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适任老公》 楔子 “……嗯,所以只好请你帮我代班了……谢谢,我欠你一次。时间差不多,我得去开会了……好,明天见。” 挂上话筒,温琬如向借她电话的女助理道谢,立刻离开教授办公室,往学生会的开会地点狂奔。 唉,一切都怪那场感冒…… 大二一开学,她就得了场重感冒,一连请了两天假,结果等她来上课,突然就多了个“班代”的头衔。 想也知道,都到了大二,大家忙社团的忙社团、谈恋爱的谈恋爱,根本没人想当什么班级干部,所以当天缺课的倒霉鬼无一幸免,都被安排了职位,而她更是抽中“签王”,让还得打工赚学费的她,实在有些欲哭无泪。 像今天,临时被通知得留下开会,她只好急忙连络同事帮她代班,欠了份人情、又少了天收入,就只因为她实在不敢学别人跷掉会议去忙私事,怕真的有什么重要事件没参与,会损及班上同学的利益。 到了开会地点,跑得气喘吁吁的她先在门前顺顺气,抚平被风吹乱的长发,这才将门打开。 “对不起。” 看见大家因开门的声响回头查看,已经迟到十多分钟的她尴尬得面红耳赤,声若蚊蚋地道歉,立刻找个空位坐下。 “好了,请大家集中注意力,今天召集各位来开会,首先是要讨论校方不顾我们抗议,坚持拆除富有历史意义的‘阳明楼’,原地改建为校友会馆……” 学生会长沉厚有力的嗓音透过麦克风回响于室内,时而感性、时而慷慨激昂,但台下却有一个人始终不专心。 那种跟学校抗争的议题,温琬如一点兴趣也没有,倒是冷气杜绝了外头的闷热,让刚刚一路跑来的她,因为舒适而开始有些昏昏欲睡。 她捏捏手腕内侧,赶走睡意。既然议题无聊,那就看看别人的一举一动来提振精神,免得真的睡着了出糗。 从入座之后一直低头看着会议流程表的她终于抬起头,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与她的位置遥遥相对的学生会副会长易钦铭。 她对学生会成员向来没什么印象,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们全员出现,要不是桌上有名牌,她也认不出谁是谁。 不过,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成绩出众、还有个校花女友的易钦铭,在校内是个名人。 她带些趣味地研究起他的长相,俊逸的五官、性格的轮廓,正如同她听说的那么出色,就连他抿唇不语时,唇角边浅浅陷落的一道纹也显得迷人。 她发现他不只有俊美的外貌,还有一股由内而外散发的沈稳气质,完全没有那些同龄男孩的浮躁。 此刻,负责记录的他一直低头敲打计算机,偶尔递个字条给主席,明明没什么突出表现,但专注的神情却奇异地吸引她的注意。 突然,她发觉自己似乎打量这男人太久了,久得令人开始有些莫名的心慌,正想转移视线,他却像是感应到了她的凝视,突然抬头,对上她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温琬如怔愣地忘了自己可以低头回避,双眼像是自有意愿地牢牢定在那张带些审视意味的好看面容上。 蓦地,他的唇一勾,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宛如烟火,在她心房绽放最灿烂的光采,照亮了她一直平静无奇的生命。 那微笑、那神情就此如流星坠入心湖,这瞬间,如火烧灼的一颗心,直到多年后,依然为他发烫…… 第一章 踏出发廊,温琬如看了看表,快步朝相距不远的住处走去。 一阵风起,柔顺长发迎风轻扬,衬着她掩不住喜悦而浮上双颊的两抹嫩红,和始终浅漾唇畔的娇柔笑意,优美得宛如天使降临,让擦肩而过的路人也不由自主地回头对她多望几眼。 但她的眼里根本容不下别人。 从易钦铭开口问她今晚愿不愿意一起吃饭之后,她无论醒着、睡着,心底、眼里,都只有那个早在多年前就在她心上盘根纠结,无论如何努力都拂之不去的人。 是啊,她也知道自己傻气,从十九岁在学生会上第一眼看见他,一颗心就沦陷了…… “唉,烫发花掉太多时间了。” 回到独居的小公寓,温琬如轻声嘀咕了句,赶紧进房换上她为了今晚约会,砸下重金购买的藕红色小洋装。小心拉整好胸前的蝴蝶结,补完妆后再站在镜前仔细端详,确认自己已经尽力呈现出最完美的一面。 距离易钦铭说好要来接她的时间还有十多分钟,她拿着皮包坐在客厅等候,刚好让她平静一早便雀跃过头的心,免得待会儿在易钦铭面前不小心泄漏自己隐藏多年的情意。 苦恋一个男人至今都十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开口邀她共餐,教她如何能不狂喜、不期待?但是该有的心理建设还是得做,因为她明白,对他而言,一顿晚餐或许算不上什么,只是他偶尔兴起的同事联谊。 没错,她对他一见钟情,却始终没向他告白。 在学校时,他有个明艳动人的校花女友,她有自知之明,没傻到自以为够格当校花的情敌,也劝过自己该死心,但她的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追寻着他。 可是直到他大学毕业,她连上前和他说一句话都不敢。 以为自己的暗恋和初恋就要如此无疾而终了,没想到当她毕业后考上“寰宇金控”,到台北受训,才发现当兵回来的易钦铭竟然成了她同事,两人还分配到同一个单位。 能天天近距离地跟他相处,偶尔和他聊上几句,对她而言像是美梦成真的生活,让她不禁幻想起日久生情的可能。可惜,这样的日子不到一年,易钦铭便辞职出国深造,两人之间又断了讯。 期间她并不缺乏追求者,也不是没试着谈恋爱,但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一个笑容便牵动她的心的男人,始终只有一个,那天雷勾动地火的晕眩感,像毒药般令她无法戒掉对他的想念。 而后,他顶着“企业贸易融资部业务副理”的头衔回来,再度闯入她生命里。当他突然出现在柜台前跟她打招呼,对她扬起一抹比年少时更加迷人的笑,她就像是被下了魔咒,一颗心再度被他夺走 “铃~~” 鸟鸣般的门铃打断了回忆,温琬如连忙起身,拉整裙摆,拿起对讲机应答一声便快步下楼。 一打开公寓楼下的大门,她便瞧见站在车旁的易钦铭。方才花了十多分钟平稳心情都白费了,只是和他对视一眼,她就像搭上了云霄飞车,心跳瞬间飙升,连呼吸都跟着乱了。 易钦铭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一眼,眼中有着赞许。 女人果然还是需要打扮。 平日总看她穿着公司制服套装、绾起长发,干练有余却少了几分女人味,今天换上小露香肩的合身洋装,轻裹出玲珑有致的窈窕曲线,柔顺发丝如黑瀑般披散而下,衬得她的肌肤更显白皙滑嫩,看起来更加娇美。 “你今晚十分漂亮。”打开车门的同时,他由衷地说了一句。 “谢谢。” 她紧握了一下皮包,好控制住自己太过开心的情绪。能赢得他一句赞美,也不枉她为了今晚的约会从头到脚仔细装扮了。 两人上了车,易钦铭习惯性地按下cd播放键,优美的自然音乐在车内轻柔地回旋起舞,让气氛变得轻松、愉悦。 “这是班得瑞乐团的‘onedayinspring’吧?”这是她最喜欢的乐团。 “你知道他们?”易钦铭有些意外。这是他最喜欢的cd,但交往过的女伴们没一个听过。 “嗯,他们是瑞士国宝级的大自然音乐创作团体,也是我最喜欢的乐团。这张专辑以瑞士的春天为主题,在瑞士罗春湖畔和玫瑰峰山麓,以最先进的数字采样技术,采集自然界音效融入乐曲中,是能让心情愉悦的疗愈系音乐。” 他微笑颔首。“我最喜欢这张专辑里的‘mountainstream’,你呢?” “我也是。”她好高兴能找到和他契合的事。“一开头的潺潺流水声就让人彷佛置身溪畔,再加上轻柔的曲风,每一次听都有种温馨、幸福的感觉。” “幸福?”他唇畔的笑不知何时隐去。“我只是纯粹觉得好听,你说的那种感觉我从来没有过。” “呃,每个人体会不同,那只是我个人感受……” 说错话了吗? 温琬如用眼角余光悄悄瞥了身旁男人一眼,他那雕刻的俊美脸庞彷佛淡淡裹着一层寒冰,好不容易热络起来的气氛,似乎被她不经意的言语搞砸了。 唉,总是这样,每回她想在他面前表现出最好的一面,期望得到他欣赏,却总是没办法随心所欲。 或许她真的有自虐倾向吧?这个男人的心就像谜般难以捉摸,她却因此更加着迷。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她看着易钦铭利落地戴起蓝芽耳机接听,装作不在意地别过头看向窗外景物,却好奇地竖耳倾听 “……不是跟你说了我今晚有约会……是跟女人没错……rita,别忘了我们互不干涉的约定……我无所谓……那就分了吧!再见。”易钦铭一脸平静地主动结束通话。 他讨厌黏人的女子,原本以为担任公关经理的rita够世故够聪明,能遵守他的游戏规矩,结果到头来还是想束缚他、奢望成为他的唯一,看来是他太高估那个女人了。 “不解释清楚好吗?”温琬如听出打电话来的女子应该与他关系非凡,虽然心头一阵凄楚,还是强颜欢笑。“那是你女朋友吧?告诉她你只是和同事吃个晚饭,她应该能谅解,说分手太严重了。” 像他那么优秀的男人,向来不乏女伴,她一直很清楚,却不改喜欢的心意。但只是和暗恋多年的他单独吃个饭,让她拥有一点值得珍藏的回忆,却成了莫名其妙的第三者,伤害了他的女友,是她始料未及的。 “女朋友?”他像是听见一个冷笑话,唇角轻轻勾起。“只是一个尝试交往的对象而已,条件不错,可惜占有欲太强,不适合我。” 不喜欢占有欲太强的女人?温琬如在心底牢牢记住,却又隐约尝到些许苦涩。 “我没有固定女友,倒是有不少交往中的对象。”易钦铭在红灯前踩下煞车,意味深远地看了她一眼。“我并不是个专情的男人,觉得很意外吗?” 她点点头,又摇头,对于他没有固定女友的事实感到高兴,也有些被他投射过来的视线所迷惑,直到发现他唇畔浮现一抹意味不明的淡笑,她才连忙收回心神。 “结婚前,每个人都有选择对象的自由。”她小心地斟酌用辞,让自己显得更加成熟、豁达。“真爱本就难寻,不是吗?” “真爱?”他抿唇一笑。“我还以为只有十七、八岁的小女生才会相信什么真爱的,你果然和我想的一样,仍旧很单纯。” 这是什么意思? 温琬如觉得有些气闷。他是在嘲笑她思想幼稚吗? 但转念一想,这不是代表他根本不相信世上有真爱这回事?为什么?他曾在感情上受到什么重大创伤吗?所以他游戏人间、不相信爱情?是这样吗…… 他的一句话让她脑中转着千百个疑惑,却又问不出口,只是想到他或许真的受过伤害,她心里就满是不舍,好想把自己无处可去的满腔爱意全给他,让他感受被人深爱的美好。 “这世上当然有真爱!”在号志变换成绿灯前,她认真地告诉他。“总有一天,你会遇上一个全心全意爱你,而你也深爱她的女人,不要放弃。”就算那个女人不是她,她也会祝福他得到幸福。 “……你是个好女人。”凝望她片刻后,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便又专心开车。 好女人…… 这三个字像蜜糖浸入温琬如的心里,甜得她浑身飘飘然,浑然不知那三个字在易钦铭的字典里,代表的是拒绝往来户。 好女人总是对感情太痴心、太认真、太在乎,是他向来不招惹的类型。 车内的两个人怀着不同心思,朝着同一个地点继续前行。 ♀♀♀ 抵达饭店后,易钦铭将车钥匙交给了泊车小弟,和温琬如搭电梯抵达位于十三楼的西餐厅,在领位人员的带领下来到窗边的四人桌。 “李董,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易钦铭露出职业笑容,和已入座的长者先握手招呼,再看向另一位约莫三十多岁的男子。“这位就是李副总吧?您好,我是……” 现在是什么情况? 温琬如僵立在易钦铭身侧,看着他自我介绍完,又将她介绍给在场的“华冠塑料”李董父子,再安排她入座在与李副总相对的位置。 这景况实在太熟悉了,就像是相亲宴。 “温小姐,你还记得我吗?”六十多岁的李董有着中气十足的宏亮声音,笑起来本来就细长的双眼更是眯成了一条线。 “当然记得,很高兴再见到您。” 虽然心中疑惑太多,但她还是维持该有的礼貌,客气应答。毕竟对方是易钦铭刚挖到的大户,一口气就转了三亿定存进来。 不过她会对李董印象深刻,却是因为前几天柜台的新进行员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他,他那宏亮的骂声差点让外面路过的民众以为有人要抢银行。当时刚巧襄理不在,只好由她这资深老鸟出面领着吓坏的菜鸟一起向他鞠躬道歉,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来。 “李董事长对你印象非常好。”易钦铭说着。那天他刚办完事回来,碰巧遇上,也帮着安抚,还把人带上楼泡茶才了事。“他请我作陪,约你出来吃个饭,顺便大家认识、认识。” 李董点头附和。“没错、没错,其实那天是个意外,我平常脾气不错的,很好相处,将来也会是个好公公” “嗯哼!” 李斯迅轻咳一声,制止父亲越说越离谱。 没错,果然是相亲宴。 温琬如,你真是个笨蛋!竟然还以为是易钦铭终于发现你的好,一片痴情总算得到响应,为了今晚的约会像傻瓜一样开心了那么多天…… “温小姐,你没事吧?”李斯迅注意到她瞬间苍白不少的脸色。 “你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吗?”易钦铭也留意到了,在她身旁轻声询问。 “我没事。”她勉强自己扯开一个微笑。 李斯迅有些尴尬地想到一个可能。“看你那么不自在,该不会你并不知道今晚要参加的是相亲宴吧?还是你已经有男友了?” “她没有男友,我叫钦铭帮我问过了。而且人家女孩子脸皮薄,直说要相亲哪好意思答应?先点餐吧!大家边吃边聊。” 李董抢着代答,言下之意代表是他要求易钦铭不用说得太清楚,顺利把他看中意的儿媳妇人选约出来给他儿子看就对了。 然而李董的解释,就像一枝利箭射入温琬如的心,她在剧痛中更加明白一切。 原来那天易钦铭打电话给她,问她有没有男友,听她说没有之后,立刻跟她定下今晚的约会,从头到尾没有一点追求之意,而是为了配合大客户的请托? 真相的冲击让失望透顶的她在桌下紧握双拳,感受指尖深陷入手心的痛楚让自己维持清醒,忍住想夺眶而出的泪意,挂上她在职场多年练就出的微笑,不让别人看出她此刻的真实情绪。 一切都很清楚了,没什么,不过就是相亲,我能应付的。 不能得罪公司的大客户,不能让易钦铭认为我不识抬举,对方是“华冠塑料”小开,人长得不错,应对又得体,就算他一开始没明说,但介绍那么优秀的对象给我,我还有什么好不满的?凭什么走人,让大家难堪? 温琬如忍着想立刻起身离开的念头,在席间一遍又一遍地如此催眠自己。 她撑着温柔的笑容,直到吃完饭、说好再连络,在饭店门口目送李董父子先行取车离开,她表现得比自己想象中还得体,简直可以做为相亲楷模。 “我和朋友约在附近,你不用送我了,再见。”她的忍耐已到临界点,必须在崩溃前越快离开易钦铭越好。 “等等。”还在等泊车小弟将车开来的易钦铭,快一步拉住了她的手。“琬如,你是不是在气我没有事先告诉你还约了李董父子?其实我也是一片好意” “我知道。”她不着痕迹地甩开他的掌握,强迫自己装作若无其事。“你帮我介绍了那么好的对象,我为什么要生气?我是真的还和朋友有约,你别想太多。” 他端详着她脸上的表情,思索了几秒才轻扯出一抹笑。“那就好。你是我学妹,又是多年同事,我不会随便帮你安排相亲。李斯迅是个不错的对象,我看他对你印象应该不错,希望你们能顺利交往。” “……谢谢。”她好不容易才勉强弯起唇角,挤出这两个字。“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嗯,明天见。” 知道他目送的眼光追在身后,她挺直背脊、步伐轻快,不让他看出一丝异样。可是一走出饭店转角,离开了他的视线范围,强撑了一整晚的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就这么哗啦啦地掉个不停。 她从来都不坚强,每回和朋友去看悲剧电影,她总是哭得最凶的那一个。她不只一次提醒自己该早日戒掉对易钦铭的爱恋,不要让自己成为悲剧主角,却没想过自己在他的生命里或许连个小小配角都称不上,所以他才能毫不在意地帮她安排相亲,毫不留恋地将她推往别的男人怀里。 只是,都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了,心里那点期待能和他在一起的、小小的希望之火仍然无法熄灭,她还是想在他面前维持最优雅、成熟的一面,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哭的难看模样。 压抑多时的心酸化成泪,如涌泉般止也不止不住,不断模糊了她视线。印象中,不远处明明有个公车站牌,却好像怎么走都走不到,天空又在此时落下细雨。 雨丝宛如冰穿透入心,狂热跳动了好久的心一点点地冷却,精力也彷佛被她先前的逞强消耗殆尽,她的步伐越来越沉重,脑袋也越来越昏沉,她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只是漫无目的地往前,一辆房车正由后接近也浑然未觉。 “叭” 短促的喇叭声在温琬如身旁响起的同时,车子也停下了。 那声喇叭让温琬如回过神,迷蒙的视线因为易钦铭的出现而瞬间变得清明,更让她想起自己泪流满面的事实,她慌得立刻转过身,狠狠地抹去泪痕。 “别擦了。”易钦铭拉下她像是想将皮肤也用力抹掉的右手,皱眉看着她慌乱的神情。 他早就猜到她不可能还和朋友有约。 之前听说过公司一位对她有意的理专,送花送电影票地约了她好几次一起吃饭,都被她以“不习惯和男人单独用餐”为由婉拒,所以当他连事先编好的理由都还没用上,她便答应今晚的邀约,他就已隐约察觉她对自己的感情。 而她今晚一改平日工作的朴素打扮,明显为了这个约会用心妆点、展露不同以往的柔美风韵,让他更加确认自己的直觉,他才会装作不经意地表露出自己私下的真实面目,希望能让这个单纯的女人觉醒,别再对他怀抱不切实际的幻想。 原本看她在用餐时表现得落落大方,还以为她够聪明,已经想通,懂得把握李斯迅这个不错的对象,但看来她似乎没他以为的那么拿得起、放得下。 “你喜欢我,对吧?” 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地道破她隐藏多年的秘密,温琬如慌了、乱了,连眼光都无法与他相对。 “我不适合你。”他性感的薄唇吐出淡漠的语句。“像你这样的女人想要的幸福,我给不起,你还是趁早死心。” 喜欢他的女人不知凡几,因为得不到他的响应而伤心的女人多不胜数,他向来懒得多费心思,但也不晓得今晚自己是怎么了,竟然还在雨中拦人,好心劝说? 或许……是看在认识多年的交情,也可能是因为自己很清楚她是个好女人,突然良心发现?总之,他只能为自己反常的举止想到这两个理由。 “趁早死心?”她凄楚一笑。“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自己跟你不相配,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想回到大学时第一次参加学生会的那一刻,我一定不会选择坐在你对面、一定不会看着你、一定不会因为你的笑而失神,一定不会……不会……” 明明有满腔的心酸想说,却全部梗在喉中,不知该从何说起,倒是原本因他突然出现而稍稍歇止的泪,又不受控制地潸然落下…… 望着她,易钦铭眉间的皱折更深了。 她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从大学时期,她就对我一见钟情到现在? 不可能吧?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会有那么傻的女人? 他松开她的手,抿唇不语,凝眉审视她脸上的表情,想从中看出一丝心机。毕竟女人在他面前装深情、装可怜,想多得到一点怜爱,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过。 接收到他投射过来的目光,让温琬如更觉得可悲。明明将感情隐藏了那么多年,维持同事关系就已经满足了,她从未想过要造成他的困扰,却为了一个晚餐邀约乱了方寸,以最难堪的方式被他识破。 应该装傻否认到底的,偏偏又昏了头地坦白自己爱慕多年,已无法趁早死心的事实,在他看来或许是太矫情、想博取同情,才会用那种眼光看她吧?毕竟偷偷喜欢了一个人那么久,却连告白都不曾,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又怎么要他相信她的一片痴心呢? “对不起,其实一切根本与你无关……” 她黯然低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因他的拒绝而心碎的神情,她逼自己忍住泪,拾回平日的冷静自持。 “你可以忘记今晚发生的一切,不用管我的想法,我也不会做出任何让你为难的事,如果你希望的话,除了工作上的必要连络,我会尽可能不跟你接触。很抱歉造成你的困扰,再见。”也不管雨势加剧,她说完立刻转身离开他的伞下。 话说得决断,心却割舍不下,多待在他身边一秒,承受的伤就多一分,她多希望自己能消失在易钦铭面前,瞬间脱离这难堪的情境。 老天像是听见了她心底的愿望,在她转身的同时,不远处刚好驶来一辆出租车,她立刻举手 “我送你回去。”一双强壮有力的手臂拉下她才半举的手、将她拖回伞下。 无预警地重回伞下的两人世界,她不知所措的眼神对上了易钦铭犹如深潭般难测心意的墨亮双眼,近得几乎能感受他呼吸的距离,让她的心又开始猛烈跳动,强烈得让她的胸口都痛了起来。 “不用了,我” “我不是在询问你的意见。”他打断她的话。 这女人说爱他,眼神不像在说谎。 动了真心是她的事,受伤也是她的事,一切根本与他无关。 可是她一脸似乎只待在他身边便深深受伤的模样,恨不得立刻逃开的表现,就是让他觉得不愉快,就是不想让她就此离开。 “可是……”温琬如对他的命令完全没有任何抵抗能力,何况就算是如此霸道的语气,也毫不掩饰他坚持安全送她回家的心意。 “如果真的对造成我的困扰觉得抱歉,就听我的。”他说话的同时也拉着她走到车旁。 虽然被他冷冷拒绝,但他愿意送她回家,表示自己还不至于被他讨厌,这的确让她感觉好过一些。可是想到还得和他在车内独处半个多小时,她又害怕自己还能维持这样的冷静多久?会不会又忍不住掉泪?会不会又说出更多不该说的话?会不会求他爱她? “上车,别让我说第二遍。”他打开车门,搁在她腰间的大手轻轻将她往前推。 没得选择,温琬如轻咬下唇,弯身坐进了车内…… 第二章 发动引擎,打开冷气除去车窗上的雾气,易钦铭注意到温琬如被雨淋湿的身子瑟缩了一下,便拿起挂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 “谢谢。”她的声音极其微弱,心跳却快得不象样。 这样实在不行…… 要她不爱,他该对她更残忍、更无情,不应该让她上车,不应该那么温柔地为她披上外套,这样只会让她破碎的心慢慢愈合,不死心地为他继续跳动。 但他一定不懂吧?因为陷得太深,就算明知两人不适合,他也亲口说了,可只要他再随意施舍给她一点温柔,就足以温暖她的心,快尽灭的爱火又瞬间燎原。 只要待在这男人的身边,她永远都不可能死心,她比谁都明白这一点。 她侧过身,悄悄将外套扯高一些,贪恋地闻着自己深爱的男人的味道,希望能永远记住这个气味,因为她决定了,明天她将递出辞呈,从此远离易钦铭。 时间是遗忘的最佳良方,不是吗?她的恋爱还没开始就已结束,十年的爱恋已到尽头,她没有办法若无其事地面对他,而他要她死心,应该也不喜欢看见她继续出现在他眼前。除去了同事关系,两人之间就真的再也没有半点联系,这样双方都会比较自在吧? 此时的她完全不知道,身旁的男人也正为了她的事蹙眉深思。 知道有个女人暗恋自己多年,去一直在他面前隐藏得那么好,甚至连找机会接近他、故意吸引他的注意都没有,让他一直把她当成学妹、同事,而她竟也安于这样再普通不过的关系?对于他这种有付出必定得到收获的人来说,无法理解。 “告诉我,你喜欢我哪里?”在一段冗长的沉默之后,易钦铭主动打破了寂静。 没想到他会开口和她说话,温琬如将视线由窗外调回,有些不自在地挪动一下坐姿。 “那已经不重要了。”他都彻底拒绝她了,不是吗? “重不重要由我决定。”他望了她一眼。“怎么,那么喜欢我,却没有勇气说你有多爱我?一点也不想试着让我为你动心?” 为我动心? 温琬如仍薄泛水光的一双眸子看着他,此刻的他视线已移回车前的路况,但脸上的确没有半点说笑的神情。 “全部。”她回答了,哪怕她的答案只有一点点的可能,她也愿一试。“我喜欢你的微笑、你的声音,喜欢你工作时的自信、果决的模样,就连你沉思时总是习惯抿唇、觉得疲惫便会轻捏眉心的样子也喜欢,由里到外我全部喜欢。” “由里到外?”她真的很注意他,但他不认为她真的了解他。“你只看得到我工作时的一面,就算同事间一起聚餐,我也是有所隐藏,私底下的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你根本不清楚。” “因为太喜欢,所以不管私底下的你跟工作时的你有多大差别,我都已经没办法讨厌了。” 温琬如凝视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豁出去地向他剖析自己的心情。“如果早点发现我喜欢的是一个用情不专、言行霸道的男人,或许我还有办法立刻死心,可是已经喜欢了那么久,就算发现更多缺点,这份心情不是说变就能变,要我讨厌你,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显然眼神注视着前方,但易钦铭一直留心听着她的一字一句。 在今天之前,他从来没想过跟她交往的可能。 他所认识的温琬如娴静、温婉、不引人注意、做事循规蹈矩,喜欢的对象应该是居家型的新好男人,是那种会从一而终、平平淡淡过一生的普通女人,也是目前的他没兴趣,也完全不想招惹的贤妻型女人。 不过…… 今晚她小露性感的打扮,的确成功地让他眼睛为之一亮,和无论相貌、家世都不错的豪门小开相亲,应对进退表现得体,而后依然承认暗恋他多年、心里只有他,这满足了他身为男人的虚荣心。 依她的内敛性情,能当着他的面说出那些话,必定是鼓足勇气。对于她的痴情,他不能说完全没被感动。 不过,他不打算为任何女人改变,无论是谁,想跟他交往,只能照他的规矩。 “就像我先前说过的,目前我已经有几个交往中的对象,如果你能接受我的爱情观,不怕蹉跎青春,要我跟你交往也不是不可能。” 他在红灯前停车,转头注视着那双也正凝望他的水眸。 “我打算过了三十五岁之后,再从当时的交往对象中选择一个适合的结婚,在那之前,我不会跟任何人维持固定关系。如果那时候你还在我身边,我或许会选择你,但也可能不会,我不会给你任何承诺。”他给了她机会,也把选择权丢给她。 “现在跟你交往中的对象,你都跟她们这么说吗?这么理直气壮地‘劈腿’,她们全部都同意?”温琬如怀疑那些女人真的有那么大量,能跟别人分享心爱的男人? 他唇畔勾起一抹冷笑。“事先把话说明白,合则来,不合则散,大家都是成年人,彼此定位在友谊以上、恋人未满,各有追求更好对象的权利。感情本来就是一场赌注,如果没有那样的感悟,就别来碰我这样的男人,懂吗?” 她点点头,神情黯淡。易钦铭说的,和她忠贞不渝的爱情观根本是南辕北辙。 她心里只有深爱的男人,当然也希望对方心里只有她一个,但她偏偏爱上一个还没打算让任何女人进入心房,却同时拥抱数个情人的男子。 答应,她就得忍受嫉妒之痛,和其它女人分享他,不答应,她连走进他生命的机会都没有。这个选择攸关她的幸福,只是无论选择哪一个,她似乎都注定受苦。 “到你家了。” 在温琬如陷入长思的时间里,车子已经停在她所住的公寓楼下,易钦铭提醒还在发呆的她便撑伞下车,为她打开车门。 “我送你上楼。”他扬唇,对上她不掩意外的眼光。“在抵达你家大门的这段时间内,你好好考虑要交往,还是忘掉今晚的一切、单纯当同事,给我答案。” 她愕然地瞠大双眸,难以置信他竟然要她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决定这么重要的事情。 “明天不行吗?我——” 一个吻轻轻落在她唇上,瞬间夺去她的语言能力。 她听不见雨声,感受不到闷热的湿气,眼里除了他再也容不下其它,方才脑海中百转千回的思绪在霎时间清空,只剩下他的名字…… 易钦铭不带侵略性地轻烙一吻,想先行确认自己对她的影响力,也试试她是否有触动他欲望的魅力。 看着她失神仰望他的迷醉表情,他有了满意的答案,那嫣红唇瓣的柔嫩触感远比想象中美好,看来她的确如她所说地迷恋他,也如愿引起了他的兴趣。 “不行。”他眸色变浓,拒绝了她的拖延。“我讨厌等待。” 自己厌恶等待,却要求别人等待他不确定的爱?这男人真是有够霸道! 唉!偏偏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她还是喜欢…… “我知道了。”她再一次屈服于他的独断,谁教她是那个先爱上的人。 两人并肩上楼,看起来就像下班后一起回家的小夫妻,却又各有所思。 忆起自己先前下楼赴约时的雀跃,再对比如今的彷徨,温琬如更是茫然。 “你和家人一起住吗?”易钦铭打量着这栋老旧公寓,忽然问她。 她摇摇头。“我爸妈跟我哥他们住在南部,为了上班方便,我去年才贷款买下这间公寓。虽然只有十多坪,但一个人住够大了。” 说完的同时,他们也抵达了三楼,她才发觉自己的思考时间已经用尽。 易钦铭一语不发地停在她身后,见她直到掏出钥匙开了门仍然不说话,浓眉不禁轻轻一挑,随即又恢复波澜不兴的冷淡神情。 “再见。” 他将沉默解读为她的答复,大方道别后转身离开。 “好!”她急忙转身,一双冰冷小手怯怯地拉住他的右臂。“我愿意接受你开出的条件。” 其实,易钦铭十分意外。 他明白她个性保守,无法接受这种定位不明、关系暧昧的感情,所以一发现她对自己的好感,他便刻意坦白一切,让她别对他继续抱有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即使后来知道她用情已深,也表明自己不可能为她改变。 所以他跟着她上楼,限制她考虑的时间,以为她一定会吓得打退堂鼓,没想到她竟然愿意—— “你确定?”他不解地望着她坚定的神情,想看穿她的思绪。“我说过,就算跟你交往,最后我也有可能选择跟别人结婚。难道你那么有自信,一定能让我爱上你?” 闻言,她不禁苦笑着摇头。“我没有你说的那种自信。相反地,我对自己一点信心也没有,我觉得最后你选择的绝对不可能是我,因为你一定会遇上比我更好的女人。这个赌注,我一开始就不奢望能赢。” 他眼中难得地露出一丝迷惑。“那你为什么还要答应?” “你一定没有真心地喜欢过一个人吧?”她凄然地笑。“我愿意,是因为太想和你在一起,如果这是唯一的机会,我怎么可能不战而败?” 她伸出手,爱恋地抚上男人性格的俊颜。“易钦铭,我真的很爱、很爱你,所以不管你对我是认真的,还是存心玩弄,我都无所谓,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在你决定结婚之前,我会死心塌地跟着你。” 易钦铭握住贴在自己脸上的微凉小手,此刻站在他眼前的那女子似乎正发着光,一股不曾感受过的奇异暖流在心底缓缓流动,令他有些迷惑。心,第一次被深深撼动。 “一辈子错过和曾经拥有,我选择后者。”月光般温柔的脸庞,对他绽放出一朵羞涩的笑。“就算最后新娘不是我,至少我不再是暗恋,你的记忆中会留下属于我的位置,对吧?” 她笑着,却笑得令人揪心,让他忍不住想将她拥入怀中,用唇狠狠揉碎那抹令他莫名心乱的笑。 身随意动,他拉着她进入屋内,把门锁上的同时也将她抱入怀中。 “让我看看……”他俯身在她唇畔低语。“你有多想抓住我。” 她抬眼,双目相对这一瞬间,四片唇互相吸引、如磁石般不受控制地紧紧吻上,两颗心便深深陷落…… 习惯了从容不迫地度过早晨,时间久了,身体里像是自有一个时钟,六点一到,温琬如便醒了过来。 一睁眼,一张熟睡中的男人脸孔无预警地映入眼帘。她先是一愣,随即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一抹温柔的笑悄悄浮上了唇边。 虽然醒来时不像言情小说写的,总是被情人暖暖地抱在怀里,这一点仍然保有少女情怀的她有些失望,不过,能在清晨醒来就看见心爱的男人,还是觉得幸福。 不想吵醒他,温琬如悄悄起身,可身子才一动,四肢便传来像被人全部拆解再重组过的酸痛与不适,在在提醒她昨晚易钦铭是如何狂野地和她缠绵了一遍又一遍。 昨晚他拥抱她一次又一次,每回都像想将她融入骨血般地紧密,当她以为已到了极乐的巅峰,下一秒的冲刺又带她攀上了天堂的入口。 初尝欲仙欲死的情爱滋味,一切对她而言是那么不可思议,在短暂苦痛之后伴随着令人如痴如醉的欢愉,和情人赤裸相拥的感觉远比幻想中更加美好,如果不是他就在她眼前,或许醒来时她会以为那又只是一场春梦。 坐起身,她痴痴凝望着身旁毫无防备的睡熟容颜,昨晚之前,她还只能暗恋着这个男人,偷偷注意他的一切,和他十指交握像是一辈子无法完成的梦想。 这辈子她一直循规蹈矩过生活,没作过弊、没闯过红灯、没打算在婚前和男人发生关系,但昨晚她的人生竟不断跳拍,和一个答应跟她交往,却表明同时还会和其它女人在一起的男人上床,过了她从出生至今最疯狂的一夜。 是啊,昨晚她昏了头地将身心全部押在一场爱情赌局,做了有生以来最大胆的一件事,清醒后应该要觉得很惶恐、后悔,可是看着易钦铭的睡颜,她心里却盛满幸福,还有种不顾一切豁出去的兴奋。 或许在她文静表相下的内心,其实是叛逆的吧?她不想再当个乖乖牌,只要能待在这唯一能唤醒她的疯狂基因的男人身边,再傻的事她也愿意去做,再苦她也甘之如饴。 “我爱你……”她轻轻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想象着自己是他的新婚妻子,只想在他醒来时为他准备好一份营养满分的早点,含着笑,她像猫一般灵巧地掀被下床,悄声离开了卧室。 七点左右,一阵阵的食物香气不断骚扰易钦铭的脑神经,让他饿醒了。 他躺在床上,鹅黄色的薄被只盖住他腰间到大腿的位置,露出精壮的胸膛,和常陪客户打高尔夫练就出的健壮腿肌。比床垫还长的身形让他的小腿悬在床外,也让他瞬间意识到自己不是睡在家中那张kingsize的大床上。 “这里是……” 他眨眨还有些惺忪的眼,左手懒懒地搁在额上,聊胜于无地遮挡窗外透进的日光,涣散的精神逐渐集中,才想起自己身处何方。 他坐起身,昨晚一路从客厅边走边脱到卧室的衣服,已经折迭整齐放在床边矮柜上,还附上了新牙刷和幸运草图样的毛巾。 经过了昨晚,他又多了一个交往对象,而且这女人不只让他打破了向来不吃窝边草的原则,还让他第一次留在女人家中过夜。 趁着穿衣的空档,他顺便环顾这间除了床,还没好好看过一眼的房间。 从墙壁到家具全都是各种层次的黄、绿双色搭配,却互不抢色,恰如其分地给人明亮、温暖的协调感,看来心思细腻的女主人,当初布置时花了不少巧思,而且——他喜欢。 步出卧室,刚刚那阵唤醒他的香气更浓了,让他不禁猜想起温琬如平日早餐都吃些什么?应该不会为了他煮出一桌清粥小菜吧?一喝粥就闹胃疼的他可是无福消受。 虽然好奇,不过他还是先行去浴室梳洗。再回到客厅,茶几上倒是很平常地只摆了两杯牛奶。 “早安。”温琬如端着刚做好的三明治从厨房出来,一见他,双颊便染上浅浅红晕。“我正要去叫你起床。你吃吃看,这三明治合不合你的胃口?” “三明治?”他走过去,皱眉地从盘里拿起一个三明治。“我不吃火腿和美乃——” 他说话到一半忽然止住,因为常见的火腿和美乃滋都是他讨厌的食物,而盘里的三明治里这两样都没有,还夹了他喜欢的鲔鱼。 “放心,我知道你不吃火腿和美乃滋,这里头都没放。”她说着便把盘子放在茶几上。 “放了鲔鱼,也是因为你知道我爱吃?”他依此类推。 “嗯。”她微笑点头,伸手帮他整理打歪的领带。“聚餐的时候,我有留意过你在食物方面的喜好,记得我们一起刚进公司不久,不是有个女行员喜欢你,一连买了好几天的早餐给你吗?我记得那时候你说过不吃火腿三明治,还有早上一喝粥就闹胃疼,所以也不喝任何粥品,对吧?” “那么久以前的事你也记得?”他扣住她下巴,献上奖励性的一吻。“那么注意我、在意我?就那么爱我?” “嗯。” 不再害怕表露对他的心意,能那么理直气壮地在他面前承认爱意,这么一点小事对胆怯的她而言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可是她做到了,还能不退却地迎视他,连她自己都讶异于这份转变。 她毫不迟疑的肯定回应,也让他的唇角勾起一抹笑。“不错,没有人天生注定是输家,但是光想不行动,一定是输家。有非要不可的东西,不择手段也要争取,就算努力的结果不一定会成功,懂吗?” 她点点头,明白他的意思。他赞许她终于敢放胆争取爱情的勇气,却也提醒她,就算付出再多,他也不一定会给她想要的结果。 她明白,这是一场没有规矩可循的爱情游戏,就算她使出浑身解数和其它女人争个高下,最终的选择权还是在他手上。 因为做不到不择手段,只能做好输个彻底的心理准备,所以从今天开始,她会不断催眠自己“曾经拥有”胜过“天长地久”,和他相聚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当作是最后一刻来珍惜。 “你只做了三明治吗?”揽着她一起在沙发上坐下,易钦铭想起了一件事。“我在房里就一直闻到香味,现在也是。”他靠近她嗅了嗅。“有宫保鸡丁之类的味道,哪来的?” “你鼻子真灵。”她起身折返厨房,再回到他身边时,手上已经多了两个餐盒。 “我习惯午餐自己带便当,也顺便帮你准备了一个。”她掀开盒盖。“主菜是你爱吃的宫保鸡丁,还有日式玉子烧和两样炒青菜,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找个地方用餐——” “不用了。”他打断她的话,虽然明白她的用心,不过该说清楚的话还是得说。“我没打算公开我们的事,因此在银行的时候,我对你的态度也不会改变,在旁人眼中,我们还是单纯的同事关系,以免分手后惹来一堆闲言闲语,让彼此难堪。” 他顿了顿,瞧见她脸色开始泛白,却还是狠心地说:“而且我今天已经跟其它女人定了午餐之约,晚上也是。” “……我知道了。” 温琬如并不怪他,要怪就怪自己太得意忘形,只想着帮他打理一切,却忘了他身旁不只她一个女人。 “是不是开始后悔自己不该太冲动,答应跟我交往?”易钦铭挑起她一绺发丝,在指间卷玩着。“自私、霸道、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不会费心讨女人欢心,这才是真正的我。看清楚了,这样的男人你也爱?” “自私、霸道、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这世上大多数的人不都是如此?你诚实以对,总比骗我来得好。”她斜倚在他肩上,双手捏玩着他温厚的大掌。“我不后悔,不管好的、坏的,只要是你的事,我都想知道,想了解你更多,在你认定结婚对象之前,我不会轻言放弃。” 易钦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听着那娇柔、细软的嗓音轻轻诉说着对他的迷恋,冷硬的心竟然因此变得柔软。那一双在他掌心和指间拨弄的小手,更是搅得他心猿意马,看来以前似乎是太小觑这女人对他的影响力。 他大掌一翻,反握住一双柔荑,她好奇地仰首想看他,火热的唇立刻覆住她的。 她没有一丝推拒,顺从地承受那总能令人神魂颠倒的美妙滋味,直到回过神来,她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移坐到他大腿上,衬衫钮扣解开了三颗、胸罩的前扣也开了,胸前旖旎春光在他眼前尽露无遗。 “等等……”她微喘着,拉住那正在她身上蠢动的大掌。“我今天得负责开门,要早点去银行,这样下去就赶不上公车了。” “我开车送你去。”他吮着她柔嫩的耳垂,含糊地说着。 “不能公开我们的关系,不是吗?你不怕被早到的同事撞见?” 这句话果然奏效,易钦铭放开她,却是一脸不情不愿。 “是你比我想象中冷静,还是我对你而言魅力太小?”瞧她露出一抹笑,他有些故意地狠狠在她白皙的劲间留下一个吻痕。“别得意,明天晚上我会连本带利讨回来。” 那令人脸红心跳的暗示,让温琬如双颊的红晕更深,却也没回他半句,算是默允了明晚之约。 “拿双筷子给我。”吃下最后一口三明治、喝完牛奶,易钦铭突然开口。 虽然觉得纳闷,她还是立刻起身去厨房拿来一双筷子,只见他一手接过筷子,一手拿起原本要给他当午餐的便当,大口吃了起来。 “你不用勉强吃的。”她不信他真有那么饿。 “不要以为我会为了你勉强自己,我只是还觉得饿而已,昨晚体力消耗太多了。” 虽然他说得如此无情,但温琬如心里明白,他是不想浪费她一番心意才吃起便当,只是嘴上不承认,不想让她太开心。 爱上这么一个时而残忍、时而温柔的男人,注定会深深受伤吧? 可是在这个悠静的夏日清晨,她的确是幸福的。 微笑凝望着此刻只属于她的男人,温琬如不愿去猜测未来。她,只想把握现在。 第三章 “昨晚,我跟易钦铭上床了。” “噗……” 温琬如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句,把方咏晴吓一跳,嘴里的绿茶全部喷了出来。 “咳、咳……” “你没事吧?” 温琬如见好友咳嗽不止,连忙关掉炉火,放下正搅拌着锅中咖喱的汤杓,帮她拍背顺气。 方咏晴一止住咳,立刻砰地关上冰箱门,抓住温琬如还在她背上猛拍的小手,细致的柳眉高高扬起。 “你刚刚说什么?我跟你才三天没连络,你就从暗恋修成正果?真的假的?”方咏晴紧盯着好友的眼,不掉过任何一丝可疑的表情。“难道你终于鼓起勇气跟他告白,才发现他原来也喜欢你,所以才会进展如此神速?” “不,他没喜欢上我,甚至还说我跟他一点也不适合……” 温琬如将事情发生经过如实详述,方咏晴沉默听着,两道眉紧紧拢在一起。 “温琬如,你疯了是不是”一听完,方咏晴白眼一翻,差点没被气昏过去。“怎么会有你这种笨女人?再怎么爱昏了头,也不能把自己的底牌都掀开,答应那种等于割地赔款的交往方式,你这样比当人家情妇还不如!一样没名没分,人家至少还有钱能拿,你呢?万一他到时候决定跟别人结婚,那你跟他那么多年算什么?” “一定要计较能得到什么?”她不介意被好友那么责备,因为这样的反应本就在她意料之中。“恋爱谈了好几年,结果还是分手,这不是常有的事?两条并行线竟然有了交集,这是我本来想都不敢想的好运,哪怕只有一点可能让他爱上我,我也想试试。” 她握住好友的双手,淡然的笑。“何况我活到了快三十岁,一直循规蹈矩过日子,感情生活更是乏善可陈,总要疯狂爱一次才不枉此生吧?别人不了解,可是你应该了解,因为我们同病相怜,不是吗?你答应假扮元毅风的女友,不也是因为心里多少希望能弄假成真?” 最后的一句话,让方咏晴哑口无言。 她和温琬如是去年在日语补习班认识的,两人一见如故,又因为年纪相近、兴趣相投,同样是孤家寡人,有空也常约出来一起吃饭、看电影。 就这么聊着聊着才发现,两人竟然同为说不出口的暗恋所苦,既然同是天涯沦落人,彼此更加惺惺相惜,对于暗恋进展也互不藏私。 方咏晴暗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元毅风,对方却只把她当作好朋友。半个月前,他为了应付长辈催婚,突然要她假扮女友,还得三不五时亲热一下给他父亲看,她竟然昏了头答应这么离谱的事来自我折磨,现在还有什么立场说别人? “看来同类相聚这句话不是假的,我们两个都是感情胜过理智的笨蛋,一碰到喜欢的男人,iq就自动归零,干脆组个‘傻女双人组’出道算了!”她叹口气,连自己都想自暴自弃。 “何必那么自怨自艾?你跟我不同,你在元毅风心里有一定的地位,现在你还是他唯一名正言顺的‘女朋友’,而且听你说你们的近况,弄假成真的可能性真的很高,你的状况比我好多了。” 方咏晴听了不禁苦笑。“哪里好?你们是真交往,我们是假交往,你们一天就跑回‘本垒’,我们是为了作戏给元伯伯看才上‘二垒’,易钦铭把你当女人看,元毅风把我当兄弟看,这样有比较好?” “当兄弟,总好过什么都不是。”温琬如苦涩一笑。“别忘了,我不过是他的交往对象之一,对他而言,交往对象是任何人都能取而代之的,就算我突然消失了,也许他连一滴泪都不会掉,因为他对我根本没有一丝感情。但如果是你出事,元毅风一定会痛不欲生吧?” 方咏晴抿唇无言,因为好友说的一点也没错。 毕竟元毅风对她虽然没有爱情,却有胜过手足的深厚感情。相较之下,自己的确幸福得多,而好友的处境也更显得凄凉。 “琬如,你这样付出值得吗?” “值不值得,恐怕得等到他三十五岁那一年,我才会知道。”温琬如看开地拍拍好友为她伤悲的脸蛋。“不要摆出一张苦瓜脸,他也许会爱上我,不是吗?我今天是专程来和你共享晚餐的,男人的话题就此打住,再说下去,我们两个就要抱在一起哭了。” “好,那我只再多说一句,如果你发现再爱下去会完全丧失自己,连生命都想放弃,哪怕只有一点点那样的感觉,你都得放弃那个男人,至少答应我这点,好吗?” “好,我答应你。”温琬如温柔浅笑着答应。 同时间,方咏晴的手机也响了起来,光听她说话的口气,也猜得到是元毅风打来的。 她有些羡慕,也不着痕迹地悄悄拿出手机。但如她所料,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任何来自易钦铭的简讯。 早就知道的,自己心爱的男人今晚属于别的女人。此时此刻,他那双迷人眼眸里映照的是其它女子,心里根本不可能有她的存在,无论她的思念多浓,他都感应不到吧? 忍着想听听他的声音的冲动,她将手机放回裙袋,再次打开炉火,把心思放在锅中的咖喱。 他讨厌善妒的女人,不喜欢女伴太黏人,所以她绝不能犯了他的大忌,这也是她对他的承诺。 只是她为了遵守这样的承诺,身心必须承受多大的痛苦,在他真心爱上一个人之前,永远都不会明白吧? 下午三点半,银行铁门拉下,开始核账,有一笔一千多的账兜不拢,迟迟无法关账,大家卯起来对单据,盘点现金,耗到九点多,所有人都已经眼冒血丝、手快抽筋,才总算查出是出纳的错。 “厚,李姊,被你害得我的烛光晚餐都泡汤了——不管,你要请我们去ktv唱个过瘾!” 步出银行已经快十点了,七年级生的小莹一嗲声起哄,几个行员立刻同声附和。 “那有什么问题。”在分行里已经有近十年资历的李姊,豪迈地允诺。“今天真是不好意思,你们去唱个过瘾,开销我负责。不过我还得回家盯小孩功课,所以出钱不出人喔!” “我也pass!”温琬如赶紧接着说:“我今天真的好累,只想倒头睡觉,唱歌还是你们年轻人去就好。” “说什么‘你们年轻人’?温姊,你才二十九,又不是四十九!”小莹笑眯眯地挽着她的手。“走啦,别扫大家的兴。” “还是改天吧,今天先饶了我。” 她双手合十求饶,总算拜托了这个精力旺盛的小妹妹,和大家挥手道别后,便一个人走向公车站牌。 “已经这么晚……今晚的约会算是取消了吧?”望着手中安静无声的手机,她自言自语。 因为分属不同部门,抓帐不关易钦铭的事,所以他七点多便离开银行,九点左右传了简讯确认她还在工作,就再也没连络了。 也因为分属不同部门,虽然在同一间银行工作,她却可能一整天都见不到他一面。 自从昨天早上离开她家,各自上班后直到现在,两人连一句话也没说过,唯一的接触就是她凑巧看见他今晚下班时的背影,而她期待中的第一次“约会”,也因为加班而泡汤了。 他说过,两人在银行依然只是同事,她连想跟他多说几句都不行,只能期盼和他私下相会,如果今晚见不到他,那一下次单独见面又得等多久? 他不主动来电,她可以拨过去吗? 如果真的拨了,一开始该说些什么? 说再晚还是想见他一面,会不会太不矜持? 或者,他其实已经另约了其它女伴共度良宵—— “啊!” 温琬如一直心不在焉,边走边低头看着手机,考虑着要不要拨出电话,冷不防地撞上一堵坚实,自己也吓了一跳。 “对不起……” 察觉自己一不留神撞了人,她立刻抬头致上十二万分的歉意,没想到映入眼帘的竟是已在她脑中盘旋一整晚的容颜。 “你这么走路,迟早被车撞死。” 易钦铭毫不客气地数落,因为要不是他及时赶上前阻止,一路斜行的她,只差一步就要走到车道上了。 他早在对街的咖啡厅看见她,结了帐出来等红灯过马路的空档,就看见她根本没留神看路,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手里的东西。 “手机给我看看。” 温琬如还来不及反应,手机已经落到了他手中。 他想看看手机里究竟是多有趣的资料,让她看得如此失神?但画面上出现的只是通讯簿,而按键就停在他的手机号码上。 一抬头,对上来不及收回恋慕眼光的她,一切更是尽在不言中了。 “想打给我就打,有什么好犹豫的?”他把手机放回她掌心。“如果为了这种事出车祸,连阎王都会笑你蠢。” 明明从见面到现在他始终没一句好话,温琬如听在耳里还是甜在心里。 依这个男人的个性,如果不关心,是连骂都懒得骂吧? 何况,他就在她面前,眼里只有她,只和她说话,这就够了,挨骂她也甘愿。 “被骂还笑?” 易钦铭有些没辙地望着她脸上的淡淡笑意。就是这温柔可人的模样,让他等得再晚也不想取消约会,只想抱着她入睡。 “对不起,别生气了。”她乖巧地道歉。“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早就下班了?” “我们今晚有约,不是吗?”他不想解释自己明明打个电话就能另找女伴共度良宵,为什么却选择在公车站牌对面的咖啡厅枯等,这个答案他也仍在思考中。 “嗯。”她点点头,好高兴他没有另找别人取代她的陪伴。 “去我那里没问题吧?”见她无异议,他转身看了看对街的号志。“我的车停在那间咖啡厅附近,你要在这里等我,还是跟我一起过去?” “我跟你过去。”哪怕只有一秒,她都想待在他身边。 两个人一起走到人行道旁,等着号志由红转绿的空档,温琬如看见旁边一对年轻情侣十指交扣、甜蜜笑语的模样,心里好生羡慕。 如果可以,她也希望易钦铭能那样牵着她的手,那么就算是天涯海角,她也愿意跟他去。可惜现实是他不想公开两人的关系,就算这里已经离银行有些距离,他也不愿冒着被发现的风险。 唉,他明明未婚,为什么自己却像是见不得光的情妇?连和心爱的男人手牵手过街这么渺小的愿望,好像也遥不可及? 她怔忡地望着他垂在身旁的厚实大掌,没发现自己那一脸遗憾的表情,全都收入不经意望向她的易钦铭眼中。 本来他搞不懂她到底低头在看些什么,直到她怯怯地伸出手,在快碰到他的时候,又怯懦地缩了回去,咬了咬下唇,以为没人发现地轻叹一声,那明显至极的表现让他想不懂她的心思都不行。 和女人手牵手过马路?他从没做过。 以前也不是没有女伴尝试过,走在路上不只牵住他的手,整个身子都巴了上来,但他只要停步,冷冷扫上一眼,对方便会识趣地放手,再也不敢像口香糖一样黏上来。 女人也真奇怪,他又不是导盲犬,干么非得由他牵着才能走路?他讨厌那种黏腻的感觉。 况且,他也明白女人想和他牵手过街,不过就是想向别人昭告两人是一对的想法,更让他不想如她们所愿。 他只属于他自己,没有任何女人能拥有他、左右他。 可是…… 身旁这个女人渴望但又胆怯的模样,却让他兴起一股好奇,想知道当他如愿牵住她的手,她会是怎样的表情? 灯号转绿,他走了两步,看她跟上,手一伸,牵住她的。 她像是被人下了咒,突然止步愣愣地直望着彼此交扣的十指,那痴傻的模样让他心弦一动,但也没忘了赶紧拉她过马路。 温琬如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停车处的。 手被他牵着,她整个脑子都空了,原本以为绝不可能达成的卑微梦想,想不到竟然成真了。 而且他始终没放手,直到现在,她的手还暖暖地贴在他掌心里。 “那么高兴?”他伸手轻扣起她的下巴,瞧见那双水眸早已泪水闪闪。“牵牵手就让你感动到哭?真是个爱哭鬼。” 他宠溺地捏捏她柔若无骨的下巴,不晓得自己此刻的眼神是如何温柔,而那也是他不曾给过其它女人的眼光。 “呵。”她轻笑一声,不好意思地将脸埋进他的胸膛。 说得也是,两人都已经发生了关系,她也早已不是十七、八岁的少女,却只为了能和他在大街上牵牵手就感动成这样,好像还真的有些好笑。 “钦铭。” “嗯?” “我爱你。”虽然已经说过了,但她还是好想告诉他。“很爱、很爱,一天比一天更爱你。” “那怎么办?不管你有多爱我,当我爱上别人,再也不会回头看你一眼,你也要继续爱我?” 她毫无保留的爱意为他冰冷的心带来温暖,但骨子里的无情性格偏偏又作祟,心里排斥任何人进驻,嘴里便毫不留情地吐出刺人的话语。 怀中的娇小人儿瑟缩了一下,大概又要哭了。正当他有些烦躁地这么想,温琬如却静静退离他一步,抬头以清澈如水的眸子凝望他,缓缓漾出一抹笑。 “能遇上让你想专心一意对她的女人,那是件好事,到时候,我希望能看见你真正开心的笑容。然后,我会完完全全退出你的生命,你不必理会我,我也不会再打搅你,既然答应过,我一定不会造成你的困扰,你可以放心。” 很好,这个答案令他满意得无可挑剔。 但——该死的,她不黏、不腻、不哭、不闹,表现得如此通情达理,偏偏那句“完完全全退出你的生命”,没来由地让他胸口一阵气闷,像是一眨眼,她便真的会从此消失,让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上车。”他不解自己竟然因她几句话,情绪就起了波动,也不想理解,干脆打开车门催促她上车。 他在生气吗? 温琬如顺从地坐上车,看他甩上车门的力道似乎带着些怒气,脸色也不太好看,却不明白自己刚刚是哪一句话说错。她明明斟酌再三,避免任何会带给他负担的字句,结果还是表现得不够洒脱,说得不够得体吗? 她低低叹了口气。刚才明明气氛不错的,如果她能忍住不说爱,或许就不会惹恼身旁的男人。 难不成——他觉得她得寸进尺,开始讨厌她? 怎么办?和他交往的那些女人都是怎么做的?她们都是怎样讨他欢心?他……该不会已经不想理她了吧? 最后一个可能让一股热气瞬间由心口冲上眼眶,太在意反而更加患得患失,他一皱眉、一抿唇,都能牵动她的心,随时随地都在等待分手的那一刻,那滋味有多心酸,他知道吗? 易钦铭当然不知道。 发动引擎,他等着她系好安全带。见她迟迟没动作,以为她忘了,便侧身想帮她,但她却像吓了一跳,蓦然抬头,一滴温热的泪也顺着她苍白的脸庞滑落他的手臂,滴入他的心湖。 “哭什么?”他将靠在椅背上的泪人儿搂入怀中,意外地听到自己柔声说:“你孟姜女投胎的,想淹死我这个坏男人吗?” 她摇摇头,泪水沾湿了他胸前的衣襟。“请你……不要讨厌我,让我继续待在你身边……” 这是她真正的心声,算她没志气、丢尽女人颜面,她还是想待在他身边,哪怕只有多一天也好。 “嗯。”易钦铭轻应一声,应允了她的要求。 这么缠人的请求他应该觉得厌烦,却意外地顺耳,本来闷在胸口的气也没了,为什么? 对她,他似乎是太过宽容了,只因为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对他深浓的情意如此纯粹,所以即使未动情,仍然想对她好一些吗? 应该就是这样…… 易钦铭为自己内心从未有过的骚动找到了理由,纠结的眉心也舒展开来。 吻住怀中还在抽噎的爱哭鬼,那泪水非但浇不熄他蠢动一整晚的欲火,楚楚可怜的模样反而更加惹人怜爱、撩动人心。 “如果不想在这里车震,就快点系好安全带。” 听清楚了唇畔的低语,原本还沉醉于那个吻的温琬如立刻清醒过来,神速地扣上安全带。 一辆正好也要离开停车场的房车灯光扫进车内,虽然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也足以让易钦铭瞧见她那红得像快着火的脸蛋。 “呵……” 他笑了,为了她像参加金氏世界纪录的动作,也为了她那完全无法隐藏心事的潮红脸蛋。 这么一个可人儿就近在咫尺,他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发现? “你家好像比较近。” 他意有所指地望着她说,随即以精准的技术倒车出去,往她的住处飞驰而去。 第四章 今天是“万邦集团”旗下的“万邦人寿”成立三十年纪念酒会,会场上冠盖云集,不少政商界大老全都捧场出席,看得出经营者的人脉甚广,也更显其意气风发。 当“万邦人寿”董事长易予翔搂着娇妻万棠馨走进会场,立刻镁光灯四起,旗下员工更是群起鼓掌,毕竟是这位年轻有为的董事长大刀阔斧的改革,让“万邦人寿”从没多少人听过的小公司,变成如今在台湾坐二望一的大公司,优渥的员工福利制度,更是培养出一群对公司向心力十足的超级保险业务。 “钦铭,你哥和你嫂子真是相配,所谓的郎才女貌,就是该像他们这样才对!” 一直跟着易钦铭站在窗边不显眼处的黄晶津,原本就有一张巴掌大的美人脸,固定上护肤中心保养的肌肤更是吹弹可破,衬上一身才刚和母亲飞往巴黎采买的当季名牌服饰,论外貌、比贵气,其实还略胜万棠馨一筹,但是只要她一开口,气质当场便输人家一大半。 “那么羡慕,那就等我哥离婚,或许你有机会补位。” 易钦铭左手从服务生的盘里端起一杯红酒,冷笑着轻饮一口。 “你怎么那么说嘛~~”她娇嗔地跺脚,整个人不依地巴着他。“明知道人家心里只有你,还说……” 没理会身旁那小狐狸空间在灌些什么迷汤,易钦铭远远望着镁光灯聚焦下的那对“佳偶”。 当年,两人的婚宴连上了好几本财经杂志封面,毕竟万棠馨可是“万邦集团”总裁的独生女,身价上百亿,名字总是被好事者拿来跟一堆豪门公子哥玩配对游戏,但谁也想不到,最后小公主竟然嫁给了公司员工。 呵,人家是“麻雀变凤凰”,他哥可是“蝌蚪变神龙”,在他爸眼里更是成了易家光宗耀祖的榜样,逢人便拿来说嘴。 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懂,就算不谈老爸那几千万资产,当年大哥也靠自己成为年薪数百万的顶级业务,根本不用高攀万家,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如果说是为了爱,那更好笑,外人不知情,但他多年来看大哥和大嫂相敬如“冰”,是一路走来,始终如一。也就只有在这种场合,两人才会合演神仙眷侣的戏码,唬唬那些等着看好戏的媒体。 “钦铭,我们过去和你大哥、大嫂打声招呼嘛!”黄晶津嗲声靠在他身旁卢个不停。 她男友明明是主人的弟弟,又是那么帅气、迷人的型男,应该和她一起走入聚光灯下,享受众人欣羡的眼光,干么一直窝在这不起眼的角落,让光芒全被掩没? 知道要来参加这场酒会,她可是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精心打扮,全身行头再加上颈间那串tiffany钻石项链都是当季新品,不上镜头亮亮相多可惜! “不想。”他冷淡地回她一句。“我只答应我哥来捧个人场,并不打算把自己丢入那堆摄影镜头之下。” 易钦铭想保持低调不是没有道理,当年大哥要迎娶豪门千金的消息一曝光,他们家简直成了观光胜地,就连人在国外深造的他都接到想越洋采访的电话,而且家族成员的照片还被某家神通广大的杂志社一一刊出,连多年未联络的同学都突然找上他,聊不到三句就试探靠他进入“万邦”的可能。 好不容易等他学成归国,大家已经淡忘他这个“配角”,让他可以彻底摆脱“万邦集团”未来继承人弟弟的包袱,靠自己在金融界闯荡。即使大哥的确能让他结识更多大企业老板,可是他就是不想倚靠大哥的人脉,要凭自己的能力爬上巅峰! “可是……” 不懂他想法的美人嘟起双唇,嘴里没说,脸上却写满了想出锋头的渴望。 “我不去,并没说你也不行。”他有些厌倦听她在耳边叨念这些没营养的事。“他们又不是不认识你,你自己过去也行,我有点累了,先去休息室,你玩够了再去那里找我。” “好!”一得令,黄晶津开心得像只花蝴蝶,立刻飞往全声最受瞩目的光源。 相形之下,易钦铭反而像是畏光的吸血鬼,一路刻意避开媒体来到休息室,整个人立刻放松地沉入沙发里。 他当初到底是看上了黄晶津哪一点? 姣好的容貌?34e的魔鬼上围?媲美名模的修长美腿? 的确,她条件极优,又懂得打扮,不吝于展现自己身材上的优势,不管带她到哪里,都能享受周围其它男性投射过来的嫉妒眼光。 何况她自小在国外长大,能说流利英文,国际标准舞也没一种难得倒她,摆在身边很亮眼,放到人群里也能立刻跟那些名媛贵妇聊起时尚潮流,无论带她到哪一种社交场合都是“动静皆宜”,虽然不是贤妻良母的料,却是条件不错的企业家夫人人选。 而且,她也接受他的游戏规则,彼此都知道对方不只自己一个对象,却也理性地互不干涉,在他目前的女伴中,黄晶津可以说是条件最优秀的一个。 那么,他现在是不满意她什么? 他换个姿势,斜躺在沙发上,一双长脚枕在扶手,双眼瞪着天花板。 没错,他不累,来这里只是想摆脱黄晶津。 因为知道她适合这个场合,所以才邀她作伴,可是她善于交际的模样以往在他眼里明明是优点,为什么夜晚却觉得乏味,甚至连言语都有些令人无法忍受? 方才他甚至一时恍神,想象如果身边的女伴换成了温琬如……她会像一只误入丛林的小白兔,有些害怕又有些兴奋地紧紧跟在他身边,而且比他还怕“见光死”,乐得跟他藏在不起眼的角落观看众生百相,安安静静的,不在乎跟他一起扮隐形人…… 烦躁的心情渐渐沉静,闭上眼,他几乎真的能看见她柔顺倚在身边,挂着浅笑注视着他的模样—— “外头那么热闹,你一个人窝在这里做什么?” 一道薄斥声嗓破坏了室内的寂静,易钦铭认出来人的声音,睁开眼,唇边刚泛起的微笑也瞬间被打碎。 “做什么?像你看到的——发呆。”他动也不动,对着天花板回答。 易长扬双眉攒起。这个小儿子天生反骨,就是见不得他这个做爸的一天顺心如意是吧? “好,工作累是吧?”清楚小儿子吃软不吃硬的个性,易长扬只好先忍住脾气。“我看你已经进来休息好一会儿,也该出去陪陪女朋友吧?” “我没有女朋友。”易钦铭不假思索的回话。 “怎么没有?有个黄小姐说是你女朋友,刚刚还和我聊了一会儿,你大嫂也认识她,对方是‘富元晶电’黄总的女儿,对吧?”易长扬说得眉飞色舞,看得出他对这未来儿媳妇印象不错。 “她说她是我女朋友?”这句话总算让易钦铭坐起身,但脸色却十分难看。 “怎么,又要说只是尝试交往看看的对象?我才想夸你眼光不错,别又说那些五四三的,快点定下来吧!”易长扬已经听腻了儿子对所有女性友人的通称,才不当一回事。 “我说过,三十五岁之前没有结婚的打算。” “你不会不知道吧?黄总那一派正在全力收购委托书,下一任‘富元晶电’董事长他几乎是稳坐宝座,身价不凡哪!”易长扬可不死心,卯起来游说儿子。“虽然他还有个儿子,不过听说他老来得女,全家人都把这独生女捧在手心,到时候嫁妆肯定不会少,你这个半子进公司也是早晚的事,娶了她至少能让你少奋斗个几十年——” “啪、啪、啪。” 三个清脆的掌声响起,打断了易长扬滔滔不绝的分析。 易钦铭起身,揶揄地说:“爸,你不去调查局做事,还真是浪费了你的天分。” 像样一心希望他能跟随大哥脚步,也来个“凭妻为贵”,恐怕早就请人调查过他所有的交往对象,才人初次见到黄晶津,就能把人家祖宗八代都给翻出来。 “看来你比我还了解我的朋友。”他皮笑肉不笑。“我该认为是你太关心我这个儿子,还是你快想钱想疯了,巴不得我也干脆卖身进豪门?” “你、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易长扬闻言不禁恼羞成怒。“我是为你好,之前我不过问,是因为你品味还不错,挑的女人跟我们易家门当户对。可是你最近搞上了银行的女同事对不对?我找人查过了,她爸是个没工作的瘸子,一家人全靠她做水电的大哥养,那种穷人家的女儿有什么好?万一被那种穷鬼缠住不放,你——” “够了!你凭什么说人家是穷鬼?”他越听火气越大,累积在心中的不满瞬间爆发。“是,我们家现在是有钱了,不过那是因为当年你‘嫁’进豪门,哥又娶进豪门,不是靠你双手赚你!不顾尊严、缠住有钱人的穷鬼是你自己!反正你克死两个老婆,不差再多几个,干脆再找个有钱的寡妇结婚,毕竟这种事你也不是没做过——” 怒火攻心的易长扬高举右手,就要狠狠甩下巴掌,却突然被紧紧扣住。 “是谁——” 易长扬气急败坏地回头看看是谁多管闲事,可一瞧见身后那张冰冷俊颜,嚣张的气势立刻化为乌有。 “是你啊,予翔。”他缩回手,变脸似地冲着大儿子挤出一抹讨好的笑。“你怎么也来休息室了?不管外头那些贵客好吗?” “我岳父想见你。”易予翔没回复父亲的问题,只淡淡说了一句。 “亲家公找我啊?好,我这就过去,你们兄弟好好聊聊。” 像是领到了特赦令,易长扬说完立刻离开休息室。毕竟他现在在外头走路有风,可是全靠这宝贝儿子,半点都不能得罪哪! “这么孬的男人,为什么偏偏是我们老爸?”易钦铭坐回沙发,脸上写满不屑。 “人没有选择父母的自由。”望着弟弟,易予翔淡漠的表情转为温柔。“不过,要共度一生的伴侣,你有绝对的选择权,不管爸说什么你都不用理会,照你想做的去做,我支持你。” “不用你说我也会那么做,他是脑袋坏了才以为能左右我。” “你不也是脑袋坏了才会被他激怒?” 说完,两兄弟对望一眼,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哥。” “嗯?” “呃,我……”易钦铭沉吟片刻,考虑清楚才继续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只顾虑别人,多为自己想一点。如果日子过得不开心,想抛弃一切重新开始也没关系,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挺你,要我养你也没问题。” 易予翔不解地皱眉,细细咀嚼完话中的涵义,不禁感动。果然只有亲兄弟看得出他笑容后的落寞。 “别担心,我跟你嫂嫂最近是有点问题,但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真的?” “真的,不然我就哭给你看了。” “会跟我说笑,看来是真的还好。” 卸下了应酬的面具,两兄弟天南地北地瞎聊,把外头那群达官贵人都忘了。 “钦铭——” 黄晶津没敲门便闯进了休息室,一见到易予翔也在场,立刻停下要扑进情人怀中的脚步,尴尬地露齿一笑。 又一个不速之客。 易钦铭心里嘀咕一句,不太愉快被人打扰了兄弟俩的谈心时间。 “哥,我想先回去了。”他站起身。“改天我们再单独聚聚。” “嗯,开车小心。”知道弟弟不喜欢和他一起出席公众场合,易予翔也不勉强。 “钦铭,你的家人对我都好亲切,尤其是伯父,他人好风趣,而且好像满喜欢我的,一直叫我有空去你家玩——” 离开了休息室,易钦铭和黄晶津直接进停车场开车离开。他才正想开口问她自我介绍是他女友的事,她倒是自己先说了起来。 “我爸喜欢有钱的女人,越有钱他越喜欢。”他实话实说。 “嗳,你也真是的,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爸爸的?不知情的人听了,还以为连你这个做儿子的也是为了钱才来追我呢!” 说归说,她倒是不担心这男人是为了钱才接近她。 比起那些只会甜言蜜语哄她、把她捧在手心的笨男人,易钦铭若即若离的态度,更能引发她的征服欲,如果他爱钱,要她拿钱来砸昏他,让他点头跟她进礼堂也不是不行。 可惜,她很清楚这男人对自己太有自信,根本不在乎她是谁的女儿、有多少身价,和她在一起,纯粹只是因为她玩得起他的爱情游戏。想抓住这样的男人,除了继续加强她的色诱之术,当然也得试试笼络人心,巴结、巴结他家人。 “对了,这个星期天你有没有空?”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我爸听说了我们的事,想见见你。” “我跟你是得见对方父母的关系吗?”他冷漠地回庆,继续专心开车,看也不看她一眼。 她忍住大小姐脾气,好言相劝。“我们在一起也快一年了,和我爸妈吃个便饭应该无所谓吧?我不也跟你来参加你大哥的——” “一开始我们就说好了吧?绝不勉强对方参与任何私人聚会。还有——”他总算转头看她一眼,眸光却冷冽如冰。“我跟你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请你牢记这一点,别再随便自我介绍是我女友。” “你说,男女朋友会做的事,我跟你哪一件没做过?我们本来就是在交往,为什么不能说?”她轻抛媚眼,小手也抚上他的大腿。“钦铭,相信我,你找不到比我更适合你、更爱你的女人,别再三心二意,就决定跟我在一起,好吗?” 他们交往至今不曾说爱,因为彼此一样骄傲,谁也不想当先示弱的那个。 这么一个娇娇女肯向他低头求爱,他应该多少感到自豪,也该有些感动,可是不晓得为什么,他只觉得负担。 或许是因为他心里有数,黄晶津中意的不过是他的外在,倘若他不是才貌出众人、前途似锦,还有个哥哥叫做易予翔,她所谓的“爱”,大概当场马上烟消云散。 “答应去见我父母,嗯?”黄晶津将他的沉默当作考虑,更加放软身段,不死心地继续游说。 “别再说了。”他拨开腿上那只妄动的小手。“晶津,交往的条件一开始我就跟你说得清清楚楚,不要挑战我的耐性。目前我依然没有结婚的打算,也不想跟任何人维持麻烦的固定关系,包括你。” 深觉自尊受损的她,脸快气成了猪肝色。“你以为我就非你不可吗?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追我?” “我从来没那么以为,也知道你的交往对象不只我一个,如果你觉得不满意,我们随时可以分手,回到普通朋友的关系。” “你——” 气归气,黄晶津也不想跟他就此分手,只好按捺住想呼他一巴掌、下车走人的脾气,忍着不跟他吵。 哼,反正来日方长,他身边又没有比她优秀的对象,对她动心不过是迟早的事,等到了那时候,看她怎么治他! 就这样,直到抵达黄家前,两人再也没交谈过一句。 原本黄晶津还有些期待他会在她下车前喊住她,就算不道歉,至少也给个缠绵的晚安吻当作两人的下台阶,没想到他自始至终一语不发,而且她车门一关,车子立刻驶离,一点也不留恋,气得她差点没把鞋跟给跺断。 当然,易钦铭完全没见到她的气恼模样。 他一手掌控方向盘、一手略显烦躁地扯开领带。和父亲争吵,又被黄晶津那么一闹,他的心情糟透了。 也许他今天根本不应该带黄晶津参加酒会,如果跟他来的是温琬如,他不会烦闷到躲进休息室,也不会让父亲有机会和他单独相处、说些有的没的,更不用听黄晶津跟他唠叨那些正式交往的蠢话。 温琬如……那个像水一般柔顺的女人,总是在他不想受打扰,又希望有人作伴时,像静谧的月光一样待在他身边,懂得怎么让他觉得自在、安心。 的确,从家世背景到美貌、身材,她不如他的其它对象,却是至今唯一能让他卸下防备的女人,对她的感觉,也的确是有些不同。 不过,他没打算让温琬如知道这一点。 过往的经验告诉他,女人稍稍得宠就会得意忘形,自以为能就此押着向来我行我素的他走进结婚礼堂,善解人意的解语花,立刻成了血蛭。 母亲痴爱父亲一辈子,却被财迷心窍的父亲欺骗而假离婚,另娶年轻多金的有钱寡妇,落得抑郁而终,他——绝不会傻得把心交给任何人! 第五章 “叭——” 超车的喇叭声拉回了易钦铭的神思,这才发觉本来要回家的他,竟然不知不觉来到了温琬如的住处。 虽然对自己的异常行径有些诧异,不过既然人都来了,也就这么开到了她家楼下,可是按了电铃没人应,打她的手机和家里电话也无人接听。 “奇怪,人呢?” 走回车旁,本想上车离开,但他的脚步却无法移动。 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温琬如不是个夜猫子,没什么夜生活,今天银行也没抓帐,她还比他早下班,这时间她理当在家才对。何况就算是有事外出,也应该会接听手机——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他越想越担心,却不晓得该上哪里找人,才意识到两人都已经来往快两个月,自己对于她的一切竟然如此陌生,不值得除了银行和住处,她还有哪些常去的地方?有什么紧急时能联络的朋友? 他没做过等女人回家这种浪费生命的蠢事,可是看来今天又要为她破例了…… 过了约莫快二十分钟,巷子的转角处终于出现一抹人影。那微微弯身、踽踽独行的模样,让易钦铭认定是个老妇,没想到等对方出现在路灯下,竟然就是他苦等的女人。 察觉状况不对劲,他立刻快步来到温琬如身边,才看见她手上拎着个磨破一角的塑料提袋,里头的吐司还露出半截,身上的白色短t、浅蓝裤裙,更是沾了泥尘。 再往下一看,易钦铭的双眉立刻紧蹙,因为她的双膝都有擦伤,左膝尤其严重,渗出的血还在她的白皙小腿上留下几条触目惊心的痕迹。 “发生什么——” “啊!” 他不过握了一下她的手,没想到她却吃痛地皱眉轻呼,待他松手一看,发现她掌心也有擦伤。 “怎么伤成这样?”他问的同时,也将她抱了起来。 “没什么。”她忍痛挤出一抹笑。“骑脚踏车买东西时,不小心跟机车擦撞了一下。不碍事,我可以自己下来走——” “被车撞还说没什么?”听她那么说,他立刻加快脚步走向车子。“万一有内伤就糟了,我马上载你去看医生。” “看医生?”她最讨厌上医院了。“真的没那么严重,还好对方车速不快,我身上就只有你看见的这些擦伤而已,去看医生实在太小题大作,回家搽搽药就行了。” “不行。” “拜托……”她轻扯住他胸前的衣襟,可怜兮兮地求情。 “那么怕看医生?”他一眼就瞧出她在怕什么。 她点点头,不怕被他笑。 他停步,考虑了一下。“好吧,先回家搽药,不过你如果觉得有任何不适一定要说。” “嗯。”她乖顺点头。“对了,你怎么会来?不是说你今晚有事?” “事情办完,想来就来。”他抱着她爬上公寓楼梯。“怎么,家里藏了别的男人,怕我撞见?” “怎么可能……”她有些委屈地瘪嘴。“除了你,我不可能让别的男人进家门。” “喔?那万一你爸来找你,你也得把他关在门外,不准他踏进去一步,不然就算是骗我。”怀中人儿的一双水眸直瞅着他,被说得哑口无言,他还坏心眼地补一句。“怎么,难道你爸不算男人?” “我爸当然是男人,可是我说的是——”见他唇角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她才明白自己又被他捉弄。“你这个人太狡猾了,老是抓我语病来戏弄我。” “你不懂吗?这也是情趣。”说话的同时,两人已经开了锁进门。 脱了鞋,他抱着她进客厅却没停下,温琬如觉得奇怪,发现他的行进目标似乎是浴室。 “钦铭,我……”她想提醒他,今晚她没体力陪他洗鸳鸯裕,却又有些难以启齿。 “脸红什么?”他将她放在浴缸边,猜出她心里正在想些什么。“放心,我是人,不是禽兽,你都伤成这样了,我还能对你怎样?” “那……”她红着脸,看着他完全不符合言语的双手。“为什么要脱我的衣服?” “你衣服脏了、手脚也全是泥沙,洗个澡再上药比较好。” 她有些不好意思,原来一切是自己想歪,只是她又怎么会想到,向来大男人的他,居然会贴心地想帮她沐浴更衣,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我可以自己来。你工作一天也累了,还是去客厅休息——” “累?要不是你受伤,我会让你知道我精神有多好。”他的言外之意让她脸色更加绯红。“何况,你说只有擦伤我就信吗?我要亲自检查看看,搞不好你身上还有轮胎印。” 她听了不禁笑出来。“呵,有的话,你现在看到的就是鬼了。” 明明是句玩笑话,她也还好好的在他面前,可是想到今晚那一撞或许有可能真的会让她香消玉殒,那总是温柔凝视他的深情眸光再不复见,他的心就像是被人紧紧捏住,只能藉由吻上那双带笑的唇,切切实实感受她还在他怀中,才能稍解那股莫名而生的锥心之痛。 痛…… 他突然俯身吻住她的同时,不经意碰上温琬如受伤的左膝,她吃痛地一缩,他才警觉地退离她一些。 “对不起,我——” 易钦铭皱眉,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迫切想感受她存在的念头竟然压过他的理智,这对向来以能控制感情收放为傲的他而言,又是一次无法理解的脱序举动。 “没关系。”她按揉他紧锁的眉心,羞涩地低语:“我喜欢你的吻。” 他心一动,拉下她的手,在手背上轻印一吻。“还好你没事。” 只是短短几个字,却是他第一次泄漏对她的在乎。 温琬如娇羞浅笑,感觉像喝了口醇美的蜂蜜醋,由喉头直淌心底,一路酸酸、甜甜地化开…… 她像只柔顺的猫咪,由着他为她沐浴更衣、上药包扎。着迷地望着他小心翼翼将她当成玻璃娃娃的温柔举止,享受着心爱男人对她难得的疼宠,笑靥如花由唇畔一路开进心坎里。 “笑什么?伤口不疼了吗?”包扎完,他抱着她进入卧室。 “看着你就不疼了。” “呵,最好真有那么管用。”他让她坐躺床上,吻了吻那爱哄他的小巧红唇。“老实说,除了擦伤,还有没有哪里举得不舒服?有就要说,不要为了怕看医生,让小伤拖成重伤。” 她摇摇头,脸先哄了。“真的没有。刚刚……你不是也检查过了?” “嗯,看起来的确没有其它外伤。”他暂时相信。“以后要小心点,知道吗?这个老旧小区路灯不足,晚上视线不好,尽量别出门,不只容易出车祸,万一遇上躲在暗处的色狼怎么办?” “嗯。”她点点头。“我也知道,可是我在前面的超商买不到吐司,只好骑到远一点的量贩店,没想到快回到家的路上发生擦撞,本来不到三分钟的车程,我却走了快半个小时……” “就为了一条吐司?真是不值得。”他听了真是又心疼又好笑。“你就那么喜欢吃吐司,等到明天再买都不行?” “不是的。”她双颊浮上娇赧红云。“你不是爱吃我做的鲔鱼三明治?明天又轮到我开门,所以我想帮你做好,趁其它同事还没上班时放在你桌上,再传简讯告诉你。所以你明天记得别买早餐,早一点进银行,我——” 下一秒,她剩余的话语全被他的吻封住了。 温热的厚唇覆上她的,不轻不重、若即若离,挑逗着她因他狂跳的一颗心。 呵,她果然是爱惨了这个男人,只是一个吻,就让她浑身发软、思绪溃散,只想被他紧紧拥在怀中,就这么直到地老天荒…… “傻瓜……” 易钦铭小心地不碰着任何伤处,如她所愿地拥着她,一双深邃黑眸牢牢盯着那张迷醉的容颜。 这个傻女人,就为了做一份早餐给他,特地骑单车去买一条吐司,还差点赔上小命,如果今晚他没有突然鬼迷心窍跑了过来,现在她会如何独自舔伤? 过去,那些跟他交往过的对象,总会忍不住问他还有几个女人?为什么想跟她们在一起?想追问他的去向、缠着要拥有他更多的时间,努力取悦他的同时,也不忘探问自己是不是比他的其他女伴好?明知他不会给她们答案,这些蠢问题还是每隔一阵就会冒出来。 但温琬如一次也不曾问过这些。 她包容他在感情上忽冷忽热的双重性格,不对他提出任何要求、不主动找他,却允许他任性地随时闯入她生活,也总是配合他所有大男人的要求,以她的方式不黏不腻地跟着他、由着他。 但她的爱太浓烈,让人根本无法轻忽。 “你不该爱上我。”他将她的头按压向自己,把那双写满浓情的双眸藏在他颈侧。“我没有把握最终会响应你的感情。” 他低叹,或许该说自己根本不愿意爱上任何人。 他根本不想结婚,也不喜欢小孩,只是因为成家有助于外界对一个男人定心、沉稳等等正面看法,对他将来的事业有益,所以才决定拖到三十五岁再找个各方面都和他一样出众,无论在家庭、事业上都能对他有所帮助的女子结婚,到时候,他会对家庭负责,却依然没打算付出他的心。 但是不用谈到将来,就目前来说,温琬如无论家世、背景、才貌,就已经是他交往对象里最差的一个,怎么挑也不可能选她为妻。 偏偏,她却是最靠近他封闭心房的一个,和她在一起的安适是其它女人不曾带给他的感受,更让他自私地不想放走她。 “没关系,你不必觉得有压力,像现在这样,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她说着,轻闭双眼,嗅着他混着淡淡古龙水的男人味,安心地窝在他身上。“我说过了,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当是自己偷来的幸福,能头多少就算多少。你不会永远属于我,我早就有心理准备,时候到了,我会放手,不会让你为难。” “你真的做得到?”他轻扣起她的下颚,凝视她的眼。“真的有那么一天,你可以洒脱地忘了我,投入别的男人怀抱?如果做得到,现在又何必跟我在一起?” “我只说了,我会放手。”她爱恋地伸手轻抚他那张已经微冒青髭的性格脸孔。“等你结了婚,我会请调到别的分行,那时候,无论我发生什么事都不再与你有关,你该想的只有你的妻子。就算我们巧遇,我对你而言也只是个路人,连招呼都不必,不必再给我这样的温柔眼光,这样才是对我仁慈——” “别说了,我不喜欢听你说这些。”他拉下她轻点在他额际的小手,按压在自己胸口,不懂自己怎么会感到一阵心痛。 “好,不说了。”她疲惫地眨眨眼,今晚她真的是累坏了。“钦铭,我想睡了。” “嗯,早点睡也好。”他扶她躺下。“我看你明天请假好了。” “没那么严重,而且银行钥匙在我身上,联络其它同事来拿太麻烦人家了,也不能让你拿去,还是照常上班比较省事。”她紧握了一下他的手再松开。“晚了,你也快回家吧!” “嗯。”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明天别做三明治,不准下厨,听到了吗?” “可是——” “没有可是。”他板起脸。“别小看擦伤,万一在厨房洗洗切切的让伤口化脓,我马上逮你进医院!” “知道了。再见,开车小心。”她没办法地答应,目送他离开卧室。 心里虽然十分不舍,脑袋也还在想念刚才离开的男人,可是身体的疲惫还是强过一切,闭上眼不到五分钟,温琬如就已沉沉睡去。 这样的她一点也不晓得,十分钟后,男人又重回她身边,握着她没受伤的那只小手、望着她熟睡的脸,静静沉思…… 清晨六点,生理时钟又准时地唤醒了温琬如。 “好痛——” 睡糊涂的她一时忘了受伤之事,才微微使力,就痛得她瞬间清醒过来。 她赶忙看看手掌,还好没见到血丝渗出。这时她才发现缠在掌心的纱布包扎得好细致,像是出自专业护理人员之手。 呵,原来她的男人跟一般粗手粗脚的男人不同,有一双不输女人的灵巧大手。 经过昨夜,她又发掘了一个新的优点,对他的爱,好像也加深了几分。 像着了迷一般,她轻轻吻上手中的纱布,也想起昨天易钦铭是如何小心翼翼地为她包扎上伤口,还对她特别温柔,温柔得让她几乎以为自己是他唯一珍视的宝贝,自虐地开心自己受了伤。 “怎么,那么爱那只手啊?” 一声微带揶揄的声嗓从房门口传来,温琬如一抬头,人已真真切切地来到她眼前。 “想我?” 易钦铭在床畔坐下,才问了一句,就见她双颊飞红,诚实地印证他的猜测。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问他时低头看了一眼,见他身上仍是昨晚那套衣物,诧异地瞪大眼。“你没走,一直留在这里照顾我?” “你睡得跟猪一样,地震可能都摇不醒,根本不需要照顾。”他话虽然说得毒,却没否认她的猜测。 温琬如好感动、好想问,问他为什么会对她那么好?问他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上她?问他是不是只对她那么温柔?问他能不能一直让她感觉如此受宠、如此幸福? 心里有千百个疑惑,可是到口的话又一一被她吞了回去,因为她知道,那些问题没有一个能问,因为全部都犯了他的游戏规则。 “……谢谢。”到最后,她还是只能软弱地吐出这两个字。 “谢什么?不是说了,我什么事也没做。”他掀开棉被,将人一把抱起。“好了,去洗脸、刷牙,早餐我已经弄好,吃完我送你去银行。” 她怔怔地由着他将她抱往浴室,隔了好几秒才会意过来他说了什么。 “你为我做了早餐?”不对,还有更重要的!“你要载我去上班?” “你早上都习惯用高音讲话吗?”他在浴室放下她,神色显得有些不自在。 会为她做那么多,连他自己也说不出合理的原因。毕竟他向来对交往对象是秉持着出钱不出心,送送礼、说些情话可以,要费心关怀、呵护做不到,会对一个女人如此放心不下,还是头一次。 “你没听错,不过别太期待,我不过是烤好吐司、放上煎好的火腿和荷包蛋。”他语气淡然,就是不想她感觉到他对她的特别。“送你去银行后,我再回家换衣服。虽然有点早,不过这时间去才不会被同事撞见,也好过让你一个人去搭公交车。没问题吧?” 她微笑摇头,想到他昨晚竟然甘愿无聊地在她床边守了一夜,还亲自下厨为她烹煮早餐、载她上班,她已经有太多惊喜与感动,如果还多奢望些什么,连她都觉得自己太贪心。 说好了,易钦铭便早早送她去银行。虽然来得太早,不过她泡了杯咖啡,拿起今早刚送达的商业周刊翻阅,时间很魁岸便打发了,同事陆陆续续来到,围着她询问伤势,不一会儿,易钦铭也来了。 “怎么了,一大早那么热闹?”他装作什么事也不值得,凑近人群看了看。“琬如,你怎么受伤了?” “温姊昨晚被机车撞到,结果就变成这样了。”小莹看见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出现,立刻抢着代答,比较那个和易经理不同部门,平日能和他交谈的机会可是屈指可数。 “怎么不休息一天呢?那你早上怎么来的,不会还是搭公车吧?” “呃,嗯。”温琬如点点头,因为他的明知故问而在心里忍着笑,也为了两人共有这秘密而觉得莫名开心。 “搭公交车?温姊,你怎么不叫你男朋友载你来——唉哟~~” 小莹还没问完,头顶就被另一名资深前辈金莉莉轻敲一记。“琬如没有男朋友,你这么问是想刺激谁啊?” “嘿、嘿。”小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对不起嘛!我以为温姊这几个月来几乎都不参加聚餐,也不跟我们去唱歌、联谊,一定是交了男朋友。温姊,你真的没有男朋友吗?还是不好意思跟我们说?” “我没有男朋友。”她牢牢记着易钦铭的交代。 “那好,等你伤好,我介绍我表哥给你认识。”小莹兴致勃勃地说:“他是中科工程师,上回来我们银行开户是你帮他办的,他直夸你温柔又漂亮,一直要我帮他介绍,既然你还没有男友,那就先叫他来当免费司机吧!他新买了一辆bmw,坐起来超舒服……” 易钦铭在一旁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温琬如明明是他的女人,为什么他得在这里听别人要帮她介绍什么样的男人?他不就是她的—— 脑子里突然冒出“男友”两字,让他顿时凝眉沈色。 “不用了,我虽然没有男友,可是已经有喜欢的人。除了他,我不想跟任何人交往。”温琬如嗓音轻柔,神色却十分坚决笃定。 她不敢看向深爱的男人,只怕秘密被识破,深情的视线只能落在紧裹着掌心的纱布,感觉自己的心彷佛也是如此被他层层包覆,再也没有逃出的可能。 那一瞬间,易钦铭忆起清晨撞见她轻吻掌心的痴傻模样。 自己的所有交往对象都拥有跟其它男人交往的自由,唯独她,却傻得全心全意只对他好,也不想想当他三十五岁,她也快三十三岁了,到时候他如果决定另娶他人,被她错过的那些好对象大概也早已名草有主,到时她该怎么办? “我记得你好像是住在文心南路附近吧?我顺路,在你伤好之前,我送你上、下班。就这么说定,我上楼了。” 脑子提醒他别做出让人怀疑的举止,但心却要薄情的他对她好一些,最后感情胜过了理智,让他主动提出接送她,却也没忘了只能表露出同事情谊,淡淡说完便转身回楼上办公室。 “哇,易副理真的好酷~~”小莹望着他上楼的背影,魂都快跟他去了。“不过他怎么会知道温姊住在哪里?该不会他对你有意思吧?” 温琬如被小莹不掩妒意的眸光一扫,心一虚,背脊立刻窜起一股寒意。 “我和易副理就读同所大学,也是同期进公司,已经认识快十年了,自然比较熟,不过也只是普通朋友而已,我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你想太多了。” “那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小莹信了她的说法,好奇地指着自己。“像我这样的ok吗?对了,既然你们是朋友,那找个时间你约他跟我们聚个餐,跟企金部门联谊也不错嘛!” 虽然她知道易钦铭在银行人气很旺,但自从一位企金助理向他示爱却碰了软钉子,也把他不谈办公室恋情的原则搞得人尽皆知后,对他有好感的行员都不敢再付诸行动,大概也只有这个进来不到半年的小莹,敢在大家面前明目张胆地表露爱意了。 “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类型,不过他说过,不谈办公室恋情。” “没关系,我跟他不同办公室。”小莹咧嘴一笑,可乐观的呢! “我倒是知道易副理喜欢什么类型。”金莉莉一开口,在场立刻好几双眼睛转向她。“昨晚我跟我爸去参加‘万邦人寿’城里三十年纪念酒会,看见易副理的女友喔!” 金莉莉说完忽然走向书报架,拿起几本杂志翻了翻,然后拿起其中一本走回人群中。 “喏,就是她,黄晶津,毕业于瑞士洛桑管理学院,‘富元晶电’黄总经理的独生女。”她翻到时尚杂志的某一页。“昨晚我看到她站在易副理身边,真的只有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能形容,而且我问我爸才知道,原来易副理是‘万邦集团’驸马爷的弟弟,只是他在公司实在太低调,这么大的秘密我们都不知道。小莹,看清楚,论才貌、论家世,你跟人家能比吗?早点死心吧!” “哼,我也不差呀!至少我比她年轻两岁,而且我爸还是田侨仔,我们家有一甲地已经说好是我的嫁妆……” 大家讨论热烈,谁也没注意到温琬如苍白的脸色。 看着杂志上那张青春美艳的容颜,她顿时觉得自己稍早乐观猜测或许已在易钦铭心中占有小小地位的想法,简直是愚不可及。 和黄晶津一比,她没有一点胜过人家,而条件这么优秀的女子也甘愿成为易钦铭的交往对象之一,相较之下,她自以为是的牺牲,彷佛也变得微不足道。 同样地,她的眼里一直只有易钦铭这个人,从来没想过他是什么出身,也从未问过他,因此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易家如此富裕,他的结婚对象果然还是要像黄晶津这样的名媛淑女才能匹配吧? 不过,就算明知如此,她也不会就此退缩。 在那之前,能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她只想更倾力去爱,不留遗憾。 第六章 “恭喜,你怀孕了!” 走出妇产科诊间,温琬如的脑子里一直回荡着女医生所说的话,脚步轻飘飘的,觉得自己好像是在作梦。 这阵子她一直觉得食欲不振、恶心想吐,直觉自己是胃出了毛病,要不是肠胃科医生看完,突然建议她看一下妇产科,她还没想过自己怀孕的可能。 易钦铭说过他不喜欢小孩,婚后顶多生一个,为免日后财产分配麻烦,当然不能让老婆以外的女人生下他的孩子,所以他的防护措施向来做得很好,她也一直听话在服避孕药。唯一的例外,是在她车祸伤愈,他心血来潮载她去庐山泡温泉那次。 那阵子她因为脚上的伤迟迟未愈,硬被他强押去看医生,才发现她除了表皮擦伤,左小脚韧带也发炎,因此暂停了服用避孕药几天,只吃医生开的消炎药。而两人原本只是计划泡泡温泉就下山,却因为突来的大雨临时投宿,就那么一次双方都没做防护措施也能“中奖”,连她也觉得不可思议。 “我这里……有宝宝……” 坐在医院的中庭花园,温琬如轻抚着依然平坦的肚皮,神色忧喜参半。 她当然开心能怀有心爱男人的孩子,但也没忘了他不喜欢小孩的事实。 更重要的是,她不是他的妻子,不是他选择为他生儿育女的对象。 他,一定会要她把孩子拿掉吧? “琬如?” 一声轻唤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循声望向通往花园的长廊,惊讶地发现大表哥竟然跟方才帮她看诊的那位美女医生,一同朝她走来。 “你怎么会来医院?”幸乐辰看着表妹的脸色似乎不太好,不放心地伸手摸了摸她额头。“没发烧,那是哪里不舒服?” 今天是周六,只有半天门诊,符以琳还记得眼前女子是她最后一位病人,病历表上的数据是未婚。 “用不着那么担心,她没事。”看见他那么紧张,还热络地伸手去摸摸人家额头,符以琳心里一酸,口气自然也不太好。“这位小姐只是怀孕了,该不会刚好你就是孩子的爸吧?” 幸乐辰瞪大那双明亮黑眸。“什么?怀孕!” 温琬如叹口气,也知道一定瞒不住。“哥,我拜托你,这件事你知道就好,千万别跟我爹妈说。” “哥?”符以琳秀眉微挑,纳闷地望着身旁男人。“你家不是只有你们双胞胎兄弟?什么时候又冒出一个妹妹?” “她叫温琬如,是我表妹。” 幸乐辰早就听出符以琳语气中的妒意,心里虽然开心,但表妹怀孕的事实让他笑不出来。 “琬如,这是怎么一回事?上个月你来家里玩,不是还说自己没有男朋友,怎么现在却怀孕了?难道……你是被——” “不是那样!”她臊红了脸,急忙找个合理解释。“对不起,其实我已经有了交往对象,只是感情还不是很稳定,所以不好意思跟你们说,怕阿姨逼我带人去给她看看。” “既然感情不稳定,为什么还——”看见她不安的神色,他责备的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你有跟那个男人结婚的打算吗?” 她抬头望着一直把自己当亲妹妹一般疼爱的表哥,不想继续在他面前说谎,何况就算说了,没多久也会被拆穿。 “我有,可惜他没有。”她苦笑。“从交往开始,我就知道我们不会有结果,会有这个孩子也是意外,不过我不会放弃这个孩子,我决定要生下他,独自扶养他长大。” 幸乐辰无法认同她的说法。“孩子都有了,为什么不能结婚?难道你爱上的是有妇之夫?” “不是,只是……”她停顿片刻,神情略显惆怅。“我不是他的理想对象,是我强求他跟我在一起,不能再拿孩子逼他娶我。哥,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你别再追问了。” 幸乐辰望着这个在亲族里因文静娴淑而备受长辈赞誉的小表妹,几乎可以想象当她未婚生子的事一传开,会引起多大风波。 不过,也正因为明暸她的性情,更能体会她做这种决定承受了多大压力。 “好,我不追问。但是你已经不是小女孩了,独自扶养孩子长大的辛苦、受人指指点点的异样眼光,你确定自己能承受?日后当你再遇上喜欢的对象,孩子也可能成为对方无法接受你的原因,这一点你也想清楚了?” 她点点头。“刚刚坐在这里,我已经想了很多,无论多辛苦,我都要保住这个孩子,牺牲多少都无所谓,我一定要生下他。” “那就生吧!” 以为表哥还会想尽说词劝阻她生下孩子,没想到他一口答应,反倒让温琬如十分讶异。 “看得出来,你很想要这个孩子。”他疼宠地摸摸她的头。“不用担心,我爸妈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女儿,如果你不打算回老家,要继续留在台中上班,就算你不说,我妈会也硬把小孩抱去带。等到要上幼儿园了就送到我那里,免付费、还有我这个团长亲自照顾。你看你,负责生就好,多幸福?放宽心,孩子没有爸爸,还有我这个表舅帮忙照顾,别再露出一张苦瓜脸。” 符以琳不插话,静静在一旁听他说话,唇瓣微微弯起一抹笑。这么温柔善良的男人,或许是这世上硕果仅存的吧? “哥……” 温琬如原本惶惶不安的一颗心,因为表哥的一番话终于落定,自从知道怀孕之后一直紧绷的情绪刚刚放松,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 “别哭了,不是叫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吗?那么爱哭怎么当妈妈……” 幸乐辰忙安抚着表妹,没发现身旁的白袍女子望着他的眼神,已渐渐染上爱意。 离开医院,温琬如立刻拨了电话给易钦铭,他没接,但她采买了一些养生食品返家后,他的人已在客厅里。 虽然是自己给了他备份钥匙,但突然撞见家里有其它人在,还是让她小小吓了一跳。 “你找我?”他坐在沙发上,膝上搁着她订阅的杂志,姿态宛如已经是这里的男主人。 “嗯。”她心跳得好快。本来只想在电话中跟他说怀孕的事,没想到他却跑来…… “什么事?” 他放下杂志,起身来到她身边,接过她手中看来颇有重量的提袋,直接往厨房走。 “呃……其实也没什么事……” 她轻咬下唇,不安地绞着手,实在没勇气当面告诉他。 “知道吗?从认识以来,这还是你头一次主动打电话给我。”他了解地看了眼跟在他身后进厨房的女人,锐利的眼神扫过她的脸庞。“你很不安?因为你想说的事,有可能会让我生气?” 她身子一震,抬头正好对上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清明眼神,心中的不安立刻狂飙百倍。 他明白她,正如她懂他。 他不会想要这个孩子,如果她坚持,结果可能是失去他。 可是……失去他是早晚的事,不是吗?到时候,除了回忆,她什么都没有。那么,她宁愿为自己自私一次,留住他的一部分,这是上天赐给她的奇迹,她没有放弃的理由。 打电话之前,她就已经想过结果了,那么现在她还在怕什么? 她双手轻按在小腹上,因母爱而生的勇气,让她拾回直视他的勇敢。 “我,怀孕了。” 她声如银铃,传入易钦铭耳中却如铜钟,震得他整个脑袋嗡嗡作响。 “你怀孕了!”他像应声虫重复着她的话,平静的神情忽然起了波澜。“怎么会?我们一直有——” 他停顿一下,也想起了那次在温泉旅馆过夜之事,脸色瞬间凝肃。“一个半月了?” 她点点头,证实他的推测。 “拿掉。”他毫不考虑,此刻的他一点也不想要孩子。“没关系,我会陪你去医院。” 闻言,她心一揪,当场白了脸。 虽然早就猜想他会这么说,可是她心里多少还是存着一些奢望,想他或许不会如此无情,或许会出乎她意料地想留下这个孩子……想不到,她期待的奇迹仍然没有出现。 “不要。”她强忍着心痛,坚强回应。“我要这个孩子。” 没想到向来柔顺的她竟会反抗他的决定,他有些愕然,眯起黑眸,更加不悦。 “你想用孩子逼我娶你?”他冷哼一声。“没想到原来你也会耍这种心机……可惜,我不是那种会奉子成婚的男人,不想让我讨厌你的话,就听我的。” “原来你认为我是那种女人?” “不是吗?”他厌恶事情不受掌控的感觉,心里明明知道她不是那种人,却因愤怒与意外的冲击而口不择言。“或者你以为日后能靠那孩子对我予取予求?想藉此人财两得?” 他的指控令她心寒,眼眶不争气地泛起泪光。“你想错了,我一直有自知之明,我配不上你,你的结婚对象不可能是我。你是我生命里的唯一,但我只会是你生命里微不足道的过客,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她不想哭,哭泣对肚子里的宝宝不好,可是眼泪偏偏不受控制的滑落下来。 “告诉你这件事,只是认为你有权利知道在这世上还有一个你的骨肉,只是这样而已。我不奢望你会跟我结婚,也不想要你帮我扶养孩子,你什么都不用付出,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你是孩子的父亲,我会自己扶养他。如果你担心日后家产的事,我愿意签切结书,你要我放弃什么我都愿意,只要让我留下这个孩子……” 她的眼泪让他心软又心疼,可是一想起自己对她已经有过太多纵容,答应之后或许他就此被她和孩子绊住,从此受她操控,这种无法掌握自己未来、甚至可能不小心让心陷落的恐惧,又让他硬起心肠。 “如果我说,要是你坚持生下这个孩子,我们就分手,不再见面呢?”他掏出她给的备份钥匙。“要孩子、还是我?告诉我你的决定。” 他不看她总是让他打破原则的美丽双眸,不让自己心软。在她心里,自己绝对比她肚里那块肉重要,只要他话说得重一点,她一定会听他的。 他是她爱了十年的男人,是她无法割舍的初恋,她一直是那么百依百顺地跟着他,就只想得到更多时间待在他身边,所以不可能为了孩子离开他—— “我选择孩子。” 笃定的意念被她的一句打碎,回避的视线一移回,才发现刚刚的泪人儿已经以衣袖抹干眼泪,苍白的小脸上有着义无反顾的坚决。 他没想到,她的答案竟然让他感觉胸口像是被人刺入了一刀,生平第一次和女人分手时尝到不甘与椎心之痛。 “原来你对我的爱也不过是说说而已……”他冷笑,肃寒的脸色刻意不想让人看透心绪。“能那么果断地抉择,看来我在你心里也不是多重要,恭喜你终于可以从我这里‘毕业’了。” “不是那样!就是因为太爱你,我才想留住这个孩子。”在他毫不留恋地与她擦身而过时,她拉住了他的衣袖。“其实我知道你哥是‘万邦集团’下一任总裁,你们是豪门,将来结婚的对象不可能是我这种普通人,我们注定不会有结果。但我不怨,我也觉得你要跟黄晶津那样的名媛淑女在一起才合适。” 他抿紧唇,不响应,只是听她还想说些什么。 “我知道,万一这个孩子被你未来的老婆知道,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你会很困扰,我也不应该给你留下这个大麻烦,可是……这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而且是我和你唯一共有的宝贝,我实在舍不得不要他。” 她松了手,望着他的眼神没有一丝怨尤。“你放心,我会很小心,到死都不会说出孩子的爸爸是你。等肚子大了,我会申请辞职,以后就算在路上不小心遇到,我也会立刻从你面前离开。我以我的生命发誓,除了这个孩子,我不会再奢求从你身上得到任何地位、金钱,你不要怨我,好吗?” 他狠狠地抽了口气,胸口像压了块大石。 无论怎么听,狠心绝情的都是他,该被埋怨的负心汉也是他,但是这个女人竟然还回过头来求他别怨她?如果不是她太懂得欲擒故纵、心机太深,就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钦铭?” 她泫然欲泣地望着男人比先前更加凝肃的脸色,看着他拂袖离去。她不懂,为什么只是希望能在他记忆里保留一个美好印象,别让他怨她一辈子,这么微小的愿望都无法达成? 该死! 他握紧拳,不许自己冲动回头。 他有预感,只要一见到身后那张总能莫名牵动他情绪的小脸露出心碎的表情,他一定会抛下所有的原则、计划,昏了头地答应她的任何要求。 不!他讨厌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脑袋里回响的全是她说的话,完全无法思考。 “再见。” 此刻的他无法回答她任何事,只能狼狈离去,却未察觉手中还握着她家的钥匙,像是多珍贵的宝物,紧紧掐进手心里…… 冷战。 不对,要说冷战,还需要两个人互给脸色看,但易钦铭却是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 自从为了要不要拿掉孩子的事闹翻以后,温琬如便在星期一上班时递出假单,一口气请了一个礼拜的特休,电话关机,也没回家,整个人像是从人间蒸发。 可恶的女人! 他叉起三分熟的牛排送入口中狠狠咀嚼,睡不好的双眸反而散发着骇人精光,像头嗜血的狼。 是,她放大假跑得不见人影,他却没有一晚饱眠。 白天见不到人,却每晚“全勤”到他梦里报到,不是浑身是血地躺在手术台上,就是蓬头垢面地抱着个婴儿坐在路边,总之每晚都以不同的惨况出现,让他每一晚都被惊醒。 为什么?他从来就不是个心软的男人,换成是别的女人,他绝对能威逼利诱、冷酷无情,免得日后留下麻烦。偏偏对于温琬如,他就是狠不下心。 “钦铭?钦铭?” 黄晶津的纤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好不容易才获得他的注意。 “怎么了?一整晚你都心不在焉。”她噘起红唇,有些埋怨。 “没什么。” 他语气冷淡,完全不想哄她。低头叉起一块牛肉入口,稍冷的肉汁微泛腥味,让他皱了皱眉,干脆放下刀叉,端起斟满红酒的水晶杯,闻了闻香气,浅酌一口。 黄晶津着迷地望着眼前男人的一举一动,就是这么冷酷、性感的气质紧紧抓住她的心,让她这个天之骄女甘愿加入他的爱情游戏,跟其它女人一起竞猎这匹孤傲的狼。 相较于那些在她面前卑躬屈膝、只会奉承讨好的男人,易钦铭从来不像他们,把她捧在手心里疼,也不甩她的任性。这个完全不把她庞大的家族财产看在眼里的男子,让她非得反过来跟一般女人一样讨好他、顺从他,每次吵架到最后先低头道歉的也是她,但他这样反而更对她的胃口,让她更想把这匹野狼驯服为家犬。 “铭~~”她离开自己座位,和他挤在同一张沙发上,饱满的胸脯故意贴着他右臂。“我爸说——” “我拒绝。” 她一愣,随即不依地轻嚷:“哪有人这样?人家根本什么都还没说你就拒绝。” 他为自己又倒了半杯酒。“你想帮你爸当说客,游说我进入‘富元晶电’财务部,对不对?” 黄晶津佩服地看着他。这男人实在太聪明了。 想当初,父亲知道她跟一个银行的小小企金副理交往,还大发雷霆,可是一查完易钦铭所有身家数据,马上高举双手赞成。 虽然他父亲不过是名下拥有几栋房产的包租公,但大哥易予翔是‘万邦集团’驸马爷,小妹易真珍是房仲霸主‘乐居控股’总裁放话预定的未来老婆,光是这些姻亲财势就令人咋舌。 最令她父亲满意的,是易钦铭一路走来完全不依赖家里,连出国深造都靠自己半工半读拿到哈佛商学博士。听说当初‘寰宇金控’将他从外商银行的美国总行挖角回来,原本是想让他直接进入决策阶层,他却坚持要先彻底了解基层运作,日后才知道该从哪里除腐、革新。 而这样年轻有为的人才,正是她父亲正式成为‘富元晶电’总裁之后,想延揽入财务部门的最佳人选,如果这人还能成为他女婿、做为他心腹,当然更是完美无缺。所以现在父亲非但不反对,还比她更急着要逮住这乘龙快婿呢! “铭~~”她不死心地游说他。“我知道你一点也不想靠我的关系进公司,可是现在我爸希望你能来帮他,他是看重你的才识,不是因为你是我男朋——呃,交往对象。” 想起他不准人家说是他女友的奇怪原则,黄晶津连忙改变用词,看他没有恼怒反应,这才吐吐舌,庆幸自己没踩中地雷。 “好嘛~~你就当是帮我一个忙,答应我好不好?薪水保证……”黄晶津缠着他啰嗦个不停。 易钦铭本来只是因为气温琬如故意跟他避不见面,才答应出来吃这顿饭,此刻却发现这是一个愚蠢至极的主意,这女人非但不能让他转移心情,反而烦得他情绪更糟! 就在他打算制止身旁这只唠叨不休的麻雀时,忽然,他没来由地感觉似乎有两道灼热的视线盯在他身上。 莫名其妙的直觉让他抬头环顾四周,不经意地对上一双慌忙逃避的眼。 很好,终于找到她了—— 看着距离他有五桌之远,绾起一头长发、身穿餐厅的茶色制服,挂着僵硬笑容帮顾客点餐的女服务生,易钦铭的唇边立刻扬起一抹笑容,坏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任他再聪明也想不到,温琬如竟然会跑来这里当服务生?也不晓得是她刻意躲避,还是刚来上班,方才他竟然完全没发现她的存在。 虽然只有大约两秒的对望,但那一瞬间他清清楚楚看到她的面容,也瞧见了那双黑眸里的怨与伤心。 哼,那天她选择了孩子而不是他,还大方地说她觉得黄晶津才适合他,又说日后就算在路上不小心遇到,也会立刻从他面前离开,好像原本给他的爱全部转移到她肚里的孩子,有子万事足,把他踢到一边也无所谓。 那么现在一脸苍白的表情是怎样?刚刚看着他的哀伤眼神又是怎么?他知她所愿地跟黄晶津在一起,她不是应该开心,才符合她先前的言论吗? 被她“抛弃”的不甘,让他想起来就一肚子气,因她失去消息而夜不成眠的烦闷更是汹涌,他知道她一定会再控制不了地偷偷看他,于是就在她如他所料地将眼光投过来时,他突然亲昵地拥住黄晶津。 黄晶津又惊又喜,因为她在时尚圈算是小有名气,而易钦铭一向行事低调,与她在外约会,绝不显露一丝热情或亲密,以免被媒体偷拍上报,今晚竟然会出现如此亲密的举动,想必是倾倒在她的魅力之下,无法克制,那她当然得乘胜追击,献上一个法式热吻彻底迷惑他! 易钦铭被黄晶津突如其来的热吻愣住了,但也如他所愿,温琬如看见了。 她不过是到这家姨丈经营的餐厅帮忙,竟会看到她此生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对其他人而言,俊男美女拥吻的画面像是爱情电影的浪漫场景,可是看在温琬如眼里,却是让人痛断肝肠、撕心裂肺的大悲剧。 知道他有别的女人是一回事,当场撞见又是一回事,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的度量没有想象中那么大,那曾经在无数夜晚温柔与她缠绵的男人,此刻正吻着别的女人,泪水在瞬间迷蒙了双眼,心也开始淌血,她妒嫉、愤怒,她恨不能拿起牛排刀朝那女人射过去—— “啷!” 发觉自己无法控制即将崩溃的情绪,她立刻转身想逃,却撞翻了另一名服务生刚收好的碗盘,巨大的瓷器碎裂声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当然,也包括了易钦铭。 他回过神来,匆忙推开快坐到他腿上的黄晶津,飞快地搜寻她的身影,果然看见她正和另一名服务生蹲在地上捡拾破碎的碗盘。 他屏息着看清她紧咬着下唇,眼泪还是落个不停,显然是遭受了重大打击,正如他所预料的…… 但他并未尝到一丝快感,心脏反而一阵紧缩,痛楚传进骨子里。 “唔……” 一地的剩菜飘出了一阵鱼腥味,排山倒海而来的恶心感让温琬如忍不住反胃,发觉自己快忍不住时,她立刻起身奔进女厕,伏在马桶上吐得眼冒金星、小脸发白。 “啊——” 其它人正要走避,却被突然闯进女厕的冒失男人吓得放声尖叫,但他毫不理会,焦急的眼里只有那个看来快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的小女人。 一见她捂着口、状甚痛苦地往厕所狂奔,易钦铭也跟着心一揪,马上追进了女厕。 “琬如……”他的手才刚抚上她的背,马上又被推开。 见到刚刚那幕,平日再温柔、再没脾气的她也忍不住想发火。 可惜她吐得全身发软,光是挥开他的手就费尽力气,而且酸意立刻又逼得她只能回头面对马桶,没力气阻止他第二次贴近。 “这样有没有好一点?”易钦铭不断轻拍她的背,语气温柔得完全不像他。 他这辈子从未如此后悔、懊恼,如果早知道结果会让她那么难受,他绝不会让黄晶津有机可乘,“报复”两个字他想都不敢想。 她吐完了一整天吃下的所有食物,连胆汁都呕了出来,到无物可吐的地步,才终于拾回言语能力。 “你走开——”没得吐了,但泪却源源不绝。“我不想看见你,我——” 瞧见浑身无力的她一个踉跄、就要跌倒,他一惊,立刻将她抱进怀里。 “放开我、放开我……” “琬如,你冷静一点。”他蹙眉忍受着她不断落下的拳头,忧心地望着她发白的唇色。“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激动,小心身体。” 他安慰的话才说完,怀里挣扎不停的娇躯便真的听话不再妄动。 他不信此刻的她会那么好说话,正觉得古怪,突然手臂被她狠狠一抓,痛得他微皱眉。 “好痛……”温琬如的手按着下腹部,狠狠倒抽一口气,脚也跟着一软。 “怎么了?”他发觉情况有异,她额头冒出了不少冷汗。 “快、送我去医院……”不祥的预感让她没有心思再气他。“孩子……保住我的孩子……” 他明白了,神色一凛,立刻抱起她飞快往外冲。 “喂,你是谁?想要把我外甥女抱去哪里!” 温家姨丈刚去酒窖拿了几瓶红酒上来,一听员工转述外甥女好像身体不适、跑去厕所的事,立刻赶来看看情况,却看见外甥女被一个高大男子从女厕抱出来,立刻双臂一张,先拦人再说。 “我是——”易钦铭低头看了看闭眼瑟缩在他怀里的人儿,想也不想地回答:“我是琬如的男朋友,请你让开,我必须马上送她去医院。” 说完,温家姨丈还呆愣着,易钦铭便抱着她飞奔离开了。 第七章 单人病房里,安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 凝视着病床上陷入昏睡仍然浅蹙双眉的女人,易钦铭轻叹一声,忍不住伸手抚顺那眉心的皱折。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在床边守了多久,这个问题他就问了自己多久,至今仍然得不到答案。 他不是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 从餐厅到停车场的一路上,他一边跑着,脑袋也跟着快速运转。当时,他知道她是感受到小产的可能,才求他送她就医,只要他不管,延迟送医,不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如果那真的是他希望的结果,为什么他会以时速破一百的速度连闯三个红灯,被警车拦下时还求他们帮忙开道,恨不能插翅送她过来? 倘若他不想要这个孩子,为什么急救后医生告诉他母子均安,他会有如释重负、开心狂喜的感觉? 原来,他根本不讨厌这个孩子,希望孩子平安活下来吗? 或者,他只是不想看见孩子的母亲伤心流泪的模样? 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他很清楚一件事,如果琬如坚持生下这个孩子,他再也不会反对,再也不会逼她二选一。 唉,到头来,他还是放不下她。 那双幽怨、哀伤的眼眸,就像他可怜的母亲…… “琬如?” 发现她眼皮动了动,他握住她的手,轻喊了一声,没多久,她终于缓缓睁开双眼。 “孩子……”一清醒,她立刻紧张追问。 “你放心,医生说没事。” “真的?”她半信半疑,泫然欲泣地盯着他。“你没乘机叫医生把孩子拿掉吧?你保证。孩子真的还在我肚子里?” “我以我的性命保证。”他苦笑,看来自己在她眼里已经成了大坏蛋。“唉,这孩子肯定是来讨债的,还没出生就先害我这个老爸为了他而超速又闯红灯,罚单拿了一大迭。” 老爸? 难道他改变心意,愿意接受这个孩子? 温琬如愣愣地凝视着他,回想起他的确是一路飞车送她来医院,没有半点迟疑。 还有,当姨丈拦下他追问他是谁,当时她虽然痛得缩在他怀中无法回答,却清楚听见他自称是她男朋友。 他说过在婚前会一直让女友之位空悬,不许任何人自称是他女友,但他却在姨丈面前承认了她?他说他讨厌小孩,奉子成婚这种蠢事他绝不做,知道她怀孕便要她拿掉孩子,现在却飞车送她就医,及时保住孩子?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在乎她,也在乎孩子?这些天的分离,让他意识到她在他心底和别人女人不同—— 蓦地,一对男女热情拥吻的画面闯入她的脑海,霎时粉碎了她先前所有的美好期盼。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敏锐地注意到她注视他的眼光由炽热瞬间转冷,脸色更是苍白几分。 “谢谢你送我来医院。我已经没事,你可以回家了。” 她侧过头,闭眼不看他,但他和黄晶津热吻的一幕像是鬼魅般缠住她不放,让她一想起来就心痛如绞,连带又扯痛了下腹—— 看出她状况有异,易钦铭连忙紧握了一下掌心冰凉柔荑。“不要胡思乱想,小心孩子!” 他的话让她心头一惊,害怕地睁开眼,还打着点滴的手抚摸着腹部,希望能安抚肚里的小生命。 “医生说,你的体质比较虚弱,尤其要注意情绪波动不要太大,不然会对胎儿有不好的影响。” 她深呼吸,幽怨地回他。“所以,你更应该快点离开。”易钦铭不禁哑然失笑。向来温婉柔顺的她,恐怕是生平头一次开口赶人,看来她真是气坏了。 “所以,我更不能离开。”他伸手覆住她轻搁在腹上的柔荑。“如果我真的掉头就走,你一定会猜想我跟黄晶津在一起,明知道那样对身体不好,还是忍不住一整晚想象那些画面,根本无法安心休养,对吧?” “我好不好、孩子好不好,你在乎吗?”她问,心里却已给了自己否定的答案。 他明明看见她了,在餐厅里,他明明发现她的存在,却毫不在乎她的感受,当着她的面跟别的女人搂抱、接吻,已经明白地宣告她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不是吗? 他厌恶、坚持不要孩子的反应让她不知所措,她害怕自己太重视他,会被他说服拿掉孩子,所以才请假到阿姨家住几天,散散心、沉淀心情,希望这几天双方冷静之后还有转圜的余地,毕竟可能的话,她还是想在他身边多留一些时日。 结果,他却和别的女人一起狠狠刺痛她的心—— “如果不在乎,我就不会抛下黄晶津,陪在你身边。”第一次,他承认了对她的不同。“对你,我真的狠不下心。” “狠不下心?”她笑得凄凉。“你明明看见我,明明知道我的眼光没有办法从你身上移开,却还刻意让我难堪、心痛,这叫对我狠不下心?” “那你呢?”心头的那股怨气让他不禁反问她。“那天,你选择放弃我,休假的这几天,也只有我单方面在找你。可是你呢?你不接电话、不跟我连络,不在乎我会不会担心,对你而言我又算什么?没错,我确实是故意的,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感受到你对我的在乎!” “……我不知道你会找我。”她眼里有意外、有软化。“那天你那么生气,隔天也完全不理人,我发现我竟然难受得不想要孩子,选择留在你身边,就算只有一瞬间,这个念头也让我觉得这么残忍的自己很可怕,所以我收拾行李到我阿姨家住几天,想沉淀一下心情,手机我放在家里,没带过去,根本不知道你找过我,我也以为你完全不会担心我……” 直到此刻,她才发觉他脸上的疲惫和明显的黑眼圈,很想相信那是他对她思念的证明,却又不敢如此高估自己。 “我只是你的交往对象之一,随时都会被你抛弃的,不是吗?我违反了你的意思,坚持生下孩子,你已经不要我了,不是吗?”她心一酸,忍不住眼泪又溢满眼眶。“就算是骗我也好,告诉我,你找我是真的因为担心我,不是为了劝我拿掉孩子。” “我答应你,生下这个孩子。”他拭去她眼角的泪,给了更好的答案。“我们结婚吧!” 她瞪大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刚刚你说……你说……” 他点点头,这是在她昏睡期间,他审慎思考之后得到的答案。“你没听错,我想跟你结婚。” “为什么?”她很惊喜,却又感到惶恐。“你说过结婚只是为了给外界成家立业的好印象,所以到三十五岁才会不得已结婚,而且无论是谁要逼你奉子成婚都没用,因为你讨厌小孩,那你为什么会向我求婚?你……爱上我了吗?” 望着她期待的眼光,易钦铭明白她想听些什么,但他无法违背自己的心志说些哄人的话“我不认为自己有爱人的能力。”他诚实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爱与不爱,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我喜欢你,两个人在一起的感觉也不错,既然有了孩子,你又坚持生下来,那我们就结婚,我相信你会是个好妻子、好母亲,虽然在事业上帮不了我,却能照顾好家庭,让我没有后顾之忧,现在的我觉得这样就够了。” 所以,他不爱我,只是同情吗? 温琬如悲哀地在心底自嘲,因为即使他说得如此清楚,她还是毫无自尊地因为他的求婚而心跳不已,为了能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感到狂喜,满心只有[yes]这个答案。 “现在,你可以安心睡了吧?”他将她的手放入被子内,温柔地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别再胡思乱想,知道吗?老婆。” 一声[老婆]让她顿时红了眼眶。 不爱也好、同情也好,至少他对她有一点点喜欢、一些些在乎,她什么都不计较了,只要能永远待在他身边、为他生儿育女,这就是她意外得来的幸福了。 “钦铭,不要离开我。” “嗯,快闭上眼睡觉。” 棉被下,两人十指交扣,他难得的温柔比任何神医妙药还有效,让她不断发寒的身子从心底暖起。 望着她听话地闭上不再落泪的双眼,易钦铭的唇边浮起一抹安心的笑容,决定跟她结婚以后,心里似乎也跟着踏实许多。 这样的他却还是迟钝地没发现,爱,早已在他心底落地生根。 出院后的第一个周休假日,独居在外的易钦铭打电话通知父亲会回去一趟,然后便直接带着温琬如回到已经半年多没踏进一步的[家]。 “我反对!”易长扬的吼声把刚端茶出来的外佣吓得一抖,茶水都溢出了半杯。 儿子一说有事要回家跟他谈谈,他就猜到八成与婚事有关,加上之前跟黄晶津父亲偶遇,听出对方也中意自己儿子,他乐得猜想易家能再娶进一位豪门媳妇,但想不到儿子竟然带回来一个让他跌破眼镜的人选,他会答应才有鬼! “你的脑袋是纸糊的吗?这女的论家世、论身材、论长相,哪一点比黄晶津好?连年纪都比人家大,笨蛋都知道娶老婆要选哪一个!你却给我选她。” 易长扬瞪着始终低着头,一语不发的温琬如,越看火气越大。 “你是被鬼迷心窍还是被下蛊?这种路上随便一抓就一把的女人你也好?你东挑西拣了那么多年,就为了这样的下等货色?你——” “你说够了吧?”易钦铭不悦地打断父亲的批评。 虽然他早猜到父亲的反应,习惯父亲的口不择言,也提醒温琬如做好心理准备,不过看来她似乎不曾受过这样的言语攻击。 “琬如已经怀孕了。” 他淡淡补上一句,伸臂搂住温琬如的腰,大掌在她腹部轻柔抚着,安抚她、也安抚肚里的孩子。 因为不曾于外人在场时被他如此亲昵对待,温琬如有些意外,偷偷地瞄了一眼,没想到他也正看着她,对她绽开令人安心的笑容,让她红了脸,却也静了心,不再因恐惧难受。 见到向来冷僻、寡情,几乎只在商场应酬时才能看见他的笑的儿子,竟然会对身旁女子露出那么温柔的笑容,易长扬意外得张大嘴,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怀——怀孕又怎样?遇上这种情况花钱了事就好,要结婚未免太荒唐!” 虽然看出儿子对那女人似乎真有感情,但易长扬仍不许如此平庸的女人攀上他们易家,断了他靠小儿子攀龙附凤,让财富更上一层楼的美梦。 他不死心地继续说服。“钦铭,情人和老婆不一样,结婚前你爱跟什么样的女人交往都行,反正多看多比较又不吃亏,可是老婆不能任凭一时冲动随便娶,那可是关乎你一生。娶了黄晶津,你可以少奋斗六十年,娶了你旁边那一个,得被拖累一辈子,爸反对都是为你好——” “为我好?呵,这真是我有生以来听过最好笑的话。” 温琬如察觉搁在自己腹部的大掌有些僵硬,抬头一看,易钦铭的脸色也变得凝肃。 “一辈子都不用奋斗、坐吃等死,跟米虫有什么不同?活得那么没意义,不如早点死掉算了。”他冷眼看着父亲同样发青的怒颜。“我想,你可能搞错了一件事,今天我是来通知你我要结婚,不是来请求你允许。你高兴、不高兴,同意、不同意,都不会改变我的决定。” 他说完,搂着温琬如起身。“我跟哥提过了,如果你不来参加婚礼,他会当我的主婚人,到时丢的是你的脸,我无所谓。喜帖我会寄给你,话也已经说完了,再见。” “你——”易长扬气得额冒青筋、语不成句。“你是我的儿子,身上流的是我的血,你会不贪财爱钱?少自命清高了!” 他骂完,又对温琬如说:“小姐,你就算拿孩子绑住他的人,也绑不了他的心,他对自己的父亲都没感情了,还会在乎你一个外人吗?现在他只是一时昏了头才地想娶你,他迟早会后悔,你们一定会离婚——” 这狠毒的诅咒像一枝箭,笔直地射进她的心,正中她隐藏在心底的恐惧,让她瞬间痛得全身一震,连脚步都无法持稳。 “琬如?”察觉她的异状,易钦铭连忙将她扶稳,再恨恨地回头怒视父亲。 “冲着你这几句话,我们绝对不会离婚,你死心吧!”撂下话,他头也不回地扶着她离开。 “对不起,都是我害你们父子闹翻。”一上车,温琬如便开口道歉。 “不关你的事,我跟他大概八字不合,每次见面都是这样收场。”他帮她系上安全带,不舍地轻抚她略显苍白的容颜。“吓到你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看医生?” “没事,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能忍受。”她伸手贴向覆在颊上的温暖大掌,好爱他此刻看似深情的眸光。“钦铭,你父亲那么反对,我们还要结婚吗?” “当然,我想做的事,从来没有人能阻止。”他反握住她的手,凑近唇边轻轻吻上。“告诉你,别说是我爸,就算是你父母反对,我也会拉着你去登记结婚,反正天塌下来也阻止不了我娶你进门,懂吗?” 她点点头,因为他坚决的语气盖过了心中的不安,再想想他为了娶自己不惜跟父亲反目,这样的心意更让她受宠若惊。 不管能不能得到他的爱,她决定要一辈子对他好,和他白首到老…… “想什么?”他看见她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 “想你。” 他一愣,随即轻笑。“我就在你眼前,还用得着想?” “想了十几年,习惯了。”淡淡的一句,却含有她无尽深情。 “真傻。”他听见自己的轻叹,揉揉她的发,情不自禁地倾身吻上那张香软芳唇。 才被父亲无情诅咒刺伤的心,因她的柔情渐渐愈合,让易钦铭更加相信跟她结婚的决定不会有错,毕竟寻觅多年,她是唯一能让他挂心,也是唯一能让他感受安心的女人,就只有她,让他舍不得放手。 “你这样看着我,是想要我改变见你父母的计划,马上转战汽车旅馆吗?” 他凝视着她彷佛透着水光的美丽双眸,邪恶地在她唇畔低语,完全不在乎此刻车子正停在大马路上,当场演出诱惑戏码。 “我、我才没有……” 她害羞地别开视线,拉出他不知何时从她上衣下摆伸入作恶的大掌,却散不了浑身因他而燃起的热气。 “好吧,暂且放你一马。”他得意地在她唇上轻咬一口。“不过待会儿你父母看了我,要是有任何不满,你可得帮我,我要在今天敲定婚期,而且越快越好。” “嗯。”她顺从地同颔首,浅笑。“你不用担心,我爹妈他们人很好,而且你那么优秀,他们不可能不喜欢你。” 他信了她的话,事实也如同她所说的。 当两人开车抵达温琬如南部老家,没有人为了他弄大人家女儿肚子的事,准备棍子[伺候]他,迎接他们的是一张张诚恳的笑脸,还有一大桌满满菜肴。 而那当然是因为——温琬如不敢说。 “什么?你怀孕了!” 餐桌上,当易钦铭提出因为温琬如有孕,希望能在一个月内举行婚礼的消息,马上听见满桌人异口同声的惊叫。 温父掉了刚要挟给女儿的卤蛋,温妈掉了刚挟起来的贡丸,温大哥咬到自己舌头,温大嫂被饭噎到,只有三岁的小娃娃还笑嘻嘻地吃着小姑姑刚喂他的那口饭。 不是要你在电话中先说? 对不起,我还是说不出口…… “嗯哼!”温父轻咳一声,打断了他们的[眉目传情]。“琬如,他说的是真的吗?你已经怀孕了?” “嗯。”她紧张得放下碗筷,端正坐姿。“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哈~~做得好、做得好!” 原本以为未婚怀孕,必定会被父亲痛骂一顿,没想到父亲拍着易钦铭的肩膀哈哈大笑,突兀的反应看得她张口结舌。 “伯父?”易钦铭被夸得头皮发麻,这该不会就是所谓的笑里藏刀吧? “别怕、别怕,我真的没有生气。”温父看得出两个小的一脸戒慎恐惧,连忙笑着挥挥手。“不是我在说,我这个女儿实在是乖得不象样,从小到大没交过半个男朋友,拉她去相亲也没一个中意的,硬要她跟我看中意的男人交往看看,每次她没几次约会就跟人家说还是当朋友就好,眼光高到连媒人婆都摇头,庄头到庄尾都找不到合适的对象跟她相亲,她还说要嫁就一定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不然就一辈子不嫁。” “爸……”温琬如一张脸红得发热,没想到会被泄底。 “你爸又没说错。”温妈也跟着附和。“我本来很担心你最后会去当尼姑,没想到你打电话回来说要带男朋友跟我们认识,结果又变成提亲,我总算松了一口气。既然连小孩都有了,那婚事当然是越快办越好,待会儿吃完饭,妈就去找三叔公帮你们看日子。” “伯父、伯母,那聘金——” “不用、不用啦!”温父一口回绝,笑说:“你们年轻人在外打拚更需要钱,聘金就留着当我外孙的奶粉钱吧!我只要你答应我,婚后一定要好好照顾琬如,别让她受委屈。” “我一定会的,伯父。” “还叫伯父?应该要喊我爸了吧!” “是,爸。”他从善如流。 “来,鸡腿给你吃。”温父开心地替他挟菜。 “钦铭,这妈自己种的,没农药,多吃一点。”温母说着也挟了自家种的地瓜叶进他碗里。“你还喜欢吃些什么?跟妈说,明天中午妈做给你吃。” “好,他喜欢吃海鲜。”温琬如跟母亲说完又看向孩子的爸。“你不是喜欢吃我煮的炒三鲜?我妈炒的比我好吃一百倍,而且我哥的拜把兄弟在渔市工作,能拿到最新鲜的食材。哥,明天——” 温大哥的黝黑大脸堆满宠溺的笑容。“放心,喜欢吃海鲜是吧?明天我就去阿成那里挑他一大篓,保证让你老公吃到砰砰叫!让你晚上幸福又美满!” “哥~~”大哥的双关语让她羞红了脸。“大嫂,哥欺负我。” “不正经!”温大嫂马上往老公头上一敲。“敢欺负琬如,找死啊?” “喂,你们姑嫂两个感情会不会太好了一点?每次都……” 望着眼前这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一家人,易钦铭第一次有回到家的温馨感觉。 他渴望的,就是这样亲密、自在、无拘束的家族关系,就算住的不是豪宅,吃的不是鱼翅,墙壁上有一大块壁癌,木椅一动还会发生叽叽声,但他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愉快,可以发自内心地跟大家笑成一团。 他感动地从桌下握住温琬如的手,她转头,看着他的笑容,也跟着嫣然浅笑。 他们一定会幸福的。 对吧? 第八章 婚礼顺利地在一个月内举行,温琬如把自己买的旧公寓托给中介出租,搬进了易钦铭位于文心路旁的住家。 但她期待中甜蜜的新婚生活,却因为总公司一纸派令,将他跨级直升为企业贸易融资部总经理而落空。 “抱歉,因为星期六得主持企金人员训练课程,星期日总裁又召开临时会议,所以这个周末我就不回去了……琬如,你有听见我说的话吗?” 因为高升至总公司的缘故,易钦铭必须留在台北,虽然温琬如也立刻递上转调单,但两人都同意不使用特权,以免日后落人口实,只好慢慢等着跑完行政程序,有空缺让她递补,两人暂时只能在周末相聚,在一起的时间反而比婚前还少。 “嗯,听见了。”因为太失望而怔忡的她,打起精神对着电话那头的老公说:“你要小心身体,不要忙起来就忘了吃饭。” 明明想说的是自己真的好孤单、好想他,就算只能相聚一小时,要她自己搭车北上也好,她只想看他一眼、抱他一下,就有勇气继续承受长距离的思念。 可是……她清楚记得,在医院求婚时他说过,他认为她会是个好妻子、好母亲,虽然在事业上帮不了他,却能照顾好家庭,让他没有后顾之忧,这是她胜过他其它女伴的优点,所以她不能撒娇、不能让他心烦,她必须自己照顾自己,不能让他后悔娶了她。 “嗯。”她话中的关心让他备感窝心。“你呢?害喜的症状有没有好一点?产检结果怎么样?” “我很好,检查结果也ok,你不用担心。” 事实上,她一直没什么食欲,虽然勉强自己吃东西,但体重还是低于标准。符医生说了,她有产前忧郁症的倾向,孩子看来也小了一点,发育似乎不是很好,她为此自责地哭了好几天,也不敢把这件事告诉他,怕他气她没用,连肚里的孩子都照顾不好。 “那就好。”她刻意装出的轻快语气瞒过了他。“对了,朋友从太过回来,送了我一堆椰子糖,我昨天晚上寄了出去,你下班回家记得去大楼管理员那里问问,应该己经送到了。” 他交代看,脸上表情有些尴尬,还微泛红热。 其实是自己先前把同事去泰国旅游买回来分送大家的椰子糖带回家,听她直夸好吃,他才偷偷留下她丢掉的糖果包装,硬逼好友去泰国出差时帮他买回一整箱,可是不习惯表露感情的他,就是无法坦言自己对她的关心和重视。 “椰子糖?”她忽然有了食欲。“跟上次人家送的是一样的吗?” 就知道她喜欢。“嗯,一模一样。记得请管理员帮你搬,免得动到胎气。” “呵,一包椰子糖也要请人家搬,会不会太夸张?”她理所当然地笑他。人家送的,顶多就一包吧? “呃……总之你听我的就是了。”他只想着宠她,倒没想那么多,但他也不想再编谎言解释,就随她想吧!“好了,我跟客户有约,也该出发了,有空我再拨给你。” “嗯,再见。” 她依依不舍地挂上电话,明明才刚和他说过话,却已经开始想念他,恨不能飞到他身边。 “讲完了?” 一句凉凉的问话从温琬如头顶传来,当她抬头看见严襄理皮笑肉不笑的嘴脸,心里马上凉了半截。 银行里无人不知严襄理一从台南调来,就对易钦铭一见钟情,只是主动出击好几次都碰了软钉子,偏偏又打死不退。 温琬如也不晓得那时她从哪里探听到自己曾是易钦铭的学妹,又是同期同事,算是女行员里跟他最熟的,还私底下跑来请教他的喜好、喜欢什么样的女人,逼她约他出来吃饭。 但那时她跟易钦铭的关系暖昧不情,银行里没人知道两人交往的事,严襄理又是她顶头上司,她只好听命行事,带着超级电灯泡加入两人晚餐。 所以,当一向自称没男友的她突然宣布喜讯,而且对象还是众人心目中排行第一的“窝边草”,窘境也就可想而知了。 “客户打来的?”严襄理推推镜框,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是她老公打的。”坐在她身旁的小莹早就竖直耳朵听得一清二楚,心里又羡又妒。“温姊的保密功夫真厉害,银行里没人知道她跟易副一一不,易总经理交往的事,以前大家老在她面前谈论欣赏她老公的事,现在想想还真是丢脸。” 小莹明夸暗讽的话让温琬如听了更加坐立难安,明明单纯是为了不公开这段办公室恋情,却被同事误以为她是存心看其它人笑话,害自己莫名其妙地树敌,以前的好同事也跟她反目。 而这些苦,她只能往肚子吞,不敢告诉易钦铭,不想惹他心烦。 所以,现在已经五点多,,银行铁门也拉下了,她讲一下电话并不会耽误到顾客时间,帐又己经核清,也没拖延工作,可是遇上有人存心找碴,她也只能默默忍受,不想让自己处境更加难堪。 “嗯,既然有个那么会赚钱的老公,那你这个月的责任额应该没问题吧?”严襄理一双眼盯着她,脸上似笑非笑。“基金还差二十万,这礼拜五之前如果没有达成,考绩可能会有点难看,要申请台北总行应该更困难。不过,叫你老公‘赞助’一下就ok了吧?唉~~有个能干老公真好,摆烂也无所谓……” 胃……又开始痛了。 温琬如忍下委屈、咬住下唇,不许自己脆弱地掉下泪,让人看笑话。 等上司念完了,她开始拿起电话拨给几个熟识客户,约谈买基金的事宜,不让人瞧轻她只想依赖老公。 不管身体的不适,她下班后还是赶赴和客户的约会,回到家都已经深夜快十二点了。 “铃~~” 刚刚拜托管理员帮她搬进那一箱椰子糖,正要拆封,客厅里的电话就响个不停,她想着或许是易钦铭打来的,立刻振奋精神接听。 “这么晚了才回家,你这哪像是一个已经结婚的女人?钦铭不在你就跑出去鬼混了是不是”电话那端传来易长扬的咆哮。 “对不起,爸,我刚刚去和客户见面……”她揉着太阳穴,小心翼翼地道歉、解释。 虽然公公不赞成这桩婚事,但婚礼那天,他还是出席了。 易钦铭完全不跟她提家里的事,她只知道似乎是因为他父亲离婚再娶,导致父子关系不是很好,加上他父亲一直希望他能像他大哥一样娶进豪门千金,结果他却娶了出身平凡的她,才会闹得更僵。 所以,对于让公公失望这一点,她是觉得很愧疚的,也更想试着弥补他们父子的感情,自然不可能告诉易钦铭关于公公三天两头打电话来责备她、要她离婚的事。 “见客户?我看是见情夫吧!”易长扬对她简直是不满意到极点。“你事业是做多大,那么晚还得应酬客户?我媳妇真那么厉害,怎么没有拿几个钱回来给我花花?每次来就只会带一些便宜的水果和营养食品,哪比得上我大媳妇送的燕窝、鲍鱼,每个月还给我几万块零花,真不晓得钦铭到底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竟然会被你这个没用的穷鬼缠上……” 又来了…… 她在心里长叹一声,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 她也知道自己不够好、配不上易钦铭,他不爱她,只是喜欢她,只是为了孩子才跟她结婚,她也想努力成为更出色的女人,希望他不会后悔娶了她,希望总有一天能听见他亲口说爱她。 但是,为什么大家不放过她,总是不断提醒她哪里不好、哪里不配,让她越来越觉得自己真的不该高攀,越来越怀疑或许丈夫心里也这么想,遗憾娶了个没用又不爱的女人。 “我看钦铭也不想见你,才老是找理由不回来吧?算了你也只有会做家事这点功用,刚好玛丽这个礼拜休假回菲律宾,既然星期天没事,就回来打扫,顺便买些好菜,晚上我约了贵客吃饭,就这样。” 电话口地一声挂断,温琬如愣愣地拿看只剩嘟嘟声的话筒,好半晌才记得挂上。 她在沙发上躺下、疲倦地闭上眼,忽然之间好像失去了力气,什么事也不想做,什么话也不想说,连拆糖果的兴致也没了,只觉得好累,累得好想从此一睡不醒。 真的是那样吗?因为不想见她,所以钦铭才找借口留在台北? “反正这个孩子,也不是钦铭想要的,或许……没有他们母子俩,他会比较开心吧? 意识到自己脑海中掠过的念头,她蓦地睁眼,诧异地起身坐好,不安地轻抚着微凸的肚皮。 “对不起,妈妈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她拍拍双颊,不许自己再陷入情绪低潮,开始拆开纸箱,发现纸箱里除了一大箱糖果,还有一封信。 拆开信,里头掉出了两张舞台剧门票,还有一张便条纸,上头只有潦草的几句话—— 老婆: 记得你好像说过很想看一次舞台剧,本来周末想陪你去,可惜要召开临时会议走不开,只好把票寄给你,找朋友一起去看吧! 虽然周休二日没办法回去,不过下周三我有事得回台中一趟,可以在家待一晚,别准备晚餐,我带你去吃你爱吃的日本料理。 老公 “钦铭……” 她把小小的便条纸贴在心口,忍不住又红了眼眶,这次是开心的泪水。 他还是把她放在心上的,他记得她想看舞台剧,记得她爱吃日本料理,他是真的被公事所绊,不是像公公说的不想看到她。 这样就够了,只要他心里有她,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角落,她也有勇气继续撑下去。 星期日,温琬如一大早就上市场买菜,早早来到公公家。 公公习惯注地数落一顿,也不管她已经快五个月的身孕,吩咐她将屋里整理干净,便抛下她一人在家,和球友出门去打高尔夫。 冬天的水温冷得教人打哆嗦,找不到半副手套,她只好直接手拧抹布,把家事做完,双手早已冻得红了,她看看表,竟然已经下午两点半。 打开冰箱,里头诡异地竟然只有十几硬啤酒和一些生食,找不到半样可以马上止饥的食物。疲累的她也没体力再去两条街外的超商买午餐,只好自己洗米煮饭,再随便煎个蛋草草解诀一餐,忍着不适继续忙碌。 就这么忙到晚上六点多,总算把屋里整理得干干净净,也煮好了一整桌菜肴,没想到公公却只带回一位客人,而且还是一一 “晶津,你吃看看这道菜,好不好吃?” 温琬如看着公公亲切地帮昔日情敌挟菜、舀汤,她这个辛苦一整天的媳妇却被晾在一旁,心里虽然十分不是滋昧,却也只能低头默默扒饭。 “嗯……稍微咸了一点。”黄晶津看了一眼独自坐在餐桌边的温琬如,故意那么回答。 “啊?对,太咸了!”易长扬明明觉得味道恰好,还是附和她的话。“琬如,你煮那么咸是想害我们得高血压是不是?连煮个菜也不会,你到底还有什么用?” “对不起,下次我会注意。”明知他们是鸡蛋里挑骨斗,温琬如却也不想忤逆长辈。 “唉,也不知道钦铭到底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竟然会娶到这种老婆……”易长扬乘机感慨起来,一脸遗憾地看着黄晶津。“晶津哪,我本来已经认定你一定是我的儿媳妇,哪晓得我那个儿子心太软,知道人家怀孕了就娶进门,也不晓得是不是他的种一一” “爸!”温琬如脸色立刻刷白,这种侮辱她不能忍。“您说我什么都没关系,可是不能那么说我肚里的孩子,钦铭是我的初恋、也是我唯一的男人,孩子如果不是他的,我就不得好死!” 没想到她也会反击,易长扬有些错愕,一时间不晓得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只好看向黄晶津。 黄晶津今晚本来就是和易长扬串通好,来给温琬如难堪,要激得她羞愧离婚,一接到对方投来的视线,马上解意地接话。 “是啊,易伯伯,钦铭那么聪明,要不是确定是自己的骨肉,又怎么肯委屈地奉子成婚呢?”黄晶津幽怨地长叹一声。“唉,原本我跟钦铭已经有结婚的共识,我爸也要让他接手集团财务长的位置,还花了几千万在新光三越后面买了间四百多坪的景观华厦做为我的嫁妆,可惜,我们有缘无分,我没那个福气当您的儿媳妇。” 委屈自己奉子成婚……我跟钦铭己经有结婚的共识…… 这两句话在温琬。如脑海中回响,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 当初钦铭告诉她,虽然不知道他爱不爱她,但是他喜欢她,两个人在一起的感觉也不错,既然有了孩子,她又坚持生下来,那就结婚。所以她总以为在他所有的交往对象中,他是最在乎她,才愿意为她打乱生涯规划。 难道,是她错了?是她用自己的爱和孩子束缚了他,让他不得已做出和她结婚的决定? “不过,做不成夫妻,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我跟钦铭有空还是会见面,上周日我还和他一起出席朋友公司的开幕酒会,他那天打了一条银色领带……” 事实上,婚后易钦铭根本没跟她私下单独见面,两人在那场酒会上只是不期而遇。 但温琬如记得,上周他的确是因为要参加一场开幕酒会而提早回台北,那条银色领带是她帮他打上的,那表示他的确和黄晶津见了面…… 她的脑子开始无法控制地想象他们背着她在一起的不堪画面,想到头痛、心痛、腹痛,她抱着自己也止不住浑身抖颤,和那无穷无尽的恐慌。 她揪着胸口,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下腹传来的疼痛也逐渐加剧。 “爸……送我……去医院……孩子……孩子……” 突然意识到下腹不断传来的热气是怎么一回事后,她用力喘息,慌乱地索求着公公的帮助。 “去医院干么?不过是念你几句一一” 易长扬念归念,也发现她脸色不太对劲,才想起身看看她到底是怎样,视线便瞥见她脚下大理石地板上鲜红的血渍,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慌慌张张地拿起饭厅的分机拨打119。 “不要打!”黄晶津也瞧见了血溃,但邪念却压过了她心中的恐慌。“孩子流掉,钦铭就不会要她了!易伯伯,别管她!” “开什么玩笑,那是我孙子耶!万一一尸两命怎么办?” 长扬虽然爱财如命,但谋财害命的事他还不敢做,何况他看得出来儿子对这媳妇是有情的,万一她真的在家里出事,只怕儿子一辈子都不会认他这个父亲,再娶个多有钱的媳妇也轮不到他享受荣华富贵。 “琬如,你忍忍,爸已经打电话叫救护车……” 痛得趴在桌上的她已听不清,她感觉身体越来越冰冷,眼前越来越黑暗,但在那团黑暗中,她仿佛能看见一个哭泣中的小小身影越飘越远、越飘越远…… 孩子没了。 在医院里一醒来,温琬如就从易长扬口中得知这个恶耗。 她放声大哭,哭得肝肠寸断,哭得易长扬这祸首帮她找了个看护便立刻逃离病房,哭得医生不得不打镇静剂让她继续昏睡。 当她再度醒来,身旁一个人都没有,仿佛被全世界遗弃的恐惧让她好想立刻见到易钦铭。 不能打扰他、不能让他心烦……以往能阻止她在脆弱时寻求他安慰的顾虑都被抛在脑后,。她请护士帮她打电话,三小时后,易钦铭便出现在她病床前。 “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别哭了……” 抱着在自己怀里哭成泪人儿的妻子,易钦铭不断劝哄,心中的感伤却不亚于她。 曾经,他一心要她拿掉这个孩子,结婚也不是为了孩子,而是想把妻子留在身边,所以他一直认为自己对孩子是无情的,可是知道孩子己经离他而去,他发现自己竟然比想象中要伤心,他恍然大悟,原来他也期待着孩子的降临,只是一切己经太迟。 “对不起,我什么都帮不了你的忙,连一个孩子也保不住,我真的很没用,是我对不起你……”她没说出公公的事,只怪自己身子太弱、大情绪化,才会造成遗憾。 “别说了。”为了不让她太过自责,他故意语气平淡地说:“我本来就不喜欢小孩,孩子没了就没了,我无所谓。你别胡思乱想,小心照顾好自己身体。” 不喜欢小孩?无所谓? 他想减轻她内疚的违心之论,却让她身子一僵,从骨子里感到一股寒意。 有他骨血的孩子他都不在乎了,那她呢? 他不爱她,现在又失去了两人之间唯一的联系,他还愿意维持这段婚姻吗? 不行,她已经失去了孩子,不能再失去他! “钦铭,我一一” 突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话。 “我没事,你先接电话。”她忍住了到嘴边的话,害怕失去他的恐惧让她又变成那个事事以夫为尊,不敢耽搁他任何事的小女人。 “抱歉。”他起身到一旁接听。“……什么我不要听你道歉,道歉也于事无补,立刻通知律师备齐相关资料申请查扣,探听其它联贷银行的所有动作,叫当初负责这件case的相关人员带着手边的资料,三小时内到我的办公室报到……我管他人在高雄还是北极,去劫机也得给我准时赶到!” 属下在此时雪上加霜地捅了个大楼子,他气得对着手机大吼,吼完才发现老婆似乎也被他的大声量吓到,脸色苍白又呆滞。 “抱歉,吓到你了?”他要自己压抑怒气,勉强扯出一抹笑。“公司出了点事,我必须立刻赶回去,因为事情有些棘手,明天可能没办法来接你出院,你一一” 她解意地点点头。“我没事,不用担心,我会通知阿姨来接我,你去忙你的。” “嗯。”伸手轻抚着她憔悴的脸,看着妻子显然为了让他安心才挤出的笑,他心里满是愧疚与自责。 “对不起,我是个很不适任的老公。”这一刻,他诧异地发现,自己竟然害怕被她讨厌。“你……会后悔嫁给我吗?” 她一愣,随即慌乱地否认。“不,我一点也不后悔,嫁给你是我的梦想,我爱你,我只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好,我知道,别激动。”她强烈的示爱让他安心了。“我先走了,你安心睡,阿姨那边我来连络。” 她点点头,目送他离开后,一股强烈恐惧又涌上心头。 他说自己是个不适任的老公,问她后不后悔跟他结婚,难道是他后悔娶了她,想试探她有没有离婚的意思?他果然还是比较喜欢黄晶津吗? 她不敢开口一问,只能在心里想着、猜着,让不安的巨兽一点、一点地将她蚕食鲸吞…… 第九章 三个月后 “……嗯,我知道了,再见。” 挂上话筒,温琬如怔怔地望着电话十多分钟,起身回到卧室,从化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纸。 只是看着,泪水便夺眶而出,一滴一滴落在纸上,点出一个又一个的水渍。 三个月,她足足三个月没见到自己的丈夫。 刚刚他打来电话,又是说有事无法在假日回家,通话时间不到两分钟,甚至忘了今天是她生日,连一声简短的祝贺也没有。 处理完孩子的后事,他突然变成一个全副心思放在事业上的工作狂,好像永远有忙不完的工作,让他再也不曾回家过夜。 但她知道,他不是会为公司卖命到牺牲的个性,也不会笨到大小事一手包办,让下属凉凉度日,他不是忙到拔不出空,只是不想见到她。 她没开口追问过一句,心里却一天比一天更加确定这个答案。 她,彻底成为一个被丈夫抛弃的空闺怨妇。 抹干眼泪,她颤抖着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拿起印章,盖上。 那是离婚协议书,一份她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见到的文件。 她还是深爱她的丈夫,或许这辈子再也无法像爱他那样地爱上别人,但是她的爱如果限制了他的自由,让他不幸,那么她宁愿放手,放弃她得来不易的婚姻。 她,累了。 曾经拚了命地付出,努力想成为十全十美的妻子、媳妇、母亲,结果却是全盘皆败。 到头来,她的努力还是得不到丈夫的爱,甚至将他推得更远,倘若她再不放手,说不定他会开始厌恶她、憎恨她的存在,那么,她或许真的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了。 所以,她选择了让他记得她的好,给他寻找幸福的自由,而她的幸福,就是再度见到他展露欢颜。 拿起手机,她屏息地传出了一封简讯后便直接关机,起身从衣物间拉出早已整理好的行李箱,依依不舍地环顾这间屋子最后一眼。 眨眨酸涩的双眼,她忍着泪,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家。 “为什么不告诉你老婆,你现在正在回家替她庆生的路上?”周御丞按钮关上前后座之间的隔音板,狐疑地转头问好友。 “我想……给她一个惊喜。”易钦铭的脸上难得出现一抹红。 周御丞是上市建设公司“永盛集团”总裁,但两人相识却远在高中时期。 当时,彼此就读不同学校,住在不同城市,却一天到晚在不同场合偶遇,还莫名其妙同时撞上一个正在猥亵小女生的变态,一起把人海扁一顿,从那天起,两人便结成为好友,情谊早如兄弟。 “喔?惊喜是吗?”周御丞笑瞅着好友。“真难得,原来我们易总也懂得耍浪漫。” “别笑我了。”他神情有些不自在。“其实,不说是怕她根本不想见我,又叫我忙着公事就好,不用在意她。” 这三个月来,他没有一天不想冲回琬如身边,却始终鼓不起勇气。 那天打电话拜托她阿姨帮忙去医院照顾她,是她大表哥接的电话,当时他才从对方口中知道妻子有产前忧郁症的事,而他这个做丈夫的人竟然也没发现任何不对劲,简直失职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他想弥补琬如,却不知该从何做起。为来不及出世的儿子在庙里供奉牌位后返家,他想拥抱她、忏悔自己的失职,但她却说想回娘家散心,他开口要陪她回去,想守着她,什么公事都不想管,她又说她一个人没关系,知道他有公事要处理,不用陪她。 她,不想跟他独处。 虽然她一句怨言也没有,也没说不想见他,但他就是隐隐约约觉得她在回避什么。 他永远不会忘记,当他送她去搭高铁,她拒绝他陪伴等车,一个人头也不回地走进车站内,那种突然涌上、害怕她从此一去不回的浓烈恐惧。 等他回过神,自己已偷偷跟着进站,像个跟踪狂似地一路尾随她,确定她平平安安地回到娘家才折返,心里却还是为了她会不会回来的事不安,接下来的那几天都过得浑浑噩噩。 也是在那一天,他才醒悟过来,一直以为这一生都不可能把心交给任何女人,其实早就把那颗心放在她身上,只是自己排斥承认这个事实,不愿相信真的有人能进入他层层紧锁的心房,能主宰得了他的喜怒哀乐。 还好,琬如三天后就回家了,从电话里确定她就在家中时,他差点像个笨蛋呵呵大笑。 当然,他没忘了她不想见他,也记得她需要静养,需要时间原谅。他想,没有他在眼前惹她心烦,她或许能更快放下丧子之痛,所以他全力在事业上冲刺,来冲淡失去孩子的伤心,转移自己一天到晚想奔回家紧紧拥抱她的念头。 为了给她平静疗伤的空间,他识趣地忍了三个月不回家打扰,也该够让她消消气了吧? “这么没自信,真不像你。看来不论是谁,一旦陷入爱情,都会变得不像自己。” 周御丞望着好友愁眉不展的模样,忍不住调侃,但随即似乎有感而发地轻叹,刚毅脸庞上的神采顿时黯淡了下来。 “不过,你比我幸福,因为你们彼此相爱。而我爱的人,偏偏不懂我的心,还恨着我。” 易钦铭同情地看着好友。他爱着一个名叫吕可杏的模特儿,一心成全她想闯出名号的愿望,结果却被人当成别有心机。更惨的是,那女人眼里、心里,都只有在pub驻唱的男友,完全没有他的存在。 相形之下,自己的解是个幸运儿。 琬如一直全心全意爱着他,为他着想、为他牺牲,他却为了母亲被所爱背弃的阴影,始终不肯正面响应她的感情,一次又一次伤了她的心。 那么长的时间没能见她、拥抱她,让他尝尽思念的折磨,电话里总是战战兢兢地回避任何触及孩子的话题,完全听不出她的情绪波动,也解不了他的苦。今天他借着为她庆生的理由回去,想给她一份惊喜,再亲口对她表白爱意,希望能如愿看见她重展欢颜的模样。 忽然,手机传来的声响打断了他思绪,他低头一看,竟然是琬如三个月来首次主动传来的简讯,他开心地立刻查阅内容—— 我们离婚吧!我还你自由。 自从收到简讯至今,已经过了九个多小时。 当易钦铭一天之内二度拖着疲惫不堪的脚步走进家门,客厅的时钟直指着凌晨两点十九分。 “为什么?” 他沉入沙发、十指烦躁地陷入发中,满布血丝的双眼牢牢盯着茶几上那张令他心惊的离婚协议书。 他拜托周御丞叫司机飞车送他回家,还是慢了一步。琬如搬走了婚后带入屋内的所有私人物品,原本成双成对的牙刷、马克杯等等全部落单,整个家像是从不曾拥有过女主人。 她清空了这间屋内所有属于她的痕迹,唯独落了他的心。 她的身影依然清清楚楚深印在他心坎里,和她生活在这空间里的点点滴滴,也在他脑海中无法抹灭——包括她。 他绝不离婚!绝不允许她就这样走出他生命! 他抽来离婚协议书撕个粉碎,恨恨地扔进垃圾桶内,想着是否还遗漏了谁没问,再写下刚刚去过哪些地方,是不是忘了什么她可能会去的地方? 可是想了又想,就是没有新线索。 明知她关了机,他还是拔了又拔,希望有奇迹发生,也祈祷有人发现她的消息来电告知。 可惜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屋里只听得见他紧张的心跳。 头痛欲裂的他把手机往身旁一丢,按着太阳穴。都要凌晨三点了,她没回娘家,也没去亲朋好友那里,看来是存心要躲着他。偏偏她失踪的时间太短,还不能去警局报寻失踪人口…… “琬如,你到底在哪里……” 他无助地低喃,怎么也想不到她会选在自己生日的这天,抛下那么大一颗震撼弹。 难道这三个月让她冷静思考的结果,就是舍弃这个婚姻,决定不再爱他了吗? 他是不是做错了?或许他根本不该给她淡忘的时间、冷静的空间,应该随心所欲地拥抱她,不管她到底想不想见他都缠着不放,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牢牢把她锁在身边。 因为,他根本无法承受失去她的结果。 虽然工作让他们无法天天相守,但琬如早已是他的心灵支柱,即使再疲惫,只想想着放假就能见到温柔含笑的她,再辛苦他也能撑下去,即使是这三个月分离,他也是靠着相信小别胜新婚、伤痛抚平就能重拾她的陪伴才熬到现在。 他深爱这个女人,爱到无法想象如果琬如坚持离开,接下来的岁月他要如何独自生活?她已经是生命中不可或缺、最重要的伴侣,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挽回她—— 焦急与担心让他根本无法休息,他在电话旁从夜深守到天亮,又打一遍电话跟亲朋好友确认仍然没有妻子的行踪,打算洗把脸就去警局报案,屋内却突然响起一阵铃声。 “琬如——” 一听见门铃响,易钦铭简直是用飞的冲到玄关,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妻子回心转意回家了。可惜门一开,站在外面的是同父异母的妹妹易真珍。 “二哥,你的失望会不会太明显了点?”易真珍半开玩笑地说。 “唉,进来吧!”希望破灭让他更沮丧。 “还没有二嫂的消息?”她把门关上,担忧地望着二哥憔悴的模样。“我就知道你一夜没睡。喏,我帮你带了早餐来,至少吃一点吧。” 他摇摇头。“我没胃口。” “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真搞不懂你们男人脑袋里究竟装了些什么?”她杏眼微嗔。“只会说工作忙,叫我有机会就约二嫂出去逛逛,问题是我这个小姑又取代不了你这个做丈夫。老实说,你到底多久没回家,才让二嫂一气之下把离婚协议书丢给你?” “三个月。” “什么?三个月!”她美丽的小脸写满讶异。“二哥,你实在太夸张了!既然那么在意二嫂,就算工作再忙也得抽空回家,更何况她才刚失去孩子,你——” “没错,因为我这个做丈夫的太失职,没有好好照顾自己的妻子,才让她不小心跌倒,失去孩子。”他打断妹妹的话,剖析自己的想法。“我知道她生我的气、不想见我,所以才忍着不回来,想给她一点时间消消气——” “等等。”换她打断他的话。“二嫂告诉你,孩子是她不小心跌倒流掉的?” “嗯。” “你有因此责备她吗?” “当然没有,失去孩子,她比谁都心痛。”他听出一丝不寻常。“真珍,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 她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告知实情。 “其实,二嫂流产不是因为跌倒,应该是身心俱疲,加上情绪太过激动。”易真珍想起来就觉不舍。“二嫂流产的第二天晚上我出国回来,发现菲佣应该已经回国探亲好几天,家里却一尘不染。” “一开始爸还说是他自己打扫的,可是我打开冰箱,发现冰箱里有二嫂拿手的咖喱鸡,还有几盒已经处理好、还标明了微波时间的食物,那漂亮的笔迹一看就是二嫂的。” “我追问之下才知道爸竟然叫二嫂来家里打扫,还要她煮了一桌菜请黄晶津,存心要让对方看他是怎么把二嫂当佣人使唤,而且黄晶津还说什么你跟也本来已经论及婚嫁,是因为二嫂有孕才被迫分开,又暗示你们私下还有往来,结果二嫂可能一时情绪激动、动了胎气,送到医院也救不回孩子。” “可恶!” “二哥!” 易真珍连忙拉住气急败坏就要往外冲的二哥,知道他一定是要去找父亲算帐。 “爸他知道错了,他也没想到二嫂会因此流产,所以黄晶津要他别叫救护车,他还是立刻送二嫂去医院。二嫂瞒着你跟爸连络,一定是想帮你弥补父子关系。她不告诉你这些,也是不希望看见你们父子感情越来越糟,你真的忍心破坏她的用心?” 他紧紧握拳,脸上狂乱的神色渐敛,表情却更痛苦。 “我现在终于想通了,这三个月来,我自以为好意让她平静疗伤,结果她可能一直以为我是和黄晶津藕断丝连,不想理她,才会心灰意冷要跟我离婚……为什么这些事你到现在才告诉我?” “对不起。”她也很自责。“我以为二嫂已经跟你说了,也说服你别恨爸,所以我在你们面前刻意不提这些事。如果不是今天听你说,我也不知道二嫂这么傻,竟然把失去孩子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 想起这三个月来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度过,他更痛恨自己的迟钝与残忍,竟然如此深深伤害了一个永远只为他着想、全心全意爱他的妻子,还自以为体贴…… “我要去警局报案。”他想起妹妹来访之前他正要做的事。“真珍,你留在这里等电话,也许会有你二嫂的消息。” “哥,我还有一件事。”看他停步,她接着说:“你还记得当初你们去垦丁蜜月旅行,住的那间民宿的电话吗?” 他摇摇头,眼里满是疑惑。“为什么忽然提这个?” “我只是猜测,二嫂会不会跑去那里?”她也是在来的路上才想起这个可能。“因为二嫂曾经跟我聊过,说她很喜欢那间民宿和老板,你们玩得很开心,也是她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时光,你还答应有机会要再带她去那里度假,她一直很期待……” 她才说着,只见易钦铭忽然转身进入书房,她好奇地跟入才发现他正在开计算机。 “二哥,你在做什么?”刚刚不是才说要去警局吗? “我不记得民宿的名片放在哪里,不过我还记得名字。” 他上网搜寻,很快地找到那间民宿的网页,立刻拿起手机拨打网页上的订房专线。 “你好,我想麻烦你帮我查一下房客名单……” 温琬如舒适地坐在白绿相间的庭院摇椅上,夕阳西下、月儿渐升,附近的人家一户一户地亮起灯火,美丽的景致在她面前不断转换,她的视线却始终失焦地落在不知名的远方。 唉,又过了一天。 收回视线,她望了望身旁的空位,不由得又在心底暗自轻叹。 在这非假日的淡季,民宿里就也一个客人,老板有事上台北,老板娘在照顾发烧的儿子,就她一个人在这无所事事,反而更显孤单。 唉,不该来这里的…… 原本是因为这里有她太多快乐的回忆才想到此散心,没想到心情反而更难受。 不过就在几个月前,她和丈夫来这里度蜜月,也曾甜甜蜜蜜地并肩坐在这张摇椅上看夕阳。当时,他温柔地揽着她的肩,两人天南地北地闲聊,因为太舒适而睡着了,他还体贴地抱着她回房。 后来,她半夜饿得醒了,他还亲自下厨煮面,端在床上给她吃。因为太幸福,她还忍不住哭了,吓得他一直追问她是不是面难吃到让人想哭? 那时,她真的好快乐,也曾经以为那样的幸福或许能直到永远,结果,只是昙花一现吗? 以为早已哭干的泪水,又悄悄浮上眼眶,以为放手就能解脱的心,依旧深陷牢宠。 一开始,能远远看他一眼就心满意足,发现自己和他成为同事的那天,她开心得整天傻笑,第一次和他约会,回家后她兴奋得一夜难眠,让他套上结婚戒指的那一刻,她感动得觉得此生已无遗憾。 可是曾几何时,她变得如此贪心,不只想独占他的人,还想拥有他的心? 是她太不知足了吗?因为她奢求太多,才让丈夫厌恶她的贪心,见都不想见她,一再逃避? 他应该已经看见简讯,拿到离婚协议书,现在是不是松了口气,开心地和黄晶津在一起? 公公知道这件事,一定也觉得很高兴,他们父子会言归于好,所以,这是个happyending吧? “温琬如,别哭,你做得很好……”说是这么说,悲伤的眼泪却不受控制。“爱一个人就要让他快乐,钦铭现在一定很开心,他高兴,你也应该高兴,反正……反正只是一切回到原点……” 第十章 “不可能!” 一个冷冷的声嗓在静夜中回响,温琬如吓得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然相思成狂,不但得了幻听,连幻觉都出现了。 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身影,此刻就在距离她不到十步远的地方,那双总让她迷失心神的眼眸,在黑夜中如猎豹之眼紧紧锁住她,一瞬间她惊骇到连呼吸都忘了。 “不、不可能……” 她鸵鸟地捂起双眼,说服自己认清现实,否则下一秒她可能真的会疯掉。 “他不可能来找我、不可能,这只是我的幻想,不是真的,不是——” 忽然,一股强大的力量扳开她遮眼的双手。 下一秒,她被拖进一堵坚实的胸怀,一个毫不温柔的吻发狠地蹂躏她的唇,狂妄地敲开她僵硬的齿关,缠诱着她的丁香小舌与之旋舞。 再熟悉不过的男人气息充斥在她鼻间,让她四散的心神瞬间归位,整个身心都意识到这不是幻觉、而男人也不给她任何喘息的空间,不断加深这个吻,即使她身子发软也不放过,像要逼迫她正视他的存在,不允许任何一秒的漠视。 这个热吻结束,两个人像是严重缺氧似的喘息着,但男人的手还是紧紧搂着她不放,眼神还恶狠狠地盯着她,像是想将人给一口吞了。 “你看清楚,你眼前这张脸像是快乐、开心、高兴吗?”易钦铭瞪着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 温琬如的心跳乱的不像话,一时间无法理解他是什么意思,但在他难看的脸色下还是连忙摇头,不知所措地继续被那双骇人的眼眸盯着,不敢回避。 “没错,我不只不开心,而且还很生气。”他紧瞅着眼前失而复得的妻子,语气异常严肃。“还有,你听好,我们一辈子都做不成朋友!要做,只能做夫妻!” 一来就听见她在喃喃念着那些话,完全不知道他着她找得快发疯,痛苦得像被她一脚踢进地狱一样,差点没英年早逝,还在那里自以为是为他好,气得他很想直接把她拖进房里好好“严惩”,让她三天三夜都下不了床,清楚明白他要的到底是谁! 温琬如不解地望着那双仿佛深情凝望她的瞳眸,怕是自己欺骗自己,让她看见她想看的眼光,听见她想听的话。 “我在做梦……”她闭上眼,继续催眠自己。 “该死!你给我睁开眼!”他双臂一束,让她不得不再度睁开眼。“不准逃避!这不是梦,我就在你眼前,我来带我的妻子回家,回到我们永远的家。” “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她混沌的脑袋无法解读他话里的涵义,忍不住心酸地追问:“你不是不要我了?没有孩子,你不想继续维系这段婚姻,不想见到我,所以这三个月你一直找理由不回家,不是吗?” “不是。”他完全不只她会如此曲解他心意。“其实完全相反,是我以为你不想见我。” 他的说法让她诧异,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因为我是个笨蛋。”他苦涩的自嘲。“其实,当初我请了一星期的休假,打算处理完孩子的后事就陪你四处散心,可惜我还来不及开口,你就说要回娘家。我以为是因为我一直忙于工作,对你疏于照顾,连流产的时候也只是匆匆赶到医院便又忙着处理公事,所以你在生我的气,一直逃避、不想见我。” 她急忙摇头。“我从来没那么想过,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还要分心照顾我,我才说要回娘家休养几天。其实,我心里也很希望你能陪我,也不想离开你。” “那你为什么不明说呢?当初我以为你心情不好,如果见到我,或许会让你的情绪更加低落,那么无论我多想陪在你身边,也该为你着想,给你冷静、抚平伤痛的时间。我自以为是地为你着想没想到反而伤你最深。” 他说的理由是她从未想过的。“你真的这么想?不是因为不想见到我?” “当然,忍了三个月,好不容易我才找到一个为你庆生的理由,想回家给你一个惊喜,结果你倒是先给我一个惊吓。”他低叹着笑了。“我们两个都错了,错在指挥猜测对方心意,自以为是为对方着想,结果却差点错失彼此。以后我们有话直说,你希望我怎么做、想知道我怎么想,一定要当面告诉我、问我,知道吗?我也是,这样的错误一次就够了,我绝不会再犯第二次。” “真的什么都能问?”她仰望他,眼眸中满是期待。 他温柔地笑。“嗯,什么都能问,我不会再对你有任何隐瞒。” “为什么你会来这里?”此刻她的心中实在有太多疑惑。“失去我,你真的在乎吗?就算没了孩子,你也想跟我在一起?你不想跟我离婚,和黄晶津结婚吗?” “是真珍提醒我,你可能会来这里。还有,不管有没有孩子,我都要你。”他知道黄晶津的话让她心里有个疙瘩。“除了你,我没有在乎过任何女人,也从未想过跟其它人结婚,包括黄晶津。结婚之后我是跟她见过两、三次面,但都是在商业场合或朋友聚会上的巧遇,除了你,我没再碰过其他女人。” 他怜惜地望着她。“再说,我跟我爸之间不是因为你才不和,你不需要自责,甚至为了讨他欢心任他差遣,连孩子都因此流掉,还把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以后不许你再那么委屈自己。” “你知道了?”她十分意外。 “真珍都告诉我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只是不想因为我,让你和爸的关系更糟。” “为什么要道歉?你只是因为太爱我、太为我着想,一点错也没有,该道歉的是我。”他满是歉疚地轻抚她明显消瘦不少的双颊。“对不起,从我们交往开始我一直让你受委屈,我也知道自己是不及格的男友、不适任的老公,可是即使如此,我还是没办法放开你,我绝对不离婚,因为——我爱你。” 轻轻的三个字,让温琬如全身一震,无法置信地望着他,圆睁的眼立刻涌出泪水。 “嗳,我爱你有那么恐怖吗?竟然把你吓得大哭。”他知道她是喜极而泣,只是想逗逗她。 “不是,我是……我是太开心了……”她伸出双臂紧紧拥抱他,小脸埋在他胸膛前又哭又笑的。“我以为一辈子都听不见你说这句话,我以为你永远不可能爱上我,我……我……真的好爱你!” 他浅笑,轻抚她柔顺的长发。“那还要不要离婚?要不要把我让给黄晶津?” “不要!”她把他抱得更紧,好似怕一松手就会失去他。“离开你我好痛苦,我还是没那么伟大,我不想把你让给任何人,我想永远独占你……” “我也是。”他捧起她泪湿的脸,深情低语。“不要推开我,不要放弃我,这辈子除了你,我不会再爱上任何女人,我愿意永远让你独占。” “钦铭……”她睁着模糊的泪眼,眨也不敢眨,生怕这美梦成真的一刻会在眨眼间消逝。“那么优秀的你,真的爱上像我这么普通的女人?” “你一点也不普通,那么多年来,你是唯一一个让我感觉自在、放松的女人,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觉得安心,也只有你,能走入我心里。我早就爱上你,只是害怕失去的恐惧让我盲目,不肯正视自己,始终拒绝承认这个事实。” “害怕失去?”她不解地看着他略带忧郁的眼神。“为什么?你明知道我有多爱你,不是吗?” 他爱怜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将心中不为人知地秘密告诉她。 “我一直没跟你说过,我妈是因为被我爸欺骗假结婚,积郁成疾,最后自杀过世。为此,我始终无法跟我爸好好相处,所以我们父子感情不和,根本与你无关。” 听他这么说,温琬如不觉得放心,反而明白这是个连她也无能为力的心结,心里更是沉重。 “你曾经说过自己没有爱人的能力,这件事跟你父母有关吗?”她想知道更多与他有关的事。 他点点头。“当时,我爸爱上了一个有钱寡妇,骗我妈说公司有个外派员工出国深造一年,回来就升级加薪的缺额,但只选单身员工,哄得我妈跟他离婚一年,等他回来再结婚。我妈很爱我爸,人又单纯,一心只为我爸的前途着想,就答应了。后来她才发现,离婚手续办完不到一个礼拜,我爸就辞了工作,跟外遇对象结婚,还到对方的公司当起总经理。” “爸那么狠心?”她听了就觉得心寒。 “嗯。那年,我还不到六岁,却始终记得我妈开始天天以泪洗面,每次我爸哪生活费回来,她总是不断哭着求他不要离开,问他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最后我爸烦了,要我哥去拿生活费,再也不回这个家。” 他牵着她一起坐上摇椅,回忆的眼光飘向远方。 “后来,我妈突然发现,唯一能让我爸回来看她的方法,就是伤害自己。所以她不断割腕、吃安眠药自杀。一开始,我爸还会因此到医院哄她、照顾她,可是几次之后,他发现我妈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渐渐不接我和我哥的电话,我妈也越来越沉默。然后,就在她和我爸的离婚周年那一天,她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温琬如注意到他说起往事,眼中淡淡泛着泪,她不舍得握住他的手,鼻头也跟着酸了。 “你车祸受伤时我帮你包扎,你不是说我手巧?那是因为我从小不晓得帮我妈包扎过多少遍。”他凝望她,笑容中带着苦涩。“她每一次割腕,我都得帮忙换药好几天,那时候我总会看着她的伤口哭,求她别再自残,她也总是哭着说对不起我,答应我不会再犯,说爱一个人好痛苦,她再也不爱我爸了,可是隔不了多久,噩梦总会再重演,直到我再也哭不出来,而她也走了。” 她点点头,明白了。“因为看你妈为爱所受的苦,所以你不想爱上任何人,怕自己会重蹈覆辙?” “嗯。”他点头,承认自己的脆弱。“被最爱的人背弃的痛苦,我亲眼目睹了,我害怕遭遇跟我妈一样的命运,所以我和女人交往,但不能放感情,可以上床,但不能谈爱。我打算永远只爱我自己,可是我却遇见了你——” “你后悔吗?” “你会不会后悔?” 他的反问包含他的浓情与忧虑,她感受到了,从没想过在这份感情里总是屈居弱势的自己,竟然也会反败为胜,赢得他的心。 “不会。”太清楚惶惶不安的滋味,她不想让心爱的男人也尝到这种苦,立刻给他果决的回答。 “我不会让你后悔把心交给我。”她伸手按住他的左胸口,感受掌心下的跳动。“我会紧紧抓住这颗心,一辈子都不放手。” 说完,她牵起他另一只手,轻放在自己的胸口,羞涩一笑。“我也把我的新给你,直到它不再跳动地那一天为之,只属于你,谁也抢不走。” “琬如……”他感动得再度拥她入怀,再也不隐藏内心澎湃的感情。“我比你所想的还需要你,这辈子再也不准提离婚,不准离开我,不准从我眼前消失,永远陪在我身边。” “好。”她嫣然一笑,眉宇间不再哀愁。“只要你不嫌烦,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跟你一辈子。” “遵命。”她纤手环上他颈项,羞怯的脸蛋漾着幸福的笑意。“我爱你,老公。” “我更爱你,老婆。” 他俯首,倾注满满爱意,吻上那张诱人香唇。 七年后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 一栋花园洋房内,男人浑厚的嗓音,加上如银铃般悦耳的娃娃音,一起唱着充满祝福的歌声。 “妈咪,快点许愿!心洁想要一只大熊熊喔!” 三岁的小女娃有着跟母亲一样白皙的皮肤,扎着两条可爱的麻花辫,笑起来唇边总是露出一双小梨涡。 “笨蛋!”六岁的小男孩白了妹妹一眼。“今天是妈咪生日,又不是你,不能叫妈咪替你要熊熊啦!” “哥哥讨厌!心洁不是笨蛋……”小女娃抿着嘴,眼眶即刻蓄满泪水。 “易浯攸!”易钦铭往儿子头顶敲了一记。“跟你说了几百遍,不准欺负妹妹,立刻给我道歉。” “好嘛、好嘛,对不起啦!” 男孩不只继承了父亲俊美的面容,还有父亲的精明脑袋,虽然心里不服气,但识时务者为俊杰,先道歉再说,反正到钱又不花钱嘛! “好了,心洁乖,哥哥已经道歉,不哭喔!”温琬如把女儿抱坐在膝上,慈爱地哄劝。“好,妈咪第一个心愿,就是希望今年圣诞老公公能送我们心洁一只大熊熊。‘圣诞老公公’,听到了吗?” 听到了~~ 接收到老婆大人的命令,易钦铭立刻认命地拿起pda记下,要是买错礼物,圣诞节那天他恐怕会被宝贝女儿的眼泪淹死,晚上也休想老婆会让他上床。 “我要一台蓝色脚踏车!”等着母亲许完另外两个愿望,吹熄蜡烛,小男孩马上接着许愿。 “我最、最、最敬爱的‘圣诞老公公’,今年我想要一台蓝色脚踏车,顺便记一下喔!” 易钦铭听完,正想取笑少年老成的宝贝儿子,却发现那小子正一脸谄媚的冲着他笑,看来“圣诞老人”的真面目似乎提早被儿子识破了。 “那得看你的表现喽!”他对着儿子笑。“圣诞老人告诉我,到圣诞节之前,你惹哭妹妹一次就扣一个脚踏车零件,让妈咪生气也是,到时候如果只收到一颗螺丝钉别哭给我看,哭也没用。” “爸,我其实是你捡来的吧?”看着老爸的嘴脸,他越来越怀疑自己是不是老爸亲生的。 “要捡,我会去捡个可爱的小女生。”易钦铭伸手轻捏了捏儿子那与他如出一辙的鼻子。“你货真价实是我儿子。你妈怀胎十月生的,想不认我这个老爸,小心天打雷劈。” “我又没说不认……” 小男孩嘟着嘴、揉着鼻子,一脸不悦,心里其实有点小开心,毕竟老爸凶归凶,在他眼中却是无所不能,也是他最崇拜的偶像。 “爸比,你认识圣诞老公公吗?”小女娃早就一脸兴奋地等着追问。 “嗯,我跟他是老朋友了。” “哇~~”小女孩双手合十、。一脸崇拜的跑到老爸面前。“爸比,你好厉害喔~~” “是啊,爸比是很厉害的。”他一把抱起女儿,很享受这种被当成英雄的滋味。 “爸比,那你跟圣诞老公公说,心洁也想坐小鹿拉的车车到天上飞……” 我讨厌小孩—— 温琬如含笑凝睇着父子三人和乐融融的模样,忽然想起丈夫以前说过的话。 讨厌小孩?呵,最宠孩子的就是他,简直是标准的“孝子”,在她看来,这男人根本就把小孩当命看,喜欢的不得了,当年她怀孕时的担心,现在想来还真是多余。 “你们两个都不吃蛋糕了?” 她端起分好的切片蛋糕,才出声,两个小家伙便飞奔过来,一人端了一盘坐在沙发上大快朵颐。 “啊,对了,生日礼物!”小女娃忽然起身回房拿来一张图画纸。“妈咪,这是我和哥哥一起画的。” 小女娃的唇边满是鲜奶油,却掩不住自豪的表情。“我们画了漂漂妈咪,祝妈咪生日快乐。” “喔?爸比也来看——噗,哈~~” 易钦铭凑过去一看,他的爱妻竟然被两个小毛头画成了扫把头、四角脸、三角鼻的妖怪,还他一时忍不住爆笑出声。 “老公!”温琬如轻斥丈夫一声,可是听着他如此爽朗的笑声,又让她倍感幸福。 “爸比笑那么开心,一定是心洁画得很好对不对?”小女娃很得意获得父亲的赞赏。 他连忙收敛笑容点头。“嗯,画得很棒,心洁长大一定可以当大画家。”没错,抽象派的。 小女娃不好意思地娇笑两声,一点也没看见哥哥皱着张小脸,一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模样。 呜~~这个笨蛋妹!被老爸耻笑还在那里得意,最惨的是他只不过负责画几朵花也被拖下水,还不能否认,不然他的脚踏车就先少了一个轮胎,呜~~ “儿子,”易钦铭存心糗他。“画得真好,要不要顺便和你妹一起签个名,老爸马上去裱框挂在客厅里。” “千万不要!”小男孩马上恭顺的来到父亲大人面前,以男人对男人的口吻说:“我保证,下礼拜的钢琴比赛一定拿第一名回来。” “好,成交。” 看着一大一小的两个男人击掌约定的模样,温琬如忍不住也扬唇浅笑。 她和丈夫深深相信,这个儿子,是当年在她肚里没能保住的男孩转世投胎的,也因此,她的幸福才能没有遗憾。 “爸比,你送妈咪什么?”小女娃突然冒出一句。 “呃,爸比送的礼物在房里,待会儿再给妈咪。”他说完拍拍双掌。“好了,蛋糕吃碗、礼物送完,去刷牙睡觉。” “才九点多——”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抗议。 “早睡早起身体好。” 抗议无效,他长臂一伸,一边揽着一个回到儿童房里。 不先哄睡这两个小的,大人版的庆生活动什么时候才能开始? 不过,哄小孩睡是一件苦差事,儿子还好,女儿却缠着他讲了五遍白雪公主才入睡,连他也差点跟着昏睡过去。 “唉,我已经能把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全部倒背如流了!”他来到厨房,一见老婆便嘀咕。 “辛苦你喽!”她报以温柔的笑容。 “嗯,真的很辛苦,不过感觉好幸福。”他说完便拦腰抱起脱下围裙的娇妻。 “都睡了?”她搂住丈夫颈项,柔声轻问。 “嗯。”他露出苦笑。“再不睡,我都想把白雪公主赐死了!” “呵。”她最爱看他此刻的家居模样,悠闲中又带着点慵懒的性感。 唉,都结婚那么多年了,她对他的迷恋一点也没有减少,反而与日俱增,简直像是中了毒。 “今年送我什么?”她好奇的眸子盯着他。“不会又是性感睡衣吧?” 她说完脸上立刻薄泛红光,因为去年收到那件薄纱睡衣,虽然让她的生日夜过得精彩万分,却也害她隔天一早累到下不了床,真不晓得到底是在庆祝谁的生日? “当然不会那么了无新意。”推开半掩的房门,他将她放在床沿,转过身不晓得从哪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交给她。“打开看看。” 望着他脸上的神秘笑容,她的好奇心更重,立刻打开纸袋,把里头的东西倒出来,却只见到几张纸。 “这——不是房地契吗?”她拿起来细看,眉宇间疑惑更深。“你用我的名义买房子做什么?我们要搬家吗?” 他微笑摇头。“再看仔细一点。” 她再度将视线移回手中,看见房契上登记的住址时,双眼募得大睁。 “这,这——” “没错,那是你娘家现在租的那间店面的房地契。”他在她身旁坐下。“虽然你没说,但我看得出来,你自从知道你哥的水电行生意受不景气影响,决定退租、关店之后,你一直很担心又大哥奉养的爸妈会跟着吃苦,所以我去找房东谈,把房子买下来,少了每个月三万多的房租,水电行应该能继续营业,也不用搬家,你可以放心了。” “你是说,房子你出钱买,可是不用跟我哥收房租?让他们白住多久都没关系?” 他笑着点点头,故意逗她说:“遵命,难道我老婆那么抠,想跟自己大哥收房租?还是这个生日礼物看得到、用不到,你不满意?” “不是,我只是没想到你不只疼我,连我的家人都……”她感动得语带哽咽,双眸已经盈满水雾。“老公,谢谢你,这是我有生以来收过最贵重、最有意义的礼物,我已经很满足,以后你再也不用送我任何礼物了。” “不行,送你礼物是我的乐趣,你不能‘恩将仇报’。”他抽来面纸替她拭泪。“我想看你笑,不想看你哭,真的高兴,就笑一个给我看。” 她听话的一笑,还热情地主动献上香吻。“老公,我好爱、好爱你。” “嗯,感觉非常强烈。”他热情回吻。“那……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没念生日默许在心里的愿望到底是什么?” 她笑睨他一眼。“你连问了七年,还不烦哪?” “谁叫你总说是同一个愿望,却不说是什么。”他就是想知道她那么执着要实现的愿望是什么,也愿意宠她、帮她完成心愿。“说嘛,老公帮你实现,明年你就可以许新愿望。” “你真的会帮我实现?” “嗯,只要是我能力所及的事,我保证倾全力为我心爱的老婆做到。” “你一定做得到,而且也只有你能做到,因为我的愿望是——”她搂住他脖子,在他耳畔低语:“我希望和易钦铭相爱到老。” 秘密解开,痴情的心愿一路滑入他的心底,让他浑身一阵酥麻,比吃了什么仙丹妙药还愉悦、舒畅,动情的将身旁的可人儿扑倒在床。 在关灯之前,他也在妻子耳畔许下了一生一世,至死不渝的诺言—— “如你所愿。”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