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 第1章 关于章 的说明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为避免大家看第一卷的章节一头雾水,特将章节次序打乱的原因说明一下。 最初发布的章节顺序是没问题的,但是后来因网站调整多次,小说跨度时间也比较长,有些章节丢失或者次序被打乱。之后,作者抽空会将第一卷重新编排,也会补充一些之前没有的情节。 还望新老读者谅解。鞠躬! 第2章 感谢一直惦记支持这个故事的朋友们 【郑重声明:本小说情节除权威史料明载以外的内容均为艺术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请勿以史论。】 ****************************** 为什么这么久没更新这个故事,其中原因也不赘述了,重要的是我还没有放弃,现在要继续填坑了。 可能是天赋不够,我写东西一直写的很慢,总让追文的亲们焦急等待,给大家说声对不起,今后我会改进。 这一次归来,计划填完《天可汗》这个大坑,希望一切都还不晚。 鞠躬,感谢! 第3章 写在复更之前 小说最初的写作初衷是想写一本接近正史的历史小说。所以当初初定的书名为《天可汗》,也是以此书名签约,故而目前暂等编辑同意之后再行修改。 这一次重新提笔,对小说整体风格和情节走向有了一个重新定位。小说是以隋朝亡国公主杨氏和新朝天子李世民为主角的【宫廷爱情权谋故事】,他们也是中国历史上难得一见皆为正朔的大一统王朝公主和皇子的结合,天然的戏剧冲突使得他们的这段故事令人探究,【所以其中除尊重基本史实之外的故事情节,皆为艺术虚构也不作史论】,这一点是要在开篇说明的。 小说不是单纯的男性建功立业升级打怪爽文,也不是单纯为爱焚身的言情玛丽苏。而是从前朝公主女性视角出发,从一个被颠覆亡国破家的幸存者角度出发,去看待一个从废墟中新立王朝的情感历程。 文章的主线是李世民、杨暄宁之间的情感羁绊,但又不局限于深宫内院的情感纠葛,而是以双方为代表新旧王朝两种势力的交锋、交替、融合。两人情感之中又融合着前朝与后宫各方势力犬牙交错的斗争。两人的情感实际也是隋唐两个朝代从斗争到融合的过程,以期为那个斗志昂扬恢宏时代的开篇提供一个全新的视角。 第4章 楔子 一个伟大之人的背后,是同样伟大的人们。 公元599年,开皇十八年冬。 罕见的暴雪袭击了整个大兴,狂风与雪片夹杂着雷霆怒气直奔大隋朝的皇城而来,人们纷纷闭户不出,惊恐的仰望天际而发出惊叹:老天为何震怒,是不是有凶事要降在人间。此时,唐国公的府邸已经乱做一团。 李渊披了一件单衣,在后厅中焦急的度步。院内的回廊中,府内侍从鱼贯而行,个个神色匆匆。不远处,隐约可以听到一位妇人凄厉痛苦的声音,纠结着四周的空气都透着阵阵苦痛。 "郎君,您回屋等着吧,外面雪太大,当心着凉。"李府忠实的管家李青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道。 李渊抬起头望了一眼暗灰的天空,"今年这雪下的蹊跷,夫人已经生了大郎,这一次怎会生的如此困难,这孩子还未出生就累其生母,难道是我李家不祥之兆?!"李青连忙宽慰:"郎君多虑,您还记得三日前来府上叨扰的那个道士么,他可是说的吉利话啊。" 李渊轻蔑的一笑:"这些云游术士,无非是想讨个饭食,当然的挑好听的说,不足信。" 雪越下越紧,到了傍晚,竟铺天盖地而来。此时天际升腾起一阵奇异的旋风,飞卷着白色的雪片,形成了两股好似长龙般的雪带,呼啸着向地面而来。 "啪"的一声,那两股狂风迅猛之势吹开了李渊夫人窦氏的房门和窗门,屋内的人一阵惊呼"快关窗,快!”但这些喊声已经无济于事。随即,一声清亮而有力的啼哭声,宣告了一个新的生命已经诞生,那响亮的啼哭声顿时传遍了周围的每片角落,仿佛要让整个世间聆听他的到来。 李青踉踉跄跄爬上后厅,声音颤抖的大声叫到:"老爷,生了,生了,是位公子,是位公子......"。李渊激动地竟然忘记了披上外衫,一把抓住了李青:"真的是个男孩,奇了奇了……"。 此刻,雪竟骤然停了,天际露出一轮明月,光芒犹如白昼的太阳。 大业二年,又是一个瑞雪乍停的冬日,大隋皇宫从清晨起就注定热闹起来。仁寿宫外金水桥的石拦早已被五彩锦缎围绕,延伸出十米开外;难得宫人们也能见到一丝笑容,大家都期待着,今晚的皇家宴会必定热闹非凡,祥瑞遍及四方贵宾...... 入夜,却有一个令人极度不安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内宫,大隋王朝的太史令张胄玄在宴会后被皇上罢免,更可怕的是他随行的两位弟子则被皇上下令于明日处斩于街市。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令原本心情极佳的杨广引发如此震怒,人们猜测着,谨言慎行,惟恐也招至杀身之祸...... 而引发这一切的,竟然是一个在皇上怀抱中正展露欢颜的周岁婴儿,十三年后的一位倾国佳人。只有那临刑前绝望的呼喊,预示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皇室隐秘湮没了痕迹。 大业十一年初,大兴城依旧热闹如初。的确,无论个人发生过何等大事,对于他人则是不同了。 在大兴街头,三位身影格外引人注目,只见这三位前后错落,都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的男子年纪较长,约有四十多岁,而随后的二人显然正值年少,英气逼人。尤其是走在最后的那位少年,素衣蓝带,儒雅俊秀的面容中投出几分沉稳静毅,骑着一匹四蹄纯白,而鬃毛乌黑发亮的骏马,尤为出众。这三位正是李渊和他的二子李建成,李世民。 随着南阳公主生辰的临近,大兴城比往日更繁华了不少,“宇文家的几个儿子个个真是青出于蓝。“李渊有些感叹地说道。“父亲,宇文家乃皇上家臣,自然会多蒙圣宠.父亲不必多虑。“李建成赶忙接道。李渊撇了李建成一眼,笑道:你以为为父是攀龙附凤之人,为父只是担忧长此以往,宇文家坐大会对圣上不利。“ 李世民并未急着说话,他反复思量李渊所说,不由暗自点头。这时李渊笑着对李世民说道:“世民的婚事为父早已看中,长孙家的小姐除了我们李家谁也抢不了去。“还在沉思的李世民突然听到父亲的戏谑之言,倒有点不自然起来。 高士廉的在大兴府邸距离皇城外三十多里,但其门楣仍能显示出高家的显赫门第。早已得到消息高士廉竟然亲自在门外迎接李家父子的到来,以显示出李高两家的特殊礼遇.高士廉将李渊父子亲自迎入前厅,宾主围坐一处,自然海阔天空起来。 高家的后庭,经过几代人的苦心经营,颇有江南风景的神韵。绿树葱郁,流水盈盈,尤其是位于池中的撷芳亭,典雅景致,自有一番灵气。就在这撷芳亭中立有一人,身影卓绝。一身浅白的素纱中投着几缕天青,粉黛娥眉,却从容傲气,好一位钟灵神秀之人。只见她手握一本乐府,正凝神静思。 “小娘子......“一个容貌俏丽的丫头从池边迎面而来,显然是由于过于奔忙的缘故,双颊微红,气喘吁吁。“莲儿,平时我怎么嘱咐你的,做什么事情都不要如此匆忙,忙生乱象。“亭中的女子轻柔的告诫道,但目光仍未从书中移出。 那丫头显然与小娘子平日融洽而处,一步跑到她面前,嗔怪道:“小娘子,你,你知道谁来了啊。“那人微微一笑:“什么人让莲儿如此惊慌,莫非是圣驾到来不成?“,而手中的诗集仍未放下。 “小娘子,是李家的郎君和两位公子来了,那个和小娘子你定亲的李-世-民。“为了引起她家主人的重视,丫鬟刻意地拉长了语气,尤其是“李世民“三个字.然后不动声色地盯着小姐的神情。 这时,这小娘子才真正的看了一眼丫鬟,她略微俏皮地微微在亭中转了一步,“来得正好,我今天到要领教一下这个父兄都称赞有加的李世民,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说到这,她不由暗自露出一丝微笑。 江南剑南春贡茶的香气从白瓷龙首双身壶中飘散开来,但这沁人心脾的香气却难以掩盖高士廉书房内近乎压迫的气氛。 “皇上竟然廷仗柳御史,柳御史乃二朝元老,连先皇都礼遇他三分。可圣上却让他当着文武百官几乎送了命!”高士廉在书房内焦虑地踱步。李渊不动声色,表情平静地端起茶,品了一口: 牎拔铱赐17人还算是皇上开恩,以他的忤逆之言,如果换做先皇早已推出午门之外。科举取士是先皇定下的国策,虽然有诸多弊端,可不能做为废除的理由。” 高士廉对李渊所言颇为吃惊:“难道御史所言四科之举的弊端还不够令人担忧,长此以往,大隋的还不都集中到那帮南蛮手中,枉我们当年抛开身家性命……” “贤弟,当年之事还是不提为妙。”李渊警觉地向门外看了一眼,挥手止住高士廉继续往下说。高士廉会意地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向来谨慎,对朝政从不多发一言。那些南蛮就是看准了咱们这一点,这些年压着我们向上爬……” 李渊地表情突然变的严肃起来:“你说的这些,我会不明白?!但你还是不了解我们的皇上啊。平陈那阵我就跟着他,他冷酷起来那可是六亲不认,只要他认准的事情,就会不顾一切。不光是这次科举的事情,还有废除地方总管府、远征高丽,开凿运河,哪一次不是闹的御史血溅朝堂。但这也是令我李渊佩服的地方,只是……”李渊这时突然沉默起来,他没有说出自己的隐忧:如今的杨广象一匹脱缰的千里马,只想不顾一切的奔跑,却不知道何处才是奔跑的方向。没人能够驾御的他,将会把整个大隋王朝带向惊涛骇浪的险地…… 这一切不是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相比起书房中压迫焦虑的空气,撷芳亭内倒是春意盎然,轻松惬意。 “世民,承让了。”长孙无忌好不容易遇到对手,自然不会手下留情。倒是我们这位谦让的客人,只是微微一笑。 “辅机,棋艺多日不见又精进许多,世民佩服。恐怕整个大兴城也鲜有对手。” “呵呵,说笑了,要说棋艺,仅在这方圆之内,除了你我,还有一人不分伯仲。” “哦?”李世民不由有些好奇“仅在方圆之内?”长孙无忌略含深意的一笑:“不必猜了,此人正是我的小妹-安明。”听到这些,李世民不由更加急迫的想见识这位神秘的长孙氏。 “什么茶如此清香,这么远已经香气扑鼻?”长孙无忌突然发现莲儿笑盈盈地正端着一壶香茶站在了撷芳亭外。 “禀郎君,小娘子知道有贵客远道而来,特命奴婢开启珍藏的剑南春,以甘露之水浸泡。因此,香气袭人……” “哦,呵呵,原来如此。“长孙无忌一笑:“还是世民比我好福气,我这个做兄长的也未受此待遇,看来今天是托你的福气喽。”说罢,两人正要端起茶杯,莲儿却正了正神色:“郎君,这茶先别急着喝。小姐说了,能为美器付上绝对之人,才能享受品茶之乐。”众人惊异之余,李世民看了一眼茶杯,在这紫砂美器外侧,果然着有笔墨,字体婉约娟秀,曰:林下何须远借问。而在另一杯侧,却无一字。李世民会意地露出一丝微笑,沉思片刻:“拿笔来!”只见他挥笔飞舞,笔力略带刚劲,写下一句:出众风流旧有名。待这这一句引得众人称奇之时,在珠帘背后,更有一张充满笑意的面庞。 第5章 雁门之围(1) 一只雄鹰在雁门上空盘旋,不时发出凄厉的哀鸣声。 “天下九塞,雁门为首。”这雄关依山傍险,高踞勾注山上。东西两翼,山峦起伏。山脊长城,其势蜿蜒,东走平型关、紫荆关、倒马关,直抵幽燕,连接瀚海;西去轩岗口、宁武关、偏头关、至黄河边。关有东、西二门,皆以巨砖叠砌,过雁穿云,气度轩昂。 就在雄关的清晨雾色中,宛若走出三位仙子,只见她们身着青、紫、绿三色锦衣,伴着清晨阳光的照射,熠熠生辉。《诗经》中曾道倾城之容:“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这三位女子,以“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来形容极为贴切,映衬着边塞浑厚的背景,构成一道奇异的景致。只是青衣女子端庄严肃,而绿衣女子则娇小可爱,透着一丝桀骜之气。惟有那位紫衣女子,沉静的目光中又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清冷韵味。 “暄宁,我们这样出来,父皇知道后脸色一定不好看。”青衣女子略微担忧的看着身后的紫衣女子。 “姐姐不必如此担心,不是每个人一生都有机会来领略边塞的美景。虽然我也不太赞成父皇带我们来雁门。”那紫衣女子目光正投向一望无垠的远方。 牎盎噬险在和文武大臣在御苑狩猎,根本啊顾不上我们。”绿衣女子摇着马鞭跟上前,兴致颇为高昂。 从清晨中悄然走出的这支不足百人的低调队伍,却护卫着大隋朝的三位金枝:南阳公主杨恩宁、淮阳公主杨暄宁、邵阳县主杨思昀。 关外不知何时扬起了微风,虽说是微风,可决不同于江南的和煦清风。阵阵吹过,夹在风中的沙尘仍使得人的面颊有些刺痛。雁门关外仍时正值干燥的季节,稀疏林木掩盖不住漫天漫地的黄沙飞扬,山峦起伏跌宕,绵延不绝延至千里。 “树兹万世策。安此亿兆生。讵敢惮焦思。高枕於上京。……”杨暄宁望着从未体验的关外雄浑的气息,吟唱起来。 “……释兵仍振旅。要荒事方举。饮至告言旋。功归清庙前。”杨恩宁微笑接到。 “皇上这首《饮马长城窟》,较之乐府几首,写的尤为苍茫浑厚,”杨思昀深为杨广的文才所折服。 姐妹三人终于有了片刻闲适,如释重负。三位女子长年居于宫中,虽然得蒙皇帝杨广的恩宠,萧皇后的宽宥。可皇室的规矩却如一道隐性枷锁,无时无刻地桎梏着她们自由的天性。 正当姐妹三人正在尽兴之际,随行的御林军副将上前跪下;“公主。前面已非我大隋管辖之地,常有匪帮出没,不能再向前走了。”“也是,我们已经出来不少时辰,暄宁,还是及时回去,不要令父皇担心。”南阳望了望天色示意返回。 也就在一行人正要掉转马头之际,忽然一阵山风蹊跷升起,风急而迅速,吹起尘土直面而来。杨思昀警觉敏锐地一把握住镶金佩剑:“我有种不祥之感,这空气含有血腥味道,两位姊姊要小心。",随即厉声喝道:“听我令,迅速返回。”这邵阳县主杨思昀乃观德王杨雄侄孙女,为隋皇室宗亲,出身将相之家,自幼跟随受家庭熏陶,文采武艺皆精。尤其是剑术超群,深得萧皇后喜爱。 就在此时,只听“嗖”的一声,一支利箭以迅雷不及之势,象钉子一样牢牢插入这黄土之中。淮阳公主杨暄宁的坐骑“百尘澜”一惊,高高扬起了马蹄,“好惊人的臂力,竟然能将箭直插入土有五寸之多。到底何人?!”她不由暗自震惊。 “锵、锵、锵……",随行御林军个个毫不示弱,深知大敌来临,纷纷亮剑。空气顿时凝结,风雨欲来。 这时,从斜坡之后缓缓走出一队人马,只见为首之人头顶雁羽金冠,身着一件毛皮短外衣,上有锦缎绣花纹饰和珠玉挂饰,手握一柄彩玉镶嵌的弯刀。尤其一双眼睛,清冽中透着冷毅,气度非常。只听他低沉的喝道:“你们可是从雁门而来?!" 姐妹三人不约而同倒吸冷气,异口同声:“突厥人!”。 牐犙忝呕始矣苑 声声号角吹过,顿时间马蹄飞驰,尘土飞扬。杨广顶着烈日高坐观礼台,兴致依旧高昂:“士及、建成,今天让朕看看究竟谁的箭术更胜一筹!” 在奔弛的人马中,有两个身影始终位居前列,一个头顶宝冠,黝黑面庞,目光如炬;而另一个则皮肤白皙,面相英武不凡。 宇文士及,左卫大将军宇文述最小的儿子,二年前一箭惊人,被杨广赏识,封“大隋第一神箭”。宇文家族一直为皇室亲信,十几年前,为杨广夺嫡立下头功的宇文家族,如今得到位极人臣的丰厚回报。不仅宇文述被封左卫大将军,其三个儿子个个官居显要,长子宇文化及授太仆少卿,次子宇文智及为少监;尤其是宇文士及相貌英俊,文武双全、仪表非凡。先帝杨坚便顺水推舟,将南阳公主赐婚下嫁,朝野震动。宇文家族在浩浩荡荡地婚庆仪仗的辉映下,气势达到极致。 李建成毫不退让,他不由侧目看了一眼不远处飞驰的宇文士及,心中念到:人人都说你是大隋第一箭,可谁知我们李家三兄弟任何一人都不输于你,此次,我只身代李家上下而来,势单力薄,但也绝对不会轻易言败。 半个时辰才过,二人都获猎颇丰,旗鼓相当。在不远处的宇文述不由捻了捻已经发白的胡须,表情波澜不惊。而坐在身边的宇文化及看上去有点沉不住气,手心已经微微出汗。杨广看似不经意瞥了一眼宇文述,刻意说道:“看来以前是朕是失察了,原来李家世子的箭术和李渊一样超凡。虎父无犬子啊。"说完便朗声大笑。 当李建成正瞄准一只野兔开弓而射,突然自前方而来一匹快马,横冲直撞的奔入射猎御苑,马上人不停呼号:“至尊!紧急军情!”“这不是公主的御林护卫么,怎会出现在此?”,待到人马进了,李建成才看清楚此人已经奄奄一息,满脸血污。李建成大惊,这时宇文士及也赶上前来,一见此情此景,他心中顿时一沉,一定出大事了。二人不容分说,让众人让开一条路:“速速带他去见圣上……” 牎笆裁矗不可能,义成公主上月还托信于朕,说始毕生了一场大病,正治病养伤,怎么可能带了五十万军队神出鬼没的地出现在雁门外,雁门太守,朕给你的皇粮白吃了?!”杨广一气之下,随手拾起御砚,一把砸到别宫的圆柱上,雁门太守已经瘫软在地,浑身颤抖不止。不安,困惑、震怒已经无法概括此时杨广的心情,他又气又恼,自己本意到边关震慑诸国,如今竟然成了始毕翁中之鳖,真是令世人耻笑。苦心经营天威在这一刻丧失殆尽。 “速传齐王来见我!”杨广狠狠道。 牐 牐 xs7.com 天子巡狩雁门被围的消息震惊朝野,从雁门传出的消息要各路兵马速往雁门勤王。 不日,云定兴的五万人马浩浩荡荡从大兴城门鱼贯而出:只见云定兴盔甲熠熠生辉,身起高头骏马,俨然一副拯救天下的姿态,他心里不禁一丝窃喜,想不到风光一下的滋味着实令人迷恋. 万人空巷,老百姓都伸长了脖子指望着这个看似英武的皇亲国戚能干出点令人刮目相看的事情. 人们看到年仅的杨侑,身着礼服,表情危重肃穆。这样的表情显然与他的年纪太不相仿, 只见杨侑在禁军的护送下,目送着这一支大隋王朝最后却不怎么看好的军队逐渐在视野中远去,没有人知道他心中会有怎样一番滋味。 李渊恭在人群中,目光却不时的搜索云定兴的军队,果然他一眼望见了没在军队中的儿子李世民,父子二人目光相对,似乎有千言万语,李渊朝李世民微微的点了点头,李世民立刻会意的回应了父亲的关注。这对父子虽然即将分离,却豪迈悲壮之情溢于言表。 李渊不由想起昨天微服简出,夜访云定兴的情景:如果没有差错的话,随之送去的两件前朝的珍玩应该很快就会起到不小的作用。这个云定兴虽然贵为将军,却是个贪恋古器珍玩之人。这一点上他和他的女儿云妃倒是别无二致。但云定兴自己其实心里更清楚,真正打动他下决心领兵救驾的是李渊深谈的一句话:公虽为贵戚,却一直为朝中旧臣以皇妃旧事所轻视,打压排挤,难以有所作为。虽然公背倚宇文大人得已保全,如果宇文大人随着突厥而去,公又何处立命呢? 李世民对父亲的这次出访却全无觉察,他只是疑惑于云定兴对他之前的态度和此时截然不同,虽然他就此推测出父亲可能已经有所行动,但父亲没有透漏半句口风,他也不好详问下去。 也就在此刻,一顶小轿悄然的停靠在无人留意的街边,从小轿内隐约传出一丝轻柔的询问:“怎么样,看到了吗?”牎笆堑模小娘子,您看他骑着马正列队走过来呢?”轿边的婢女略微惊喜的喊道。 于是轿帘被轻轻撩起,长孙安明隔着面纱已经看到李世民正英气勃发,从容不魄的向人群走来。即使泰山崩于前,他的目光一直都未曾改变过。只有这样的目光,才是她长孙安明所要跟随的目光。目送着李世民的背影渐渐远去,她却没有再说一句话。 牐犙忝判泄 南阳公主拜见完父皇杨广,心事重重的就向淮阳公主的寝宫而来,虽然她依旧有公主之尊,但既然已经成为宇文家的媳妇,依旧按照父皇和母后的期许而留置夫家,每日只需随时进宫问安即可。南阳公主自从下嫁宇文家后,从不以嫡出公主之尊怠慢夫家,举止礼仪为朝野所赞誉,加之公主与宇文士及男才女貌,珠联璧合,感情极为融洽,令杨广很是欣慰感叹没有走错这部棋,一切都使得南阳公主在宫中地位不可动摇。 牎盎式悖你这步就不能让一下我啊?”,南阳公主刚进到杨暄宁的寝宫,便听见昭阳县主银铃般的声音,“昭阳,你又开始赖棋了?”,南阳公主一边说着就微笑的走了进来。杨暄宁一见皇姐到来,脸上立刻露出喜色,连忙吩咐侍女倒茶。 南阳公主坐定,看了看四周清冷的陈设,不由怜惜到:“妹妹这里透着寒风,不如让人过来修一修。”杨暄宁微笑着说道:“不妨事,现在很多木材都用于守城去了,我不想多生枝节,只盼望早日平安离开雁门。” 牎澳闾说了吗,昨天在皇上那里,为了突围的事情朝臣都快打起来了。”昭阳县主神神秘秘地说道。南阳公主点了点头:“我这不就为此事而来。刚才见过父皇,他说要派出城中精锐之师,突出重围……” 杨暄宁看到皇姐脸上写满担心和忧虑,“据我所知,父皇是要派姐夫为禁军前锋,但遭到民部尚书樊子盖等朝臣的死谏,以至于和皇姐的夫家在殿上争吵不已。”南阳公主忧虑的点了点头。 刚才父皇询问我的看法,我也不知道如何对答,只好匆匆离去。”南阳公主不由叹了一口气。杨暄宁看看皇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斟茶,茶香立刻从玉杯中溢出,驱走了一丝寒意。 牎叭绻皇姐实在为难,那就……不发一言。”杨暄宁顿了一下只说了一句话。 牐 第7章 雁门之围(3) 牐犁钗氖鲎源釉诮鸬钋坝胫诔臣相争昏厥后便一直卧床不起,眼见急火攻心,气息微弱,只好接连几天没有参与朝议。 牐犁钗幕及一直觉得父亲的身体还算硬朗,想不到这次竟然真的动了真气,也着实的担忧起来。父亲是他宇文家的顶梁柱,每次遇到大事只要一看见父亲的沉稳的神情,他的心很快就会平静下来,如果不是依靠着多年前父亲在立储斗争中鲜为人知的功劳,他们宇文家也不会有今天的气势,父亲这要是一旦有个好歹撒手西去,留下他们兄弟姐妹几个被虎视眈眈的人所诟病,那后果可想而之。 牐牎盎及,今日还没有援军的消息吗?”宇文述硬撑着一把老骨头从病榻上坐了起来,宇文化及连忙将父亲扶着倚靠在床边,“还没有,云定兴的队伍消息还没有到,父亲,您不该斗这个气啊!” 牐犁钗氖雒土业目人粤艘幌拢声音颤抖的说道;“你以为我愿意,还不是为了你们……,这次皇上出巡,我们家都随了出来,如今突厥把我们围的跟铁桶一般,为父也算见过不少世面的人,但这次真真的凶险啊。我这老骨头死在这里不打紧,也算我与皇上君臣知遇一场,死后也落个忠名,可你们呢——三个儿子,我不能让我们宇文家绝后啊。你母亲和妹妹还指望着你们……” 牐犁钗幕及有些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是,让我和士及突围另有深意?” 牐牎八蛋琢耍就是让你们走,带上骁勇的禁军,走的越远越好,不要回来!”宇文述显然是咳嗽的更剧烈了。 牐犁钗幕及倒吸了口冷气,“儿子明白了。想不到父亲还为我们谋划……”他语气有些哽咽。 牐牎坝幸坏隳愀我记住,这件事情先不要让士及知晓,他与公主的感情……唉”宇文述叹了口气。 牐牎案盖追判模我知道该怎么做。”宇文化及点头应允。 牐 牐牼驮诖耸保只听见门外响起侍从的声音:“南阳公主驾到!”宇文述脸色一沉,挥手止住了宇文化及,“公主回来了,快扶为父起来迎接。” 牐 牐抵饴淮蠓蛴菔阑、纳言苏威朝议后不敢懈怠,急忙奔赴各军营中传达杨广的旨意:凡在勤王中功绩卓着者将破格封赏,此次出巡后朝廷将不再出兵辽东。这军队中原本哀怨的气氛一下就开始转为热血沸腾。 牐牎坝菔阑,还是你有办法,能说动皇上下这道旨意,我可为了这道旨意不知道熬了多少白发,多少天辗转难眠啊!”苏威捋了捋胡子,语气中好象如释重负。 牐牎八绽稀?茨闼档模要不是你,皇上若是采纳了宇文述之言,那你我可没机会今天在这里安稳的谈话了。”虞世基微微了笑了一声。 牐牎坝行┤耸遣幌肴梦颐前采啊,我倒是要看谁能翻的了这大浪。”苏威轻蔑的哼一了一声。 牐牎八绽希我有一事埋在心里好几天了,刚才当着皇上的面也不敢提,怕皇上恼怒。” 牐犁菔阑皱了皱眉头。 牐牎芭叮亢问履芰钅阌菔阑这么愁容满面?”苏威眉心动了一动。 牐牎笆阑听消息说,有人要合谋——改弦更张!”虞世基沉沉的说道。 牐 牐 第8章 雁门之围(4) 牐犁菔阑从衣袖中小心的拿出了一封信,递给了苏威,“这是从大兴御史台亲自送来的密报。”苏威紧皱起了眉头疑惑地接了过来,仔细的一一翻阅了一遍,手气的微微发抖:“真是阴魂不散,前仆后继啊!”这份从大兴紧急密送的名单,密密麻麻记上了如今在大兴正积极活跃的官宦世家子弟。显然,一场针对杨广的秘密废立已经初显端倪。 牐牎拔壹堑茫当年先皇要改荐举之法,要“一切以程文定去留”,他们已经开始记恨上了,说来说去不就是因为至尊改了历朝历代的规矩,他们现在没以前那么好过,又是封官又是封地的。你不知道当时的场面,想起来还一身冷汗。”苏威啪的一声合上了信。 牐牎翱刹皇牵且不说改荐举之法,就拿这次修改军制的法子,不知道得罪多少高门大族和将军们。先帝沿用前朝的十二大将军之遗制,设置十二府,但将北周时掌握军队实权的人架空,实际上剥夺了他们对军队的统帅权力,从而使十二府的统御权完全由至尊掌握。怪不得我说援军迟迟都来不了他们想直接冲着皇上来,没那么容易!”苏威不动声色的说了一句。“不过,此事却是不能让至尊分神,这里已经够乱的,这个密报要送上去,非给气出个好歹,他这个人,心高气傲从当晋王的时候就是这样,见不得人说三道四,更别说现在要推倒他亲自定下的国策了。虞老,不如我们告知御史台,让他们按兵不动,等我们安然回去,再做主张。”苏威眼睛暗暗瞥了一眼虞世基,心中暗说道虞世基,你知道这些人都是皇亲显贵,不可轻易动辄啊,你把这烫手山芋仍给老夫,就不要怪老夫要自保了。 牐犙劭醋庞菔阑点头走远后,苏威回想到刚才在一大堆姓名间有一个名字显得格外突兀,这个人就是目前仍镇守都城的大将----阴世师。他怎么可能参与到此事当中呢,这个人可是出了名的忠义之人,会不会是御史台排挤他人的罗列之法? 第9章 雁门之围(5) 夜似乎突然变得静寂,正当围困雁门的突厥人马已熟睡之时,领兵为先锋的突利王子却突然听到帐外一阵鼎沸之声。 牎白呕鹆恕…”有一个士兵大叫着。 到处似乎是浓烟,整个大营一片狼藉,那浓烟如同灰色的龙,呼啸着直往天空腾去……“可恶,是偷袭!”突利的妹妹玉娜狠狠地咬了咬嘴唇,一个箭步冲到一匹骏马前,抢过来就翻身骑了上去。玉娜地骑术在突厥女子里是出了名的好,几下就不见了踪迹。 “玉娜,等等……”,突利领着宝弓紧跟了出来,一看玉娜矫健的身影转瞬消失在滚滚浓雾之中,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他有不好的预感。这火着的太蹊跷了。 浓烟之中,四周似乎都是火光,玉娜只听得鼓角争鸣此起彼伏,难道到处都是隋军,隋军不是只有一天存粮了,几乎马上就可以进入雁门,直捉那大隋皇上,但怎么突然援军如神兵天降? 牐 慢慢地从浓雾之中,她隐约听到马蹄滴滴答答的声音,虽然时远时进,却每一下都清脆地能踏进人心里。是谁?玉娜系紧地握住手里的剑,一滴汗水从额头无声无息地落下…… 牐 渐渐地,从浓雾地深处隐约出现了一个高大地挺拔的身影,象是一位隋朝的将军。 但阻隔着重重浓雾,还是看不清楚来人的长相。 “你是什么人,胆敢偷袭大营,想来送死吗?”玉娜大喝了一声。只见那人并不急于回话,似乎能感受到他在默默的微笑着…… 牐 “混蛋……”玉娜顿时来了气,还没人敢把她不放在眼里。“看剑!”玉娜瞬间从马背上跃起,一个飞身就将剑锋直插向那个人影。飕的一声,剑身从那人额头旁擦过,但毫发无伤。他只是轻轻一拨,玉娜顿时感到千斤之力将她回挡过去…… “啊……”呼延玉娜眼看就要落入马下,恰好被刚赶上的突利接了下来。 “怎么样,没事吧。“突利眼里充满了焦虑和不安,“隋军似乎源源不断,截获了我们的粮草,还放火烧毁了大营,父汗急速命我等回撤!”玉娜瞪大了阿双眼,显然不相信自己的军队竟然功亏一篑。 牐 突利转过头向浓雾中的身影望去,只见那人依然平静异常。突利隐约感到他身上的一种冰冷的杀气,隐藏在他平静如水的外表下,这种压迫感即使在他父汗身上都不曾有过,这个人到底是谁?隋军种竟然隐藏着这样的人物?! 牐 他顿顿嗓音,大喊一声:“请问阁下是何人,如果我没有猜错,今日的偷袭定是出自你的谋划吧。”声音在山谷中回荡着…… 过了一会,突利才听到那人不紧不慢的回道:“行不更名,河东李世民。今日得见突利王子,甚是荣幸。” 李世民……突利抽起了眉头,他的确从来都未曾听说隋军中这样一个人物?! 他无奈得苦笑了一下。 “倘若有缘,定会再战!”突利扬起马鞭,回头望了望漆黑的山谷,狠狠的撂下一句话。 “我们真的要放弃,哥哥!”玉娜眼里充满了愤恨。突利冷静得望着眼前的熊熊地光:“连隋朝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都能打败我们,看来大隋气数未尽,我们估计过低,犯下致命的错误。如今要为此付出代价了……” 牐 “而且根据刚才细作来报,王庭有人蠢蠢欲动,恐怕对父汗不利。”突利脸色忧虑。“义成可敦的鬼话你们也信?”玉娜轻视地冷笑一声。“住口,不许这么说,她毕竟是的可敦,大隋的公主,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牐 眼看着突利兄妹和残军消失在一片火光之中,李世民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穷寇莫追。 他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像个从容不迫的棋手,总是会在最不可思议之处潜藏杀机,在致命的微笑下给予敌人最致命的打击,是最高段的棋手。 他期待着,有人能与他在这广博的天地之下下一盘大棋…… 大业十一年,年仅十七岁的唐国公次子李世民以疑兵之计退却突厥大军,登上了波谲云诡的历史舞台,从而开启了他一生的不可胜数的征战传奇。 牐 牐 第10章 只若初见(1) 牐牻阳宫 牐 当天边最后一丝阳光没入阴暗的云层时,晋阳宫顿时显得灯火辉煌,灿烂华丽,宛如大兴的大宫,这是自从雁门以来,杨广第一次能有心境大宴群臣。因而,晋阳宫上上下下不敢怠慢,唯恐思虑不周在此时扫了杨广的兴,尤其是晋阳宫监裴寂终于放下了他一直不离手的酒壶,仿佛顷刻变了一个人似的,整个人也精神起来。当天还未黑透的时候。晋阳宫的宫女和太监已经忙碌的没有喘息的机会。他们在殿庭摆上了鲜果陈酿,甚至还有来自西域的干肉、牛脯,波斯的银器、连帷幕都更换成了杨广最喜欢的江南锦绣。 牐 裴寂丝毫不敢懈怠,不时出现在宴会准备的各个角落。“裴大人,这是最后的详单,小的请您吩附。”一个太监毕恭毕敬地走上前来。裴寂接过详单仔仔细细看了个清楚,好像要把纸吃透了,今晚宴会压轴的曲目乃是皇上新宠陈德妃的《神伤赋》。要说这陈德妃也是大有来头,她是已经亡故宣华夫人陈贵妃的亲侄女,亡国君主陈叔宝第六女陈婤,因容色绝丽极似宣华夫人,在大业二年被当今天子以盛大的典礼礼聘为美人,短短十年时间,就连升几品,成为后宫一品夫人-德妃。由她谱曲《神伤赋》的确是再合适不过。 牐 裴寂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裴寂这颗脑袋要是一不留意,可保不定就在今晚掉下来了。“你们今晚都机灵着点,陛下可是个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人,谁要出了差池,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们,自个就先提着脑袋请罪吧。” 牐 宽广而明亮的回廊折射着李渊父子三人长长的影子在行间穿过。李世民仔细品鉴着那如艺术品般的雕梁画壁:飞舞的雕龙,绚丽的金凤,刚猛的雄狮,正脊正中的火珠。能修造和赏鉴如此宫殿的人,想必是一位在艺术、绘画、建筑上都造诣精深地大师,这位深浅难测的表叔隋炀帝激起的不仅仅是李世民的一种探究地兴趣,更是一种难得地感悟之情。 牐 牐牎… 牐 牎笆烂瘢父亲跟你说话呢。”李世民还未来得及仔细的看个究竟,觉察到李建成在一旁拉了拉他的衣袖。 牐 李世民这才回过神来,表情有些歉意:“孩儿一时被这雕刻吸引,未及听得父亲的训示。” 牐 李渊依旧沉着脸:“此时可没有吟风弄月地心情,一会进了大殿,如果皇上问及你,要仔细小心回话,切不可心浮气躁,妄自尊大。要是论及功绩,尽可推功于云将军,明白吗。”李渊默默看了李世民一眼,这个二郎总给他一种难以把握的感觉,虽然他一直恭敬纯孝,可骨子里透出的却是一种抹不去的桀骜之气。 牐 李建成在一旁笑着插道:“父亲多虑了,二弟向来心思缜密,要论起见识来比起我这大哥也过之而无不及。孩儿倒觉得朝廷里那些贵亲戚不好应付。” 牐 牎熬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走吧。”李渊叹了口气,望了望黑透的天际,眼光中闪出不可捉摸的忧虑。 牐 回廊的烛光映着三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就只见那影子越来越大,逆着那高耸云端的大殿,竟然慢慢连成了一片…… 牐 牐 第11章 只若初见(2) 牐牭壤钤u缸尤人走进大殿时,发现文武百官都已经到了大半,整个大殿在明亮的宫灯下洋溢着一片喜气和喧嚣。 牐犂钍烂窠裢硗严铝艘簧砗光闪烁的铠甲,只着一身淡蓝色的圆领织锦袍衫,腰间一条银色玉带,瞬间隐藏了他身上的凌厉,多出一分儒雅俊秀。尤其一双不露喜怒的眼睛,深邃而沉着。即使刻意的修饰隐藏,任何人也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牐犂罱u傻哪抗庠蛳缘萌岷托矶啵令人感到些许亲切,他的一身暗色袍服,都与官服略微区分。 牐犂钤o蛋祷饭肆艘幌滤闹埽正好注意到不远处的宇文士及和萧瑀正在交谈,便面带笑容径直走了过去。宇文士及一眼望见了李渊,立刻迎上前来:“国公,久违了。恭喜国公,奉昭留任太原,看来不久即可留守,这可是天大的信任啊,今天我们可是都是陪衬了。” 牐牎版饴泶搜圆徊桓业保是要折煞我吗?”李渊呵呵一笑。在一旁的萧瑀笑而不露,目光却一下注意到李渊身边的这两位青年。 牐牎肮然是少年英杰,难怪力挽狂澜。”萧瑀目光不由盯住李世民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少年虽然年纪不大,却有一种由内而生的逼人气魄。即使是温润有礼的肃立一旁,也足令人不敢斜视。片刻转头又注视着李建成,“我这位堂侄女,德容俱佳,当初能配于唐国公长子,也算是天造地设了。” 牐牎澳忝羌父龊醚判耍在这叙旧,竟忘记了我。”也就在几人正在交谈,背后忽闻响起浑厚的笑声,李世民随即注意到一个身着紫色官袍,上佩金鱼袋的长者徐徐走来,料定此人便是皇帝的宠臣裴矩。 牐牎霸来是裴大人,正到处寻你不见,想听听你带来西域的奇闻轶事。”萧瑀微微一笑。 牐犂钍烂衲不作声,他突然想起那日和父亲谈及皇帝远征高句丽的挫败,世人都以为是裴矩的推波助澜,其实倒不如说是实施过程中的失序。满朝官员不思自省,却把责任都推卸到一人身上,未免令人不耻,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感叹,自古又何谓忠义者。 牐 牐牎………………………………………………………………………………………………… 牐牶鋈坏钔庀炱鹨簧宦官的清亮嗓音:“陛下驾到,众臣参拜……。”原本喧嚣的大殿瞬间消失了一切谈笑声,文武官员纷纷退回原地,按照官阶依礼参拜,紫色、绯色的官服泾渭分明。 牐瘪灰换幔李世民就看到两列侍女鱼贯而入,深红色的宫灯在夜里格外鲜亮,在诸多美艳侍女的尽头,一个卓拔的身影慢慢进入大殿,想必这就是当今的天子-杨广到了。 牐 牐犞患杨广一身底色深黑的衮冕,项间方心曲领,配九旒冕,中单衣,玄衣纁裳,衣绘龙、山、华虫、火、宗彝五章花纹,裳绣藻、粉米、黼、黻四章花纹,更有萧皇后亲绣的《法华玄义》暗纹,通体贵气,透着威严。 第12章 只若初见(3) 牐牫率宕锩坏然浦遗阃晷a常便一脸肃穆:“黄公公,我等要面见皇上,有要事禀奏,烦劳公公通报。” 牐牷浦伊成系男θ萃蝗唤┳。迷起一双小眼,他早已经嗅到了一种异样的气息,便慢条斯理地说道:“国舅,您这可是为难咱家我了,谁都知道今晚皇上设宴与五品以上文武官员共饮,此时酒兴正浓,列位大人若要面见圣上,何不等明日早朝?此时要是打扰皇上的兴致,我等可都担罪不起……” 牐牫率宕锢淅湟恍Γ骸盎乒公切莫担忧,如若真的搅扰皇上的兴致,我等一力承担,黄公公只需让我们进了这广林门。” 牐牷浦沂掌鹱詈笠凰啃θ荩冷冷大笑:“国舅此话差矣,今日我等职责就是宿卫这广林门,咱家侍奉陛下也近十年,各位今日恐怕不是想见见皇上这么简单吧。我知道你们这些士大夫以‘文死谏,武死战’为义,可你们尽了忠义,却叫别人失了职,是何道理?” 牐牫率宕锩嫔依旧:“我等既食皇禄,为人臣着见君王无度,纲纪失常,群盗并起。能熟视无睹,安居内室焉?今日扭转乾坤,我等一定要面前皇上,请黄公公切莫阻拦!” 牐犓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有力,连带着众位大臣的附合,在夜色里分外震撼。 牐牷乒公脸色一沉,叹了口气:“看来,今日诸位实在跟咱家过不去了?”他上下打量着陈叔达:“陈大人,我还尊称您一声国舅。您出身贵戚之家,又承蒙圣恩,按理说您最不济也会是五品绯衣,今日得进大殿。上一次杨玄感谋逆,你冒犯龙颜被贬入狱。若不是德妃在皇上面前求情,您现在还在大狱里蹲着。别人都是官越做越大,可您怎么就越做越小呢,这其中的缘故您还不能领会吗?我奉劝您老一句,皇上的脾气,您可凶多吉少啊。” 牐牎岸嘈换乒公指点,但我等心意已绝。您若不禀奏,我等今日就长跪此地!”陈叔达说罢,便率先跪于长林门外,其他官员也应声长跪。 牐牷浦叶钔芬坏卫浜刮尴5亓粝拢看来今日要出事,阻拦是阻拦不了了,他低头沉思一阵:“罢了罢了,咱家不论如何,今日也怕是个死,先死马当做活马医吧。老天爷,您说我黄忠是平日也积德行善,怎么这年头就是有人他不管他人死活呢……” 牐犓一阵老泪,把心一沉喝了一声:“来人,随我进殿!” 牐牎…………………………………………………………………………………………………… 牐牬耸贝蟮钪校“步缓知无力,脸曼动余腰;锦绣淮南舞,宝袜楚宫腰。”,杨广与君臣正沉醉于大曲《泛龙舟》。 牐犎醇杨广身边的,公公悄然进来,在杨广身边耳语几句,只见杨广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随即只听他手中的玉杯咣一声,炸碎在了御座前,全场一片哗然,随即一片寂静和狼藉…… 牐牎昂茫很好,朕倒要看看,我们大隋的忠臣义士是何等角色……”杨广冷笑地喝了一声。 牐犓有人:杨暕,苏威、宇文述、裴矩、裴蕴、虞世基、萧瑀、宇文化及、宇文士及、李渊、屈突通、王爱仁等都面露惊色不知何故。 牐犂钍烂裱奂杨广原本的优雅沉着被疾言厉色所代,就知道接下来的暴风骤雨将不可避免。他只觉一种莫名的刺骨冰冷在周围蔓延开来,见惯了生死搏杀的场面,但杨广的怒而不发仍令他心寒彻骨。 牐 第13章 只若初见(4) 牐牎八们不是要跪吗,不是要成就声名吗,朕遂了他们的愿!” 牐犙罟隳咳绾冰,声如孤鹰,一挥手:“去吧,按祖宗法制,仗八十!” 牐牬蟮钅诘娜硕疾唤冒起冷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不知今日皇帝又将迁怒何人? 牐犙罟憷淅渖了一眼,不动声色地说到:“宇文士及,你平日素与陈叔达交好,这种方法是不是你教他的?” 牐犁钗氖考耙涣尘恐无辜状,连忙申辩:“臣承蒙皇恩,全家贵极人臣,断不敢有此妄念,行此鲁忙之事,请圣上明查!” 牐犙罟憷湫σ簧:“是吗?朕怎么听说,你和大兴那些人来往的很是密切,你们在指望着什么呢?” 牐犁钗氖考吧音哽咽,抽泣不断:“皇上切莫听信谗言,臣等之心,天日可鉴啊!” 牐犙罟闳塘巳套过头去:“来人,拉出去……” 牐犝馐弊笥伊叫星牛立刻上前,将宇文士及拉了出去。 牐犁钗氖鲆患此景,再加之早已恶疾缠身,竟然一下闭过气去,昏倒在殿前。 牐牎澳忝牵都退到殿外去,朕想一个人清静清静。给宇文大人请御医看看……” 牐犙罟阃芬裁换兀转身走向殿内…… 牐牬竺胖ㄑ窖降墓厣狭耍所有人的心如沉进了冰窖中…… 牐牎…………………………………………………………………………………………… 牐犐钋锏囊梗寒风刺骨,乌鸦散满黑漆漆地天空,遮住了月色。但比寒风更冷的是晋阳宫的殿前,所有今日上奏的官员被一列列横在晋阳宫殿外的石板上,左右内侍手中各持一仗,轮番打在官员们单薄的袍服上,血水从衣内渐渐地渗出来,浸红了绿色的袍服…… 牐牎俺麓笕耍向皇上认个错吧,你是皇亲,皇上他不忍心杀你。”执行的黄公公于心不忍,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牐牫率宕锉谎乖诠靼糁下,斗大的汗珠不停地淌下,双手紧握奏折。寒风吹散了发束,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依旧坚决地摇了摇头:“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孟子曰‘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牐牷乒公眼睛一闭:“廷杖吧……” 牐犓有五品以上文武官员,包括雁门有功的李建成、李世民等,都齐齐跪在大殿的石阶上,眼望着下面一片惨烈之声,都不忍直视。 牐牎八沾笕耍您老是两朝勋贵,可得想想办法,可不能在这么打下去,这样打下去,会死人的。”左右都一片唏嘘。 牐犓胀眼含泪光,叹了口气:“我等见过死了的人,还少吗?”他的质问如同寒冰,刺痛人心。 牐犂钍烂裥闹幸唤簦心中更觉有种难以抑制的心绪,不吐不快,也就在他要站起身之时,李渊觉察到他的戾气,狠狠地用目光止住了他:“你人微言轻,有何资格挑这个头?还是要害我李家满门被诛?!”李世民忍耐住没有作声。 牐牼驮诖耸保只听的远处传来一声:“淮阳公主驾到!” 牐 李世民不禁抬起头向殿外望去,只见此时一轮明月正高挂在正中,雾霭正开。徐徐而来的是四对宫女,她们齐梳盘桓髻,身着红色襦裙,个个清雅姝丽。然就在宫女簇拥之中,缓缓而行的女子轻纱垂地,着一身淡紫色镶白狐的披肩,气质贵胄典雅,宛如天人降世而来:云鬓微垂、夜光琥珀对钗,步摇婉转;绛紫襦衫,配以紫纱月色裙,泛着荧荧淡色宝石之光;隐约可见腰间镂空香囊,轻纱披帛飘逸;在月光的辉映下,周围竟淡淡散出一层银色的光晕;待那女子慢慢近了,眉黛萱草,明眸超然如水,清冷如镜,仿佛能静慰人心…… 李世民这样望着,竟半响没有说一句话。从那时到现在,已经有那么久了吗?他们二人就好像从未见过,重新再一次相遇一般。 牐 第14章 只若初见(5) 牐犂钤ㄐ闹屑染恐又恼怒,但当时情境又必然忍着怒而不发,大臣们也许慢慢明白了淮阳公主,明白了李世民,竟然不约而同的也都依次跪在的石阶上…… 牐犚桓鍪背剑二个时辰,三个时辰,时间似乎静止般的慢,只有殿外的冷风呼啸肆虐…… 牐犂钍烂裰痪醯盟膝火灼般的疼痛,也几乎强打精神支持着,汗珠被冷风一吹,沿着脖颈缓缓地流进已经打湿的袍服,他敏锐的目光仍能注意到已经体力不支几乎倒下的苏威、宇文述等老臣,他的父亲和长兄固然有非比寻常的意志,也和他一样正忍受着相同的苦痛。只有屈突通依然目光炯炯,他军人般地气魄令李世民印象深刻。突然,李世民隔着月色看着汗珠从淮阳公主的额头一滴一滴落下,娇弱的身躯只剩一丝坚持,一种不祥掠过心头,心里暗暗叫了一声不好。果然就见杨暄宁的身体突然就这么微微一侧,立时昏倒在石阶之上。 牎肮主……”,正殿前顿时一片凌乱,宫人和大臣的呼喊声交织着。 牐犝馐保只见正殿的殿门终于吱吱呀呀地被打开了,迎着寒风,杨广憔悴地面容依旧平静, 牐牎鞍樟恕…”夜色中,他沉沉地喝了一声…… 牐犇谕3碌洛寝宫,陈德妃一身华服,优雅从容,正专心致志地绣着女红,檀香从熏炉中冉冉升起…… 牎胺蛉恕7蛉耍不好了。”突然内侍跌跌撞撞,破门而入。 牐牫碌洛秀眉一挑,眼也没抬“何人如此莽撞,还有没有规矩,误了本宫为陛下绣的图样,该当何罪?” 牐牎胺蛉耍淮阳公主在大殿外昏厥过去了,陈叔达大人被皇上快打死了!皇后请您快去看看。” 牐牎笆裁矗俊背碌洛手中的御服落了下来,她骤然站起了身…… 牐牎罢饣沽说茫克姹竟来。” 牐 牐犂钍烂裰痪跤行┗璩粒眼前出现了一阵浓雾,深不可测。突然这迷雾中隐约传来悠然的琴声,李世民便寻着那琴声而去……却见有一紫衣女子似幻非幻,李世民认得那女子发髻上的金步摇,心中不觉一喜,上前说道:“公主也深懂广陵散,世民愿请教几处……” 牐犕蝗唬那身影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空谷回音:“阁下认错人了,我来这世间只为寻一知音之人。你虽懂音律之美,却不得其法,你若学去,只怕世间纷扰不息。” 牐犂钍烂裉罢顿觉胸中似被重重一击,脸色有些发白,他忍痛驳斥道:“公主差矣,若言我不懂广陵散,这世间再无懂它之人。都说琴声能透射人心,原来也是缪言。音律其美,讲究心神合一,公主只看其心,却不知其神,岂不是本末倒置?” 牐牵赡睦锘辜那紫衣女子的回音,只留下无边的浓雾越锁越深……李世民一惊,一下子坐起身来,原来是南柯一梦。 牐犓淡淡舒了一口气,觉得口中有些干涩,便顺手拿起了身边的茶杯,喝了一口,那茶水早已凉的透彻。可他却无心顾及。已经一天了,且不知诸位被责官员和公主境遇何如了,一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自嘲,此事也当有该操心的人操心去,哪里是他李世民目前能管的了的。一路上来,盗匪已成燎原之势。大兴城反对杨广的势力蠢蠢欲动,突厥在西北正欲逐鹿中原。这雁门之围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如今刚解决了眼前的危机,杨广就已经开始拿宇文士及开了个刀,看来是要针对异己有所行动了。如今之计,还是劝父亲远离这是非为妙。只是那梦中一抹淡淡的紫色身影若隐若现,如梦魇挥之不去,这个梦是可怕的,僭越的。想到这里他不觉心中烦闷,睡意全无,起身后骤然看到案前许久未动的古琴,不自主的在案前坐了下来。 牐犂钍烂袼渖贸の渎裕但闲时也以音律解忧,虽谈不上天赋异禀,但也出类拔萃。一阵弹拨,古曲《幽兰》的琴声似解不开的浓稠。 牐牎澳嫌星悄荆不可休息;” 牐牎昂河杏闻,不可求思;” 牐牎昂褐广矣,不可泳思;” 牐牎敖之永矣,不可方思。” 牐犂钍烂裎108镜馈… 牐牬耸保鹧鸪声声,夜凉如水,夜色正浓。 牐 牐 第15章 只若初见(6) 牐犙罟阈笨吭谟座之上,他似乎太累了,半眯着双眼像在休憩。只有内侍知道,杨广是从来不会睡熟的人,在这宫廷之内,谁想睡熟无疑是已经将自己的半条命送出去。只有随时能够醒过来的人才能稳坐天下。 牐犕蝗唬沉闷地气氛被夜色中传来的,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隐约还有金属镣铐的摩擦声。杨广的眼睛慢慢地睁开,只见从正门外由四名内卫抬进来一个面容憔悴的人,正是陈叔达。 牐犙罟慵陈叔达到了,立刻坐起了身子,挥手示意属下退下。显然,今夜他要单独和陈叔达密谈。随即,随侍等人都立刻掩上殿门,退了下去。 牐牫率宕镆蚴芰苏刃蹋浑身如同骨架散落,难以支撑,忍受着巨大的疼痛,他抬起了头,那双眼睛依然撒射透彻和坚毅的光芒。 牐犙罟憧醋潘,一声不吭,上下打量很久,阴霾的目光中透着冷峻,最终沉沉地说了一句: 牎俺率宕铮你治罪否?“ 牐牫率宕锟戳艘谎垩罟悖艰难地伏身行了大礼“臣,知道。” 牎笆裁醋铮俊毖罟阃着他,质问道。 牐牫率宕锿x绷松碜樱虽然他的面色苍白而泛青,但他依旧用洪亮的声音说道:“臣之罪在于直谏太晚,以至于没能尽人臣匡助之职,天下盗匪趁势而起,帝王基业受损。” 牐犙罟忝挥兴祷埃只是冷静的笑了笑。他慢慢站起来,走到了陈叔达的身边,眼神望着殿外幽暗的夜色。 牎笆宕铮你还记得20多年前建康城破后,我们曾所说过的话吗。”他转过头,直视着陈叔达的面色。“臣,不敢忘。”陈叔达的目光黯淡了几分。 牎半尥你兄长后主陈叔宝探讨亡国根源和天下大治之法,当时你在一旁肃立。” 牎俺妓堤煜麓笾危在于君臣共治,以民为本。” 牎安淮恚天下之重,非独治所安,帝王之功,非一士之略,自古明君哲后,立政经邦,选贤于能。这是大业三年朕诏书中的深意。”杨广点了点头。 牎暗是,陛下……并没有做到。”陈叔达深思熟虑地吐了一句。 牎澳恪…”杨广脸上地神色有些恼怒,但瞬间又恢复了常色,叹了口气道: 牐牎捌叫亩论,朕确实没有做到,朕把这八个字想的太简单了。但是,这都是朕的过错吗,朕想君臣共治,以安天下,开科取士。分化世家大族势力,擢拔庶族中青年才俊。竟遭到暗杀,险些丧命。此事虽不为外人所知,但你应该清楚,你姐姐险些为救朕而死。并为此落下病根,华庭也不至于累死生母。”杨广冷酷地面容下竟然有些黯然。 牎俺肌…明白!大业初,韦云上疏进言,朝廷多山东士族,自作门户,共为朋党,令陛下震怒。随后,陛下旨意,名门子弟多配流免官,子孙不得为荫。”陈叔达于心不忍,眼中有些泪光。 牎暗是,朕却为他们不耻,备受污谤。朕那时才明白始皇为何会大行法家之道,想当时六国旧臣阴在藩邸,亡秦之心未死,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为此,一代圣君却留下暴君的骂名。” 牐犙罟闵裆一扬,慢慢向御座走去,他盯这个皇位,狠狠地说:“朕为这个皇位失去太多太多了……” 牎氨菹掠效法秦皇汉武,兴王道,成霸业,奄吞周汉,本无可厚非。倘陛下当初以民生为念,事缓而行,不至于有杨玄感之祸。”陈叔达连叩了三个头,泪水已经禁不住落下。 牎凹词勾笠挡恍耍杨玄感之祸也难以避免,此皆源于科举。如今,一切已不可挽回,我曾对你兄长直言,我若为帝,与他天地之别。如今,怕朕是要食言了,你兄长在九泉之下定会仰天大笑。”杨广甩了长袖,摆了摆手,苦笑两声。 牎氨菹虏胖浅凡,霸气横溢,有圣王之资,此时,尚不晚矣。只要……”陈叔达欲言又止。“只要返回大兴?重振王权?你知道劝谏我的下场吗?”杨广自嘲的一笑,“朕也想,只怕朕等不到回大兴的那天……” 牎氨菹拢大兴自古龙兴之地,王气所聚,只要返归,便可号令天下,我骁勇禁军便可横扫叛臣。” 牎敖南是朕的基石,也是朕兴之地,即使朕真的失势,也可与他人共分天下,以图进取,重振旗鼓,重返中原。”杨广再也无法平静,怒不可遏地吼了一声。 牎氨菹隆…,你不能再一意孤行了。” 牐牫率宕锍ぬ疽簧,伏地而泣,久久不能停止。杨广望着内卫将他抬出地背影,目光中也早已充满悲戚,但他忍住没有落泪。帝王,是不相信眼泪的…… 牐犞挥心浅率宕锏暮吧似乎响彻整个阴沉宫廷的角落“陛下,亡秦之祸,不可不鉴啊!” 牎袄慈耍传旨,陈叔达贬为绛郡通守,今生不得再入宫廷。”杨广的余音依旧寒冷如冰。 牐 第16章 只若初见(7) 犂钤u邸 牐犂钤u缸尤人围坐一席,气氛却显得有些严肃。多年来,这种父子之间的闲谈早已成为李家的一种惯例。只要能相聚一处,一壶清茶,父子促膝也是人生惬意之事。 牎笆ド细基未稳,就锐意改革,自然引发士族朝臣不满。本应与民休养生息,待根基稳固之后再做打算,却又一意孤行大兴王业,奴役生民,且不见那河岸边到处是被征召的纤夫,饿毙者不计其数。三征丽丽,终于导致天下大乱,四方盗匪闻风而动,割据一方,我看这大业,迟早是要断送在杨广手中。”李建成对杨广所为早已有些微词,今日总算是不吐不快。 牎耙孕殖ぶ见,我们也该早作打算才是,现在圣上对李家还未下定决心。但陛下仗责宇文士及已经是在教训宇文述那个老狐狸了。我看这天下,群雄逐鹿,不出三年,必定易主。”李世民淡淡抿了口茶,接着说道。 牐犂钤t恢痹谔,却没有说一句话,许久,他眼神望了一眼李建成“大郎,你明日就回河东去了,河东的事务你要管好,不要出了什么岔子。以后,我们李家的存亡与否就看这些老本了。还有嘱咐元吉安心,不要整天混沌度日,要多学些本事,好好照顾家里。” 牐犂罱u傻懔说阃贰案盖拙」芊判模儿子记住了。不会让你老人家失望的。”李渊满意地微笑着,转过头看着李世民“二郎,整日随父奔波,却几乎误了你的大事,我已经派人送了消息。长孙兄妹也该来了,你们的婚事也不可久拖。虽然目前我们李家内忧外患,前途未卜,吉凶难测。希望这件喜事也给我们带来难得的喜悦。还有,明日随我去四处看看,我们初来乍到,这个地方还是的先探探虚实为好。” 牐犂钍烂窨戳丝蠢钤u渎笑意的脸色,微微一笑“知道了,我会妥贴办好一切的。” 牐犓顺手倒了杯茶,却不知什么时候,这壶里的茶香变得有些淡了…… 牐 第17章 太原公子(1) 牐犑月后晋阳 牐 牐牎疤依钭樱得天下;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勿浪语,谁道许?” 牐 牐 牐牎短依钫隆犯枰ゴ唱于阡陌之间,金玉床摇动,帝座不安, 牐 牐牶风吹散了天边的最后一丝乌云,晋阳的城墙在阴冷的背景下显得更加巍峨。菜市口正黑压压的聚集着里三层外三层的看众,个个如鸭子般伸长了脖子,揪着冷汗注视着一位临刑的犯人:只见那犯人被押跪在刽子手身侧,寒光闪烁,但蓬乱的头发掩盖不住一身的凛然之气,尤其是发束后的一双虎眼,炯炯有神。 牐 牐牎案咐舷缜酌牵当今天子亲小人,远贤臣。徭役不息,干戈四起,民不堪命,率土分崩。以至于我大隋父母不保其子,夫妻相弃,城郭空虚,烟火断灭。我们义军为天下苍生而念,拯救黎元,何罪之有?!今日,我甄翟儿虽死不足惜,但留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共鉴!只愿从此后起之辈,能济世安民,匡扶天下,我,死而无憾!……” 牐 牐犗匀唬他的慷慨激昂瞬间感染了在场的百姓,众人难忍悲愤,不由纷纷落泪。人们都不忍心又一条敢作敢为的英雄好汉死于街市,但对官府的淫威,却又敢怒不敢言,人群中积聚的一股愤愤难平的力量,愈发强烈了…… 牐 牐犚涣乘嗳莸睦钍烂裆碜乓簧砬岜惆着酆退娲右匿在人群之中,他一双冷峻的眼神默默地注视着这个人,却分明有一些不忍。 牐 牐犞惶得台上那监斩官一声严厉的喝声:“午时三刻已到,叛逆甄翟儿按律,斩!” 牐 牐犓孀耪读疃下,李世民闭上了双眼,眼中慢慢蕴含着泪光。身边的李福连忙捂住了眼睛,怯声嘀咕道:“我说公子,说不来,您非要来,这杀人的事还是少看,这甄翟儿要不是您和老爷,恐怕晋阳早已血流遍地了……” 牐 牐犂钍烂袢此坪跏裁匆裁惶见,仿佛四周的声音突然都消失了一般,待他睁开了双眼,一声不响地转过了身去,眉头紧蹙,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出人群。李福一慌,连忙赶了上去:“公子,他,他真的死了,就这么死了……” 牐 牐犂钍烂衩嫒蓣龅没有看他,只是喃喃自语道:“……是不是错了……”。李福根本没听懂,不由敲了敲脑袋:“公子,什么错了?哎,等等我,公子……”而李世民却早已渐行渐远。 牐 牐 牐 牐犎日后李渊府邸夜 牐 牐犉岷诘囊股下,树影斑驳,映射在李世民书房的窗棂上,有一种异样的寂静。李世民的书房依旧亮着灯火,烛火静静地燃烧着发出噼啪的响声。 牐 牐犂钍烂裾手握一本兵书看的入神,竟不觉察夜已经渐渐深了。此时融融的烛火映着他有些困倦的眼神和静毅的面容,呼闪了几下,似是有一阵微风掠过。凉意驱赶了李世民的困意,他不由放下了书卷,踱步到了窗前,猛地推开了掩着的窗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望了望天际,云雾萦绕,月色已经黯淡不见。 牐 牐犚簿驮谒刚刚睁眼的一瞬,一阵寒光飞过,竟透着杀气,他心里一惊,头立刻稍稍右偏。只听叮的一声,一只小巧锋利的匕首直插在了窗棂之上,死死的定住了。李世民说时迟那时快眼光一闪,刹那就从架上抽出了宝剑,“什么人,好大的胆子!?”他喝了一声,冲出了房门。 牐 牐犇呛谟霸谑骷淅床患岸闵粒与李世民短兵相接,二人不由分说缠打起来。李世民剑锋犀利,舞动如风,招招占了上风。李世民这才定睛看清,这一黑衣蒙面人虽然身手不凡,却身形魁梧不及他敏捷。眼看这黑衣人败局已定,他似乎愤然地看了李世民一眼,转身就要拔剑自刎。李世民哪里管他心思如何,自然不会叫他这么死去落个死无对证,眼急手快,一剑就挡掉了他手里的宝剑,咣铛一声那人的宝剑应声落地,落在了石桥之上。李世民这才发觉他们连战了几十回合,不知不觉竟然来到了府邸的水塘石桥上。 牐牎跋胨溃浚 崩钍烂裢着蒙面人冷冷一笑,凛然说道:“这位壮士既然决心要我性命,自然把生死置之度外,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技不如人,就想一死了之,岂不是懦夫行径?!” 牐 牐犇呛谝氯耸芰松耍又被李世民一剑震倒在地,一双鹰眼怒视道:“李世民,您不用惺惺作态,要杀便杀,何必费舌!我今日既然已落你手,悉听尊便。” 牐 牐犚簿驮谒们对话之时,李渊府邸早已被动静闹的灯火通明,一群家丁争手持棍棒从池塘边的回廊下匆匆而来,个个神情紧张。 牐 牐犂钍烂裎1014恍Γ看着家丁将黑衣人团团围住,“没事了,将刺客押到大人那去吧。我和大人要问个究竟。”说完,他剑利落一收,眼见众人捆了这刺客,往李渊住所而去。 牐 牐 第18章 太原公子(2) 牐犂钤n袢战庸芰私阳的事务,刚刚躺下迷了个眼,就听下人来报李世民那出了刺客,顿时一阵冷汗冒上了额头。他前思后想,不晓得是杨广埋下的暗哨还是王威那边买通的死士,还是乱臣贼子。想到这他不敢再往下想,还没在晋阳站稳,就遇到这档子事情,难免叫人浮想联翩,顾虑重重,那此后在晋阳行事可就不那么安心了,更可怕的是以后在这错综复杂的晋阳如何能全身而退?! 牐 牐牬李渊在厅前坐稳,李世民和家丁将蒙面人带了进来。看着刺客被五花大绑,强行按跪在面前,李渊眉头不仅皱了皱,疑惑道:“二郎,怎么还叫他蒙着面?!” 牐 牐犂钍烂褡旖且恍Γ骸案盖祝您亲自看看定会惊讶。”说完,没等李渊疑惑消失,他用剑轻轻一挑,蒙面人的黑纱顿时落地。李渊仔细一看,果不其然吃了一惊,失声道:“刘弘基?!怎么是你,啊,你,你这是为什么啊”,他闷闷地跺起了脚。 牐 牐犃鹾牖负气地看了李渊一眼,眼睛一瞥没好气的说道:“我无话可说,你要是念旧,就把我送交官府领赏好了。”李渊身子微微一颤,转头看看李世民,使了个眼色,佯装恼怒喝道:“二郎,还不快给松绑,真是大水湮了龙王庙,不认识自家人了?!”李世民面色温和,立刻亲自为刘弘基解开了绳索,连忙施身行礼。 牐 牐犃鹾牖斜视了李渊父子二人,叹口气道:“天下大乱已始,你们父子贪恋权贵,投靠杨广,换的这晋阳留守的官位和军权。还清剿义军并杀了义军首领甄翟儿,他可是我结拜的好兄弟,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我今日就是为他报仇,索你儿子性命!” 牐 牐犂钤ㄌ他这么一说,顿时明白了他动杀机的缘由,“刘兄,你,你实在是误会我们了。来,您要是还信的过我李渊,就耐心坐下来喝杯茶,听我慢慢给你解释。”他一边拉着刘弘基的衣袖,一边笑道。他瞥了一眼李世民低声说,“速请长孙顺德和窦琮。”李世民立刻明白了李渊的用意,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厅堂。 牐 牐犜来这刘弘基与李渊有旧交,犯法在逃流落在晋阳,暗自结交江湖豪杰,颇为豪爽,最重义气。与甄翟儿有兄弟之谊。一听说李渊父子带了大兵灭了义军,还杀了甄翟儿,想起自己家恨,又有些替天行道的一时心热,故而来行刺李世民,想为兄弟报仇。却不料李世民武功更高一筹,反倒落到了李渊手中。 牐 牐犂钍烂裢着李渊厅堂通宵不灭的灯火,含笑地伫立在门外不远处的树下,在他身边长孙顺德、窦琮目光中充满期待。他们知道从此李家将又增添一员干将,李渊长期韬光养晦后大业已经在逐渐展开,而他们的人生之路也随着这一切的变化越走越宽,越来越亮堂…… 牐 牐牎……………………………………………………………………… 牐 牐牬笠凳三年二月,刘武周诛杀太守王仁恭,引数十万突厥军队直扑晋阳,晋阳顿时乌云压顶,山雨欲来。 牐 牐 第19章 太原公子(3) 牐牻阳李渊府邸外 牐犂钤u邸前黑压压聚集着大批身着甲胄的兵丁,将府宅围了水泄不通,人声鼎沸却戾气充盈。李渊府门外的小厮早已不见的踪迹,大门紧闭,关了个严严实实。门内的人出不来,门外的人也没法进去,气氛沉闷地可怕。 牐牎爸钗唤士,朝廷很快就会将军饷运达晋阳,只要军饷一到,立刻如数发放,大家都不要在这里闹了!还不回去各就各位,等着突然进来把晋阳占了吗?!”副留守王威现了身,满脸的愠怒。 牐犓刚刚一冒头,士兵般立刻就拥了上去,声音从四面八方响着,个个饱含愤怒:“还想骗我们啊,这都多少月了,连半个铜钱都没见着。” 牐牎熬褪牵上次突然来了,就说先迎战再发军饷,兄弟们饿着肚子拼死顶着,到头来还是说没钱。” 牐牎靶值苊牵大家都听我说,官府都是一路货色,把我们的钱贪了还说没钱,要我说,不发军饷我们就守在这儿,什么仗也用不着打。” 牐犎巳褐幸徽笙煊Γ群情激奋:“再不给我们个交代,我们弟兄就冲进去讨个说法!” 牐牎八敢?!”王威怒不可遏的大喝了一声,直直地挡在了门前。 牐牎…………… 牐 牐犂钤u邸的前厅也是围坐了不少人,各个面色凝重,不发一言。只见李渊案前摆着几尺高的账本,基本挡住了李渊的目光。身边的副留守高君雅、李世民、长孙顺德等人都默默地注视着李渊逐渐铁青的脸色,仍没人敢发一言。 牐犞挥欣钤t灰骋灰撤阅账本的声音在空气中流动着,账本上的记载足够令他胆寒心惊:大业八年,伐高句丽征骁果一万三千五百一十二人…… 牐牬笠稻拍辏伐高句丽征骁果八千二百三十一人…… 牐牬笠凳一年,御突厥征骁果九千七百余人…… 牐牎… 牐牎昂冒。一贫如洗了。”李渊冷笑一声,狠狠地吐了一句,转头用阴沉沉地目光注视着高君雅,直看的高君雅头皮发凉,进一步道:“自从大业九年以来,朝廷用兵愈发无度,府兵数量已经远远不够,尤其这次突厥雁门围城,从各地勤王所支军饷已经捉襟见肘,调出大批饷银,以至于……,还有,这群狗官太无法无天,粮仓弄成空仓,还把账目做的是盈余。银库后面一层的银箱里全是石头块!” 牐犂钍烂衲抗庖蛔,看到李渊没有答话,只是默默一笑,他心里便明白几分。高君雅的解释听似颇有道理,其实漏洞百出。可见杨广是将饷银调配之权牢牢握在手中,当时允诺的百万军饷却分文未到,只留下一座貌似强大的空城给父亲,岂不是可笑?!看来,高君雅这是留着后路制约我父子,饷银之事只有另想对策才行…… 牐犂钤o颜吮韭慢一合,假意叹了口气道:“唉,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啊……为今之计,只有我们几个多担待才是。你看是吗,高大人……” 牐牳呔雅额头一丝冷汗,微笑地点了点头允诺着,却再没有说话。 牐 牐 第20章 太原公子(4) 晋阳次日 穿过一间间幽深阴暗的牢房,李世民走进令人窒息的暮色中。他只带一名家奴,轻衣便装来到这不见天日的地牢见一个人。 隔着透着锈迹斑斑的牢门,最后一丝阳光迎着一尺见方的窗口透射进来,李世民看见那个人面容消瘦面色煞白,虽然牢狱之灾使他身体有些虚弱,但仍保持着一种昂立的姿势仰望着窗外。听见牢门外铁链声响起,他仍不为所动,直到知道那个人进来了,头也没抬慢慢说了句:“他终于相通了?” 来人默默一笑,随即躬身行礼:“刘先生,我父亲叫我代他来看看您。” 刘文静呵呵一笑,这才转过了身,他依旧穿着囚服,仔细端详了眼前这个人,此人依旧目光如炬,一种暗自潜藏与身的摄人魄力使人不可抵挡:“你是……李家的二小子吧。” 李世民拱了拱手,嘴角划了道弧线:“刘先生好眼力,多年不见却仍认得出我。” 刘文静微笑地捋了捋胡子:“不是我的眼力好,是你长了副令人过目不忘的模样。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小小年纪,一股一往无前,永不言败的架势。” 李世民眼色暗示家奴将款待酒菜递了上来,一边亲自搁着碗筷,一边道:“刘先生过誉了,世民这些年一直无所作为,今日就是来请教您的。”他故意将请教二字加重了语气。 刘文静沉沉地一愣,没有看他:“请教什么?如果是请教我如何筹集粮饷,那是白费力气。拆东墙补西墙地活我刘文静是不会干的。” 李世民抬起头直视着刘文静,若有深意道:“那要是谋天下之事呢?”他慢慢将一盏酒搁在了刘文静的面前,顿时酒香四溢。 刘文静默默看着眼前这杯酒,又看着李世民不动声色的表情,一种冷郁的语气道:“天下之事,莫过于“问鼎”二字,你小小年纪可担的起这九鼎之重?”他话虽不多,却字字千金。 李世民嘴角微微含笑,眉宇间自是四两拨千金的自信:“世民才疏学浅,虽不知九鼎之重却知民生之苦,家国之危。今日前来——愿亲耳聆听先生大志。”此话说完,他瞬地举起眼前地酒杯,敬到了刘文静地面前,毫无迟疑。 刘文静仰天大笑,一把接过了李世民敬地酒:“好,爽快!你我意气相投,可结忘年之交。从你进来那刻,我就看出你绝非晋阳这池中之物。你我得幸,共谋大事!”说罢,刘文静将酒杯里得酒一饮而尽,一滴不露。 二人随即相对而坐,天下大势谈笑间尽收眼底。 李世民先道:“依刘叔先生所见,大隋是否还有回转余地?”刘文静起手用酒在桌面上划了个图,指到:“世民,我且问你,大隋何以短短数年沦落如此?” 李世民暗暗思虑一番,眉间一挑道:“当今圣上内拒关中大族,外施法家之道。且性格刚愎自用,不听谏言。法家之道惹民怨沸腾,拒关中则朝纲溃乱,朝臣分裂。……” 刘文静点点头,暗自佩服李世民的敏锐,接道:“不错,这其中厉害在于江南大族与关中大族互不相让,内斗不已。昔日文帝在世尚能平衡各方势力,依仗关中大族为上策,而废太子杨勇也有诸多关中元老支持,势力不小。当今天子为晋王之时,为了夺嫡私养江南势力坐大,内外合谋终于扳倒了太子杨勇,在仁寿末年那场宫闱政变之中,一举打压了关中大族的反扑。为了回报私党,也为了钳制关中大族,天子以江南子弟为官宦,开辟科举之路行以便捷又惹得老臣怨声载道,这才有了大业九年那场祸事。” 李世民听得刘文静鞭辟入里的分析,右手不由微微点了点桌子:“我只听到朝廷之内各派势力庞杂难处,却不想远甚我的预料。江南子弟虽有天子庇护青云直上,但要轻取我关中势力谈何容易?魏晋以来,朝局都以关中诸姓为大,潜移默化,早已盘根错节,难以瓦解。怨不得陛下不愿再回大兴,恐怕是不想再看人的眼色行事了。……” 第21章 往逝之 春江花月夜(上) 一轮弯月漫挂于天际之间,只是月光朦胧,晦暗无色,四周静寂无声,映衬着北苑格外清冷…… 皇后萧氏示意宫人不要作声,一个人静静走进寝宫。珠帘之后,杨广似乎已经沉睡,寝宫里早已无他人叨扰。他好似很久没有睡的如此安稳,如孩童一般面色满是平静,想必是梦中遇见了祥和。只有他身上仍未褪去那件云龙袍提醒着所有人永远不可能安宁入睡。 萧后沿着御床边静静的坐下,眼眸似水。抬眼望见床边的玉壶和玉杯,还有那纸砚墨迹。她眉心一簇,缓缓站起身来,默默拿起了墨迹未干的锦帛。 “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 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 这一首他最为钟爱的《春江花月夜》,未看完二句萧后不禁潸然泪下,回望着杨广仍然沉睡的面容,一丝倦怠一丝桀骜。她目光中满是爱怜与心痛。萧后的目光仿佛出现另一番景象,是那个大兴的夏天…… 开皇二年夏大宫 一个容色姝丽的女官正面容肃穆的穿行在殿阁之中,她小心翼翼手捧玉盒刚到回廊弯角处,突然冷不防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口。 “刺客……”那女官险些惊的叫了出来,却听见背后一阵熟悉的声音,沉沉地却无可抗拒:“别出声,如姜,是我……” 女官似是认出了人,立刻没有再喊,挣脱了那人的手,回过身来,明眸犀利,弯眉一挑,娇唇忿然:“晋王,您怎么会在此?不怕皇后来了剥了你的皮。” 原来此人却是晋王杨广,他头束玉冠,一身鹅白锦纹长袍,俊雅非凡。他眼神微微瞥向远处,不置可否笑道:“你别想蒙我,陛下和皇后去骊山度夏,一时半刻还回不来呢。”如姜看他满不在乎,跺了跺脚,气急了嗔怪道:“晋王,叫奴婢可怎么说好,您可千万别捅出漏子啊,奴婢我等一干人可就没命了。” 杨广无妨地摆了摆手,取笑道:“你放心,一切我担着,不会连累你们。还是我府里出来的人呢,这点小事就大惊小怪。”笑罢,他面色突然就归了冷毅:“我问你,那梁国公主可跟画像上的一样,美若仙子?”如姜看他这么严肃,不禁鬼笑道:“奴婢就知道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原来是急着要看媳妇呢。算奴婢求您了,就差几个月了,您就等不了些许数日啊。再说公主她不在,刚出散心了,你可来的不巧。” 杨广脸色淡淡转了沉寂,显然是扫了兴致,挑了眉若有所思:“听得朝臣们说梁国的公主如何倾国倾城,美貌绝伦。我倒想见识一番看看是否名不虚传?” 如姜笑着,故意引道:“那晋王眼中何为美人呢?”杨广目光一转,呵呵一笑,很是自得:“在我眼里还没有见过所谓的美人。这美人不仅应有倾国倾城之色,还应才学见识绝伦,出身更要高贵。依我看只有诗经中的庄姜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美人,可惜我是无缘遇到了。”说罢,还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 “晋王,您说得仙子存在嘛?”如姜往杨广身后望着,忍不住窃窃一笑。杨广这才觉得有些气氛不对,猛然回眸…… “诗经中的庄姜却是冠绝天下的美人,那在晋王眼中何人又能匹配如此佳人呢?”不知何时,杨广身后不远处早已立着三位女子。而说话的正是其中一人。 那女子声音如涓涓溪流,沁人心脾,语气中却隐约透着犀利。再看她乌云流鬓斜插玉簪,粉黛娥眉,眼若潺潺秋水,浅笑盈盈,貌若惊鸿。一身淡粉袖裙,点绣金丝银粉凤雀,锦花簇簇,飘逸若仙,好一个国色天香当如是。 “公主……”如姜立即规规矩矩行了一礼。杨广此时已经明白来者身份,但并没做声,而是淡淡一笑。“周礼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诗经所及庄姜乃齐侯之子,卫侯之妻。自然匹配如此美人的当是王侯。”杨广利落地回敬了一语。 梁国公主萧梓萱第一次见到如此自负的男子,也毫不客气,不由颔首笑曰:“卫侯虽爵位不及天子,但也是一国之君,万人之上。晋王要匹配心目中的佳人怕是难事了。”实乃绵里藏针,一语中的。 晋王杨广文韬武略精湛,向来自视甚高,这些年哪得这般奚落。四周奴婢看着未来夫妇二人针锋相对,都不禁暗暗捏汗。可杨广却是深深一撼,不禁大为惊叹。再次看眼前之人,容丽绝尘,目光柔中带刚,睿识过人。他不忍再做辩驳,只是淡淡一笑,道:“公主雅量,杨广受教。” 萧梓萱见他并不计较自己出言奚落,大度有礼,心中倒是有些懊悔,便也回了礼,轻轻言道:“晋王海量,梓萱唐突。” 说完二人相视一望,竟都微微含笑。如姜等奴婢见二人如此珠联璧合,天造地设,都满心欢悦,如夏日鸣蝉般激动起来…… ……… 史载:开皇三年,隋文帝聘梁主萧岿之女萧氏为晋王王妃,举办大婚宴百僚,普天同庆。 第22章 往逝之 春江花月夜(下) 仁寿四年丁未 夜色沉重,天际晦暗无光。仁寿宫外寒光闪闪,剑拔弩张,显然一场宫变的硝烟弥漫着这个曾经祥和的别宫。 杨广带两位千牛自仁寿殿往后廷而去,脚步如风,一身戎装,目光严酷锐利。后廷左右女官个个花容失色,金簪摇曳,沉沉欲坠。 “夫人何在?”面对眼前一位浑身颤抖的女官,杨广斜了一眼,冷冷问道。“回回太子,……”那女官未敢直视杨广,突然觉得口误。连忙改口:“回陛下,夫人仍在后廷。” 未等待女官抬眼,杨广黑色身影早已远去…… …… 后廷四周的人早已如鸟兽散去,灯火黯然,直留一盏孤灯放置于妆台之上。妆台前一女子如瀑秀发毫无修饰汩汩垂地,唯有一根南海珍珠坠子仍留发间.一身素纱,随风飘曳。她慢慢拿起了灯火,火光映衬着她苍白的面颊,仍旧难掩“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她几乎摇摇欲坠,但仍有一股来自心底的气力支撑着她没有倒下…… “夫人,你这是要干什么……”,杨广冲进了后廷,沉沉问道。他几乎倒吸冷气,四周全是浇满油的柴火,只需一丝火星,此地顿时就会燃起熊熊烈火…… 那女子没有理会,只是慢慢说道:“我是个不祥之人,十几年前我就该死了。承蒙晋王抬爱,只有来世回报了。”说罢,她手缓缓一松,杨广手中长鞭一挥,那烛台不偏不倚正好回到了杨广手中,四周千牛蜂拥而上:“陛下……” “庭儿,你转过头来,你看着我!”杨广狠狠喝道。 那女子泪光盈盈,明眸如繁星,慢慢转过了头,她凝视着杨广被烟火熏黑而冷毅的面庞,嘴唇微微动了动,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杨广箭步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走,回大宫去。”女子拼命从紧握的手中抽了出来:“我不能跟你走……陛下。先皇已经驾崩,我愿意殉葬而亡。” “你……”杨广被激怒了,“你怎么答应我的,如今要食言么!”那女子不禁泪如雨下,哽咽道:“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杨广呆在原地,看着身后这个风骨卓绝的女子,坦然笑道:“我父皇要怪罪,就等我去阴曹地府向他老人家赔罪吧!”他声如钟鸣,语气决绝响彻大殿。 这时殿外侍从纷纷来告:“陛下,叛臣柳述、元岩一干人等已被擒获,兵器如数上缴,其他人犯正在缉拿,请陛下宽心。” 杨广眼眸中露出一丝微笑,转身对身后佳人轻声道:“请夫人先去仙都宫暂避,此处危机重重,待缉拿完叛臣之后,我去仙都宫接你。”说罢他厉声下令:“来人,速去宫外燃放信号,让东宫知晓!” 不一会,红色焰火绚烂如花,燃放在深黑天鹅绒般的夜幕中,整个天空亮如白昼…… 此时东宫,太子妃萧梓萱一曲《十面埋伏》刚刚结了尾,看到红色焰火布满天空,“梓萱,事成则以红色焰火为信,务等!”杨广的音容笑貌如在眼前,她顿时泣不成声。…… 仁寿四年七月,隋文帝杨坚的次子杨广在先帝梓宫前登基为帝,登上了历史舞台。新帝改元大业,年号取自《易经•系辞上》“盛德大业至矣哉,富有之谓大业,日新之谓盛德”。史称隋炀帝。 大业元年春正月壬辰朔,大赦,立妃萧氏为皇后,诏曰:朕祗承丕绪,宪章在昔,爰建长秋,用承飨荐。妃萧氏,夙禀成训,妇道克修,宜正位轩闱,式弘柔教,可立为皇后。 封宣华夫人陈氏为陈贵妃。陈贵妃诞一女,血崩而亡。帝大恸,以幼主累母,欲掷于地。时天降瑞雪,萧后伏地而泣曰:“此女甚祥。”帝悲悯乃止,赐别号华庭。为制《神伤赋》以念贵妃。 大业二年,帝以后主第六女婤为贵人,绝爱幸,因召陈氏子弟尽还京师,随才叙用,由是并为守宰,遍于天下。 ………………………………………………………………………………………………… 史载:仁寿四年秋七月乙未,日青无光,八日乃复。甲辰,上以疾甚,卧于仁寿宫,与百僚辞诀,并握手歔欷。丁未,崩于大宝殿,时年六十四。又有遗诏命皇太子杨广释放废太子杨勇的术士章仇太翼。然隋文帝之死伴随着杨广秘密登基而变得忽然扑朔迷离起来,许多人都说隋文帝死于非命,血渐屏风。但无人注意到废太子杨勇党羽柳述、元岩、术士章仇太翼等人曾在隋文帝病危之时秘密掀起废立太子的波澜。史海茫茫,何处寻觅真相,只留下无数疑团给后人评说…… 第23章 太原公子(5) 刘文静呵呵一笑:“世民,你李家乃西魏八柱国之一,历代勋门显族.如今又深得关中倚重,实乃天命所归。若错失良机,岂不可悲可叹。你父早已屯兵晋阳,以此为根基,徐图发展。当在此时联合诸姓,竖起旌旗,趁势起义,一举入关!”刘文静的拳头砸在了桌子上。 李世民脸色更为凝重起来,他似在反复思量,又似乎犹豫不定。看着刘文静果决的目光,站起身来背着双手慢慢说了一句:“刘先生所言不假,可真若如先生之策,倘还有三个疑问始终萦绕我心。望先生点拨一二。” 刘文静不禁有些诧异的哦了一声,连忙请他直言。李世民接着说道:“我李家世代显贵不假,也占据这晋阳要塞之地,进可攻,退可守。但是据我所知,如今各地割据势力者蠢蠢欲动者甚众,也不乏手握重兵,同为显贵之人。李密瓦岗占据中原,窦建德独霸河北,杜伏威威震江淮……,我李家只不过是义军中的一支,何以独树一帜?倘若起起不成,或作了他人嫁衣,处境则更为不妙。其二,如今晋阳腹背受敌,后有刘武周与突厥兵马的合围,前又可能面对隋军的夹击,一旦决意起义,随时都可能被溺杀于襁褓之中。其三,晋阳如今粮饷匮乏,纵是兵甲强锐,也难抵挡饥荒造成的倒戈……”李世民满是忧虑,眉头不解。 刘文静静静听他说完,不禁默默一笑:“你区区三问,却已经点出这起义要害之处。你和你父亲不必忧虑,这三点其实只要稍稍用心,都可化解。” 李世民面色一喜,眼神一亮盯着刘文静希望他继续说下去。“第一,如今这割据势力虽多,但真正显贵者还是数你李家。李密虽出身颇高,但瓦岗在关中名望却不及于你李家。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也。帝业之成首要乃名正也。此外,则取决于李家对世家大族的态度,既不能像瓦岗那样与之割裂,又不能完全无视百姓疾苦,取其中也。如今虽有河东大族支持,你和你父还可命家眷京城内外作为内应,广泛接触高门显贵,阐明要义,取得支持。天子的精锐之师多处于洛阳与江都一线,可利用瓦岗与隋军鹬蚌相争,使其互为消亡。此间虚与委蛇,当随机应变。至于突然……”刘文静言至于此,突然言辞闪烁,目光犹豫不定。 李世民看他欲言又止,想到可能有难言之隐,便声音沉沉道:“先生有何顾虑,但讲无妨,若需要世民做的,尽管开口便是。”刘文静看李世民推心置腹,便觉得不好再有隐瞒,只得叹了口气,说道:“你和你父亲是否愿意暂与突厥休好?” 李世民只觉手微微一抖,惊叹道:“你是说……不行!”他没有敢把自己的猜测说出,因为他不忍去想这一层。这些天来,他这个想法在脑海盘旋许久,却始终未敢与李渊细说。今日刘文静点破,却使得这一切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刘文静继续道:“权宜之计,只有暂与突然休好,才可无后顾之忧,还可借力打力,是一石二鸟之策啊。只是,怕是要委屈二位了。” 李世民脸色煞白,一直以来,北拒突然,成就一番大业是他的理想。要是向突然俯首,岂不是饮鸩止渴,以后又将如何自处?许久,他只得慢慢说了一句:“先生之言有理,只是……能否容世民与家父商议后再定。” 刘文静无可奈何的一笑,没有再说。只有牢房里隐约的屋檐滴水声映衬着两人默默的身影,突然显得清晰起来…… ………………………………………………………………………………………………… 和刘文静道别后不久,李世民匆匆返回府邸。他刚刚进了前厅,不觉眼前一亮。脸色露出温和笑意:“无忌,你早到了也不知会我,我好去接你。” 长孙无忌一身素袍,轻轻一笑:“我哪敢烦劳晋阳公子的大驾,不请自来了,你可不要见怪才好。”李世民见只有他一人,便诧异向四周望了望。 “听说,安明小姐也到了……”李世民话语平和。 无忌呵呵笑道:“她不在这里,正和万夫人在屋内叙话呢。”李世民淡淡舒了口气,微微一笑:“走吧,后堂说话。” 待李世民和长孙无忌进了后堂,刚要坐下,便听见里面走出两人,正是李渊的妾室万氏和长孙安明。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世民近日这般劳累,赶紧歇着吧。”万氏一脸笑意,她虽然年过四旬,身为人母,却也风韵犹存,为人老道,颇得李渊信任,在晋阳实际就是以夫人之礼善待。 “安明初来乍到,世民可要多为照顾。”万氏拉着长孙安明的手看了看李世民,笑盈盈地说道。 李世民上前几步朝万氏行了礼,仔细端详面前这个他即将成婚的未婚妻子:只见她云鬓高挽,横插玉梳,斜插鎏金簪,上着淡色襦衫,下连蛋黄色荷叶裙,纱披帛。弯月眉,唯有那一双灵眸,似笑非笑,蕴含着难以言语的锐气和坚定。李世民早闻她书卷锦绣尽藏心中,一见方知他人所言不虚。她气质雅致,竟也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女子。 “安明见过二哥,”长孙安明唤了一句,淡淡地行了一礼,却用明眸坦然直视着李世民,令李世民颇感意外。 “不敢当。”李世民略微还礼,长孙安明这才安坐于堂上。等几位寒暄过后,长孙安明清灵之音响起:“方才听兄长和二哥谈起募兵之事,可否介怀小妹我也增长一番见识?”李世民和长孙无忌相互一视,未做悔意。看着李世民算是允诺地点了点头,长孙安明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地笑意。 第24章 太原公子(6) 杨暄宁慢慢从随身锦囊中取出一张签子,慢慢递给了这位老者。轻声言道:“受人之托,想请大师看看这个人的近日运势。” 这位老者名曰王远知,他不仅是这重玄观的观主,更是茅山宗道家势力的精神领袖。曾为历代皇室秘密服务,在两京之间来往频繁,受到王公贵族的推崇,只见他面色平静慢慢接过签子,凝神静思了片刻才说道:“不知贵人想问什么事?”杨暄宁淡淡笑道:“天命。” 王远知眉头不展,像是思衬如何解签:“此人的运势与国运一系,则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喃喃自语道。杨暄宁眉头一簇,淡唇微颤:“王道长真人也,想必已猜出我的来处。” 王远知点了点头:“既然受贵人所托,又得贵人亲临,老夫惶恐。从此卦上看,大不吉。龙气衰微,此乃不祥之兆。”杨暄宁听了这话,心里已经凉了半截:“那……可有破解之法。”“施主,此乃天命难违。除非……”王远知突然放下签子道:“大兴乃龙脉所在,尚可挽救颓势,速返西京为要。” “我明白了。有劳大师……”杨暄宁向王远知颔首谢礼,击掌三下,随行的女官杨慈慢慢进来捧上一个木漆锦盒。“一点卦金。不成敬意。请大师务必收下。”杨暄宁依旧面色淡然。 王远知也不推辞,这是皇室的惯例,也是占卜的规矩,谁也不能破。他仔细端详着杨暄宁,不仅透出隐隐笑意。 “大师,那我先告辞了。倘若事成,另有重谢。”杨暄宁被杨慈扶起,正要回宫复命。“贵人,且慢走,既然来了,为何也不问问自己。”王远知突然朝她说了话。杨暄宁有些诧异回过了头,望着王远知十分不解。“一金卜两卦的道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杨暄宁浅笑盈盈。 “能为贵人占卜,乃是贫道的荣幸,贵人之命,变幻莫测,妙不可言。”王远知不仅微笑着说。杨暄宁脸色稍变:“大师……”。“大师,没有根据您可不要乱说,否则会祸从口出。”杨慈神色一沉,语气冷冷的。杨暄宁一挥手,微笑道:“想必大师有话要指教,愿闻其祥。” 王远知静静望着杨暄宁的面相,幽幽说道:“贵人一生将和三个男人的命运联在一起。第一个男人会对不起你……而你会被第二个男人所救,却会因第三个男人而死……” ……………………………………………………………………………………………… 洛阳大兴殿 从远处眺望宫城中的殿宇气势浑厚,伴随着暮鼓晨钟每日上演着惊心动魄。“自正月以来,已经分遣使者十二道发兵讨捕盗匪,突地稽为辽西太守监视突然与美丽动向。国库拨款共六百三十万两,分三批拨出。……”民部尚书声如洪钟正在殿上禀奏。 “可惜了……刘武周该杀……朕失一王仁恭,边患更甚啊。”杨广斜坐于龙椅之上,眼中有些泪光。“李渊在干什么?为什么还迟迟不和刘武周交手?!”他狠狠握住了龙椅。 “陛下,李渊孤掌难鸣,据回报说他手中无饷银可拨。王仁恭被逆贼所害后,北部边防甚为空虚,急需用钱。”纳言苏威颤颤巍巍地出了班提醒道。 “他没钱,难道朕有钱?!”杨广显然在气头上,什么话也听不进去,“朕从出巡以来,许诺为众将封赏勋官,办的如何?”他扭头问民部尚书道,语气冰冷。 民部尚书早都汗流浃背,再加上胆战心惊早都支撑不住,一听杨广问及此事,竟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回……回陛下,追论勋格太重,国库已经无力负荷,请陛下宜加斟酌。” “什么?”杨广一听这话顿时雷霆震怒,站起身来指着民部尚书的脑袋:“你们平时跟朕吹嘘说朕国库多么多么充裕,什么大隋国力远胜于前。怎么一到真正用钱的时候,你们一分钱也拿不出来,朕要你们管家就是这么管的?” “陛下息怒,陛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站在一侧的国舅萧瑀看不下去站了出来:“自大业九年以来,恰逢朝廷多事之秋,国库本来就捉襟见肘。如今各地盗匪蜂拥,赋税一半收不上来,三攻高句丽不克,许多偏远州县府衙已经难以为继。增加赋税又唯恐加剧边祸,如今要从国库拨银子犒赏将士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朝廷数十万捕匪军队的饷银谁来发……” 萧瑀一席话字字珠玑,说得在情在理,这话除了萧瑀没人敢说得出。杨广站在殿上,虽然听他的直言面色不悦,但是也承认他说得有道理,也没有作声。 “萧大人,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算来算去,还是要扯上陛下!”忽然有一人也站了出来,语气挑衅,众人一惊回头看去,原来是内史舍人封德彝。 第25章 太原公子(7) xs7.com 杨暄宁带着杨慈回宫复命,刚走到西苑门口就看见萧瑀神色匆匆向内廷而去。萧大人此时来西苑做什么?杨暄宁迟疑了片刻,便立在门外没有动。“公主,您这是……”杨慈满脸诧异望着华庭公主的秀眉已经微微上挑。“我们先回去吧。”杨暄宁微笑着望了杨慈一眼,款款转了身往自己的寝殿而去。“奴婢不明白,公主难道不急着跟皇后复命?”杨慈追着问了一句。杨暄宁淡淡笑道:“你没看见萧大人前脚刚进了宫去,想必和皇后有好一阵话的讲。”杨慈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公主是怕时机不妥,倒是奴婢唐突了。”主仆二人不动声色地慢慢远去…… “臣萧瑀叩见皇后,千岁,千千岁。”萧瑀一身朝服,威正肃穆向萧皇后行了大礼。萧皇后着及地长裙配贴花丝光缎腰带,大红丝织金锦缎对襟领大袖襦,淡粉凤鸟披帛。富丽堂皇,雍容华贵。萧后背对着他正望着笼中那只画眉喂起食来,那只画眉是杨广命人从黄山飞马进贡而来,是画眉中的极品。它已经陪伴萧后有两年了,萧后很是珍爱,配以鎏金铜笼,连那喂食的金勺也是专人打制。宫廷自从杨广即位,摒弃了文帝的简朴之风,大行奢华,尤其对于萧后杨广从不吝啬。既然这些东西杨广命人匠作,萧后也不好推辞。 萧瑀跪了一刻见萧后没有说话,心里不禁有些忐忑,但也不好打搅萧后的兴致,便在一侧继续默默地跪着。“弟弟,你看我这画眉养的如何?”萧后温婉的声音突然想起,但是目光还是盯着画眉出神。萧瑀一怔,不知皇后此话何意,便仔细端详着活蹦乱跳的画眉,只得硬着头皮说道:“依臣看来,这画眉体态轻盈,灵气十足,养的正好。”萧后听罢他的话,这才慢慢放下了金勺,一侧的奴婢进得前来呈上了水盆拭手。萧后拿起锦帕擦干水珠,这才缓缓转过身来,一双慧目,流光剔透,微微一笑盯着萧瑀道:“这画眉本是林中灵物,如今被侍卫捉了来,成了供人观赏的祥瑞。再不用飞进莽莽密林觅食,进入了这金壁辉煌的宫殿,享受着上等的谷物,住着金屋。弟弟,你说它内心是否如以前一般欢乐?” 萧瑀听得姐姐的问话,心里似乎明白她所指,便脸色一沉跪着回道:“回皇后,这画眉原本在密林风餐露宿,还要担惊受怕确是不幸,如今有了锦衣玉食想必应该感激上苍。但是,以前在林中却可以自由翱翔于天宇之间,在疾风暴雨里愈发强健,还可以与同类相互扶持。可如今进了这金屋,虽然令人艳羡,却失去翱翔的快乐,而为他人取乐之物,岂不是悲哀?” 萧后姣丽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无奈:“混话。”,她款款走近兄弟表情甚是严肃,低头看了他继续道:“世上万物自有它的用处,怎能一概而论。这画眉以前在密林之中鸣唱自是快活,可却无人赏识。即使它有天籁之音也无法泽及众生,只能算做一时一地独善而已。既然有好事者发现了它得用处,让它有机会泽及众生,虽然是换了住处,又有何妨?孟子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空有凌云之志,却无展露天际,不是可惜?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萧瑀听了萧后的训示,先是眼中有些迟疑,表情困惑。但在心里仔细品了几个来回才慢慢明白了萧后的用心,便又磕了头道:“皇后教诲,臣弟谨记。当不负皇后所望。”萧后微微抬手扶起他:“想当初我梁国积弱,只得依附弘农杨氏,文帝在位一统天下,将我许婚杨氏就是为了延续我西梁一脉。我虽为后,但时刻谨记父亲教诲如履薄冰,不敢僭越。你贵为帝室之后,又满腹经纶,本来我指望你进得京城可一展抱负,也是我对父亲在天之灵的交代。但你朝堂之上不顾体面和同僚交恶,这万万不能容。如今各姓为权力相互钳制,朝局复杂难测。你这脾气要是不改,怕是以后我也救不了你。现在诸姓都有离心之势,你要是出了事,连累了诸多叔伯兄弟,叫我以后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我已经是杨家的媳妇,无论前路如何是要随着去的,你自己个要为我南梁萧家保重。” 第26章 太原公子(8) 西苑华庭公主寝宫 “公主,听说陛下执意要去江都呢,您还跟着去吗?”杨慈一边点起了薰香,小声言语着,一边将华庭公主的礼衣收拾齐整。杨暄宁换了一件宫内芙蓉鹅黄捻花袖衫配浅白及地长裙,风格闲情逸致。“父皇不能去江都,会出大乱子的。”杨暄宁喝了口茶道。“陛下是打算不再回西京了么?”杨慈喃喃自语着。 “陛下棋瘾犯了,差奴婢来请二公主过去呢。”门外司官来报。杨暄宁有点诧异,这时父皇怎么想起下棋了? 杨暄宁匆匆来到西苑,见杨广正坐在凉亭里琢磨棋路,一旁是姐姐南阳公主和姐夫宇文士及。虎贲郎将宇文晶正聚精会神的看着杨广下棋,偷偷憨笑着。 “儿臣给父皇请安,问姐姐、姐夫安。”杨暄宁微微一笑,上前款款给杨广诸人行了礼。“阿宁,快来,父皇啊正等着你呢。我说要跟父皇下,可父皇啊嫌我心太软。”南阳公主连忙拉起杨暄宁的手,扶着她坐下,看样子是推辞不掉了。 “父皇,阿宁来了,您啊自己跟她说吧。”南阳公主和宇文士及都相视一笑,杨暄宁立即觉得今天的气氛有点异样,似乎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而且跟她有关。杨广看着杨暄宁呵呵一笑:“宁儿,今天一天都没下棋了,听说你跟皇后又学了绝招。她今日去上香,你这徒弟先替师傅出战好了。”杨暄宁一听,含笑回道:“父皇,您啊不敢和母后下,却拿我开刀是何道理?阿宁只学了点皮毛,不敢班门弄斧。” 却说这杨广不仅精通诗词歌赋,而且也爱好琴棋书画,在帝王中才情也是一流。昔日在晋王府邸他就聚集一班梁陈文士,舞文弄墨倒是消遥自在。杨广的后妃子女,也耳濡目染文采上乘。赵王杨杲小小年纪就能当众吟唱杨广的诗词,就连宫婢也有内史舍人不时来讲些文墨。在杨广情趣好恶影响下,隋宫到处洋溢着一股奢靡雅致的风尚。 “宇文晶,依你看,我和阿宁谁会胜出?”杨广一边下着一边乐呵呵的问一旁的宇文晶道。这贵族子弟宇文晶自小长在皇宫,杨广待他如亲生儿子一般,人人羡慕。但人红是非多,前番因和宫婢私通被人告到萧后那里,差点被撵出宫。但是杨广还是不忍心治他大罪,没隔几日又叫他住了回来,感激的小子痛苦流涕发誓绝不再犯。 “属下,属下……看不出来,陛下和公主现在好像都有胜算……”宇文晶摸摸后脑,磕磕绊绊说道。杨广一听他如此回话不禁叹道:“宇文晶,你也跟了朕不少日子,怎么到现在连下棋都摸不着门道?暄宁比你还小二岁,她现在都敢跟朕对弈了。”宇文晶不好意思呵呵一笑:“属下资质愚钝,也就只会打打杀杀。公主自小聪慧过人,又有皇后教着,属下哪敢和公主比啊……” 杨广听他妄自菲薄,便故意说道:“说你没出息就越发没出息了,那要是阿宁将来跟了你,岂不是要闷死……”宇文晶一听顿时傻了眼,连话都说不囫囵了:“陛下,您,您不是开玩笑吧?属下可担不起,二公主您可别信,陛下陛下早都给你找好人家了,现在拿我寻开心呢。” 宇文晶这话一说,杨暄宁心里不觉一惊,原来如此。但她没有一丝惊慌而是嗔怪笑道:“父皇,您别取笑女儿了……”杨广见宇文晶沉不住气,便示意宇文晶和南阳公主夫妇先行退下,他要单独和女儿谈一谈,毕竟婚姻是人生大事,帝王家也不例外。 片刻间,凉亭只剩下父女二人,空气似乎也瞬间凝固了。“父皇,您的意思儿臣已经明白了,父皇是要儿臣出嫁吗?”杨暄宁重新郑重地跪在杨广身后,轻声问道。杨广神情霎那间黯淡下来,他望着凉亭外如诗如画的美景,心里却不是滋味。 杨广望着满地金黄的秋叶,繁华似锦,怔怔的说道:“宁儿,还记得你八岁那年生辰之时,问过朕你亲生母亲之事吗?”杨暄宁一听不觉神色黯淡下来:“儿臣记得不太清楚了。”杨广凄然笑道,目光投向天际,此时一行大雁凄厉悲鸣穿行而过…… “你母亲就是宣华夫人,曾经是你祖父的嫔妃。朕一直不想跟你提起,是怕你因此心里郁结,也不准宫人乱嚼舌根……她本为陈国的宁远公主,是陈后主的妹妹。当年朕领兵攻陷建康城曾救过她一命,后来朕与你大伯争夺储位,多亏她倾力襄助。后来朕便将她接入后宫成为朕的妃子……”杨广说道此,帝王冷毅的面容露出一丝柔情,“她对朕是有恩的,她最喜音律,造诣高深,你那把古琴其实就是她所有,朕让皇后赠给了你。” 杨暄宁跪着静静地听她的父亲讲述着远去的悠长岁月和那英雄美人的风月,不经意间竟然发现自己眼里渗出泪来……也许这就是天子内心鲜为人知的私密,如果不是今日提及婚事,父皇也断不会这样跟她讲,可能会瞒她一生。这宫内上下其实都很清楚这段公开的秘密,只不过父皇曾经严令宫中不准擅自提及。加之母亲在她出生之时血崩而亡,父皇悲痛难抑更不准人再触碰此事。随后多年,她被萧皇后抚养长大,只能零星的拼凑出一些传闻,但父皇从未在她面前肯定过。 “母亲,活着一定很辛苦吧……她的国家灭亡了,自己不能主宰自己的婚事,被贬入掖庭待召,后来好不容易晋升为一品夫人,却经历了仁寿宫变……刚准备和父皇白头偕老却受儿臣所累……”杨暄宁喃喃自语道。 “胡说!你母亲是一个从不向命运屈服的人。她骨子里非常的坚强,也很要强。有着男子般缜密的智慧,也有女子般绵里藏针,使她在任何宫廷风云中都能把握自己的命运,朕很敬佩她。”杨广喝住了杨暄宁的感叹,难以预见到他会生气。 “儿臣说错话了,请父皇责罚。”杨暄宁含着泪磕了一个头道。“朕今天和你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你虽贵为金枝玉叶,在外人看来那是无上的尊贵,但你且知道还有一句话‘最难生在帝王家’。你的命运将与这个家族以及国家息息相关,必要时必须为之做出牺牲,这是你的责任也是你的使命……昔日历代公主们为了国家远嫁外族,或进行政治联姻下嫁权臣。今天下的形势你也略知一二,趁着朕现在还有能力,朕要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朕才欣慰,才对得起你母亲对朕的情谊。你都明白吗?” “父皇……儿臣明白。”杨暄宁泣不成声,在一旁再也说不出话了。 “起来吧,明日大兴守将左翊卫将军阴世师来洛阳述职,他是我晋王府亲信阴寿之子,你也是见过的。他的长子阴弘睿和你年纪相仿,文武双全,是贵族子弟中难得的翘楚。皇后已把你们的八字找人算过,是大吉之配……”杨广说道这里,似乎更加动容,握住杨暄宁的手:“我想不出比这更好的选择了……”杨暄宁一边忍住泪水连忙再拜了杨广,心里已经来回的思量过杨广的深意。阴家世代忠良,深受父皇大恩,那阴世师在藩邸曾与杨广有歃血为盟的情谊。父皇将她许配忠臣之后,无论以后如何变换,阴家人是决意不会做出卖主求荣之事,的确没有比这再好的选择了。此外,在父皇离开洛阳之后,即使前往江南还能依旧和大兴通过历代皇室的秘密消息通道进行联系,一边可以受到阴家的护佑一边可以远隔探查,可谓同生共荣,这就是父皇给女儿的责任,也是一个公主的责任。 第27章 太原公子(9) 大业十三年十月 天再旦,上于西苑景华宫取萤火虫放之,光遍岩谷。翌日,淮阳公主行纳采之礼,甚盛。 皇室的婚礼从历代起就是一项繁杂而又严谨的过程。从三书六礼直到三朝回门至少要经过十一道程序。而在古礼中又称为六礼,一曰纳采,二曰向名,三曰纳吉,四曰纳征,五曰请期,六曰亲迎。《礼记》云:女十五而笄,二十而嫁。有故,二十三而嫁。因此,杨广对华庭公主的出降依照古礼昭示着皇室一切如常,丝毫没有颓废的异象。乾阳殿从清早开始就粉饰的华丽如新,如汉之前殿、周之路寝。正乃杨广飨万国、朝诸侯、人臣至敬之所,被誉为东都宫廷第一大殿,装修的华美绝伦,莫以为比。诸侯以璋聘女,以玉比德。昔周女出降於齐,而以鲁侯为主,但有外馆之法,而无路寝之事。人们都纷纷猜测杨广要在这里接见来自大兴的守将阴世师父子且文告天下出降公主暗示着非比寻常的恩宠,以至于言官此时也对这样逾制之嫌缄默不语。 清晨迎着远方地平线的第一缕阳光,五品以上官员身着朝服沿着乾阳殿外延伸而至的石阶缓缓鱼贯而上,此时的朝霞布满乾阳殿外的天空。“听说了吗,天再旦是不详之象啊。此时出降公主怕是……”,“那可不,懿王元年天再旦于郑,随后不久周亡。唉,天象官苦劝陛下返京不听啊。公主若是嫁入阴家岂不是要远去大兴,不能再承欢膝下了……”殿外人心浮动,蠢蠢不安。 “陛下驾到!”随着礼官一声清亮喊声,杨广神采奕奕身着裘冕,脚步生风进入大殿。今日众臣惊奇的发现他选择了更加明亮的衣色,心情颇是大好。待杨广坐定,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目光总是透着一丝狡黠和不羁。他示意众臣也各就各位,随口问侍臣道:“阴世师等的很久了吧,传!” “宣,左翊卫将军阴世师,潼关军使阴弘睿上殿面圣!”。 只觉殿外传来阵阵脚步声直叫众臣纷纷侧目,那声似是军擂又有骏马奔腾之感。人们常言大兴守将阴世师与潼关屈突通大将并称京师双雄,如二颗护卫紫微星的将星熠熠闪耀在关中大地上,而论对杨广的忠心则以阴世师尤盛。早在杨广为晋王镇守江南之时,阴世师的父亲阴寿曾任先帝朝幽州总管,阴世师承袭爵位为晋王藩邸旧臣,世荷隋恩特见亲待,有长子阴弘睿随屈突通镇守潼关,又次子阴弘智年幼随父留守京师。 (1)此处实际时间为大业十二年五月丙午,这里为了使得小说连贯,借用而与实际史料有出入。贞观八年,李世民谓侍臣曰:“隋炀帝幸玉泉宫,怪无火。敕云捉取少多,与宫中照夜。有司遣数千人采拾,送五百舆与宫侧。”(《贞观政要慎言语》) (2)根据我们的分析,杨妃出生时间最可能在仁寿年隋炀帝为皇太子之时,因此在大业后期有可能已经进入出降程序。 (3)见《周礼》,璋:剡上为圭,半圭为璋。 (4)见《竹书纪年》,古本已佚。 (5)阴世师为唐太宗四夫人之一阴妃之父,阴弘智为阴妃之兄弟。阴妃生太宗第五子齐王李佑,本文阴弘睿为虚构人物。 第28章 太原公子(10) 阴世师与阴弘睿身着朝服叩拜御前,杨广面露笑容慢慢从御座站起来,抬起手呵呵一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阴世师在战场上以骁勇有谋着称,但见了杨广却是少有的恭谦:“圣上待我全家深恩厚禄,臣不敢忘本,更不敢僭越。臣万死不能报也,今日与犬子代全家金殿谢恩,恭祝陛下圣寿无期。” “你的心意朕知道,朕还没见过未死的皇帝呢。昔日始皇求长生东去大海。朕不求别的,只求一抷黄土足亦。所以朕也没修什么陵墓,富贵贫贱本是轮回,何足惧也。”杨广低头一笑摆了摆手。 杨广看似淡然的一句话,但在座的众臣却是深知国事艰难。今日各路诸侯并起,席卷着各地的盗匪已经风起云涌,大厦将倾杨广又能奈何?!阴世师听着杨广的自嘲心中不禁酸楚,想当日他们在晋王府邸是何等意气风发,胸中千壑,杨广的心思也只有他们最能体会。如今杨广最倚重的元勋宇文述已经仙逝,晋王府邸的旧臣所剩无多,众多大臣看景的看景,看热闹的看热闹,更有私下挖墙角的。想到此他不禁哽咽道:“圣上无须伤神,有臣等在,定为陛下平定叛臣!” 杨广望着阴世师默默一笑,突然脸色严肃道:“今日爱卿难得陈情,说说如今叛匪的情势,在座诸位也都议一议吧,想个法子看如何稳定海内的局势。朕虽然决意南下,可绝也不是要一辈子呆在这里。”杨广眼神瞥了一眼众臣,斜依在龙座上不再说话。 “圣上,贼先起山东,今蔓延至河南一线,妄图切断陛下返京的归路。李密对东都早已垂涎已久。山东各地已经无法组织有效的反击,而河东一带也趁势而起……”裴蕴启奏道。 “为何山东无法阻击盗匪?以至于盗匪蔓延至此!”杨广眼神突然狠狠一闪,厉声问道。 “朕看他们不是无法阻击,是压根不想阻击,趁乱再点一把火……”杨广接着自言自语。 隋朝建立以来,从文帝时代起为求削弱山东门阀,曾接连从政治和经济上压制山东门阀崛起,以至于草创元勋诛杀殆尽,罕有存者。 “昔日先帝下令废九品中正制,选官之权归于中朝。范阳卢氏便行朋附,荐用尉迟、清河房氏一党遭到罢黜。如今他们是来要跟朕算总账的……”杨广几句话却是刀刀见血,朝上山东之士都暗自胆寒。杨广自上台之后,延续先帝遗志,继续在国策上压制门阀,却遭到士族的普遍不满,以至于勾结串联,起兵谋反不止。前有汉王杨谅依仗齐人资助,后有关陇杨玄感叛乱。诸门阀对于杨广身边青云直上的江南门阀更是恨之入骨,欲以清君侧之名除之后快。 (1)\t修运河,建长城,三征高句丽妄图建立不世之功的隋炀帝国富兵强却在生前没有为自己陵墓修过一抷土,以至于身后竟然无所葬,明哉?昏哉?自有后人论也。 (2)\t隋文帝、隋炀帝两朝虽然开国得益于山东门阀的支持,但在随后的国策里隋文帝意识到门阀之盛所导致朝代更迭之快,想以科举制代替九品中正制回收选官权力,以压制门阀。废太子多结交关陇山东人士遭到隋文帝不满,隋文帝选中了依靠江南门阀的晋王杨广,最后废黜太子令杨广接班。 (3)\t杨广被叛臣诛杀之后,其江南宠臣连家眷尽数被诛,可见门阀之间内斗已成崩绝之势。 第29章 太原公子(11) 就在裴蕴话音刚落之时,治书侍御史韦云起出了班脸色凝重道:“陛下,臣有本要奏!。”韦云起出身关中第一高门京兆韦氏,为人秉直以言辞犀利着称,历来弹劾官员不法深得帝心。杨广一见他要说话,便知他又要弹劾某位大臣。“韦爱卿,你细细说来。” 韦云起连忙跪下陈奏,声音铿锵有力,振聋发聩:“臣要弹劾御史大夫裴蕴、内史侍郎虞世基!此二人职典枢要,维持内外,四方告变,却不为奏闻,贼数实多,裁减言少,陛下既闻贼少,发兵不多,众寡悬殊,往皆不克,故使官军失利,贼党日滋。此而不绳,为害将大,请陛下准付有司正其罪!”说完直视裴蕴。虞世基二人,面色泛青。 “你……你……韦大人,我与你素无瓜葛,为何当殿谤我!”裴蕴一拂袖,怒发冲冠,“陛下,韦云起血口喷人,不知受何人指使,祸乱朝纲请陛下明察!”裴蕴狠狠说完,一下也跪在殿前! 韦云起轻蔑一笑:“我韦云起从不受人指使,行得正走的直。倒是是你裴大人知情不报,混淆视听有何居心!如今贼党愈演愈烈,我诸将折损沙场,侍御史刘子翎、涿郡通守郭绚 皆因敌众我寡而为贼所害,倘使当日能掌握贼匪数量,不至于此……”说罢,韦云起竟然唏嘘不已。 虞世基也出了班,他先望了韦云起一眼,不紧不慢跪下说道:“韦大人,我知道你与刘大人乃生前至交,如今刘大人也算为国尽忠,全了君臣之礼,死者为大,你何苦为难死者呢?再说那郭绚实乃轻敌大意,才误入窦建德设下的伏兵,致使我千万将士死伤过半,陛下没有责怪他已实属难得,你怎么能将这些全都说成是瞒报贼患的结果,难不成你还要为他讨个封赠不成?陛下,韦云起借朝事挟私报复,用心何其毒也!请陛下治其罪!” 杨广看他们争得面红耳赤,便沉沉问了一句:“韦云起所奏你等知情不报可是属实?” 杨广的问话引得大殿内鸦雀无声,一片沉寂。杨广苦笑了一声,转眼望见一边的大理卿郑善果,“郑爱卿执掌大理寺素有明断,有何可说?” 郑善果来自山东门阀郑氏,其母崔氏以教子闻名天下,郑善果素来有清正公允之名,可少有人知郑善果私下与虞世基过从甚密。郑善果暗自望了裴蕴一眼,清了清嗓子跪下陈奏道:“陛下!韦云起诋毁名臣,所言不实,非毁朝政,妄做威权。”郑善果的回答不禁令杨广和在座许多人暗自发冷,如果说郑善果这样的大臣都无法当殿公允而断,朝政实是危机四伏积重难返了。 殿下那两人都盼着杨广立刻拿下韦云起,这样以来碍事的最后一颗钉子也就会被拔去。杨广许久没有吭声,最后望了韦云起一眼道:“弹劾名臣,所查无证。韦云起,此等教训以后你要谨记,你可明白?” 韦云起显然不服,抬起头辩驳道:“陛下,臣句句是实,天地共鉴。若不实,臣愿听凭陛下处置!”杨广摆了摆手:“不必了,你记住朕的话就行了。”说罢,杨广暗自看了裴虞郑三人,接着道:“即日起韦云起贬为大理司直,罚俸一年。”杨广知道韦云起说的句句是实,可是朝堂上竟然无一人肯为他说话,连郑善果这样的素来的直臣也火上浇油。如今他无法因韦云起的弹劾罢黜裴虞二人,至少这二人品性虽然谈不上刚正不阿,但对他还是忠心不二。若是突然失去裴虞等人,放眼满朝文武又有哪些能跟他一条心呢。权衡利弊,只有先委屈了韦云起,则时机再启用他吧。 裴虞二人见杨广这样判罚,虽然有些怏怏,但是也不敢再多言,便齐声颂道:“陛下圣明!” (1)隋以治书侍御史为御史大夫之事,尽辖御史台中各事,秩从五品,炀帝时改正五品。唐初沿隋称,仍为御史大夫之副,秩正四品下。 (2)韦云起,京兆万年人,隋大业中官大理司直。李渊入关,谒见长乐宫,授司农卿,封阳城县公,官至益州行台兵部尚书。与窦轨有隙,被杀。(资治通鉴) (3)大业十二年,侍御史刘子翎奉隋炀帝诏讨伐起义军林士弘,中箭身亡。 (4)大业十二年,涿郡通守郭绚因窦建德诈降,被骗入埋伏圈,全军被歼。 (5)郑善果隋唐间郑州荥泽人。历任隋沂州刺史、鲁郡太守。母亲崔氏贤明,常于阁内听其理事,当理则悦,不当则责愧之,故善果励己为清吏。归唐,迁检校大理卿兼民部尚书,正身奉法,甚有善绩。历任礼部、刑部尚书。太宗贞观初为岐州刺史,改江州刺史,卒。唐玄奘为其在大业年间为隋炀帝选拔梯度为僧,后玄奘成为一代佛学宗师。 第30章 太原公子(12) 可杨广似乎并不满意商议的效果,他眼神犀利扫视了大殿,若有所思的问道:“苏威来了没有?”,众臣们不自觉的往后一退,只见纳言苏威静静地立在廊柱旁微微颔首。“苏大人,怎么站的这么偏,这朝局议事能少的了你这位两朝股肱之臣么?进前来一步说话。”苏威虽然脚步有些迟缓,可是仪态依旧肃穆,他缓缓走到前面跪下道:“臣无状,愿听陛下教诲。” 杨广微微一笑,示意他赶紧起身:“苏老今日说话倒是生分。朕自登基一来,一直有卿辅佐,朕心里记着呢。刚才韦云起和裴爱卿的话你都听到了,就没有什么要对朕讲的?” 杨广期待的眼神凝视着苏威,众人也都屏住呼吸想听听苏威的对策,苏威一直从政作风稳健,深受隋文帝的信任,新朝继续受到重用。可是苏威却颤颤巍巍从衣袖里取出一张帛书,清了清嗓子,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面色凝重,双手举起帛书目光沉静的奏道:“臣苏威,受先帝与陛下之大恩,两朝身居高位。但臣始终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唯恐因臣之愚钝贻误陛下的宏图伟业。今日陛下抬爱,问询于臣,臣无他只有一书要敬献陛下,此书臣将它整理注释,名目录于锦帛之上,请陛下预览。” 众人都面面相觑,而杨广的面色已经变冷,他预感到今日苏威的异常,却不知他到底会如何下台。杨广眼神示意侍臣将苏威的锦帛呈上,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只见杨广一见那锦帛先是一震目光变得更加冷酷:“苏威,你把给朕的书名说说!叫众卿听听你的高见!” 从薛道衡、张衡等人的死开始,苏威许是早等着这么一天,倒真的无所惧怕。众人这才知道苏威敬献给皇帝的是《尚书》一部。尚书也,论横中曰古代帝王之书。苏威在此之时敬献这部书含义不言而喻。杨广呵呵冷笑道:“苏爱卿是讥讽朕不尊先王之礼了?” “臣绝无此意,臣只愿陛下重读先王之道,将我大隋基业传至万代。民惟邦本,本固邦宁,是圣贤之大道,望陛下能比肩前代帝王,成就千古霸业。”苏威俯首道,目光却黯然无彩。裴蕴在一旁按捺不住出声道:“陛下,这尚书中的五子之歌实乃大逆不道,苏大人其心可诛。”“你说。”杨广面色如灰,依旧叫裴蕴说下去。 裴蕴谢礼继续说道:“我想请问苏大人,这‘内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墙。有一于此,未或不亡’究竟何指?这‘呜呼曷归?予怀之悲。万姓仇予,予将畴依?郁陶乎予心,颜厚有忸怩。弗慎厥德,虽悔可追’又是何意?” 苏威气的脸色涨红反讥道:“这《尚书》所录,为虞、夏、商、周各代典、谟、训、诰、誓、命等,乃历代帝王之法,岂是只有五子之歌?裴大人歪曲此书不知是何居心?我一片肺腑,陛下如此睿智,必能领会。”裴蕴冷冷一笑道:“苏大人不必狡辩,今日本是陛下为公主纳采的吉日,你却在此大唱亡国的不祥之音,用心比那韦云起还要毒,故秦始皇烧天下诗书及诸侯史记,并禁止民间私藏此书。今上如汉帝宽仁,却不知你等居心叵测借题发挥,明为忠臣实为内贼也。你博得忠谏之名却将陛下比作亡君!” 苏威见裴蕴狠绝如此,也不想再做争辩,只听得杨广在殿上吼了一声:“无法无天!”众人不寒而栗,阴世师见到这场面也惊在一旁说不出话来。杨广的震怒随着这满朝的沉寂没有平息,他喝道:“内卫何在?将这妖言乱国的人给朕搀出去,此罪不可赦免,都不许求情!” 苏威随即被不由分说的内卫架出去,苏威却一句求饶的话也没讲,只是目光黯然着望着殿上的五彩盘龙,仿佛中了邪一般。群臣都纷纷默然,这苏威也真是不惜福,马上就要卸甲归田,怎么在这时候得罪陛下,惹祸上身。他们都不得不认为,苏威一定是着了魔中了邪了。 “陛下……”忽然间,默默站立在阴世师一旁的阴弘睿突然出了声,没等阴世师缓过神,只听他跪在杨广面前淡淡说了一句:“请陛下暂熄雷霆之怒,为公主惜福……” 杨广原本震怒的目光却随着这句话奇迹般的沉静下来,阴世师暗暗看杨广的脸色缓和露出微笑这才慢慢松了口气,无奈看着身边的儿子摇了摇头。众臣都纷纷称奇,露出默默赞许之色…… 北苑 “等到正式迎亲那日,父皇和母后亲自送你出宫乘金根车,左右侍从手持圆方偏扇、行障、坐障、伞、大扇相随。锦旗飘飘,接受百官的恭贺……”杨暄宁微笑着听皇姐南阳公主正在给她描绘当日自己出嫁的隆重场面。萧皇后和各殿的嫔妃在一起说着话,陈贵人,萧嫔、王婕妤聊的倒是投入。几个小王在哪里都不会闲着,追打嬉闹好不热闹,孩子们心底无忧,最是喜欢大人们聚在一起,这样自己就能从眼皮下溜着自在。 “昭阳殿那边如何了?是时辰要宣诏了……”萧后余光瞥了一眼身边的内侍淡淡随口问了一句。这时只见外头急急匆匆奔入一个人,是司官魏氏。他紧张的抹了一把汗跪在萧后面前:“启禀皇后、各殿贵人、公主,昭阳殿苏纳言也不知从哪倒腾一本《尚书》,还唱了五子之歌,这不陛下雷霆震怒要杀了苏大人呢,萧大人叫赶紧来禀报皇后……” 这话如同炸了锅,在场人都上前想问个究竟。“那……册封仪式……”萧后坐着继续静静跟了一句。“继续进行……陛下下旨请公主按照时辰上殿拜册……”“哦?”萧后暗自诧异,但也没有再问,便扭头对杨暄宁微笑道:“走吧,这是你的大日子,要高兴。”随即望了众妃一眼:“要劳烦妹妹们都走一趟了。”杨暄宁缓缓向各位庶母们行了一礼,随着萧后华丽的身影慢慢向昭阳殿走去…… 随着昭阳殿鼓乐齐鸣,旌旗飘飘。在天子杨广和众臣的注视下,伴随着华庭公主的缓缓而进,礼官如洪钟的声音响彻天际:“皇帝若曰:於戏!古之帝女,下嫁诸侯,以正婚姻之懿纲,昭肃雍之令德。咨尔淮阳公主柔仪明婉,淑性和惠,端闲外肃,敏悟内昭。默识阃帷之教,明徵图史之言。黼藻四德,笙簧六行。方遵下嫁之仪,式备亲迎之礼。三星迨吉,百两于归,申以徽章,宏兹宠命。今遣使礼部尚书许善心(4)、副使御史大夫裴蕴持节册命。往钦哉!尔其祗膺典礼,勤修内则,宜尔室家,叶於雍肃。可不慎欤。……”(5) (1)\t苏威-隋朝纳言,关陇勋贵之一,因激怒隋炀帝被罢免,又因怠慢李世民而病死长安。其曾孙女苏氏后为李承乾太子妃。 (2)\t《尚书》是我国古代最早的历史文件汇编,秦以前称“书“。《尚书》一名起于西汉,“尚“字于古通“上“,因是上古以来之书,故称“尚书“;因是儒家经典之一,又称“书经“。《尚书》记事,始于“尧典“终于“秦誓“,其时代上自唐尧下至春秋初年。体例主要有典、谟、诰、训、誓、命六种,相当于后世的诏令奏议,用通行雅言记录。 (3)\t命妇的六种服装有翟衣、钿钗礼衣、礼衣、公服、半袖裙襦、花钗礼衣。以上各类服装的配套方式和服用者对象及服用场合。翟衣翟衣,根据细节不同分为“袆衣、揄翟、阙翟”三种,合称“三翟”,但目前没有见到完整的隋朝翟衣。 (4)\t许善心,隋朝礼部尚书,许敬宗之父,后在江都遇害,其母范氏殉国。 (5)婚配可改册为淮阳公主,此诏书乃依据《全唐文》册封诏书虚构。一般公主只需要在住处受册随后上殿谢恩,随后拜谢各殿后妃,这里描写与礼制有别。 第31章 太原公子(13) 滴答、滴答……雨水混杂着落叶顺着石阶从乾阳殿的屋檐流下,又一阵秋雨洗过,阴冷窒息的空气弥漫着血腥的味道,这是第三位谏官被仗毙于乾阳殿前。于是,再也没有人,任何人,提出返京的廷议了。 一阵坚实而急促的脚步由远及近,踩着殿内的地砖作响。这脚步越走越深,在司官的引领下向北苑而行。 “陛下,皇后,杨大人到。”杨广和萧后在殿内对弈,棋盘上落子刚过半,听到司官在殿外禀报。 “传进来吧。”杨广若有所思回了一句,不紧不慢落了子。 来人带着一阵秋末的冷风大步奔进了殿内,只见这人约莫二十左右,生的浓眉虎眼,灼灼逼人的英气在眉宇间环绕,一身黑甲闪耀融合着军人特有的黝黑肤色。只听他低沉道:“臣,豳州兵曹参军杨誉,拜见陛下、皇后。”(1)萧后看了杨广一眼默默一笑,眉目灵动华室,缓缓抬起手:“誉儿好像比以前黑了,但是更精神了。” 杨广呵呵一笑回应,起身走到杨誉身边,有些怅然:“誉儿一家满门忠烈,叔伯在辽东殉国,十三岁即随朕大军远征高句丽,将门传人,人丁单薄,朕甚为惋惜……”萧后嗔怪:“那陛下还忍心将誉儿远派……”杨广回望萧后一眼,含笑道:“明知还问……豳州乃战略要冲,朕委以重任期待他日能堪当大用,杨誉,朕的心你可能领会……”杨誉顿时叩首,表情刚毅:“陛下再造之恩,臣没齿不忘,全家上下此生愿为陛下马首是瞻。”萧后满意的点头,随即示意左右退下,刚要转身离开,杨广手一拦:“不妨,皇后也听听。” 杨誉回礼站起身来,他一身铠甲仍来不及换下,便从身后取出密封的卷轴在杨广和萧后面前铺陈开来,原来是一副新绘制的战略地图。 萧后望着地图,眉头一紧颇为吃惊:“原来誉儿刚从晋阳回来……”,杨誉站在地图边点头回道:“臣受陛下重托秘密潜入太原郡,突厥勾结刘武周反贼南下动向明显,如今已经于晋阳呈僵持之势,可李渊依旧按兵不动……” “哦,李渊是要投降不成?”杨广脸色沉了下来,反问道:“你继续讲……” “臣以为……不会。李渊如今命河东、长平、文城、临汾、上党离石等郡整装戒备,先闭门不出,任刘武周先攻雁门、娄烦、定襄,怕是要在太原郡蓄势待发。但是……臣在晋阳探得,李渊的属下与他的儿子颇不安分,四处结交私党,添置军备,还矫诏招兵……” 啪的一声,杨广手中的夜光杯砸向廊柱:“其心可诛!早知道李渊留不得……” 杨誉见杨广震怒倒也毫不惊慌,作为世代君主亲信的仙掌杨氏一门,他的叔伯观王杨士雄、宰相杨士达兄弟二人均为隋朝皇室尽忠,在三次辽东战役中战功彪炳,最后壮烈殉国,隋主以亲随厚待之。杨誉之父则是直阁将军邢国公杨士贵(2),执掌昔日文帝与当今皇室的宫禁宿卫。 “陛下息怒,目前李渊仍未有新的动向,不宜打草惊蛇。毕竟,失去李渊晋阳屏障,日后陛下不得不面对腹背受敌的窘境。……”杨誉斗胆陈奏。杨广思量片刻,恢复了冷静,斜视了杨誉一眼:“你说的有理,但李渊反迹已现,即使不是他自己,处于匪患重围的他也难保不生出反骨……” “密旨!敕王威、高君雅有先斩后奏之权,以贻误军情为名立即将李渊兵权接管,就地处决……”杨广眼神闪烁着君主冰冷无常的目光,扼杀一切于反迹于萌芽之中,无论亲疏是历代君主的底线。 杨誉连忙领旨,可杨广却伸手止住了他:“不忙,这件事我自有安排,召你回来,且另有一事委托。”杨誉抬起那双虎眼甚是诧异,连忙望了身边萧后一眼,想寻求蛛丝马迹。 只见萧后嘴角轻轻一抿,笑着说:“誉儿,还没见过宁儿吧……”,杨誉恍然大悟一拍后脑,呵呵一笑:“臣急着给陛下复旨,尚未拜见二公主。臣已经听说二公主许配给阴将军长子,实乃天作之合。臣先恭喜陛下和皇后……” 杨广渐渐露出笑意,示意杨誉坐下:“你知道,从洛阳到长安一路,千里迢迢,盗匪横行,阴世师和阴弘睿因军情紧急,朕亦然先让他们二人先期返京。可是,宁儿最后始终是要在太庙叩拜后出嫁,方才正式。朕的女儿,即使是如今的时势,也不要留人话柄!故朕思前想后,只有你与她自幼相识,又有兄妹之谊,由你护送她返京大婚是最好的选择了。”“是啊,誉儿,陛下与我商议后,我觉得甚好,你不会推辞吧。”萧后笑盈盈接话道。 杨誉一听连忙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叩首道:“臣无状,何德何能受陛下和皇后重托,臣在此立誓,只要有臣的性命在,一定确保二公主不伤一分一毫,安全返回大兴,顺利大婚!” (1)杨誉,吴王李恪妃父。 (2)根据《宰相世系》,杨士贵、杨士达、杨士雄为亲兄弟三人。其中杨士贵孙女后为吴王妃,杨士达女后为武则天母,杨士雄子杨恭仁从侄女后为齐王元吉妃。 第32章 太原公子(14) 大业十三年五月申子 王威、高君雅密谋在晋祠拘押李渊事泄(1),李渊借口邀二人议事,命李世民率精兵与厅外,刘政会告发王、高二人勾结突厥阴谋叛乱,捕杀二人,史称晋阳宫事变。 “李渊!逆臣!你与当今陛下同为独孤氏之后,(2)血脉至亲。陛下委你晋阳形胜之地,荣宠已极。怎料你不思如何退却突厥,追讨叛臣刘武周,却暗藏狼子野心,谋求大位!为臣不知为主尽忠、为父不知教子行孝,勾结突厥随意诛杀朝廷命官,今日我王威虽死犹荣,陛下仁爱,我恨为何不早日除掉你这逆臣?!” “大臣挟愚污之人,上与之欺主,下与之收利侵渔,朋党比周,相与一口,以乱士民,使国家危削,主上劳辱,大罪也。(3)我二人今日未能完成陛下所托,无颜面对陛下,但即使化为厉鬼,也要看你这逆臣如何下场,所谓子不教父之过也,你终有一天也会死于亲眷之手!” 王威、高君雅临死前的咒骂不绝于耳,依旧飘荡在晋阳城的上空……但李渊起兵谋反筹划缜密,早已如利剑出鞘一般不得不发! 议事厅 李渊府邸议事厅的灯火已经连续通明了五个昼夜,在此期间李渊等人诛杀了虎贲郎将王威、高君雅等人,悉数清洗了晋阳城内反抗势力,将心腹安插在各个要害行动已近完毕。同时李渊书信密令河东长子李建成、四子李元吉,仍在京师的女儿李秀宁和女婿柴绍向晋阳集结…… “今日的是最后一次商议……”李渊咳嗽了两声,慢慢站到了厅前朗声道,“目前,各方筹措情况如何,诸位先都说一说,尽可能把我们能想到的事情再想一遍,看看还有什么疏漏,起兵不是请客吃饭,一招不慎是要玉石俱焚的……” 他的目光指向了左边的刘文静:“突厥那边有什么要求……”,刘文静立刻站起身来蹙眉回道:“依照唐公修书,突厥那边已经有了回复,突利的使者带来其父的一封回信,说亲自援助我们骑兵及粮草已经上路,并且已经暂停对晋阳的封锁。不过……”李渊脸色一沉:“不过……什么?”,刘文静不知如何开口,他默默回头看了李世民一眼,接着道:“突厥希望我们面北俯首称臣!” 哈哈哈哈,李渊听罢一阵大笑,随即冷冷回道:“这个如意算盘打的不错,我倒是越来越喜欢突利这小子了,比他爹始毕可汗有见识。殊不料这胜败尚在未知,况煌煌中原何时轻易向北方俯首称臣过?!今天他见我义军羽翼单薄,趁机讹诈,我就借力打力,日后来个一箭双雕!”说罢,李渊默默点头,对刘文静道:“你先稳住,待我再修书一封你亲自面见突利,尽快定下骑兵和粮草之事才是要紧!” 谈完突厥之事,李渊缓缓舒了一口气,慢慢在厅前案几前落座,环视四周:裴寂、刘文静、李世民、刘政会、长孙顺德、窦琮、唐宪、刘弘基、温大雅、武士彟、长孙无忌等人都正襟危坐,气氛严肃。门外兵甲宿卫,微含肃杀之气。 “我近日一直在想,我们究竟以什么样的名义起兵为好?是像刘武周自立为王?还是学李密广发檄文讨伐暴君?……”李渊抿了一口茶,思量着左右不定。李渊不动声色默默看了李世民一眼,只见他目不斜视,也不发一言,只是隐隐透出雷霆万钧之气。 “唐公所虑确实是我们面临最重要的一件棘手之事。古话说的好,名正则言顺,才可以聚集四海之力成就霸业。自古以来,乱臣贼子之名欲得天下者败,即使侥幸得手也命不久矣。如秦之赵高、汉之王莽皆不可取也。唐公名望素高、又是门阀大姓也自不比那山野盗匪流寇一丘之貉。理当效仿周公匡扶幼主、方可使天下英雄尽归……”裴寂老谋深算、深知李渊心思,便胸有城府地站起来侃侃而谈。 “效仿周公?裴大人,你不是开玩笑吧?我们把脑袋拎在腰间,筹划起兵反了那暴君杨广,你现在却说要让大兴那乳臭未干的杨家小子继续当皇帝?我长孙顺德第一个不干!要干我们就大大方方,痛痛快快杀他个片甲不留,冲进那大兴宫,唐公自己当皇帝!怎么着也不比那些七七八八的刘武周、杜伏威之类的强!”长孙顺德一听裴寂这话,立刻跟炸了锅似的嚷嚷着跳了起来,但他的话引起在座些许人的称许。 裴寂一见长孙顺德这样急躁,就跟秀才遇见兵似的无可奈何摇头笑道:“兄长不要这么着急,听裴寂我把话说完你再恼也不迟……我们这些人今日干了这掉脑袋破天的大事,谁不希望唐公立刻就坐了这天下,可饭的慢慢吃,事的一步一步来不是嘛?如今的情势不说大家也明白,南方有杜伏威、北方刘武周、突厥跟我们掣肘,李密最为势大,拥兵自重现在正筹划兵困洛阳城,人们都说李密当有天下。可这天下在我看来,已成群雄逐鹿之势,鹿死谁手,未可知。我们有幸跟从唐公举义,虽说没有三国诸葛之才,可也以当辅佐唐公成就安天下之帝王大业为要!为今之计,正如当日刘邦与项羽之约,谁先入主咸阳,谁就能占尽先机!” “裴叔说的不错!我附议!我们起兵的名义目前只有遵从‘尊王攘夷’这四个字,方为上策!”(4)李世民在一旁听两派互不相让,这才站起身来朗声说了一句。 (1)晋阳亭长刘世龙告发王威、高君雅谋害李渊,为李渊赢得了宝贵时间。晋阳宫事未能与洛阳同时写,故采用倒叙方符合史书记载。 (2)三朝国丈独孤信其三女相继封为三国皇后,杨广,李渊全是他的外孙。 (3)出自《韩非子孤愤》。 (4)齐桓公执政,在管仲的辅佐下,经过了内政、经济、军事等多方面改革,有了雄厚的物质基础和军事实力,适时打出了“尊王攘夷”的旗帜,以诸侯长的身份,挟天子以伐不服,成就霸业。 作者有话:很多着作都描写晋阳宫变,本文更侧重于对于起兵前各项重大事务决策过程的描写,李渊集团最后能够成功,个人认为从起点开始李渊父子在重大决策上都高人一筹,有了正确的指导思想,以后的事才能按照既定的轨道前进,绝对不是什么机缘巧合。 第33章 太原公子(15) 牐犞谌说哪抗馄胨75鼐奂在李世民的身上,李渊似笑非笑等着李世民继续说下去。李世民此时一身戎装,一种由内自外的逼迫感随着他的起身散在四周。他踱步到了议事厅的沙盘前,这沙盘按照地图所绘纳晋阳四周山川地理之情势,是刘文静等人不分昼夜赶成,以期在正式起兵前就可以用于演兵布阵。 牐牎叭缃袂槭疲杨广南巡江淮、刘武周攻陷汾阳宫。李密大军围困东都,牵制杨广大部分骁勇主力,朝廷的军队被李密所阻无法及时增援大兴。大兴者,秦之咸阳、汉之西京,坐拥古雍州之地,背依西蜀天府。始皇居函谷,易守难攻,方可横扫六合。汉高祖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夺关中而取天下。文帝以关中之利,梁萧南陈之地尽收。故得关中而得天下也。目前,趁骁勇还未突破李密防线连成一线,大兴城防空虚,只有阴世师和屈突通镇守。我军可先取西河郡,开南下之通道,剑指大兴,即可挟天子以号令天下。而以‘尊隋’为由则更利于分化各郡县,迅速夺取大兴,请诸位叔伯慎思。” 牐犂钍烂窕耙袈涠ǎ四周都片刻沉默不语,李渊满意的点了点头,咳了一声道:“世民所言正合我意,我等本隋臣,主上受奸人蒙蔽,失德天下,群臣苦谏无果。我等不得已起兵,旨在以挽救天下苍生、匡扶正主为念,这样才得民众共襄,切忌与李密那等瓦岗流寇为伍,主上虽然失德,为臣者则不可不忠……”李渊倒是义正言辞说了一番于心不忍的道理,可在座的谁心里不明白那大兴一旦攻陷,代王年幼势单,唐公便可效汉相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成就帝业也指日可待。于是,底下纷纷表态:“我等愿追随唐公,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唐公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绝无异议。” 牐犂钤ê屠钍烂袼目对望片刻,都隐隐含笑,裴寂也不禁捋了捋那撮泛白胡须呵呵大笑起来:“唐公不为名利所动,能权衡大势,是个有大智慧的人,我裴寂没有跟错人,以后愿为唐公效犬马之劳,悉听调遣,成帝王之业!” 牐犂钤t残ψ呕氐溃骸拔依钤蒙各位兄弟不弃,犬马之劳不敢当,只愿与众兄弟共谋霸业,共享太平盛景!” 牐犓蛋眨李渊扭头望着李世民,厉声道:“世民,以你所见先取西河郡,孙子兵法言‘首战必胜,然再而衰,三而竭’,倘若首战派你与大郎前去讨伐,你可能拿下?”李世民在堂前立刻跪下,言语坦然:“西河郡丞高德儒因谄媚邀宠(1)才被主上委派以西河大权,不过此人原为内卫出身,颇有将才。据细作回报,他得知我募兵檄文不仅置若罔闻,还将我们派去的使臣斩首示众三日,已经开始在西河郡加固城防、募兵备战,切断往来,看来是想要和我们一决高下了。” 牐牎昂撸 崩钤ㄆ闷了一声,道:“我念他有点才干,本想暗自派人招抚他,我们就可不费一兵一卒直取西河,奈何他要誓死效忠杨广,就怪不得我兵戎相见了……” 牐犂钍烂竦淡一笑道:“这也难怪,高德儒一直跟随杨广,深受信任。杨广又亲手提拔他做了封疆大吏,自然对杨广心怀感激,他若是毫无芥蒂地归顺我们,那我倒真不看在眼里了,等大哥一到我们商议完毕,立刻兵发西河!” 牐牐1)西河郡守高德儒曾任炀帝侍卫,善于察颜观色,常挖空心思讨取炀帝欢心。一回,偶有二只孔雀飞至朝堂前,高德儒获此良机,忙快步飞报,谎称鸾鸟现身。炀帝大喜,以为天降祥瑞,便下诏升任高德儒为西河郡丞。 牐 第34章 太原公子(16) 乌云压城城欲摧,阴郁的天空时而从天而降一声闷雷,绵绵细雨逐渐变成磅礴大雨,闪电布满了北面的天空,不远处的皇城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牐牬笮艘醺 无数火光聚集在右翊卫将军阴世师的府外,雨水顺着骁果黝黑的脸颊淌在了寒光闪烁的铠甲之上。阴世师的目光从一张张坚毅的脸上掠过,嘴边的肌肉抖了两下,展开了手中的圣旨朗声说道:“大隋皇帝敕‘朕君临四海,慈爱为心。自升皇极,公卿之内,非亲则友,位虽差等,情皆旧人。朕受命之初唐国公李渊等,并展勤力,酬勋报效,荣高禄重。待之既厚,爱之实隆,朝夕宴言,备知朕意。但心如溪壑,志等豺狼,不荷朝恩,忽谋逆乱。朝危国乱,皆邪臣佞媚,凶党扇惑,致使祸及宗社,毒流兆庶。若不标明典宪,何以肃清天下!虽朕情存好生,三公之议,附下罔上,义实难容,妻子亲眷,皆当正法,其余皆由代王裁之!’” 在场骁果都乃隋室死忠之士,听罢杨广敕令后个个怒火中烧,恨不得将李渊之流挫骨扬灰。阴世师一看时机已经成熟,紧握双拳道:“代王有命,掘李渊等叛臣在京祖坟,今日我们此举就和李渊势同水火,再无退路,只有誓死扞卫大兴以报皇恩!大家都明白了吗?”阴世师一声令下,骁果齐齐吼了一声“誓死扞卫大兴!”准备向城外开拔。阴世师跃上了他的战马也将随行。 “大人!”突然身后传来一女子的声音,如同惊雷。阴世师一听不禁从马上扭头看去,人群中闪出一素衣女子,火把映着她娇丽秀美的面容,长裙在身后蜿蜒飘动。只见她手边牵着一个约莫五岁的男孩,那男孩眼睛黑的透亮,还不谙世事。 “阿嬅,你这是为何?”阴世师一见是自己的独女,顿时松了口气,颇为不解。阴嬅是阴世师的独女,家中排行第二,手中牵着的是阴世师的幼子阴弘智。作为家中独女,深得阴世师的喜爱。 牎按笕丝墒且去掘李渊的祖坟?”阴子嬅上前一步焦灼道。阴世师双手奉命点头道:“奉皇帝旨意,李渊大逆无道,其家人也当挫骨扬灰!” 牎巴蛲虿豢桑 币鯆帽平了一步斩钉截铁道。阴世师一听女儿这话违逆圣意,不仅怒上心来大喝道:“放肆!军国大事岂你一介女流懂得,还不快领着弘智回去!” 牎澳盖自缡牛临终之时劝告大人,切莫心浮气躁、意气用事,铸成不可挽回的大错!李渊叛臣固然不赦,但死者为大,陛下既已将李智云罪臣斩首,掘人祖坟是要遭天下唾骂的啊!父亲一世英明,万望父亲三思……”阴嬅上前挡在了阴世师的马前,雨水打湿了她精致的发髻,但目光也如巍峨的高山般不可动摇。 牐牎盎共蛔】冢》且槌廷乃大逆之罪,要为父阵前斩子不可吗?君命如山,不可违背!违命者斩!”阴世师盯着女儿的目光知道不能再任由她说下去,一挥手示意属下将她架回屋内。 牐牎熬王有错,罪在臣属不谏!父亲你不可一错再错,我们阴家会遭天谴的,会遭天谴的……”阴嬅挣扎着哭喊声回荡在大兴城上空,空气顿时寒冷异常…… 牐 牐荦骱涌 牐犚黄狼藉的西河郡,残阳如血。城防上守城官兵与登城的李渊人马厮杀正酣,血水顺着城的石阶汩汩地流下。城内车马混成一片,淹没在滚滚狼烟之中。 牐牎按笕恕…大人,我不走,要死也要跟你死在一块啊……”,西河郡丞高德儒府邸传出女声惨厉的哭声,瞬及一个中年的贵妇哭的满脸泪痕被两个家丁搀扶着跪在一个中年的男子面前。这中年男子目光透出肃杀之气,背影显得格外凄凉。 牐牎翱彀逊蛉死走……”西河郡丞高德儒摆了摆手,望着满是烟尘的灰色天空自觉大势已去,一声长叹,紧紧握住手中的长剑:“陛下……臣高德儒深受大恩无以为报,怎奈李渊逆臣兴兵讨伐与我,孤城难守。臣只有一命愿和西河郡共存亡!” 牐犝在当口,门外冲进两名副将满脸血污喝道:“郡丞……李建成、李世民已经攻到城头,眼看就要杀进来了……” 牐牎白撸跟我去看看……”,高德儒长剑一挥,满含深意望了贵妇一眼:“快带夫人走!”他撂下一句狠话,便提剑随副将冲入浓烟之中…… 牐牎………………………………………………………………………………………… 牐牎拔骱涌さ慕士们!隋帝不尊先王之法,恣意妄为,致使朝局江河日下。我义军替天行道,追立明主。你们已经四面楚歌,快快放下手中武器,我们义军保证不伤城内父老一分一毫,在此盟誓,若有违背,必遭天谴!”城下李渊军队不时朝城墙上喊话,喊得城头人心惶惶。 牐牎澳闼担他们说的是真的嘛,真的不会杀我们?”城头上士兵心有余悸,窃窃私语。“那可有谱,听我姐说李渊的军队一路过来,那是秋毫无犯。邻居刘二狗家的瓜棚子被他们士兵借去住了一宿,有个将军叫什么……李世民,哦,对李-世-民还拿银子给了他呢……”另一个士兵煞有其事的念叨着,周围士兵都听得个个点点头:“说不定,是真的。要是这样的话,我们投降也就可以不死啦。我娘也不用给我预备棺材本了。” 牐牎霸偎担那皇帝老自个都躲到江都享乐去了,据说光江都宫的妃子一人一个院子都住不下……哪里还管我们死活,我们凭什么给他卖命呢……”。“可不是咋地……牛大哥说的有理。”士兵们听着城下的劝降,心中开始蠢蠢欲动了…… 牐 牐犈ㄑ讨中,李世民一身戎装脚步有力刚健朝温大有走来(1):“怎么样,城门攻下了没有?”温大有焦急的走上前去道:“这高德儒到不愧是皇帝前的内卫,据城严守,负隅顽抗,城门现在拿不下来。” 牐犂钍烂衩纪放x艘幌拢微微沉思,突然望着不远处的刘政会道:“带上一百个人跟我走!”刘政会跑上前来不得其意反问道:“世民,干什么去?” 牐犂钍烂衲默一笑,俯身耳语道:“跟我抓高德儒!”“什么?!”刘政会一脸惊诧,一边的温大有连忙拉住李世民的衣袖吼道:“不行,世民,临走前大人再三叮嘱我,此战非同小可,大事成败在此一举。如今建成正在城南激战,你和他我都立了重誓要毫发无损的带回晋阳,万一你有个好歹,我有何颜面去见你父亲!” 牐犂钍烂窈呛且恍Γ握住温大有的手胸有成竹道:“放心,我准备从北坡攻他们个出其不意,等我好消息!”未等温大有回答,李世民已经带着刘政会一抹烟的深入浓烟之中…… 牐牐1)温大有,即温彦将,字大有。并州祁县(今山西祁县东南)人。隋仁寿年间,由李纲推荐,他担任了羽林骑尉。李渊太原起兵后,封大有为太原令。李渊派他跟随李世民攻伐西河。 牐 第35章 太原公子(17) 牐犩侧侧玻西河郡北坡杂草丛生之中突然飞出齐刷刷的利箭,布防守军中顿时应声倒地一片。“有人偷袭啦!”守军顿时乱作一团呼喊,丝毫不见的鬼影嗖嗖嗖又连发一片,尸体顿时布满整个北坡…… 牐牬萄鄣娜展庀拢刷的几声,半空中的长勾便如雄鹰展翼般死死咬住了城墙的缺口,一声口哨撕裂天际,几个身形矫捷的人影背着长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顺着城墙往上攀爬。如壁虎攀岩一般凌厉。 牐牎笆烂瘢这样行吗?就带了这么点人。”刘政会和李世民在不远处的树丛中暗自观察敌阵。李世民眼睛死死盯住了城墙,半响没有吭声,直到了然于心后才扭头对刘政会笑道:“我昨日摸过来看了,那高德儒看我们屯兵于城南做总攻架势,便把主力都集聚于城南,而且他以为这北面地势平阔,用郡衙司法书佐朱知谨防守可万无一失,岂料他的致命之处就在于此。……” 牐犓蛋眨李世民嘴角一丝冷笑,接着道:“我已经派人探查过了,这朱知谨生性胆怯,只是依靠祖上功劳荫佑才外放了这么个小官,根本无心恋战。我们若是能策反与他,便可兵不血刃拿下西河!” 牐犃跽会望着李世民眼中散发着灼灼神采,仿若势在必得,心中暗叹: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下攻城,如今可当真领教了一回。这李世民看着随性而行,其实思维缜密,气定神闲,又不按常理出牌,用兵诡诈凶狠,乃天生的大将之才。 牐犈九九荆飞箭已经越过城头直*****城阙的巨大木柱上,“慌什么!这样的强弩之末伤不了人!”朱知谨看士兵惊慌失措,不禁大骂道。他箭步奔到飞箭旁,却见这飞箭之下个个绑着书信一封,双目一怔狠狠拔出其中一支箭迫不及待展开来看: 牐牎拔粲忻绮槐觯唐尧薄伐,孙皓僭虐,晋武行诛。义军仰慕周德,秉承天命,万善同归。……” 牐犑樾叛笱笕魅髑в嘧郑前半大多宣扬义军如何替天行道,天下归心。只是最后话锋一转点出了几句最要紧的话。第一,义军此来只因高德儒顽固不化,绝不牵扯他人荣禄。第二,义军入城后对城内老百姓秋毫无犯,以书信印鉴为证。其三,入城后副将可代行郡丞一职。最后落款印鉴鲜红三个大字“李世民”。 牐犝饫钍烂窈么蟮目谄,能做了他李渊的主么?!朱知谨合上信不禁冷冷笑道,但是转念又想起了他最后那句代行郡丞的许诺。他本来就不愿从大兴来这个西河做个小官,恰恰来了以后和这个高德儒不对脾气处处掣肘,也没少生这闲气。这一次,若不是这个高德儒不识抬举惹火了李渊,能弄得这西河郡上下一片狼藉么?他倒是尽了愚忠,可跟着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的是西河上上下下上万号人马。若是这李世民能兑现所许下的承诺,大家兵戈入库,各归其位也未尝不是好事。如今天下纷乱,群雄并起,试问将是谁家之天下未可知?现如今以存百姓名义保命且是上策,进可攻退可守。于是,他心中开始一阵躁动,左思右想觉得自己有理。 牐牎按刘玄见我!”一声低喝,朱知谨手心攥了书信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城头! 牐 牐荦骱涌ご笳 牐犂钤t寰和高德儒守军激战一日,直到天黑方才偃旗息鼓。这高德儒摆出誓死不降的架势,李建成率军在城南依旧久攻不下,双方各有死伤。夜深星稀,高德儒一声令下将城门锁了个严严实实,李建成无奈下令军队原地待命,等着明日继续猛攻。 牐犂罱u稍谡笄靶》受挫,心里有点焦急,倒不是他担心西河郡攻不下来,而是怕死伤过多无法回去向李渊交代。假设这小小西河郡都要杀个尸横遍野,以后的仗就难打了,同时对义军初建已经是个实际的败笔了,这对他在军中的威信可是个潜在的打击。 牐犝獠凰一回营地又听得二弟李世民不顾温大有的劝谏,冒险带人出击,丝毫没有避讳,可真的有点恼了,在他眼里自己这个二弟还是个没有大历练的半大小子,这次出来原意是让他先实战磨练再堪大用,怎奈他这二弟到底是个闲不住的主,第一天攻城就出了这等状况,以后可就是脱缰野马想管也管不住了。 牐牰大帐中的李世民倒不着急,正在慢条斯理地摆开茶具备起茶来。别看李世民平日闲散,可还真是冲茶的好手。不到一个时辰,冲茶已经接近尾声,顿时大帐内清香四溢。只见对面的温大有坐着表情严肃道:“世民,你这招能灵验吗,可别弄巧成拙。”李世民目光只盯着茶具,似听非听也不答话,脑子里倒是不停翻滚。“没事,等吧。”,他最后冒了一句,一杯茶终于冲好,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牐 牐牎笆烂瘢你今日太冒险了。怎么连温先生的话都不听,你要是有个好歹,我如何跟父亲交代!你的任务是坚守后防,怎么能擅离职守?!”李建成一身戎装,脚步沉稳,掀开大帐将披风往桌上一掷,疾言厉色。 牐牎按蟾纾你别急,来先尝尝这茶,安明硬给带的好茶,不尝可惜了……”李世民好似早已经料到这般场景不禁戏谑道,他连忙站起身来走到李建成身边硬是扶着李建成的肩膀坐了下来。 牐牎疤说你跟副将私下接触了,可是真的?”李建成盯了他一刻追问道。 牐牎按蟾缦息还是蛮灵通的,他的信使刚刚离开……”李世民嘴角一丝浅笑,顺手递上了一杯清茶。 牐牎坝邪盐彰矗俊崩罱u闪成一沉,手接过了茶杯,闻了闻但随即放下了。 牐牎八凳祷埃俊崩钍烂癖砬橐灿筛崭盏奈潞透变了天似的严肃起来, 牐牎笆祷埃 牐牎耙话胍话氚伞…”,李世民说的轻描淡写,眼光瞥了一眼李建成。 牐牎熬前无戏言。这等大事怎可儿戏,我要的是万无一失!”李建成看他这副可有可无的模样,口气也变得严苛起来。 牐牎按蟾纾这世上最难测的是什么?……是-人心!,我们赌的就是人心。我们的胜负全看今晚了……”李世民目中寒光一闪,微微昂着头颇是自信。他停顿了片刻继续道:“诚然,依照我们的攻势,这西河郡迟早也是我们囊中之物。但是对我们而言,损人一千自伤八百这不是最完美的结局,我们要就要以最少的伤亡拿下西河郡,让小看我们的人无话可说,这样才能树立父亲在义军中的地位,我们以后的战事就可顺势而为。” 牐犂罱u煽此胸中早已有了对策,讲的和自己所想暗自相合,这才微微露出笑意,不再深究他今日冒险之举,顺手将桌上那杯清茶端起来抿了一口叹道:“果然,是杯好茶!” 牐 第36章 金城千里(1) 牐犐瞎攀逼冢分天下为九州,以雍州为首善之地。 牐犱关坐拥古雍州之险,逐为天下诸侯所争。贾谊《过秦论》曾称“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连衡而斗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即函谷关被废,魏武帝曹操建安时改山路于河滨。当路设关,始有潼关。 牐犉涫啤肮孛哦缶胖荩飞鸟不能逾”,逐为天下第一关。故而人称:“欲取天下者,必取关中,欲取关中,则必取潼关。” 牐牨绷倩坪樱南依秦岭,自古入关只一道。莽莽群山之中不知埋有多少忠骨,正所谓“一将功成万古枯”,而驻守潼关的大将则非心腹所不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也就在李渊义军星夜兼程直奔霍邑城下之时,淮南公主杨暄宁也进入了潼关辖区。 牐犚股渐沉,天边最后一丝星光没入云层。通往潼关的官道上,却是一片热闹景象。由远及近的火把似火龙在山间蜿蜒。 牐牎靶值苊牵加把劲啊,就快到潼关了。等到了潼关,请大家去那里喝酒!”话音刚落,一时间吆喝声此起彼伏,长长的运粮队伍响起激昂的号子。 牐牎罢饷醋彻鄣亩游椋不知是哪里来的?”,刚刚从岔路上了官道的杨暄宁见到此情此景也不禁暗暗称奇。 牐牎肮笾饔兴不知,看这个阵势,想必我们遇上了赶往潼关的义仓粮队。”杨誉常来往两京之间,见多识广。 牐牎耙宀至付樱恳郧爸皇翘说诸州调物每岁由河南至潼关,河北至京师相属于路,昼夜不绝者竟有数月。”(1)杨暄宁看着火光熊熊,微微含笑。 牐牎疤父亲提起,先主为兴修水利,改定赋役。开皇三年朝廷诏令蒲、陕十三州置运米丁,又诏卫州、洛州、陕州、华州等设义仓,府库盈余,可在旱涝之年备荒,稳定行市。当时父亲也是因此上书大力促成。”杨誉之父杨士贵虽无其兄杨雄出名,但颇有能名,官拜邢国公。杨暄宁自幼长在深宫,虽也受教贤达名士,耳濡目染宫内外轶闻,但毕竟对天下之事也难尽知。浦天之下,国计民生,这是她第一次深入领会了祖父的高瞻远瞩,第一次切身地想要投入这壮观的队伍中去…… 牐牎白撸我们跟他们一起进潼关!”马鞭轻舞,淮南公主的坐骑第一个奔下了陡坡,杨誉等人不敢懈怠也一路跟上前去。 牐******************************************************************************************* 牐瘪灰换峁Ψ颍前面押送粮草的军需官被杨誉叫到了面前,早已一身大汗淋漓。这军官常年驻守潼关,自然认不出眼前马上这位胡装扮相,面若皓月的女子是淮阳公主,他只认得杨誉手中的令牌便得知是来自内廷的上差,哪里敢怠慢便一路跟随而来。却看那位上差对这位纤弱女子言容敬畏,也料定此人来路不凡。 牐牎疤说这从河南一带沿路而来,盗匪猖獗,路可还好走?”杨暄宁想对目前情势了解更多。 牐牎盎丶肝簧喜睿除了前几日遇到大雨耽搁几日,至今还算顺利。虽然偶有盗匪出没,也都不成气候,我粮草护军都逐一击退。属下等奉潼关阴将军之命,一定要在河东屈大将军与贼军开战之前将粮草押运到潼关,因此一路上片刻不敢耽误,如今可算是能顺利运到了。” 牐牎芭叮你是车骑将军阴弘睿的手下?”杨暄宁心中泛起涟漪,虽然她与阴弘睿也只在洛阳匆匆见过一面也谈不上有情,但一想到他便是自己未来的夫婿,何况他正为大隋戍守要塞,毕竟是女儿身的她也不由生出些许关切之意:“阴将军他……一切可好?”,杨暄宁有些犹豫,最终还是问了一句。 牐牼官见这女子竟然直呼车骑将军的姓名,更加坐实自己心中的猜测,这女子定与阴将军等人熟识且身份高贵,只是不知是哪家的来历。 牐牎笆粝抡是阴将军手下,阴将军奉屈将军之命镇守潼关,诸位上差可是也要前去潼关?天黑之前我们必须赶到前方的杜曲才好休整,这里山高林密不是久留之地。”军官如实回答,不敢隐瞒。 牐牎岸徘?是何要地?”杨暄宁有些不解。 牐牎吧喜钣兴不知,这杜曲原是河内郡太守杜征的旧宅,(2)现在由杜大人的一门远房堂兄照看。因距要塞中途,被辟为粮草中转的驿站,等过了杜曲,就可直奔潼关了。” 牐犜来是这样,杨暄宁暗笑自己竟不知杜征的宅邸都能远到此地。京兆有句名言:“城南韦杜,去天尺五。”,谁人不知,京兆韦氏、杜氏二门为关中第一大姓,富甲一方。虽然她杨氏一门贵为皇族,弘农华阴面对二门也不敢小觑。 牐牎澳俏颐强旄下钒桑不然天就黑透了。”杨誉一旁提醒道,杨暄宁点点头示意军官先行带路。 牐犁谑牵一行人瞬间汇入了粮草大军,策马扬鞭,火红的火把映满山谷,亮如白昼。 牐***************************************************************************************************** 牐牐1)参考雷依群《隋朝的殷富与隋政府的农业政策》一文 牐牐2)杜征,杜淹之父。杜淹为杜如晦的叔父。 牐犠髡咦3焊新很慢,因为查找史料之故。也不能但抄史料,要将史料如何与情节融为一体,需要很好的构思。这篇已经慢慢凸显我写文的侧重,也正在实现我想将杨暄宁这个人物写“大”的目的。不拘泥于小情小爱,争宠宫斗,而是将人物放入宏大的历史背景,作为杨隋没落贵族的典型代表来写。写他们的不甘、抗争、悲凉、重生的种种心路历程。当然作者水平有限,只能尽力而为,希望大家喜欢。 牐 第37章 金城千里(2) 牐牰偶易 牐牶幽诳ぬ守杜征的旧宅杜家庄依山傍水,沿着山麓蔓延数里仍不见头。杜征祖上杜业原为北周豫州刺史,加之依靠京兆杜氏门户荫蔽,与其他诸姓门阀一样,田产,奴隶部曲遍布临近州县,虽然朝廷严格控制但依然不能抑制各地庄园豢养私兵。 牐牎敖裢恚都给我把眼睛睁大了!有敢懈怠者,按家法处置!”杜家庄上下灯火通明,戒备森严。 牐犚晃患叶≡诙偶易门前下马,直冲正门而去。越过五重门廊这才到了待客的正堂 牐牎芭婢回来了,您的信函,阿郎。”(1),他气喘吁吁。 牐牎翱炷美次铱矗 蹦俏槐慌婢唤作阿郎的人,正是杜家庄庄主杜正雅。已经四十出头的年纪,倒挺了浑圆的肚腩,面容还有杜家人的斯文,依着是杜征的亲戚接管这杜家庄也有二十几年。虽然未能在朝廷博取功名,但来往两京从商却是一把好手。短短十年,这杜家庄已经名声在外,成为远近闻名的豪强。刚才他一直等在正堂,一见奴婢跪在面前,便伸手一把接过信函,迫不及待打开来看。四周的几位宾客、门生也都神色紧张,可见此信的重量。 牐牎敖裆媳┡埃枉顾国器,荼毒生灵。唐公举义,关河震动,天下响应。今三辅豪杰,争相投靠。京兆杜氏乃关中望族,风云际会之期,公何不举义以顺天下乎?……”此信开篇便直入主题,气势逼人。 牐牎鞍16桑信中怎么说?”杜家庄第一门客范氏一旁询问。 牐牎跋氩坏嚼钤u呐儿都如此厉害,这李三娘果然名不虚传。”(2)杜正雅阅完合上信函,长长叹了一口气,扭头对范氏道:“她要我们今夜截住朝廷运往潼关的粮草,运往李氏庄园。如若不成,也要烧掉粮草,断了潼关的后援!事成之后,我们便响应起义,封侯拜相自不在话下。想我那先祖,不也是顺天应人,这才功业累累,我们身为杜氏后人,自然应光大门楣,岂能在祖上基业酣睡?!” 牐牎鞍16芍驹谔煜拢如今多事之秋,自应审时度势,投靠明主。如今关中群雄并起,然观各路豪强,唯唐公李渊出身贵胄,多受诸姓倚重,声望卓着。那李密等人虽然声势浩大,但多鱼龙混杂,豪强多不愿与之为伍,故难成大事。想那蜀汉刘皇叔,原本一草民尔,最后竟能三分天下有其一,贵为帝胄,安知唐公不能坐拥天下?既然李三娘已有会盟之意,我们何不趁此机会送份见面礼以示诚意。” 牐牎鞍7洞搜陨鹾衔乙猓就这么办!”杜正雅不禁把信往桌上了一拍,下了决心。“潼关粮草队伍何时到达?按照往常他们的护军也就千把来人,何况快到潼关定然心生懈怠。看看我们庄上还有多少人马能使?” 牐牎敖拥降南息说,一个时辰后粮队就到庄上,护军有一千人马。庄上全部能用的人马算起来也有五千,几倍于他,定有胜算!” 牐牎昂茫速速传我的话,今晚好好款待这块肥肉!”杜正雅嘴角一丝冷笑,遥望夜色,月影晦暗,是个好天。 牐 牐牐1)隋唐时期奴婢称呼主人阿郎或郎 牐牐2)李三娘,平阳昭公主也。唐高祖第三女,故而称三娘。唐朝开国公主,具备卓越的军事才华,中国封建史上,唯一一个由军队为她举殡的女子。 牐犠髡咦3禾匾馍瓒u那榻冢隋朝亡国公主遇唐朝开国公主,缘分呐 xs7.com 第38章 金城千里(3) 牐犚匿于山峦中的杜家庄规模之大倒是令初入民间的淮阳公主杨暄宁一行人没有想到,到达杜家庄之前他们已经商议不便表明身份,而是跟随粮草的大部队从杜家庄侧门徐徐而进。 牐犘凶咴谇嗍铺就的路面,两边是一望无际的杜家私人田产,黑绒般的夜色中稀稀落落几点繁星,山风吹过突然增添些许寒意。 牐牎熬瓜氩坏蕉偶业奶镎有这样规模,圣人曾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样下去恐怕就不是莫非王土了……”杨暄宁心中升起了一种莫名的不安。 牐牎昂呛牵贵主还未见过山东大儒们的庄园吧,那可是良田千顷,家家豢养私兵,经常为了田亩边界发生械斗,多年来死伤不可计数,最后还得朝廷出面平息。不仅仅是山东诸地,江南各地也是如此……”杨誉侧目望去,低眉一笑,公主对宫外之事还是所知不多,也许借此机会将亲历山东抚慰中看得一些真相渗透给公主,定有机会影响皇室中人。 牐牎靶刀罚空庋父皇也不管么?”杨暄宁很难相信面对士族们私人势力的壮大,作为一统四海,心气又高的父皇就能看得下去,她陡然明白自己原来在宫中所学的琴棋书画和经史子集与现实相比距离已很遥远。 牐牎氨菹略趺椿岵恢?当年先皇平定南北之后,随即下诏均田,想尽快推广江南,消息刚刚传到江南,大户们就起兵反了,当时就是陛下亲自去平息的,首先安抚是……”杨誉说到这里,突然觉察不合时宜,却不敢再往下说。 牐牎霸趺床桓医擦耍勘竟不会怪罪于你。”杨暄宁从他的眼神之中已经猜到了下文,她轻扬下颌“这事我听许师傅说过(1),你若不敢说本宫就替你说了。父皇首先安抚的就是梁萧和陈朝皇室,还请出了释道二教,不然我舅舅怎么可能多年后重返朝廷……” 牐犙钣望着杨暄宁依旧和颜悦色,这才松了口气,微微一笑:“涉及萧国舅和陈国舅,都是贵主至亲,臣等自然不敢多言,还望贵主体谅。” 牐狊艋鹦苄埽热闹非凡,杜家庄后园没过多久就屯聚了运粮大部队,杜家庄上下的周到殷勤使人几乎觉察不到笑容背后的杀机。而目前经历的这一切都是杨暄宁以往在宫中无法体会,她的情绪正被新鲜、好奇的情绪所主宰,她只想借助这短暂的出行更加了解这个祖辈新立的国家,这个他们杨家统治下东西九千三百里,南北万四千八百一十五里,东南皆至于海的广袤土地。(2) 牐犁┗鹆鞴猓星夜景逸。在一旁守卫的杨誉不禁望着正与士卒闲聊起兴的杨暄宁,嘴角的笑意可能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贵主们金枝玉叶,长于华宫,却又几人有机会深入民间疾苦,淮阳公主能有这番见识与气度已属难得。 牐牎啊…我家兄弟三人,现在就剩我一个了。听我爹说,我家祖籍在陈国丹阳,南北战乱兵戈四起民不聊生,祖上积攒的几亩薄田也因强买强卖都成了大户人家的田产,只能靠给朝廷出力勉强度日。当今陛下攻破了陈国之后,先帝原本想在陈国实行均田,将先前陈国的大户的田产一部分拿出来分给像我家这样的几代为朝廷效力的兵士。可陈国的大户们哪里肯愿意,又闹腾了好些年,才算平息下来。等到陛下登基之后,宣召了好些个陈国皇室宗亲入关,我们家也随着入了关。打算着在关中这片风水宝地定居,后来朝廷下了旨意按照‘垦田籍账,一与民同’的说法,我们家才总算得了百亩露田,情形就好转多了。……” 牐牎罢漳愕乃捣ǎ这朝廷的均田本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了……”杨暄宁一只手支着下颌目不转睛听的津津有味,当听到军需官口中肯定了先皇和父皇推行的均田制,却并不像有些人说的那样不堪时,她心中很是欣喜。可正如姚师傅曾经教她策论时所说的那样,历代均田莫不以轰轰烈烈开始,却以世家大族的兼并导致民不聊生而告终。如此周而复始,困于局中,父皇虽有心力不足。若要均田贯彻下去,首要是打击世家门阀的势力,但世家门阀与皇家本为一体,谁人岂有自残双臂的勇气?!原来这才是父皇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心病。 牐牎按蟾缜靶┠晁涝诹啥,只留嫂嫂与幼子,所幸兵士身死王事者,田亩可不还公家……”军需官娓娓话着家常,突然间,杨暄宁似乎感到眼前豁然开朗,像是有一个她从未预知的天地展现在面前——是的,父皇应该知道这些,他所追寻的答案不在别处,就在这芸芸生民之中。 牐 牐牐1)许善心曾任陈通直散骑常侍 牐牐2)《隋书志二十四地理上》:“东西九千三百里,南北万四千八百一十五里,东南皆至于海,西至且末,北至五原,隋氏之盛,极于此也。” 牐 牐犠髡咦3罕救司缜槠交海略显枯燥,却是跟主旨有密切关系。希望大家喜欢! 第39章 金城千里(4) 牐牰淘莸南楹筒痪镁捅荒谖兰贝俚慕挪酱蚨希“什么事?”杨誉立刻警觉起来。随行内卫附耳低语,杨誉的脸色渐渐凝重,随即嘱咐数语转身向杨暄宁奔去。 牐牎笆裁矗克们竟然敢……”杨暄宁听到杨誉带来的消息不禁吃了一惊。“属下等已经发现杜家庄的私兵将庄园的各处的出入口关闭,并在各处要道藏匿持械武士,显然是图谋不轨。幸好属下怕戒备不利派人暗自查探杜家庄各处,提早发现他们异常举动,否则……,事不宜迟,贵主必须马上离开这里。”杨誉口气坚决,不容置疑。 牐牎岸偶易受朝廷深恩,他们为何这样做?……”杨暄宁心中隐藏一种莫名的疑虑,“难道是……”,杨暄宁的目光突然扫过了四周的车马。杨誉点点头:“是的,贵主,他们的目的可能是押往潼关的粮草!”杨暄宁怔了一下,深吸了一口凉气,扭头正色道:“要是这样,我们更不能走!这些粮草关系着河东一役的成败,如果粮草有失,潼关岂不是要陷入绝地?即使重新从河南运送粮草也来不及了……”她开始低头思量,四周弥漫着不安。 牐牎翱墒枪笾鳎属下等的职责是将您安全送往大兴,若有闪失,属下等万死难辞其咎!所以,属下等只有不敬了……”杨誉最担心的事情就是杨暄宁轻易涉险,只有先下手为强。只见他使了个眼色,左右内卫迅即上前,准备架起淮阳公主便走。“杨大人,你放肆!”杨慈作为淮阳公主的贴身侍从,一把抽出腰间的短剑指向杨誉,厉声道:“放下贵主!”一时间,空气似乎凝固。 牐牎白】冢《枷敕戳寺穑俊被囱艄主很少见的低声喝道,左右内卫、杨誉、杨慈都俯身不敢答话。“本宫主意已定,要走就带着人马粮草一起走,否则……”杨暄宁望着粮草眼神冰冷,“……就一把火全部烧掉,绝不能留给反贼!你们可明白?!” 牐牎俺嫉让靼祝 苯鼋稣舛十几人的侍卫,却是从骁果中万里挑一的精锐,往往可出奇兵。 牐牎肮笾髡嬉救这批粮草?”杨誉很清楚杨暄宁的脾气秉性,也知她一旦下定决心便有百折不挠的勇气。 牐牎暗比唬你可有办法?”杨暄宁眉间一喜。 牐牎俺加幸徊撸既能保贵主无恙,也能有望救回粮草……只是有一个条件……”杨誉抬起头,似是胸有成竹。 牐牎笆裁刺跫,你说?”杨暄宁心急如焚。“请贵主务必按照属下所说的去做,不然属下就是冒僭越之罪现在立刻将贵主送出杜家庄,无论采取何种手段!”杨誉在杨暄宁面前第一次显示出军人雷厉风行的本色。 牐犙铌涯脚下一滑,她心中明白虽有杨慈护卫却也难违杨誉将她送出杜家庄。“好,我答应你。现在你可以说了。” 牐牎肮笾鳎我们势单力薄,不如兵分两路。此去潼关不到半日路程,由杨慈护送贵主杀出边门赶去潼关请来援兵;由臣等与押送的军士与杜家庄私兵抵挡,臣等身经百战,少说也能抵挡一日,等潼关援兵前来便可一举歼灭反贼抢出粮草!臣思量此乃完全之策,胜算更大。” 牐牎罢狻…怎么行,我怎么能单留义兄在此,哪有临阵退缩只顾自己安危的道理?”杨暄宁摇了摇头,心中不甘。 牐牎肮笾鳎杨大人有实战经验,贵主在此反倒会分散杨大人的心神,也未必能有帮助。倒不如按杨大人的策略兵分两路去潼关请援兵前来擒贼。今晚趁他们还未动手出庄,明日午时便能回援……”杨慈深谙兵法,认为此法可行,希望劝动杨暄宁。杨暄宁平日少涉兵书,杨慈和杨誉的坚持使杨暄宁不得不重新考虑。她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只是若不能成功,反而葬送杨誉等人的性命,却不是自己的初衷。 牐牎昂冒桑本宫听你们一次,不过……”杨暄宁望着杨誉额头的汗珠,心中不忍:“答应我,一定要活着等我回来,这里一切就拜托给义兄了!” 牐牎俺嫉榷u桓核托!”杨誉等内卫叩首拜谢!杨暄宁点点头,露出一丝笑意。 牐牎疤了!”杨誉一转身跳上一辆马车,接过手下递过的圣旨。“圣上敕封潼关抚慰军使在此,所有军士悉听调遣!” 牐牰偈保所有押送粮草的军士一扫疲惫,气势如虹。 牐 第40章 金城千里(5) 牐犱关子时 牐犗羯山风已起,依稀明月依旧。潼关城池的正楼上那对鸱尾如黑色羽翼翱翔于夜色中,城墙上箭楼和敌台上火光闪烁昭示着关隘防密不透风。一前一后的黑色身影已策马静静出现在城下,仰望则漫天星辰…… 牐犱关守将车骑将军阴弘睿此时身披单衫借着烛光正端详壁上河东战况地图,他为屈突通将军将于李渊军队的大战彻夜难眠。他褪去一身戎装,锦帛长衫,俊逸英姿。阴弘睿文武双全,出类拔萃,出身军事贵族世家,三代深受皇恩。祖父阴寿参与多次平叛,拜幽州总管,封赵国公,追赠司空。其父官迁左翊卫将军,辅佐代王镇守京城,现他也即将尚皇帝么女淮阳公主,拜驸马都尉,可谓平步青云,深受信任。故而屈突通镇守河东之时,许阴弘睿随主将独当一面留守潼关。 牐牎笆裁慈耍抗砉硭钏睿俊币徽蠓缟过后,门外一阵喘气声引起阴弘睿的警觉,只听门外传来大声回话:“回禀将军,城门外有人自称是将军的亲戚要即刻见将军。”“亲戚?什么亲戚?”阴弘睿眉间一拧,披上外衣推开了门,只见果然是守城的北营军麾下。“我父受圣上委派辅助代王驻扎京城,家眷都在京城,哪里来得什么亲戚?是不是想诓骗与我?”阴弘睿朗声喝道。“属下等不敢欺瞒将军,刚过子时城门下有两个女子叫开城门,说是将军亲戚有紧急要事要见将军,属下们原本不信不敢开门,但有一人有……有陛下内卫的腰牌,属下等不敢怠慢便立刻来报!” 牐犇谖赖难牌?莫不是陛下的旨意到了?既是如此为何他们不直接来见我,阴弘睿颇为疑惑立刻转身回屋,换上一身铠甲,迈步而出。“其中一位女子说……”,守将有点吞吞吐吐,怕阴弘睿听了发怒。“说什么?你敢贻误军机?”阴弘睿瞬间变了脸色。“她说……说要将军亲自去迎……”守将吞吞吐吐一句话掰成了两句。什么?阴弘睿听罢果然暗自吃惊,口气不小,是女人?……一个女人。他两眼死死盯着守将片刻,转瞬似乎明白了一切……“传我军令,城门守将列队开启城门!”“什么?将军,这……”守将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内卫值得阴弘睿摆这么大阵势?“别问了,一会你就知道了。”…… 牐犱关闸楼前吊桥缓缓放下,守城将士整整齐齐分列两侧,火光熊熊映着巍峨的城门一片通红。阴弘睿英姿勃发从城门跨步奔出,铠甲在火光下泛出奇异的黑亮。两位女子帏帽褪去,眼前的景象令他又惊又喜。小袖黄衫,青纹画帛,裙衔绿罗,顾盼流光,那是他一见倾心、魂牵梦萦的身影,纵使明月星辰在侧也必令其黯然失色的淮南公主杨暄宁!“臣潼关车骑将军阴弘睿率守城官兵,恭迎公主千岁!”阴弘睿立刻以礼参拜,后面黑压压一片也都齐喊千岁。 牐牎按竽谥惺寡畲燃过阴将军!”应声清脆悦耳,杨慈嫣然一笑下了马先行拜见,一双明眸戏谑地望向杨暄宁。阴弘睿抬暗自眼望着杨暄宁,只见她似笑非笑示意免礼。“将军还愣什么?”杨慈见他有点发愣,咯咯一笑提点到。阴弘睿连忙起身,亲自扶杨暄宁下马,只觉脸颊一阵发热,还好趁着夜色无人察觉,想他什么阵仗未曾经历,但如今面对她这位未来的妻子倒觉得有些忐忑。“阴将军,军情紧急,进城说吧。”淮南公主淡淡说道,一双美目动人心魄…… 牐牐1)北魏孝文帝之时。女官主管宫中具体事务,其职秩与外官相对。最高领导人内司,官比尚书令。其次是作司、大监、女侍中,官比二品。其三是监、女尚书、美人、女史、女贤人、女书史、书女、小书女等,官比三品。其四是中才人、供人、中使、女生才人、恭使宫人,官比四品。最下一等是青衣、女酒、女饷、女食、奚官女奴,官比五品。隋唐建六尚,此女官制度不见载,此处借用。 牐 第41章 金城千里(6) 牐犓宕笠凳三年八月己卯 牐犂钤u缶抵达霍邑城下,隋武牙郎将宋老生屯兵三万以拒,双方鏖战数日,拉开了河东战役的序幕。宋老生坚守不出,李渊命数骑先于城下叫骂,激怒宋老生出城迎战。随即命李建成所部合围城东,李世民与薛绍所部城南策应,霍邑城下顿时血流成河…… 牐牎按蠖级剑不妙了。”一传令兵扑倒与李世民马前,“别趴着,城东战况如何?”城南战事危机,李世民亲自上阵,明光甲胄,神武非常,右臂顺着护甲的鳞片溅的满是血污,厉声喝道。(1) 牐牎八卫仙已经突破左军防线,左军快抵挡不住了,左领军大都督坠马受伤!”带来的不利消息令李世民心急如焚。 牐牎拔掖蟾缟耸迫绾危大将军呢?” 牐牎按蠼军尚安,左领军大都督无大碍,大将军命右军拖住宋老生援兵。”“嗣昌……”李世民一瞥身旁的柴绍, 牐牎按蠖级角胨担 薄 牐牎笆虏灰顺伲你在此继续拖住他们,我领二骑断其后路,可减对左军的压力。”“这……世民,太危险了。不如我陪你一道去!”“顾不那么许多了,数来数去我们李家就这几条命,我不去谁去。此处交给你我才放心。”李世民一拍柴绍肩膀以示信任有加。 牐牎岸沃拘,段志玄……李高迁!”段志玄一脸血污从喊杀声中冲出来,活像个护法金刚冲着李世民嚷道:“大都督,能不能换把刀,我这砍得都钝了,你看到处是豁……”说罢他把刀往李世民面前一横。李世民低头一看大笑二声:“哈哈,好,来人,拿我的刀赠予段军头!”。 牐牎按蠖级秸馐侨ツ模俊倍沃拘手持大刀一头雾水,“走,有你宝刀用的地。”李世民跨上嘶鸣的战马,日光下如一尊灵动的雕塑,正所谓名剑出鞘,不胜不归! 牐犑吩乩钍烂褡猿悄显率二骑驰下峻坂,冲断其军,引兵奋击,贼众大败。 牐牎按蠼军,捷报捷报!”,城东阵前李渊一听捷报,欣喜跳下马奔上前去。 牐牎坝伊炀大都督率军已经断了宋老生后路,柴将军正带人追至城下,城门已闭,宋老生插翅难飞!”,话音刚落,阵前欢呼此起彼伏。左领军大都督李建成刚才坠马不甚伤到脚踝原本心绪懊恼,闻讯激动得坐不住连忙站起身来称了声好,并对李渊奏道:“大人,绝不能放宋老生回城,灭此贼于城下,料定那屈突通河东郡则失去后援,如失左膀右臂。” 牐犂钤u愕阃罚面色一冷喝然下令:“传我将令,命左右军合围,全歼宋老生所部于霍邑城下,若那宋老生不肯降,不留!”李建成眉心紧锁跟上前来:“大人,那宋老生跟您也有旧谊,为何要斩杀他?”李渊默默一笑,回头望了李建成不解的双眼:“宋老生此人刚愎自用,想那屈突通临走定下令让他闭门不战和我们死耗,岂料他却仗匹夫之勇不尊将命,一人丧失霍邑要地损兵三万,这样的庸才留他何用?!” 牐犎漳褐前,霍邑胜负已定,宋老生已身首异处,尸体横躺在霍邑城门外,一片血泊,死不瞑目。千疮百孔的城垣被无数隋朝守城将士的尸身覆盖。硝烟弥漫背后,李渊军队正踏着被鲜血染红的草地雄赳赳气昂昂的开进霍邑城内,霍邑城的陷落宣告李渊进军长安的关中通道已经打通,河东之役将是一场隋朝存亡的殊死决战…… 牐犠髡哂谢埃夯粢刂战宋老生笔墨不多,因为将会把重点放在河东战役当中,这是决定隋朝存亡的一战,同时屈突通将会是一位重点刻画的人物。此人身侍二朝四主,却都被奉为忠臣镇守要地,深受隋文帝、隋炀帝、唐高祖、唐太宗四位性格迥异皇帝的信任,也曾亲自参与玄武门之变。这在唐初的将领里是非常独特的一位,其为人为官之道定有过人之处。 牐 牐牐1)唐朝早期盔甲以鳞德元年(664年)郑仁泰墓出土的涂金釉陶俑为代表。头戴头盔,有护颈和护耳。身甲也有护颈,身甲前部分成左右两片,每片中心有一小型圆甲片,背部则是整块大甲板。胸甲和背甲在两肩上用带扣联,甲带由颈下纵束至胸前再向左右分束到背后,然后再束到腹部。腰带下左右各一片膝裙。两肩的披膊有两层,上层作虎头状,虎头中吐露出下层金缘的绿色披膊。 第42章 金城千里(8) “目前我军兵力与叛军相比并不占据优势,屈将军只能以蒲坂为中心,西有黄河天险,易守难攻。同时,潼关和永丰仓目前的军需可以保证大军充足的支援。在黄河西岸,由北而南的韩城、合阳、冯翊可作为屏障,在黄河周围困住叛军,阻止他们入关。臣料想,在此即使不能消灭叛军,两军相耗,也能为我们争取更多时间布防,一天时间也足可以回返京城死守。”一幅潼关军事布防图前,阴弘睿凭借对屈突通的了解和过人的悟性,已经料知今后战局的可能发展趋势。沉静、理智、鞭辟入里,这份从容不迫使珠帘背后的淮阳公主暗自折服,她第一次开始仔细打量这位未来的夫婿,也许正像父皇所说“总有一种人会在绝望中给你力量”。父亲指的是自己的母亲。对她而言,也许就是眼前之人。 “也就是说,拖过了今冬,也许待洛阳大军获胜后回援,生死如何则未可知,大隋还有希望?!”淮阳公主抑制不住内心的那微弱的希望,期盼的目光越过了珠帘,语气也开始急促。 “正是,公主。”阴弘睿不想立刻熄灭淮阳公主心中期盼胜利的火焰,轻声回应。但心中的隐忧时刻撞击他的内心,面对眼前这个将要与之共度一生的女子,却无法这样模棱两可的善意回避。 “只是……我军想拖而叛军则想速战……”阴弘睿委婉的提醒道。“你的意思,吾是一厢情愿了?”珠帘被侍婢缓缓拉开,淮阳公主从帘后缓缓走出,天潢疏润、珠华生辉。阴弘睿一时竟然怔住,“灿若朝阳,清若夜光。”恍惚中,他突然忆起好友宇文晶第一次对他谈起淮阳公主的情景。“据臣下所知,李渊能征善战,所遇战役无一败绩。他的二个儿子所率的左右军也异常骁勇……如今的局势再分明不过,若是他们采用速战速决的战术,撕破我们的防线,则胜负难测……”阴弘睿不忍瞒她,只有把真实的情况合盘托出。 “阴将军,你……觉得我们有几成把握取胜?”那摄人目光几乎含着一种恳请,阴弘睿很想对她放出几分豪言。但终于思虑再三蹦出一句:“一半一半。” “阴将军,容我尊称你一句驸马,你们是潼关的守将,世代深受皇恩,陛下以国相托,公主面前,你就只能说一半一半?不敬之处,请海涵。”杨慈假意先行愠怒,心领神会代主人诘问。 “阿慈,阴将军能实话实说,难得。”余光掠过杨慈,淮阳公主到底是个明白人。她也知道阴弘睿句句肺腑,何况战局扑朔迷离,也绝非几句豪言壮语可以扭转。 看着阴弘睿跪地不起,便微笑走上前轻扶:“阴将军不必如此,请起,潼关之安危,大隋之兴亡,甚至于……我的性命,都依仗屈大将军和阴将军你们了。”淮阳公主绵里藏针,温和的目光却令阴弘睿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臣等当生尽人臣之职,竭尽全力死守潼关!”他似已很自然当着她立下了军令状,更像是一种承诺。 第43章 金城千里(9) “启禀将军,杨誉将军和被歹人所劫军粮已随援军回来了!”突然而来的消息打断了馆驿的宁静,“太好了,速开城门迎接!”闻得获胜,阴弘睿精神为之一震。军粮失而复得,他大大松了一口气,没有人比他清楚这批军粮的重要性——至少能让潼关的守军过冬,更关系着河东一役的成败。 淮阳公主在他身侧,她距他是如此之近,他已能嗅到随着微风而来的馨香,这是陛下巡幸途中所喜的青木香香气。(1)在他看来,淮阳公主的用度无可避免承袭了皇室奢靡风雅的格调,而这种格调与今日乱世却如此格格不入,也与崇尚恭简的阴家相去甚远。但她气质纯正、通体淡然,却将所有产生的误解完全化解,时而宛如少女般灵动,时而又令人难以捉摸,尤其是那双眼睛很像当今的天子,她的父皇—杨广。 潼关朱雀门 “义兄……”淮阳公主见到杨誉与众将平安归来,坚持亲自出城来迎。显然援军的及时赶到使得这场小小的争夺战并未费太多心力,隋军经过短短几个时辰已将杜家庄上下反叛众人一举擒获,为首的杜正雅和家仆正五花大绑的被押在城门前,跪地不起。 “臣等无能,还是损失了数十位押粮的弟兄,原本他们不该被这等奸人所害!如何处置此贼,请公主示下。”杨誉大步上前参拜,因胸中气郁,若不是有擅权之嫌,他早已当场将反叛的罪魁斩首示众,告慰死去将士在天之灵。 淮阳公主望着眼前那人那蓬头垢面却毫无悔色的模样,脑海中不断闪现的是杨玄感、李渊、李建成、李世民……,这些一个个深受朝廷厚恩,在父皇面前佯装恭顺忠诚,却日夜谋划篡权夺位的叛臣,包括自己仁善的太子长兄不明不白的死去,有人传言是房陵王的余孽暗中加害。 无法宽恕!莫名的怒火渐渐涌入了心头,渐渐握紧的拳头隐藏在柔软的衣袖下,她伫立着没有动,有意瞥了阴弘睿一眼,蜻蜓点水般笑道:“义兄可忘了?朝廷有成例,内外命妇不得擅自干预军务,况我是要回返长安只是路过潼关,未有上谕专派,不行查察之权。阴将军有屈大将军授权潼关诸项军务,此贼如何处置——当交予阴将军全权处理。”说完,她望着阴弘睿的神色,沉默等待。阴弘睿心中暗自一惊,他立刻意识到淮阳公主的本意。谁人看不出公主弃了车驾,快马扬鞭急急进入潼关所为何来。况且这杨誉和杨慈都在宫中当差,杨誉分明是携带皇帝的上谕要赶回大兴,这二人与其说是送亲,倒不如说是随着淮阳公主一道来查访潼关防务的。当然,诚如淮阳公主所说,她也未有干预潼关军务的意思,但以皇女身份,只需聊聊数语,潼关防务的实情就可传达两京乃至江都。究竟该用什么姿态应对淮阳公主一行,阴弘睿自己心中依旧没有完全做决断。他能确定是,淮阳公主定比宫中其他人要通情达理许多,即使获知局势远比那些避重就轻的奏折严重得多,这或许是唯一值得欣慰之处。 “禀公主,阴弘睿不敢僭越,既然公主和上差到此,微臣岂有擅自处置罪臣的道理,臣恳请公主示下。”说罢,阴弘睿竟在跪在淮阳公主面前,冷静异常。淮阳公主轻轻蹙眉,好个阴弘睿!她环视了四周,神色清扬:“既然阴将军如此说,倒是让我为难……如此,就让此贼且苟活几日,派人押解京师交由大理寺与刑部会审决断,阴将军看如何?!”佯装询问,却无可置疑。 阴弘睿和在场诸将都明白,淮阳公主此举意在重振朝廷之威,言外之意是别打量手握重兵,也断无擅权执掌生杀大权的念想,朝廷才有最终的裁决权。 “微臣尊命。”阴弘睿心中也松了口气,冷了面起身喝令:“将人犯立刻押解京师!” “且慢!”杨暄宁软语示意,“吾有几句话要问此贼。”“哼,事已至此,有什么话就问吧。”杜正雅仰面冷笑,虽已沦为阶下囚,但毕竟还存有名士之风,倒也无所畏惧。“京兆韦杜,去天尺五,不愧是杜家后人。听他们说你是义兴公的远房(3)?义兴公官至兵部尚书,几代身负皇恩,连带着你们这些远房亲眷也得以沐浴天恩,谋得这一官半职。朝廷甚至允许你们参与义仓粮食转运,新朝初创一次便赏赐你们家奴婢一千余口,平日里金银玉器不计其数,这是何等的恩惠!吾实在不明,像你们这样的人家本应是朝廷的中流砥柱,为何却要与叛贼为伍,妄行悖逆之事,颠覆朝廷?!”淮阳公主心中郁结,不吐不快。 “问得好!公主。”杜正雅呵呵大笑,笑声令人不寒而栗。“公主,您生于瑶台(4),养于丹陛,邑延汤沐,岂知世间情势?天下怨愤之心久矣。您可知道,大隋远征吐谷浑后,征召我等军马死伤十之八九。陛下不顾朝臣死谏,三次远征高句丽,又征召军马十万匹,十万匹那是有去无回啊!仅此二项,中原殷富破家者便已十有八九。且还不算,陛下下诏免去奴婢的授田,您不是说赏赐了一千余口的奴婢,可这一千余口的奴婢不带授田,就是一千张嘴要吃饭啊,您说说,我们受得起这样的赏赐吗?!”,面对杜正雅控诉,淮阳公主自认为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是这样公然的,毫无掩饰的厚颜无耻还是闻所未闻。她只觉脑中嗡的一声,不禁脚底一软,愤恨难抑:“诡辩!朝廷停止对奴婢的授田,就是为了铲除前朝积弊,防止你们这些大户兼并田亩,你们个个世代官宦,祖上积攒的田亩庄园享用不尽,区区一千口的奴婢就容不下了?我是听明白了,你们心太大是容不下朝廷了,所以就存着不臣之心,就像给写你这封信的李三娘一样,住在朝廷赏赐的李氏庄园,行得却是反叛朝廷之事?!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杨暄宁手中紧紧攥着那封李三娘写给杜正雅的信件,如果不是竭力克制,她很想现在就将杜正雅在面前正法。 (1)五年,车驾西巡,将入吐谷浑。子盖以彼多鄣气,献青木香以御雾露。 (2)隋唐公主正式场合称“妾某氏”,平时自称“吾”或“我”,对皇帝皇后可自称“妾” (3)杜如晦,字克明,京兆杜陵人也。曾祖皎,周赠开府仪同、大将军、遂州刺史。高祖徽,周河内太守。祖果,周温州刺史,入隋,工部尚书、义兴公,《周书》有传。父咤,隋昌州长史。 (4)瑶台:美玉砌的楼台。亦泛指雕饰华丽的楼台。 丹陛:丹者红也,陛指宫殿前的台阶,古时宫殿前多饰红色。借指朝廷或皇帝。 第44章 金城千里(10) 九月黄河 已是寅夜时分,黑黢黢的黄河上升起了一层浓雾,又是岩崖高耸,涛声贯耳。“哗……哗……哗”,浓雾中隐约传来船桨击打河面的声音。片刻,便见雾霭中似幽灵般的使出一排快舟。 “弟兄们,再加把劲,就快到岸了。” 只听船上划桨人各个隐隐喘着气,但手下的活丝毫不敢懈怠。“都说雾起不易渡河,屈突通严令渡口盘查的紧,若不是急着送到这批偷运的快舟赶到龙门,哪里会冒这么大风险。” “快划,到了对面我们就安全了。” 突然,只见河对岸骤然腾起一片火光,火光映红了,是乌黑的甲胄 “河面的人听着,速速回返,可保不死!!” 快舟上的人大惊:“不好,中了屈突通的埋伏,快走!”手不停歇,更快速向对岸划去。 “大将军令,投敌叛国不知悔改者,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黑羽一般的箭矢便铺天盖地向河面上飞去,箭矢过后,河面上一片沉寂,生命便在这个临近清冷的晨曦来临之前,消失殆尽了。不知名的尸首,顺着滚滚的黄河,却不知又飘向哪里,千百年来的烽烟过后难道不都是如此。 龙门 李建成一身戎装巡视岸边,四周人声鼎沸,左右军渡河准备正有条不紊。但李建成却眉间紧锁,沉默不言。 “大都督,征调附近郡县的快舟,还是不够数,至少差三成。”统军王长谐迎了上来。 “还差这么多?渡河时间又迟迟定不下来,时机稍纵即逝,要是等屈突通完成河东驻防调动,再想击溃就难了……”李建成曾长年留守河东,和屈突通也有数面之缘,对屈突通用兵之道也颇为了解。 “大哥!”李建成身后响起了李世民的声音。 “世民?” “不好的消息。”李世民的脸色似乎更为难看,压低了嗓音。 “怎么了?” “投奔我们的一部分人马在黄河上被屈突通的人给掀了,大人现在正在发火,都劝不住。” “我就知道要出事,走,回去看看。”两个人一前一后,疾步奔了大营而去。 大帐内,除了面色凝重的李渊,出现了二张陌生的面孔。其中坐着的身长八尺,虎背蜂腰,威风凛凛。而李渊身侧站的一位则面如冠玉、唇若涂脂,却不动声色。 “大人。”二人明显感觉到气氛的压抑。 “大郎、二郎,你们来的正好!见过二位兄长吧。” “这位是……”李建成和李世民心里都寻思此人的来路。 “唐公,有此贵子,果然好福气。”只见那人哈哈一笑,向李渊拱了拱手,然后平缓而淡然的一笑道:“鄙人,薛大鼎,周太子少傅之孙。旁边这一位便是我的至交冯翊孙华。” 孙华,坐着的此人竟然就是孙华?孙华这群于梁山占山为王的匪首难道已被父亲派去的招慰大使劝降了?速度如此之快,陈演寿、史大奈果然是马到功成。粗观此人,也非等闲之辈,闻他与白玄度已然归降,李建成和李世民自然同李渊一样大喜过望。 “你继续说,让他们也听听。长些见识才好。”显然,刚才李渊和此二人正在就渡河之事深入研析。 “为今之计,唐公且勿攻河东,应从龙门直渡,率先占据永丰仓,一来粮草可有保证。二来辖制巴蜀,此乃拊背扼喉之计。”李世民听罢薛大鼎说完暗喜,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 又听李渊接话道;“任瑰也言当直取韩城,进逼合阳,占据永丰仓则关中可定。” “那唐公的意思呢?虽然我们一部分人中了屈突通的计,但以目前我和白兄所带的舟楫全部用上,还是能够渡河的,只不过怕是要拖延些时日。”孙华站起身,终于说了话,李渊也就在等他这句话。 “请大人速下决心。”李世民上前一步,声如晨钟。 “义军随势而动,必能马到功成。唐公不可再犹豫啊,下令吧。”众人齐声喝道。 大业十三年九月,李渊大军自梁山开始渡河,与隋朝屈突通所辖大军进入正面交锋。 (1)薛大鼎,蒲州汾阳人,周太子少傅博平公善孙也。 (2)九月壬寅,冯翊贼帅孙华、士门贼帅白玄度各率其众送款,并具舟楫以待义师。 (3)遣陈演寿、史大奈领步骑六千,趋梁山渡河,使瑰及薛献为招慰大使。 (4)任瑰,字玮,庐州合肥人,陈镇东大将军蛮奴弟之子也。 第45章 金城千里(11) 潼关馆驿 天际最后一丝光隐匿在云层,微弱星光点点,潼关这座关隘的灯火在夜色中格外明亮。入夜,便有关外单骑进了关,关内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淮阳公主馆驿外传来一阵走马之声,火光闪烁,脚步急促。杨慈在偏院惊醒翻了身先奔出了房门,恰好遇到杨誉从门外急急忙忙的进来。 “出了什么事?” “天大的事,需赶紧禀报贵主。”杨誉提着剑气喘吁吁,看来是出了大事。 “贵主……已经睡下了。”杨慈面有难色。 “天大的干系,不能等,仿成例扣阁禀报吧。”杨誉替对方下了决心。 “是,誉兄来了吗?“二人只听阁内淮阳公主的声音响起。 “是奴婢们等搅扰贵主,杨将军有要事禀奏。“杨慈双膝跪地,话音落下,阁内的灯亮起,窗棂映着一抹丽影…… “什么?”淮阳公主听了杨誉的禀奏大吃一惊。 “前个晌午,才听闻阴将军信誓旦旦的说永丰仓精兵强将,怎么须臾间便给夺了去?”淮阳公主眸中映着的烛火也随着忽明忽暗。 杨誉行完参拜之礼,起身叹了口气说:“据河东前线的塘报,叛军由李建成领兵直扑永丰仓。那李建成是李渊的长子,长年驻守河东,对情势了若指掌,又颇能用兵遣将。加之华阴县令李孝长里应外合,斩了永丰仓武鹰郎将,以仓献上,这才夺了去。可恨我五千兵马有去无回!” 听罢消息,淮阳公主这样呆坐了许久,她望着窗外的夜沉的发青,渐渐明白了母后所言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的含义。如果连华阴县令这样的一地父母官都纷纷叛国,那么大隋确实已经病入膏肓了。这种彻骨的恐惧与焦虑,无时无刻不在心底蔓延。随着眼前浮现父皇母后及兄弟们微笑的面庞,这种痛变得更加刻骨,还有谁能力挽狂澜,扶大隋于即倒?或许已经是一个奢望了,可惜她自幼长于深宫妇人之手,便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粮仓尽失,镇守潼关大军的粮草岂不是接济不上,潼关岌岌可危,他们有何对策?” 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纵使是最后一丝希望也值得一搏。 “阴将军正在军事会议,想必结束之后便会面见贵主的。他可能会劝贵主速速回京。”杨誉似乎希望杨暄宁入京避险。 “潼关一旦有失,京城则无险可守,定然不保。依你们所见……”淮阳公主左右为难,她原是不该来这潼关边防,既然入了局,此刻又借故脱身而逃,必然留人非议。时局艰难,军心若不稳,她岂不是成了罪人。杨家的天下,终不可只依仗他人,即便注定流血,她也不当是最后一位。 “臣等知道贵主想留在潼关,助一臂之力,但微臣的意思还是希望公主尽早返京,此处实为阵前,刀兵无眼。阴将军身负重任,不可分神,贵主在此,怕是难以兼顾……”杨誉的聪明之处便在于很快着眼利害。 杨暄宁没有吭声,望了一眼杨慈。“奴婢……和杨将军的心思一样,望贵主返京为要。”杨慈也便顺势进言。 “明早吧,等见完阴宏睿,再做决定。杨誉,如今你务必先替我做一件事。” 第46章 金城千里(12) 饮马泉 两军酣战的难分难解之时,只听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大都督!”,紧接着便见一人黑甲白马在星夜中如天兵而来,长刀寒光闪过,数个敌兵应声倒地。 “段志玄!世民,援兵到了!”柴绍一眼望去,已经看到一线生机。尽管面对数倍敌军,李世民仍露出惊喜之色:“段志玄果然是我的福将!” “全力突围!”顿时杀声震天,李世民右军竭力从后突围,与段志玄所带援兵逐渐汇为一处,战场上形势急转直下,攻守互易。 “段志玄,你怎来了?刘司马呢?”李世民料想这样一来,刘文静那里必然薄弱。 “刘司马那里也遇到伏兵了,但他坚持让我来增援大都督。”段志玄已经汗流浃背,但恶战面前毫无胆怯。 “我们必须马上回援。”柴绍沉吟片刻。 “段志玄,给你个任务?”李世民眉毛一扬。 “大都督,你尽管吩咐。” “你来断后,能做到吗?”李世民下颌微微抬起,审度的目光划过段志玄的面庞。 “能。”不容怀疑。 李世民率大军,如百川入海,势不可挡。 “刘司马,不好了,敌军已破二栅!这样下去我们会被吃掉的。”,刘文静左腿已被流矢射中,鲜血顺着裤脚汩汩的往外冒。“也不知段志玄接应上大都督没有……”刘文静额头渗出冷汗捂住伤口,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刘司马,你的伤……” “不要管我的伤,你们守住三栅!一定要等大都督回援。” 潼关 “潼关的防御有两个关键,就是北城和南城,尤其是北城一旦突破,想要守住潼关就很难了……”杨誉刚刚潼关军事会议回来,便将要情悉数说与淮阳公主听。 “那依照潼关目前的军防,能守住北城吗?”淮阳公主盯着桌上那几个代表城门的茶盅,满心疑惑。 “目前的力量悬殊太大,仅靠潼关驻防远远不够。如果屈突通将军大军到的话,当有胜算……”杨誉的神情如布满阴云。 “按阴宏睿的说法,屈突通今日就应该到了吧,怎么还没有消息?”杨暄宁内心有些忐忑。 话音刚落,便听阁外有人奏报。 “贵主,崔禁卫回来了。” “快传。” 只见一身着深色便服的内卫迅速在阁内跪下行礼,风尘仆仆是刚刚入城。 “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杨暄宁容色端肃。 “臣不辱使命,已找到全部名单。”内卫从怀中取出一柄卷轴,恭谨的递了给了杨慈。 “此外,臣一路过来,在十里外已遇到屈大将军的队伍,据说在饮马泉已经大败叛军的右路,其右军贼将李世民已经陷入桑将军的重重包围。只是臣怕曝露身份,没有逗留便赶紧回来复命。” 杨暄宁慢慢展开卷轴,将卷轴上的名单一一看过,但听到李世民这三个字的时候眉间微微一动:“听说李世民是李渊儿子中最能打仗的?” “正是,右军中还有一员猛将,是李渊的女婿,名叫柴绍,是钜鹿郡公的儿子。” “柴绍?是不是以前曾做过皇兄宫中的千牛……果然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杨暄宁一想起自己的兄长一个亡故,一个被幽禁,弟弟杲儿还年幼,不禁黯然神伤。 第47章 金城千里(13) 饮马泉 “刘司马,你忍着点啊,小人这就要拔箭了。”随着军中检校一使劲,扎在刘文静膝盖上的箭头带着血肉被迅速拔了出来,虽然是预备着上了麻药,可实实在在还是将刘文静疼的差点昏死过去。 李世民满身血污在一边默默听着伤员此起彼伏的惨叫,战场过后一片狼藉,他大脑一片空白,却不知道刚才是怎样的生死厮杀,他们捡回了一条命,但是军中死伤不可计数。 “刘司马恐怕得休养一段时间了,他这个样子……”柴绍走过来叹了一口气,此时明月为浓烟所遮,一片混沌。 “这是右军出征后,第一次兵败吧。”李世民面无表情,似乎在自言自语。 “呃……”柴绍怔怔的望着他,不知如何作答。 “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看来我们还没有读懂。”李世民转身望着身边一具具阵亡将士的尸体几乎铺满了整个山坡。 “屈突通的确难对付,是我轻敌了。”柴绍其实想主动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你以为我能跑得了?我是——右军都督。向父亲请罪的军报我都拟好了。”李世民微微一笑,拍了拍柴绍的肩膀。 “听说秀宁前日已率人马经渭水而去,目标是长春宫。拿下潼关,我军便可于她会为一处,进入三辅之地了。”妹妹的军队频传捷报,倒为他们原本有些消沉的内心注入了些许勇气。柴绍听到秀宁二个字,嘴唇微微动了动,像是有很多话想问,但一时又不知该问些什么。军情紧急,他已经有些时日没有收到妻子的任何讯息了,此时的捷报便如春雨一般珍贵。 “希望她早日平安到达。”柴绍只是喃喃的说了一句,便笑着不再说话了。 潼关北城 “臣,屈突通拜见贵主千岁。”屈突通一身戎装跪于城门外,其前军已抵达潼关城下,黑压压的跪了一片。 “大将军身系国祚安危,父皇股肱,吾岂敢当此大礼,快快请起。”杨暄宁连忙上前一步亲自将他搀起。以前在宫中曾与屈突通有数面之缘,印象中他走路总是挺直了腰板,连步子都迈的一板一眼,可见是个性情较真的人,她内心倒是对他有几分敬重。 “贵主亲自于城下相迎,臣岂能失了君臣之礼。”屈突通老成持重,猜到淮南公主滞留潼关定是有其他顾虑。 “初次见面,我为大将军准备了一份薄礼。”杨暄宁双眸在黑夜中如萤火之光。她看了一眼杨慈,便见杨慈躬身将一柄卷轴递上。 “这是……”屈突通有些困惑。 “这是潼关周围凡有私兵并获封赠富户的人数和名单,我已命人将其田契悉数收缴,如此全部交予大将军辖制。”杨暄宁笑的风轻云淡,但屈突通额头却渗出了冷汗。这种釜底抽薪的手法,倒使他想起了远在江都的皇帝,父女俩一样的不留余地,一样的专狠。这些富户原本就民心浮动左右摇摆,淮阳公主这样做难道不怕激起民变? “这些东西他们有与没有已经毫无意义了,与其留给他们将来投了反贼,不如取来自用。”淮阳公主似乎读出屈突通在想些什么,毫不在意。在她看来,这样做总比到时弹尽粮绝军队逼急了去抢夺贫民百姓要强的多,这些富户本来就依仗的皇室的封赠占据大量的资源,而且也只有他们有实力在这乱世之中称雄,虽然是饮鸩止渴的法子,也只有玉石俱焚试上一试。 作者有话:咱家小杨要变“坏”咯,不再是楚楚可人的小娘子了。我有时在想,隋炀帝的女儿行事风格应该比较像他吧,亦正亦邪,率性而为,她的字典里没有那么拘束,只要自己觉得是对的事便义无反顾去做,才不去管那史书将如何写。不仅仅贤良淑德,有一点点“坏”,一点点“执”,这样才是那个能让我们李二欲罢不能的女子吧。 第48章 金城千里(14) “那依先生高见,谁可做汉高祖?”李世民微微凑近***房玄龄耳畔,言简意赅。 房玄龄盯着李世民那双深瞳,呵呵一笑直面回应,一板一眼道:“天下人皆可为尧舜。” 李世民听罢沉默了片刻,眼中闪出了一丝光: “多谢先生教诲。” 临离开*****房家的时候,李世民发现有个穿着红袄的小女孩站在不远处的廊下朝他摆手,她的笑容令他想起每当他随父离家的时候,秀宁也是这样望着他远去,他不禁笑了,这是个好预兆。 “阿娘,他是耶耶的朋友吗?”小奉来懵懂道。 “他是,你耶耶的鱼。”卢氏凝望着房玄龄随着李世民的人马在视线中模糊,若有所思。 潼关馆驿 杨暄宁被一阵沉闷的轰隆声惊醒,心中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刚要起身,便听见杨慈的脚步已经在门外响起,接着似乎是杨誉的脚步声,再一会便是很多脚步声混杂在一处,直叫人一阵心悸。 “发生了什么事?”杨暄宁刚用玉簪迅速挽了一个髻,杨慈已经进入阁内,面色泛青。 “贵主,潼关北城守军哗变了,叛军先锋已经攻入北城,还有一路突袭了屈大将军的中军……” 什么?杨暄宁猛然站起来,玉梳跌落地上立刻摔成了两半。 “贵主,潼关不宜久留。”此时,阴宏睿和杨誉竟一起进来,有些异样。 “可是……”杨暄宁刚刚迟疑,却没料到阴宏睿毫无预料上前一掌击在她的后颈,便只觉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阴将军你,找死……”杨慈吃了一惊,下意识抽出腰间佩剑瞬间抵住了阴宏睿的喉咙。 “杨中使莫恼,且听我言。”阴宏睿没有丝毫惧色,神色镇定,“屈大将军已收到京城的密令,望贵主即刻回京。大将军已命我等火速护送贵主返京,不得耽误。” “可是,这绝非贵主本意……”杨慈望着失去意识的杨暄宁有些犹豫,箭仍没有移动一寸。 “其实,贵主此前也对我有所嘱咐,无论如何不得落入叛军手中。于公于私,怕只能有这条路了。”阴宏睿望着倒在怀中的杨暄宁,已经下了决心,一定要送她出城。 “这密令是否与……太子妃有关?”杨誉觉得这密令来得蹊跷,按理说代王是无权左右淮阳公主的行迹,除非是太子妃期望公主尽快回去,也不知京城中到底是何情形促使太子妃有此动作。 “情势危急,如果贵主责罚,一切罪责由我承担。你们不必忧虑。”阴宏睿显示出决断之能。 “既如此,事不宜迟,赶紧走吧,晚了怕是来不及了。”杨誉心中早有此意,前些日只是耐于杨暄宁的坚持,此时三人在护送杨暄宁这一点上达成了一致。 第49章 金城千里(15) 潼关北城 “大都督,刚冲上去的弟兄无一生还。”段志玄一边拭去额头的血迹。这是第三波冲上去的将士了,李世民立在城头望着那根已经折断的大隋旗杆没有说话。如果在二个时辰之内攻不下南城,随着屈突通的后援不断涌来,他们便无法真正攻克潼关要塞,西进之路就会彻底被阻挡,陷入战争的泥沼之中无法自拔。 潼关,你真的有这么难克?李世民看着自己的死士像潮水一样涌上去又退下来,嘴角终于动了动。 “撤。”他冷冷说道。 什么?段志玄等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听错了,瞠目结舌的面面相觑。房玄龄只是在李世民身后远远的,也不说话。 “大都督……” “我说——撤!!”李世民终于吼了一声,眼中渗着血丝。 ……………………………………………………………………………………………… 也就在两军激战之际,便有一架马车悄悄出了潼关南城,这为首的车夫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准驸马都尉阴宏睿,而马车左右两骑则是身着便服的杨誉与杨慈,还有那一队内卫便也扮作了商队模样跟在后面,仿佛马车主人俨然是行走在两京之间的商贾。一行人快马加鞭,扬起阵阵尘土,消失在秦岭莽林之中。 “哦?淮阳公主也在潼关?”李世民从被俘的军士中得到此消息甚为吃惊,说起来自雁门一见后许久都没有有关她的消息了,他本以为她应早已回了大兴,却不想竟在潼关城还能得知她的讯息,他在马上回头凝望了一眼潼关城楼,有些沉默。 终会再见的,他知道。 “大都督,军中急报!”迎面一骑快马飞奔而来。李世民瞥了一眼,知道是父亲的军令到了。 展开一看,他眉间一喜,是秀宁回来了! ……………………………………………………………………………………………… 杨暄宁昏沉中只觉得一阵颠簸,猛然醒了,四下四周的车窗,心中便是明白了一切。 “停车。”她心中懊恼,喝道。 阴宏睿刚才听到车架中一阵响动,便已知淮阳公主醒了,如今听她一喝,连忙收住马鞭停了马车。 “贵主万安。”杨誉和杨慈早已下了马,跪在马车前,一声不吭。 “万安?”杨暄宁掀开车帘,冷着脸道,“好奴婢。原是我平日里纵了你们,如今你们便做了我的主去!”杨暄宁很少发怒,今日是真的怒了。 “贵主息怒,臣等不敢。”二人伏在地上道。杨暄宁也不理他们,径直下了马车走到杨慈的马前,突然一纵身上了马。 “贵主!不可。” 阴宏睿已经抢先一步拽住了马缰,立在马前。 “你当知道,拦不住我。”杨暄宁抬起马鞭,举在半空。 阴宏睿没有一丝惧色:“臣不是要阻拦贵主,臣只是想提醒贵主认清情势。” “情势?潼关危在旦夕,倘若被叛军攻克之际,我却临阵脱逃,今后将如何自处?” “潼关有屈大将军,可保无失。叛军没有后援,即使暂时攻陷北城,也无法守住潼关!为什么京中密旨急着宣贵主回京,贵主可有想过缘由?” 杨暄宁一怔,手中的马鞭慢慢落下,“你是说……京师比潼关更危急?” 阴宏睿点了点头;“内外夹击。” 内外夹击?杨暄宁有些惊异。 ……………………………………………………………………………………… 杨暄宁一行已离开潼关关隘两天了,队伍在黄土曼舞的原上飞驰,直奔大兴城方向而去。 “按照现在的速度,应该再有三天就能到京师了,贵主,不如在前面的白杨林中停歇片刻。”杨誉望着周围马匹已经快要歇蹄,连续这样不吃不喝跑了二天马匹也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人,但杨暄宁的脾气和她那位父皇一样,定是要越早赶回京师越好。 杨暄宁扫了一眼大伙,点了点头,她自己也是有点坚持不住了。 “那就在前面的白杨林里歇一会。”她拽住了缰绳。 第50章 金城千里(16) 秋高气爽,杨树林里的日光甚为明媚,树林里便是金灿灿的一片,像铺了一层金丝绒的毯。杨暄宁看到此景色,郁结的心绪似乎平复了些,策马缓缓进了林子,马蹄踩在落叶上立刻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还未走到林中,杨暄宁突然觉得座骑的重心向下一沉,眼前一晃,整个人便向前滑去。 “贵主,小心!”紧紧跟在她身后的阴弘睿眼疾手快,伸出手一把环住了她的腰间。将她从马上救了下来。 “林子有埋伏!”随着众人先后惊叫,却见林内落叶下瞬间出现了数个大坑,胯下骏马一一跌落坑内,被坑内的利刃刺中的马匹,疼的嘶鸣不已。 杨暄宁已经嗅到阴弘睿在侧的气息,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被除了父兄之外的男子抱的这样紧,不知不觉一股红云从脖根浮上了面颊。她不禁余光暗扫了一眼阴弘睿,只觉得他那双眼睛明亮似昭哥哥,睫毛竟然也是一样长,以前从来没有发现过。只是这阴弘睿一门心思都担心她的安危,似乎没有觉察到杨暄宁的那丝窘迫,急切的询问道:“贵主,你没事吧?” 杨暄宁收起慌乱,轻轻摇了摇头。“我们,不会是遇到李渊的埋伏了?”,望着阴弘睿的眼神,杨暄宁知道他们俩想到一处了。 “哈哈哈……兄弟们,今天我们运气来了,是个商队啊!”只听林中传来了一阵大笑,四面八方也不知哪里便冒出了百号人,看这衣装倒很像附近的盗匪,他们将杨暄宁一行团团围住,看来是敌众我寡了。 杨暄宁一行人马虽然不多,但却是从三卫之中精挑细选的侍从,很多都曾经追随皇帝征伐辽东,算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觉察到此异动便已个个暗自紧握住隐藏在腰间的长刀,只待淮阳公主令下。 杨暄宁眼神止住了杨誉等人,还未摸清对方底细,他们一行人依然选择按兵不动。 “你们是何人,为何无故阻断官道?”阴弘睿上前一步,朝对方喊道。 “兄弟们,他们说我们阻断官道——官道?”随着几声哈哈大笑,为首的头领眼神随即变得阴冷:“你看,这附近有官吗?”,分明已是一种无赖的回应。 “贵主,我们当是遇到附近的山匪了。”阴弘睿低声请示,言外之意可以动手。“有把握吗?”杨暄宁凝望着他,发觉自己已经开始信赖他了。阴弘睿肯定了点了点头,虽然他们人数不多,但对付区区百号山匪,只能是怪他们运气不好了。 利刃一旦出鞘,必将嗜血而还,这是隋炀帝手下内卫的规矩。 “住手!统统住手!”仿若是从天际有一个声音隐约响起,杨暄宁惊讶之余发现这个声音却是从对方的身后传来。 紧接着,肃杀的林中先是从左右出现了一群英姿飒爽的黑衣女子,个个骑着赤色骏马。随即从她们之间闪出一个女子,样貌看不真切,只是一件火红的披风分外鲜亮。 “丘师利,你好大的胆子,敢在这里公然违抗军令?!”似是有人怒斥这帮山匪,看不出来,这些女子倒是他们的头目?杨暄宁心中将各种可能都琢磨了一番,想再探个究竟。 只见那红衣女子从骏马上跳了下来,不知对那群人说了些什么,那群人便纷纷俯身谢罪,刚才那个被称为丘师利的贼人由几个黑衣女子利索了绑了个结实,那人也不抵抗,似乎是心甘情愿,这红衣女子乃何方神圣,还真颇有手段。 杨暄宁就这样立在原地默默的看着,忽的起了一阵秋风,她束在帽间的发丝迎风起舞挡住了额头。那红衣女子缓缓向她走来,脸上带着若隐若现的微笑。 直到近了,杨暄宁才看得清她的模样:俊眼修眉,不施粉黛,英气袭人,乌髻以红帕高束,胸前以黑甲护身,一件红袍隐约透出坚毅后的柔美,当知定是个刚柔并济之人。北朝名歌有云: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 “是我治军不严,让诸位壮士受惊了。”她爽朗一笑道,用目光上下打量着杨暄宁一行。 “是我等疏于防备,正苦于如何脱身,幸得女侠相助擒了山匪,不知该怎样感谢才好。”杨暄宁流露出万分感激之状,过于镇静必会被她所怀疑。 “这是通往京城的官道,世道诡变,疏于治理,近来多有山匪出没。我只见过贵族商贾纷纷往南出逃,怎么你一个女子却要反其道行之,往京城险地而去呢?”没想到这女子已经看出自己是女扮男装,果然目光锐利。 “女侠说的极是,原本我是准备南下避难,怎奈家中兄长早亡,只剩病弱的嫂嫂和年幼的侄儿孤苦无依,故不忍独自逃难想回去寻他们……”杨暄宁说着说着,脑海中已浮现昭哥哥、侄儿杨侑和嫂嫂韦氏的身影,假似真时真亦假,真似假时假亦真,说罢眼中已经噙了泪。而身后的阴弘睿、杨誉等人都不敢出声,只眼睁睁的看着淮阳公主虚实相予,心中暗自都捏了一把汗。 “为女人,不易。我也很想念我的兄长。”杨暄宁的一番声情并茂似乎深深触动了红衣女子,她挥手示意让手下牵了马上前,正色道:“这就是你们的马了,骑上它赶紧回去和亲人团聚是要紧事。” 她的意思是要将自己人的马匹送于杨暄宁一行,以补偿刚刚伤了的马匹。杨暄宁被她的热情豪爽深深触动,为自己编了套说辞蒙骗于她感到有些不忍,便动容道:“如此厚意,不知以何为报……”便顺手摘下了佩戴的珊瑚手串,此为她昔日生辰来自南海进贡之物,与佩戴那块玉飞天相比倒不暴露身份。 “不是什么上好的东西,留下权当做个留念吧。”杨暄宁将手串轻轻套在红衣女子的手上,红衣女子看见珊瑚手串先是吃了一惊,随即也不推辞只笑着道了句:“一路平安,有缘京城再见。” 望着杨暄宁的马队踏着滚滚烟尘消失在白杨林中,那红衣女子凝望着那串鲜红的珊瑚手串,嘴角泛出一丝笑意。 “娘子,刚这女子眉目沉静似非常人,她身后的商队隐带杀气,会不会是京城派出的细作,为何不趁势拦住查个究竟?” “她似乎也看出了我的身份,我马上要与二哥会师,不便在此地生事。不管她是细作也好,还是何方神圣,既然入了京,便已成我军瓮中之鳖,无伤大局。如果有机缘,我们定会再见的。” “原来如此。” 第51章 金城千里(17) 京师大兴宫 离开时是草长莺飞,归来时已寒风萧瑟。大兴宫卓拔的身躯在阴冷的深秋中傲然独立,它秉承着千年以来千宫之宫的帝韵,又凭添了几许魏晋清流的气度,这是将作大臣宇文凯一生的完美之作。 晨钟穿透历史的迷雾回荡在这座举世伟丽的宫殿,伴随着淮阳公主一行三人的身影。拾阶而上,在天阶的尽头仁德太子妃韦氏面含微笑,在她身边眉目如画的俊秀少年便是元德太子的遗孤,肩负护卫大兴之责的代王杨侑了。 “宁儿,拜见嫂嫂。”淮阳公主行了礼,便立刻被韦氏上前扶起。 “可把你盼回来了。”韦氏一时百感交集,自从元德太子仙逝之后,她在这内宫之中如履薄冰,南阳公主和淮阳公主是她为数不多可以说说体己话的人了。 “皇姑,陛下、皇后身体可安好?”代王杨侑神色若定,已初具王者之风。 几人互为扶持,闲话家常后,淮阳公主一行款款进入内殿。杨暄宁抬眼望去,京师留守左翊卫将军阴世师、京兆郡丞骨仪等人早已跪在殿前,却独不见刑部尚书兼京兆卫玄。 “臣等拜见公主千岁。” “外面风大,都起吧。”杨暄宁缓步走到阴世师面前,躬身相扶,只引得身后的阴弘睿眉心一动。 “进去叙话吧。”元德太子妃韦氏淡淡道。 “李渊叛军已攻陷了长春宫,目前有一路人马由刘文静率领,正在阻止屈大将军回援。估计剩下的军队便是要直扑京师的。如果屈大将军不能及时突破刘文静的围堵,京师的情况便……”阴世师在一幅展开的军情地图前禀奏战况。 “李渊……小人!竟趁陛下南下,我京师空虚之时起兵,以至措不及防……”太子妃韦氏紧紧攒住了手中的锦帕。 “那依大将军所言,我军该当如何?”对于对策,杨暄宁已显迫切。 “城中守军不足三万,李渊的大军原是陛下留置并州北御匈奴的精锐之师。唯一能与之抗衡的便是屈大将军的河东守备。李渊突然起兵,直扑河东守军后防,河东守军防备不足,用人失当。如果能却叛军于关外尚可有一线之机,但叛军已进入关内逼近京师。从兵法上来说……”阴世师的言外之意,在场的诸人都听得十分清楚明了。 “也就是说,从兵法上,守卫京师只是道义之战了。”杨暄宁要听他把这句话真正的说出来,她已经想到了最坏的可能。 “公主!”阴世师和骨仪等人连忙俯身,“臣等愿与京师共存亡,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禀太子妃、代王、公主,其实也不能说没有一丝希望。如果我军能够与据城坚守,等屈大将军兵马回援,则成败未可知。”骨仪双膝进前,说的铿锵有力。 “郡丞忠勇可嘉,京师乃上天所授、陛下所托,孤愿与京师、与诸卿共进退!”代王杨侑从座上起身,依次将阴世师、骨仪扶起,杨暄宁看到皇兄遗风后继有人,心中感慨万千。 “刑部尚书觐见——”殿外突然传来内侍禀报。 第52章 金城千里 (18) “刑部尚书觐见——”殿外突然传来内侍禀报。 “来的倒是时候。”代王正色道:“宣。” “微臣觐见来迟,请公主恕罪。”刑部尚书卫玄兼着京兆内史一职,皇帝有敕令代王以师傅之礼相待。早在回京之前,杨暄宁就听闻这卫玄早已几次上表乞骸骨,是父皇特派内史舍人封德彝口陈旨意,以“京师国本,王业所基,宗庙园陵所在,藉公耆旧,卧以镇之。”之意相托,他才勉强留任。七十好几的人了,鬓角花白,一入殿步履蹒跚,颤颤巍巍便跪倒在地。 “卫师傅不是身体抱恙,养病在家,怎么来了?”太子妃韦氏语气不紧不慢,杨暄宁隐隐觉察气氛有些异样,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听身边的代王道:“还不快扶老尚书坐下,老尚书是大隋股肱,可万不得有何闪失啊。”但是他的身子却一动没动,与刚刚亲自搀扶阴、骨二人截然不同。内侍们赶紧上前,便将卫玄从地上搀起,在太子妃一侧落座。杨暄宁暗自望去,那卫玄坐着满是昏昏欲睡之相,早已看不出昔日右侯卫大将军的风采。 “既然今日公主还宫,诸卿齐聚,就留在宫中陪我们孤儿寡母一起吃个便饭吧。”太子妃韦氏微微一笑,命左右早去准备。 “臣等惶恐,叩谢天恩——。”一众人等齐声谢恩。 大兴阴世师府邸 “公主凤驾亲往,寒舍蓬荜生辉。”阴世师倾府而出,摆开仪仗在府门外恭迎淮阳公主銮驾。已近正午,京师少有的明朗天气令车驾内的杨暄宁心情颇好,而在车驾一旁随行的阴弘睿许久未回家中,心情也很是激动。 “阴大将军不必多礼,都是一家人。”杨暄宁缓缓上前,含笑扶起阴世师,他今日换下了常穿的戎装,长袍玉带增添几分儒雅。左右都退下让出了一条路,阴家人携着淮阳公主迈进了正门。 “臣**嬅参见贵主,千岁千千岁。”只见一女子似桂如兰,姣姣若雪,一袭蓝衣饰以璎珞,伫立在庭中那株红梅之下,看那眉眼之间自有几分英气。 “贵主,这便是小妹令嬴。”阴弘睿扶了阴嬅上前,他平日里素与小妹投缘。杨暄宁余光看去,便知阴弘睿对他这位小妹的喜爱溢于言表。“怨不得你兄长整日在我这里提及你,话说这样可人疼的亲妹妹我倒是还没有呢。”杨暄宁伸手将阴嬅的手接过,握在掌心。 “之前,令嬴一直在想,能让我兄长心心念的贵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儿,今日一见,便是神仙似地人物呢。”阴嬅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阴弘睿见她们甚是投缘,心中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进去叙话吧,来,妹妹倒是同我一道。”杨暄宁牵住阴嬅的手,笑道。 第53章 金城千里 (19) “虽是第一次见面,也不知你喜欢些什么。”杨暄宁扭头朝杨慈递了眼色,杨慈笑盈盈的从侍从手中奉过一个硕大的锦盒,轻轻弹开一双玉璧映入眼帘。阴嬅仔细端详,玉璧上刻有长乐铭文,内圈乳丁纹,外圈雕琢四灵纹,即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栩栩如生。中央上方弧孔系着丝绳,浑然一体,气韵非凡。在座之人见之,都啧啧称奇。 “这是我偶得的汉代之物,送于你做个见面礼罢。”杨暄宁眼含笑意望着阴嬅。 “《尔雅》说,肉倍好谓之璧。这玉璧古来重器,蕴意是极好,令嬴惶恐,万不敢受。”阴嬅连忙叩首道。 “既是我赠予你,不碍规制,又何惶恐?”杨暄宁轻轻将她扶起,柔声细语。 “老臣代全家及小女叩谢贵主恩赐。”阴世师、阴宏睿刚要行礼,却听一稚嫩孩童嗲声嗲气道:“阿姊都有礼物的,为什么我没有?”,紧接着一个男孩儿黄发垂髫,乌黑的大眼睛明汪汪的,可爱极了。 “这孩子……”阴世师颇为尴尬,一把拉过:“小儿鲁莽不知礼数,请贵主恕罪。” “这是……”杨暄宁望着这孩子,忍俊不禁。 “这是臣的小弟,弘智。”阴弘睿在一侧笑道。 “真好,睿智双全了。”杨暄宁抱起阴弘智笑逐颜开,逗他道:“别急,你的礼物怎么会少,比你阿姊的还好。” “在哪?“小弘智东张西望。 “它不在这里,你跟着他们去,自然就会见到。”杨暄宁笑意更浓了。长年在外征战的阴弘睿静静的望着杨暄宁和家人其乐融融,内心涌动起久违的感动,他希望这样的笑颜和这样的时光能和星辰一样永恒不灭。 阴家后园 湖畔倒影成双对,近旁无人私语时。茶余饭后,阴弘睿与杨暄宁沿着后园的湖塘漫步, 一路而来共同经历许多,两人已颇有默契。 “你不觉得刑部尚书的表现有些奇怪?我听说卫玄在京畿中颇为专权?不知是否属实?”杨暄宁对近日的事情有些困惑。 “贵主是在问臣吗?”阴弘睿似乎不愿正面回答。 “驸马,是有什么苦衷吗?”杨暄宁转念一想,他的反应也属常理。 “臣长驻边关,对京畿军务所知不多。不过听父亲提及,卫尚书除了防务似乎还有一件大事要办。” “什么大事?比京畿防务还重要?”杨暄宁一惊。 阴弘睿笑的诡异,半是戏谑望着杨暄宁的右手道:“恕臣无礼的话……” 杨暄宁嫣然一笑,抬起手伸到他面前。阴弘睿轻轻接过杨暄宁的手,用指尖在她手心上划了二个字。 怎么会?杨暄宁不敢相信。 “没有父皇的旨意,他敢有这么大的胆子?!”她低语道。 “他——当然有。陛下的旨意。”阴弘睿斩钉截铁。 “你是说,父皇他,真的会放弃大兴……”杨暄宁不禁黯然神伤退后一步,喃喃自语。“长安(此指汉长安)自古帝王都,先祖陵寝之地,祖庙俱在。放弃长安会遭天下人耻笑,想再回来就比登天还难了。”她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其实是她自己一直不愿面对这现实。 “陛下此举无可厚非,京畿已守无可守,不如面对现实,争取三分天下。” “不,项羽破釜沉舟尚能击败章邯四十万秦军,难道我京畿数万大军就不能扭转乾坤?!——是你们怯敌避战!”杨暄宁无法冷静。 “贵主!”阴弘睿紧握住她的肩头,锐利的目光仿若划破她的心头:“这里没有项羽,李渊也不是章邯!” “怎么样才能救大隋……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杨暄宁的泪水决堤而下,她的眼泪瞬间击溃了阴弘睿的防线,他情不自禁将泪眼朦胧的杨暄宁紧紧拥入怀中,低头轻声道:“臣虽做不了项羽,但董承、王子服还可一做。”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第54章 金城千里 (20) 大兴宫御苑 “臣杨誉,参见驸马。”杨誉一路上都在反复思量阴弘睿的来意。御苑凉亭之上,但见他背着身,凝望着深秋的御苑笼罩在一层薄雾中,一身锦白,孤冷绝异。 “还未礼成,担不起杨兄‘驸马’二字,坐吧。”阴弘睿一抬手,请杨誉落座。杨誉一看桌上,除了一壶酒和两个酒盅、几碟下酒菜,再无他物。 “臣不敢造次,不知驸马这是……”杨誉更觉异样。 “今日在此,既没有驸马,也没有杨内卫,只有我阴弘睿和杨誉,如何?”阴弘睿淡淡一笑,端起那壶酒便与杨誉斟了一杯。 杨誉沉思片刻依然立着,只伸手从阴弘睿手中接过酒壶,亲手也替他斟了一杯。两人对视一笑,只听杨誉朗声道:“驸马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能为驸马和贵主分忧是臣的本分。” 阴弘睿微笑着没有说话,只是仔细打量着杨誉,盯得杨誉心中有些不安,隐隐觉得阴弘睿来意不简单。 “明人之前不说暗话,我有一事想请教誉兄。”阴弘睿终于开了口。 “请教不敢当,驸马请问,若臣知晓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我就等杨兄这句话。”阴弘睿一笑放下酒盅,神色凝重,直视杨誉的目光,道:“誉兄的心上人——是贵主吧。” 杨誉的身子微微一颤,险些脚步不稳,就这样足足呆立了片刻。这是他心中不为人知的隐秘。他的思绪猛然抽回到年幼时,第一次进宫遇见淮阳公主便是在这御苑中,她一身红衣立于白梅之下,放飞金丝雀。然而,时光荏苒,同姓不婚(注:魏晋南北朝时期,相同姓氏不得成婚)如一道无形的枷锁将这份情感禁锢在心底,多年来他小心翼翼的将这个秘密隐藏在谈笑风生之中,自以为很少有人能够觉察。谁料,还是没有瞒得过驸马阴弘睿的双眼。 “驸马,是想要我杨誉的命吗?”杨誉冷笑一声,他早已无视生死,真人面前何须伪装。 阴弘睿眼眸洞若观火,微笑的摆手道:“誉兄,你完全误会我了。……‘月出皎兮,佼人僚兮’,爱美之心,此不为罪。其实我想……贵主也是知道的。” 杨誉不知该作何回答,的确。贵主冰雪聪明,他瞒得住别人,又怎么会瞒得过她呢?多年来,她佯作不知,却始终将他与她的关系维系在一个恰好的距离,他只能做她的兄长,她也只能是他的妹妹。 “臣忝居内卫,有幸被贵主尊一声兄长,这一生也只能是她的兄长,臣将一生都以贵主、驸马马首是瞻。驸马尽可宽心。”第一次,深爱那个女人的两个男人就这样坦诚相见,一切尽在不言中。 “如此,我也可走得放心了。”阴弘睿一句话令杨誉震惊莫名。 “驸马与贵主已定终生,何出此言?” “昨日我已接到陛下敕令,要往返江都一趟。”阴弘睿转身,平静的说道。 “往返江都?京畿与江都隔着崇山峻岭,逆贼已占据要冲,阻断航道,不知陛下为何有此敕令?”杨誉深为不解,深谙军事的他俩心中都明白,此行则有九死一生之险。 “能不能由臣……”杨誉眼见贵主已对阴弘睿心生情愫,若阴弘睿有何不测,贵主该当如何?于是更不忍他们二人生生分离。 “陛下敕令,必有缘由,不可违逆。”阴弘睿凄然道,他又何尝愿意在此离开所爱,但这件事必须由他亲自来做,自古军人家国终难全。 “贵主可知道?”杨誉明白无可逆转,只希望可以事情善始善终。 “还没告诉她。”阴弘睿示意杨誉入座,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请誉兄答应我一件事。”阴弘睿举起杯敬到杨誉面前,“此行……若能归来便好。若我遇不测……请誉兄答应我一件事。”阴弘睿缓缓起身,亲自想敬杨誉一杯,此便可以性命相托。 “臣,能不答应吗?”杨誉没有接,冷冷道。 “誉兄?!” “既然你叫我一声誉兄,那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你要是个男人,就不要抛下自己的女人,留她一人在这世上形单影只!我与贵主从小相识,别看她金枝玉叶,高高在上。但若遇到她所爱之人,她便和普通女人没什么分别,她一定会倾心相托,九死不悔。不要说托付给我的话,我会守护她一世,但那是我杨誉自己的事。你,阴弘睿,淮阳公主的驸马都尉,理应许她一世幸福,别想逃掉这个责任!”杨誉说到激动处,阴弘睿已觉眼角有些湿润。 “誉兄教训的是。好,等我回来,我请你喝酒。” “我等着。”两人均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第55章 金城千里(21) 史载,大业冬十月辛巳,李渊大军自下邽西上至长乐宫,拥兵二十万,围困京师。“长安父老赍牛酒诣旌门者不可胜纪,劳而遣之,一无所受。军令严肃,秋毫无所犯。” 长安故城长乐宫 “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立私权,禁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後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夫并兼者高诈力,安定者贵顺权,此言取与守不同术也。……”李世民斜依在榻上,神色慵懒,背着《秦纪》的着名片段。“就是原搬司马迁的也行啊,这写的都是什么?”他冷笑一声顺手将手中正在看的文稿捏做一团,狠狠丢在了地上。 “秦离战国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异也。孤独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借使秦王计上世之事,并殷周之迹,以制御其政,後虽有淫骄之主而未有倾危之患也。故三王之建天下,名号显美,功业长久。“是房玄龄朗朗而颂的声音。 “大都督,房记室到了。”门外一声禀报。 房玄龄进门的脚步轻稳,而且很有节奏,与其他人很是不同。他一眼瞅见了李世民扔在地上的文稿,不禁一笑:“想必是新拟的檄文又不合意?” “你看看,这就是我们拟的檄文,什么秋风起草木黄落,武帝的《秋风辞》是苍凉之音,能这么用吗?还‘怀佳人兮不能忘’呢!檄文一定要突出我义军的气势,宣示义军匡社稷清君侧之意,这种文绉绉的东西怎么用?!”李世民越说越生气,盯着地上的纸团又猛力踢了一脚。 “大都督不必着急。”房玄龄还是笑着立在一旁。 “不着急,我能不着急吗?堂堂大将军府连一篇檄文都写不好,这檄文发下去,让京城那些人怎么看,又怎么会起到震慑之效?!文以载道,文都不堪,何以载道?!” 李世民这寥寥数语,倒令房玄龄出乎意料。据他平日观察,这位大都督战场上勇毅果决,但文赋上却难称超群……但今日听他所言,却有不凡见地,截然不同于普通文士。 “大都督宽心,此事尽管交予属下。”房玄龄躬身行了一礼,胸有成竹。 大兴禁中 “向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贤,臣主一心而忧海内之患,缟素而正先帝之过,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後,建国立君以礼天下,虚囹圉而免刑戮,除去收帑污秽之罪,使各反其乡里,发仓廪,散财币,以振孤独穷困之士,轻赋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约法省刑以持其後,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节修行……” 淮阳公主杨暄宁凝神而视手中这篇千古之音,沉吟良久,长纱坠地,观文阁窗棂上映着她斜长的身影。 “师傅经史大家,可知秦朝一统天下,为何却二世而亡?”立在淮阳公主身后的帝师姚思廉心中吃了一惊,也许是这世事变化才使得这个本应安享尊荣的弟子变得郁郁寡欢。他扭头看了一眼四周,很多古籍从书架上取出,散乱的堆在一侧,想必也是公主所为。 “贵主这些日足不出户,便是在想这些?”杨暄宁是姚思廉看着长大的,从天真烂漫到亭亭玉立,他受命为代王师,同时也是禁中为数不多为诸王妃主讲经的人。姚家世袭着史,其父姚察曾任梁、陈之史官,先帝在世时颇为倚重,每每行至梁陈故地便要与之纵论兴亡之道。如今,他已贵为帝师,成就了天下士人“为王者师”的终极梦想,却眼看着国本动摇,山雨欲来,内心中又怎能不唏嘘呢。 “贵主无需为这些事所烦心,军政要务自有代王处之。”姚思廉劝慰道。 “世人都曰秦之亡于暴政,我不以为之。”杨暄宁转身望着姚思廉,眉目灼灼。 “臣愿洗耳恭听。” “司马迁说‘借使秦王计上世之事,并殷周之迹’便不会有倾国之祸,那为何汉袭秦制,而未尊殷周分封,却可享国长久?”这是杨暄宁长久以来心中的困惑。 第56章 金城千里(22) 大业十三年十一月,李渊二十万大军兵临大兴城下,驻守京师的代王杨侑三拒李渊遣使入城,京师的最后一战一触即发。 “那远处的一片通明可是李渊大军的营帐?”夜深露重,杨暄宁一身玄黑的幂蓠悄然出现在宫城阙台。那天空星河璀璨与那片通明连成一体,这动人心魄的场景却是一种残酷的美丽。 “正是。”看着杨暄宁接连几日彻夜未眠,不思饮食,杨誉心中担忧只能寸步不离的跟在身侧。 “那件事办的如何了?” “阴家姐弟已经入宫安置妥当,贵主可放心。”杨誉领会,低声回道。 “我这么做,也不知是不是合适?”杨暄宁望着漆黑的夜色自言自语,神情有些复杂。 “阴大将军说一双儿女能得贵主庇佑,他余愿已了无后顾之忧了……”杨誉明白,杨暄宁接阴家姐弟入宫,一来是放在身侧可以保护,还有一层更深的意思,那就是最坏的一种可能性,一个大家不愿意言明的结果。 “从今日起她便是我的亲妹妹了,你们对她要和我一样用心,记下了吗?”杨暄宁的声音总是轻柔的。 “臣明白。” “我听说,你并不是单纯护送我回京,父皇还有别的差事给你?”杨暄宁转了身,目光如夜中繁星。 “这……”杨誉被她这一问,显得有些吃惊,想来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可以隐藏的秘密,这件事被杨暄宁觉察也是迟早的事。 “回禀贵主,臣下这次回京的确还有一件差事,就是守护代王安全。”杨誉伏了地道,回答的时候他心中也有些忐忑。 “守护?好就算是守护吧,你孤身一人,怎么守护?”杨暄宁怎会轻易被他这份说辞糊弄过去。 “臣,并非孤身一人。” “哦?”杨暄宁一惊。 猛然,杨暄宁觉察到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数十个鬼魅一般的黑影,个个寒气逼人。 “你……” “贵主莫担心,陛下在登基初期便从十二卫四府中秘密选拔了一批人直接受陛下差遣,只完成陛下交予的任务。除了陛下敕令他们不听命于任何人……”杨誉道出的实情出乎杨暄宁的预料,她根本没有听说过父皇居然还有一支这样的秘密卫队。 “难道你就是……” “臣正是这支卫队的将军,负有统领之职。”原来自己眼前这位兄长一直以来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是父皇最为亲信的卫队将军!她似乎已经有些领悟到父皇的旨意和杨誉回京的来意。 “你们,一同见过贵主吧。”杨誉朝黑衣人们厉声道。 “臣等参见贵主!”黑影们齐刷刷的跪下行礼,随着黑色城砖的似乎一起融入了夜色中。 李渊大帐 李渊大帐灯火通明,诸位将军就围攻大兴城的方案做着最后的商议。 “屈突通已被刘文静所阻,目前看来已无法驰援大兴了。” “大兴城攻破已经毫无悬念,只是时间问题。”众将先后发声,信心十足。 “尽管杨侑让我们的特使吃了闭门羹,但能不能进这个门还真就不由他说了算!”李渊抿了一口茶道,众人听罢一阵大笑。 李世民右军军帐 会商结束,李世民一进帐便利索地卸下了铠甲:“刚才见记室坐在一旁沉默不语,是进攻的方案有什么不妥吗?”他瞥了一眼跟在身侧的房玄龄。 “不敢,大将军战略得当,攻拔京城已指日可待。”房玄龄笑了笑。 “哦,那我怎么看你好像心里有事?”李世民有些好奇,也有些疑惑。 “属下思虑的是攻破京城之后的事。”房玄龄掷地有声。 “破城之后的事?”李世民有些明白了,“那你倒是说说?” “我听说,左军正在商议的目标是第一个攻上大兴的城头,却不知大都督此刻思虑的第一件事是什么?”房玄龄话中有话,直爽的反问道。 李世民被他反问的一怔,不假思索的吐了两个字:“入宫。” 房玄龄击掌一笑,“大都督说的极是——入宫。那入宫之后呢?” “先生请往下说。”李世民颔首不语。 “入宫之后需做三件事:第一,尊代王及隋皇亲宗室;第二,封存所有府库;第三,扩编右军。” “记室,你说的这些似乎不该是我思虑的问题吧,这个自有大将军府谋划。”李世民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大都督如果不能预知大将军府的谋略,又怎能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的判断呢?更进一步说,如若大将军府今后的谋略都能出自我右军的帅帐,那么大将军以后所倚重的又是何人呢?!”房玄龄这几句话振聋发聩。 “你……”李世民一时倒不知如何回复。 “玄龄既已追随大都督左右,便应竭尽所能为大都督的未来筹谋。否则,大都督帐下谋士众多,玄龄又有何用处呢?”房玄龄微微一笑。 “未来?你说的是未来?”李世民皱了皱眉。 “正是,大将军志在天下,而大都督与李家的未来可不就是——天下吗?”房玄龄眼中似有一道亮光。 李世民有些错愕,似乎突然有一种陌生而清晰的道路浮现在眼前…… 第57章 金城千里(23) 隔着屏风的缝隙,杨暄宁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身影逆着光进了殿来,从殿外射入的日光笼罩在他全身,像罩着一身金色的甲胄,恍若在雾中一般看不真切。 他一步步向代王走来,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杨暄宁的看着他慢慢走上台阶,一阶一阶,脑中一片空白,他的手段已经看到了。她下意识的想往前冲,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伤害代王! 屏风被她触动,发出了一声轻响。 还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杨暄宁就觉得头顶有一道亮光闪电一般划过。 面前那张巨大的屏风,瞬即变成了两半,从她的面前分开,咣当一声倒在了殿上。 他一步步向代王走来,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杨暄宁的看着他慢慢走上台阶,一阶一阶,脑中一片空白,他的手段已经看到了。她下意识的想往前冲,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伤害代王! 屏风被她触动,发出了一声轻响。 还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杨暄宁就觉得头顶有一道亮光闪电一般划过。 面前那张巨大的屏风,瞬即变成了两半,从她的面前分开,咣当一声倒在了殿上。 “贵主!”身后的阴嬅发出了惊叫。 他手中长刀的刀尖距她只有一指的距离,四目相对,惊诧当场。 “是你。“他说,震惊不失冷静。身长玉立,鹰目如炬,他的凝视若一道无形的闪电,放肆的逼迫感的目光,撞击着杨暄宁的内心。面前的这个人,有一种无法忽视强烈的存在感——这是她从未有过的一种感觉。 “多日未见,贵主别来无恙。”他手中的长刀慢慢收进腰间,微笑着。面前的这个女人,他也说不清在脑海中出现过多少次。如今,当她真真实实的站在自己面前,苍白的面色丝毫掩饰不住她倾世之姿,美目如画,红唇欲滴,和记忆中的她别无二致,他与她不在隔着深深的宫墙,而只有一步的距离,李世民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他以前曾想,若是此次再见了她,他会怎样?是毫无顾忌的占有她的全部,还是会退避三舍?但这一刻,他犹豫了。 这个人……莫不是,杨暄宁觉得是在哪里见过他,但不确定。 “李——世——民。”凭着半分揣测,凭着一丝记忆,她慢慢吐出了三个字。雁门之围,她那时应当是见过了他。那些匆匆一瞥并未有着多么深刻的留影,但李世民此人的行事她还是知晓不少的,是个不简单的角色。但那一切,全然不似今日,他与她仿若隔世一般的见过,似见非见。 李世民只是一笑,也未答她。只见他转身仍大步向代王走去。 “不可伤害代王!”儒生姚思廉涨的满面通红横在了李世民面前,他瘦弱的身躯颤颤巍巍的立着,颇有舍身护主的悲壮模样,宛如一块长满荒草的顽石。 李世民也不搭理他,而是立刻从腰间解下了佩刀,冷面递给了左右。 “唐国公李渊第二子,李世民,参见代王!“声音短促响亮,响彻大殿。但他并没有行君臣跪拜之礼,而只是行了拱手之礼。 李世民简简单单一句话,其姿态已昭然若揭。大殿上隋朝众臣们都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手,此等话外之音怎么会听不懂,便纷纷松了一口气。李世民话音一落,众人心中悬空恐惧的心都稍微平复,脸上渐渐恢复了血色。 “义军怀匡扶之心,所到之处秋毫无犯。入京之前早已颁下十二项军令,几个肖小败类竟然在进宫第一日胆敢以身试法,违抗军令,惊扰代王,哄抢宫人,便是留不得了。义军声名岂能被这样坏了,来人!”李世民立在大殿中央,代王身侧,举重若轻道。 “在!”左右士兵上到殿前,听命道。 “将刚才参与咆哮朝堂,抢夺宫人的,都绑出殿去——正法。“李世民冷冷道。 “李将军雷厉风行令人感佩,但,难道不需要先让唐国公知晓?“杨暄宁心中暗自佩服,侄儿代王杨侑即便身处险境,仍清晰的知道他的位置该如何处事。 李世民淡淡一笑,神情缓和:“代王不必担忧,大人已将右军之事全权交付于我,我有临机便宜行事之权。再说,整肃军纪,护佑代王,刻不容缓,先斩后奏,应当在便宜之内。“聊聊数语,李世民此人不拘小节,行事果决,杀伐决断的性子已深深印在杨暄宁的心中,代王说的他不是没有听懂,而是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中,此人断不能以一般朝官揣度。 李世民淡淡一笑,神情缓和:“代王不必担忧,大人已将右军之事全权交付于我,我有临机便宜行事之权。再说,整肃军纪,护佑代王,刻不容缓,先斩后奏,应当在便宜之内。“聊聊数语,李世民此人不拘小节,行事果决,杀伐决断的性子已深深印在杨暄宁的心中,代王说的他不是没有听懂,而是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中,此人断不能以一般朝官揣度。其实,刚才他的长刀往前一寸,自己便必死无疑。这个人,能够自如控制自己的情绪,其实比她想象的还要可怕。 而她不知在她身后,那双眼睛从未真正离开。 第58章 金城千里(24) 踩着满地尸骸,大兴守将阴世师已经被四周涌出的李渊军队团团围住。“大将军令,要活的。“人群中有人高声喝道,阴世师膝盖背部已中了三箭,血顺着铠甲缝隙往下流淌。他冷笑了一声,手中的刀凌厉挥杀出去,可眼前的士兵似乎永远也砍杀不尽…… 嗖的一声,又一箭从他背后袭来,狠狠射穿了他挥刀的右臂,不偏不倚。阴世师只感一阵剧痛,手中的刀便再也握不住了。是谁,背后偷袭?!阴世师回头,只觉远处一人昂首坐于马上,隐在众军士之后,便视线模糊双腿一软倒了下去。 宫城大兴殿 两个时辰过去了,作为叛军主帅的李渊仍未出现,连控制大兴殿的李世民也如空气消失一般。代王与朝臣被安置在主殿,而淮阳公主等人则分别被安置于偏殿。 “殿外的内卫已经全换成李世民的属下了。”杨誉打探完情势回到杨暄宁所在的殿阁中。 他们,这是被变相的软禁了……杨暄宁望了一眼身侧的阴嬅,她默默咬着嘴唇脸色煞白,似乎眼里含着泪。 “妹妹,是在担心你父亲的安危吗?“杨暄宁默默握住了她的手道,阴嬅慢慢点了点头。”你,不会怪我吧……“其实接阴嬅姐弟入宫,尤其是阴世师幼子阴弘智,杨暄宁还有一层深意,便是要阴世师确保他的忠心。这一点,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对于阴家的忠心她是没有丝毫怀疑的,但有些事却是皇室内潜在的规矩历朝历代概莫能外,杨暄宁突然觉得自己对所做的一切似乎也没有以前那么坚定了。 “贵主,我父亲他……“显然,阴嬅和杨暄宁都不愿意说出那个字。 “你兄长临走的时候,便已经把你和弘智托付于我。无论你父亲如何,你们的性命便与我的命连在一起了。我会拼我全力护你们周全。“这话,杨暄宁似乎也是在说给自己听,但是内心深处她对这个所谓的表亲李渊行为处事存着隐隐的不安。有那么一瞬,阴弘睿转身离去的身影浮现在她的脑海,不知他现在是否已平安到达江都。 “如果李渊进宫,会如何对付代王?”杨暄宁由阴世师瞬间想到了亲侄儿代王的安危,这才是她目前最大的隐忧。对于他们来说,对李渊进宫后的下一步态度的预判至关重要。 “这个,其实李渊的儿子李世民已经告诉我们了。“宇文简在一旁嘴角泛起笑意,若有所思。 “哦,此话怎讲?“杨暄宁眉头紧锁。 “这个李世民,先是不动声色控制了皇宫,又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惩戒了自己的军士立威。贵主可还记得他当时见代王所说的那句话?“ “他说臣……李世民。“虽然当时大殿一片混乱,杨暄宁仍对李世民说这句话的表情印象深刻。 “虽然他没有对代王行臣子参拜之礼,但是他丝毫没有轻侮代王之意。早听说,李渊起兵及入关都是借用了尊王攘夷那些由头才能推进的如此顺利。说明,至少目前他们还没有胆量敢公然废主自立,更不敢公然弑杀嫡皇孙。他若是此刻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便是自绝于天下,也注定得不到他想要的天下。因为,陛下,还在。”比起她的兄弟们,宇文简似乎更像继承了宇文述审时度势之能。 “是的,陛下,还在……“宇文简这句话似乎惊醒了杨暄宁。不错,父皇还在,大隋的百万骁勇还在,大隋半壁江山还在,人心也未丧失殆尽。至少,此刻,还不到他们完全放弃的时候。 “看来,我们得做好和我这位表叔全家长期相处的准备了。”杨暄宁冷冷一笑。 “尤其是这个李世民。”宇文简微笑道,“据我所知,李渊的二子李世民是右军大都督。李渊大军起兵的主力一分为二,其一被他的长子李建成辖制,然后就是李世民了。虽然,后来还有李三娘合并的一部,但相比较起来仍略有不及。恐怕日后,李渊行事必然会被此二子左右。今日攻城,长子李建成的部队紧跟李渊不遗余力的攻占城头,而这李世民在破城之后并不恋战直奔皇宫而来,成为入宫第一人,他背后必有高人指点。” “姐姐,你就是我的军师啊。”一席话,杨暄宁已心领神会。 第59章 金城千里(25) 李世民静静的立在太极殿前的天阶之上,放眼望去一片雾霭弥漫整个大兴城,亭台楼阁浸润在这一片朦胧之中。 “大都督,大将军一行已到承天门外了。” “大开承天门,随我迎接大将军入宫!”李世民深吸了一口气,见一道亮光如利剑一般破云而出。 承天门乃太极宫正门,不知多少名声赫赫的人物从这里进入大隋帝国的中枢,天子在这里不知等候过多少来自各国的使臣、贵客,如今它正在迎接着这个帝国新的主宰。李渊、李建成的大军在攻陷大兴之后,浩浩荡荡的沿着御道直奔承天门外。 “这里还是没变啊。”李渊望着气势恢宏的大门上“承天门”三个大字,不觉得仰面一笑。“大人今日可是从承天门而入,再也不必卸甲。”李建成一身戎装英气勃发紧随其后,朗声笑道,一副胜者姿态。他的身后四个卫士抬着一副担架,那担架上的人发丝蓬乱浑身是血,早已昏死过去。 李世民早立在承天门下,见李渊与李建成下了马,连忙大步迎了上去。 “还是二郎手脚利索,这都替我把一切安顿好了。”李渊逆着晨光,眼含笑意。整肃内宫这件事,毕竟他在朝为官多年有君臣名分,若由自己亲自来做终究是不好看,既然尚无荫封的儿子李世民替他先会了这第一面,于情于礼,何乐不为。 “以前只晓得二弟长于攻城略地,想不到现在也学会布局之谋了。”李建成也对李世民先一步控制皇宫的策略大加赞赏。 “这人是……”李世民余光瞥到李建成身后担架上的人,随口问到。 “该死之人,不过,我不会让他死的这么舒服!”刚还容色和悦的李渊,望了一眼那人,目光突然露出一丝阴狠。 李世民听罢一惊,心中已然明白几分,此人莫不就是与他李家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大兴守将阴世师,那个处死五弟智云的凶手?! “想不到这阴世师还真是难擒,为擒他倒白白死了我手下一队人马。”李建成冷冷一句,证实了李世民的猜测。想这阴世师不愧是杨广旧臣阴寿之子,竟然拼到最后一人也不肯降,看样子是半死不活,如今已插翅难飞全凭父亲发落了。想起无辜被害的五弟智云,他便没有再吭声。 随着将士们列队排开,李渊、李建成随李世民缓缓进入承天门,随着道道宫门吱吱呀呀的开启,太极殿前巨大的龙纹玉阶已近在咫尺…… 翌日太极殿 杨暄宁躺在榻上就这样睁着眼睛望着窗外的夜空一整晚,直到天色从青墨色变成鱼肚白。整晚殿外灯火通明,但是却没有一丝异动,这一切出乎了她的意料却更令她不安。 水晶帘摇曳着诡异的光芒似有响动,杨暄宁转身掀了锦被从榻上起了身,熏炉里的残香已近熄灭。 “贵主,正殿来人了。”杨慈此刻已经进了殿。 “快宣。”杨暄宁强烈地预感到来意不善。 “奴婢参见贵主。”来人在外跪奏,杨暄宁听出来的是太子妃的侍从。 “太子妃有何事?” “禀贵主,太子妃及代王请您往正殿叙话。” “具体是什么事?”在他们其实已经被分别软禁的情况下,如今太子妃的侍从竟然越过正殿进入偏殿,杨暄宁捕捉到一种微妙的变动。 “太子妃及代王将于午时在正殿见李渊父子,特请贵主随行。”侍从的回答证实了杨暄宁的猜测。 看来自己的太子妃嫂嫂对这第一次的会面也心中没底,该来的总会来。李渊,他终于从幕后到台前了吗? 第60章 金城千里(26) 殿前的日冕指向了午时,李渊父子身影很快被太极殿巨大的阴影所笼罩。虽然这不是三人第一次来到这大兴殿,但一切似乎已经不同。很远,李世民就注意到太极殿殿前每隔一段便有容色端丽的宫婢恭肃而立,且看这些宫婢粉黛银钗、衣着精致,单单看这些宫婢如此资质就可想当初宫中盛大宴会该如何奢华。 “大人,我们真的要单独见他们?”李建成对李渊下令撤去一半太极殿四周的守卫并且要单独面见代王一家有些不解,如今他们已经占据皇宫,所有一切都在他们掌控之下,偏要如此示弱实在不像一个征服者应有的姿态。“只能单独见。”李渊沉浮宦海多年,要论情势他比李建成看的更为深远。“有些事你以后慢慢明白了。”李渊回答的颇有深意。李世民脑海中响起临出门房玄龄的一席话:“今日会见,拟定乾坤。大都督此去,少说多看。” “贵主。”正殿的宫婢们见到杨暄宁赶忙挽起帐幔。杨暄宁从帷幕后缓缓来到殿中,“阿舅……”殿中背着他立着的一人令她大吃一惊,那人竟是前些时日已被父皇贬为河池太守的当朝国舅萧瑀。他怎么会出现在大兴殿中?杨暄宁心中疑窦顿生但还是微笑道:“许久未见阿舅,阿舅一切安好?” 萧瑀默默还礼,便听太子妃韦氏解释道:“国舅是我以密函从河池请来,连歇都没歇,昨日连夜入宫。算起来我们对那李渊而言还算是个晚辈,国舅既是长辈又同那李渊同为独孤氏之婿,比我们能说得上话。说白了,我们孤儿寡母的性命都要仰仗国舅了……”韦氏说罢竟默默拭起泪来。 杨暄宁有点明白了,国舅出其不意的出现原来是为了今日与李渊的会见,嫂嫂这个救兵搬得倒也中规中矩,阿舅素来与李渊交好,父皇母后将朝廷股肱悉数带走,朝堂上已无可用之人,幸好还有阿舅留在河池才能及时赶来一助。 “太子妃的密函前脚刚到,李渊的密使也到了。我只得稳住了那密使星夜兼程,好在赶上了。”萧瑀一向闲云野鹤看淡荣贵,但此时也是眉头紧锁,显然他也感到所处的漩涡难以自拔。 “侑儿,咱们娘几个性命全靠国舅了,还不快给国舅行礼,求他救你一命。”太子妃韦氏朝儿子递了眼色,杨侑自然心领神会,明白母亲的意思,上前一步就要给萧瑀行大礼。萧瑀一惊,连忙扶住了杨侑,悲叹道:“代王不可。此乃我萧瑀份内之事。天塌下来,我担不起,但这把老骨头还能为太子妃、代王遮些风挡些雨。”萧瑀虽然平日里自视甚高,但作为昔日梁朝皇族,这君臣之礼他却从未僭越。 “如此,宁儿拜谢阿舅。”看这情形,杨暄宁立身向萧瑀行起了大礼,对于从来只跪拜父母的杨暄宁来说,这已经是她所能表达的最高礼遇了。 “说起来,我与这李渊也有时日未见,他如今有何种心思,如何行事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他能趁乱举事,不臣之心取而代之是没有什么异议了。可是,他想取而代之的名正言顺却没有那么容易。他是个事事想尽善尽美的人,想尽善尽美便要受约束,有了约束我们才好在里面做文章。”来之前,萧瑀已经凭他对李渊的了解,把前后思忖的通透。杨暄宁听着阿舅的分析似乎是有些明白了,萧瑀的意思便是要抓住李渊既想称帝又不愿给天下人落得乱臣贼这种恶名的心理,同他谈条件。李渊虽然老谋深算,这凡事想做的尽善尽美,反而是他最大的弱点。 “在此期间,老臣只有一个请求……”萧瑀心中还有些顾虑。 “国舅不必忧虑,有何要求请直说。”太子妃韦氏心急如焚,为了儿子她可以不顾一切,这是一个母亲在危机来临时刻最本能的反应。 “无论这期间发生何事,老臣恳请太子妃、代王和公主断不可与李渊父子直接起冲突。说穿了就一个字——忍。代王是陛下正嫡,大隋的血脉。我们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护住代王周全,其他之事不拘泥小节。时移世易,只要代王一脉留存,大隋便还有一线生机,也不枉我们君臣情分。 “国舅说的都是正论,护住代王我儿,即使取了我的性命,在那九泉之下,我才有脸去见了先太子……”提起先太子杨昭,韦氏一时哽咽竟也说不下去。 “一切全凭阿舅做主。“杨暄宁知道,他们所倚重的也便只有眼前的萧瑀,只要能为她的兄长,能为大隋保住侄儿杨侑,这或许便是她能体现的一点点价值。 第61章 金城千里(27) “听说二公子是做了长孙晟大人的女婿?“韦氏不想将气氛搞僵,便转了话题。李世民有些错愕。 “正是。”他敛回迟疑点头回道。“是家父与高士廉大人所定。”须臾间,他又补了一句,说完他余光瞥过杨暄宁。 “虽然没有亲见,但长孙晟大人经营西域的名望还是听过一些的,有些还颇为传奇呢。”韦氏继续说着,但李世民却无心听她这些客套话。这太子妃年纪虽轻,却隐隐觉得甚是机敏,和煦春风的笑意令人看不透她的想法。如今,他已成婚的消息便在她面前昭示无疑,而她也早已与那阴世师之子盟定今生。他与她,纵使眼前只有一步的距离,也早已在情与礼之间海角天涯。而在这乱世之中,他仅仅希冀的是她与他各自既定的路上相安无事,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 “暄宁,这两位虽然平日里不多见,算起来应当还得称一声表兄吧,今日家宴难得相聚,当敬你这二位兄长一杯啊。”太子妃韦氏这话,显然是给杨暄宁递了讯息。杨暄宁心中暗笑,我只有昭哥哥、暕哥哥两位皇兄,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兄长?!转念望见座上那对孤儿寡母,便强按下内心不愿,扭头浅浅一笑举起了桌上金杯。 “二位兄长,我不胜酒力,便以茶代酒先敬一杯,望兄长海量。”杨暄宁一笑明媚,盛情难却。 “谢贵主。”李建成和李世民自然难以拒绝,双双举杯回礼。李建成一杯饮完,李世民只饮了一半便放下了酒杯。 “兄长,莫不是觉得这酒不妥?”这是杨暄宁第一次敬外人饮酒,但李世民却是第一个竟没有一饮而尽的人。 “哦,贵主误会了。世民不擅饮酒,一杯必醉。恐廷上失态,惊扰在座。”李世民没想到自己不太饮酒这一习惯竟触发杨暄宁眸中生疑,连忙解释道。希望她不会认定自己是有意令她难堪。 能引领千军万马的一个大都督,竟然说自己不擅饮酒,据说他熟读兵法,极会用兵。而军中饮酒之风盛行众人皆知,那他今后将如何在军营当中与军士共处?!她有些不太相信,但望见他言辞诚恳,半信半疑之间愈发觉得他难以揣度,渐生出几分好奇来。 “我二弟在家中也是如此,望贵主担待。”李建成也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紧跟着解释。 “唐公这次募兵勤王,重返京师,想必一路劳顿,我看二位公子也有倦意。近几日由老朽陪着唐公现在这京师周围游历一番,不知意下如何?”萧瑀借着宴饮气氛正浓插话。杨暄宁觉得这话说得甚是蹊跷,且不说将李渊谋反叛乱之事称为“募兵勤王”,还说陪同长居过京师的李渊四处游历,不知道阿舅这起承之言所谓何来?而对面的李世民也微微蹙眉,看来他也生出不解。 “哦,是吗?我都没有发现,不知萧郎有何好去处说于我听。”李渊接下这话,看样子是在等萧瑀的下文。他一直与萧瑀私交甚好,平日里下常称他为萧郎。 “周公庙。”萧瑀轻吐了三个字,却字字诛心。 李渊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李世民便心中一沉,这便是进入正题了吗?他和李建成都没有说话。 “周—公—庙?确未去过,萧郎确定可值得一去?“李渊沉思了片刻,反诘道。杨暄宁只觉二人言如剑锋,嗜血无形。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想周公殷殷辅佐几代周王,遂成先圣万世供奉。只是近日路过,见此庙历久年深,空梁蔓草,颇有废弃之感。今日得见唐公,便想求个人情,借以唐公之力重修此庙,也可成就唐公无量功德传扬后世啊!“萧瑀婉转而极有章法的说辞,借周公庙之说递出底线,看来阿舅不仅倾心佛理,论政上也自成一体,令杨暄宁心中暗自叹绝。 李世民又怎会不悟,他刚欲接话,突然想起今日房玄龄的叮嘱,便又将话咽了回去,几人都望着李渊的面色。 “不急。“李渊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笑道。 在座众人又是片刻的沉默。 “不过,萧郎的主意确是不错,待我准备一日,便与你一同启程去,如何?”李渊抬起头望着萧瑀,笑含深意。 第62章 金城千里 (28) 就在此时,一阵悠扬的琵琶声从殿外传入,将众人的目光都汇集到来人身上。步摇萤火流光,眸若碧水深潭,轻纱坠地覆纤腰,环佩飘然如仙,柔荑般的手指在一柄五弦琵琶上流水般划过,音律宛如天籁一般,再抬眼望去,竟是一位幽谷佳人。 简姐姐?杨暄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缓缓而入的不正是宇文简吗?她怎么会……杨暄宁偷偷望了一眼殿上的嫂嫂韦氏,见她微笑不语便已明了几分,震惊之余便冷眼而观。 靥笑春桃兮,唇绽樱颗兮,美人一笑倾城,便教英雄气短。“这《无愁》弹奏的无奢靡之音,倒显一股清雅之风。”很显然,太子妃韦氏这投其所好已然奏效,李渊被宇文简精妙的琵琶技艺所倾倒。 杨暄宁这才想到,听闻这李渊自幼喜好琵琶曲,自己就是个善弹琵琶的高手。如今,遇到同样善弹琵琶的宇文简,便如遇到知音一般。 “宇文简,要论这对琵琶的熟悉,朝中唐公可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呐。”太子妃韦氏推波助澜道。 “简,粗鄙之技,难登大雅之堂,还请唐公指教一二。“宇文简淡淡一笑,就朝着李渊盈盈一拜。 “原来是许国公大人的千金……“李渊当然明白这局中之局,但如此好意岂能却之。 见父亲面露笑意,李世民心中不禁一沉,太子妃韦氏与萧瑀备好的这顿宴饮,果然是煞费苦心,父亲显然已与他们达成了默契。却见对面的淮阳公主沉思不语,料想她也定想在一处去。 “今日时辰也不早了,臣等便不叨扰太子妃、代王歇息,这就告退了。”李渊心中有底,便觉得可适时离开。他口称臣子想也接纳了萧瑀的提议,近日应不会刀兵相逼。李世民心中涌起一阵凉意,虽然此结果也早在房玄龄的预料之中,但是真实的看到这种经由妥协的媾和,他还是隐隐感到吃惊。 望着李渊父子三人渐渐消失在回廊的尽头,杨暄宁提起的心总算放下,看到嫂嫂和国舅的笑意,昭示他们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大隋这是有了苟延残喘的机会了吗?只是……宇文简她…… 是夜,千门静锁,夜露花影,凄凉的琵琶声在大兴宫回响。宇文简静坐与台榭之中,曲中竟是难以言喻的悲凉。 “这便是姐姐的选择吗?“杨暄宁与一干宫婢出现在她的身后,冷冷道,她不相信向来凌霜孤傲的宇文简会答应的如此和顺。 “贵主,简别无选择。“宇文简的手指停了下来,将琵琶放在石桌之上起身行礼。 “为什么?是因为太子妃?”杨暄宁想听她亲口说出,儿时的玩伴突然间变得有些陌生。 “是也不是。”宇文简的回答并未如她所想。 “哦?愿闻其详。” “贵主,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宇文简凄然一笑,倒有那昭君出塞的义无反顾。 杨暄宁心被刺痛了一下,她说的没错。她几乎忘了,这是一个能让人随时失去自我的地方,她从宇文简的身上似乎已经可以看到自己的未来,但是对于这一点其实她仍然毫无准备。 “我们都逃不掉,只是姐姐到占先了。“杨暄宁不知道是不是该为自己也弹上一曲《昭君出塞》 “姐姐女中诸葛,觅得显贵,来日定不可限量。说不定以后我还要得你的济呢。”只是此去,冷暖自知。 “昔平阳主拊卫子夫背曰:行矣,强饭,勉之!即贵,无相忘。——果然是所言非虚。”两人相视而笑,紧紧握住了对方的双手。 第63章 金城千里(29) 李世民猛地抽回身,利刃从他的脸颊侧边滑过,他一伸手就觉察对方没有什么气力,而他的一掌将袭击他的人击倒在地,那人重重跌倒了地上,散开了一头如瀑般的漆黑长发。 是个女人?李世民皱起了眉,这才发现鲜血从她的胳臂上流淌下来,可能是失血过多的原因,她跌倒在地上已经无力再站起身来。 殿外的守卫似乎听到了阁内的响动:“大都督,发生了什么事?”隔着门守卫喊道。 “哦,没事。”李世民一步上前踢开了她已失落的那柄利刃,揭开了蒙在她脸上的面纱…… 面纱下是一张毫无血色的面颊,但仍然掩盖不住她吹花回雪之容,漫卷云霓之色。 “你是……”李世民似乎想起了些什么,“你是淮阳公主的什么人?”他瞬间想起来了,那日在大殿上这个女子紧紧跟在杨暄宁的身边,应该是她很重要的亲信。 阴嬅自觉已被李世民擒住,便下定了决心不开口,听到李世民提及淮阳公主,便更忍住疼一声不吭。 李世民见她将头扭向一侧不说话,便不做声扯下了自己的衣带,一把撕开了她那半截衣袖。 “你做什么,要杀便杀。”阴嬅拼命想从他手中挣脱,可是她的力气怎么敌得过李世民,便被狠狠扣住,动踏不得。 “我杀你作甚么?”李世民觉得她的说法显得很可笑。仍旧不动声色替她将已经破开的伤口慢慢包上,他在军中多年,包扎伤口的手法异常娴熟,很快就已经帮阴嬅止住了血。 殿内温暖的烛火噼里啪啦蹦出烛花,阴嬅止住了血脸色慢慢有些好转。李世民索性也坐在地上,他慢慢拭去手上的血迹,盯着阴嬅的眼睛。 “淮阳公主派你来的?”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阴嬅怕他会利用自己对杨暄宁不利,现在正值敏感时期,若是李世民误认为是杨暄宁派她来救父亲,便会引起李家父子的猜忌,对稳定时局怕是大大不利。所以她抵死也不能承认跟杨暄宁有任何瓜葛。 “你以为你一句话不说,我便无从着手?”李世民摇了摇头,目光中露出复杂之色。 “我注意到你一直是跟在淮阳公主身边几乎寸步不离,不是她的高级女官就是她身边非常重要的亲谊。我只要叫外面这些人进来把你往我父亲那里一送,我想你会开口的。”李世民笑道,用衣衫拭去了那柄利刃的血迹,利刃顿时寒光逼人。 好一个李世民,够狠。阴嬅咬住了嘴唇:“你想怎么样?” “我只想知道你是谁,你和淮阳公主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夜探阴世师?”李世民的目光有些冰冷。 “哼。”阴嬅冷冷一笑,“告诉你也无妨,只是这件事跟淮阳公主一点关系也没有,我离开的时候她还在大兴殿,她不知情你们不要为难她。” “你还很维护她嘛。”李世民暗自一笑。 “我叫阴嬅,阴世师是我爹。”阴嬅亮明了自己的身份。 李世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阴嬅,怪不得她眉眼之间细看与阴世师还有些相似,眸中那股英气应该是承袭他吧。她武功不低像是出自军人世家的家传,而淮阳公主的准驸马阴弘睿便就是他的兄长了? 一想到阴弘睿三个字,李世民似乎下定了决心。 第64章 金城千里(30) 大兴东宫 “太子妃,您看看。”国舅萧瑀将手中的锦轴奉上前,面含微笑拱手立于身侧。 太子妃韦氏将手中的卷轴慢慢展开,一幅美人图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就是国舅你提的那个姑娘?”太子妃也为画中人的绝色而震撼。 “虽然祖上不显贵,但也是正经的荥阳郑氏后人。”萧瑀颇为自得。 “国舅果然是好眼光。”太子妃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头,“家世既清且贵,正是我们要找的人,过于显赫反而不美。”太子妃和萧瑀都明白,没有显赫实权的清贵们才能紧紧依附于权力以求长久。 “那就这么定了,这一切都交予国舅处置,我在这谢过您的大恩了,太子之灵在天也会感激您的。”太子妃知道先太子杨昭是萧瑀心中的痛,当年太子在的时候便与舅舅极为亲近。所以,无论如何,萧瑀都会看在先太子的份上护佑他们母子的。 “淮阳公主觐见——”随着门外内侍的禀报,淮阳公主杨暄宁早已径直来到了内殿。 她的到来打断了太子妃和萧瑀的密谈。看上去她神色颇为焦急。 “什么事这么急,妹妹。”太子妃暗自合上了手中的卷轴,但是仍然没有逃出淮阳公主的眼睛。 “原来嫂嫂和舅舅在议事,宁儿失礼了。”杨暄宁话中有话,她对太子妃的举动已有所耳闻。 “怎么会?刚刚还想叫你一起来议这件事,这是国舅一番好意,你且看看。”太子妃索性和盘托出,把手中的话递给了杨暄宁。 杨暄宁有些疑惑的展开画轴,见是一女子的画像更为诧异。 “李渊那个长子李建成不是在河东失了家眷,这便是我和国舅商量为他选的女子……” “嫂嫂的意思是……要替那李建成选个妻子?”杨暄宁确实没有想到嫂嫂这么快已经开始谋划这件事。 “这是我们送给李渊的一份大礼,荥阳郑氏,他不好不接受吧。”太子妃已经前后思量过了,李渊没有任何理由去拒绝这份好意,应该是双方互为满意的交易。 “他是没有理由拒绝。”杨暄宁知道,李渊也迫切的想与大兴旧勋早日达成一线,以换取名正言顺的身份。只是……杨暄宁望着这画上的温婉女子,正值妙龄,也不想已经成为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这件事既有嫂嫂和舅舅谋划,宁儿也无异议,乐成此事。只是那郑氏是否今后能为我所用尚不可知。” “嗯,宁儿所言也是我顾虑之处,目前暂且先过这一关罢。”萧瑀没想到杨暄宁已经想到了这一层。 “宁儿今日前来,尚还有一事想恳请舅舅和嫂嫂襄助,宁儿先在此拜谢。”见郑氏事已议定,杨暄宁才急迫的说明来意。 “何事?”太子妃韦氏的目光中似乎已经读出些许。 “恳请舅舅和嫂嫂搭救阴将军一命。”杨暄宁受了阴家姐弟的含泪跪请,又加之有姻亲关系,关乎阴世师的生死,此事她是难以推脱。 第65章 金城千里(31) “这……”太子妃韦氏面露难色,又抬眼望着身旁的萧瑀,接着道:“阴家满门忠烈,此事,我和国舅怎能不放在心中。只是……”她微微叹了一口气。 “你应当知晓,他与李家有掘墓杀子之仇,不顾孝慈免死阴世师那天下人会怎么看他?他是断然不会饶了阴将军的。按照他如今的权势,迟迟没有令人将阴家姐弟一并抓了已经是顾及颜面网开一面了。你可不要节外生枝自作主张。”太子妃言外之意,阴世师免死是绝无可能。 “这些,我知道……”杨暄宁黯然神伤,她何尝不知道这是命定的结局。那李渊刚刚控制都城,没有什么比当众处死大兴城的守将更能震慑诸军,李渊怎么可能白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更何况,他的儿子就是死在阴将军手里,李家旧宅和祖坟都被他下令毁损,这两件事足以要了阴世师的命。 “可……阴将军所为也是尊了父皇之命,说起来……”她一想到阴家姐弟的恳请,又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生死难料的阴弘睿,从感情上论,她怎么可能置身事外呢。 “宁儿,太子妃说的都是实情,此事很难有回转的余地。如今李渊与代王关系微妙,此时若代王或你出言令其免死,只会无功而返甚至会导致两方交恶。我等也是有心无力了。”萧瑀终于出来说话,在他看来保住代王与太子妃,保住大隋一脉才是首要。 杨暄宁明白了,此时无论是代王、太子妃、国舅都不能说话,她也本该尽量规避。但终因她许配阴家这一层,尚可出面为保。但也不能因此激怒李渊,这其中分寸拿捏还真是令人棘手,这一切又不能跟阴嬅据实相告。杨暄宁陷入了沉思。 “那……退一步,让阴家姐弟私下里见一见总可以的吧。”杨暄宁想竭力再争取一些时间。 “我听说,阴世师现由李渊的二子李世民羁押,贵主不妨试一试。”萧瑀对杨暄宁所求也只能点到为止了。 “多谢国舅。”杨暄宁露出一丝喜色,话音落下便拜辞而去。 大兴宫外廷 “李将军请留步。”李世民刚刚进了延明门,便见一个内侍悄悄立于廊下唤他。 “何事?”他刚刚议完大兴宫内布防之事,正要带人往各处查看。 “奴婢是公主殿的人,奉淮阳公主旨意特在延明门等您。”来人恭敬谨慎,言辞也极为恳切,看起来是有要事。 淮阳公主?这有些出乎李世民的预料。“哦,公主前日送我的贡茶我已收下,请替我向贵主转呈谢意,等改日我再专程觐见。”他想起前日内宫送来的新茶,以为是这件事。 “李将军,奴婢非为贡茶之事在此等您,是淮阳公主特意差奴婢前来请李将军晌午在御苑一叙,同赏牡丹。” 牡丹,这大冬天的赏什么花,按这季节……哪来的牡丹?李世民稍稍皱了皱眉。但转念一想起她曾顾盼神飞的模样,不禁微微一笑。她无论做什么事都不应当奇怪吧。 “即是贵主诚请,我自当从命。你速去回复了吧。”他爽快应允。 “奴婢谢李将军,奴婢这就回去复旨!”内侍见顺利完成了差事,也是如释重负,连忙给李世民行完大礼,三步并作两步消失在李世民的视线中。 第66章 金城千里(32) 初冬的太液池笼罩的一层薄雾,早有一只小舟侯在岸边载李世民向湖心小岛驶去,李世民修长的身影慢慢与这清晨的雾融在一处,宛如一幅淡墨山水长卷。 这片湖心岛是目前为数不多皇室亲眷还能来去自由的地方,但是李世民却是第一次踏上这片禁地。他沉稳的步履踩在早已干枯的落叶上,不时发出叶片脆裂开的响声,周围寂寂无人,仿佛只有他与这个世界。这里早已是一片萧瑟凋零之像,也无陈后主“落红满地归寂中”之凄美。倾城妖姬,丽宇芳林早已随着王朝的落叶消散于这乍冷的空气中,只有那一抹心中倩影还存有一丝温度。想到这里,李世民不觉有些怅然。 “李将军,奉公主之命特来迎您,请。”有人打断了他的思绪,转头一看是淮阳公主身边的内卫杨誉。李世民对他的来历略有所闻,前几次都因行事匆忙没有顾及交谈,想来他一直跟在淮阳公主左右,应当是她的亲信。观王杨雄一脉与皇族杨氏密切,据说杨雄曾经在助杨广夺嫡中出过力,杨誉则是杨雄之兄杨贵的第五子,只不过他常年在关外与他几位兄长聚少离多。杨誉长兄杨征之女前不久才与四弟元吉定下了亲事,算起来他们很快就要成为一家人了。 “邢国公杨贵之子,杨誉?”李世民嘴角微微一抬。 杨誉略是一惊,随即冷冷回道:“正是。” “早闻你侍奉公主殿下颇为尽心,忠勇异常,近日种种可见所言非虚。” “陛下亲嘱之事,臣等不敢懈怠,为份内之事。”杨誉刻意提及杨广,显然对李世民释放的善意仍不领情。 李世民也不发作,反而对他的忠心暗自赞许。 “那就请杨兄前面带路。” 沿着石阶而上,湖心岛的全景进入李世民的视线,想当初杨广营建东都洛阳之时,聚土石为山,造五湖四海,修建起宏伟的西苑,并以天下珍禽异兽名花异草充实。如今,这大兴宫中的湖心岛布局竟与东都西苑一样,三座湖心岛以拱桥相连,岛上亭台楼阁似东海美景。 “看来,这湖心岛是和洛阳西苑相呼应了?”李世民被眼前景致所震惊。 “李将军看得还是细致,这湖心岛正是按洛阳西苑格局修缮而成,包括这岛上的十六座楼阁都和洛阳宫西苑十六座庭院相同。” 十六院的传言在外面甚嚣尘上,很多人都说杨广在这十六院分置十六位四品夫人,随时以供游幸。但依李世民眼前所见,恐怕是言过其实。途中经过的景明、迎晖、栖鸾、晨光、明霞等阁大多是珍藏书画、珍宝之处,院落清幽只隐约看到阁外看护的内侍。 “这里较宫内清净一些,陛下闲时多来这里休憩看书,有时皇后、夫人也来小住,却不知为何传到宫外便走了样。” “想来,贵主应该也喜欢这里?”李世民微微一笑,按她的性子应该是会更喜欢这里一些。 “贵主若是陪着陛下、皇后便会来,一直就住在前面的和明阁了。” 第67章 金城千里(33) 和明阁前,早有一位丽人在门前迎候。李世民认的出来,这是一直跟在淮阳公主身边的女官--杨慈,她也属仙掌杨氏一门,眉间的锐气显示出她应该习过武。 “李将军到了,贵主特命奴婢在此迎候。” “请带路吧。”李世民抬眼望去,晨光从雾霭中穿过,和明阁全貌开始清晰起来。 “贵主吩咐,请李将军一人前去,奴婢们都在此等候。” 哦?李世民有些诧异,但也不必细问,莫非还是龙潭虎穴不成? 他径直迈步走入阁中。此中似与一般建筑不同,四周精美绝伦的雕琢自不必说。而阁中有阁,蜿蜒曲折,竟似迷宫一般一眼望不到头。约莫走了一会,一股淡淡的香气融在其中,愈往进走愈浓烈,李世民闻出这是牡丹的花香,莫非在这凛冬仍有牡丹盛放,该是何样的情景? 终于他在一扇水晶珠帘前停了下来,星芒四射,格外耀眼。李世民屏住了呼吸,突觉自己心中竟有莫名悦动,却难以言喻。 静了一刻,他用手拨开了珠帘,虽然心中已有准备,但仍不及珠帘背后那风景之万一。 这是一处可以称之为他所见的仙境。殿阁四周被姹紫嫣红的牡丹环绕,木拱桥下水声潺湲。他认得出这里的牡丹都是极为珍贵的品种,有几株甚至他也辨识不出来历。 “这几株牡丹,李将军可还喜欢?”背后的声音,他怎不熟悉,却在午夜梦回之时。 李世民转身,那一抹朱唇浮起的笑意使这殿阁中的奇花异草瞬间黯然失色。那目光隔绝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刀光剑影,倒像是从来都不曾发生过什么。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开始。 “不知贵主有何妙技,能让这牡丹在凛冬之中逆时开放,让这里竟如仙境一般?”李世民倒是好奇。 “我哪里有什么妙技,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杨暄宁手持团扇,浅浅一笑。 “愿闻其详。” “父皇在洛阳之时,匠人育出了新品,担心在大兴不能成活。母后便想出了这个法子,修了这处牡丹花圃,引骊山之温泉,又命匠人设了这机关,使得这里四季如春,这牡丹便可在冬日还能开放。” 骊山温泉?那岂不是日日便有快骑往返于骊山至大兴宫,皇室奢靡由此可见。 “今日,李将军赏过之后,这花圃便会撤去了。”杨暄宁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 “为何?”李世民不解其意。 “人力不可逆天,这人造的幻景终还是不能持久,不如让它们顺时而生,不是吗?”杨暄宁望着李世民的眼睛,这是她第一次平心静气的望他,她还是认为李世民和李渊并不一样。 “贵主,有何话不妨直言。”李世民知道今日杨暄宁并不是请他来真的赏牡丹。 “李将军既如此说,我便不客气了。” “贵主请说。” “我听说,阴世师如今在李将军手中?”杨暄宁神色严肃。 “贵主……是想求情?”李世民知道,阴世师是淮阳公主的什么人,她自然是要出面的。但这件事……便令他非常为难。 “非也。”杨暄宁摇了摇头,这出乎李世民的预料。 第68章 君子好逑(1) 夜暴雨赵国公府 刚刚徙封赵国公的李世民正在盯着坐在眼前的房玄龄,两个人已经这样静静坐着不知多久。 “你是要我现在就去?“李世民终于开了口,语气中透着不可理喻。 “对,现在,马上,等到明日恐怕就来不及了。“房玄龄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你是要我去跟父王说,将淮阳公主许配给我?“李世民闪过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 “不管国公您跟唐王怎么说,只要淮阳公主能与国公您联姻,而不是世子,就行了。“房玄龄直言不讳。 “乔松,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李世民收起笑容,眸中闪过一丝冷光。 “难道,这不是国公您一直以来的期望?“房玄龄撕开李世民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这是两码事。“李世民平静看着他,又道:“太后一直在谋划此事,父王已经在考虑。这件事,没有转寰的余地。淮阳公主她…必然是要入世子府的。“ “淮阳公主不会入世子府。“房玄龄斩钉截铁道。 “为什么?“李世民眼中一亮。 “据我的线报,世子府里的很多人反对淮阳公主为世子妃,而要世子纳郑氏为妃。“ “那郑氏如何与淮阳公主相比?大哥若与公主联姻,为天子的东床快婿,日后可不是地位更加稳固?“李世民一时半会不明白房玄龄所谓何意。 “国公,你这是关心则乱啊。“房玄龄禁不住笑道。“国公,您还以为您一直会是个赵国公?按照如今的情势,唐王迟早是要取而代之,坐拥天下。而世子也不再会是世子,国公您也不会再是国公了。“ “你继续说。“ “世子迟早入东宫,新朝储君,革故鼎新,不宜与旧朝余脉联姻。若纳亡国之女为妃,日后便是太子妃,会适得其反。远不及纳郑氏裨益良多啊。其中之微妙,只可意会。国公,以为如何?“ “那照你的说法,我也不适宜与所谓的旧朝余脉走太近啊。“李世民冷笑道,颇有戏谑调侃之意。 “不,国公您与世子所处位置不同。很多事世子做不得,您可做得。淮阳公主是臣为您所谋的一把利剑,此剑会伤人也能救人,他日若能为国公所用,便不失臣今日一番心思。放任此剑为他人所得,总是可惜,即使无用,留在国公府中赏心悦目也无不可啊!“有些事,房玄龄也不能完全肯定,但直觉告诉他促成这件事对李世民而言极有利得。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李世民听懂了,淮阳公主若不能入世子府,父王也不会轻易放弃此与杨家联姻的机会,而他则可利用此僵局为自己达成一件多年的心愿。 “国公有没有想过,若唐王登基,世子入主东宫,自有东宫班底,满朝新贵必投太子。而国公您将如何自处呢?太后正在寻求退路,在世子处遭到冷遇,国公您不用又待何时?况且,您这也是在为唐王想。臣言尽于此,望国公早下决断。“房玄龄将自己心思和盘托出,李世民知道他为自己谋划的已是更远处,然而那遥不可及,竟然没有一丝情的理由。而他,一直不愿曝露的是,他心底涌动着的一股为她遮挡风雨的迫切。 “知道了。“他望了房玄龄一眼,露出难以捉摸的笑意,房玄龄给了他足够的理由,如今一切都在他的身上了。 “备马!入宫。“ 房玄龄知道,他只是推了一把已经走远的那个人,他急迫的身影已经说明了一切,他只是在等一个理由。 公主殿 杨暄宁望着殿外的滂沱大雨有些失神,明天也就是宫中下诏要宣布她要进入唐王世子府的时候。哭着要给她下跪的嫂子,羽翼未丰的陛下,语重心长的国舅,其实她没有什么选择。自从阴弘睿所乘的大船在海上失去消息之后,她的命运如浮萍一般已不知会飘往哪里去…… 他们说李渊迟早要登基,到时候世子李建成必为太子,她如太子宫也许会依靠仅存的微弱力量保住大隋朝最后一丝血脉,向天下人昭示,旧朝的皇室已经归顺已经屈服,李家可以名正言顺成为天下之主了,这种先例古已有之,称之为禅让。 平心而论,这是她很好的去处了。以她仅有几次对李建成的印象看,他也算是不错的人选。举止有度,颇具城府,人人称贤,只是他世子府那些幕僚未必欢迎她的到来。女人,在这个乱世,为何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她的母亲如此,她亦如此。 “公主。”杨慈急匆匆的入殿打断了她的思绪。 “何事?” “赵国公入宫了。已到太后那边去了。” 他?此时太后恐怕正与唐王商议明日喜讯的时候,他去那里做什么?一种无法言喻的直觉蔓延全身,以她对他的了解,他绝对不会是去提前道贺的。他这个人要么不做事,要么就一定是要一鸣惊人的。 “你马上去太后那里守着,一有消息便回来,知道吗?” “是。”杨慈疾步退下。 “公主在担心什么?”阴子嬅看杨暄宁神色不对,端了一杯茶饮递给了她。 “子嬅,如果我入了世子府,你会怪我吗?”杨暄宁抬眼盯着她,她已经失去了父亲和兄长,李家和她有不共戴天之仇。 “公主。那日太后以性命相逼,为了保住大隋这血脉,换做是我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像公主一样。”阴子嬅亲眼所见,这宫中的血泪一点不比战场上的少。 “本来我也可以置身事外,任何人也不敢逼我做任何事,但是你知道我不能。因为我姓杨。”杨暄宁回头望着她,像是说给自己听。杨家已经失去了天下,她无能无力。但是杨家的事,如果杨家人先不担起来,又指望谁人去担?如果能保住杨侑母子,便是她只身一人去担也在所不惜。 “我明白。就如同我无论如何要保护弘智一样。我们都无法置身事外。”境遇相似的两人在此时,只有成为互相支持的力量,才能有勇气继续走下去。 ************************** “赵国公觐见。” 李世民理了理衣衫,缓步而进。不出他的预料,太后、父亲、萧瑀都在,也好省去他逐一去说。 “世民,有何急事非要见太后?不知道今日我们在议你大哥的婚事?”李渊皱起了眉,事情进展的比他想象顺利,不知道他这个老二又唱的是哪一出。 “儿臣知道。儿臣正是为此事而来。” “哦?看来赵国公似乎是有很重要的事,不妨直言。”韦太后觉察出李世民语气有些异样。 “回太后,淮阳公主不能嫁入世子府!”李世民抬眼,斩钉截铁道。 第69章 君子好逑(2) 李世民话音刚落,李渊心中一惊,扭过头望着李世民面色发青,厉声道:“二郎,许是在府上喝酒了吧,先出去醒醒酒。不可在太后面前失礼。来人,扶赵国公起来。”眼看着协议达成,一桩心事落了地,却不想自己的二儿子这个时候来搅局。 两边的侍从偷偷看了看李渊的脸色,迈步上前去扶李世民。李世民狠狠一撇,他们便立在原地都不敢动。 韦太后望着李世民,微微一笑:“赵国公,看样子是有话要说。”她一抬眼,示意左右退下。 既然韦太后发话,李渊当着面也不好发作。萧瑀向韦太后躬了躬身,接着道:“淮阳公主与世子大婚为朝廷大事,想必是赵国公念兄弟之情,心中关切,故而急闯禁宫。请太后勿要责怪。”萧瑀与李世民自征伐之后多有往来,虽然不知他的来意但还是想打个圆场。 “萧大人说的正是,臣今日此来,正是为淮阳公主婚事而来。臣得知太后有意将淮阳公主出降世子。臣心中有一结不能解,辗转反侧。若不能今日向太后、大人禀明,必会造成国婚蒙尘,家门不宁。故而,臣冒大不韪夜闯禁宫,在大错将铸之前禀明详情。还望太后恕罪。”李世民说字字清晰,不紧不慢。 “什么国婚蒙尘,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还不速速退下!”李渊脸色已经铁青,手中的秘色茶杯被捏的要碎掉一般。 “唐王莫急,赵国公向来是知礼之人,今夜如此必有不得已苦衷。让他说吧,我看他今日是要非说不可的。赵国公,你且说说,淮阳公主为何不能出降世子?”韦太后挡了李渊,她想知道李世民究竟想要怎么样。 “因为...”李世民望了一眼李渊,目光沉静如常。“因为,淮阳公主与臣有私。”话音落下,在场三人竟然一时被惊的说不出话来。 “大胆!竖子,胆敢在太后面前胡言乱语,污蔑公主清誉,你有几个脑袋?!”李渊猛的站起身狠狠踹了李世民一脚,李世民坐着未动。 萧瑀脸色也已大变,连忙望着李世民轻声道:“赵国公,国婚大事,三思慎言。唐王说的有理,赵国公许是在府中多饮了几杯,还是快退下醒酒要紧。” “萧公当知,世民从不酗酒。”李世民望着萧瑀,并无要回避的意思。 “赵国公,你这是要做什么啊?!”萧瑀忙跺脚道。 韦太后依然没有说话,震惊之余只是望着李世民,冷冷道:“赵国公与淮阳素有来往,又教习淮阳兵法,也算是有师徒的之缘。但你今日之言,的确是放肆。淮阳公主为何出降世子,其中缘由你当知晓。如今你夜闯禁宫说出这般有损公主清誉的大逆之言,我不知道你真实的来意。看在唐王的面上,我权当今日你是醉酒后的胡言乱语,便交予唐王处置。唐王意下如何?”师徒之缘,李世民心底冷笑,太后这是要给他们划了界限。 说罢,她望了李渊一眼,李渊虽然实控宫城,但今日他失了道理,激动之余便向韦太后行礼道:“太后,今日竖子无礼,请许臣带这逆子回去,明日定会给太后一个交代。”他尚未正名,名分仍为臣子,若是此事传扬出去,他颜面也必然无光。 “太后!臣并未酒后乱语,冒死说出此事正是为了国婚,若是知情不言,令兄长迎娶公主,于公是欺君之罪,于私是陷父兄于不义。还请太后能许臣说下去。”李世民静静望着韦太后道。 “好,赵国公巧舌如簧,你且说下去。让我听听你的道理。”韦太后嘴唇微微颤抖。她原本想以淮阳联谊李建成的计划却被李世民的不请自来所摧毁,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她一没想到李世民和淮阳会有瓜葛。二没想到李世民兵行险招竟然出其不意。但是,她还不想就此放弃。 “公主与臣相互倾慕,若公主再入世子府,太后所想之事不仅无法达成,还会因此变得更糟。” “赵国公说的言之凿凿,但也是一面之词。”韦太后默然一笑。 “去,请淮阳公主前来,就说我有要事商议。” 李世民心中一沉,韦太后果然聪明,她已看出自己这次的来意,她是想让淮阳公主与自己对质。看看淮阳公主在唐王世子和他之间究竟会如何选择。 公主殿 杨暄宁放下手中的书卷,其实她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她一直在想,李世民匆匆进宫究竟会在太后面前说些什么。他知道自己不想进世子府,是想替自己解围?他素来行事果决,若不是有把握也不会连夜进宫。杨誉到现在也没回来,也不知殿内情况如何? “禀公主,杨将军回来了。” 杨暄宁疾步出了内殿,见了杨誉忙问:“如何,赵国公为何连夜进宫?” “臣问了当值,赵国公似乎触怒了太后。殿内值守都被赶了出来。臣刚回来时已看到太后的近侍已出了殿门,应该是宣召公主的。臣便抄了近路回来,请公主早做打算。” 话音刚落,便听到宫婢来报,说是太后传召。杨暄宁便已明白几分,数月相处他们已对彼此脾气秉性有所了解。尤其是经历过的种种,便令他们心意相通。今夜,这场戏她便是要演下去了。 “更衣,随我去大殿。”殿外,狂风夹杂着暴雨的腥气,肆虐得席卷着一切。 第70章 君子好逑(3) 杨暄宁入了殿,一眼就望见还在跪着不起的李世民,再看殿内众人的脸色便知是山雨欲来。却不知道李世民都说了些什么。 “见过太后!”杨暄宁伏地叩首。 “阿宁来的正好。听听这赵国公都说了些什么!”韦太后冷冷一笑。 杨暄宁起身目光刚好与李世民对上,困惑,忧虑,关切各种情绪一瞬间涌上心头,可李世民只是欲言又止望着她,却什么也没说。 “阿宁,现在殿内都是自己的亲谊,不妨说真话。出了殿门,谁敢泄露今日之言,我绝不轻饶!”杨暄宁从未见长嫂如此生气。 “太后息怒,不知是阿宁有何处不妥,请太后明示......” “赵国公今日在殿上说你们已私定终身,以此作为你不可入世子府的理由。他之言是否属实?!”韦太后厉声道。 什么?!杨暄宁心中一沉,他竟然会这么说?!不,应该准确的说,他竟然会真的这么说。她吃惊的回望着李世民,他嘴角仍有一丝笑意。一瞬间回忆如潮水而来,这几月来是谁在她最艰难的时候伸出一双手将她拉住,她永远不会忘记。那时候她就对自己默默地说,如果她杨暄宁有一天要嫁人,没有别人只有他一人而已。 今天,在这个大殿上,如果她否认的话,只需要一句话。这个人将面对什么彼此都非常清楚。然而在他说出的时候,就已经将这些抛之脑后。他什么都明白,自己不愿入世子府,在两难之间。他一直这样,不与自己商量帮自己下了决断,总是一个人去做决定,绝顶的自信与绝顶的精明。 他笃定的就是自己的心意。 也罢,也罢,若天意真的如此,她愿与他同下这一局。 “阿宁请太后成全!”杨暄宁的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什么?你再说一遍?”韦太后不敢相信这就是杨暄宁的回答。仿佛面前这个女子她根本不认识一般,那个永远波澜不惊温顺有礼的小公主。她感受到了她藏在柔和外表下那股抗争,那是比常人哭喊还要坚韧的力量,她真是像极了她的母亲。越是沉静的人,在她爆发之时才越可怕。 “阿宁不能入世子府,请太后成全。”杨暄宁的说法无疑与李世民的口径一致,这是韦太后万万没有料到的场面。据她所知,杨暄宁与李世民也就是偶然数次的见面,怎么可能宁愿不入世子府承认与他私定终身,她身子一软靠在了软塌上。 “你们好,很好!阿宁,你不愧是父皇的好女儿。”韦太后猛烈咳嗽起来。 “太后,请保重贵体!”萧国舅怕这样下去无法收场连忙上前劝道。“依臣看,既然公主与赵国公两情相悦,不如成全这对小儿女,杨李两家还是能结这个好姻缘。不就是从大郎变成了二郎,唐王不知意下如何?”说罢,他暗自给李渊猛递眼色。 李渊刚才在气头上,现在被萧国舅这么一说立刻冷静下来,国舅说的没错啊。他李渊要的是杨李联姻,大郎换成二郎对他来说并没有损失啊。何况,堂堂一国公主下嫁他第二子更说明他李渊地位的不可动摇。 “是啊,国舅这么一说,倒是咱们老人有些错点鸳鸯了。既然事情如此,我们老人不如顺其自然。”说罢,李渊扭头狠狠瞪了李世民一眼。 “国舅你......”韦太后一看原本说好的萧国舅关键时候竟然反水,更是气的说不出话了。对于李渊没什么,但对她而言,利用杨暄宁联姻做筹码的计划竟然就这样泡汤了。 “来人,起驾回宫!”韦太后脸色一沉,拂袖而去。 第71章 君子好逑(4) 这一夜,公主殿自是灯火通明,杨暄宁躺在榻上思绪翻滚毫无睡意,朦朦胧胧中许多身影在眼前闪过。直到寅时,香炉中的檀香已燃尽,冬日长夜漫漫曙光仍未至。 “贵主,赵国公来了。见不见。”杨慈的禀报令她从榻上惊醒。他来了,她心中莫名一紧。既已决定,便不能再回头。 “见。”她平静了思绪。 两人对坐,竟是片刻无语。杨暄宁抬眼望去,虽然玉冠之下李世民的发丝被刻意束在一起,但仍是铮铮有力难掩英武之气。 “贵主,不怪我吗?”李世民打破了沉寂。 “为什么要怪你?”杨暄宁迎上他探究的目光,微微一笑。 “我只是好奇,贵主会答应。”李世民笑意更浓。 “这一切不都是在国公的预料之中吗?” 两人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彼此内 心的最深处,这并不是人人都会有的默契。 李世民低头一笑,并没立刻回答,但 他喜欢这样的对话,四周寂寂无声,唯有 他与她而已。 “其实我想的很简单,你此刻离开这 宫中会更好。”他沉声道。 杨暄宁一怔,片刻她明白了李世民 的弦外之音,原来这便是他的来意。也 罢,天下皆知的未来,并未出乎她的意料。 “既如此,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她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但她想为此赌一次。 “你我之间,还需要这样生分吗?”李 世民的眸中如墨色的潭水,深不见底。 长秋殿 “太后,公主求见。”韦太后正在气头上,听到侍从的禀报心中更是恼怒。 “让她回去,好好准备婚事吧。”她冷冷道。 “母后息怒,不知皇姑何以令母后如此动怒?” 韦太后望着儿子,伸手抚摸儿子清俊的脸颊,仿佛看到了夫君杨昭的影子,泪水禁不住落下。这可是杨家嫡长血脉,她会不惜任何代价护住自己的儿子。 “侑儿,如今这宫中便只剩你我母子一心,无人可以依靠了。”说罢,她不禁抬手拭泪。 “母后是说,皇姑也要舍弃我们了吗?”杨侑虽然年少,但是从小与杨暄宁一起长大,不相信她会如此。 “长嫂,何故垂泪?”突然她身后响起杨暄宁的声音。 “皇姑!”杨侑眼睛一亮,欣喜道。 “参见陛下,太后!”杨暄宁肃然,跪在杨侑面前行了大礼。 “你就要是李家的人了,给自己安排这样一个好归宿,眼里怕是没有陛下了吧。” “长嫂,是不想认我了吗?”杨暄宁并没有过多解释。 “当年你兄长是怎样对你,归根结底我只是杨家的媳妇,而你身上留着杨家的血脉,这是你杨家的事!”韦太后愤然道。 “长嫂息怒,李渊已抓紧称帝一事,今天我来便不是与您置气。”说罢,她转头望向杨侑。 “我相信长嫂与我一样,为了陛下的安危会不惜一切。” 第72章 君子好逑(5) 义宁二年夏,淮阳公主出降赵国公李世民,礼仪盛大。 从清晨起,大兴城万人空巷,熙熙攘攘的人群将天街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人们都知道即将逝去权力的杨氏家族在这一场婚礼当中想留下一丝起码的尊严,所以一定要隆重。 “淮阳公主真是可怜啊,本该有个更好的夫婿的。” “我听说那赵国公原本可是有妻室的,娶的是长孙晟家的小女儿。” “我也听说了,淮阳公主原本许配的是阴大将军家的长公子阴弘睿。” “可不是,那阴家公子在去江都的船遇到风浪,下落不明。” “看这样子,怕是要变天了。却不知这赵国公如何安置这淮阳公主。” “看你,吃盐的操起买盐的心,男人嘛,三妻四妾可不是常有的事,何况我听说这赵国公可是唐王最得意的公子,也是当今陛下为公主选定的驸马,这日后还未可知啊……” 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语,竟把这宫闱秘事说的有鼻子有眼,眼看着金吾卫们不时间就封锁了各个城门。淮阳公主的婚礼便快要开始了。 此时的大兴宫,张灯结彩,繁花似锦。大兴殿外,淮阳公主杨暄宁一身青色九重翟衣朝大兴殿款款而来,头上的九树花钗璀璨夺目。朱红袖口,革带玉佩,今天,她是这大兴宫最美的人。 “今可是个好天啊,公主您大喜了!”殿外的内官连忙下拜。 杨暄宁抬头望了望大兴殿外的天空,果然蓝的连一丝云彩都没有。从今日开始,这大兴宫便不再是她的家了。 “陛下和太后都到了吗?” “是,请公主在偏殿稍等片刻,陛下要单独见您。”内官小声道。 侑儿?杨暄宁眉头微蹙,“驸马那边现在怎么样?” “唐王一行将先行入宫,驸马还得再有一个时辰。”因为淮阳公主出降,赵国公李世民便有了另外一个身份。 还有一个时辰,这足够了。 杨暄宁暗自望了一眼身边的阴女史,两人心照不宣点了点头。 “日头这是要上来了,公主不如赶紧去偏殿歇一歇,今儿可是要闹一整天的。”阴女史笑道。 “也好,你们都各自忙去吧,有阴女史在这里侍候就行了。”杨暄宁借口支开了众人。 “怎么办,陛下为何要单独见公主,难道他……”阴女史开始紧张起来。 “先不要慌,依计划行事。等会陛下到了,看看他要说些什么,无论发生何事以我哨声为信,切不可轻举妄动。” 杨侑的突然到来,使杨暄宁之前熟悉的婚礼过程都作废了,看来只有见机行事了。 作者有话:这么多年我们小杨终于是要出嫁了啊,其实我心里也着急啊,小杨从此要开始新生活了。 第73章 君子好逑(6) “姑姑,你来了。”杨暄宁进殿的时候,发现除了杨侑一个人也没有。 “陛下怎么在这里,一会典礼开始还得您宣旨。”她笑着走上前,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今天是姑姑大喜的日子,朕有几句话想单独对你说,若不说朕怕姑姑会选错了路。”杨侑的表情很平静,一点也不似他这个年纪该有。 “陛下有什么话,就说吧,就像以前一样。”杨暄宁心中咯噔一下,这孩子莫不是察觉到了。 “姑姑,你真心愿意嫁给那李世民吗?”杨侑突然道。 真心?他这一问令杨暄宁愣住了。是啊,这么多天其实她都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因为这并不重要。 “这重要吗?”她不禁反问道。 “难道姑姑认为这件事并不重要?” “也许是很重要,但对姑姑来说,更重要的是陛下你的平安。”杨暄宁握住了杨侑的手。 “朕知道,姑姑今日要做一件大事。但是,朕想说的是,如果是为了朕,请姑姑三思。朕有时候也很想和皇祖一样,策马扬鞭,驰骋辽东,恢复我大隋的荣光。但这一切,不是除掉唐王一家便能改变的。即使没有唐王,也会有其他人会代替他……姑姑是朕心中一等的女子,为了这些人,朕替姑姑不值,朕也为自己觉得不值。” “陛下……”杨暄宁眼泪止不住往下掉落,“这也许我们杨家唯一的机会……” “这又回到朕刚才问的问题,如果姑姑真心愿意嫁给李世民,这才是唯一的机会。”杨侑嘴角露出恬淡的微笑。 “想不到,我苦思多日,倒不如陛下看得远了……”杨暄宁凄然一笑。 “这几日,朕一直在想,何为天下?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但这天下何曾为一王一姓所有?” 杨暄宁万万想不到,这番话能从杨侑嘴里说出,此时的侑儿既熟悉又陌生。 “这天下分崩,才希望陛下能够重振旗鼓啊。” “唐王私结外域,朝廷如今也被他掌握。以卵击石,不是智者所为。朕观唐王这几子中,只有赵国公当为人杰,他日必不为兄弟所容,与他一起才是姑姑所当去经历的人生。不是吗?” “陛下,太看重我了。我何德何能,可以与他一起去经历那样的人生……”杨暄宁早已泣不成声。杨侑的话刺痛她内心最深处,是她不敢去想也不能去想的事。 “朕一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还能用微弱的力量救姑姑,已经很欣慰了。”很久没有看到侑儿笑,他笑起来的样子还真是好看呢。 “这是陛下的决定吗?”她哽咽着。 杨侑望着她郑重地点了点头,这一刻他的眼睛真像兄长。 “那么,就恕我抗旨不遵了。”她含泪猛然抬起了头。 杨侑只觉身后被人重重一击,眼前一黑晕倒在殿中…… “陛下,纵使以卵击石,我也要救你。” 那人,现在已经策马入宫了吧,杨暄宁望着殿外的蓝天,今天果然是个好天。 第74章 君子好逑(7) 李世民从踏入宫门起便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他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寻常,但他相信自己身经百战的直觉。 他知道此刻他的心在急于见到她,至到现在他仍不敢相信多年内心深处的夙愿竟然能够有实现的一天,这是场比任何战役取胜都要难的婚礼。昨夜惊醒,他一直还以为自己活在梦中。终于,他明白这不是梦境,但还有一丝理智使他保持着警觉。 “等了这么久,如今总算能改口称您驸马了。”来接他的是陛下身边的内官,按制他要先去殿中更换官服才能去接她,那是陛下特赐的大婚官服,一切都顺理成章,顺理成章的安静。 “怎么是你?”当他卸下兵刃,独自进入日华门的时候,突然背后的大门被关上了。阴女史从门内飘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赵国公,不,该称您驸马,得罪了。”她嘴角弯起一道漂亮的弧线。阴女史话音落下,早已藏在日华门内的甲士将李世民团团围住。令李世民吃惊的是,这些甲士并不是真正的甲士,因为整个大兴宫的兵甲都在他李家的手里,这些人本该是内侍。李世民知道,自己进入了她的伏击圈,但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公主,她在哪?”他并不担心自己的性命安危,他单骑突围也不是一天两天,心中从未有惧怕二字。更何况,从眼前阴女史的目光里,他判断她并不是要杀他,这对她没有任何益处。她只是在帮那个人拖延时间。 “贵主在哪里,并不重要。只是先要委屈驸马你一下了。”阴女史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阿宁,你究竟要干什么? “阴女史,你不要做傻事。这整个大兴宫都在我家大人卫队箭簇的射程之内,你们以为这样的大典,他会一点防备都没有吗?他早已在皇宫内外设下重兵,你们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若有异动我大哥和四弟可不会像我这样手下留情的。快告诉我公主的去向,否则她会有性命之忧!”当李世民猜到了一切时,整个人的心就像在油煎火烤。 “我们知道啊,驸马不是曾说,愿一生护佑公主平安喜乐。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知道这句承诺还做不做得数。如今,皇天后土,朗朗乾坤,是驸马兑现承诺的时候了。”阴女史微微一笑。 “这承诺从未改变。”李世民低头一笑,他就知道,她从来不是那种心甘情愿受人摆布的女子,这场婚礼也从来不会波澜不惊的开始。 “我相信你。”当他话音落下,杨暄宁从阴女史的身后缓缓走出,明珠辉耀,玉颜倾城。顷刻间,一切仿若他初见她时的那般盛景。 第75章 君子好逑(8) “贵主,陛下呢?”按今日大婚的典仪,李世民应当换好官服先觐见天子杨侑,然后杨侑会在大兴殿颁下诏书公告天下淮阳公主出降,而封他另一个身份—驸马都尉。可如今,淮阳公主出现在她不该出现的地方,天子却不见了踪迹。 “陛下,在他该在地方。出降诏书与官服都在这,国公还愿不愿收下,悉听尊便。”阴子嬅一挥手,一个侍从将出降诏书和驸马都尉的礼服捧到了李世民的面前。李世民盯着众人簇拥中的杨暄宁沉默了一阵,低沉道:“若我不收下又会怎样?贵主是想现在杀了我吗?”李世民明白,杀了他无法达成她的真正目的,今日她是想趁着大婚将杨侑送出长安! “赵国公智勇无双,没有人能杀得了你。今日,若你不收下,你与我大婚礼不成,此刻便可将我们一并交给唐王处置。若你收下……”杨暄宁抬眼望着李世民,没有再往下说,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猜不到。她心中其实对他没有那么笃定,长居宫中她太明白所有的感情遇到利益都会如烟尘消弭,他也是凡人知道怎么选。 “贵主,你当知道这一切只是徒劳,从宫中到潼关重兵把守,现在停下还来得及。这与我帮不帮你无关,没有人能从我阿耶眼皮底下出得了长安!”李世民将诏书紧紧攥在手中,眼前他倾慕的这个女人在用自己的命和他谈条件,她根本不想活着完成今日的大婚。可是,一旦杨侑出京一定会和还在洛阳的皇泰主汇合,那他们李家将来又将置于何地?! “我,只想他活着……你我都知道,一旦他禅让唐王还会留下他吗?他是,我兄长的孩子啊。”杨暄宁眼中的那滴泪,就这么一瞬间击穿了李世民心底的防线,她今日的泪是来日要他用李家的血偿还吗?只可惜,他非项吕。 “阿宁,不一定非得用这个办法。你说你信我,别忘了你对先皇发过的誓。这一次就听我的,好吗?”李世民慢慢向杨暄宁伸出了手,杨暄宁从未见过他对他人有如此温柔的语气说过话。他提到了父皇,是的,如果没有他的心早就在江都之变那夜死去了。她望着他的眼睛心中有些动摇,只是一瞬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这样握住他的手,什么都不用想什么也不用管。 “那就请国公,委屈一下了。关门!”杨暄宁突然回过神来,她必须亲手斩断与他的这三千烦恼丝,心突然就像活生生被撕裂开,不知何时他已经走入她心中这么深了。“国公,我非你良配,你我本就没有机会。”这是她离开前留下的一句话。“阿宁!”那一刻,她一意孤行的样子像极了她的父皇,李世民终于声嘶力竭喊到,眼睁睁看着杨暄宁和众人像清晨的薄雾一样突然消失在甬道中,只剩下他一个人,四周立刻静寂无声。 李世民这才意识到,这宫中定有不为人知的密道,而她要利用的是他前来迎亲的车驾! 第76章 君子好逑(9) 李世民被杨暄宁困于甬道,遍寻不得出路。他一怕杨暄宁带人对李家不利,二怕父兄伤了她分毫。心中焦急与担忧左右撞击,这宫中密道的入口到底在何处?他抬眼望着眼前这座高耸的大西殿毅然奔了进去。 殿内已空无一人,好像从来都没有人住过。这是废太子杨勇曾经住过的地方,不知留下了多少秘密。最后,他的目光锁定在大殿中央的那块巧夺天工的龙纹青石砖上…… 此刻,朱雀天街上的那队鼓乐齐鸣的队伍里,杨暄宁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悄悄看了一眼前面那高头大马上的杨誉,抑制住了自己的担忧。从密道直出了皇宫,这长安城又有几人能真的认出马背上的并不是李世民!杨誉问过她为何要将李世民困在甬道,而不是直接取他性命。她不知道,也许她真的有私心,他只有在那里才是安全的。不必面对他的父兄,不必再面对自己。 李渊果然在大兴城布下了重兵,杨暄宁他们只得再换一次装扮成一支粟特商队出城,出了城城外有东都的人接应,他们就直奔洛邑重振隋纲,此生希与他再不必相见了。当她跨过那道门,就好像要重活一世。 就在他们一行就要踏出明德门时,突然原本恢宏的城门竟然缓缓关闭了。“怎么现在才来啊,等你们很久了。还是我阿耶料事如神啊,早就知道你们不会乖乖听话!”从明德门的暗影里,李元吉大笑着走了出来,身后簇拥着他的虎狼之师。“押上来!”他厉声喝道,左右拖出来了十几个粟特装扮的商贾,甩在了杨暄宁他们的面前。杨暄宁一惊,她认得他们,这是皇泰主派来接应他们的那些人! “到现在我不知道是该称你一声贵主呢,还是该叫你一声二嫂?”李元吉摸着嘴边的两撇并不齐整的胡须,笑得可恶。杨暄宁看着他,真不敢相信他和他两位兄长是一母同胞,都说当年窦氏生下他的时候,觉得他丑不能视,都不愿亲自养他。如今看来,真是所言非虚。 “我与你李家没有任何关系!还请自重。”既然,他们已在此设下伏兵,那也不必在遮遮掩掩了。杨暄宁等人随即去掉伪装,都露出了腰间的兵刃。“今日,你许不许,我们都要从这明德门出去!敢拦我者,死!”杨誉握紧横刀,准备背水一战。 “粟特细作,作乱天都,罪不可赦。来人,都给我砍了!”李元吉当着杨暄宁的面,痛下杀手。声音落下,那十几人的人头已被军士齐刷刷砍下,鲜血瞬间染红了整个地面。这是杨暄宁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阵前杀人,从小在九重宫阙与世隔绝,她只觉眼前一阵模糊。李元吉固然狠辣凶残,可躲在他身后让儿子出面警告的唐王无疑更加可怕。 第77章 君子好逑(10) “李元吉,现在这天下还是姓杨,你李家仍是臣。今日,对贵主兵戈相向,你是要反?”杨誉与众护卫将杨暄宁和车马都围在了中间。而城门楼上早已埋好的伏兵,此刻再也不用伪装,将箭矢齐刷刷对准他们,只等李元吉一声令下就可以将此地变成血海。 “这里哪有什么贵主,你们都是乔装入城的粟特细作,我奉唐王之命,有相机之权,你等持械拘捕,可就地格杀!” “你敢?!”杨暄宁知道,他们没有什么不敢的。自她父皇遗失神器,天下无主,他们便什么都敢。宇文化及连父皇都敢谋害,他们杨家这些失去权力庇护的残脉,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所不同的是,留下有没有用。 但,李元吉为何如此急于要了他们的性命,杨暄宁不相信这会是李渊的意思。 “四郎,住手!”就在李元吉的手挥舞的那一瞬间,从杨暄宁身后嗖地飞过一支利箭,击中他手中的令牌,那令牌瞬间碎裂成两块。震惊之下,杨暄宁猛然回头,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是他—李世民!他正单骑而来,手中紧握一把长弓,像从天而降的神兵。他,不是被自己困于宫中了,怎么可能再出来? “想不到二哥还是个情种,可惜用在不该用的人身上!等阿耶登基了,这天下女人多得是,你要什么女人没有。她就是个祸水,会毁了我们李家,毁掉一切,你不能留!”李元吉冲李世民声嘶力地竭吼着。他真的是为了李家吗,还是为了他自己? “休得胡言!”只听啪的一声,李世民一巴掌甩在了李元吉的脸上,李元吉脸上顿时火辣辣的,从小到大他二哥都舍不得动他一根指头,想不到今天为了这杨家的余孽,他竟然当着众将士这样羞辱他。“炀帝不在,可萧皇后还在,你知不知道漠北可汗在义成公主的蛊惑下已蠢蠢欲动要南下谋夺中原,他们现在还没行动是因为当今天子还在,也是在试探我们李家的态度。若是今日他们都死了,消息传到关外,这禅让大典就搞不成了!休要坏了阿耶的大事!” 杨暄宁不知道李世民是怎么来到她面前的,“你怎么会?你不是……”她望着他一时不知该先问哪一句。“宫中的那密道,我知道。你忘了,我从小就和三姐夫一起玩,他曾是你兄长元德的亲卫。”百密一疏,她竟没有想到这一层。更没想到的是柴绍会将这些都告诉了他。也对,李家既已起兵,柴绍就再也不是她兄长的亲卫,而是李家的女婿。 “你以为你让至尊远去洛阳你们就能东山再起?你那么聪明,仔细想想天下大势。如今洛阳城内皇泰主弱主强臣,完全是个傀儡,朝政都把持在七贵手中。据我的线报,王世充大权独揽已生反心。在你眼中,我李家固然不可信,那王世充难道就可信?你们这才是与虎谋皮。糊涂!” “我……”杨暄宁无言以对,虽然感情上她拒绝李家的任何人,但理智告诉她李世民的话是对的。这天下之大,竟已无她杨家的容身之地! “阿宁,你可信我?今日之事,我去和阿耶说,你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我答应你,即使之后至尊不再是至尊,我一定帮你保住他!”当着她的面,他说的那样情真意切,胸有千壑。 她真的可以信他吗,还是她只能信他? 第78章 君子好逑(11) 武德殿内,李渊望着眼前跪着的李世民、李元吉尽量抑制住内心的怒火。“谁给你这么大胆子,不来报我就敢对至尊身边的人大开杀戒?”李渊的目光瞥向站在身旁一言不发的李建成。李世民注意到李元吉的眼睛不停望向李建成,有些事突然就明白了。 “阿耶,是他们先动手要杀儿子,对,还要连二哥一起杀,丝毫不顾及二哥与她的情分,儿子没办法只能自保……”李世民惊讶地望着四弟,他是什么时候已学会了颠倒黑白。“这么说,那些被一刀砍下头的粟特商人也是他们杀的?”李世民反问了一句。 “还是大郎的消息灵通啊,要不然等他们真的出了大兴城,逃往洛阳再和漠北的义成公主勾连一线,卷土重来未可知。到时候,发檄文公告天下讨逆,那我们就变成叛臣了。”李渊确实后怕,他本以杨侑挟天子以令诸侯占尽先机,在没有利用他顺利实现禅让登上帝位,怎么能轻易将这机会拱手让人? 原来杨暄宁的计划已被大哥掌握,他们之中有人背叛了她。可这一切大哥却瞒住了他,还要让婚典照常进行,这是要等杨暄宁自己先动手,好借机将他们都除掉吗?李世民只觉心下一凉。 “二郎、这媳妇你准备怎么办?还娶吗?她跟我们李家可不是一条心啊。我们可以不动至尊,但贵主不能留。”李建成突然发话了,他一直在等这个时机吧。 “阿耶,贵主只是被手下人所裹挟,身不由己。如今至尊也寻回来了,尚未酿成大变,还望阿耶明察。” “裹挟,你确定?这些人谁能裹挟得了她?二郎,阿兄知道你对贵主有情,但事关大局你可不要感情用事。”李建成看似劝解,实则又给了李世民狠狠一击。难道他们今日非要置阿宁于死地?李世民万万没有想到兄长对杨暄宁未能进入世子府早已心存芥蒂。所谓既不能用,必须除之。兄长身边的那群谋士果然没有白请。 正在焦灼之际,突然有人报萧瑀请见,李世民像看到了援兵,他来的可真是时候。 “我听说唐王有意终止婚典?此事已传遍天下,唐王若是悔婚,让有心人利用说唐王连一个弱女子都容不下,失信于天下得不偿失啊。”萧瑀心里也有自己的盘算,他若想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到姐姐,只有保住杨暄宁。若是她死了,李家与炀帝一脉便再无可能有交集了。“留下她对唐王更有用。还望唐王不要因一时气愤,悔之莫及啊。”李渊知道萧瑀今日并不是只代自己来的,没想到这么多人还是要保住她。 “阿耶一但登基,以后经略漠北,贵主还有用。儿会跟她好好说的。请阿耶三思。”李世民这“经略漠北”四个字一出,让李渊眼中一亮,是啊留下这个真公主,不比漠北那个宗室公主强吗?李渊原本的杀意慢慢平息下来,望着李世民意味深长道:“你自己的人,以后要看住,不可感情用事,若有再犯,绝不轻饶!” 李世民方才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慢慢放下,所谓能不能经略漠北他不知道,眼下能平息父亲心中的疑窦和猜忌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他能保住她的性命,之后再从长计议。 望着李世民和萧瑀一同离去的背影,李渊那半张藏在阴影里的脸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轻声对旁边的李建成道:“我不能二郎被他们这些人围着。他身边不能只有那个女人。有件事你亲自去办,以我的名义,速将安明一家从晋阳接来,和二郎团聚。毕竟我们与长孙家有婚约,不能让人家说我们李家如今进了大兴城,言而无信。”李渊原本对要不要接安明一家入京犹豫不决,长孙安明家中变故他无心理会,高士廉又远在边域,本想封禅大典之后再做处置,但现在看来事不宜迟不能再拖。如何安顿长孙安明他还没下定决心,但今天杨暄宁的行动真正刺激到了他,她毕竟是杨广的女儿,这是她的原罪。 “阿耶做得对,这李家的媳妇归根结底还是要阿爷说了算,不能由着二郎的性子。”李建成对于父亲的做法,当然心领神会。朝事如此,家事如此,一切精髓都在制衡二字。今日,他除杨暄宁不成,斩断李世民与炀帝一脉联姻未成,已落下风。若能将安明接来,削弱杨家也只能退而求其次。 第79章 何彼穠矣(1) “小姑姑为什么不愿听我的呢?”昏睡中的天子杨侑终于醒了,已得知了所发生的一切。“这次,是姑姑无能,救不了你,愧对长兄。”杨暄宁别过头,不想让他看见眼中的泪。 “朕早已说过与那李世民一起才是小姑姑当经历的人生呐。但不让你试一试,你便不会死心。如今,这天下虽已是群雄逐鹿之势。但依我看大都不足以成事。宇文化及弑逆先帝必不被天下仁人志士所容,况他周围大都为蝇营狗苟之辈,他败亡只是迟早事。窦建德虽有不小能耐,但在关中根基尚浅,不会为关中世家看重。只有李渊父子,与我杨家系出独孤一脉,原属近亲。虽他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他在关中根基深厚必有众人追随,否则也不可能先一步进了大兴城。人心思定,这天下最终归属实则胜负已显。朕个人的性命不足惜,生在帝王之家当有这个觉悟。只是在禅让之前,朕所选将来我杨家可依托之人,才最为要紧呐。” “难道,至尊心中所认定的只有李世民?”杨侑说的杨暄宁其实心中都明白,只是有些事她始终放不下。正在此时,殿外有传李世民前来晋见。杨侑立刻起身理了理衣冠对杨暄宁道:“一会他来了,你便知道了。” 李世民进了殿,第一眼便望见了杨暄宁,方才一阵兵戈相见,也不知她心绪如何是否受了惊吓,本想上前问候,但见杨侑在旁便强忍了下去。“见至尊身体无恙,臣也便安心了。” “赵国公,朕一直在等你。虽然今日出了一些小状况,但终究还是等到了。”杨侑既不恼怒也未沮丧,这令李世民有些好奇。按他话中之意,这婚礼还将继续进行? “朕这位姑姑,是这天下绝好的女子,朕私以为这天下无人能与她相配。今日便托付于赵国公了。”杨侑将李世民一扶,又引他到杨暄宁面前,将二人的手一同握住,这是他一直以来想做的事。“朕以前总未想,这世上有般配二字,看到你二人站在我面前便是了。” “至尊,抬爱了。”李世民紧紧握住了杨暄宁的手,紧到杨暄宁的手没有丝毫挣脱的空隙,倒像怕她有一天又会像今天一样不辞而别。他知道杨侑话意未尽,后面才是要紧的话。 “赵国公今日与姑姑大婚之后,朕也要道你一声姑父,今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从当日你将先帝在京城丧仪办的妥妥当当,朕就记住你了。宇文化及弑君,朕之至亲已失大半,身边至亲唯母后与姑姑,既然赵国公已是自家人,朕的全部身家便从此交付与赵国公你了,我们自当与你休戚与共。”望着杨侑的眼睛,李世民也会想起当年元德的画像。有时候他也在想,若是当年元德太子没有那么早薨逝,这大隋会不会是另外一番光景。而这位小天子,会不会是另一种命运。 但他可以知道的是,若是如此,他今日也不会以小天子姑父的身份与杨暄宁一同站在杨侑的面前了。 “传国玉玺朕无法交出了,但朕的这枚印鉴只有交给姑父你才放心。”杨侑从天子的蹀躞带上取下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那枚私印,郑重的交到了李世民手中。 “至尊!”杨暄宁认得他这枚私印,这是当年父皇与杨侑分别时交到他手中的,除了他二人没有人知道这枚私印是用来干什么的,那是他们男人之间的秘密。可如今,如此重要的印鉴,他竟然交到了李世民手中? “至尊印鉴,臣万不敢领受。”李世民虽然也不知道这印鉴是何用处,但深知兹事体大。“朕已身无所长,赐你们珍玩玉器太过俗气,这是朕给姑姑的唯一陪嫁,还望姑父务必收下。” “至尊所忧之今后,臣都明白了。但至尊多虑了,臣对贵主之心,天地可鉴。即使没有任何陪嫁,臣都会一如往昔,再不会令她受到任何伤害。如违此誓,万劫不复。这份陪嫁,还是交给贵主保管更为妥当。”李世民将这枚私印塞到了杨暄宁的手中,轻轻合上。那印鉴带着他手心的温度,融化了杨暄宁心中最后一片残冰。 何彼穠矣,华如桃李。维丝伊缗,王姬之车。 xs7.com 也许是隋杨皇族意识到这可能是大隋最后一位公主出降,李世民和杨暄宁的大婚在大兴殿倾尽奢华,为这大隋帝国的残阳留下了最瑰丽的一抹红云。沿着汉白玉阶向下走去,杨暄宁耳边听不到四周的鼓乐、恭贺之声,眼中也看不到宾客欢欣雀跃的神情,她似乎能听到遥远风中隐约传来母后和阿姊叹息,今日之后她除了炀帝之女这个身份之外又有了一个新的身份—李家妇,而站在她身侧的这个男人李世民也有了一个新的身份—隋帝之婿,他将和她一起度过至此以后的漫漫长夜。 入夜,淮阳公主的婚车从大兴宫出来,似一条火龙将天街四周映的亮如白昼。此刻,赵国公府张灯结彩,香雾缭绕,青庐之内,宾客如云。杨暄宁一个人静静坐在喜床上,九层翟衣、花钗九枝,恍若瑶池仙子。一切似乎都像一场梦。她以为的夫婿,她以为的大婚,都只是她曾经的以为。以前母后曾说,人一生的路其实是黑的,无论你如何绸缪计算,也不会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就像她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会幼年被送出宫,又为什么会被选为晋王妃,再后来变成大隋的皇后,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杨暄宁眼皮快要睁不开的时候,阁外突然传来一声响动。是他,来了。杨暄宁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不由紧紧攥住了杨侑的那枚印鉴。不一会,李世民缓步入内,今夜他一身大红婚服,为本来英武凌厉的气韵增添了一丝柔情,她竟也不知道他原生的是这样好看,在龙凤喜烛之下,整个人在熠熠发光。 她本以为他会喝的酩酊大醉,没想到他现在毫无醉意,不由令她生疑。还未等她细想明白,“你饿不饿?”和原本她以为洞房花烛夜的软语温存和花前月下都不一样,这竟然是李世民问她的第一句话。 “不,不饿。”她不由望了望案上的香果,觉得自己应该是说谎了。 “从早上折腾到现在,还逃婚了一次,你都没怎么吃东西,怎么可能不饿?”李世民一脸笑意望着她,一语就拆穿了她的谎言。是啊,怎么可能不饿呢?可她是大隋的公主,从小夫人们就严格要求她举止有度。哪怕再不舒服,都不能在任何大典上失仪,这是皇家的脸面。即使她是公主,都不可逾越。只是,她觉得他们二人今晚的对话慢慢滑向了奇怪的方向。 “我把他们都支走了,走,我们一起吃东西去。”猝不及防,李世民伸出手一把牵住了她的手。“可是,宾客还在,我衣服还没……”她想反抗,可是好像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或许真的是饿的。 “既然,你已到了我的府上,今夜就听我的安排!”李世民不由分说转身帮她戴上了一顶幂篱,正好完完全全遮住了她的婚服,也不知他从哪里变出来的,或者说他早就有备而来?! 杨暄宁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李世民从府中出来的。此刻,宴饮的宾客还在,宫里的夫人侍女还在,今晚新郎和新娘子居然跑了。她第一次觉得眼前的这个李世民和她平常见到的那个赵国公完全不一样。 第81章 何彼穠矣(3) “方才大婚的是淮阳公主和赵国公,从现在起只是李世民和杨暄宁。”李世民的骏马在大兴城的街上飞驰,很快与那灯火如昼的夜色融在了一处。今日这样的婚礼,杨暄宁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很久没有再仔细看看这生她养她的大兴城,此时它和父皇在时一样喧闹,一样的迷人。那些曾经的欢乐悲伤似乎都像眼前这芙蓉池的幻影,都随着奔跑的骏马风驰电掣往身后去了。今晚,不去想过去,不去想将来,且让她只做一回杨暄宁,而他只做他的李世民。 “你还记不记得你五岁那年和先帝来这芙蓉池,曾从岸边假山摔了下去?”李世民望着芙蓉池边影影绰绰的游人突然道。杨暄宁不禁奇怪,她小时候的事他怎么会知道?李世民低头从衣袖中取出来一个小金盒递给了杨暄宁,示意她打开看看。杨暄宁一脸疑惑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支小玉兔月桂簪。这是……她记得这支金簪,这是她五岁那年在芙蓉池边嬉闹遗落的,原本是一对。依稀记得她在假山上捉迷藏不小心从上面摔了下去。等她醒来的时候,头也磕破了还吃了好多药。但父皇母后从来没提过她是怎么回来的,只说是柴绍他们带着千牛卫给背回来的。 “当时背着你我就想啊,这至尊最爱的小公主要是磕傻了,以后可就很难嫁出去了。没想到现在不但没傻,以后怕是要天天和我斗法了。”李世民望着杨暄宁,目光如同当年。 “所以,当年背我回宫的人是你?我一直以为是柴绍他们发现我的?”杨暄宁觉得不可思议,当年那人其实是他。 “他那么精领赏的时候知道排第一个,你当时那么重,这苦活当然我来做了。”柴绍为此得了很多赏赐,也不知道有没有分给他,这可真是他的好兄弟啊。那是李世民第一次随父母见到炀帝和萧皇后,第一次离她最近的时候,他一直没有忘记过。 李世民抬手将金簪为她重新插上,这一刻他已经等了许久许久。“存了这么多年,是该完璧归赵了。”他沉沉道。“我不重。”杨暄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了这句话,望着李世民的眼睛她突然脸颊就红了。 池光潋滟芙蓉影,月映澄江天雾开。举目之间,双影交颈缠绵。天地之间,唯他,唯她。 第82章 何彼穠矣(4) 在芙蓉池不远处的乐游原,正值华灯初上,游人如织,烟火缭绕,商贾与酒肆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这里是杨暄宁以前从未见过的另一座大兴城。 隐藏在坊中的一家数尺见方的店面,店家似乎连一块匾额也做不起,只是在门口的石墩上插着一面酒旗用墨汁写了“薛记馄饨”四个字。杨暄宁见李世民在门口停了下来,便知道他要找的当是这里了。 “你是李家公子吧?好几年没见,都快认不出了!”这里的掌柜似乎和李世民很熟悉,见到他一眼便认出了他。“听人说您的店还开着,便想来碰碰运气,还能不能在打烊前吃上您做的一碗馄饨。”新婚之夜,他要请她吃的竟然是馄饨?杨暄宁诧异地望着李世民。“这位是您家里的……娘子吧,还是第一次见呢,真像天上的仙女,你可有福了。”掌柜看着李世民牵着杨暄宁的手,杨暄宁脸颊的绯红,一脸一切明白的大笑着迎他们进来。李世民望着杨暄宁,见她只顾浅笑也没说话,郑重点头称了一声是。 “今天赵国公和淮阳公主大婚,所以这大兴城免了宵禁,所以啊你们来的刚好。好多人都去乐游原看烟火、看灯去啦。你们这样,想必也是一同去看烟火了吧。”不一会,掌柜端上来了两碗热腾腾的金丝馄饨,还有一盘切好的鲜鱼脍,两份胡麻饼。 “你尝尝,大兴城再也找不到比这里好吃的馄饨和胡麻饼了。”杨暄宁心里有些犹豫,难道比宫里御膳做的还好吃?她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轻轻咬了一口,或许是饿久了或许是从未如此活的像今天,果然是她从未尝过的味道—好吃。 “你怎么会找到这里的?”虽然杨暄宁对李世民少年时的事所知不多,但以他的唐国公家二公子的身份,能找到这样的店面也是不多见。“以前我每次从武功到大兴城,兄长,柴绍、窦诞他们都喜欢带着我去对面那个酒肆看斗鸡。饿了呢,我们就会在这个这里吃一顿。”说起这些来,李世民脸上露出少见的少年般笑容,这样的机会以后可能不会再有了吧。杨暄宁不知道怎就心中一酸。原来,已逝去的不只有她的生活,每个人都再也回不到从前。 “大叔,你这腿是怎么了?我记得以前您身子骨还很硬朗。”方才进来的时候,李世民和杨暄宁其实都已注意到掌柜手里拄着拐杖。“咳,别提了。李渊,哦不对唐王攻打大兴城的时候,小儿子负责给守城的几个兄弟送饭,我不放心跟着去,谁想被流矢所伤。虽然后来郎中拔了箭治好了腿伤,还是落下了病根,腿脚不利索了。”听罢,李世民和杨暄宁都沉默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倒是我们对不住你了。”李世民低声说了一句,也不知道大叔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只听他接着说:“还是老人们说的好啊,宁做太平犬莫做乱世人。兵戈无眼,人命易碎啊。在乱世,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像你们这样的人必是家里的依靠,尤其要珍重自己,遇事多想着父母。”“大叔,城里人都说这唐王就要做皇帝了,你觉得这唐王若是做了皇帝,会比先帝强吗?”杨暄宁话音落下,李世民不禁也吃惊的望着她,没想到一直隐藏在她心中的话会突然这样直白的问出来。 “皇宫里的事,小老儿怎么知道。当年,先帝还在的时候,这店就在开在这了。他还来过这芙蓉池呐。我看见他的队伍那阵势可真大,算起来我是见过龙颜的人了。那时候这里可热闹着呢,大兴城人且过了几天好日子。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先帝到了江南就再也不回来了,都说他更喜欢江都不喜欢这大兴城,我是不信的。这落叶归根老人哪有不恋家的呀,许是他老人家想回来是人家不让他回来。”“他不是不想回来,做梦都想。”杨暄宁再也绷不住,强忍住不让自己的泪滴下来。李世民看她这样,不禁紧紧抚住了她的手。“我也快六十了,只希望啊,以后无论是谁做了皇帝,再也不要打仗,别让大家过苦日子就行了。小老百姓,不就这点念想嘛。” 走出了薛记馄饨店,夜风吹干了杨暄宁脸颊的泪,好像突然有什么在心中做了决定。“你会帮我一起把母后和阿姊他们接回来的,对吗?”她望着李世民,父皇没有做到的事,她一定要替他完成。今天起,她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正像侑儿所言,古往今来这天下何时只是一人一姓之天下,而杨氏一族的心血也早已融炼其中,她倾尽一生当去守护。而与她能与她一起同向而行的,除了李世民,天底下没有第二个人。 “从今往后,你我二人已命运相托,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不仅是你母后和姊姊,这天下人都要各归其位。”李世民轻轻拭去杨暄宁眼角的泪痕,声音平静而有力。 第83章 何彼穠矣(5) “贵主,今儿可是您的大婚,合卺礼之后您和国公就没影了,奴婢们这就差报官了。”杨慈和众仆从看见李世民和杨暄宁这么晚回来,自是一番捶胸顿足。 “今日之事都是我的主意,你们明日里可不要到宫里嚼舌头。”未等李世民说话,杨暄宁笑着先道。 “整个京畿治安由我总领,你还怕你家贵主丢了不成?”李世民也爽朗笑道。“贵主原不是这样的。见了您以后就就……”杨慈懊恼接道。 “你看,现在时辰不是刚刚好。”李世民抬头指了指夜空那一轮皎洁的月亮。不曾想话一出胳膊就被杨暄宁捏的生痛,只得忍住笑着道。 “时辰也不早了,你们都歇着吧。”杨暄宁含笑扭头道。在场众奴婢当然心领神会,月上枝头春宵苦短,很快都一抹烟不见了。 阁中喜烛燃的正好,阁内侍女已备好了洗漱用物,自是一应俱全。杨暄宁侧身坐到镜前准备卸妆。“我来吧。”李世民示意侍女们都退了下去。朝思暮想之人此刻就在眼前,李世民望着镜中的那花容月貌不由一时失神。 “看不出,你还会这些?”一直以来,李世民在外给人的印象都是金戈铁马、横扫千军的战将,却没想到也有心细如发的时候,杨暄宁不禁奇怪问道。“这你就不知了。以前我阿娘在的时候,她的钗环我也帮摘过。我年幼时和阿娘一道常住在武功老宅,大人常年在外任职,我们与他也是聚少离多……”从李世民的话中,杨暄宁隐约感觉到他对李渊隐藏在心中的一丝怨望。早年她在宫中曾听说李渊常年在晋阳,家中全靠窦夫人操持,世人只知道唐国公屏雀中选的佳话,却不知这背后是一个原本骄傲女子一生的隐忍付出。 “阿宁,虽然我们立场过去、现在、将来都不可能完全一致,但我相信从此以后任何风浪我们都能渡过。以前,你的生命里没有我,以后,你生命里每一刻都有我为你承担。”李世民握紧了杨暄宁柔软的双肩,仿佛用尽了一生的温情。 “爱,对我们这些人来说,本就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若说少时憧憬也早已被碾碎。但愿,我们之间有幸,能抓住稍纵即逝的影子,永不相负……”杨暄宁的手慢慢张开抚住了李世民那张玉雕分明的侧脸。李世民的头渐渐深埋入她略微冰凉的手心,留下炙热的一吻。 长夜微凉,灯火阑珊,情不知所起,爱不知所往。此时,杨暄宁已不知身在何处,只觉得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烟波浩渺之中,时而有涓涓细流淌过,忽而又似漫天风暴席卷着惊涛飓浪,她的思绪清醒而又模糊,她想奋力挣扎出他的这片风暴但一切都是徒劳无用,直到彻底地沉入永恒的宁静之中…… 第84章 尧舜之典(1) 义宁二年五月,就在唐王李渊抓紧筹备禅让大典之时,年近十七岁的长孙安明抵达大兴,然而她的第一站却不是夫君李世民的府邸而是唐王李渊所在的武德殿。 “要不是二郎媳妇,我们这些老骨头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大王。”李渊的侧室万氏拭去了眼角的泪,对长孙安明赞不绝口。自从李渊起兵之后,她们家眷一直呆在晋阳担惊受怕,如今算是苦尽甘来。随行入京的还有李渊的另外二位妾室尹氏和张氏。“按说一早就该接你们来了,可这刚入京不久,千头万绪,事务繁多。现在好了,一家人总算是团聚了。安明啊,答应过你舅舅要好好照顾你,也怪我派世民太多差事,让你们夫妻聚少离多,远隔千里。这次回来,得好好让世民给你补偿。”李渊看向了长孙安明,目光若有深意。 “大人,兄长、世民做的都是大事,媳妇这点小事不敢劳烦大人费心。”长孙安明微笑一一给长辈行过礼,自从婚礼那晚李世民匆匆离去奔赴军营,她这个名义上的唐国公府的二儿媳不知度过了多少个辗转反侧的日夜。但这一切心绪她不能表露分毫,也不可以让别人有任何指摘之处。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和无忌都是世民的至亲,你们来了,我们也就放心了。”世子李建成也笑道。长孙安明幼年时和母亲、兄长被异母兄长赶出府,幸得舅舅高士廉抚养,世间人情冷暖的嘴脸让她记忆深刻,使她对人的情绪变化有超乎常人的敏感,很快她就嗅出武德殿一丝不寻常的味道。今日,他们一家人第一次齐聚武德殿,第一眼却不让她见她的夫君李世民,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从武德殿出来,长孙无忌不禁露出喜色道:“妹妹,你刚听到唐王说了吗,你才是李家的媳妇,可见那杨家的贵主只是权宜之计。有唐王这个意思,以后你的心就尽管放在肚子里。”长孙安明从出来到现在一直都没有说话,突然听到长孙无忌这样说,用不可捉摸目光盯着他,很久才似笑非笑说了一句:“还是先想着怎么活着吧,兄长。”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锦绣宫阙之下,安知不是一处杀机重重的猎场,只是谁是猎物,谁又是猎人? 第85章 尧舜之典(2) 正在沙盘前凝神静思的李世民完全没有觉察到长孙安明的出现,直到她在身后轻声唤了一声:“世民。” “安明,你,你什么时候入京的?”李世民吃惊的并不是长孙安明的出现,而是他事先为何一点消息都没收到。他记得上个月信中已和安明说定等禅让大典之后让无忌专门去晋阳接她入京,可无忌还没动身她却已经到了? “是大人专程派人接我来的,我当时看到大人的手书还奇怪来着,明明之前你来信说的是让兄长来接我,还让我先不要告诉你给你个惊喜,却是古怪的紧。”长孙安明的弦外之音李世民听懂了,心中也已猜出七八分,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点头道:“还是大人考虑周全,你路上一切顺利就好。” “我这些日子在晋阳,只顾做好家中份内事,夫人们也待我很好,只让我帮着看看用度出纳,听说你在这里有人照顾我还落得一番清闲。”长孙安明嫣然一笑,似乎并未把李世民在京与淮阳公主成婚的事放在心上,这倒令李世民觉得有些意外。 “那……这几日我要不先在馆驿住下,我听说贵主的公主府尚未整修完工,她现在还在府上,我来的突然会不会……”长孙安明沉思片刻接着道,她似乎一切都替李世民想在了前面。 “禅让大典在即,大人唯恐有变,京中内外防御都要收紧,此事由我全权处置,你住在馆驿不合适也不安全,你我的事贵主若之前介意也不会答应与我的亲事。今日,你便先随我一起回府中再做商量。”该面对的总要面对,这是他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事,这一点李世民心中反反复复斟酌,早已想的透彻。 “你安排就是了,我听你的。”听他说的坚决,长孙安明也不再多言,点头应允。 此时,仍在赵国公府上的杨暄宁寝阁大门禁闭,不让任何人靠近。她坐在塌上接过阴嬅手中的卷轴正一行行仔细往下看,卷轴上密密麻麻写了满的人名。 “至尊还说了些什么?”看罢,她抬起了头。 “至尊说,禅让大典在即,此事紧急。新朝后李渊必选配新人马,如今三省六部都有实缺,赵国公必有议权。这名单上的人有些要舍有些要力保。他先圈定了一些人,再请贵主参详。”杨暄宁看名单上,有很多往日熟悉的老臣,更有屈突通、姚思廉等人。 “这些人都是要交给他的吗?至尊可想清楚了?”这可是杨侑身边所剩不多的人,如今孤注一掷,全押上去,会不会过于冒险?杨暄宁不能轻易地做出决定。尽管,他确是她唯一可以信赖的人。 第86章 尧舜之典(3) “还有一句要紧的话,至尊让奴婢务必带给贵主。”阴嬅躬身俯首。 “什么话?” “赵公以后若只为王佐,自不必需要这些人。但若他日想左右大政,甚至经略天下那眼下这些人自是不够的。”“经略天下……他们是说,经略天下吗?”杨暄宁神色为之一动,惊得起了身。出自深宫的她将这四个字在心中又念了一遍,从来不是什么人都配谈的起这天下二字,她自是知道这其中份量。 原来,至尊和阿舅他们提笔了那么久谋篇,确是要在此落笔。禅让大典之后,李渊若为新皇,可谁当是新朝的储君呢?若按礼,自然是唐王世子李建成顺位入主东宫。可若世间事真按礼,又怎么会朝代更迭,战火纷乱。李渊又怎得能取得她杨家的天下,这天下事哪有那么多理所应当呢?以前父皇总说,万事走一步要看到三步之外,今日她才算是真正懂了。 “那就,让我们看一看,他们究竟是不是真正的王佐之材了。”杨暄宁很快平复了心绪,慢慢将锦帛攥在了手中。如今她们杨家已退场,李渊既然心甘情愿踏入这修罗场,这其中烈焰焚身之痛便都是要再历一遍了,她不介意陪他们好好走这一遭。 “国公回府了。”阁外突然一阵响动,李世民已阔步进了杨暄宁寝阁。他一眼看到阴嬅在阁中,便知方才阁门禁闭缘由,但他也不多问径直坐到了杨暄宁的对面。又看见案上正摆着宫中时兴瓜果对杨暄宁笑道:“我看你还是住在宫里好,省得至尊挂念。天天都让人赐这些好东西,我这倒是沾你的光咯。”说罢,顺手从盘中捡了一串葡萄,放到口中。阴嬅等人见他二人要说话,便都识趣退了出去。 杨暄宁见他话里有话,也笑道:”看来是这鲜果还是不合你的胃口,太酸。你若不要,我便让杨誉他们分了去吧。”说着佯装要把盘子从他身旁端走。 李世民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因怪道:“你倒是舍得,从来啊在你心里,我一直都是排在最后。”两人说笑了一阵,杨暄宁才开口问道:“近日事多,你都是半夜才回,今日为何这么早?”李世民看了看她,想了半天最后才道:“安明已经到大兴了,今日刚到宫中已见了父亲。我方才已经将她在府中安顿好,想着当与你说一声。” 杨暄宁慢慢放下手中的瓷盘,沉默片刻道:“大人何至于此,你和她是三媒六聘,更何况她还救过你的命……”“李渊瞒着李世民派人去接了他们来,也不让长孙无忌去,是怕消息传到府中,自己对长孙安明不利吗。此意他人不觉,她怎会参不透呢? “人在这世上,有两件事难违。一是君命难违,二是父命难违。所剩者,只有本心。不管大人心中如何去想,当日在大兴殿对你的承诺都不会变。”李世民握住了她的手,凝视道。 “君命也好,父命也好,既然我已做了选择,无论今后何事我只会与你一同往前,不会退后分毫。” 第87章 尧舜之典(4) 杨暄宁第一次见到长孙安明是在府中的水榭,她身着一件与她芙蓉之貌并不相配的碧玉石鹦鹉忍冬暗纹衫裙,质朴无华,看得出今晚的装扮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今晚的家宴是李世民为她接风所设,只是临到开宴唐王却将他急召入宫去了,倒剩下她们俩个原本陌生的人四目相对。 “君臣有别,这礼是一定要的。”她一再坚持向杨暄宁行了一礼。虽说她也是出身官宦世家,但和杨暄宁以前见到的世家女子感觉还是不同,她一时半刻也说不上是哪里与众不同,竟有一些让她看不透。 “早听世民提起你在晋阳曾不顾性命救他的事,一直无缘得见,今天算了了一桩心愿。”能于乱兵之中孤身去军营给李世民传送消息,使他困局脱险,将门之女内中胆色绝不会只是眼前这温婉模样。 “贵主抬爱,家兄年幼时和世民常往来,我和世民只是熟识早了些。那次也是突发状况,来不及细想,之后也后怕过。此次来京之前本有些忐忑,但听世民说贵主一向宽仁和悦,无论府中上上下下都未加辞色,也就心定了。” “这是我自制的香囊,那些舶来香料味道太重,我调的淡一些,希望适合你。”杨暄宁从杨慈手中取了一枚鎏金纹银香囊,递给了长孙安明。 “谢贵主。贵主与我真想到了一处,我方才想您这里什么也不缺,但这晋阳的特产您得尝尝。”长孙安明从婢子手中接过一个黑漆食盒放到了石桌上。“启禀贵主,这是我家娘子亲手做的杏酥,熬制里面这杏干就花了数十个方子。”她的婢子也很机灵,进一步道。长孙安明忙示意她多嘴,只是微微一笑。 “你倒是和国公一样的喜好。”她此刻的模样,应该就是那天下男子都会喜欢的贞静贤淑女子吧,虽说她从小见惯父皇后宫姹紫嫣红的夫人们,却从未真正仔细去想过她们每一个人的心境包括她的母亲。杨暄宁望着长孙安明心中突然升出一丝从未有过的怅然。 “启禀贵主,至尊请您即刻入宫!”两人在水榭正坐着说话,突然宫内的黄门直入了廊下。 “什么事这么急?”“这……太后身体抱恙,请您速往宫中。”太后?杨暄宁瞬间起身,她知这几日太后因禅让之事困扰,夜不能寐,也不知有多严重。 “那便赶紧走吧。”杨暄宁转身望了一眼长孙安明歉意道:“方才与你相谈甚欢,看来只能改日再叙。” “太后的事要紧,以后时日还久,贵主快去吧。”长孙安明起身忙送她出了水榭,望着一队宫灯簇拥着杨暄宁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李世民从武德殿回府,方才为禅让大典礼仪与建成、元吉争执不下,心中正在烦忧。他一回府只见长孙安明一个人在水榭等他,便问:“贵主为何不在?” “刚才宫里有旨意说太后抱恙,传贵主进宫去了。”长孙安明见他脸色不好,不得已答道。李世民本就心烦,见家宴杨暄宁又不在,便气道:“在她心里只有她家里的事重要,别人的事都不重要。” 长孙安明在一旁听罢一惊,也不知道他为何今日如此生气。也不敢多言,只叫人把酒宴先撤下去。谁料她这一动,李世民更加懊恼,只觉杨暄宁是故意回避与长孙安明见面,冷冷道:“我们先吃吧,她在宫中自有人照顾,不用等她了。”,见他这样说长孙安明手中的筷子此刻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得小心端起眼前的茶饮,默默地喝了下去。 第88章 尧舜之典(5) 杨暄宁刚一进韦太后的寝殿便感到气氛压抑,立在门外的老臣立时便将她围住了,为首的是国舅萧瑀。“御医到了吗?”杨暄宁急问。“至尊和御医都到了,贵主快进去吧。” 韦太后此时躺在榻上,双眼紧闭无论身旁的杨侑怎么唤她只能微微出声。“皇姑!”杨侑一见杨暄宁进来眼泪才掉了下来。“太后这是怎么了?不是前几日还好好的。”杨暄宁轻轻握住杨侑的手,看着韦太后的脸色煞白她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太后,刚刚与老臣们商量李渊要我们迁宫的细节,说到急处突然就晕了过去,怎么也唤不醒……”。 禅让大典之后,至尊不再是至尊,太后也不再是太后。李渊要住进这大兴宫,自然是容不下杨氏还在这皇宫里出现。“他们也太心急了些。”杨暄宁轻轻哼了一声,扭头问:“太医令怎么说?” “太后连日操劳过甚,加之心中郁结,今日此症恐怕是有风疾之兆。”太医令低头谨慎回道。风疾?杨暄宁知道这病的厉害,望着床榻上的韦太后心中一阵酸楚。虽然她与她往日立场有所不合,但念起她孤儿寡母一心抚育兄长嫡亲血脉的艰辛,此刻也难有怨念。侄儿年幼,朝事艰难,她不能就此倒下,只盼着她能尽快好起来。 “是阿宁来了吗?”太医紧急施针之后,韦太后才慢慢恢复了神志,第一眼就看见杨暄宁坐在榻前,伸手去拉。 “太后,是我。”杨暄宁含泪点了点头。“我这身子不争气,这个时候倒下,李渊那老狐狸真是狠啊,想迁我们孤儿寡母出大兴到长春宫。你说,我怎么能答应呢?”迁往长春宫,且不说离大兴遥远,那里是驻军重地,这是要将太后和至尊软禁在那里吗。为什么此事却没有听李世民回府提起过? “贵主,如今太后身体突然抱恙,不能让至尊孤身一人应对此危局。现下,只有贵主是至尊最亲近的人,这担子您得担起来。” “诸位,这是要把我架在这火上烤了。”杨暄宁轻叹一声。这些天她也多少看出来,李渊自上次的事对她本就有很深的忌惮,不然也不会那么快将长孙安明接到李世民的身边,以此对她形成制衡。若是见她代韦太后又参与其中,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心思。“既如此,此事我不能推辞,我会力保太后和至尊留在京城。” “一切全托贵主了。”待众人退下,萧瑀、陈叔达、屈突通、姚思廉等几人似乎特意留下:“还有一件大事,不便宣示与人,今日原本是要与太后私下商议的。”杨暄宁见萧瑀面有疑虑,便知不是小事。“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与我直言的?” “此事,我与你国舅早已商议过了。这禅让之中还有一个条件,只有今日我们几人知晓。”在杨侑的搀扶下,韦太后咬牙坐起身靠在榻上道。 “如今那世子李建成虽然是李渊的嫡长子,可他当日坚决回避与贵主的联姻之举,显然是担心日后与我们牵涉过多,影响他新朝入主东宫,也正合李渊拉拢山东豪族的心意。新朝之后他若做了太子,他的太子妃郑氏外家乃山东豪族,日后恐对我们十分不利。”关中郡望历来与山东郡望不睦早已是举世皆知,曾任幽州总管的燕荣鞭笞范阳卢氏子弟当时还闹到了朝廷。加之江南士族势微曾经依附于父皇才在朝中占据一席之地。其他士族必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山东郡望新朝重新得势。 “所以你们是想?”杨暄宁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太后与臣等商议,这禅让条件之中的一条便是力主赵国公成为将来新朝的太子,这样有赵国公与贵主在臣等也就不会过于担心。”过于担心?他们所指的担心就是在新朝他们不会被新君弃如敝履。 “这,赵国公是嫡次子,推立太子名不正言不顺,何况李建成已做了唐王世子。李渊实力雄厚又控制着京城,恐不会轻易满足诸位臣工所愿吧……”杨暄宁觉得这步棋太过于冒险,弄不好反倒会将李世民置于父兄猜忌的险地!可这些人都是她的长辈又怎么会真的都听她的,他们只需要她在这个位置上做好她该做的事。 “所以,这就是太后和舅舅当初让我与赵国公联姻的初衷吗?这件事我会去说,但赵国公是否答应,要取决他的心意,我不能替他做决定。”他们笃定的是,李渊虽然控制京城,但禅让之后也不可能完全甩开他们,宇文化及、窦建德、王世充都有与他争夺天下的实力,他们之间其实互相都离不开对方。 “即使我们不这样做,依赵国公目前的声望际遇,此后也必不为李建成所容,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府上的那些心腹幕僚恐怕比我们还要担心。臣等不去做,自然会有人去做。贵主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心软,忘了自己所担的责任,您还有至尊。我们会把这个风声找准时机透出去,先给李渊施压。这世上事情成与不成,本就是半分谋划半分运气。”他们想把她杨暄宁架在火上烤,还要把李世民也架在火上烤,稍有不慎他会有性命之忧。不知此事李世民若是知道,会做何抉择? 第89章 悠悠我心(1) 刚从宫中回到府中,就听夜空几声闷雷响过,草丛里的蟋蟀声突然停了,雨滴开始落在杨暄宁的脸上肩上,她脑海里全是今天太后告诉她的事,想得脑袋都要裂开了。她到了寝阁外见四下无人,往常这里一直都有婢女值守,不禁心生疑窦。伸手推了门进去,阁中弥漫着一阵浓郁的酒香,是剑南春的味道,更加确定心中猜测。果然,内室里灯火幽暗,李世民正斜倚在榻上,案桌上青瓷酒壶、酒杯一应俱全,显然他已等了她好几个时辰。 “回来了?”李世民低着头,也没看她,又从案上端起一杯饮了下去。“你不是平日不喜饮酒的,怎么今日喝了这么多杯?”李世民总认为喝酒误事,所以平常也喝的极少。不知今日为何如此,杨暄宁看他脸色有些不对,关切问道。“太后身子还好吗?”他并没有立刻回答她,沉默了一阵突然又问。 杨暄宁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又担心他喝多伤身,便伸手去想去夺了酒壶。可李世民便更不肯松手,几番拉扯拽住她的手又倒满了一杯。 “太后,这次是风疾发作,太医说可能暂时要卧床休养,要把宫里的事暂交我处理,禅让大典在即,宫里如今乱麻一般,可能我这几日要先住到宫里去。今日回来先与你说一声。”看李世民又低着头不吭气,杨暄宁只好先说。 “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你什么人?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是不是只是你暂时逗留的驿站?”李世民突然抬眼望着她,眸中抑制着一团火气。原来,他竟然是这么看她的?婚礼上的誓言还犹在耳边,他今日却用这样质问的口气和她讲话。 “我从来没有这样认为,是你自己多心了。”杨暄宁尽量压住自己的语调,不想与他的质问直接交锋。说也奇怪,以前无论发生何事,她都不会真的往心里去。可他今天的话,就这样生生刺进她心里,让她第一次觉得疼。 “是不是你今日入宫,大人又说了些什么?”杨暄宁能想到的事,也就是宴席之前,李世民进宫去见了李渊,不知在宫里他们又发生了什么,让李世民突然爆发,除此之外她想不出其他可能。 “你知不知道今日,父王将我们叫到宫里议事,要定下禅让之后至尊的封号。大哥他们拟了几个都有贬谪之意,我没有同意。那时,我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父王、兄长怎么看我,而是想到你会不会由此怨恨与我。你呢?安明入府这么大事,我特意安排你们见面,这顿饭你说不吃就不吃。你与她一直名分未定。父王为什么这么快把安明从晋阳接过来,安明如今是什么身份入府,父王的用意你不会想不到吧。” “也好。说起至尊的事,有一件事我倒是想请教赵国公你,为何之前你没有提过父王要将太后和至尊母子迁往长春宫,你们是不是一早就想好禅让大典之后要将他们幽禁?你们李家就是这样立信天下吗?”李渊要将韦太后和至尊迁往长春宫这么大的事,他之前回来没有透漏过哪怕一句,还是她今日听外人提起才知道。她也明白,他与她的立场有别,有些事他无须对她明言。可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这些,你都是从哪里听说的?这件事确实是有人给父王提过,可他还没有下决心。现在太后还在宫中和那些老臣们经常见面,还包括你。都是为了禅让大典能够顺利,父王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不代表他心里真的不介意!今日封号的事,我提出封号拟订需以二王三恪之礼,建议用酅字为佳。兄长便指我因你立场偏私,囿于儿女之情。还让暗卫翻出了你近日与老臣联络的记录,你知不知道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父王和兄长的监控之下?你到底在忙些什么?你整日只是担心太后和至尊安不安全,有没有一刻想想自己的安全?他们若真的有了心,我未必能每时每刻都在你身边……”最后那句话,李世民没有说出口。杨暄宁清楚他指的是什么。 第90章 悠悠我心(2) “原本想过几日遇到合适的时机再给你,既然今日话到了这,便先给你吧。”杨暄宁一声不响转过身回到寝室,取了一卷锦书递给了李世民。 “这是……”李世民打开了锦书,慢慢站起身,顿时酒醒了一半。 “这些人,当年有很多从藩邸时就跟着我父皇,都有经世之才。如今,至尊恐再用不上了。但若因我们让他们仕途受了牵连,今后不能在朝廷施展所长,终究是可惜了,也是这天下的损失。所以以后,他们想全部归附于你。” “为什么……是我?”李世民终于明白这些日暗卫密报上所言杨暄宁与朝臣勾连究竟是为了什么,一时间竟不知是喜是忧,也不知如何回应。 “这些天,我也想明白了。既然世子府将他们视作洪水猛兽一般,唯恐避之不及。那正好遂了他的心愿。为什么,又不能是你?”其实杨暄宁想说的是,既然这天下之后要尽归李氏,与其便宜了李渊、李建成他们,为何不能悉数交给李世民。如此,她倒是和他们心意相通。 “至尊与你这份赠礼过于贵重,我只恐日后送不出相同分量的回礼……”李世民握着锦书的手微微颤抖。让炀帝昔日的藩臣归附他,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他怎会不明白。虽然他心中早有预料,但这一天的到来比他预计的还要快。 “是否可用,是否大用。你自己决定就好,如此我也算不负所托。”与国舅他们商议后那句劝进的话到了杨暄宁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那一刻,她突然不想在他的眼中只是那权力媾和下的一个处心积虑的食利者。 “可我,只恐得到了他们,会先失了你。我不想让你再卷入这些阴密诡谲之事,即使囿于这一方天地,也不会再身不由己做你不愿做的事,我的心意,你可明白?”李世民扔掉手中的锦书,紧紧抱住了杨暄宁,确定她不会像流沙从自己指缝溜掉。今日他若接下了这份名单,就会被架上一辆永不能停止飞奔的战车,只会增加父王对她的杀意,他不想冒险。 “你忘记了,我本就生于这阴密诡谲之地,又怎么会有鸟飞鱼跃的一日?只不过终其一生要困于这孤城罢了。现在,无论你愿与不愿,他们已选定了你,你已在局中。有历朝历代之鉴,我的二位兄长,还有未曾蒙面过的叔伯之鉴,我又怎么忍心看你孤身入局……”杨暄宁紧闭双眼,一滴泪融入了李世民温暖有力的胸膛。 “今晚不要走了,明日,好吗……”李世民温热的鼻尖贴近了杨暄宁的脸颊,低头说了一声。 第91章 怀璧其罪 大兴?世子府 刚刚沐浴后的世子妃郑氏缓缓进了寝阁,素纱单衣透出她婀娜摇曳的身姿,一进阁中便被世子李建成拥到了怀中,两人新婚燕尔自是亲昵了好一番。“看起来今天世子心情不错?”她斜倚在李建成怀中抬手递了一杯酒到他嘴边。 “后日就是禅让大典了,父王距那个一步之遥还有一天,日后君临天下四海一统创不世之功,开国之君青史留名,我们做儿女的自是为他高兴。”李建成手滑过郑氏一头乌发,微微一笑。“世子是想说您距入主东宫也只有一天?”郑氏低头时最是娇俏可人。“我若是入主东宫,你便是仅次于皇后的女子了,难道还不满意?”李建成微微抬起了郑氏的下颌,千金易得五姓女难求,而他李建成怀中缠绵的正是华贵雍容的五姓贵女,这是父亲为他深思熟虑后的选择,这新朝太子之位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妾心中自是欢喜的。只是……”郑氏搂住了李建成的脖颈犹豫了半天才说话:“近来,妾听宫中传言,说隋朝那帮老臣和宫里的那位,以平稳禅让谈条件,撺掇着父王要考虑立二郎为太子,说他文武双全,能力性情最像父王。还说什么开国储君当要立贤未必立长……” “自古储君之位立嫡立长,哪容得下他们这些行将就木的老东西多管闲事!他们还是先操心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一天吧。”李建成手中的酒杯咣当一声砸在了地上,瞬间脸色一变。 “世子息怒。依妾看此事还是和那杨家的亡国女脱不了干系,若不是这个女人来往宫中在其中穿针引线兴风作浪,二郎一向敬重世子您,怎么会渐渐生出这个心思?那杨家贵主素来心气高又有依仗自己贵主之尊,将来新朝怎可甘居于人下,谋得东宫之位他日便还要在妾等头上作威作福,真真是其心可诛!” 李建成轻蔑一笑:“纵使贵主又怎么样,不还是我李家的阶下囚。区区一妇人尔,能掀得起什么风浪。父王登基之后,谁知还留不留她!” “那贵主把她杨家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全都用在这储君之位上,和宫里一唱一和,世子可千万别因为她是个女人就大意,她背后可是有一些人在保着呢。依妾看,还是二郎的安明贤惠明理最是可靠,有了她二郎才不会被他们迷了心窍。”郑氏心里的计算,李建成又怎么会完全明了。她深知杨暄宁有公主之尊,他日新朝若再为一品王妃,岂不是她这个太子妃也要被她压了一头去。再者,往远处看,英果骁勇城府极深的李世民本就对李建成有威胁,若李世民当了太子,又有贵主为妃,她自己皇后之路怎么会有实现的一天? “这些事,近日臣僚也提醒过我。我是绝不会让这些人有机会离间我们兄弟之情的。”“容妾说一句斗胆的话,这里面难道就没有二郎他自己的意思?”郑氏继续试探道:“不管他自己愿意不愿意,他确实会变成世子的潜在威胁,寻常百姓之家兄弟之间为争夺家产都相容不下,远的不说那无忌好端端的怎么就只得跟了他舅舅生活,更何况这皇家的事盘根错节,其中利害更深不见底,妾只是为世子忧心……” “那依照夫人的意思……”李建成陷入了沉思,郑氏一席话其实恰恰说中了他心中的隐忧。“世子也莫过于担心,如今您占着礼法,他们虽有这个心但未必能左右父王。妾听说,父王打算将今后宫中的事都交由万夫人主理,让尹夫人和张夫人一同协理。她们可都是父王的枕边人,世子要多问候她们才是。把这些个担忧找个时间透给她们,自然就会传父王耳边。妾明日也会找个由头去拜见她们,请她们为世子说话。” “有了夫人,到胜过我前廷那些个古板的腐儒,整日里只会教些个仁义纯孝的虚话。不过还有一个人倒是夫人想不到的。”李建成搂紧郑氏得意道。“是谁?”“裴叔啊。”李建成呵呵一笑。“妾倒是忘了他,他可是父王肚子里的小虫子,如果父王有一天谁都信不过,唯一能相信的也只有他了。” 第92章 乱流之中 “我知道你会在这里。”禅让大典前的半个时辰,李世民终于在大兴宫的鼓楼上找到了杨暄宁。此刻,她的侧脸映在一片光晕中,徐徐微风将她的礼衣吹起拂在他的脸上,突然间她的神情让他觉得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 “我想在这单独和再他们说说话。”杨暄宁的手掌微微张开,那是父皇送她的玉兔。每次她想念他们的时候,她就会来这里,因为这里可以眺望着远方泰陵的方向。无数身影在她脑海中经过,但她都无法将他们留下。她曾在父皇的衣冠冢前发过誓,自此之后无论遇到何种际遇,她都不会再哭。 “有时候我恨我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听你的,活下来?”她转头望向了李世民,也许现在所承受这一切折磨都是对她五毒之心的一种惩罚。 “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一人可以挽回的,有时候放过自己比放过别人更难。”李世民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那是他不能完全体会的消逝之痛。换作自己,也不一定会比她更能面对。 “你是要我放下?每一天,我的心都像被无数的虫子啃噬,我拼命的想控制自己不让那些罪恶的念头出来……我担心,若有一天我压制不住,你离我最近,你会先受伤。”不知何时,她心中开始恐惧,有一天他们之间会兵戈相向。 “宇文化及还没有死,杀害你父皇的那些罪人还没死,只要他们还在这世上都活的好好的,你就不会死。你要看着他们在你眼前一个个的死去,这些也是你当日同我说的,现在还算数吗?”李世民牵起她的手,将那只玉兔从她手中取出捏在了手中。 “当然,我记得你与我一起在陵前说的每一句话。”杨暄宁含泪答道,这是认同也是提醒。 “即使你是一团烈焰,随时要烧毁身边一切,我也不惧烈焰焚身。你心中所愿的事,我答应过你的,都会一一实现,但是前提是你要活着,若是死了。就什么也看不到了。”两人都明白对方的心意,一时对望无言,李世民轻轻拭去杨暄宁眼角的泪。其实,他也不知道答应她的事是不是都能做到,她的愿望是不是都能实现。这样的乱世随时能将任何人卷入无边的洪流,没有人能知道自己会流向哪里。但是,只要能留下她,哪怕她日后怨他恨他一生,他也无惧。 “走吧,时辰快到了。即使只有这一日做大隋的公主,你也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第93章 议储 “庶官群辟,改事唐朝,宜依前典,趣上尊号。若释重负,感泰兼怀,假手真人,俾除丑逆。济济多士,明知朕意。” 义宁二年五月戊午,万众瞩目,钟鼓齐鸣。隋帝杨侑于大兴宫举行禅让大典将皇位禅让给唐王李渊,一个旧的王朝逝去,一个新的王朝诞生。 “革命创制,礼乐变於三正;修废继绝,德泽崇於二代。其以莒之酅邑,奉隋帝为酅公,行隋正朔,车骑服色,一依旧章。“ 当玺符郎将象征天子的玺印送到唐王李渊面前时,一直立在杨侑身后的杨暄宁慢慢闭上了眼睛。昔日大隋万里河山下,群雄逐鹿,战火四起,虽然李渊你得了先机,掌握了这天下权柄,但你所面对的一切只是刚刚开始,我不会死一定会陪着你们走到底…… “这杨广的长生殿着实风雅的很啊。”李渊以前虽然多次出入过彼时的大兴宫,但他从未踏足过杨广的寝宫,这里的陈设布置倒是从未见过。如今他和他的女眷们终于名正言顺的从武德殿搬入这旧日的寝殿。“陛下,您快尝尝这穹窿,可是甘甜呢。”尹妃命人将一碟敦煌的异瓜奉到李渊面前。 “这敦煌的穹窿远在千里之外,昔日也就是在汾阳宫宫宴上吃过,你这又是哪里来的?”李渊拿起一块尝了一口连连点头,也不知道是这穹窿真的甜还是他心里甜。 “这是大郎媳妇今日特意送过来的,说是让陛下尝尝鲜呢。”“她送的你就收啊,以后送你什么你都敢收吗?”李渊故意脸一沉。尹妃娇嗔回道:“这大郎夫妻就是孝顺,我们姐妹初到宫中,很多事都不熟悉,幸亏有她帮衬着,可省了我们不少心力。她对陛下的一的孝心,妾怎么好驳了她的面子。” “既是大郎一心意,陛下收下就是。以后这名分既定有了君臣之礼分藩赴任,就不能像寻常百姓的家里咯,有些子女就不一定能日日留在您身边。陛下还是趁这几日儿女都在京中让他们多尽尽孝心才是。”本就坐在一的裴寂笑道。 “陛下可听说了么,最近市井里流传了一首《破阵赋》,老百姓把它编成曲,大赞二郎英勇杀敌,治军严明呐。” “你说最近,二郎?”李渊放下了手中的瓜,忙叫尹氏退了下去。“裴监,现在有不少人跟朕说世民更适合做太子,理由是立贤不立长。你觉得建成和世民谁能做这大唐的储君啊?” “昔日魏文帝曾问贾诩应立谁为太子,贾诩闭口不答,曹操问他为何不答,贾诩说:“我在想袁绍和刘表啊。””,陛下问臣,臣也只能是这一句咯。” 李渊大笑。“好你个狐狸,倒是会逃。知子莫若父。”李渊叹了一口气,“还记得小时候二郎身体不好,老是得病。那一年朕在琢郡督军,他和皇后千里而来看朕,皇后那年没的,他一个人躲着哭的很是伤心但还不忘安慰朕别伤身体……谁叫他是老二呢,可能,这就是命吧。” “天下的事,天子的事,既为君又为父,本就难两全。陛下还是看开些吧。” 武德元年六月,新皇李渊权衡良久,最终还是采纳寂建议立世子李建成为新朝太子,储位争议暂时平息。但为了稳定朝野同时也为了能在日后一统天下中让李世民更加尽心竭力,下诏任李世民为尚书令、右武候大将军,进封秦王,加授雍州牧。又封第三女为平阳公主,第四子李元吉为齐王,并为他聘前隋观王杨雄家族之女为妃,声势浩大。与此同时,酅国公杨侑退居代邸之后,有意将往日身边的谋士通过杨暄宁悉数引荐与李世民,一时间秦王声望日隆,朝野赞誉。 第94章 谋士 时隔数日杨暄宁第一次往酅国公府去,一到门口杨暄宁便发现屈突通、姚思廉二人正立在门口,像是特意在等她。“贵主。”二人立身一礼,也只有他们在这心里依然还将她视为大隋的公主。 “二位师傅今日何以在此?” “秦王唤臣今日商议出兵薛举一事,恰好姚师傅新任王府文学一职,我们一商议便一道来了。”屈突通躬了躬身道。 “姚师傅新任,值得高兴。”杨暄宁有意望向姚思廉,今日不知为何,他不似往日神态自若反而略显局促,只是点了点头似乎不知如何开口。杨暄宁仔细一想,他本深受儒家经学熏陶,对忠孝仁义之名尤为看重,怕是觉得自己会对他另投新主心怀怨恨,岂知这一切都是杨侑有意推举,又怎会有怨他之意。 “这几日秦王食不甘味,二位师傅费心了。” 李世民在书房得知二位贵客来到,欣喜相迎。“不敢当,屈将军、姚师傅快请起。”屈、姚二人见礼之后,李世民连忙将他们一一扶起迎入书房:“屈将军曾为先帝守京师门户,姚师傅曾为帝师,能与你们结识是孤的荣幸啊。” “昔日薛举一战,大王将兵之神采便给老臣留下了深刻印象,自古英杰出少年,臣败军之将自惭形秽。如今我等受旧主之托,愿为秦王执马坠镫。”屈突通虽已任兵部尚书要职,仍不改谦逊本色。 “大王事先帝以礼,忠孝宽仁、朝野属望,如今既升列台阁,又掌兵权,蒙圣心眷顾,此后要万当珍惜自身才是。臣听说薛举的游军在岐州、豳州大肆劫掠,其子薛仁杲抓到当地富户皆断舌、割鼻,如此贪婪残忍、嗜杀成性,倘若他们攻入京师,后果不堪设想。且不知朝廷有何剿灭之策?”姚思廉将手中的茶杯转了一圈才说话。 “这也是孤请二位到府的本意,正好出兵之前至尊让孤征求良策。虽然我曾于薛举交过手,但他的军队皆骁勇凶狠,以杀戮伐城,所以剿灭实要费些心力,如不出意外,至尊可能会让我领兵,我正在考虑。” “自古以来,危中有机,对大王而言薛举是一块硬骨头,但却是大王的良机。不仅以此可练兵,还能增强大王在军中的声望。臣已拟好一道出兵的方略,请大王阅览。”说罢,屈突通将袖中的奏章取出,没有人比领兵的人更知道手握军权的重要。 送走屈、姚二位,日光恰从阁外的林间透过,偶有几声鸟鸣传来,李世民脚步轻快返回书房想仔细再看看屈突通的奏章,却不想房玄龄早已在门外等他。 “恭喜大王,如今前朝谋士也纷纷能收入已用。”每次房玄龄一开始恭维他,李世民就觉得不知道何人又要倒霉了。 “那还是玄龄你设计的好啊,以征询方略为名邀他们入府为幕僚。一来对外名正言顺,二来可以为以后庶政之用。如此,孤还要谢谢你了。”李世民撩袍坐下等着他的下文。 第95章 王妃 “微臣不敢居功,他们实为大王的魅力折服,又有贵主鼎力相助,臣只不过作为一个脚力罢了。”李世民听他提起杨暄宁,嘴角不禁含笑。 “提起此事,想起孤初来京师之时,问政时有生疏。若不是她,也未必会这么快掌握这京师上下人等。所以,我想……”李世民笑眸中一丝冷静,言外之意已明。 “微臣今日来便是专门同大王说这件事的。前朝诸事已定,大王后廷之事也该有个决断了。”他忙躬身一礼。 “哦,那依卿所见呢?”李世民笑意更浓。 “微臣还要先请大王宽恕不敬之罪,臣才能继续往下说。”房玄龄突然跪下了,让李世民一愣。 “如今隋帝已退位,大隋已亡。大王正妃的人选,只可能是长孙夫人。” “玄龄?你,当初可不如此对孤说的?”李世民脸色骤变,心中一股气凝结而上。 “当初,臣劝大王娶淮阳公主只是新旧交替之时的权宜之计。如今,新朝已立,革故鼎新。隋帝旧朝股肱也已归属秦王府为大王所用。前次,市井流传大王立储之事,陛下佯作不知,已没有跟大王计较,但不代表太子殿下没有心存芥蒂。无论是为君为父,圣心生疑,对大王可不是好事。依臣看,至尊与太子是绝对不会同意她为秦王妃的。昔日,滕王杨瓒失了圣心以致为文帝所害,多是因为顺阳公主之故啊……” “退下!”李世民闭眼将手中的茶杯狠狠一摔。 昔日隋文帝杨坚与三弟滕王杨瓒失和,顺阳公主宇文氏被开除皇籍,朝野皆言是因为二人诅咒文帝与皇后之故。当时,文帝几次命杨瓒与公主和离,杨瓒不肯最后枉送了性命。关于这件杨家惨剧的内情,李世民也听杨暄宁提起过。 “大王……万不可感情用事啊。”房玄龄硬着头皮顶住他的怒火,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孤让你退下!”李世民未等他说完,强压雷霆便拂袖而去,房玄龄知道他若是脾气上来,那是九辆马车也难拽回,只得默默先退了下去。 “臣妇,给贵妃您道贺了!”新晋四妃册封典礼之后,长孙安明随万贵妃一众宫眷到了新居,安仁殿修葺一新,喜气盈盈。 “人都来了就行,还带什么东西。”万贵妃新封,长久居于人下的她又痛失爱子李智云,如今一朝苦尽甘来,后宫之中万人之上,心情自然大好。 “夫人掌领宫闱内治,妾等是务必要来恭贺的。这是秦王府的心意,您呀务必得收下,不然秦王会怪妾不懂事的。”万贵妃扫了一眼长孙安明满意地点点头,今日几位皇妃晋封,各皇子内眷纷纷道贺,独独杨暄宁缺席。 “听二郎说阿宁病了,严不严重?” “自禅让大典之后,她身子就不太好,病了好一阵。不过,她特意托妾将恭贺夫人的礼物带来了。”长孙安明知道,是李世民担心杨暄宁在这场合不自在,之前替她挡了这今日的应酬,以免彼此尴尬,但这些话她不能明言。 “你这肚子怎么还是没消息啊?”万贵妃放下了手中的锦盒干笑了一声,那里面装的是一颗硕大的夜明珠,要说这杨家人做事风格还真是一模一样,但有些事不是用钱就能抹平的。 第96章 子嗣 “近来大王军务繁多,一心在思虑出兵薛举的事,哪会有那么快?”长孙安明脸颊微红不好意思的回道。“你自己的事,还是要多上上心啊。至尊和我都对你给予厚望,希望你日后能做好二郎的贤内助,尤其是子嗣之事最为要紧。若是你能为这秦王府生下一个世子,那任谁也无法撼动你的地位哦。”长孙安明心思缜密,立刻听出了万贵妃的弦外之音。但此敏感之时,她不能有所表示,只得佯作糊涂顺意点头道:“父母之命为大,妾入了京自然一切都是听至尊和夫人的。” “至尊就是看中你一直懂事的孩子。秦王是至尊的爱子,太子的胞弟,任谁都亲不过他们。以后这南征北战一统天下,秦王可是大有用武之地,若是与那些旧朝遗臣走得太近,对他不好。你可要时刻劝着,让二郎懂得。” “夫人说的安明领会的,大王他心如悬镜,不是感情用事的人。” 出了宫,得知消息的长孙无忌特意赶来兴冲冲地拉住长孙安明:“快让我瞧瞧,我们未来的秦王妃。” “兄长高兴早了些,何人为秦王妃,自有至尊定夺。这王妃之位便是诱我入局的,表面看是好像针对她,实则是冲着大王去的。如今太子殿下因立储之事忌惮大王,他们斗法本就是我们插不上手的,但他们非要我卷入此局我无力违逆。听我一句劝,此事难道糊涂的好。我更在意的是,大王和兄长你的安危。我们能走到今天每一步背后的艰辛兄长最是懂得,你与我相依为命,是我最亲的哥哥。可不要因一时糊涂,辜负了母亲和舅父的养育之恩,万一有个闪失叫我如何接受的了?”风起于青萍之末,她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最爱的哥哥那心底蔓延的欲望会在这场已经不可避免的撕咬中灼伤自己。 “我儿用心了,听说你为此方略几夜未眠。此次出兵,朕拟遣刘文静、殷开山、窦轨与你一同进驻于高墌城。你也不是第一次和他交手,尽管放手去战,朕相信你能够拿下此战。”两仪殿内,李渊看罢李世民拟定的奏章,勉励道。 此时殿内只有他们二人,又是片刻的宁静。自从李渊坐上龙椅之后,李世民就觉得他们之间对话有了微妙的变化。从前那种父子之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时光一去不回。每次奏对之前,幕僚都要反复与他叮咛每一句话,多余的劝他一句也不要说,这令李世民很不习惯。“那儿臣这就回去准备。”李世民觉得自己应该是时候退下了。 “先不忙着走,朕还有话跟你说。”李渊似乎也感觉到了这种变化,神态比方才更缓和了些。 “这些年,你们母后病逝的早,留下你们几个孩子。朕又常年在外,这又是当爹又是当娘,对你们关心实少。此次出征前,你自己的事也要用心啊。以你之意,谁可为秦王世子之母啊?”这时候的李渊,又不像是君王,而实实在在是一位慈父。 第97章 警告 “儿臣请问?父皇是真的问儿臣的心意,还是只是告知。”李世民抑制住内心的翻滚,沉默良久叩首道。 “你可以当征询也可以当做告知。” “儿臣依稀记得当日父皇命儿臣迎娶阿宁时曾有信物与当时的酅公,不知今日还算不算数?”李世民原本低下的头突然抬起直视着李渊,那目光带着质疑困惑令李渊感到不悦。 “你的意思是说,朕若不封阿宁当秦王妃,就是失信天下咯?” “儿臣不敢,儿臣失信之名并不要紧,只是担心如此做有损父皇圣颜。” “假话!二郎一向果断,怎么遇到这件事却如此不通透?”李渊的手突然重重拍在案几上,帝王之怒让案几上的香炉也微微震动。 “你要是下不了决心,那还是让朕帮你做这个决断吧。朕这里有两件东西,明日可以赐给阿宁,那你就只能有一个死了的秦王妃!” 李世民原本忐忑的心更悬起来,他定睛看了看案几,上面放着一个黑漆彩金木盒。小心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封是封杨暄宁当秦王妃的诏书但尚未盖印,然后还有一件白瓷酒壶,虽然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但已能猜出七八分。 “父皇,万万不可。你答应过儿臣……”战场上千军万马杀出重围,他都未知道“害怕”二字。今日,他终于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滋味。 “并不是父皇狠心。你要明白,在这京城里,想留下她的人和想让她的死的人一样多。如今,她能活着已经足够庆幸,就此安静呆一辈子还好,莫要有任何非分的想法。难道你确定,你能够保住她一辈子吗?” “儿臣谨遵圣命。”李世民不想再辩驳任何一句,因为他知道那都是徒劳无益。 直到离开两仪殿,李世民还是觉得心有余悸,他在太液池边站了许久,一回到承乾殿他就往杨暄宁的阁中去。 “阿宁。”阁内空无一人,香炉也熄着,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来人!”他立刻喊了殿外的侍从来见,忙问:“贵主呢,怎么不见?” “一切还顺利吗,这么早就从至尊那里回来了?”话音刚落,但见杨暄宁笑盈盈刚从殿后踏进门,李世民见了这才暗自舒了一口气。 “你拿的这是什么?”李世民露出笑意,将不安掩了过去,杨暄宁手里抱着一罐青瓷坛,也不说只顾笑。“贵主看大王最近太累,说是自己学酿这酒,好多天了一直不让奴婢说。”杨慈跟在后面补了一句。 李世民揭开盖子凑过去闻了闻,醇香扑鼻:“葡萄酒?”“没毒~”杨暄宁看他一脸狐疑的样子取笑道。“既是毒酒,孤也喝了。” “反正现在整日闲着无事,我便想学学,以前没有做过的事。”李世民知道她生性喜好自由,现在整日把自己困在阁中,当是为了他。 “怎么样?”杨暄宁盯着李世民,倒是有几分紧张模样。“嗯……”李世民皱起了眉毛。“怎么,难道第一次失败了,不应该啊,姚师傅给的方子不该啊。”杨暄宁蹙起眉,不愿相信自己的失败。 第98章 鸡犬 她脸上的笑容愈是灿烂,李世民的心口就像被利刃一刀刀的划过,冷不丁下意识紧抱住了杨暄宁:“让你受委屈了。” 怀中的杨暄宁先是诧异:“是至尊,要立秦王妃的事吧?”杨暄宁眼神开始黯淡了下来。李世民很震惊看着她,看样子她什么都知道了。 “你也知道,这座宫里的事很少有能瞒得住我的。”这也难怪,父皇虽然能换掉一些大臣,他能换的掉这座太极宫所有的人吗? “有什么委屈,还有什么委屈比亡国破家更甚,经历了那么多事我还在乎这一件事吗?”令李世民没想到是,她倒是比自己更豁达,反过来安慰他。“快尝尝,菜快凉了。”杨暄宁岔开话题,不想再说下去。“你要是心里难过,不要憋着。我说过,外人不在的时候,你心里有什么委屈都可以与我直言。”他说着说着,杨暄宁眼中两行泪悄然滑了下来。 “我只是,想我父皇了。”杨暄宁靠在李世民的肩上,默默忍住不让泪掉下来,“你不要违逆至尊的意思,他不仅是你的父亲,如今他是君你是臣。天子一怒,血流漂杵。当年我长兄薨逝之后,我父皇本对我二哥期望很高,有意立他为太子。外人只知是我二哥在王府行巫蛊之术,却不知还有一件密事外人实不知。就因为我二哥和二嫂家里的元氏妇有了一个女儿,被府邸僚属告发,我父皇知道之后大为震怒。那元氏妇被父皇赐死,但那孩子看在我兄长的面上活了下来。即使是父子,便先是君才是父。” “后来呢?”“后来留下那个孩子就是淮南。”李世民这才知道,原来淮南县主就是那个元氏妇的女儿。 “其实,我知道二哥是真心喜欢她,想让她当皇后的。可是我父皇和母后是绝对不会答应元氏妇为我兄长的继妃。” “你放心,我们不会和他们一样。”\t李世民将杨暄宁抱的更紧了。 沿着那条熟悉的宫道,杨暄宁来到两仪殿外,以前她无数次沿着这条路来给父皇问安,可父皇在冰冷的江都。同样的请安,同样的宫殿,如今已换了主人。 “哟,快让我瞧瞧这是谁呀?”一个身着大朵团花衫裙的女人从里面出来,艳丽的妆容和扑面而来的香粉呛的她想咳嗽。看得出她是竭力想把最好的饰物恨不得都插在头顶,可这并没有使得她更美了多少,反倒有一种喧宾夺主的效果。 “原来是小贵主啊,看你现在的气色倒是比小时候强多了。那时候到总是爱生病。”杨暄宁不禁望了一眼身边的内侍,她的话大胆而有攻击性,这是她以前宫中从未见过的情景。有些惊诧她怎么会知道她小时候的事,她从未认识过她,如果猜的没错,这个陌生的女人应当是李渊身边新来的妃子。 “这是张婕妤。”一内侍小声提醒道。原来是她,那个父皇在的时候就背着父皇和李渊在一起的晋阳宫宫人,李世民也总是回避提起李渊身边的女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现如今她仗着立国的资历,摇身一变成为新朝新宠,怪不得见到她都昂起了头。 第99章 归家 “张婕妤,至尊可用过早膳了?”杨暄宁看张婕妤的态度,料想可能并不想让她很快见到至尊。“贵主可能要等一会了,陛下还在更衣。听说一会早朝就要定下秦王妃册封典礼的日子,我就奇怪了,这秦王妃怎么会是……唉,贵主还是来的太少,以后要多来至尊这问安才是。”杨暄宁没有说话,只是略微一笑。“如今不同了,即使做了李家的媳妇。别怪我多嘴。都是为了贵主你好。”“让婕妤挂念了。”她本想让她就此闭上嘴,但想到李世民的处境就没有再往下说。 “我们都是好心,原不想与你说这些的。可你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新朝有新朝的规矩,有些你未必都知道。总得时刻提点你才是。”连母后当年都未曾对她用过“提点”二字。她的口气倒像已然是新朝的皇后了。 “婕妤,我怎么看你这眉好像蹭掉了些?许是刚才出来的时候不小心了吧。”杨暄宁笑盈盈望着她。 “是吗?”张婕妤慌忙用手一摸,刚刚好碰掉了眉尾。“那贵主你先等吧,一会我还要陪至尊去御园,这副样子怎好见驾,我就先不陪你了。”在张婕妤眼里,她在李渊心中的容颜比天大,绝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池。 杨暄宁在殿外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出来一个内侍躬身道:“陛下请贵主进去。” 李渊正在用早膳,看见杨暄宁进来请安。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阿宁,吃了吗?没吃也一起吃一点。”说罢叫内侍给杨暄宁搬了凳子,又放了碗筷。 “儿妇已用过了。”杨暄宁不好推辞,只得在案前坐了,但没有动筷子。 “原本朕觉得今日没必要见你,但是有些话想想当面和你说一说,省的你日后心中怨恨我。非是朕刻意羞辱为难你,只是朝局使然。东宫既立,君臣已定,手心手背都是肉,这其中的微妙,朕决断之难你当比别人看的更明白,也只能让你受委屈了。” “任何人坐在您的位置,都会这样做的。阿宁如今只有一个心愿,请陛下容我归于代邸,终其一生侍奉嫂嫂和酅公。”杨暄宁明白,不是所有的逐客令都需要剑拔弩张。李渊这样做,什么都不用再说,她的价值就是在入京稳定朝局所用,如今鸟尽弓藏,就是逼她离开秦王府,离开李世民。 “你能如此想,朕也就放心了。”李渊一直不喜欢看见杨暄宁,她的那双眼睛太像那个人,每次看见她总令他觉得好像那个人还活着,正在用一双眼睛看着如今发生的一切。 杨暄宁的到来使得多日沉寂的酅公府又热闹起来,但他们并不知道宫中所发生的一切。刚一进府,阴嬅等人就张罗着忙前忙后准备午膳。对杨暄宁来说,有亲人的地方才是家,望着酅公府内被打理的井井有条也放心了不少。 “他们经常在外面吗?”方才刚到大门口,杨暄宁就注意到府邸门口有一些暗哨,尽管杨侑已经退隐但仍是许多人眼里的一根刺,这她也早已料到。只是他们只能在暗处窥伺,不敢公然的露面。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对于禅让的前朝天子来说,李渊不放心我也是正常的。只是能不能如山阳公一样终老,我倒不怎么在意。”李渊昭告天下,杨侑府邸内可一如既往,服色礼秩都依然尊隋。 第100章 私库 “虽然已不是在宫中,但你们能安全留在京城我已不作别的奢求了。”杨暄宁看杨侑的脸上虽有疲倦但气色尚好,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为了这件事小姑姑和秦王都使了不少力,朕都晓得的。如今看,秦王是个小姑姑可以信赖的人,只是很可惜他没能如我们所愿成为储君。如今秦王既握相权又有兵权,我只恐日后太子未必能容下他。小姑姑居于危疑之地,以后要多留心。” 望着杨侑关切的目光,杨暄宁一时犹豫该不该告诉他实情。话到嘴边几次又忍住了,只道:“他们李家的事,若不涉及秦王,我也无意多问。但若是有人借机生事,那我也不会听之任之。”如今,她所剩下的仅此而已,如果还有人要夺走,她定不会答应。 “小姑姑还记得大婚当日朕给你和秦王的那枚印鉴吗?”不知为何杨侑突然提起这件事。“我一直想问,父皇的那枚印鉴到底有何用?” “进来吧。”只见杨侑神秘一笑,往门外一唤。 “臣参见贵主。”不知何时,已有一人立在花厅外,此人杨暄宁以前从未见过,看着眼生的很。 “小姑姑当知道,历来各朝皇室都有自己的私库藏于大内。如今你手中那枚印鉴便是信物,是当日先帝出京交给我暂时保管以备不时之需,谁曾想他没能回来……。以后关于私库之用,你可找他。”杨侑哽咽道。 “可,如此重要。你为何自己不留下,当日却要交给我与秦王?”杨暄宁虽然不知道这私库之中到底有多少财富,但以当年大隋的富庶来算,也知道该有多少。 “你将这些交给秦王,是不是当日心中还有什么别的打算?”在宫中多年,有些事单靠直觉也能猜出一二。 “这件事很多人盯着,李渊一直暗示我要将这些给他们,李建成也来过几次。但我都装糊涂,如今我给了秦王和小姑姑你,他们也便不好再来讨要。这些东西,是我们最后的家底,我想日后你们或许会用得上。”杨侑说的这句日后,难道他还期望会用到这私库? 从杨侑阁中出来一路上,杨暄宁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但转身去看,身后却空无一人,不免心生疑惑。她笑了笑,何时她也变成这般风声鹤唳,还是这巨变的数月已经完完全全改变了她的心境,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恣意昂扬。 “看你气色不错我也就放心了,想来秦王对你应该不错。”韦氏虽然已卸下了太后的重担,但她如今在这京城依然是杨家的主心骨。若要就此离开宫廷离开李世民,嫂嫂这一面她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 “以后我不在宫中,有些话不得不提醒你。如今时移世易,那李渊对我们的态度已与往日大有不同,我在宫中十几年,最明白这其中微妙。以前,你是大隋的公主,除了先皇无人敢对你怎样,若是当日你如期有了驸马宏睿,他必定对你千依百顺,如珠如宝。可如今,君臣互易,你与李世民不可能像在大隋一样。王府之中必以他为尊,喜怒哀乐全掌握在他人手中,这天下没有一成不变的感情,虽然他是与你在先帝陵前立誓,他对你能始终如一的爱护?” 第101章 两难 “那依着嫂嫂的意思?”杨暄宁试探问道。“我的意思是,你现在要易地而处的考虑自己的将来。为人女和为人妻想法是完全不同的。你如今在王府,若是依靠男人对你的兴趣情爱,爱宠如过眼云烟稍纵即逝。我听说李渊将长孙家的那个娘子立为秦王妃,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一点不露消息给我们,你还打算瞒到几时?!”韦妃突然脸色一变。 “现下你们刚安顿好,今日来我也本是要与你们商量的。依阿宁看,她是一个很明理的人。”“我没有说她不明理,她被立为王妃,那秦王府之中日后谁为尊?这不是你不去想就可以不想的。”韦妃眼见她回避,到不给她一丝一毫回避的机会。 “这位陛下,当日能把她接来,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嫂嫂这要我去争吗?他已经下了决定,便不是能争的来的。”杨暄宁终于讲出了心里话,她看得很明白,有些事不要徒劳枉费心机,除了与人增加笑柄,便再也没什么用处。李渊目的很明确,就是要维系东宫与秦王府之间的平衡,而她这样的身份和异数若为王妃会让李渊手中的天平失衡。但如今看嫂嫂言语之中的态度,是绝不会同意她归居代邸。 “若你能尽快生下秦王的长子,也许情况会有所不同……我知道你如何想的,我就替你说了吧。你的心思就是想借此与秦王和离,离开宫廷?我给你看样东西,你再做决定也不迟……”韦妃手中的念珠转了转,转身从身后的匣子里取出一封信递给杨暄宁,杨暄宁一看字迹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掉,梦里她都认得出,这隽永的字迹是出自母后之手,母后竟然有信给她?“前几日,宇文士及他的家僮秘密来京,带来了这封信。母后要我们在京城隐忍待变,以期重逢。你可以不听我的,但母后的安危你总要顾及的吧?” “宇文士及的家僮来京,难道他要投靠李渊?那母后和姐姐怎么办?”姐姐和禅师都在宇文化及手里,这宇文士及早已和唐朝暗通款曲?这些男人们呐,平日里无论说的如何天花乱坠,可关键时刻竟然为了自己私利一走了之?实实的可恨! “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以前先帝宫中的事你也见过听过,为了宠爱想了多少招。那比你豁的出去的女子在宫中那所谓脸面又算是什么?我就知道我说的你不爱听,我是个半颗心已入土的人,你日后便会明白我这话是不是为你好了。”韦氏深深叹了一口气。 “那我换一种说法,如果你想等到母后和南阳重逢那天,就要在新朝立足。而秦王府便是你要依靠的力量,秦王府关键在秦王,你若能左右秦王便能掌握一半大唐,他有一统天下的实力。虽然这次李渊因为顾忌没有立他为太子,但来日方长。能笑到最后的未必不是秦王。我再说明白一些,父皇原本也是嫡次子,但最后也得了天下。你想就此急流勇退泯然众人还是想为杨家留存一脉,往后的路要怎么走,你回去好好思量一番吧!” 杨暄宁沉默了,她心中明白嫂嫂的话没有错,但那样的他和她又有何可爱之处呢。若真是如此,她一定会厌恶那样的自己,而那样的他也不值得她所爱,所敬。 “嫂嫂说的,我已经明了,但您说的都是术,你也说了秦王他非一般男子,用术换来的也只能是术,若要他的心只能用心去换。” 第102章 铜壶 尚衣局送来一品王妃的翟衣在烛火映照下愈发闪耀夺目,精美的绣线丝丝分明,王妃礼冠上的花树宝石又有莹莹流光。“娘子,您终于也有翟衣了,得让他们知道这秦王府有翟衣的不再只是一个人了。”婢女莲儿帮长孙安明将发簪一一取下恭维道:“明日大礼上,穿上这翟衣的王妃一定是最美的。起先,奴婢还有些担心……” “你担心什么?”长孙安明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嘴角露出了笑意。“担心那贵主仗着自己有依靠不好相与,怕娘子您在这上面吃亏,幸亏至尊和大王都最看重您。”莲儿一边说着,愈发高兴起来。 “你近日的话多了,去把这些先收起来,明日典礼再拿出来罢。”长孙安明浅浅一笑,望着莲儿开心的模样陷入了沉思。她哪里知道这其中的深浅,这世上哪有什么理所应当的事儿呢,每一次利得的背后无不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这秦王妃哪儿又是那么好当的? “为什么,这么高兴的事就应该让大家都知道。”莲儿睁着眼睛充满疑问。 “你知道谁是真的高兴谁是装得高兴?这宫里的事都没有这么简单。你是从小跟着我的人,以后在外面说话可不能像在我面前一样,尤其对贵主的事不要多嘴,免得别人传到大王耳朵里,说我们不容人,不要给人落口实。”长孙安明抚了抚莲儿的额头。说的这些她未必全懂,但不提醒怕她日后捅了篓子悔之晚矣。 不知为何,今夜竟见不到一丝月光了。杨暄宁静坐在窗前,将手中母后的书信反复看了又看,在手中攥了许久,最后她站起身将这封信投入烛台之上,火苗很快燃起,蓝色的火焰熄后,案上只剩下一堆灰烬。如今,李渊不想她留在秦王府留在李世民身边,而她又不能只自顾着自己的心性就此离去,天下局势瞬息万变,一想到母后和长姊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她就心如刀绞。 她正在沉思中,突然门外有人告进。紧接着呼啦啦进来一波人。“贵主,是内侍省的人。”杨慈紧跟了进来。 “奴婢等见过贵主,夜中叨扰,还请恕罪。”为首的内侍皮笑肉不笑行了礼,尖细的嗓音在空空的殿内格外清晰。 “什么事?”看样子是来者不善了。 “贵主也知道,明日要举行太子妃与诸位王妃册封大典。这不是怕王妃们误了时辰,也是下人们不得力一开始没想到这层,就想着借您宫里的铜壶一用,据说没人比您宫里的那汉代铜壶报时辰更准了。”杨暄宁听罢一笑,果然没有猜错。 “放肆!这铜壶是先帝赐于贵主,乃贵主私物。你们敢擅动?”杨慈一听胸中怒气直冲,她自幼在宫里服侍,这宫里掉根针她都能听出是什么响,来者的用意她心里明明白白。 “你先退下。”杨暄宁慢慢走出珠帘。“把话说清楚一些,是借呢还是取呢?”虽然杨暄宁已失去公主之尊,但依照二王三恪之礼,她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冒犯的,与生俱来的言语威慑还是让为首的内侍心有余悸。“自……自然,是借。” 第103章 来意 “好,既然是借,那么可有借调的文书拿来我看。这铜壶非是我不借,这是作为我的陪嫁入了秦王府,已登记在册。如今便是秦王府的物什,能不能出,要待我问过秦王首肯才是。” 内侍们一听杨暄宁要告知秦王都打了一个激灵,这秦王的脾气宫中上下早都有领教,是万万吃罪不起的。杨暄宁看他拿不出文书,料知这原不是李渊的意思,而是宫里的哪一位,今天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二来也要离间她与长孙安明等人,如此行事她已猜出这群人背后是什么人在撑腰。 “是谁夜里还在此喧哗?叨扰贵主休息?”突然,李世民的声音从殿外跨步进来,徐徐如风。他从外朝回来之后,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秦王……”来人估计没料到今晚秦王会回来的这么早。 “我不信这宫里找不出个铜壶,我唐虽然初创也不至于连这个都凑不齐。实在不行还可以去问太史局去借。再说了,这前朝的铜壶放在明天典仪上寓意不好,若是惹得至尊不高兴了,你们内侍省以后也就别做事了。”李世民压低了眉,已经显出不悦。 “秦王提醒的是。”太史局乃外朝官署,更讲规矩,这内宫的人生事若没上谕怎么敢去,说不好还会惊动御史弹劾。李世民也是看出他们狐假虎威这一点。 “那还不退下,现在去内库翻翻时辰也许还来得及。”李世民一甩衣袖,已是愠怒边缘。 这些人被秦王一骂,知道今夜要无功而返只得灰溜溜的滚出了殿外,不知道回去还会怎么哭诉一番。 “你这做了秦王之后,脾气倒是见长啊。看来你这些小娘们,可不怎么好说话,你以后可要当心了。”杨暄宁望着那些人狼狈不堪消失在夜色中,都能想象他们回去会如何添油加醋,不由微微一笑。 “那还不是跟你学的。我们彼此彼此。”李世民笑着撩袍坐在案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 “我可不像你,我在宫中从来都是讲道理的。”杨暄宁可不接受他这样倒打一耙。 “哦,讲道理,是吗?那你为何在父皇面前说以后要回酅公府邸住,你这是要离开秦王府吗?”杨暄宁这才知道李世民今晚的来意。 “这又是什么人在你跟前多嘴了?”杨暄宁笑着背过身,不想让他看出自己内心的情绪。 “看你这么说那就是真的了。没想到你这样言而无信。”李世民的脸色渐渐像蒙上一层灰。 “我如何言而无信?”他不仅脾气见长了,颠倒黑白的本事也是愈发强了。 “大婚的时候,你说过我们要共同进退,从此以后不离不弃。你可忘了?看来你就是信口一说,并没真正放在心里。倒是我句句当了真。”经他这么一说,倒是他比她还更加委屈了?真是厚颜无耻。 “那依照秦王您的意思,我究竟该如何呢?”杨暄宁看着他信口胡沁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 “依着我的意思,今日,将来,一辈子,没有人能让你离开我半步。”李世民突然站起身,走到杨暄宁的面前,她分明可以看到他幽潭一般的眸中映出的都是她的影子。 第104章 军令 炙热而悠长的吻让杨暄宁终于明白了母亲为什么一直忘不了当年那个烟雨江南中突然闯入她波澜不惊生命中的二皇子,即使受尽天下诟病也要选择和他再度重逢,而她的存在就是宁远公主那段宿命的最好诠释。 “这就是你想出的办法?”眉目之间,她轻声细语。“是。”他倒回答的干脆利落,毫不避讳。 “你应该知道那没有用。你父皇已经认定了,我留在你身边会害了你。从他的角度看,似乎也没什么不对。怕你还未立稳,卷入这千丝万缕的争斗中。他终究还是爱你的。”杨暄宁帮他将额头的细发捋到了耳后。 “我记得你说过,君臣父子。君父,先是君才是父。以前我记得在家里的时候,有什么话想跟他说,我都会直接推开门到他书房。现在,我想见他一面说说话,还要经过什么尹妃、张婕妤。见了面,我不能再称他为大人,而要跪着称他至尊。小时候,我记得有一次重病,一时找不到大夫,他把我背在背上走了十几里山路,他的背又宽又温暖。在我心里,他一直是个很讲道理的人,为什么现在全都不一样了呢?他明知道我对你的情谊,也知道我对大哥一向敬重,还非要这样做。你以前,和你父皇也是这样吗?”杨暄宁知道,不止是她这一件事,还有很多事让李世民无法释然。 “自古以来,皇家里都是这样的,我们家里也不是一团和气。我父皇和大哥听人说也不是一直和悦。我二哥更不用说了,剩下我们年纪小一些的倒还好些。人一多位置一变,心跟着也就变了,这样的事以后只会更多,恼是恼不过来的。我只是有点担心,你性子一向刚烈,以后还是收敛些才好。”有些话不能说的太明,但看近来这个情形,他以后的日子会更难。 “你既然这么担心我,还要把我一个人撂在这冰冷的宫里,于心何忍啊?”这话没说二句,怎么又开始没正形了。 “秦王府里王妃、贵人可是一样没少你啊,美人如花温香暖玉,怎么就你一个人了?没见过你这么贪心的人。”在宫里还想要一份真情暖意,不知道是他傻还是自己傻,还是他们二人都傻。 “那不一样,你是我从小到大第一个背回家的女人,注定是我的老婆。”李世民凑过来笑眯眯低头看着杨暄宁。 “呸,谁是你的人,你爱属于谁属于谁,我只属于我自己。你休花言巧语骗我,赶紧睡吧,明天你还得早起娶王妃呢,当心起不来。”真不害臊,杨暄宁一翻身盖上了被子,不想和他再说了。 “正事还没说完呢,你还有心情睡觉?你别想趁着明儿我不在偷偷摸摸就回酅公府,你办不到。我告诉你一件事,今日已经给父皇立下军令状了。若是我破了薛举,他不会再提让你离开秦王府的事了。”李世民拽了一拽被角,靠近杨暄宁的耳边道。 杨暄宁假意的闭着眼睛,一滴温热的泪悄然从眼角滑落。 第105章 册礼 在承乾殿已经可以听到册封大典的礼乐声了,大唐第一位太子妃和诸位王妃的册封礼正在太极殿举行。杨慈为杨暄宁温好一碗羹汤送进阁中,发现她正坐在棋盘前自己和自己下着棋。杨慈心中猛然揪住,以前每当杨暄宁心里烦闷的时候就会自己和自己下棋,这个习惯很少有人知道。但是,有相当久的日子她都没有见过杨暄宁这样了。 “贵主,你若是心中不好受,就别闷在心里。这样,让奴婢们看着难受。”“那李渊做事也太狠了些。”杨誉跟着进来也忍不住搭腔道,他这话在心中都憋了好些日子。 “如今不是大隋了。我让你跟了秦王在秦王府做事,现在你是秦王府的属官,有些话还是不要说这对你以后不好。这秦王府里虽然他查的严,也未见的没有眼线。”杨暄宁一边说没有抬眼继续下着棋。 “你们跟着我经历了那么多事,早也该看明白。富贵贫贱,更迭无常,一个人要享受这天下至好的东西,身心就要受同样深重的罪。只不过有人趋之若鹜,甘之如饴,有的人弃之敝履,只想远离罢了。我的国和家都没了,还在乎这些虚名吗?” “奴婢知道,贵主心里最舍不得的是家人,还有,还有秦王。”杨慈点头道。 “这世上真心对我好的人已剩不了几人了,父皇在江都的时候,我没有机会救他。已经让我抱憾终生,我不许我身边的亲人再离开我,包括你们。我拼了命也要保护。” “至于秦王,除了我的一点点私心。……我相信我的眼睛,正像侑儿所说,如今乱世群雄并立,但依我看没有一人能成事。他也许能结束这天下的纷争,也只有他能助我救回母后和阿姊,让我们一家人团聚。但,他要走下去这一路会很难,所以我选择了留下,使这天下人不会再像我一样承受失去亲人之痛。”杨暄宁终于找到了这盘棋的破解之法,将最后一颗棋放在棋盘上。 “奴婢们,愿一生追随贵主,助贵主达成所愿。” 此时的两仪殿内,长孙安明身着正一品王妃翟衣,金冠摇曳。她登上红绸铺就的台阶,接过秦王妃册封诏书,朝李渊、李世民拜首:“惟尔齐国公长孙晟第三女,地胄高华,志怀婉顺,训彰图史,誉闻邦国。式遵典礼,作俪大藩,是用命尔为秦王妃!” “秦王妃,朕把欠你的婚礼给你补上了,你可还满意?秦王,以后要好好待你这位贤妇。”李渊看着长孙安明满意的点了点头。李世民看着眼前的长孙安明,华丽夺目的礼服下她脱胎换骨像脱变成另一个人,他知道她原就是沧海遗珠,今日只是恢复她原本的模样而已。 “妾谨遵陛下教诲,一定做好大王的内助,使他心无旁骛为陛下分忧。”是的,她的一切都无可挑剔,他还有什么不满意呢,他应该是满意的,所有人都应该是满意的。 第106章 重病 六月的天气骤变,京都长安接连下了十几天雨,就像把天河的水灌入长安中。杨暄宁伫立在殿前望着窗外的大雨,飞檐上的雨丝溅落在她的裙衫上,不知道为何令她突然有一种不安。如今,李世民的大军驻扎在高墌正和薛举作战,十几天来还未获胜的战报传来。 而禁宫之中,消息封锁的铁桶一般,仿佛秦王府也与世隔绝。她只能暗中让人去打听,也不知道能不能获得一点消息。 “贵主,我回来了。”杨慈踩着积满雨水的汉白玉阶回来了。 “怎么样,见到了吗?”杨暄宁忙上前急问。 “见到了,内监说他现在也一点消息都没有,高墌的军情都是由兵部直接面见至尊,他几次请见问安至尊都被挡在外面。我看他脸上焦急不像说是假话。”若说从隋朝就在这太极宫的老人儿,虽然很多已经被李渊他们替换掉了,但因为她前朝的身份多多少少杨暄宁还算认得几位。 杨暄宁摇了摇头:“看来已不是我们能得知这种机密的时候了。”封锁越严,说明形势越严重。 “要不,奴婢我今晚去宫中走一趟吧。”杨慈低语道,杨暄宁知道她想用什么法子,但是这太冒险了。“不要轻举妄动,如今你要保重自己。万一被发现,可能会牵连很多人。备车,我要去宋国公府。”杨暄宁有一种不好预感,李世民可能出事了! 是夜,太极宫的大门在大雨滂沱中缓缓开启,一辆飞驰的马车直达承乾殿下,马车过时飞溅起片片水花,此等景象前所未有。“快快,遮着雨遮着雨,都给我小心点儿。”一众内侍七手八脚将一个人从马车上抬了下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秦王李世民! “大王,大王,这是怎么了?”长孙安明得知消息忙带人出殿查看,惊得差点在雨中摔倒,李世民走的时候是意气风发,没想到今日是让人抬回宫的。杨暄宁又去了宋国公府到现在还没回来,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方才,至尊已让御医会诊过了,这是药方。至尊嘱咐,秦王妃务必照顾好秦王。奴婢们已将人送到了,这就告辞了。”内侍附身朝长孙安明叮嘱道,长孙安明竭力稳住情绪,李世民如此这样秘密回京,这战事恐怕…… “内监辛苦了。”长孙安明暗中示意宫婢递上一枚玉佩。随即,秦王府将全部的火盆都抬到了阁中备上,可如此也驱不走承乾殿雨夜的寒冷。长孙安明手往李世民的额头一搁,他的头烫的像炉中的炭火。闻讯赶来的杜如晦深谙医术,忙给李世民把脉,微微叹了口气:“就看这几天能不能熬过去了。” “他一向身体硬朗,可是能拉开巨弓呢……”长孙安明为他垫上了帕子,刚喂到嘴里的药汁又流了出来,禁不住潸然泪下。 “哭什么,孤一时还死不了。”慢慢李世民眼睛睁开。 “大王会没事的,妾凯旋的晚宴都准备好了。”长孙安明拭去了泪痕。 “你替我叫杨誉进来。”李世民的意思,长孙安明瞬间就明白了。“请杨千牛来。”她眼角微垂,“你的心意我都明白,我们已是一家人了,以后不用这样避着我。”李世民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她这句话。 “大王,后悔没跟着你去高墌。”杨誉一见李世民病的这么严重,伏在塌边忍不住哭出声来。 第107章 泄露 “你跟着我干什么,我要你留在京城,是怕贵主她万一有什么危险,如果我不在。能跟着我打仗的人不少但能全力护住贵主的人我身边并不多,这才是你最要紧的任务。” “贵主等不到你的消息,急的什么似的,现下去宋国公府,要想法子出京城去高墌看看。没想到……” “你现在去拿着我的令牌,请贵主赶紧回府!要快。”其实李世民刚才是硬撑着不想秦王府军心大乱,但他不知道自己撑不撑得住。 “大王,你会吉人天相的。”杨誉拿着令牌,哭的更凶了。 “还这么多废话,快去!”李世民硬撑着说完这句话,终于又倒下了。 杨誉深夜的到来,杨暄宁担心许久的事终于发生了。“我今天在省内得知的军报,此次损失了六万人,朝廷肯定是要问责的。慕容罗睺、李安远、刘弘基已被俘了。你快回去吧,晚一点别出什么岔子。”萧舅舅忙命家丁给杨暄宁备车。 “不,我骑马回去。舅父保重。”杨暄宁怕自己耽误一秒,就见不到他了。“贵主,还是没有变。”杨誉又急又喜,这才是他之前认识的公主,这些日子看她言语极少,低调会以为她从此消沉。“傻话,我从来都没变过。” 杨暄宁持秦王府的令牌直入承乾殿,一到门口遇到长孙安明,她已疲惫地靠在塌边睡着了,听到杨暄宁的脚步声才醒来:“你回来了。他刚服了药,躺下了。”刚才李世民叫杨誉的时候,她就明白他是担心自己最后一面见不到她。 “你先躺一会,我看看他就好。”如今承乾殿有了新的女主人,她的存在便与这其中格格不入。但不知为何,她并不会怪眼前这个女子。 杨暄宁用温热的帕子轻轻拭去李世民额头的汗珠,对她来说,如今相聚的每一刻都那样短暂。她以前并不擅长这些,但如今她都想自己来做。如果说父皇的离去已让她的心去了一半,这个世界上突然没有了他,那她的心的另一半也一定也就没了。 经过一整夜的煎熬,李世民从昏睡中慢慢睁开眼,感到身体比之前轻松了许多,手边杨暄宁已沉沉睡去,鞋上还沾着骑马时溅到的雨水,她昨夜回来都未来得及换下。 杨暄宁感觉到李世民醒来也睁开了双眼,见他精神好了许多悬着的一颗心才慢慢放下,“这次,怎么会这么严重呢?”她扶起李世民坐起来,命人把温着的粥呈上来喂他喝了几口,能吃的下东西便有希望。 “这次不一样。”李世民沉沉道。 “怎么不一样。”杨暄宁听他这发觉原因可能不简单。 “我怀疑军中有人走漏军情。” “你是说军中有人将你的情况泄露给薛举的人知道?”杨暄宁不相信但又相信有的人确实做得出,但是依她眼里所见,人的私心确实有可能凌驾于国事之上,可为此让数万将士命丧沙场,着实是阴毒了。 “以此,先除掉你身边的刘文静,斩断你的臂膀,对有些人来说倒是划算的买卖。”有时候,朝堂比战场还要凶险。 杨暄宁越想越不对扶紧了李世民的臂弯,“目前也只是我们猜测,你在明,对方在暗。还是先保住刘先生的性命要紧。” “若真是如此,那这幕后的人恐是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灭薛举是国政,没有关中稳固,便不可能东进平定天下。” “东出?”杨暄宁手一松,看着他眼中闪着光,定天下的愿望是他胸中炙热的愿望,东出定天下,那就是洛阳啊,她突然想到了还在东都的杨侗,也不知他现在处境如何。 杨暄宁的突然沉默让李世民觉察道:“不高兴了?是我不该跟你说这些。” “平定天下是你一直的夙愿,由你去做总比别人要强,这一点我的看法一直都没有变。” 第108章 坦诚 回去的路上杨暄宁路过长孙安明的寝阁,看见她正在自己准备着几碟爽口的小菜,“这些你都还是自己做吗?”她停下脚步。“大王的事,我都是自己做。别人做不好。”长孙安明拉了她进殿,好像是有话想同她说:“既然他还没回来,你来得巧,你先尝尝吧。” “怎么样?”看着杨暄宁尝了几口,期盼的问。 “很爽口。”杨暄宁一边吃着,银勺在盛着粥的碗里停了下来,一时间两个人又沉默了。 “其实,贵主就是住在承乾宫里也没人敢说一句什么。我知道,你是为他的安危考虑。”杨暄宁有些吃惊地抬起头,一直以来她都知道,长孙安明什么都看的很明白。 “你更适合照顾他。你知道,我从小是被逼着读了不少书,学了不少大道理。可对这人世,终还是南辕北辙。”长孙安明眼中有点泪光,以前她在闺中就听说过,那个被杨广捧在手心里的二公主,如今若不是深爱着一个人,又怎么会退让如此。 “其实,你知道吗?我以前始还砸碎过一桌碗呢?脾气比贵主你差远了。我的事你也知道,我几个哥哥容不下我们,从那以后我就搬去了舅父家里,我舅父的侧室张娘子以前家里老人在宫里做过御膳,人特别勤快,我就跟着她学着什么都做。那时候,虽然家里不宽裕,但是人心里特别敞亮。每天在院子里看着哥哥习武,闲着我也喜欢到凉亭去念书。”她唯一一次砸碗,是阿娘和兄长被赶出长孙家的那天,她手一扬将那顿虚情假意的散伙酒席掀了个底朝天。连长孙安明也奇怪,这件事她从未告诉过李世民,但却愿意告诉杨暄宁。 杨暄宁只知道她从小长在舅父家,却第一次听她说到期间的详情。“至少你的阿娘和兄长还在你身边,已经比很多人都要幸运,这才是最重要的。”而她的阿娘和姐姐还在宇文化及手中,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 “我也是这么想,我就这么一个哥哥了。我们的心愿都一样,就是希望我们自己所爱的人都能平安,不是吗?所以,现在大王是秦王府的天,这天不能塌了。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贵主对他怎么样,我看的很清楚。有些人巴不得咱们两个闹起来,要是大王就此折了,他们好看秦王府的笑话,我才不会遂了他们的愿。”聪明人之间的说话,从来都不需要拐弯抹角。 “你想说的我都明白了,你也不用太担心。秦王他既然能驾驭千军,我相信他能处理好这些事。若当时,他贪图富贵辜负了你,倒是会让我瞧不起。” “可不是说,我也在想,若是自保,他舍弃了贵主你,这样的男子不要也罢。”两个人的看法,竟然异曲同工。 “他人好,做事又有担当,若是不惹女子喜欢倒还奇怪,难道你和我这样的人还会去捡别人不要的不成?若是介意,哪还不掉进醋海里淹了。” 自从长孙安明册封秦王妃之后,这是她们第一次单独交谈,都从彼此的身上看到了真正的坦诚。 第109章 再战 几日后的两仪殿内一场交锋如期而至。“秦王战败,当负首责!臣弹劾罢免尚书令一职。”也不知道是谁的授意,言官齐刷刷地要求李渊罢免李世民尚书令一职。 李世民站在殿上强忍着让自己平静下来,刘文静示意他不要开口,抢先上前跪下:“出军之时,秦王卧病在床昏迷不醒,臣急功近利想立功心切,急于出兵才导致全军败仗。请至尊明察!” “刘长史?你这是想替秦王撇清责任吧。谁都知道秦王在阵前一言九鼎。”有人试图激怒他。 “秦王当时什么情况,有医者医案为证。在场臣僚都知道,如果不是及时回京让御医及时诊治,可能就救不过来了。” “那既然刘长史这么愿意替人受过,那就承担全部罪责。大军伤亡惨重,损失殆尽,臣等恳请至尊将刘文静削职除名,以儆效尤!” 李世民自入京以来,从未受过这样的窝囊气,满脸怒气回到承乾殿,刚好撞见杨暄宁回到阁中。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至尊还是听了言官将刘先生罢免了。”李世民懊恼地把玉带解了甩到一边。 “你心里先别急,才好一点身子要紧。急也没用,好在你的尚书令还在。至尊也并非没有给你留退路。”听他这话,杨暄宁便知李世民的尚书令一职还在,心中也便有了底。 “大王,房记室他们来了。”杨誉在外告进,将秦王府的幕僚一并都带进了殿。众人给李世民和杨暄宁行了礼,都在一旁一一坐了。 “你们来的正好,大王为刘先生的事正在犯愁,你们若有良策便可直言不必避讳。” “臣等想过了,我们这次吃了败仗,薛举定以为我们不敢再战。恰恰相反。我们要给他个措手不及。请大王再伐薛举!”杜如晦率先道。 “臣听说薛举和薛仁杲来素父子不和。薛仁杲被立成太子一直担心薛举废掉他,最近我听说薛举又纳了几房夫人。我们需以静待变。恐他们内部会有很大变化。” “如此,不妨我们再推他一把,如何?”房玄龄捋了捋胡子继续道。 “玄龄兄有何妙计?” “听说那薛举对占侯颇为迷信,每次出兵之前都要请巫者做法占卜,若是吉利才会发兵,若是不吉,就闭门不出。为此,他的手下也颇有微词。我们,不妨在这上面给他设一个局。” 杨暄宁很喜欢这样的氛围,这是她以前从未遇过的情景。以前,臣子们面见父皇的时候,哪一个不是思前想后,颤颤巍巍,唯恐御前奏对失了分寸受到父皇责骂。虽然,有些时候并不是父皇有意如此,而是他性情使然,可还是能将臣子们吓掉一半魂。可秦王府议事完全不一样,李世民靠在塌上凝神静听,臣僚各抒已见,互补所长,每一个人都熠熠发光。即使坐在一边听他们谈话,都是一种享受。 如果,她真的也有一种世俗的理想,这样的情景算是其中一个吧。 第110章 归来 这一日阴嬅从秦王府出来,一想到刚刚杨暄宁告诉她,自己与酅公的婚事已得了韦妃的首肯,心情大好,连带看长安的天都比以前蓝了许多。 那是她从幼时就一直喜欢的嫡皇孙啊,虽然他与杨暄宁以姑侄相称,其实二人年纪本就相仿,还比阴嬅虚长二岁。以前,因为他们身份悬殊,他的正妃之选与她无缘,她从不敢有此非分之想。可如今,酅公退隐身边信得过的只有几人,她心底的那个非分之想才有了变成现实的可能。若是父兄在世,知道她即将成为先帝长孙的媳妇,心中也必定宽慰吧。 想到这,她的脚步更轻快了,突然有了兴致想去东市看看衣饰。可刚走到街口,她便觉察似乎有一双眼睛盯着她,但每当她扭头去看。却发现身后并无一人,只有熙熙攘攘的人流。她正在奇怪,赫然发现眼前的门柱上有一个熟悉的记号—那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时隔许久她又见到这个图案。她不由忘记了代王交代要办的事情,紧紧跟着这个记号,心里想着希望那个愿望是真的。 “什么人,为什么盗用我阴家的暗号?出来!”终于,在一个僻静的小巷中,那个记号果然消失了。很显然,对方是为了引她来此,但不知意欲何为?可是能知道这个暗号的人,在她的记忆里只有阴家的人,难道? “小妹。”突然有个声音像划破了时空传到了她的耳中。阴嬅觉得自己的心猛然的跳动起来,自己的兄长阴宏睿就这样突然出现她的面前,阳光折出他修长的身影。哥哥居然还活着,她不是在梦中吧,哥哥居然还活着?! “你的脸怎么了?”阴嬅冲上前紧紧抱住了阴宏睿,害怕他下一秒就要消失。看着他戴着半张昆仑奴的面具,忍不住想掀开看看。 “别动。”阴宏睿抓住了她的手,似乎这张脸的背后还有不忍告知她的故事。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说你在遇到盗匪抢劫,一船的人都沉了。消息传到京,贵主她伤心了好些日子。”两人找了一处阴凉的树下,才能将当年之事详说。 “当年那不是盗匪,他们很熟悉我们的行军路线。是早有埋伏,我在河上被人相救。没想到赶到扬州,就听到了陛下背刺的消息……” “那你为何不回京来见公主……她一直记挂你的安危。”阴嬅不理解兄长的选择。 “我这副残躯,存在便让她为难吗?与她相对,那比杀掉我还难捱。现在只要看着她平安,履行好当年我对先帝的承诺,就好了。”经历了生死的阴宏睿,很多事的看法已不同于常人。 “他,待她好吗?”但心底的那份牵挂还在,使他忍不住问道。 “秦王是个磊落的人,他一直待贵主还好。只是,李家的关系也很复杂,那李渊并不怎么能接纳贵主。”阴嬅将这几日杨暄宁遇到的困境也告诉了殷宏睿。 “小妹,你明明可以离开代邸,为何还执意留下。现在留在酅公身边很危险,我总觉得李渊父子不会轻易放过他的。”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从阴家的遭遇,阴宏睿早就看透了李渊的狠辣,胸中燃起一团怒火。他怕妹妹陷进去会万劫不复。 “爹爹说过,我们阴氏家要一生忠于先皇。我虽然是女儿,但爹爹的遗志不能忘。我要用性命保护代王和公主安全。只要能一辈子守着代王,我也愿意。哥哥不也是这样吗?” “那看来我们倒是想到一起了。”阴宏睿若有所思的说。 “哥哥和我回去见贵主吧,她若是知道你还活着,一定会很高兴!” “不要,……不要告诉贵主我还活着,就让她以为我已死了吧。”阴宏睿知道,此次再度为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而这些恰恰都不能让杨暄宁知道。 第111章 不安 薛举死了,消息传到长安的时候让杨暄宁觉得很吃惊。这薛举正当盛年,气势如虹想拿下长安。突然就这样死了,死的很是时候,也很蹊跷。而他的太子薛仁杲很快登基继位,成为新王。杨暄宁不得不想起房玄龄那日的说的设局,他究竟设的是什么局? 李世民几日里经不住杨暄宁的追问,这才笑着道:“告诉你显得我们有点胜之不武。”“难道真是你们设的局?”听他这样一说,杨暄宁更肯定这薛举不是无缘无故死的。 “告诉你也无妨。我们寻了一个江湖术士潜到薛举的军中。在军中散布消息告诉他要取天下,就要废掉薛仁杲。再把这个消息透露给薛仁杲知道。谁能想到,这薛仁杲竟然将薛举毒害了!”杨暄宁看李世民说的时候轻描淡写,其实这背后需要何等的精确谋划和算计,每一步都不能出差池。而能算出的人又该是何等心机。 “以前,总觉得那些三国谋士的事都有些夸大其词,没想到你这府上还真是能人异士不少。可以千里之外取敌首级,倒是很有那时谋士的风采。”李世民本就因心中一个心腹大患除掉而卸下压力,见杨暄宁这样说,心中对战胜薛仁杲更有信心。 薛举一死,他的儿子薛仁杲本就是个莽夫,此人刚愎自用,只知道一时的好勇斗狠,并不是李世民的对手。武德元年八月,李世民任元帅再度出征薛仁杲。这一次李世民一举消灭了薛仁杲在关中的势力,将他残部俘虏。大军回京那一天,长安城老百姓涌到了天街上,争相一睹秦王凯旋而归的风采。那薛仁杲被斩首于世,一代枭雄薛举父子从此从历史的洪流中谢幕。 秦王的胜利让原本平静的东宫开始泛起一丝涟漪。 “殿下,这薛仁杲一死,刘文静可就要从牢里放出来官复原职了啊。我听张婕妤说父皇近来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对二哥提出的事都一一应允。连那个亡国的女人呆在秦王府也不走了。我看那杨家现在是要把宝全押到二哥这身上。想当初殿下三顾茅庐、礼贤下士的美名,都没让那个杨侑将内臧的那批东西交给您。他秦王府凭什么全吞下了?拿着这些东西,他可出手阔绰,打赏手下那些将领替他效力?这眼里还有没有你这个大哥,这事,我无论如何看不下去。”李元吉喝了一杯酒,说到这些日子受到的冷遇气愤的唾沫星乱飞。 太子李建成眯着眼睛,也不知道李元吉的话听没听进去,等李元吉都说完了,一直沉默不语的他才悠悠说道:“那些东西给二弟也算是交了嘛,四弟也不必耿耿于怀,都是自家兄弟何分你我呢,都是为父皇出力罢了。”不过等这些虚话说后,他话锋一转道:“不过,这酅公对他态度格外不同,和他走的太近,这样下去会引起很多人的猜测,毕竟他是做过天子的人,还是有不少人念旧的,这对二弟不好嘛。”李建成也闷头喝了一杯酒,李元吉顿时从他的话中听出了某种不安。 第112章 逃亡 清晨的浓雾还未散尽,远处而来有一辆驴车正吱吱呀呀地在通向长安城的官道上行驶,很快就已经能看见长安城云雾缭绕的城门楼了。 这辆驴车上坐着两个中年人,蓬头垢面,一身长袍像刚从土里翻出来,不仔细看很像是从山东一带逃荒过来的流民。这也难怪,大唐初定,洛阳以东均是兵荒马乱,他们这样的装扮并不奇怪,反倒很好地融入了这清晨暗灰色的背景之中。 其中一个人身宽体胖,似乎每翻一次身就会气喘吁吁。而他那双眯着的小眼睛里面透着不同于流民的精明,从气韵上看又不像是个简单的逃荒的乞丐,看得出以前应该是享过福的。 这车上的另一个人,虽然脸颊被长发遮盖,但从脸上的皮肤白皙可以看出,实际上应该是一个身材修长容貌俊美的男子。只见这个人坐在驴车上一言不发,马车行走时目光总是回头眺望的身后,好像在一路看着什么,又像是在怀念着什么。可他身后只有茫茫一片薄雾,什么也看不到。 “哎,你说你,你要是这么舍不得公主,你当初就别跟着我来长安啊,现在这么魂不守舍装深情给谁看啊?”对面那个男子不住调侃了他道。 “你又知道什么?我和公主说好了的,等到了长安我会寻找到出路,找到了回去就接他们。”他们口里的这位公主,不是别人,指的正是隋炀帝的长女—南阳公主。而这驴车坐着的人,是从济北逃亡而来的宇文士及和封德彝! “若不是我把你化妆成这样,若不是我封德彝,以偷梁换柱之计把你悄悄弄出来,你能从济北那帮猴精猴精的将军们眼子底下来到长安?”原来,宇文化及被窦建德击败并杀死之后,那些济北的豪族们又想把这烫手山芋塞到宇文士及手里。让他带兵和李渊父子争夺天下。可他宇文士及并不傻。他们宇文家在江都谋害了隋炀帝,早已臭名昭着人人喊打,天下人人都可以以为炀帝报仇的名义灭了他宇文氏。失去了这为人臣的名声,他宇文氏又怎么可能得了这天下?从他兄长满门被灭的下场就已经让他足够清醒,他不会像他那愚蠢的哥哥们一样再跌入这个大坑。 “得了吧,现在全天下的人就知道你抛妻弃子,只顾着自己逃命。我可跟你说啊这李渊我们是知道的,他可是个笑面虎未必能真心接纳我们。把你那思念和懊悔都收起来吧,你可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力去对待李渊,你放着好好的蜀王不当,来给人家当下属,就得把你那驸马的过去全忘了。”封德彝又开始唠唠叨叨,生怕宇文士及又犯糊涂。 “你这个人真啰嗦,都说了好几十遍了,你先把你自己的事想清楚就行了。”宇文士及将手中那枚玉佩摸了摸,小心翼翼的塞到衣袖里面,那是南阳公主留给他的唯一念想了。“对了,别忘记了。我听说现如今淮阳公主在秦王府。她若是真计较起来,要是在秦王身边说你什么,从中作梗。虽然你在你妹妹在后宫,也未必保得住你。现在李渊的后宫是万贵妃在主事!你可得小心些!” “到了京城,我自有分寸。不必老兄你替我操心!”宇文士及瞥了封德彝一眼,裹衣一躺,闭上了双眼。还有一日就到长安了,他得赶紧养足精神,才能打好京城这一仗。 第113章 筹码 这一日清晨,杨暄宁刚起正在梳妆,突然间杨慈急急忙忙地进了殿,那神情就像撞见鬼一样。“什么事,一大早的慌慌张张的,这可不像你啊。” “贵……贵主,你知道我看见谁了吗?”杨慈一边喘着气一边道。杨暄宁还从未见杨慈这样古怪,“是谁啊?” “大驸马,我刚才门口看见大驸马了,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杨慈斩钉截铁的说道,猛然间发现自己的称呼不对,连忙改口又道:“是宇文士及,我看见他进了大王的书房去了!” 杨暄宁猛然想起之前韦妃曾经对她说过,宇文士及前一阵秘密遣家僮来了长安,就是为他投靠李渊探路的,两个人也不知道谈妥了什么交易,没想到他真的来了。自从宇文化及被窦建德所杀之后,杨暄宁对一直没能看到宇文化及死在眼前而耿耿于怀。今日宇文士及的出现,让她心中的那股恨意又陡然而起。 “他竟然还敢来?走,随我去看看。”杨暄宁也顾不得梳妆,直奔李世民的书房而去。 她刚一进李世民书房,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李世民面前的宇文士及,许久没见他倒是面容憔悴很多,想当初他也是名冠京城的美男子,如今差一点都没有认出来。 宇文士及见到杨暄宁突然进来也吃了一惊,他一是没想到这么快见到杨暄宁,二是看她的神情好像手里有一把剑就会冲他砍来了。最没想到的是,李世民站在一边也不阻止,好像是故意来看这个热闹,要看看他面对杨暄宁到底是什么反应。 “让我瞧瞧这是谁?这样打扮我快认不出了。”杨暄宁见他如今巍冠博带,便知道他在李渊那里定是受了新封。一想到他只顾自己逃命,长姊却在河北掳为人质,令杨暄宁更加难受。 “他为什么会在这?”杨暄宁扭头问向李世民,李世民一看她这战火恐要波及自身赶紧打圆场道:“仁人是奉父皇的旨意来见我的,主要是要把洛阳的一些情况和我说一说,好为东出做一些准备。你先不要急,仁人,他还带了南阳公主的信给你呐。”李世民连忙冲着宇文士及眨眼睛,示意他赶紧把南阳公主给杨暄宁的信拿出来救场。宇文士及反应很快,连忙道:“对,对我还带来一封信,是你长姊给你的亲笔信。” 杨暄宁半信半疑:“我姐姐的信,给我的?”,她望了李世民一眼,觉得他说的话应该是真的。“那你还不快拿出来我看看。” 宇文士及连忙从衣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杨暄宁,杨暄宁拆开一看果然是她姐姐的字迹。“我真的不是不管你姐姐,是我们商议好了,逃出来找到秦王和你。争取回长安的。”宇文士及还不忘继续解释道。 杨暄宁看了南阳公主的来信,上面的内容令她更加吃惊,信上面提到义成公主派人联络窦建德想把母后接到突厥去,名义上是要奉养母后,实际上是想把母后作为日后突厥对抗唐朝的筹码。可是南阳公主并不想去突厥,她一直心念长安也不想做任何人的筹码,所以她不得已想要出家为尼。 ”若是没有阿姊的这封信,除非我死,你别想进秦王府这个门。” 第114章 好处 “我父皇的死,你当真不知道吗?宇文化及是你的兄长。若当时你还在宫里,兵乱之中,刀剑无眼,他不告知你就不担心你被乱兵所杀吗?”杨暄宁合上信,宇文士及是她如今见到第一个亲历江都兵变的人,她想知道那晚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若说他不想告诉我你肯定也不信,他确实是想告诉我来着,只是那日司马德戡那些人拔刀架在他脖子上了,他只顾着保住自己一家老小,怎么还能顾得上我。我和你长姊看着父皇那几日精神尚好,那晚恰好就没进宫去。等兵冲进公主府才知道出事了……这你长姊信里也跟你说的明明白白,我说的话句句属实,如有欺骗天打雷劈!”说到激动处,宇文士及冷不丁还发起了毒誓。 至于他说的话是真是假,既然长姊在信中对她都有了交代,如今宇文化及二兄弟已被窦建德杀死算是罪有应得,看在南阳公主的情分上杨暄宁也不想再对宇文士及深究下去。 ”你们宇文家人的话,我现在一个字都不信,我只信阿姊说的。”杨暄宁把信收好了,抑制住内心的怒火。 “如今之计,还是趁早把母后和你长姊救出来才是。他们在窦建德手里,我们也说不好是不是能够一直善待他们,会不会一直没有危险。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来长安找你们,我早在济北就听说如今大唐对外征伐全赖秦王善战,希望借助秦王和你在长安城的力量,有朝一日若大唐攻取河北后也许一家人就能团聚了。”宇文士及就是抱着这样期望千里迢迢到长安,为此他愿意做任何事,弥补他对南阳公主的亏欠。 “这些不用你说,我一定会把母后和阿姊接回来的。据我所知,窦建德是个有分寸的人,没有特别的理由她不会为难母后和阿姊,但是之后若是有变那就确实不好说了。” “至尊原替我安排了我去他部任职,我没有答应。我这次来就是冲着秦王和你来的,除了秦王府,我也不想去其他地方。”他这个意思,杨暄宁算听明白了,他这是铁了心要跟着李世民了。 “你还真会打算盘,这是打量着秦王府就能容得下你?”杨暄宁冷冷一笑。 “看你这话说的,仁人这一到长安,就能想到秦王府,这就是对我们的信任,你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呢?”听李世民的口气,似乎已经做出了决定。杨暄宁知道,他一旦做出决定,必然是经过慎重考虑的。“不过现在暂时秦王府还没有空缺,我也要等父皇的旨意。” 待送走了宇文士及,杨暄宁把目光投向了李世民,“方才,你为何总是替他说话?你这个人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老实说是不是又从人家得了什么好处?比如说一起跟着他的那些济北的豪族……” “怎么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李世民吃了一惊,他记得当时和宇文士及商量这事的时候,杨暄宁并不在场,莫非她有千里眼顺风耳不成? “我说过,这宫里的事,能瞒得住我的,不多。只是这宇文家的人能背叛我父皇,说不准哪一天也会背叛你。你可别太自信。还有,听说,宫里的好些宫娥都传颂你破敌的英姿呢。”虽然说这话杨暄宁是笑着说的,可李世民怎么听着脊背一阵发凉呢。 “谁说的,信不信我拔了他舌头。” 第115章 座位 武德二年的新年因李密的突然反叛罩上了一层阴霾,但迎新年的守岁宴还是在太极宫举行,或许李渊也是想给新年里讨一个好的彩头。所以除夕之夜,太极宫华灯绽放,烟花璀璨,让人忘却了半壁河山还在战火纷飞之中。 恍然间,这里的一切都让杨暄宁想起了大业十二年那个新年,那时候父皇还没去巡狩,也没去江都。宫里比现在还热闹,到处都散的檀香木的味道。到了家宴时,陈贵人和萧昭仪他们会布置很多难得一见的糕点和菜肴,有时还会让父皇挨个取菜名,菜名还得有出处有典故。尤其是里面有一道“春潭漾月晖”,是将虾炙捣碎成泥制成饼状再配上熬制的鱼汤,令她一直难忘。而更难忘的是和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她好像又能看到他们了。但她又害怕入宫,担心她的思念会不经意的流露出来,被有心人当成把柄。 “哎呀,这不是贵主吗?你可真是稀客,好几月都不见你入宫了。身子可好些了吗?“张婕妤今天打扮地更是珠光宝气,她笑容满面站在最醒目处,连原本主事的万贵妃的风头都被她盖住了三分。杨暄宁看到李世民板着脸也不多说话,知道他看见她们心里也不是滋味。 看样子几位皇妃为了这个家宴,是精心准备很久。宴席上成套秘色的瓷器,一精致的菜肴,看上去是应有尽有,仿佛整个长安城的美味都汇聚到这来了。可是杨暄宁没心思欣赏他们的这些花样,这家宴她本是不想来的,可想她已经太久没有参加这样的晚宴,何况李氏宗亲今晚都在,她不出现李世民面子上也过不去。 等到杨暄宁几人走到座位前,才发现秦王的身侧只设了一个座位。长孙安明和杨暄宁同时都看向对方,立刻都意识到了今天座位的不对劲。按之前的惯例,杨暄宁也会在李世民身边设座。可今日就单单只有一个座位。此时,恰好李世民还在殿外和宗亲叙话,这若是被他看到还不知会怎么样。 “至尊一会就快到了,你们怎么还不坐啊。”尹妃上前催促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 “禀德妃,我们这里只有两个座位,是不是弄错了啊?”长孙安明无奈之下,委婉的提示尹德妃道。“是吗?哎呀,这,怎么会这样呢。”尹德妃假意吃了一惊,“许是下面的人将宴会的名单搞错了,以为贵主今晚不来,你知道之前贵主都不参加这些酒宴的,可能他们按原来的名单准备的座位。下来,我一定好好责罚他们,竟然出这样的疏漏,不可原谅!”原来这座位的错,竟是怪她自己了?难怪杨暄宁刚才进殿的时候,发现张婕妤看她的眼神透着古怪,原来是在这等着她。谁都知道,宴会位次就是一个人脸面,今日她们就是来出上次未借铜壶的那口气。当然,她们敢这样,根子在天子的态度。 “你随大王坐吧,既然今晚这里没有我的位置,我就先回府了。”杨暄宁将长孙安明拉回来,对尹妃冷冷一笑道,转身就往殿外走。 “都快开宴了,你这是要去哪啊?”李世民刚踏进殿差点和杨暄宁撞上,他还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但看杨暄宁脸色不好,有意问道。 第116章 平阳 “这一切都是误会,谁知道会出这样的事呢。下人们嘛,常常做事不用心也不用脑,净让我们这些人头疼,最后害的我们跟着落埋怨,二郎可不要往心里去。”尹德妃见李世民脸色不好,便抢先一步道。李世民望向长孙安明,见她欲言又止眼睛望向坐席,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既然这样,我们不参加也罢。若是父皇问起来,就说我们不知该如何自处,让他们自己去解释。”李世民牵起杨暄宁的手,转身往殿外走。 “哟,二郎,这是谁又惹你生气了?你先这脾气可是连孤都要让着你了。”太子李建成笑眯眯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齐王李元吉,李元吉本在大本营晋阳留守。但恰逢年节,皇帝特准他回京过年。“殿下,你见这二哥啥时候高兴过?要是我齐王府有秦王府一半的真金白银,那我可是做梦都要笑醒了。”李元吉的话阴阳怪气,杨暄宁知道他们指的是杨侑的那件事。 “四弟,这天还没黑透,怎么开始说醉话了?一会可要少喝几杯,别在宴会上失了礼数。”李元吉挑衅在先,李世民当日也没跟他客气。不过,这兄弟从小到大就这样互怼惯了,李世民自己倒没太当回事。但杨暄宁却觉察出李元吉言语背后的敌意。 “你们三个说什么这么热闹,怎么单单把我忘了?”突然,三人身后出现了一个俏丽的身影,金钗花钿,分外典雅华贵。众人一见,原来是许久未曾见到的李秀宁。 如今,作为新天子的爱女,她已被李渊册封为平阳公主,战场上杀出重围的巾帼将军,她一直驻守在外,为新朝守护长安,所以人们都把她的军队称为娘子军,所在之处称为娘子关。在窦后这几个亲生的子女中,数李世民与她最为要好。杨暄宁看到她,立刻想起了那时在京城外,她一身红衣惊艳林间秋色,一切都好像只是一个梦。 “贵主,好久没和你下棋了。跟你说,我最近新得了几本棋谱,但是有些还是解不出来。一会你跟我坐,给我讲讲。”她的出现,缓和了原本沉闷尴尬的气氛。“你看你,贵主和二郎他们一家人坐一起,你夹在里面算怎么回事,贵主和你一起那我怎么办?“不知什么时候柴绍慢慢悠悠的走了进来,忍不住调侃道。 “贵主,听说你前些日子身子不大好,如今可好了?”柴绍看见杨暄宁,言语仍旧十分尊重,一点没有因为自己如今身份不同而有所怠慢。他们有着共同熟识的人和事,当日在大隋东宫的时候,元德太子对他多有照拂,在柴绍心里自己的老上级杨昭的妹妹就像自己的妹妹一样。谁也不能欺负他这个妹妹。 “谢兄长挂念。我已经好多了。”自从杨暄宁知道这柴绍与李世民幼时的情谊,也算是她与李世民结缘的促成者,又对他多了几分亲切感。 “二哥,我把贵主先从你这借走一下,你不会介意的对吧?”平阳公主的话李世民可没办法反对,因为他是李世民最爱的妹妹,就像当年杨暄宁的兄长对她一样,可如今杨暄宁却体会不到兄长的这份爱了,她希望现在的平阳公主能好好去享受这份爱。 第117章 李密 对于平阳公主化解这场纷争,杨暄宁心中还是颇为感谢,但对于尹德妃杨暄宁不会忘记她这次对她的羞辱。 “就是嘛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误会过不去的呢。”尹德妃看清了的形势,立刻就改了口,对杨暄宁的态度也立马有了转变。她本以为她刻意贬低杨暄宁能获得李家多人的支持,可没想到连平阳公主和柴绍都没站在她这一边,只好赶紧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李世民看在平阳公主的面上,不想再将事情弄到大家不好下台,刚才他只想吓一吓那尹德妃,使她以后不敢再搞这些小动作,毕竟这些事拿到父皇面前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伎俩。 除夕之夜的不安,就在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和酒宴上的觥筹交错声中悄然的被掩盖过去。杨暄宁本以为这样的不愉快只是个新年里的一个偶然,至少再有天大的事情也得过了年再说,不能让皇帝过不好这个年。可是事情往往总是朝着期望相反的方向发展,岂料随着军报的入京,一场新的风暴正在袭来。 大年初三,一场盛大的舞乐正在海池新落成的清韵阁举行,这场舞乐,张婕妤特意找来太常寺的乐人和舞伎给她撑场面,而她则化身琴师亲自为皇帝献乐。为了博得李渊一笑,她可是花了一番功夫。 张婕妤虽然书没有读过多少,可她的琵琶技艺在宫中却是一枝独秀,和宇文昭仪不分伯仲。也难怪会得到酷爱琵琶的李渊格外的青睐。人上了年纪,又有了这么大功业,加上爱妻早已亡故。所谓中年男子三大幸事,李渊都拥有了。如今遇到这样的舞乐知音,金屋美人这一切都显得自然而然。 果然,演奏到高兴处,李渊也自己加入了弹奏中,在自己家里人的面前,李渊终于回到了原本那个曾经的不拘小节的唐国公了。 突然,太子李建成带着裴寂匆匆忙忙从外面进来,打断了正在尽兴的李渊。刚才杨暄宁就发现太子在李渊弹奏期间离席,她便猜测是有了大事,否则任何人也不敢在皇帝出席的场合搅扰太子。一旁的李世民自然也发现了端倪。 “你猜,裴寂带来的是什么消息?”李世民凑近杨暄宁低声道。“能让裴寂出面的必不是小事,我猜应该是河南来的消息。但希望不是你要的结果。”杨暄宁用团扇遮住半张脸小声回道。 这两天,虽然李世民表面上风轻云淡看不出什么,但杨暄宁知道,他时刻在关注着河南的消息,他关心的是那个人—李密。 要算起来,李世民为何这么关心李密的生死,那得从李密归唐开始说起,这李密归唐的第一顿饭不是和别人正是和李世民一起吃的。李密和刘文静本是姻亲,李密的归唐正是受到了刘文静的影响。李密虽然英雄落寞,但他手下瓦岗寨的那批人可是猛将如云,个个骁勇。算得上名字的秦琼、程咬金、徐世积、罗士信等人,李世民都有意收归自己所用。 为此,他对归唐的李密总是待以上宾之礼。 第118章 伏击 果然,李渊听了李建成的话后,立刻将手中的琵琶扔到一边,冷着脸转向众人道:“秦王、齐王、平阳一会到两仪殿议事,其他人都先回吧。” 话音落下,原本热闹的清韵阁像滚水里落入一块冰,立刻凉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但都知道出了大事,连张婕妤也识趣地默默让乐人都退了下去。李世民疾步出了清韵阁,发现刘文静早就在门口等候他多时,见他脸色灰沉,便知道不是什么好消息:“出了什么事,快说!” “魏公在河南被杀了!”刘文静说出来的时候,差一点掉了眼泪。李世民震惊地半天没有说话,似乎不敢相信刘文静说的消息:“死了?谁办的,不请旨天子就敢擅自处置,胆大包天!” 刘文静比李世民还要愤怒,暗暗咬着牙道:“他们敢这样,必是背后有人撑腰,或许还有……”刘文静指了指天,李世民瞬间明白了。 “或许,是我害了他。”李世民沉吟片刻,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他们这个时候杀了魏公,就不逼反了徐世积?!” “魏公路过熊耳山,盛彦师在那埋了伏兵,万箭齐发啊……据说整个人被刺的已经不能看了。”刘文静不禁潸然泪下。他和李密感情很深,在瓦岗寨归降期间,正是因为李密的引荐,许多人才结识并认可了李世民,愿意为他所用。这一点虽不足为外人道,但李世民、刘文静心里是清清楚楚。 “小人,一个降将,一心只顾着讨好媚上,他也配杀魏公?!”李世民再也忍不住,就差指着鼻子骂出来了。李密再不济,也是隋末义军的风云人物,即使要处死也得押解进京,让天子公开下诏处置,才能令天下信服。他盛彦师算是个什么东西,擅权如此还不知忌惮,除非他事先得了什么人的允诺…… 杨暄宁在一旁听他们说得仔细,顿感一阵寒意袭来。他们的话令她有了更深一层的恐惧。李密原来的那些老部下,很多已经成为新朝的大将,若是知道李密被这样杀死,还不知道会引发什么轩然大波,又会如何平息,这把火迟早会烧向秦王府。更令她担忧的是,或许他们都已经逐渐意识到,李密的死是一个信号,一个针对秦王和秦王府的阴谋正在袭来。 “一会去了两仪殿,你先不要急着说话,先看看至尊怎么说。我是担心你说的越多,会适得其反。”刘文静提醒道。 “我知道,你赶紧回去,先替我拟一封书信给徐世积,将此事详情尽量告知他,先把他稳住免得有人从中再生出什么事,那样就不好收拾了!” 李世民也想到了前面,魏公的死给他提了一个醒。他是担心魏公之所以必须死,是因为他在朝中和自己走的最近,尤其还说了那句让人记恨的话,那句“真英主”让有些人耿耿于怀,坐立不安了。这可真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第119章 争论 李世民踏进两仪殿的时候,才发现太子、齐王、平阳公主都已到了。 “盛彦师已经命人将魏公的首级送到长安。他死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长安,接下来你们说说怎么办?”李渊说的怎么办,当然不是考虑怎么给李密办丧事,而是怎么收拾这个残局。 “依儿臣愚见,为防徐世积造反,当立刻派大军围住黎阳,杀掉徐世积一举拿下黎阳。以防黎阳反之后波及其他李密的旧部。” 自从李密归唐之后,黎阳其实并未真正属于大唐,实际上还在李密的控制之中,李密的旧将多安置于黎阳,由徐世积统领。此次,李密原是奉旨前往黎阳安抚旧将,以便大唐能顺利接管黎阳。谁料到路上竟传来李密反叛的消息,之后才有了盛彦师伏击杀死李密这档子事。 “那依你看,谁去合适?” “招抚黎阳这件事,前期一向都是二郎负责,二郎不是一直与魏公走的很近吗?”李建成又把李世民推了出去。李世民知道遇到关键时刻大哥又把这个火折子扔给了自己。他们敢下决心杀了魏公事先一点消息都不露,现在却是要让自己兜底。 “魏公出发之前,儿臣记得李密将接管黎阳的事都已谈的妥帖了,一切都很顺利,徐世积在黎阳已经开始将兵马分类造册,儿臣给父皇的奏折里也写的很清楚。可怎么走到半路上李密就突然要反?儿臣怀疑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这件事若不调查清楚,贸然再围攻徐世积,真正逼反了他,还得用多少将士的性命去填这个窟窿?殿下,可能是还不知道这里面的困难,现在关中刚刚安定,整伐薛举时已经死了不少人。洛阳、河北还未收复,眼下再征召男丁已经很难了。”李世民心中自是不同意杀掉徐世积,好好一个将才不能被朝堂倾轧枉送性命。 “二哥怎么会笃定徐世积不会反?他和魏公是穿着一条裤子的把兄弟,如今魏公死了他便是黎阳实际的统治者,如今这个人人都想称王的年月,他未必没有这个心思,以前那是有魏公镇着,现在他可是撒欢的马儿,没人管得了了。不杀掉他,难道二哥能把他降服得了?我看啊,二哥就是自己小算盘打的太精,你是不是还盯着魏公剩下的那些人啊,可知足些吧,别太贪心了。当心人心不足蛇吞象,当心反被咬一口。”李元吉哼了一声,一副对李世民心思了然于胸的态度。 “徐世积为人谨慎老练,他不是那种贸然会做出惊世之举的人。他有大才,以后我们征伐四方还用得上他的地方有很多。更何况他如今掌控黎阳,魏公之死已经是我们错了,为这个错我们现在对出兵洛阳要重新布局。难道我们还要再错杀徐世积?儿臣不仅仅是看重徐世积,确实也看重魏公留下的那些人,但这是为大唐惜才,并非单为我自己。且不要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觉得二哥说的有道理。”平阳公主在一旁静观他们三兄弟意见僵持不下,最后才站出来说道。别看平阳公主平日里不太参与争论,可在大事上她的态度一向不含糊。 “魏公已死,此事已不可挽回。但招抚黎阳旧部这件事,还应尽可能减少我们的付出,若兵力都去应付,恐会影响我们东出征伐洛阳的既定国策。毕竟我们也没有那么多兵力,孰轻孰重,当要考虑。儿臣以为事情易缓不易急,还请父皇定夺。” 第120章 出京 站在李渊面前的儿女,是他立唐的根基。按理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的道理他不是不知道。可这是寻常人家的道理,自从他做了这个天子之后,他突然发现他并不能再只做这些儿女的父亲,君父两种角色每天都在像两个朝相反方向撕扯的力士,互不相让,令他越来越煎熬。手心手背他必须要做出取舍,以前他还对杨家父子的很多事看不惯,现在他开始发现自己慢慢地在像他最厌恶的人一样。难道说,坐在这个位置上,都不可避免会变成自己当初最厌恶的那个人吗? “既然说到国策,二郎有把握劝降那徐世积不费一兵一卒最好。你若是能办成了这件事,那黎阳旧部朕可以委你全权处置。”听完了他们的建议,李渊沉思良久,突然对李世民道。听到李渊这样讲,李世民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暗自庆幸徐世积的命算是保住了。 “不过,处理黎阳之事,为了以防万一刘武周趁机突袭关中,从今儿起你就驻在长春宫吧。”李渊突这句话,突如惊雷乍响,令众人都吃了一惊。“父皇是要儿臣,今后驻守在长春宫?”李世民只觉一股冷气从脚底直冲而上,他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但理智又让他格外冷静。他望着李渊,又看了看李建成,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早已坠入了设好的套中,顿时觉得四周像冰窖一般。 原来这一切,都这样环环相扣。看来李密之死不是个意外,招抚黎阳也不是个意外,这一切的一切一切都是为了调他出太极宫。好一出一石三鸟的连环计,能想出这个计策的人,真是每一步都计算的很精准。李世民觉得不会是自己的父亲,也不会是大哥,更不会是李元吉,他们都没有这个能力。但是能采纳这个计策,也顿时令李世民心寒彻骨。 “父皇!”平阳公主也觉察到李渊这句话不太对劲,忙想替李世民说几句话。“你刚回来,很多事不清楚,不要多话。”李渊忙止住了她。自己的三个儿子已经足够令他烦扰。他不想再让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卷入其中。 “儿臣自幼在父皇身边,未曾远离一步。即使有战事,事妥便回。如今父皇是要儿臣离开长安吗?”无论是皇帝要他离京还是父亲要他离京,他都是伤心的,也必须伤心。不伤心,那就任何转寰的余地都没有了。也许是真的伤心,李世民眼角竟然还有泪光。 他这样悲伤的表情,让李渊突然有了舐犊之情,一瞬间又做回了父亲。不禁走上前宽慰道:“朕也不想让你出京,你从小都没离开过朕。但现在位置不同了,情势危急,这也是不得已权宜之计。待四海安定,我们一家人还是会团聚的嘛。长春宫离得又不太远,朕只要有空就会去看你的。” 李世民知道自己的悲伤无法再令父皇回心转意,看来他为此下了很大的决心。甚至可以说,从他战胜薛举父子之后,设立陕东道行台,命他节度蒲州、河北诸道总管及东讨诸府兵时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第121章 交换 李渊提出让李世民搬出承乾殿去长春宫的消息顿时像一块巨石投入湖中,幕僚们都嗅出危险的气息。 “大王,绝对不能搬啊,搬出了承乾殿出了皇宫,长春宫那就是京城之外,大王这就是被挤出了长安啊。”谁都明白,这意味着会削弱李世民在长安的影响。 “这倒是其次,关键长春宫离京城一来一回至少有四五日时间,这四五日寻常看不出有什么区别,可到了关键时候,万一宫中、京城发生了什么事,这几日的距离那就是命啊。此事万不可行,大王要上书婉拒。”有谋士担忧道。 “上书婉拒,怎么婉拒?这是陛下当着大王的面提出来的,太子当时也在,这就相当于两宫都首肯。大王不搬,难道让大王抗旨不成?陛下此意,这就是要以此告诉朝臣。大王得了这兵权就不能再留在宫中了。”众所周知,大唐刚立,因为诸皇子为定天下立下汗马功劳,尤其是李世民有定鼎之功,所以刚开始作为天子的李渊将几个儿子王府都设在宫中,显示一家人不分彼此,亲密无间。导致诸王进入宫廷皆有兵刃甚至可以骑马入宫,犹如寻常府邸。 可如今,太子已立,诸王名分也定了尤其是李世民已经是臣子。作为天子的李渊就要着手立新的秩序,不能再像刚入京时候一样。而这估计也是朝中某些官场的投机臣子怕诸王异动暗中提醒了天子所致 李世民痛心的并不是他要搬到长春宫,住在哪里他还是秦王,还是尚书令。但住在宫里对他来说意义完全不一样,如今父皇年还没过完就让他立刻搬出皇宫,这就是对他心存介意,等于公开告诉了朝臣们一个信号,不要和秦王走得太近。 “那齐王府为什么还能在武德殿?都是陛下的儿子,都是藩王,这对大王不公!”刘文静得知消息十分愤慨,原本李密之死就让他心怀不满。如今,自己支持的秦王又遭遇不公。 “不公又怎么办,大王现在只有一条路就是搬出皇宫。若是不搬,陛下可以借此收回大王元帅兵马,甚至改命他人赴任行台尚书令。改他人去黎阳收复徐世积,那黎阳的徐世积情况就不好办了。这是陛下和大王之间的交换。就看大王怎么选了。”还是姚士廉看的透彻。 幕僚的看法和李世民都清楚的一致。这是阳谋不是阴谋,出宫的理由也名正言顺,为了抵御刘武周保卫长安,秦王府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听幕僚为搬还是不搬争吵不休,李世民自己感到十分疲倦,不由拂袖离开议事厅。 夜幕沉沉,杨暄宁望着眼前未动的晚膳觉得有些不放心。她举着一盏灯往李世民的书房去,只看见里面黑黢黢的一丝光亮都没有。她知道李世民并没有出去,心中疑惑便推了门进去,借着月色才发现李世民一个人正坐在书案前,一动不动发着呆。 xs7.com “怎么不让人点灯呢?”杨暄宁走上前将烛台放好坐在他身边,她知道他心里有气但又不能当着幕僚发作。 “这件事你也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天家的事历来都这样,要是件件都放在心里,那就没法活下去了。”李世民听罢突然抱住杨暄宁,头靠在她柔软的肩上,一句话也没说。杨暄宁第一次见他这样,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就这么好一会李世民才道:“我没事,就是有些累了。” “如果我要去长春宫,你会去吗?”李世民想了一阵才问杨暄宁。“当然你去哪我就去哪了,现在除了这秦王府还有谁敢留我呀,谁有本事留我啊?”杨暄宁微笑着说,她说完这话,两个人都心领神会的笑了。 “他们现在的意见不一致,我若是答应去了怕有些人心里有怨言。” “你如今握着兵权又住在宫里,即使你的父皇,他心里也害怕啊。”对于李渊的做法,在杨暄宁看来是天子的正常反应,其实她知道李世民自己心里也明白,李世民和她不一样,小时候一直都是在兄友弟恭的环境里长大,只是父子亲情突然变味让他一时半刻转不过弯。 “他怕什么,一切还不是他说了算。我这个秦王开始也是他想不想给的。” “至尊既然想你离开京城。便是怕你和太子、齐王如此下去,迟早会激化,也算是防微杜渐。既然事情已成定局,未必不是坏事。出了京,确实让你远离了宫城。但不是也有一句话“天高皇帝远”,有些事以前你在宫中不好做的,去了长春宫也许就可以做了。关中要襟,莫如同州。宇文护曾在长春宫养了十万兵马。现在陕东道行台都由你说了算,安抚黎阳之后,那些人总是要有地方,呆在京城他们不放心,长春宫便可住的下了。你不是正愁没地方安置这些人吗?”杨暄宁的话正契合李世民心中所想,为了秦王府日后计,好好经营同州便可为日后经营洛阳做好准备。既然杨暄宁也看出了此意,那他便没有什么可顾虑的。 “君臣之间历来如此,又不是你一个人。既然他将你当成了臣,你便好好做你的臣。他若将你当成儿子,你便好好做你的孝子。作为天子,不管太子是谁,总是要维护太子的。” “只是,同州不比这里,那里条件比长安艰苦太多。你自小在宫中长大,去了那里整日和我们这些军士在一起,难免不习惯。” “我虽然在宫中长大,但从小就看多了这些。人和人之间表面一片和睦的,说的声泪俱下效死。转脸对我父皇说杀便杀,连一点人臣旧主的情分都没有。同州虽然艰苦,如果能少一些明枪暗箭,也未必不是好事。今天,安明也同我说了,还是顺其自然的好,现下她估计已经在整理出发的东西了。”杨暄宁的话算是给李世民吃了一颗定心丸。 “只是我有一件担心,以前你在京城,酅公那里你留着暗哨,有我们在他身边,有些人未必敢,但是现在我们要出京往同州去,我还得去一趟看看。”杨暄宁也不是完全没有担心,她从不怀疑有些人的卑劣。 “好,明天天一亮就收拾,我们即刻出京,多一刻也不留。”李世民斩钉截铁道。 第123章 道贺 也就在大年初四,这个老百姓举家团圆还在欢度年节的日子里,整个秦王府却在打着包袱收拾行囊准备出京。原本还在新年祥和气氛里的太极宫的氛围变的十分诡异。得知消息后,不知真相的朝臣们有摇头叹气,有的窃窃私语,有的打抱不平。而不明就里的人也不敢对此乱发议论,生怕引火烧身。李世民搬到长春宫的决定,也让秦王府的议事厅像炸了锅。 “大王,你可想好了,此后远离京师,万一京师有变不能回援,就只能看运气了。如果大王不好出面,我等臣子愿为您豁出性命上书,即使去敲击那太极宫面前的登文鼓也在所不惜!”武将们是摩拳擦掌。 “还不至于到了敲登文鼓那个地步,孤想好了。此去长春宫也没有诸位说的那么严重,无论至尊作何决定,我做儿臣的只能遵从,以不变应万变。”李世民想了一夜总是想好了,如果能此去长春宫能像谋士说的那样招揽人才,充实秦王府的实力那便是最好的。毕竟,如今陕东道行台由他实际控制,行台里面的官员任免父皇已经答应他可以全权处置,借此安置僚属去填补空缺,扩充实力以图将来。他们需要海清河晏,其乐融融,他可以做到。如果他们以后选择不做父子兄弟,他也能够从容应对。 “既然大王已经想的透彻,我们作为大王的臣属,自当跟随大王,无怨无悔。”李世民有一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对自己的下属从来都是舍得下本钱,而且能够人尽其才,加之他心胸开阔,所以即使是从各处来的降将,都愿意为他效死。这样的气度不是人人都能学得了,学得到的。刻意模仿往往就如东施效颦,适得其反。 与此同时在一墙之隔的东宫内,太子妃郑氏最近心情是极好,今日她很少见的早起,打开一个白瓷食盒,往自己的金丝雀鸟笼里撒了一勺鸟食,她望着墙的那边嘴角笑出一道弧线。 “还是太子妃的计策管用,这秦王终于是要搬出太极宫了。奴婢们给您道贺了。”身旁东宫侍从开始恭维道。 “那是至尊和太子英明,我能有什么办法呢,他们整日在宫里晃来晃去,惹人头疼。有秦王府在一日,太子殿下便夜不安枕,食不甘味。我也是替太子分忧。” 她是没有做什么,她只是说出了李渊和李建成内心深处的想法,替他们想出了这个办法而已。她总是有一种直觉,有秦王在一日,太子便不可能高兴。只是他们还有兄弟感情在,眼下还不愿对彼此下狠手。 这可真是笑话,如今不是唐国公府的日子了,他们怎么还能留恋往日的那些旧情谊,从他们进入长安的那一天起,他们就和那些历代的皇族一样,被这座巨大的宫城禁锢住了。他们和悦安乐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谁还在留恋,谁必定就是最后的输家。 第124章 小说暂不上架的一些感悟 其实本来这是一章上架感言,但经过深思熟虑,我还是决定小说暂不上架,做出这个决定很艰难。但如果这样能够保证今后小说更新的质量,能继续为大家带来好故事,我认为是值得的。 不上架不意味着我不稳定更新,也不意味着我放弃网络小说写作这个领域,以后我相信随着自己不断学习和磨砺,总会有更广阔的舞台。 感谢一路走来支持我,鼓励我写作的读者朋友们。感谢给我写作提供这么好平台的红袖添香和热心肠的责编大大。感谢所有我爱的,爱着我的人们,是你们的光照亮着我写作彷徨中的漫漫长路,正如简介所说,这本书是写给你们的。 也许,我写的故事并不完美,但它是真诚的、原创的,我愿意倾尽所学将我对人生的感悟融入到今后写作之中。这是一份承诺,也是一个期盼。 让我们一起在故事里尽情享受文学带给我们的快乐吧! 祝大家一切顺遂。 第125章 出京 “李渊要世民离开长安,去长春宫?看来,他是真的害怕了。”酅公和韦妃听到这个消息开始是震惊,后来开始冷笑。韦妃永远不会忘记李渊带着兵进宫把她们请出太极宫的那个场面。古人早就说了,这坐皇位是要付出代价的,天底下没有不用付出就能得到的利益。 “我只是担心,我们一走,京城没有帮衬,你们会有危险。我的意思是,让杨誉留在你们身边,一旦有变,他还有一些人,你们就逃出京城去。”当年杨誉手下的那支暗卫,杨暄宁冒险将这些人留下了。大隋灭亡之后,杨暄宁让他们都潜在长安城中,以备不时之需。她不知道此事李世民知道不知道,但是依他的实力,应该也有所察觉。但他佯作不知,可能也是有他自己的打算。 “那批暗卫是当年父皇留在京城的,保护你也算是他们份内职责。” “那小姑姑你岂不是自己一人孤身去长春宫,身边都没什么人?这样不妥。” “我一个人才不需要这些人,答应我让他们留下保护你们,这样我才放心去同州。我会让世民将杨誉以秦王府名义留在长安衙署。”安排好这些,杨暄宁才略微放下心。 秦王府执行力非常迅速,很快就将要去长春宫器物用具一并收拾好。既然要走,那就要走的心甘情愿,绝不拖泥带水,以示对皇帝的旨意的绝对遵从。在太极宫李世民携家眷叩拜父皇李渊后,宫中的爆竹还未燃尽,灯火还熄灭,秦王府的人马便悄然离开太极宫,浩浩荡荡往长春宫而去。 经过几日长途跋涉,秦王府先行抵达了同州。 长春宫原为晋城,北周武帝保定五年时由宇文护修建,他当时野心勃勃,在此地独揽大权,养精兵十万。此地离面蒲津关很近,视野开阔,实为军事要冲。隋文帝开皇十三年经过增建殿阁,更加气势磅礴。 所以,这里对李世民和杨暄宁来说,并不算陌生。 第126章 同州 秦王府一行的到来,让同州顿时沸腾起来。虽说同州的官场从小道消息已知这秦王府搬来的因由,但秦王毕竟还是手握重兵的皇子,他们这些地方芝麻官自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连夜勾鞋拾帽地把长春宫里里外外整理的妥妥当当,并列队在城门口迎接秦王一行。 杨暄宁没有想到有一天,这座关城会成为她的家。幼时她曾跟着父皇的车驾来过这里,但她对长春宫的印象很模糊,只记得是一座空旷又冷清的宫殿,宫殿深处流传着很多吓人的传说。还记得当时,老尚宫给她讲过北周武帝宇文邕在宫中杀死宇文护之后,又将这里的宫眷和那守城的军士全部杀掉,这长春宫里一时间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时间清洗了血迹,也清洗了记忆。经历了北周、大隋之后,人们早已忘记了当年发生的一切,以及那些无辜枉死的人。他们甚至不曾留下姓名,就消失在这时间的洪流中,没有人再记起他们记起他们曾经来过。 杨暄宁她们在宫使的引导下沿着宫中的小道来到自己的居处。殿外飞檐上的残瓦与灰色的天际融入了一处,斑驳的匾额上映着三个大字“怀德殿”,同州古时曾称怀德,此殿阁取名当是源自这里。 “贵主,一路劳顿,先歇息一下用点茶点。晚上还有宫宴。有什么需要可吩咐这里的女史。”长春宫宫使看来早已把秦王府的情势摸得一清二楚,对杨暄宁一行人都是格外的恭敬。 阁中案几上确实摆了几样小菜,有一些杨暄宁也认不出是什么,似乎应该是同州当地的小食。 “这里也太简陋了些。冷的像个冰窖。”待宫使走后,杨慈连忙又为杨暄宁加了一件披袄,又赶紧点灯让阁中显得更亮一些。 “是简单了些,但还算干净。”杨暄宁在榻上坐了,喝了杯茶身子才暖和起来。此次出京走的太急,秦王府上下也只带了一些必须的用具,至于那些文房四宝、茶具器物担心一路太重也都舍了。此时正值隆冬季节,关中腹地严寒,加之同州前几日下了一场雪,这阁中就显得格外的寒冷。 “我去问问有没有手炉可用,走的时候还带了些炭火。”杨慈看杨暄宁没动桌上的筷子,知道她是一路劳顿冷的没胃口。不得已叫怀德殿的女史进来看看是否可以再找些取暖的物件。不一会一个满头白发的女史跟着杨慈进来。 见了杨暄宁这女史还没说话就扑通一声跪下,叫了声:“贵主。”,杨暄宁听她喊的真切,觉得有些奇怪。忙命她起来,问:“你认得我?”,那白发女史眼中带泪道:“没想到隔了这么久,此生还能见到贵主,老奴心也明了。” 第127章 不平 直到看到她手上那块红斑,杨暄宁才隐约记起当年似乎真的见过她。 “贵主可能已不记得我,老奴王氏,这条命是因贵主才留下了,贵主的模样老奴一辈子也忘不了。您还记得当年吗,贵主随先帝和皇后来长春宫,因老奴犯了错,先帝发怒要处死我们,幸好当时贵主在场为老奴求情才免去一死。” “这些年你一直就在这里吗?”杨暄宁终于想起来了,当年她曾是这长春宫里的女官,因为在宫中与侍从私情被人发现,要被处死,当时她被发现之时刚好她在场,具体说了什么其实她也不记得了。没想到这么多年她们还能再见面。 “老奴一直在这长春宫里,别的不知道,这长春宫里的事,贵主要是有什么需要便给我说。” “我知道了,你有心了。这宫里都是新人,很多我都不认识更别提叫得出名了,能记得我的人不多了。你去再找找多一些的手炉。给各殿都送一些过去,这里比长安还是冷。”杨暄宁这样想着,虽然长春宫不比太极宫,但总有些内情上官未必知道。但这位王氏是宫里资深的女史,应当比其他人知道的多些。 “老奴知道,这就去让大家都忙着找一找,总是会翻出来一些的。”王女史领了命,故人相逢心中总是欢喜。 “那就有劳王女史了。”杨慈也开心道。待王女史退下之后,她又不由叹了一口气道:“还不知道以后要在这里住多久,也可能就是一辈子了。” “应该不会,秦王不是那样愿意认命的人。”杨暄宁太清楚李世民的秉性,他肯定不会甘愿一辈子当个住在同州的外置藩王,即使他甘愿当个孝子,他手下的那些人怎会甘愿,那些人把自己的命和他绑在了一起,谁不想日后紫袍玉带,封官荫子。尤其是刘文静,同样以开国头等功臣自认,他怎可甘愿屈居那裴寂之下。 李世民虽然离开京师,可那有疑心的人总是不会轻易放心,以后这长春宫的日子未必会如她所愿风平浪静。 自从秦王府搬离了太极宫,太子李建成终于可以睡一个好觉了。正月十五的佳节,太子、齐王、平阳公主纷纷都到长生殿陪着天子李渊一起赏灯吃元宵,太极宫里琼浆玉液、歌舞升平好不热闹。 “我总觉得年节里让二哥就远去同州实在有些不尽情理。也不知道父皇为什么非要这样做?哪怕是过完年再走也比现在好看。也不知道二哥他们现在在同州怎么样了?”唯有李秀宁还惦记着远在同州的李世民,他们年纪相仿从小长在一处,一起练剑一起读书,为了兵法的推演有时候争的面红耳赤,母亲听着他们争论也不说话,只是微笑地摇扇坐在一边。可如今,父皇身边佳人环绕,他换了位置底下人都是趋之若鹜巴结讨好,那样的日子再也不回去了吗? “父皇就是要这样给朝臣看的。自己的亲儿子,照样要守君臣之礼,照样该干什么干什么,别看你功劳大又怎么样。其他人不是更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更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了。一会见了父皇,你别说这些。今时不同往日,那时候说了什么都是父女间的体己话,现在说了先想臣子应不应该说这些话。反正过完年,咱们也回并州了。这京城他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京城的事我们不掺和。我们守好晋阳的大门就行了。”柴绍因为好兄弟李世民出长安原本心里就不痛快,如今更没得好话。 “诶?柴绍,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明哲保身,畏手畏脚?亏你和二哥还是从小一起的兄弟,你还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热血少年吗?” “你还真是倒打一钯,明明是你们李家的人变了,从晋阳搬到这太极宫,怎么怪起我了。你要想说也可以,也得看看你父皇现在听不听得进去。你现在说的越少对你二哥才是好事,人要先保其身才能帮到你二哥,虽然在父皇心中,你是他最爱的女儿,可是你父皇也不止你一个女儿。他如今春秋正盛,以后会不会还会立皇后,谁又知道呢?” “这不可能,有我们在,谁敢做这个新皇后?都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亲兄弟,怎么说变就变了呢?我不能看着他们这样,这样母后在天之灵不会瞑目的。”平阳公主对自己兄弟感情都很深,任何一人被伤了她都无法接受。 第128章 算计 太极宫的酒宴上,推杯换盏酒过三巡,李元吉醉醺醺地对李建成附耳道:“殿下,如今二哥已出了京。那些碍眼的人也便没了他撑腰。也是时候让这长安城静一静了。” “四弟的意思是?”李建成心里明白他要说的是什么事,但佯作糊涂。 李元吉也心领神会回道,“我的意思是,那杨家的余脉虽然年纪轻但终究是会长大的,留下了总之还是个事。与其等到他羽翼丰满再作处置,还不如趁着现在他孤身一人好办。我听说他最近可是要娶妻了,等到来年孩子生下来,那就麻烦了。” “哦,他要娶妻,娶的是谁?”李建成眼睛猛然一睁问。 “还能有谁,就是阴家的那个小娘子。据说最近已经在筹备婚事了,因为他们订的那些喜庆宝物刚好在我京城的商肆,我自然是知道的。”李元吉在长安暗中做了不少生意,当然这些商号不会明面在他的名下,但是那东西市牙行的行首好几人都是他门下的人。 尤其是从大秦、西域来的外国货,一贩运到长安可不止十倍的利,更不用提边市那些生意。以前这些生意大多都在前朝宇文述家的手中,但自从李元吉入了京,自然是要重新划分这势力。前一阵子,清除掉宇文家的人还费了他不少功夫,只不过宇文家的那个仅剩下的那个娘子,到还在手中捏了一些。还算她聪明,及早投靠了自己父皇,不然连这点残羹冷炙也剩不下。 这一点李建成自然也是知道的,但为了拉拢他这个四弟,有些事也没有声张让李渊知道。 “我跟你说,你在京城也是收敛着点,如今那宇文士及可是回京了。虽说他也是个丧家之犬,可这丧家之犬如今有了新主子,宇文家人本性不会改变,到了时候还是会龇牙的。若是知道你吞了他家的产业,那还不和你势不两立,你可小心些。” “他呀,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说。他家当年连边市都敢私吞,我比起他还差得远呢。”李元吉提起宇文士及一脸不屑。 “说到底还是那小儿是她们杨家的那根主心骨,父皇心中不满但是总是迟迟下不了决心他们不是张罗着要娶妻么,那就让他们结。到时候我们就给他们来个瓮中捉鳖!”说罢,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笑了。 第129章 来信 自李世民到长春宫后,为了筹备行台事宜从日出到日暮,经常连夜和众幕僚议事,进进出出的人开始慢慢多了,原本冷清的长春宫也开始热闹起来。秦王妃长孙氏也常与留下的宫人们传授女红,闲时还常拉着杨暄宁一起去瞧自己在殿外种的花草,里里外外也打理的井井有条,秦王府上上下下的人如此这般安顿下来也过了一个月有余。 这一日,杨暄宁正在整理王府准备各僚属的节礼,便有长安来的人被带到了怀德殿。杨暄宁一见是国公府的来人,知道是定有要事忙让杨慈带进了内殿。来人带来了一封长安杨侑的亲笔信。杨暄宁急忙拆开来看,里面言及婚礼之事已筹备妥帖,希望杨暄宁和秦王能有机会出席婚礼,欣喜之心溢出纸面。 杨侑与阴嬅婚期已定,杨暄宁原本悬起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一来希冀杨家后继有人,二来为阴嬅终生有托感到高兴。这么久了,终于有一件能让她心里真正高兴的事。 “婚礼置办事宜可还顺利?回去禀告国公,说我即日就会启程。宾客都请了哪些人?可否有朝廷要臣,有一句话请务必带到。婚礼莫要张扬,客人只请宗籍里的亲戚们便好。要切记。”虽然他人无意,但留个心总是不会错的。 “是,贵主的话奴婢一定带到,国公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只请了一些常与往来的亲谊。在职的官员一律不让来,尤其是去屈大将军、左仆射、侍中都只致礼便好。都按着您之前的叮嘱在办着呢。”听到这些,杨暄宁又点了点头道:“这就是了,我们现在不需要那些虚礼客套,只要一家人安好便是。” “秦王现下在长春宫军务紧要,请是要请,但他未必能到,这事等我入京与国公详说吧。”这件事杨暄宁前后思量过好一阵,只觉依目前的形势,李世民在婚礼中不去为好,虽说他也算是至亲,但也是重臣,天子的早已警示,不想再让他徒增猜忌。 是夜,李世民得知消息来了寝殿,一进殿就表达不满。“你倒是主意很正,也不告诉我便把国公的婚宴给我拒了!”李世民连水也没喝,便身子一倒靠在了软塌上。 “我倒是挺想你去,可你也不看看现在你的处境,原本你就遭人嫉妒被逼着出了京,我们怎么出的京,你心里最清楚。你拿了那些内藏银子,原本太子和齐王府想拿到的,甚至还有父皇。现在你先拿到了,人家还不把你恨死了,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李世民一听她要一个人去,心里又是一惊,立马从软塌上坐起来了,用那双锐利俊毅的眼睛盯着杨暄宁,反问道:“你一个人去?这不行。” “怎么不行,有杨慈跟着我呢,再说了就二三天的事,我又不是一个人没出过门,不要紧的。”杨暄宁尽量说的平淡,让他放宽心。 “你一个人去,这一路上我不放心,你也知道我们出了京不代表周围没有眼线。杨誉你非要留在长安,又不在身边。虽然也就几日,但总是还要跋山涉水。还有我得准备一份厚礼,这次来长春宫自己私下使了银钱,也是解了燃眉之急,为此还未好好谢过国公。你总得给我时间考虑周全才是。” 第130章 不安 尽管李世民百般不愿,但经不住杨暄宁坚持,只得答应她先行返京,又派了一队人马护送她带着贺礼离开同州。 杨暄宁到京这日,阴沉了几日的天空变得晴空万里,杨誉按李世民传信的叮嘱早早在城门口将杨暄宁接到酅公府。 刚到门口,杨暄宁便望见酅公府门彩灯高挂,在这冬日的暖阳下,显得格外明丽。 “贵主能回来,真是太好了。”即将新婚的阴嬅眉目间更加娇艳。她本就是京城声名在外的名门闺秀,如今盛装锦衣之下光彩照人。 “能亲眼看到你得了满意的归宿,我也算没有辜负你父兄的期盼。先说好了,以后小侄孙、侄孙女可要让我先抱抱。”杨暄宁拉着阴嬅的手放在手心,心中一扫往日阴霾。 “贵主多日不见,倒是突然会取笑人了。我们都盼着您呀,早抱上自己的小郡王、郡主。”阴嬅脸颊绯红,嘴里倒是不甘示弱。但听到她提及自己的兄长,眉心微微动了一下,突然道:“贵主,其实……”但又想到阴宏睿的再三叮嘱,便又把话咽了下去。 “父皇、兄长,侑儿明日便要娶妻了。如今多事之秋,阿宁没有能力,让他有一个华丽的婚礼。只希望一切都顺顺利利。”婚礼前一夜,杨暄宁躺在塌上辗转反侧,只盯着窗外的一轮明月竟睡不着。 “贵主在担心什么?”杨慈在外听到响动,进阁为她拨亮了灯火。 “我也不知为何,只是近来一直心神不宁,吃东西也没什么胃口。你说,我是不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有些过于紧张了?”就连她自己婚礼的那晚,她都从来没有过这种不安。 “许是因为秦王不在贵主身边的缘故?”杨慈低头含笑。 “贫嘴,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些,秦王是给了你什么好处,现在倒尽是向着他?” “贵主要是有什么不适,那待明日婚礼后,奴婢请医官来给贵主瞧瞧。”出京之前,杨暄宁却不知,李世民曾单独见了杨慈,把能想到的事都一一叮嘱过了。 “不必了,明日婚礼之后,我们尽快返回同州。不要在京中逗留。”杨暄宁摇了摇头,她何尝不想多留几日,但她如今已是不能任性的时光了。 “奴婢实不明白,为何走的这么急?” “此次我入京上奏的是参与酅公婚礼,已是宫里对秦王府恩典。若是滞留京中时日过长,引起非议最后还是会牵连到秦王。” “秦王在外为守京城抵御刘武周殚精竭虑,就是为了让他们如此计较思量的吗?没想到这李家人人情也这般冷漠,若无秦王他们在宫中能睡得这么安稳吗?” “慎言!你是刚入宫吗?历来宫中倾轧莫不如此,还算的是什么奇闻。我在秦王身边本就不是他们所乐见,不少人欲除我后快,也不希望秦王他与我们杨家走的太近。我们能做的,就是让他身边少一些箭矢攻讦的由头。”安神汤并没有让杨暄宁感到宁静,窗外偶尔传来几声夜莺的鸣叫又将她的目光引入那无尽的夜幕中。 第131章 遇袭 连杨暄宁自己也不曾想到过,这是她从小到大参加过的最为简单的一场婚礼,没有高朋满座鼓乐喧天,只有为数不多的亲谊团聚一堂。她望着他们从远处缓步走来,恍然如梦。 昔日大隋储君的长子,父皇母后最疼爱的嫡孙,若是在大隋他原本的婚礼该会是何样的隆重,怕是那迎亲的队伍会从金水桥一直延伸到天街之上,大兴城中势必万人空巷。然而,如今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往事如烟,既然选择活下来,活着的人就要用尽全力填满往后所有艰难的日子。 “给贵主行礼!”一对新人在傧者的簇拥下来到了杨暄宁面前,打断了她的思绪,新人的目光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除了生母韦氏,杨暄宁便是这京中杨家仅剩的长辈。 “这是,秦王和我的心意。”杨暄宁让杨慈将一对鎏金玉麒麟递给新人。原这玉麒麟对于杨侑而言本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但今日这对玉麒麟却是按李世民亲自绘的图样雕成,情谊非比寻常。 “小姑姑能来,侑儿已非常开心,希望姑父在同州保重身体。”能亲眼看着他得到了自己的幸福,杨暄宁也同样开心,只是他不会再有机会成为杨暄宁曾经期盼的一代贤明君王了,一想到这里她便不忍再去看他的眼睛。但愿,她还可以护住他的幸福。 杨侑的婚宴一直延续到入夜,许是杨姓族人也想把握这难得的团聚时光,青庐内依然欢声笑语。杨暄宁在酒宴上坐了一阵,也不知是不是昨晚没有休息好,突然感觉有些眩晕,便暂时离席让杨慈扶她回阁中休息。 两人从游廊缓步往后院走去,月光照不到的廊下夜风乍起,突然一只夜莺从树间飞起。“什么人!?”杨慈不禁从腰间抽出佩刀。杨暄宁放慢了脚步,黑暗中她感到一股杀气从身侧袭来,今日婚宴,所有人都在,怎么会有人在后院。她突然猛一阵心跳,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个感觉,当日唐军兵临城下时候她也曾有过。 “走,我们回去看看。”“贵主,你身子不适,还是先休息会再去吧。”杨慈看她脸色不对,忙劝道。可是杨暄宁脚步依然没有停,反而走的更快。 突然,黑夜中传来一声大叫,“贵主快走!”。月光之下,一个人挡在了杨暄宁面前,她的脸像面粉一样白。杨暄宁认得她,这是嫂嫂身边的女官缙云。不知何时,四周出现五六个黑影,将她们团团围住。 “贵主小心!”杨慈手中腰刀挡住了迎面朝杨暄宁迎面劈来的刀。可杨慈一人哪抵得过五六个黑衣人的围攻,不到片刻她身上就被他们刺伤挂了彩。 “究竟怎么回事?!”堂堂京师重地,天子脚下,竟然有人会持剑冲进酅国公府,难道坊内的护卫没有丝毫觉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