。
像宗清流掌握的这艘正儿八经在公海舰队服役过的护卫舰，算是独一家。
观察黑石岛港口的情况，苏拉迅速作出判断：
“上千人聚集在此，其中还有大量术师......”
在信号的引导下，护卫舰驶进港口，与此同时，码头上的人群纷纷汇集过来，其中一位穿着蓝色衬衫的北海人，手中举着喇叭，用阿尔比恩语正在向护卫舰呼喊着什么。
一个四环术师......
蓝衫男人穿着沙滩裤，头顶草帽，乍一看，像是海边度假的打扮，可与休闲服装截然相反的，是他的脸上掩饰不住的焦虑与不安。
船员们来到前甲板，男人迅速切换成赫尔曼语，喊道：
“你们是什么时候进入混乱海域的！”
在得到宗清流的默许后，一位船员取出喇叭，回答道：“两天之前，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真该死，你们还不知道吗？混乱海域已经被封锁了！”
人群发出一阵唏嘘，男人懊恼道：
“现在整个混乱海域都是进的来，出不去的状态，根本没办法将警告传给外界！”
“什么......”
负责对话的船员愣了愣，连忙看向自家老大。
“让我来。”
接过喇叭，宗清流道：
“单向封锁的异常情况，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男人侧过身子，指着黑石岛的背面，喊道：
“看到那个方向的大雾了吗？一周前，一伙挖到宝藏的混蛋准备返回主岛时，从你们前来的方向离开，结果在途中遇到了一场大雾，驶出大雾后，就又回到了黑石岛！”
混乱海域再次发生了异变？
苏拉眉头微皱，由迷雾而导致的单向封锁......
“岛上的术师，就没有能够走出大雾的？”
“没有......”
环视四周，男人高声道：
“事实上，越来越多的人正在向这片群岛聚集！”
也就是说，这些人算是被困在了黑石岛港口......
“混乱海域，正在刻意引导闯入者汇合。”
沉吟片刻，宗清流道：
“苏拉，你和我下去看看情况。其余众人，暂时留在船上，不允许任何人登船。”
“是！”
海浪拍打着光滑的黑石，二人从船舷跃下，踏上木头搭建的栈桥。
蓝色衬衫的男人快步走出人群，沉声道：
“我的名字是弗雷迪·卡德纳斯，两位......似乎都是神州裔？”
“嗯。”
宗清流微微颔首，没有要说出自己名字的意思。
见状，苏拉也缄默不语，拉低帽檐，让半张脸藏在阴影之中，像是宗清流的随从。
卡德纳斯见状，回头看了眼熙攘的人群，提醒道：
“岛上的淡水储备已经耗尽，你们要看好自己的船，或许会有走投无路的冒险者，铤而走险。”
微微颔首，宗清流道：
“这附近的岛屿，有发生过变化吗？”
话音刚落，海潮涌起，远处的一座岛屿便突兀地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摊开手，卡德纳斯道：
“看，就像这样。
在察觉无法离开混乱海域之后，我们什么办法都试过了，自然也包括探索想附近这些诡异的岛屿的勇敢者。
过去一周时间里，大概有十来波，近四十号人出海，尝试登陆附近的岛屿。可惜的是，他们都和这些岛屿一起，消失不见了，至今没有见到返回的。”
随着岛屿消失不见......
换言之，出现在黑石岛附近的诸多碎岛，从未重复出现过？
“你们先跟我来吧，岛上的术师们，正在商讨应对策略。”
怀揣着诸多疑问，苏拉和宗清流跟随卡德纳斯穿过人群，脚下的栈桥发出刺耳声响，人群渐渐散去，迅速形成了数十个聚集圈，远远观望着舰船和苏拉二人，心思不明。
卡德纳斯压低声音道：
“如你们所见，困在岛上的这些家伙们，已经形成了众多小圈子，抱团生存......”
顿了顿，他笑道：
“你们自成一体，不用担心。”
“不知卡德纳斯先生你呢？”
“咳咳，我算是中立，在柯林斯先生的牵头下，各个势力领头的术师决定组建了一个紧急委员会，以应对这场危机，总部就在那边。”
闻言，宗清流道：
“柯林斯先生？”
“是的，正是北海的柯林斯家族......算是我的朋友。”
推开门，一人走出远处的木屋，朝卡德纳斯挥手示意。
“嘿，维洛萨！”
苏拉呼出一口气，这个“柯林斯先生”，并不是布莱兹·柯林斯。
维洛萨·柯林斯，一位六环术师，身着北海联邦的海军制服，留着大胡子，嘴里叼着根烟斗，颇有海上传说故事里各种老船长的经典风范。
见到宗清流，维洛萨·柯林斯取下烟斗，他显然察觉到了宗清流的灵性波动强度，点头道：
“初次见面，尊敬的女士！我想您应该了解我们目前正面临的困境。”
“当然，你们对此有什么对策？”
“请进来吧，我们正在商讨此事。”
跟随宗清流进入木屋，苏拉愣了愣，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坐在屋内角落的人身上，又迅速挪开。
就在刚才，他还以为不会见到布莱兹·柯林斯......
而此刻，这位与他交换「暗日之蚀」秘术、与颂诗隐修会关系匪浅的盲人术师，正安静地坐在房间角落，戴着墨镜，看不出表情。
“又有人闯进了混乱海域？”
“一位五环术师，一位三环术师......”
“给他们让个位置！”
前来混乱海域碰运气的探险者们，显然不会是善茬，而这所谓的紧急委员会，自然是鱼龙混杂。而在站位之上，众人明显分为三派，三个势力的核心人物，皆是六环术师。
一个红头发的阿尔比恩女人，一个凛冬光头壮汉，还有一个同样体型微胖，同样身着海军服的年轻术师。
面对混乱海域的诡异险境，屋里本就沉闷的空气，更是充斥着躁动与不安。
拍了拍桌子，维洛萨·柯林斯高声道：
“诸位，继续先前的议题！”
旁听了片刻，苏拉有些失望，紧急委员会目前正在讨论的问题，居然停留在是否授予维洛萨权力，统一指挥困在黑石岛的1853人。
当然，这还没有算上宗清流的舰队人数。
很快，屋子里便吵得不可开交，凛冬的光头壮汉支持统一发号施令，红发女人也支持，但支持的是将权力授予她自己，而另一位身着北海联邦海军服的年轻术师，则强硬地反对维洛萨。
“这个人......似乎是霍金斯家族的？”
苏拉的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布莱兹身上，看他所处的位置，和维洛萨并不在一条战线。
没有意义的吵架听了片刻，宗清流便感到不耐烦，沉声道：“我们回去吧。”
“这......”
维洛萨·柯林斯见状，想要留下宗清流，变相为自己争取力量，奈何后者已经踏出房间。
卡德纳斯见状，连忙跟出门去，苦笑道：
“抱歉，会议搞得一团糟......现在这个情况，我们更应该团结合作，霍金斯家族的那个家伙却因为个人原因反对维洛萨。”
“多谢你和柯林斯先生的好意，不过，我们有自己的选择。”
宗清流微微颔首。
见状，卡德纳斯知道是劝不动了，只得叹了口气，转身回到木屋。
跨过栈桥，苏拉与宗清流并肩而行，低声道：
“布莱兹·柯林斯就在那群人中。”
“喔？是和你交换「暗日之蚀」的术师？”
脚步放缓，宗清流道：
“等这群人结束讨论，我们就去见见这个布莱兹。先回船上，将大体情况告诉众人。”
“好。”
返回护卫舰，宗清流将黑石岛港口的困境告知众人，接着布置新的巡逻任务，清点物资，组织人手，同码头上跃跃欲试的商人们进行交涉。
至于淡水的补充，只能尝试提取海水转化，或是等待一场暴风雨。
等待紧急委员会结束讨论期间，麾下船员向宗清流报告道：
“将军，后面救上来的那一位德西谟斯醒过来了！”
“我知道了。”
按了按海军帽，宗清流道：
“你们去给德西谟斯上一上历史课，将他所说的话全部记录下来，注意，不要太刺激他。”
“这......明白！”
又过了一刻钟，术师们的商议终于结束，结局不欢而散，并未达成任何共识，众人离开木屋后，纷纷返回各自的据点，陷入彼此的对峙。
相较于混乱海域的变幻无常，人类内部的摩擦与冲突，可能会先毁灭自己......
开启「暗影刺客」和「思维速写」的视野，苏拉逐个锁定并记录离开木屋的术师灵性波动，当最后一个人离开后，仍然没有发现布莱兹·柯林斯的身影。
这表明他和维洛萨互相认识，亦或是......
“宗将军，赶快行动！”
二人立刻来到维洛萨·柯林斯所在的木屋中，后者正叼着烟斗，望着突然出现的苏拉和宗清流，目光闪烁，迟疑道：
“两位，有什么要事？”
环视屋内，苏拉心下一沉。
布莱兹·柯林斯已经消失不见。
“维洛萨先生，先前参与会议的人里，有一位戴着墨镜、头发灰白的盲人，是一位五环术师，您可有印象？”
“这......”
维洛萨·柯林斯摇摇头，反问道：“你们有什么仇？”
“他自称布莱兹·柯林斯。”
闻言，维洛萨脸色微变，喃喃道：
“灰发，戴墨镜，盲人，五环术师，柯林斯家族里根本没有这个人......”
“我想也是。”苏拉耸了耸肩。
第161章 大雾靠近
维洛萨·柯林斯连忙问道：“你们说的那个家伙，冒充柯林斯家族的名头做了什么事情？”
“不，他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维洛萨愣了愣。
颂诗隐修会的事情，苏拉自不可能告诉维洛萨。
由维洛萨的反应，他基本可以断定柯林斯家族的身份，只是布莱兹的伪造，连‘布莱兹’这个名字，大概率也是伪造，但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不得而知。
整合目前已知的情报，可以看出，布莱兹极其精通暗影方面的神秘学知识与秘术理解，尽管双目失明，但他仍然察觉了苏拉的到来，并选择从隐秘的途径离开......
刻意避开与苏拉的会面。
布莱兹啊布莱兹，你到底在想什么？
想到这里，苏拉按了按帽子，沉声道：
“维洛萨先生，若是您发现了此人的踪迹，请立刻通知我们。”
吐出一口烟，维洛萨缓缓道：
“既然他就在黑石岛上，不如我们一同揪出这个冒牌货？”
“那自然更好。”
目标相同，维洛萨立刻组织他的部下，开始在黑石港中搜寻布莱兹的踪迹。
对探险者们的调查显示，很多人都目击到了这位戴着墨镜的盲人术师，可对他的具体去向，却一无所知。
此人没有加入任何势力，也没有和任何人进行过交谈。
停下脚步，维洛萨狐疑道：“两位，难道混乱海域的异变和此人有关？”
苏拉摇头道：“我想一个五环术师，影响不了整片海域的变化......”
“也是。”
握着烟斗，维洛萨指向停在岸边的一艘旧式护卫舰，沉声道：
“看来短时间内是没有收获了。
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就去那艘船上找我们吧。”
宗清流向维洛萨手指的方向望去，“联邦海军的护卫舰......已经退役的型号？”
“没错，自大陆战争结束后，退役的小家伙。”
回头看向宗清流的护卫舰，维洛萨道：
“你们的船，也差不多......公海舰队的船？”
“眼光不错。”
宗清流微微点头，又问道：
“我忽然想起来，阁下就是维洛萨少将吧？”
神情微凝，维洛萨很快又舒缓表情，叼起烟斗道：
“你居然知道我的身份......”
见维洛萨承认，苏拉也想了起来，在收集北海联邦的基本情报时，关于联邦海军的现役将领，其中维洛萨·柯林斯这个名字，在一大串的霍金斯之中，格外显眼，因此留下过印象。
扶了扶海军帽，维洛萨道：“想问我为什么到混乱海域来？你可以去问问那个霍金斯家族的混蛋。”
“我没听说过他，不过，你们关系很不好？”
“哈哈，那是当然......”
摘下海军帽，维洛萨努了努嘴角，“这些年来，霍金斯家族向来视海军为自己的后花园，像我这样赖着不肯走的老家伙，自然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所以这个家族出身的任何人，都要和我作对到底。”
“原来如此。”
天色渐暗，在夜色的掩护下，更不可能发现布莱兹的踪迹，更何况，他大概率已经离开了黑石港。
搜寻工作无功而返，苏拉和宗清流只得返回护卫舰。
水手们迅速分批次解决晚餐，旋即投入夜晚的巡逻和值班任务中。
与此同时，第二位德西谟斯的历史课也接近了尾声，当他终于接受“来到了数千年后的世界”这个惊人的事实之后，第一位德西谟斯也差不多苏醒。
来到船舱，苏拉看向德西谟斯，他坐在床边，眼神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看向门外走进的两人，德西谟斯抬起头颅，犹豫片刻，沉声道：
“尊贵的大人，我想去见一见我自己......见一见另一个德西谟斯，可以吗？”
观察片刻，宗清流点头道：
“既然你的精神状况还撑得住，当然可以。”
于是，两个完全相同的人，在清醒的状态下，于船上的食堂里见到了彼此。
或许是因为“穿越了数千年的时空，众神已经陨落”这个事实就已经足够惊人，刺激的第二位德西谟斯完全麻木，在他还没有缓过劲来的时候，见到又一个自己这件事，反而没那么令人震惊。
在最初的沉默过后，两人立刻开始了你问我答，试图辨别彼此的真伪，然而，随着对话的推进，一个又一个隐私问题的揭露，德西谟斯们的脸色愈发难看。
苏拉左右端详着两位德西谟斯，低声道：
“比双胞胎还像双胞胎......”
不仅是体型，相貌，或者记忆......从大脑的思维方式，讲话口癖和用词习惯，到细微的肢体动作，两人都表现出惊人的一致，根本就是同一人。
唯一的区别，或许就是他们目前的理智值不同。
他看向宗清流，缓缓道：
“如果混乱海域没有封锁的话，我们应该将德西谟斯带出混乱海域，测试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如果能将他们带出混乱海域，如果混乱海域真的像“每到凌晨四点定时刷新的游戏”一样，那么，岂不是可以制造出千千万万的德西谟斯？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关于德西谟斯的传说，应该早就传遍北海，韦德兰和我们不可能毫无察觉......”
亦或者......正是由于类似“德西谟斯”事件的出现，才导致了混乱海域发生异常变化，进入单向封锁状态？
那么，如同虚境风暴一般的变化，本质究竟是什么？
长桌两侧的对话，渐渐陷入沉默，在求证了心中所想的一切后，两位德西谟斯再也没有交谈的欲望，只是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互相观察着彼此。
见状，宗清流命令道：
“让他们回去休息吧。”
来到船舷，苏拉扶着栏杆，眺望远方的海面。
海风迎面吹拂，朦胧的月光笼罩下，薄薄的雾气正自远方靠近，众多岛屿若隐若现，变幻无常。
他又看向黑石港，为了节省能源，除了个别舰船上警戒哨岗打开的探照灯之外，整座黑石岛一片漆黑，不过，在「思维速写」的视野下，还是能确认探险者们彼此的大致位置。
“大雾正在靠近......”
海上的大雾，往往预示着厄运。
得到消息后，宗清流当即命令全体水手进入战斗状态，护卫舰起锚，蒸汽引动发动，做好随时离开港口的准备。
时间分秒流逝，一夜很快结束，在接近黎明的时刻，翻涌的雾气越过岛脊，向下吞噬黑石港，天色渐渐明亮，整座岛屿却陷入了迷雾笼罩的寂静之中，勉强能看见雾中渗出的光芒，但很快又消失无踪。
岸边的建筑物渐渐神隐，雾气的前锋如同游动的轻柔触手，沿着护卫舰的装甲，慢慢向上抚摸，最终渗进甲板和走廊之间，缠绕住整艘舰船。
舰桥位置，苏拉忽然厉声道：
“注意！”
「思维速写」所标记的岛上人员，在一瞬之间，凭空消失不见！
他连忙确认港口的建筑物是否还存在，得到的反馈，表明护卫舰仍然停泊在黑石港中，并不是船的位置转移，而是港口发生了突变。
他立刻将具体情况告诉宗清流，并建议道：
“黑石港很可能隐藏着危险，我们应该尽快远离。”
思考片刻，宗清流摇头道：
“大雾已经弥漫整个海域......海上岛屿变化不定，若是现在起航离港，随时可能触碰到陆地而搁浅，甚至是撞击而沉没。”
“明白了......尽量保证船上的通信正常吧。”
面对袭来的大雾，每个人都进入高度戒备的状态，每间隔三分钟，都会向相邻的战斗单位汇报当前情况。两位德西谟斯也被带到了舰桥，方便看守。
雾气从观察口和装甲的缝隙渗入房间，相隔不过数米距离，却看不清楚各自的面容。
世界完全寂静。
“原先停泊在左右两侧的舰船皆已经消失不见......”
雾气中蕴藏着特殊的灵性，以至于「思维速写」的作用范围大大减少，当雾气散去一阵后，他才能察觉到港口的变化。
“右侧栈桥突然由完好状态变化为损毁，而不是消失......岸上建筑也开始错乱的变化。”
对目前的状况愈发感到疑惑，苏拉在心中道：
“诺薇，你有什么头绪吗？”
“我的感知完全错乱。”
人偶靠在他的肩膀上，显得莫名疲惫。
“怎么回事？”
“置身在这雾气之中，我对外界的感知，需要消耗更多的精力。”
“这......”
利用神秘晶片，快速回放了一遍进入混乱海域后经历的种种异常之处，忽然，苏拉脑中灵光一闪，看向德西谟斯，沉声道：
“两位，我有一个猜想，需要你们配合。”
闻声，两人都抬起头颅，望向苏拉。
宗清流目光微凝，好奇道：“什么猜想？”
“宗将军，麻烦你在第一位德西谟斯的胳膊，划出一道伤口。”
“明白了。”
灵性穿破雾气，德西谟斯恍若无觉，直到视线下方，出现一抹渗人的猩红，他才发现自己受了伤。
“嘶——”
痛苦的呻吟，却是自第二位德西谟斯口中发出，他捂住胳膊上的伤口，愕然道：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也受伤了......”
见状，宗清流皱眉道：
“两个德西谟斯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
心中的猜想得到初步验证，苏拉立刻道：
“宗将军，请在第二位德西谟斯身上再制造一处伤口。”
“喔？”
德西谟斯吃痛一声，另一条胳膊上相同的位置，再次流淌鲜血。
然而这一次，第一位德西谟斯却没有受到影响，身上只有先前的第一道伤痕。
若有所思，宗清流道：
“苏拉，你认为这种联系是什么？”
仔细观察两个德西谟斯的伤口，苏拉断定道：
“我想是时间。”
他沉声道：
“在第一位德西谟斯身上制造出的伤口，在第二位德西谟斯身上表现的时候，伤口的变化有着细微差别。
也就是说，两个德西谟斯的时间不同，按照我们先后捞上来的顺序，存在着先后关系！
不过，我想这个时间差并不大......”
涉及到时间的概念，苏拉对自己的猜想也没什么把握，往这个方向考虑，注定会遇到各种悖论和逻辑谬误，但从两个德西谟斯身上实验得到的结论，唯有时间的先后一说，比较符合情况。
德西谟斯们，似乎听懂了他的猜想，前德西谟斯沙哑道：
“也就是说，我们其实就是一个人？但他是数秒后的我？”
“可以这么理解，一条连续的时间线被未知的力量分裂成无数段，然后出现在了同一个空间。”
顿了顿，苏拉道：
“在混乱海域中，正如其名，时间也完全混乱，因而造成了我们所见到的诡异变化。比如那些洒在海面上断断续续的阳光，事实上是不同时间段的阳光，叠加在了同一时间......不，应该说是同一空间的海面之上。
而岸上景物的变化，也是因为我们现在停泊的黑石港，与昨天的黑石港在时间上并不连续，根据第二次在德西谟斯身上留下的伤口，可以判断出，这些遭受破坏的建筑物，时间都在昨天的黑石港之后，它们遭受了攻击，内讧，或是遭遇了外敌。”
大量词语重复使用，苏拉这么一解释，德西谟斯和在场的水手们全都听懵了。
愣了半天，船上的大副迟疑道：“参谋，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闻言，苏拉按了按眉心，咳嗽道：
“好吧，其实我也没有完全搞明白，但只要知道目前大概是个什么状况就够了......如果我的假说成立，那么至少可以把握一条原则——
时间线上前一点的变化，会引起在这个点之后的变化。”
“所以，对前一个德西谟斯造成的伤害，会在后一个德西谟斯的身上得到体现，反之则不会受到影响？”
宗清流很快理解了苏拉的意思。
“没错，宗将军，还是你懂我。”
苏拉的视线穿过观察口，看向迷雾笼罩的海岸，低声道：
“只是不知道，是否会遇见另一个我们，不同时间的我们......”
混乱海域的力量，未必能对神权造成影响。
第162章 大戏开幕
“苏拉，随我过来。”
离开舰桥，走廊里雾气漫布，长靴踏着甲板，宗清流缓缓道：
“如果真如你所言，混乱海域的变化，涉及到‘时间’这一概念。那么，制造出混乱海域的力量源头，必然有着和神明比肩的位格，或者说，根本就是神明。”
又一位神明？
苏拉眉头微皱，分析道：“「风暴君主」的权柄，乃是海洋、风暴和支配，与时间并无关联，也就是说，在这片海域之下，还存在着另一位神明的力量......”
那么，祂是设下封印的三位神明之一，又或者是此前从未接触过的全新神明？
“我曾经遭遇过的神明，全部隶属于十二年神，缺失的拼图差不多快要填满。眼下这位未知的神明，或许是二十四司辰之一......”
他接着想到，以“司辰”为称的神明们，本就是执掌时间之意，在时间上玩一些把戏，再正常不过。
“宗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望着岸上建筑物的模糊轮廓，苏拉道：“只能等雾气消散？”
“目前只能等待雾气消散。”
重复了一遍，宗清流接着道：
“必要之时，我们需要离开这艘船，接下来，你必须和我寸步不离。”
“您的意思是......”
苏拉愣了愣，宗清流的言下之意，就是必要之时，抛弃这艘护卫舰。
虽然以目前的情况，局势随时可能发展到失控的局面，但宗清流如此轻描淡写地表露出来，仍是令苏拉对她的决断力有了新的认知。
“用这种眼神看我做什么？看来你有所误会。
我和你单独离开护卫舰，对大家都有好处。”
笑着看向苏拉，宗清流意有所指道：
“毕竟我们，才是祂的目标。”
“原来如此......”
按时间推算，朝阳应已升起，四周环境确实明亮些许，但雾气却更加浓重。
当能见度下降到不足五米的距离时，苏拉就只能看到坐在肩上的人偶和前方的宗清流，迷离的灵性充斥着整片空间，若不是脚下仍然踩着甲板，他甚至无法确认自己是否还在护卫舰上。
靠近船舷时，苏拉的「思维速写」忽然在海面上捕捉到了一个人形物体，当即道：
“宗将军，注意那边......”
“这是？”
随着海浪推起，漂浮的尸体撞击在船壳上，在这个距离，两人才看清尸体所穿的衣服，正是北海联邦海军制服。
在海里已经泡了很久，虽然面容五官都无法辩识，但下巴一圈特征明显的胡子，依然指明了尸体的身份——
“维洛萨·柯林斯......堂堂海军少将，这就死了？”
“或者说，某一时刻的维洛萨，死在了黑石港港湾。不仅如此，这具尸体所处的时刻，距维洛萨的死亡时刻，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
继续观察着维洛萨尸体表面的伤痕，宗清流目光微凝，沉声道：
“这些伤痕......是颂诗隐修会的秘术，恶魔的力量，还有「黑暗诗章」的残余灵性，巴克斯特来到了混乱海域。”
“隐修会掌握了我们的动向？”
若有所思，苏拉道：
“不知道他们派出了多少力量......维洛萨和霍金斯家族处于敌对状态，颂诗隐修会在混乱海域铲除这枚眼中钉，确实是个好时机。
隐修会可能不是冲着我们来的，而是事关联邦海军在混乱海域执行的秘密行动，或者更多未知的秘密。”
微微点头，宗清流忽然道：
“说不定下一刻从海上漂流而来的物体，就是我们两个的尸体。”
“我想不会......”
寂静的雾中，只有海潮起伏翻涌的声音，迷雾愈加浓重，恍惚之间，能见度已经减少到了一米以内。
宗清流以「凝锋」制造一柄长剑，在原地驻足，回头道：
“我们最好背靠背行动，确认周围情况，也确保彼此不会失散。”
“我明白了。”
伸手触摸着雾气中蕴藏的灵性，苏拉若有所思，沉吟道：
“雾中的灵性越来越强......难道这阵雾的本身，就是怪异？”
不仅是怪异，还可能是依附于混乱海域本身的怪异。
因为这团大雾，并没有出现因时间的分裂而断续的现象。
对此猜测，宗清流道：
“如果它真的是怪异，那么，它的本体正在向我们缓慢靠近。”
“没错......”
滋滋——
朦胧迷雾中，忽然闪烁起赤红色的电芒，肉眼无法判断距离，唯一可以确认的是，电芒正在不断靠近。
二人同时打起精神，做好战斗准备。
蓦然，四面八方都亮起相似的电芒，放眼望去，千数以计，在危险的电芒包裹之中，凝聚着球状不明物体，而那些圆球的下端，还拖着扭曲的尾巴。
并不是怪异......而是某种由雷电构成的奇异存在，如同海里的游鱼，苍穹上的浮云，在空气之中游弋。
苏拉呼出一口气，他可以确认，这场大雾的源头，就是面前成百上千聚集在一起的电芒生物，雾气从它们的尾端排泄而出，可能是它们的掩护，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
“我感觉到了神权的气息......”
睁开眼，诺薇轻声道：
“这份神权，属于「风暴君主」，它们是「风暴君主」的使徒。”
使徒？
“原来如此。”
成群结队的电芒生物，以缓慢的速度翻过黑石岛岛脊，跨越港口，再与护卫舰擦肩而过，向远处的海面行去。
在与这些电芒生物接近的时候，宗清流解除了蓄势待发的灵性，尽可能收拢敌意，注视着电芒生物离开。
事实上，它们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察觉，只是在漫无目的地移动，很快消失在迷雾之中。
“雾气开始衰减了......”
能见度开始攀升，而随着雾中灵性的消散，苏拉的「思维速写」也迅速捕捉到了不远处的沉船。
那是维洛萨先前所在的护卫舰......
整艘舰船，前半部分遭受了多次火炮轰击，而中段舰桥所在的部位，则在某种巨力的作用之下，断裂成两半，沉入海中。
船上的水手全军覆没，环顾沉船四周，苏拉迅速获取到不计其数的残骸断肢信息，猩红的血水随着波浪漂流而来，场面惨不忍睹。
海浪翻涌，又将一些尸体推出了倾覆的船体之下，苏拉注意到其中一具尸体的身份，正是卡德纳斯。
除了水手们的尸体，还有许多穿着奇异的不明身份者，应是「黑暗诗章」的信徒。
“船上无一幸存。”
苏拉神情凝重，难以想象维洛萨和他的部下，经历了一场怎样的残酷战斗。
大雾散去，船上的水手们也发现了不远处的船体残骸，纷纷涌到船舷一侧，从最初的惊愕与诧异，最后默默无言地注视着漂流在海面上的尸体。
老兵们不免神色哀戚，猜想自己的结局，是否会和这些死者相同。
大雾开始消散，注意力从沉船挪开后，众人这才发现，就连黑石港也是一片死寂，安静得可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雾期间发生了战斗？”
水手们议论纷纷，见状，宗清流神情平淡，缓缓道：
“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所有人的职责，就是守护好这艘船，如若遭遇敌人......”
说这话时，她看向不远处的残骸，她沉声道：
“我会和你们一起，战斗到最后一刻。”
宗清流表现出的淡定姿态，以及鼓励的话语，顿时提振了水手们的士气。
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时间错乱带来的恐慌，最终还是会摧毁水手们的心理防线。
大雾彻底散去，在清点完船上人数后，宗清流下令立刻起航，离开黑石港。
残破混乱的港口，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
舰船沿着岛屿边缘前进，负责导航的水手记录着每一座岛屿的特征。
“那是......”
远处的一座岛屿的地貌特征，顿时吸引了苏拉的注意力。
望远镜中，全岛都是参天入云的黑色树林，枝干光秃，没有叶片；而在岛屿的海岸线，有一条宽敞的河流，通向未知的去处。
这座岛，和虚境中的场景，实在太过相似。
注意到苏拉的神情变化，宗清流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请看那座岛屿。”
指出方位，苏拉沉声道：
“我在虚境之中，见过大致相似的场景！”
他呼出一口气，在心中笃定道：
“诺薇，这座岛屿对应的虚境地点，必然就是维多利亚公主号现在停泊之处......虚境风暴，果然是因为混乱海域而起！”
不仅如此，封印「风暴君主」的神殿，所对应的虚境位置，也在那座岛屿之外的虚境海洋，甚至就是岛上！
等等......
看向森林深处，苏拉似有所悟。
岛上的蛇之神殿，坠入虚境之中，而那座神殿，正是「黑暗诗章」飞升前的躯壳所在。
莫非颂诗隐修会的行动，就是为了巨蛇的遗躯而来？
“不好，隐修会在搜寻无果后，可能会进入虚境，他们要是见到了维多利亚公主号游轮，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想办法通知会长他们，尽快离开原地。”
苏拉看向宗清流，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必须同步二人所知的信息，略一组织语言，开口道：
“事实上，三周之前，我在虚境中发现的神殿，就在这座岛屿上......准确地说，是在坠落虚境之前。”
“你是说「黑暗诗章」前身所在的神殿？”
宗清流诧异道：
“如此说来，隐修会的目标是这座岛上的神殿？”
“没错......”
苏拉深吸一口气，将维多利亚公主号游轮的沉没、格奥尔格和白衣教士萨拉塔之间的仇怨等故事来龙去脉，完完整整地告诉了宗清流。
“「战争蔷薇」、「风暴君主」、「黑暗诗章」，以及设下宫殿封印的神明，四位神明的力量汇聚于这片海域......”
呼出一口气，宗清流道：“大戏开幕，接下来有的是热闹了。”
事实上，远不止四位。
苏拉在心中想到：
“局势照这么发展下去，势必会牵扯进凯瑟琳。如果玩弄时间的神明，不在设下封印的三位神明之中，那么，最多将会出现八位神明的大乱斗格局.......”
而站在他一方，又或者倾向于同一阵线的神明，足足有四位，也不算太劣势......
在和苏拉同步情报后，宗清流当即命令护卫舰提高航速，在下一次的变化到来前，驶进远方岛屿河流。
航行在群岛之间，忽然，负责观察海域的水手急切道：
“老大，东北方向，发现一艘驱逐舰，正在向我们靠近，舰上悬挂着北海联邦的海军旗帜！”
“什么？”
苏拉当即抬起望远镜，朝东北方位看去。
大约五海里的距离外，一艘驱逐舰从岛屿的背面出现，显然也发现了护卫舰的位置。
联邦海军的舰船，与霍金斯家族有关，毫无疑问，正是颂诗隐修会！
“颂诗隐修会居然直接调来了一艘驱逐舰......”
这么说来，维洛萨的护卫舰，很可能也是在这艘驱逐舰的打击之下沉没......
宗清流厉声道：
“加快航速，进入河流，全员准备战斗！”
“明白！”
急促的警铃响彻舰船，水手们各就各位，调转主炮炮口，瞄准远处的驱逐舰。
轰——
在察觉护卫舰转向后，远处的驱逐舰竟直接开火，炮声先至，接着是海波翻涌，大浪打在甲板之上。
剧烈摇晃中，失去平衡的水手们被大浪打翻在地，场面混乱。
炮手恼火道：“该死，他们的火炮射程比我们远多了！”
苏拉神情凝重，远距离挨上两炮没什么，驱逐舰上拥有的术师力量，才是真正的危险。
事情发展也正如他所预料，敌驱逐舰并没有发挥射程优势，而是径直向护卫舰冲来，双方很快进入彼此射程，开始互相开火。
“注意鱼雷！”
先后四枚鱼雷，激起浪花，拦截在护卫舰进入河流的必经之路，迫使舰船减速转向。
“准备接战，苏拉，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
提起长剑，宗清流快步来到船舷一侧，两艘舰船的距离已经不足一海里。
在这个位置，苏拉的「思维速写」已经可以把握驱逐舰上的全部人员信息。
“果然，是巴克斯特......隐修会的首席阿巴贡也在船上，等等......”
苏拉愣了愣，对面的驱逐舰之上，有一位戴着海狮面具的男人......
第163章 海上之战
「假面舞会」的执政官「海狮」，居然也在颂诗隐修会的船上。
“该死，这两个组织居然合流了！”
“什么？”
宗清流目光微凝，皱眉道：“「假面舞会」？”
“没错，假面舞会的执政官「海狮」，六环术师，他的序列能力与操控音律、海浪有关。”
闻言，宗清流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对面的驱逐舰上足足有三位六环术师......
她握紧剑柄，缓缓道：
“以一对三，绝无击退敌人的可能。不过在开阔的海面上，自保无虞，不过那样，我就没办法顾及你了。”
“对我来说，逃命应该不是什么难题......”
“那就好。”
轰——
驱逐舰主炮再次开火，精准轰击中舰船侧面，灼目的火光之中，气浪拂面而来，整个甲板都发生了剧烈颤动，护卫舰前甲板的轻型火炮立刻予以还击，虽然命中驱逐舰，却未能造成实质性伤害。
双方的火力，完全不在一个量级。
“靠近了......”
来到船舷一侧，右掌往下轻按，宗清流释放秘术，暴怒的海浪向前奔涌，直冲天际，似要掀翻整艘驱逐舰。
在海浪呼啸的同时，急促而刺耳的音波回荡在四周海面，「海狮」发动序列能力，操纵着音波，竟掀起另一波海啸，大自然的伟力在狭小的空间里激烈碰撞，震耳欲聋的碰撞声中，漫天浪潮如暴雨淋下。
见状，宗清流果断解除秘术，若是继续强行以海啸对碰，她远不是精于此道的海狮对手，反手一握，转而释放雷电秘术。
电芒冲天而起，再如流星般向驱逐舰坠去，隐修会首席阿巴贡见状，以灵性延展，整艘舰船忽然被漆黑如墨的阴影所覆盖。
“这是......”
在那庞大的阴影之中，无法形容的庞然巨物，散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气息，缓缓探出躯体的一部分，闪电没入阴影之中，刹那间尽数湮灭。
同一时间，「海狮」加大了灵性释放的力度，刺破虚空的音波瞬间贯穿整艘护卫舰，水手们纷纷捂住耳朵，面容痛苦，在强劲音波的冲击之下，所有普通人瞬间失去了听力。
“阿巴贡和「海狮」，都是棘手的敌人......”
以活化的影子庇护己身，苏拉呼出一口气，他从浪潮表面活化的阴影，与阿巴贡从阴影中召唤出的恐怖存在相比，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毫无疑问，这东西来自冥河......
诚如宗清流所言，现在只能寻找撤退的时机了。
面对阿巴贡召唤的冥河存在，宗清流先是挥出一剑试探，灵性没入阴影之中，完全湮灭，它反而抬起一根足须，砸向护卫舰。
铿——
震动之中，整艘舰船仿佛都要开裂，苏拉这才意识到维洛萨的护卫舰为何会从中间断裂。
见状，宗清流果断释放灵性，保护舰船，同时释放攻击类秘术，干扰阿巴贡的注意力。
在秘术和灵性的混乱冲击之中，两艘舰船不断靠近，颂诗隐修会的巴克斯特和阿巴贡同时投入战斗，三对一的绝对优势，令宗清流当即陷入苦战。
饶是如此，她的神情依旧没有任何畏怯，举起手中长剑，向海面劈下，狂暴的灵性在海上制造出一个惊人的漩涡，以「破军」之势，结合秘术，欲牵制住隐修会的舰船。。
“负隅顽抗。”
巴克斯特目光冷冽，当即抬起完好的右臂，拍向激流的漩涡和宗清流，在「海狮」和阿巴贡的全力配合之下，以力量优势强行打断宗清流的序列能力。
“咳咳......”
不及闪避，强行承受恶魔之掌的重击，脚下立足的甲板也为之崩毁，宗清流果断向船舷另一侧撤退。
见状，阿巴贡下令道：
“登船作战，解决掉船上的所有人！”
两艘舰船渐渐平行，就在危急时刻，忽然有水手高声道：
“老大，快，快看西南方向！又有一艘驱逐舰，正在向我们靠近！”
闻言，苏拉将视线投向西南方向，不禁愕然，“这是？”
从岛屿背面驶出的驱逐舰，同样悬挂着联邦海军旗帜，正在向战场靠近。
或者说，它根本就是同一艘......
“分处两个不同时间点的驱逐舰，出现在了同一个空间中......”
这样一来，不是面对三位六环术师，而是六位？！
就在同一时间，阿巴贡一行人也发现了远处出现的驱逐舰，而他们，至少是现在的他们，并没有察觉到混乱海域的特殊变化，面对完全相似的一艘舰船，顿时陷入了困惑之中，跳帮作战的行动也为之迟缓。
轰——
远处炮声响起，海浪翻腾。
第二艘驱逐舰，竟直接选择同时朝护卫舰和驱逐舰开火，大有一举歼灭正在交战的双方的趋势。
见状，宗清流再次动手，拖住隐修会的行动，护卫舰全速航行，成功拉开双方距离。
“该死！”
巴克斯特快步来到船舷边，怒道：
“那究竟是谁的船？”
“联邦海军旗帜，就是我们的船......”
握住望远镜，来自霍金斯家族的微胖青年不敢置信道：
“等等，我看到了什么？我自己？！”
“什么？”
巴克斯特愣住，连忙抢过望远镜，朝对面的驱逐舰上看去，不禁愕然。
见状，阿巴贡目光微凝，「海狮」同样望着远方，面具掩盖了他的表情变化，但显而易见的是，众人的注意力，已转移到了这艘突入战场的神秘驱逐舰上。
趁这个时机，宗清流命令护卫舰迅速拉开足够的距离，向北方逃去。
“该死！”
两艘驱逐舰稀里糊涂地陷入交火状态，见状，巴克斯特厉声道：
“海狮，你随我单独去追那伙神州人，不能让他们跑了！”
“可以。”
阿巴贡默许了二人的行动，转而冷眼观察着正在靠近的驱逐舰。
直到此刻，两艘舰船上的人员，才察觉了异常情况，停止开火。
两艘驱逐舰在海面上平行前进，船上的水手们纷纷拿起武器，跟随在术师身后，隔着十多米距离的碧蓝海水，遥遥对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二艘驱逐舰上的二号阿巴贡捋了捋长白胡须，表情满是狐疑。
“完全相同，没有任何区别......”
“我们居然遇到了自己......”
“是因为混乱海域的特性？”
两个相同的人，思考回路几乎在同一时间得到了答案，阿巴贡当即责问道：
“为什么攻击我们？”
“面对威胁，自当率先动手，占据先机。”
看向远处拖着浓烟的护卫舰，阿巴贡冷哼一声，“破坏了作战的绝佳时机，现在那伙神州人要跑了！”
“那是神州人的船？”
愣了愣，二号阿巴贡很快反驳道：“指责我，等于指责自己，推卸责任毫无意义。”
他看向身侧的两位六环术师，沉声道：
“你们要去追那艘护卫舰吗？”
“我相信我自己。”「海狮」按了按面具。
“这是复仇的好机会，阿巴贡，你差点耽误了先知的任务！”
二号巴克斯特行事积极，且对二号阿巴贡选择向驱逐舰开火的行为表示不满。
与此同时，数百米之外的护卫舰。
船尾甲板上，面对驾驶快艇急袭而来的两位六环术师，宗清流只能采取不断释放秘术的方式，试图干扰对方的靠近，然而，在「海狮」和巴克斯特的序列能力配合之下，竟形成了对纯灵性造物和对实体攻击的全面防御。
不仅如此，护卫舰的情况也十分糟糕，在遭到火炮和秘术的混合打击后，多处甲板破损，设施起火，而底层甲板却发生了进水现象。
而在穿透音波的攻击之下，水手们几乎全部失去了听力，彼此的交流只能通过肢体语言，这使得组织工作极为困难。
一位满脸焦黑的水手来到宗清流身旁，厉声道：
“老大，锅炉房快要崩溃......蒸汽机快要撑不住了！”
宗清流闻言，当即打出手势，示意继续全速航行。
现在的情况，不是顾忌锅炉安危的时刻。
“这......明白了！”
轰——
音波再度掀起巨浪，轰打在残破的护卫舰表面。
“第二艘驱逐舰的出现，虽然拖延了颂诗隐修会的进攻步伐，但对局势没有任何改变......两股力量汇流后，天平正在向他们迅速倾倒。”
苏拉目光微凝，现在，必须考虑弃船离开之事。
按照他的时间猜想，混乱海域中必然存在着“状态完好”的护卫舰，因此弃船撤退，并不意味着放弃这些水手......
脚步微挪，宗清流低声道：“跟我过来，我会在船舷右侧延时引爆漩涡，届时，从左侧跳船！”
“明白......”
踏着阴影，苏拉携带着火焰手套、浪潮之剑和先前自神殿所得的遗物，水生怪物的螺旋长管状的腮部，这就是他目前的全部家当了。
对于这件遗物，苏拉一直没有研究出它的具体用途——
灵性蕴藏在遗物之内，始终隐而不发；放在水中环境，也没有任何变化。
而为了不造成预期之外的破坏，他没有选择以《虚无之书》强行吞噬遗物，而现在......
“来吧！”
黑线缠绕住长管，迅速包裹住遗物本身，将之完全吸收，与此同时，卡槽中凝聚了一张新的怪异卡。
「淤泥者之腮」。
“先民们斩杀的怪物姓名吗......”
他立刻将怪异卡放入仪式盘，得到了这张怪异卡的具体用途。
所谓“淤泥者”这种软体生物，却可以钻进水底淤泥之中，十分奇特。
然而，它变成遗物时，已经作为供奉在神殿里的“祭品”，受到虚境的影响，因而，它的实际能力，是用于虚境海洋中的呼吸......
“原来是这样，难怪试不出它的用途，若能让本体一同进入虚境，或许「淤泥者之腮」还有些作用......可虚境海洋，比实界的海洋还要危险！”
轰——
滔天浪潮，打断了苏拉的思绪。
“跳！”
宗清流厉喝一声，向海面之下自由落体，消失在汹涌的海浪之中。
我可不会游泳......
叹了口气，苏拉也跃下船舷，坠入深海之中，发动序列能力，在水中的阴影快速穿行。
环视四周，他很快发现了宗清流的位置，她居然选择向深处前进。
“为了隐藏灵性的波动吗，看来她有特殊的呼吸方式......”
然而，苏拉并不掌握这种技巧，往深海里潜，他必然会憋死在深海之中，只能保持距离海面约三米左右的深度。
在这个位置，他可以用活化的阴影制造出呼吸管，保证氧气的供给。
但缺点，在于很可能会被隐修会的术师发现。
他看向后方，快艇的螺旋桨制造的浪花，仍未散去，只不过巴克斯特和「海狮」，并未发现护卫舰上的两个目标已经弃船离开。
“尽可能远离这里......”
阴影的浪潮覆盖于身，苏拉摆开双臂，但并不是游泳，而是让阴影推动自己前进。
以「灵魂链接」的联系，他能得到人偶的位置，诺薇也离开了护卫舰，低空掠行在海面上空。
一口气冲刺两海里，苏拉这才伸出呼吸管，呼吸着宝贵的空气，接着继续奔行。
直到引擎声、轰鸣声悉数远离，他才停了下来，浮出海面，回望来路。
视线的尽头，苏拉捕捉到停泊在原处的护卫舰，两艘驱逐舰正在向护卫舰靠近。
应该发现了宗清流已经离开......
再度沉入海面之下，苏拉继续赶路。
当一张「激情」牌消耗近一半后，他才再次停了下来，前方有一座岛屿，一座自海底之下延伸而出的岛屿。
浮出海面，苏拉眯起眼。
面前的这座岛屿，看起来是如此的正常，金黄色的沙滩，硕大的椰子树，芭蕉，以及翠绿的森林，微风摇曳，带来安逸与舒适。
踏上沙滩，苏拉像是个融化的雪人，浸透衣衫的海水稀里哗啦地砸在沙子上。
取出北海金币，苏拉渗透灵性于其中，很快感应到了宗清流的位置。
“正在向我靠近......”
这时，诺薇也赶到了他身边，悬浮在空中，轻声道：
“你的速度可真够快。”
“没办法，该跑的时候还得跑......”
戴上火焰手套，苏拉催动手套中的热源，开始烘烤浑身潮湿的衣物，看着波澜无惊的海面，沉声道：
“诺薇，你看过不少海岛冒险小说吧？”
“嗯。”
“接下来，我就得表演何谓荒岛求生了，呼——”
第164章 时之银丝
脱下靴子，将海水倒下，苏拉接着取出火焰手套，释放其中的热源，来烘烤上衣、裤子和靴子。
当火焰手套内的热源消耗一空，他才勉强烘干自己的头发和衣服，皱巴巴地贴着身体，扯平褶皱的功夫，也观察起面前的这座岛屿。
普通的树木，各种稀奇古怪的杂草，泥土、树梢和草丛间，都有数不尽的昆虫......在「思维速写」的分解下，大量事物的信息涌入苏拉的脑海。
“非常普通的树林，没有感应到灵性的存在，只是......”
他朝前迈开脚步，连续走出数十米，终于确定，这座岛屿的重力，明显过高。
原地跳跃，更能感受到大地的不舍——就像是伸出了一只手，牢牢拽住他，不让他离开。
“诺薇，岛上的重力提升，对你有影响吗？”
“我的质量很轻。”
诺薇在苏拉身边飞了一圈，接着道：
“我先去森林里看一看情况吧。”
“注意安全。”
不过，若是能伤及诺薇的安全，那“注意”本身也就没有什么意义......
他来到沙滩边缘的一块石头背面，坐下休息，等待宗清流的抵达。
灵性的感应中，北海金币的距离越来越近，当相距不足三百米的时候，苏拉没入阴影之中，警惕地观察着海面之下涌上的灵性波动。
海面翻涌，浪花中，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还好......”
快步踏上沙滩，宗清流的样子看起来相当狼狈，在先前的海上战斗中，她就受了不轻的伤，又在水里浸泡了近半个小时，浑身衣服湿透，束成马尾的长发也完全散开，海水如同瀑布，从湿漉漉的长发间挥洒而下。
“宗将军......”
脱离阴影，苏拉来到宗清流面前，注意到她目前的窘态后，当即撇开视线，迟疑道：
“情况还好吗？”
“很不好。”
脱下海军外套，随手丢弃在沙滩上，宗清流揽起长发，拧干海水，她注意到苏拉的衣服褶皱，问道：
“你有能够烘干衣服的遗物？”
“嗯。”
取出火焰手套，苏拉道：“不过需要为它补充热源。”
“太好了，我控制不好火焰秘术燃烧的力度，一不留神就会将衣服烧坏，不过补充热源......”
来到森林边缘，随意斩断一段树枝，宗清流掌心微抬，跃动的火苗在树枝表面腾起，接着将手套投进火焰的怀抱之中。
“就不必担心了，多谢你，苏拉。”
“嗯......”
出于礼节，苏拉选择挪开视线，不去看现在的宗清流，而是专注于观察面前的森林。
随着混乱海域的变化，岛屿也会出现或消失，而从卡德纳斯等人的描述中，登岛探索的人员将会随着岛屿一同消失，那么，他们究竟是去了哪里？
是否该留在岛上，等待变化的到来？
这时，深入森林探索的诺薇返回苏拉肩头，看了眼宗清流，轻声道：
“进入森林后大约三百米左右，整片空间密布着蜘蛛网一样的丝状物体，阻止了我的去路，在银丝之后，或许隐藏着什么东西。”
“那些银丝有灵性波动吗？”
“事实上，就位格而言，它给我的感觉，和先前遭遇的大雾几乎相同。”
“又是使徒？”
“好了，苏拉，我的衬衫已经烘干了。”
将火焰手套交还给苏拉，宗清流以灵性凝聚发带，重新束起马尾，整理了一下衬衫衣领，沉声道：
“观察了半天，有什么发现吗？”
“至少现在没有。”
苏拉道：
“继续留在岛上，当混乱海域的变化发生时，很可能会有遇到危险。宗将军，你认为我们应该深入森林，还是离开这座岛屿？”
“如果回到海里，那衣服岂不是白烘干了？”
拾起外套，宗清流犹豫片刻，打了个响指，直接用火焰焚烧着制服，她接着道：
“苏拉，不必再称呼我宗将军，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就可以。”
“这......”
苏拉愣了愣，宗清流给他带来的感觉，正在发生悄然而微妙的变化。
轰——
正当二人决定深入探索森林的时候，远处苍穹突兀地聚集一大片阴云，云层间雷霆闪动，七月的雷暴雨蓄势待发。
“......看来确实白烘干了。”
暴雨将临。
戴上火焰手套，苏拉提起浪潮之剑，跟随在宗清流身后，一步一个脚印，警惕地探索着森林。
没走出多远距离，不断扩张的乌云便已遮住岛屿上的阳光，暴雨瞬间倾盆而下，肆意击打着树叶。置身这场暴雨之中，苏拉起初还打算以阴影遮雨，但很快就选择了拥抱大自然，只留下了一小团阴影，罩住栖身在他怀里的人偶。
狂风从海面袭来，摧折着树林边缘，雷霆轰击，雨幕中偶尔闪起刺眼光芒，伴随着一棵又一棵参天树木的倒塌。
“「风暴君主」，看来确实不欢迎咱们。”
“确实如此......”
在暴雨中艰难前行，很快，二人停下脚步。
苏拉看向前方，正是诺薇所看到的类似蜘蛛网的银丝，它们不知从何处垂下，密密麻麻地缠绕在树干和枝叶之间，向左右望去，几乎看不到银丝的边界，而向前方看去，更深处的森林里，银丝的密度在不断上升，直到织成绵密的丝网。
狂风暴雨中，林间银丝巍然不动，丝毫不受影响。
“这些丝线......”
保持着安全距离，宗清流观察着银色丝线，沉声道：
“灵性流动浑然一体，丝线源头的力量是......”
迟疑片刻，她点头道：
“属于神明的力量。”
“或许这些银丝占据了大半个岛屿......”
“做好准备。”
后退十米距离，间隔着重重雨幕，宗清流以「凝锋」制造出一柄锋利的刀刃，试探性地劈向银丝。
锋刃压在银丝上，令丝线发生形变，不断弯曲延长，却始终无法斩断。
掌心下压，宗清流目光闪烁，沉声道：
“这些银丝的韧性比我想象中更强，无法砍断。”
同样，密布在树林间的银丝，对她作出的攻击举动，也没有任何反应。
“它们的源头究竟是......”
见状，苏拉也以无光之影活化阴影，示意触手去拉扯银丝，丝线拽下很长一段距离，却始终无法发现它的源头，仿佛真是从虚空中蔓延而来。
观察片刻，诺薇判断道：
“它的另一端，连接着虚境。”
“通向虚境？”
“就像是「白骨鸦」，同时存在着虚境的部分和实界的部分，它在虚境和实界间实现了一种循环，实界的一头连接着虚境的一头，虚境的一头也连接着实界的一头。换个说法，它是缠绕在虚实交接处的丝线。”
“原来如此......”
在诺薇的神权协助之下，苏拉不断使用「思维速写」，观察着这些银丝的细节，试图捕捉到表面之下隐藏的“信息”。
咔——
蓦然，隐秘的信息涌入苏拉脑海。
“「时之银丝」......”
他愣了愣，诧异道：
“执掌十五时的司辰，「时之银丝」，我居然得到了司辰之名......”
“喔？”
宗清流闻言，再度审视面前的丝线，猜测道：
“难道这是祂的遗躯？”
“应该只是遗躯的一部分......也就是说，混乱海域里埋葬着一位年神，还有一位司辰？”
望着诸多丝线，苏拉不禁在心中想道：
“是否存在着一个追随「时之银丝」的密教组织......”
拨开银丝，继续向前深入，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踏着韧性极强的银丝，苏拉试图登上高处，从树林顶端跨越银丝，但很快就发现，离地面仅仅两米高度时，重力便会翻倍增长，将他拉回地面。
见状，宗清流也试了一下，最终只能落回地面。
二人决定沿着银丝的边缘搜索，观察是否有进入森林内部的通道。
暴雨未止，两人已经完全浸透在磅礴雨势之中，大约前进了约一刻钟后，悬挂在树林间的银丝，终于开始变化方向。
站在它的转角边，宗清流目光闪烁，缓缓道：
“转角处的银丝，密度最为稀疏。”
“能够从这里进入。”
树木在狂风中摇摇欲坠，苏拉和宗清流决定在这里穿过银丝之网，向内部前进。
拨开韧性极强的丝线，层层叠叠的树叶，蓦然，苏拉止住脚步，沉声道：
“前方的空间正在变化......准确地说，正在向四周延展。”
“延展？”
转过身去，后退数步，再回到远处，对比两个位置「思维速写」分别记录下的信息，苏拉确认道：
“在这片地带，空间的尺度有所变化......银丝缠绕的内部空间，可能比我们想象中要大得多。”
“原来如此，继续前进吧。”
落入耳边的声音，逐渐变得纯净，雨声，呼吸声，不知持续了多久，暴雨覆盖的世界终于出现了除树木和银丝外的事物——
一堵墙。
一堵黄铜色的墙。
准确地说，那是一栋半圆形蛋壳状建筑物的外墙。
“高度六米一，直径四十二米，构成建筑物的材质，是某种特殊金属，没有发现窗户......”
深绿色的藤蔓宛若毒蛇，缠绕着墙体表面，杂草和各类说不出名字的奇异植物，完全将建筑物当成了肥沃的土壤，加之附近扭曲蜿蜒的茂密树木，令建筑物完美地融入了树林之中。
而在植物的叶片遮挡间，隐约可以见到银丝，“封锁”了整栋建筑。
暴雨冲刷着墙根处的泥土，宗清流走到近前，观察片刻，判断道：
“我们所见的部分，只是建筑的顶部，它的主体部分，似乎埋在地下。”
“难怪没有发现入口......我试试看，能不能抵达建筑物顶部。”
借助阴影，苏拉踏着墙体表面，在丝线的帮助下，踏上这栋蛋壳状建筑的顶部。
重力的拉扯，令苏拉不得不贴着蛋壳建筑的表面，金属特有的冰凉质感，加之滂沱而下的暴雨，他的体力正在迅速流逝。
“雨中可真不好受......”
奋力来到建筑物顶部，苏拉勉强直起身子，目光微凝，那是一扇半圆形的玻璃窗，而透过窗户，能看见的，似乎是......
一台天文望远镜？
苏拉不禁联想到梅伦市守护者协会的浮空天文台。
建筑物内部，存在着大量银丝，在丝线的节点，膨胀成刺球，填塞着天文台的内部空间。
“有意思......”
越过天文台，宗清流拨开一片丛林，高声道：
“苏拉，这边也有栋建筑物。”
“喔？”
随着二人的进一步探索，很快发现，散布在岛屿之上的建筑物，数量极多，且都可以发现明显的共同之处，那就是它们的主体部位，都埋在地下。
这是一座城市......
“难道我梦中所见的失落之城，就在这座岛屿之下？”
闻言，宗清流沉声道：
“尝试是否能够进入建筑内部。”
以「凝锋」制造尖锥，她来到一栋建筑物的外窗前，向前挥动尖锥，重击玻璃。
铿——
沉重的闷响打破雨声，回荡在丝线缠绕的树林间，然而，尖锥击打之处，玻璃丝毫没有任何受损的迹象。
见状，宗清流释放秘术，灵性汇聚于尖锥头部，连续轰击着玻璃的一角。
宛若洪钟鸣响，苏拉感觉自己的耳膜都快震破，而面前的玻璃，依旧毫发无损。
“非常特殊的材质......”
挥手散去尖锥，宗清流退后两步，指尖撩开因雨水而粘在额头的发丝，沉声道：
“以我的力量，暂时无法击破。”
苏拉见状，微微点头，这时候，诺薇轻声道：
“并不是材质的缘故。”
“你是说......”
“没错，还是和当初所见的「白骨鸦」相同，庇护祂的屏障无法从外部击破，因为祂本就不只存在于实界。”
再强悍的力量，除非能打破虚实的界限，否则也无法进入建筑物内部。
二人只得暂时放弃这个打算，转而寻找到一栋能够遮雨的建筑物底下，总算摆脱了浑身潮湿的困境，只可惜在这样的环境下，火焰手套完全蔫了劲，打不出半点火苗。
“这都快过去一个小时了，为何混乱海域的变化还不发生......”
话音刚落，漫天落下的暴雨骤然中止，天空的景象也在一瞬之间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各类诡异色彩涂抹在天幕上，线条蠕动，光芒闪烁，一时令人头晕目眩。
第165章 虚实之间
苏拉所等待的变化，终于发生。
注视着变幻不定的天空，宗清流道：
“看来我们已经随着岛屿的漂流，抵达某个不可知的地方了。”
渐渐地，天空中混乱的景象恢复稳定，色彩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蒙蒙的苍穹，倍感压抑。
奇怪的是，来自大地深处的重力，也在此刻消散。
诺薇见状，飞往高空侦察情况，悬停片刻，便落回苏拉肩头，轻声道：
“岛屿森林的四周不再是海水，而是一片灰岩，岛屿像是嵌进了一块陆地。”
“嵌进了陆地？这块陆地是否有空缺？”
“似乎有。”
“这样......”
苏拉若有所思，如果这座岛屿能够嵌进一片陆地，那么，是否意味着，整片混乱海域上的群岛，其实能够拼成一块完整的大陆？
原地踱步，宗清流感应着灵性波动的变化，摇头道：
“空间环境没有发生本质的变化，我们仍然处在实界，或者说，处在混乱海域之中。”
“但未必是在陆地上......”
苏拉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拨去层云，看到的会是什么？
铿——
利用尖锥再次重击金属建筑物的外壳，毫无作用，宗清流皱眉道：
“封印「风暴君主」的神殿，就在这些建筑底下，我们必须想办法进入......”
她看向苏拉，问道：
“苏拉，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思考片刻，苏拉回答道：
“宗将军，或许可以通过虚境。”
“从虚境进入？”
宗清流目光微凝，缓缓道：
“维多利亚公主号游轮虽然在混乱海域对应的虚境海洋，但是，我们无法确定这座岛屿的准确位置。”
从虚境进入建筑内部，就必须要先确定这片空间所对应的虚境坐标。
“该如何做呢......”
环视四周密布的丝线，苏拉脑中灵光一闪，在心中道：
“诺薇，对这些丝线施加力量，能否影响到它的虚境部分？”
人偶摇头道：“我无法回答。”
无法直接求证......
饶是如此，苏拉仍然再次拨动银丝，将一根丝线扯出一大截，接着松开，蕴藏在丝线表面的灵性振荡不休。
他看向宗清流，沉声道：
“宗将军，这段丝线的源头，你认为是哪里？”
立刻领会到苏拉的用意，宗清流道：
“你是说虚境？”
“没错，如果它的另一头连接着虚境，那么就可以使用「调律」的序列能力，通过银丝上的灵性振荡，协助确定它的位置。”
“灵性能否穿透虚境和实界的界限，你在虚境时，又如何能感应到丝线灵性的振荡？”
宗清流提出了两个关键问题。
“前一个问题，只有实践了才能确认，后一个问题，如果以灵性的振荡释放固定的音律，那么我的一位朋友，或许能够感应得到。”
“这......”
看着面前无法进入的金属建筑群，宗清流只得无奈道：
“只能先试一试了......我们应该有充足的时间。”
“嗯。”
计划确定，苏拉立刻着手入梦仪式，临了前，沉声道：
“我这副躯体的安全，就拜托宗将军你了。”
“你自可放心。”
即便宗清流真的另有图谋，在他进入虚境的时候发动袭击，也没有任何意义，因此苏拉敢于在眼下的困境里，将自身的安危，交予别人之手。
“我会以五分钟以一周期，对银丝进行振荡。”
“嗯。”
双眼微阖，苏拉的灵魂穿破虚与实的界限，虽然定位器不在手边，但他仍然可以通过「思维速写」从轮船模型上获取的坐标，抵达维多利亚公主号。
再度睁眼，环顾四周，还是高大的黑色树木，游轮依然以搁浅的形式停在岛上。
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混乱海域的时间变化，是否会对虚境产生影响？
“若把混乱海域本身视作一个庞大的怪异，那么它必然横跨虚实两界，或许，时间的错乱也同步发生了......”
想到这里，苏拉当即穿过甲板和游轮上的亡灵们，在河岸的营地上，找到了格奥尔格和菲尼克斯。
菲尼克斯见状，连忙关心道：
“苏拉，如此急切，混乱海域出了什么事？”
“会长，船长，过去几天里，虚境有什么异常的变化吗？”
扶了扶海军帽，格奥尔格道：
“若说异常的变化，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你指的是哪方面？”
“关于时间......”
顿了顿，苏拉将混乱海域中的所见所闻，详细告诉二人，并沉声道：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颂诗隐修会和假面舞会已经合流，开始在北海的行动，为了「心灵之花」的奇迹升变和「黑暗诗章」的复苏，”
“这......”
机械指节弯曲，菲尼克斯沉默片刻，无奈摇头道：
“和假面舞会的斗争，果然还是逃不开......”
同样叹了口气，苏拉道：“船长，今天是几号？”
格奥尔格回答道：
“如果时钟没坏的话，今天应该是七月三日。”
“时间是同步的......凯瑟琳应该会在今天进行入梦仪式，抵达轮船获得情报，但是具体时间......”
将森林深处发现金属建筑群的事情告知格奥尔格与菲尼克斯，并阐述了虚境定位的计划，苏拉道：
“船长，这次需要拜托你们，将游轮开到海上去了！”
“......”
犹豫良久，格奥尔格最终下定决心道：
“如果虚境风暴始终无法停止，那么我们也只能永远困在这座岛屿，只能如此冒险了。”
“太好了。”
苏拉点了点头，沉声道：
“在那之前，需要等待凯瑟琳配合行动，请你们告诉她，于明天再次进入虚境，我们共同行动。”
“好。”
将事情布置好后，苏拉便回归了实界。
铿——
收起剑刃，宗清流侧首道：
“你回来了？”
敲了敲眉心，苏拉道：
“抱歉，忘记说了，需要先等待我的朋友就位。”
“......”
宗清流叹了口气，指向天边的一团迷雾，缓缓道：
“先前覆盖黑石港的迷雾，它们又出现在了那里。”
见状，苏拉道：
“先前登陆岛屿而失踪的探险者，很可能也出现在这片空间......我们应该先向四周探索，掌握情报。”
“嗯。”
从来时的道路离开，走出银丝织成的密网后，二人向着密林外走去。
来到森林边缘地带，外界的景象映入眼帘。
沙滩的尽头，突兀衔接着一层灰色的岩石，它完全取代了海洋，放眼望去，漫漫无尽，而在荒芜的灰岩中，能看到大量的黄铜高塔坐落其间。
“和森林里的建筑风格完全相同。”
苏拉眉头微皱，距离他们最近的一座高塔，也能看到自上而下缠绕的银丝，在空气中泛着银光。
同样，它的入口，也无法进入。
“这里究竟是什么空间......”
“注意。”
诺薇忽然发出警示，轻声道：
“远处有灵性波动......是术师的气息。”
就在同一时间，宗清流也察觉到了术师的气息，当即将苏拉带到一旁的巨石之后，顺便扣住潮湿的外套。
诺薇落在石头上，轻声道：
“为首的，似乎是维洛萨·柯林斯。”
“维洛萨？”
苏拉目光微凝，见到一个已经死掉的人......
不，不止维洛萨·柯林斯，包括卡德纳斯在内的一行人，此刻都跟随在维洛萨身边。
不过，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方空间？
术师之间的侦察，往往是当你发现我的时候，我也就发现了你，二人的位置很快暴露。
高举双手，维洛萨独自走出队伍，喊道：
“朋友，我们没有敌意，出来谈一谈吧。”
从巨石后走出，宗清流试探道：
“柯林斯先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你？”
一语道出自己的身份，维洛萨取下烟斗，警惕道：
“你们认识我？”
早有预料，苏拉仍顺着维洛萨的话茬，诧异道：“你不记得我们了？”
“等等......”
抬手示意部下稍安勿躁，维洛萨快步走到淋得跟落汤鸡一样的两人面前，沉声道：
“你们也是登岛之后，被传送到这儿来的，对吧？刚才这个方向发生了巨响，因此我们才会前来查探情况。”
目光微凝，苏拉道：
“我们所知的维洛萨·柯林斯，并没有选择登岛，而是在黑石港建立了一个紧急委员会，试图寻找困境的解决办法。”
“......”
目光骤然冷了下来，维洛萨·柯林斯道：
“什么困境？”
“这......”
苏拉心下有了把握，这个维洛萨所处的时间点，可能比他们在黑石港所见到的维洛萨，早了许多。
可是，这样一来，每个时间点的人都会作出不同的选择，如此衍生出的可能性，将会呈现出指数级的爆炸式增长......
而最关键的问题在于，持有神明权柄的他和诺薇，是否会受到这股力量的影响？
想到这里，苏拉先出言安抚住维洛萨，接着将他们进入混乱海域以来一段时间的见闻告诉维洛萨，重点强调了两个德西谟斯的事情。
“闻所未闻......”
目光打量着面前的两位神州裔，维洛萨忽然道：
“你们看我的眼神，真是令人不适，就像是在看死人......难道你们还见过第三个我？”
“大概算半个。”
顿了顿，苏拉道：
“我们在港口见到了一艘沉没的护卫舰，以及你和你身后这些部下的尸体......”
烟斗险些没抓稳，维洛萨立刻道：
“是谁做的？”
“霍金斯家族，以及......与他们密谋的某个势力。”
“密谋的势力？”
眉头紧皱，维洛萨道：
“你是说颂诗隐修会？”
“既然你们知道......”
苏拉摊开手，点头道：
“事实上，我们也紧接着遭到了隐修会的攻击，才被迫登陆岛屿，他们派出了三位六环术师，在混乱海域执行任务。”
“这......”
神情凝重，维洛萨转过身去，将卡德纳斯招呼了过来，低声耳语，片刻后，看向苏拉二人，询问道：
“我相信你们所说的是真实情况，先分享一下各自掌握的情报吧。”
“自然。”
核对之后，苏拉才知晓，面前的维洛萨·柯林斯，才进入混乱海域没多久时间，就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雾，耽搁在了岛屿上。
等走出大雾时，他们就发现岛屿外不再是海洋，而是一片诡异的灰岩和高塔，转悠了三天，仍然被困在这片空间里。
不幸中的万幸是，食物和水，都可以从附近的森林中获得，没有危险，但也找不到出路。
在得知时间混乱的猜想后，维洛萨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立刻就相信了苏拉所说的一切——也由不得他不信。
“真是该死，我们该如何离开这个鬼地方......”
“不必急躁。”
苏拉看向不远处的高塔，询问道：
“你们尝试过进入这些散布在地表的建筑物内部吗？”
“进不去，所有建筑都是密封状态，谁知道这些建筑是用什么材料制造的，怎么打都打不破，就算是调来战列舰的主炮，恐怕也没法打破它们。”
“这样......”
苏拉叹了口气，摇头道：
“这片空间唯一的秘密就在于这些建筑群，但是无法进入的话，我们就只能等待混乱海域本身的变化......”
轰——
交谈间，剧烈的震动轰隆声自远方传来，维洛萨连忙站稳脚步，皱眉道：
“谁也不知道脚下的土地什么时候会传送到海上去，这片空间实在是太大了......但是没有规律。”
“的确如此。”
无意和维洛萨等人同行，在交流各自的情报之后，双方便分道扬镳。
在目送维洛萨一行人从另一个方向远去后，苏拉呼出一口气，来到高塔之下，观察着面前的建筑。
无论是在深海的呼唤梦境之中，还是进入那座失落之城的经历，苏拉都可以笃定，这些埋在地下的建筑，就是那座城市！
敲击着金属壳子，苏拉在心中暗道：
“先民的科技树，再到奈恩文明的发展，其中明显出现了一次大倒退，是因为诸神黄昏而造成的断层？或者是......”
联想到蛇之神殿里所见的壁画形象，苏拉呼出一口气，历史的真相，或许就掩埋在大地之下。
“宗将军，我们回去吧，准备从虚境进入这座城市。”
“希望能够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