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为聘[红楼].》 第1章 楔子 今年京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儿: 在近六十年的太上皇退位了,原本大家都不看好的继后之子成了新君! 当禅让大典举行的时候,绝大多数的臣子都跟梦游一般,就是禅让大典结束了,臣子们还没有反应过来。 另外一件事情,就是一等将军贾赦的幼子敲了登闻鼓。 因为这娃娃才五岁,所以连那些太监侍卫们都下不去手,只让这孩子滚了针板,然后就被带到了皇帝跟前。 五岁的娃娃竟然敲了登闻鼓! 不止皇帝奇怪,就连太上皇都惊动了! 所以,这个小娃娃坐在脚踏上吃点心,上面坐着太上皇,下面坐着皇帝,一面看着小东西就跟只仓鼠一样,腮帮子鼓鼓的还一个劲儿地往嘴巴里塞东西,却一点都不妨碍他说话,甚至在说话的过程中连点心屑都没有掉。 “您别看我吃相不好看,我若是上得了台面,我跟我那个大哥哥一样,肯定是养不大的。” “等一下,让我想一下该从哪里说!哦,就从我哥哥开始说好了。我那个二哥跟我的大哥哥一样都是我爹的原配太太的儿子,也是我爹名义上的嫡次子实际上的嫡长子,我爹是朝廷钦封的一等神威将军,我哥哥帮着料理荣国府的事情,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可是您知道我那位婶娘的陪房的女婿在外面是怎么说的?‘只在乃叔政老爷家住着,帮助料理家务。’我|靠!什么时候我那位好二叔成了荣国公啦?是万岁下的旨还是太上皇的旨意?怎么我从来没听说过?!” “还有!二叔和二婶在外面粥官鬻爵、包揽诉讼、放高利贷,用的全是我爹的帖子。有的事儿,我二叔自己不出面,却让我哥哥去办,却不告诉我哥哥事情的始末!” “难道我要看着我爹将来做了别人的替罪羊、看着我爹去死?!” “还有我那个蠢哥哥。我爹跟原配太太很好,我那个蠢哥哥不争气,我好歹也要拉他一把。要不然,最后伤心的还是我爹……” 皇帝道:“你怎么肯定不是你爹?” “我爹如果有这个本事,会在后花园里住了这么多年?我爹如果跟我一样,敢在宫里把实话说出来,我那个二叔还敢在荣禧堂里一住就是这么多年?”说着,贾琦摸了摸下巴,道“他们夫妇在那里住了已经快二十年了吧?”贾琦耸了耸肩,道:“之前我爹还说,家里欠的亏空也够久了横竖家里有钱,可以还上了。可还不是被那两位在老太太跟前给拦住了?” 皇帝听说,心里一动,道:“你说什么?还亏空?” “是啊。”贾琦又拿了一块点心往嘴巴里面塞,“我爹说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如今万岁您新君登基,更不好继续欠下去。可是二叔和二婶哭穷!当我们不知道二叔一年花在他那些清客上的银子没有二十万也有十多万啊!” 皇帝看了看太上皇,又问:“这就是你来告御状的目的?” “才不是呢!谁会为了我二叔那样的蠢货专门来敲登闻鼓啊?”贾琦毫不犹豫地道,“我二叔那个蠢货,他如果有脑子,他就应该知道,他明升暗降从工部主事变成了工部员外郎还一连近二十年没有升迁就是因为他鸠占鹊巢住在荣禧堂的关系。我要是为了他专门来告御状,我娘会哭的。” “那你来做什么?” 贾琦突然摸出了一本厚厚的册子,道:“这是我们家那些得脸的奴才的名册,尤其是为首的这个,赖大,我们家老太太的陪房!这个奴才可厉害了呢!上个月,就是因为我不肯叫他一声爷爷,他就让他婆娘在我们老太太告了我一状,让老太太关我小黑屋,整整二十天!如果不是我娘,我怕是会被活活饿死!我呸!我爷爷可是堂堂前荣国公,姓贾讳代善,他一介奴才都想占我的便宜!老太太不让我收拾他,我就来告御状,让万岁帮我收拾他!万岁,我跟您打赌,照着这名册上,您把这些奴才和他们的亲眷都抄一遍,我们家的亏空就有了。说不定还有剩呢!” 听说贾琦只是为了折腾家里的奴才来告御状,太上皇和皇帝都觉得急转直下有些没劲,可是听说这些奴才的家当就够贾家欠下的亏空的时候,太上皇和皇帝都愣住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不信,我们可以打赌。” “赌什么?” “如果这些奴才们抄出来的东西的确比我们家欠下的亏空多,您要让我爹和我二叔分家!对了,那座荣国府也还给朝廷。我爷爷挂了,我爹是一等神威将军,不是国公,没有资格住国公府邸!”贾琦挥舞着小拳头道,“让锦衣卫去查,查得越细越好!” 太上皇逗这孩子:“如果朕说不行……” “那我就光着身子,扛着木牌,游街!木牌上我会请人写上:我是荣国府一等将军贾赦的儿子,我应该看着我父亲被人陷害、替别人被黑锅,我应该对看着父亲哥哥去死!我不应该告御状!” 太上皇愣住了。 皇帝身上爬出一身冷汗。 三常五纲,君为臣纲、父为子纲,这是封建统治的道德基石。真要让这孩子扛着这木牌游街,皇帝就等着天下大乱吧! 既然连保护自己的父亲都是罪,又有谁会忠于君王? 真要闹出这样的事儿,只怕距离隋末的十八路反王不远了。 第2章 接黛玉 母亲过世,父亲原说舍不得却突然变了卦,让贾雨村带了自己往京中来,林黛玉的心中本来就十分不安,现在看到这几个所谓的贾家的仆妇衣着华丽不说,还要求自己换了孝服换上体面的衣裳。 林黛玉看见那所谓的体面衣裳竟然是颜色鲜艳的绸缎衣裳,这脸色立刻就变了。 可谁让林黛玉就带了两个人呢?单凭年迈的王嬷嬷和幼小的雪雁,又这么折腾得过这群年富力强的仆妇? 更别说贾雨村还在一旁帮贾家的人说话。 林黛玉涨红了脸,眼眶里的泪珠儿滚来滚去,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官船外面传来呼唤声:“可是扬州巡盐御史府林家的船?” 林黛玉一愣,雪雁却已经叫了起来:“正是!” 贾敏死了才多久?连七七都没过呢!这几个自称是贾家仆妇的女人就不许林黛玉为贾敏戴孝要林黛玉换了藕荷色的绸缎衣裳,雪雁怎么可能愿意相信这些人是贾家派来接他们的? 雪雁更愿意相信,这些强逼着他们姑娘脱孝衣的人都是冒充的,外面的人才是他们姑娘的亲外祖家派来的。 贾琮和贾琦两个进了船舱之后,哼了一声,立刻就有人把那几个仆妇拖了下去。 等那些仆妇们都被拖下去了,贾琮和贾琦这才与林黛玉见礼。 贾琮道:“想来表妹还不知道,我们家跟二叔家已经分家了,也不在宁荣街上住着了。因为是这个月的事儿,消息应该还没有传到江南。我是一等神威将军,也就是表妹的大舅舅家的第三子,单名一个琮字。这个是我弟弟,贾琦,你唤他琦哥儿便是。” 说着,贾琦早就过来给林黛玉作揖,口中甜甜地叫着林姐姐。 林黛玉在家的时候也曾听父母说过舅舅家的事儿,虽然大舅舅很少提到,可外祖家的几个表兄弟都是知道的。林黛玉见这两个人的年岁都对得上,更别说,这一大一小都是一身青色的素服,腰里还戴着旧年母亲送出的玉佩,就知道不会错了。 林黛玉抹了抹脸,拭去眼角的泪珠儿,过来跟表哥表弟见礼,口中叫琮三哥哥琦儿弟弟。 贾琦叫了林姐姐之后就道:“林姐姐放心。这几个也的确是贾家的三等仆妇,只不过他们是二叔家的,不是我们家的。至于二叔家……等日子久了,姐姐自然就知道了。上个月我们才分家,父亲找二哥有事儿,故而让我们来通州接姐姐。” 说着,就让人把马车的车厢抬进来,王善保家的先扶林黛玉进去,然后等贾琦也钻了进去,这才让粗使婆子们抬了出去。 至始至终,贾琦都没有怎么理会边上的贾雨村。 因为贾代善的关系,太上皇最后还是没有把贾政罢官,当然,贾赦贾政两兄弟还是分家了,他们现在住在崇德里。 贾源是个草根出来的武夫,贾源的妻子是个寻常的农妇不假,可是当不得贾源的妻子是个很本分的人。这位老太太在世的时候就说过,荣国府是皇帝给的体面不是贾家的私产,所以老太太很早就在崇德里买了一座大宅子,就是后来老太太去世之后,贾赦也没有忘记遵守祖母的教诲,这么多年来贾赦一直坚持着在左右邻居们出售房子的时候第一时间买下。到了今天,这座宅子已经变成了一座倒座的凹字形的建筑群。东西两座三路五进的大宅子,东面的那座住着贾赦一家子,西面住在贾政,中间凹进去的那一块正好是贾母的院子,而中间缺了那一块,也就是贾母院子的前面,就是御史台的陈御史的宅子。 荣国府交还了官邸之后,宁国府也跟着交还了官邸,如今宁国府住在隔壁的王马巷,至于贾氏一族的其余族人,依旧在原来的宁荣二府后街上。 贾敏活着的时候对娘家的评价并不高。当然,对于贾赦这个袭爵的哥哥,贾敏很少提到,对于贾政一家子,贾敏是提过但是评语并不高。就是林如海,看在妻子的面子上逢人提起贾政的时候,说的大多也是客气话,什么端方之类的,都是一个笼统概念,具体的,贾政做了什么什么事儿有什么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林如海从来不说,他也找不到能够贾政真正能够放到台面上的优点。 所以,林黛玉对贾赦没有什么印象,对于贾政这边的印象也不是很好。 现在,贾政那边只打发了几个穿红着绿插金戴银的三等仆妇还不许自己为母亲守孝,贾赦却派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亲自过来接,林黛玉的心自然就偏向了贾赦这边。 等进了一等神威将军府,看见从邢夫人王熙凤都已经在垂花门前等着了。邢夫人是一身宝蓝色的衣裙,头上是银质镶珠嵌宝的首饰,手上也是银质的虾须镯。王熙凤是一身雪牙色裙袄外罩着月白色褙子头戴银质偏凤。就是下面的丫头仆妇,也都是银首饰和熟麻衣裳。 邢夫人也就算了,王熙凤可是无利不起早。要不是贾琦当着母亲嫂子的面,说清楚林如海在江南、在太上皇皇帝两代君王心中的地位和能力,贾琏王熙凤夫妇也不会老老实实地为贾敏服丧。 王熙凤会为贾敏服丧,也是希望林如海能够帮贾琏一把,帮贾琏弄的实职什么的。 林黛玉不知道这些。他只看到邢夫人和王熙凤都是正经服丧的打扮,看到下面的丫头婆子都是青色素服,头上手上脖子上都是银饰,林黛玉心里就更舒服了。 在林黛玉看来,贾赦这边是真的把自己的母亲当妹妹,把自家当亲戚,这才会如此打扮。 林黛玉的心中更亲近贾赦这边了。 邢夫人看着柔柔弱弱的林黛玉给他行礼问安,这心立刻就软了,不等林黛玉行完礼就把林黛玉搂进了怀里。 迎春打被贾母抱走之后就跟没了一样,都快十岁的大姑娘了,竟然不知道给父母请安!更别说跟哥哥弟弟们交好给兄弟们做个香袋送个荷包什么的,反而天天给贾政王氏请安请得勤快,到如今还在贾母那边住着不肯回来,邢夫人就是有心也懒得管这个便宜女儿。 贾琦也淘气,三天两头的折腾,告御状之前,邢夫人就为了儿子在贾母跟前不知道赔了多少次不是又跟王夫人低头不知道多少次,告御状那会儿,邢夫人更是吓得瑟瑟发抖还不得不在婆母和妯娌面前粉饰太平为儿子打掩护。 可以说,为了贾琦这个儿子,邢夫人至少老了十五岁! 要知道,满打满算,邢夫人嫁给贾赦也才六年呢! 就是因为儿子太愁人、迎春又跟自己不亲,所以邢夫人一见林黛玉就喜欢上了。 “哟,这孩子怎么这么瘦?可是为姑太太守孝举哀的时候累着了?虽然守孝是正理,不能错了规矩,可你的身子也是极要紧的,若是留下病根儿,你母亲岂不伤心?琏儿媳妇,回头太医过来给老太太请平安脉的时候顺便给林丫头看看。女孩子的身子可是顶顶要紧的。” 王熙凤连忙应了。 贾琦见林黛玉不认得,连忙告诉他:“这是我嫂子。” 林黛玉知道是贾琏的妻子王熙凤,连忙过来行礼,跟着贾琦叫嫂子。 王熙凤也不等林黛玉行完礼,就亲亲热热地拉着林黛玉的手,道:“妹妹真是好人品,难怪老太太一直念叨着,就连我们老爷也记挂得紧,那头老太太才写信去南面,老爷这边就已经吩咐给妹妹备屋子了。妹妹有事儿尽管与我来说,想什么吃的玩的,也尽管来找我。” 又道:“太太,听说那边也派人去了码头,怕是这会儿老太太已经得了消息。” 邢夫人一听,连忙道:“可不是。老太太怕是在等了。”早有丫头去叫人套车了。 虽然嫁进贾家没几年,可邢夫人对贾母的畏惧已经刻进了骨子里。 第3章 见贾母 贾琦告了御状,虽然最后贾政没有什么事儿,可贾母和王夫人用出来的那些人,包括这些人的亲眷都被锦衣卫给抄了,害得贾母和王夫人现在身边除了几个丫头,竟然连一个得用的人都没有。更别说,王夫人包揽诉讼放高利贷这些事情都是真的,所以,太上皇念着贾代善没有将贾政的官职,可王夫人身上的敕命夫人却是没有了,就连贾母也被太上皇后下懿旨训斥了一顿。 虽然没有丢了诰命,可贾母却是大大丢脸。 贾母本来就偏心贾政不喜欢长子贾赦,对贾赦的几个儿子平平,到现在,在贾母的眼里,贾琮依旧是隐形人,贾琦却荣升贾母最讨厌的小辈头一名,连带着邢夫人也吃了不少挂落。 就连林黛玉也看出了贾母对邢夫人和贾琦的态度不对。 虽然才六岁,可已经学过四书的林黛玉怎么可能是一无所知的笨蛋?对于规矩礼仪,林黛玉都是心里有数的,不然,原著里也不会借着吃饭说林黛玉进贾家的第一天就发现贾家很多事情“与家中不合,少不得一一改过来”,其实哪里只有吃饭的规矩!根本就是贾母跟前一切只为了让贾母高兴,其余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林黛玉顺从贾家的规矩改变自己却不等于林黛玉是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 方才在邢夫人那边,所有的丫头婆子都是青色麻衣外加银首饰,就是邢夫人王熙凤也是丧服,可贾母这边呢?从贾母到下面的丫头婆子,都是穿红着绿插金戴银,贾母虽然老了头发不多,插不住簪子,可身上的衣裳佩饰,完全当得起富丽堂皇四个字。 王夫人也是。那满身的遍地金菊,那珠光宝气的头饰,还有那身后的丫头们,更别说穿得跟个红包一样的贾宝玉了。 林黛玉看着这样的贾宝玉,眼圈又红了。正好,贾母搂着他大哭,林黛玉的眼泪就顺势流了下来。 连亲外祖母都这么算计自己,可自己住进了贾家,连送个信都要靠贾家的小厮长随,若是贾家派人检查一二,自己怕是只能在信中写贾家愿意让父亲知道的,别的,只怕只字片语都传不出去!更别说让父亲接自己回家! 过来了好一会儿,大家才劝住了,方才各自落座,贾母又为林黛玉介绍王夫人李纨贾宝玉和迎春探春(惜春已经被接回家去了)。 贾宝玉第一时间跳出来,道:“这个妹妹我见过的。” 贾琦晃着脚丫子坐在母亲怀里,口中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姑妈是老太太的亲闺女,林姐姐是姑妈的亲闺女,林姐姐像老太太有什么奇怪的?你天天对着老太太,现在见了林姐姐不熟悉才有鬼!”说着又指着贾宝玉对林黛玉道:“林姐姐,这就是我那个衔玉而生的堂哥了,听说有句老话叫做男生女相有福气,我这个堂哥跟姑妈有些像,所以老太太最是宠他。” 贾母早就在上面道:“琦哥儿!” 王熙凤恐贾母发作贾琦,让婆婆脸上不好看,连忙道:“老太太,琦哥儿说的没错呢。二老爷是您的亲儿子,姑妈也是您的亲闺女,宝玉像了姑妈,琦哥儿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呢。”说着,指着贾宝玉笑道:“您看看,宝玉若是扮做个女孩儿,二妹妹比得上还是三妹妹比得上?也就宫里的大姐姐能够压宝玉一头了。” 贾母和王夫人还没来得及开口,贾宝玉就先笑了起来:“我若是个女孩子才好呢。” 王夫人都傻了,当时就放下了脸,道:“你胡说什么?!” 贾宝玉见母亲生气,立刻就低下了头。 贾母连忙搂了贾宝玉道:“好端端的,你吓唬孩子做什么?宝玉生来娇弱,就是那寻常人家,也有把男孩子当女孩子养的,就是希望能够躲过牛鬼蛇神的眼睛。” 王夫人连忙站起来请罪。 话虽然这么说,可王夫人心中有气,可他不好对贾琦发火,也不好说嫂子邢夫人的不是,更不想跟王熙凤斗嘴。王夫人只得转头问李纨:“月钱放了不曾?” 如今贾赦和贾政两家已经分家,贾赦这边是王熙凤管家,贾政那边自然是李纨了。虽然同是当家奶奶,可王熙凤和李纨依旧有本质上的区别。 贾赦这边,邢夫人是填房,邢夫人也知道自己,所以她只要顾着自己的丈夫、不委屈了自己的儿子就行,王熙凤是实际上掌握着一等神威将军府的管家大权。更别说,邢夫人自己心底都很清楚,贾赦的年纪不小了,自己的儿子却还小,将来少不了哥哥嫂子帮衬。所以邢夫人乐得放权。 贾政那边呢?王夫人是原配,是李纨的亲婆婆,王夫人喜欢权力喜欢钱财却不喜欢李纨,李纨在王夫人跟前,根本就是丫头挂钥匙,当家不做主。饶是如此,王夫人还经常磋磨李纨,让原本就清瘦的李纨越发憔悴。 可越是这样,李纨越发咬牙硬撑着。她很清楚,她要是有个万一,她的儿子贾兰又能指望哪个? 见王夫人问话,李纨少不得恭恭敬敬地道:“早就放了。就是太太要的缎子,我不曾找到。” 王夫人道:“有什么要紧。也应该随手拿出几个来跟你这个妹妹裁衣裳。” 邢夫人一愣。 就连王熙凤都忍不住看了贾母一眼。见贾母没有反应,王熙凤的眼神越发古怪了。 看来,老太太嘴上说多疼姑妈多疼林姑娘,实际上也不过尔尔。老太太这么大年纪了,经历过这么多事儿,连正经的守孝应该穿什么衣裳都不知道吗?老太太不说,也不过是因为他对林妹妹、对姑妈也不过那样儿罢了。 反而是贾琦,他玩着手指道:“不是说,守孝不能穿缎子吗?二婶子送什么缎子?而且,送缎送缎送缎,好奇怪的说法。” 贾琦说了三个送缎,可听在有心人的耳朵里面,却是两个断送。 一时之间,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 贾母脸一沉,道:“琦哥儿,你浑说什么呢!” “礼数啊!”贾琦一脸天真地道,“我有说错吗?” 贾母气极。 贾琦当然没有说错,贾母也不能硬说他错了。贾母先是狠狠地瞪了这个孙子一眼,再转头瞪了王夫人一眼。 都是这个老二媳妇!如果不是这个老二媳妇,自己也不会受一个五岁的孩子的气! 贾母一瞪过来,王夫人立刻就站了起来。 王夫人站了起来,除了邢夫人之外,从王熙凤李纨到下面的贾宝玉贾琮三春林黛玉都只能跟着站起来。 李纨没有办法。如果贾母教训王夫人,她就必须第一时间跪下求情。回头,王夫人也会磋磨她。因为她办事不周全。 李纨只得道:“老太太,请问林妹妹安置在哪里?” 贾母想了想道:“把宝玉从碧纱橱里挪出来,跟我住暖阁里,让林丫头住碧纱橱。” 贾宝玉立刻道:“老太太,我在碧纱橱外的大床上就很妥当。” 贾母才要点头,就听见贾琦道:“老太太不是一连给姑爹去了七八封信才磨得姑爹把林姐姐送进京来的吗?不然,姑爹一个探花郎,还教不了林姐姐这个亲闺女?宝二哥哥这句话若是传出去,要别人怎么想呢?我们家没规矩?虚情假意?还是姑妈不配受祭享?!那我们家的女孩儿们也别想要前程了!统统上吊得了!” 贾母喝道:“琦哥儿!你是要气死我才甘心吗?” 贾母话音未落,就听见贾赦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老太太,琦哥儿才多大!哪里当得起您这么重的话!” 贾母怒道:“你也不听听他说的什么话!小小年纪不学好……” “不学好还不是学家里现成的样子?”贾赦冷冷地道:“老太太,您当我为什么今天不在家,就连琏儿也带走了?不为别的,就为了我们家的祭田!我们在金陵的祭田被人卖掉了!祭田!老太太知道祭田是做什么用的吧?我们贾家连日后埋骨头的地方都没有了,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还说什么祭享前程!” 闻讯赶来的贾政高声道:“大哥,你怎么能跟老太太这么说话!” 贾赦一拳揍了过去:“都是你,你媳妇一个女人能动得了我们贾家的祭田?现在你如愿了,族里和敬大哥要把外面除族了!你称愿了!我告诉你,贾老二!祭田的银子别想我一个人出!还有,等除族了,我也不会跟你呆在一个宗族里!” 第4章 算财产 在这个世道,谁会把祭田给卖了? 又有哪家的女儿这么厉害,竟然把夫家的祭田给卖掉? 祭田,在这个世界可是一个家族立足的根本!跟贾家这样的人家,就是把功臣田卖掉,也不能把祭田给卖掉啊! 为此,王子腾不得不第一次向他看不起的贾赦贾政兄弟俩低头。 王子腾不求别的,只求贾家别把王夫人休回娘家,不然,他女儿王熙鸾就只能上吊了。 为了这事儿,王熙凤也被叫回了娘家。 王子腾和王子腾夫人语重心长地对王熙凤列举了许多王夫人被休回娘家的坏处,还告诉王熙凤,她也是王家女。 可王熙凤也只是听着而已。 王熙凤很清楚,王夫人贪的这些,是属于荣国府的财产,这些东西,原本是该属于贾琏和他王熙凤的! 王夫人已经触犯了王熙凤的利益,贪财又自私的王熙凤会放过王夫人才怪! 再者,王熙凤嫁给贾琏也有两年了。若是王子腾真的在乎他这个侄女,贾琏的前程,王子腾为何从来都不肯帮忙?甚至外面传说的,贾琏不要亲生父亲却给贾政做管家的谣言,王熙凤不相信王子腾从来没听说过。 所以,这头王子腾跟王熙凤说了,那头王熙凤就学给贾琏听,还对贾琏说:“如今,我只能依靠你了。” 王熙凤跟贾琏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感情也好,贾琏也疼她。往日里贾琏见惯了妻子好强的模样,如今见妻子服软,还公开表示自己才是依靠,贾琏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贾琏拍着胸脯跟妻子保证:“你放心,二太太是二太太,你是你,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受委屈!” 因为王夫人的缘故,贾琏和王熙凤两个人越发蜜里调油了。 第二年春天,薛家进京的时候,贾赦和贾政兄弟的分家终于进了尾声。 正如贾赦说的,他们兄弟俩被贾氏一族扫地出门了。贾赦也跟他说的那样,跟贾政也分了宗。他们大房,贾赦带着三个儿子自成一宗,贾政带着儿子孙子自成一宗。 至于贾赦和贾政兄弟俩的分家,则是由官府出面,太上皇和皇帝暗中关注,也正是因此,分家对贾赦极为有利。很多模棱两可的财物都被算成了祖产,而不是公中财物。 贾赦本来就是长子,还是正经的爵爷,原本属于荣国府的财产,绝大多数都是属于他的。就是贾母和王夫人曾经中饱私囊藏起了不少好东西,也让锦衣卫查到将东西也找了出来。而且祖产祖业这些东西,原本就应该是贾赦的,贾政根本没有份,到最后,贾政也就得到了现在住的这处宅子,外加大约价值十二三万的财货而已。 王夫人替荣国府当家近二十年攒下的私房都没有了,只剩下他当初陪嫁进来的那些,甚至还有些损耗。 对比之下,大房就成了一片欢喜的海洋了。 贾赦甚至对贾琏说:“你已经成家了,你娘的那些嫁妆也该交给你了。你娘的嫁妆私房当初都是立了册子封在库房里的。虽然曾经被那女人偷了不少出去,不过这些东西大多少找回来了,就是没有找回来,也从那女人的私房里找了等价的东西补上。这些,如今都归你。” 又对贾琮道:“你还没有成家,你娘的嫁妆我依旧收着,等你成家了再给你。” 邢夫人刚开始还很高兴,结果听见贾琏和贾琮都有,可自己却出身不高,嫁妆更少,自己儿子年纪又小,将来难道要看着儿子吃土? 邢夫人心情就不好了。 却不想,贾赦继续道:“我是长子,当初祖父祖母走的时候,作为承重孙,我也得了一份。后来父亲走的时候,父亲的私产我得了七成。将来我百年之后,琏儿作为我的长子,一样能的七成。剩下是三成,承重孙一成、琮儿和琦哥儿每人一成。放心,我的私产绝对不会比这次拿回来的财物少。” 对于任何一个大家族来说,承重孙的重要性是肯定的。虽然说嫡次子嫡幼子的辈分比承重孙高,可承重孙在家族中的份量远超过嫡次子嫡幼子。所以,家主死了,承重孙和其余嫡子平分嫡长子拿剩下的那部分财产,这也是有相关律法的。有的家族甚至还规定了承重孙能够拿的比例,以致于有些人家嫡次子嫡幼子们拿的甚至只有承重孙的零头。 荣国公贾源死的时候,作为贾源唯一的嫡子,贾代善得到了父亲七成的财物,可贾源没有其他儿子,所以这剩下的三成就归了贾赦。贾源的母亲老荣国公夫人去世的时候也是如此,那个时候贾代善已经去世了,所以老夫人的财产,除了几样首饰留给贾母做了念想又留了几样给贾敏,其余的都给了贾赦。因为对于老夫人来说,贾赦是承重孙。 贾代善死的时候,贾瑚还在,所以贾代善的个人财产,贾赦拿七成之后,剩下的三成是贾瑚和贾政平分。 这也是为什么贾母老觉得贾政受委屈了原因。 因为这个世界,对长子和承重孙的维护是实实在在的。 这次贾赦这边拿回来的财物就不下两百万,这还不包括贾赦前面两位妻子的嫁妆私房。如果贾赦说他的财物不比这个少,邢夫人草草地算了一下,将来自己的儿子至少能够拿到二十万两。那些出身草根的官员,就是努力钻营,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银钱。 可是对于自己的儿子来说,对比贾琏,贾琮的财产就少了。 此时此刻,邢夫人无比清晰的感受到,贾母要把林黛玉跟贾宝玉凑成堆的心理,不算别的,就说林家四代列侯,几代单传。如今,林如海就只剩下林黛玉一个骨肉,甚至连儿子都没处过继。也就是说,只要娶了林黛玉,就等于是将林家偌大家业都收入囊中。 邢夫人很清楚,林如海如果死了,林家的祖业和祖产肯定是要上交国家的。可是,林如海的私人财产呢?贾赦现在是家主曾经是嫡长子是承重孙,他就有这么多的私人财产,那林如海呢?林家可是四代列侯,林如海又是在扬州巡盐御史这个来钱的行当上! 邢夫人心中无比相信,就是林黛玉只能继承到父亲的私人财产和母亲的嫁妆,林黛玉将来的嫁妆也不会比贾赦的个人财产少。 这样一想,邢夫人对林黛玉更亲切了,不止每次太医来了,都会让太医去林黛玉的院子给林黛玉看看,还专门让自己的小厨房给林黛玉做可口的菜肴,无论是淮阳菜还是苏州菜,甚至是内廷的点心,只要邢夫人这里有,林黛玉那边必然也有。 邢夫人甚至鼓励林黛玉给父亲写信、报平安:“好孩子,你父亲如今就你一个孩子,你又远在京师。你父亲就是嘴上不说,这心里哪里不记挂着你的?如果有什么事儿你不好意思开口,你跟你父亲开口又有何妨?如果不放心把信件交给驿站,那就派个小厮专门跑一趟。又能费什么事儿?” 林黛玉不知道邢夫人心中的算盘,却十分感激。 因为林黛玉确确实实地从中受益。 林黛玉现在住在邢夫人屋子西北角上的一座独立的小院儿里,院子不大,跟贾琏王熙凤当初在荣国府里住着的院子差不多,正屋也是三间,东西厢房三间外加倒座的抱厦两间。不同的是,这个院子还有一个独立的小花园,花园中间还有小亭子,种着女萝。现在是冬天,亭子里面还看得到天空,亭子里的棋枰上还看得见阳光。等到了夏天,这又是一个纳凉的好所在。 更让林黛玉高兴的是,这里的东厢房被布置成了小书房。虽然书房里面的书都是新书,而且只有四书五经,可林黛玉依旧很高兴。 从那几个丫头的口中,她已经知道贾家的孩子都是被放养的。那天如果不是邢夫人贾琦在,贾琦又吸引住了火力,只怕她要为自己学过四书吃贾母的排头了。 贾宝玉不喜欢读书,所以贾琮贾琦和贾兰贾环都没有请先生。贾琮是个真小孩,还不觉得怎么样,可贾琦如何不知道?跟自己这样的嫡幼子,要么依靠家族做个吃白饭的,要么就只能走科举。贾兰还有李纨拿着贾珠留下的书籍给他启蒙,可他们呢? 所以得知林黛玉已经学了四书之后,贾琦就天天往林黛玉的院子里钻。 横竖他才五岁,还不到忌讳这些的时候。林黛玉也惊讶地发现,这个表弟在读书上很有天分,自己讲过两遍这孩子就记住了;这孩子还相当自律,自己每天布置的功课,这孩子从来都不马虎,甚至对悬腕在屏风上练字都从不喊苦。 林黛玉大为惊奇,少不得在跟父亲的信件里面提起此事,林如海知道之后,又专门让人将自己以前用过的书送了过来。书也就算了,重要的是上面的笔记。那可是林如海自己的读书心得。林如海身为前科探花,他的读书笔记有多难得,贾母是不知道,可贾赦知道,为此贾赦还特地把贾琦叫过去训话,甚至贾琮因为贪玩还被贾赦给骂了一通。 如果跟原著里那样,林黛玉是住在贾母的碧纱橱里的,以贾母的性子,不但不会允许林黛玉为母亲服丧,就是林黛玉想静静地看会儿书也是不可能的。贾母只会把孙子孙女当成猫猫狗狗一样拿来玩,林黛玉如果在贾母屋子里,除了给贾宝玉当玩具,就只能陪贾母说话。想提升自己,根本就不可能。 可在邢夫人这边就不同了。 林黛玉要被母亲服丧,贾赦和邢夫人双手双脚地赞成,甚至林黛玉天天穿着孝衣梳着孝髻在他们面前晃荡都没问题。林黛玉喜欢书,贾赦亲自去买,买不到就去淘。 虽然说外甥女要用,可最后受惠的还不是自己儿子? 贾赦和邢夫人想得透,所以林黛玉进了贾家之后,没有跟贾宝玉混在一起更没有把自己的书给丢了,相反,她一面教导贾琮和贾琦两个,一面在父亲的远程教导下攻书。诗文没有放下,可经史上的造诣却是日进千里。 第5章 说真假 只可惜,开心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林黛玉能够有这么一段清净日子,那还是拜了贾敏之赐。如果不是因为贾敏之丧,如果不是因为林黛玉穿着丧服,贾母可不会让林黛玉在邢夫人那边躲清净。 所以,贾敏的周年才到,贾母就迫不及待地举行了一个小宴会,为林黛玉除了孝。 在这次宴会上,林黛玉这才第一次见到薛宝钗。 贾赦和贾政两兄弟分家之后,王子腾就觉得丢脸,带着家眷去外地赴任了,薛姨妈带着儿子女儿住进了贾政王夫人家里。 虽然薛姨妈早就放出了话,说什么费用自理,又有王夫人帮忙造势,可以说,薛宝钗的名声在王夫人那边的确一度超过了林黛玉。 可王夫人却管不到贾赦这边。再者,贾赦邢夫人对林黛玉的态度是很清楚的,所以,就是王夫人那边有奴才在背后踩着林黛玉捧薛宝钗,可贾赦这边的丫头婆子们却是这样说的: “林姑娘是老太太连着写了七八封信,磨着姑老爷这才接了来的。跟薛家在南面待不下去了举家来投怎么会一样?薛家哥儿的事儿你们没听说吗?薛家这是借二老爷的名头避祸呢!二老爷二太太没有问他们要孝敬已经是客气了!什么费用自理!根本就是不打自招、此地无银三百两!林姑娘可不一样!林姑娘是我们姑太太的亲闺女,这府里的正经亲戚!又是那样的人品,我们太太爱都爱不过来都恨不得掏自己的私房养着呢!” 这样的流言,倒把往日里王夫人编排邢夫人的那些刻薄啦贪财啦之类的话都给抹去了。 可以说,邢夫人嫁进贾家多久,刻薄贪财的名头就跟了邢夫人多久。可是大多数人并不认识邢夫人,也不清楚邢夫人到底做了什么事儿,这才落得这样的名声。 王夫人就不同了。 粥官鬻爵、包揽诉讼、放高利贷。 这可是锦衣卫查出来的确确实实的罪名,还是在官府挂了档的,就连王夫人的敕命夫人的名头也是因为这些罪名被撤掉的。 这是王夫人怎么都抹不去的污点。 如今外面的人听到一等神威将军府和工部员外郎府上的奴仆的话之后,自然更相信贾赦这边传出来的话。就连贾政王夫人手下的奴仆们,在人前奉承着薛宝钗,转过身,却没少在背地里笑话。只是不让上面知道而已。 在薛宝钗不知道的时候,她的名声早就被王夫人给连累了。大家都说,因为她薛宝钗跟王夫人臭味相投,所以王夫人才这么捧她。也有人说,薛宝钗对王夫人极尽逢迎,所以王夫人才格外偏爱她。 邢夫人和王熙凤听说之后,婆媳俩面面相觑,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因为贾赦和贾政不但分家还不是一个宗族里的,所以邢夫人这边跟王夫人那边也只剩下的面子情分。 大家也都只在贾母这里做个样子,出了贾母的院子,依旧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 甚至因为两家已经彻底分开了,贾赦邢夫人这边也清楚贾母的私房大多没他们的份儿了,所以两家之间反而缓和了下来。 不过,就是两家关系缓和了下来,邢夫人和王熙凤也不会专门为了这种事情去告诫王夫人那边的。 她们只会在边上看好戏。 贾母专门为林黛玉办出孝,自然会让林黛玉坐在她的身边,贾琦就跟着林黛玉过去,挨着林黛玉坐了,特地走过来想跟林黛玉亲近的贾宝玉当时就愣住了。 探春讨好贾宝玉,连忙推了推贾琦。 贾琦抬起头,道:“怎么了?宝二哥哥,我不能坐在林姐姐身边吗?” 贾宝玉有很多坏毛病,可贾宝玉有一点好,那就是,如果没有特殊原因,他一般不会仗着身份欺负人,对那些丫头们尚且忍让,对贾琦这个弟弟自然也不会高声恶语了。 更别说贾琦才六岁,是最萌萌哒的时候,贾宝玉更不会说不能了。 贾宝玉让丫头们搬了一张绣花墩来,在下面坐了,道:“我坐这里也是一样的。” 史湘云道:“真是的,哥哥坐下面,弟弟反而坐了上头。” 贾琦理直气壮地道:“难道让宝二哥哥坐在林姐姐边上?宝二哥哥今年八岁了呢!林姐姐也出孝了,男女七岁不同席。这可是规矩,而且是大规矩。我今年六岁,还是个孩子,我当然可以坐在林姐姐身边!” 贾琦的话立刻引起了王夫人的注意。 作为一位母亲,王夫人更在乎贾宝玉的名声、贾宝玉的前程,所以贾琦一开口,她也道:“琦哥儿这话说得在理。这规矩可不能乱。” 史湘云只知道跟贾宝玉疯玩,王夫人心里不舒服着呢。比起窝在贾赦那边给母亲守孝、今天才跟贾宝玉见第二面的林黛玉,王夫人现在当然更讨厌史湘云。 王夫人对邢夫人道:“还是嫂子教得好。” 邢夫人笑道:“哪里。琦哥儿也疯呢。不过他听林丫头的,也亏得林丫头性子好,会细细地教他。不然,我才奈何不了这个皮猴子。” 王夫人连忙道:“原来是林丫头的功劳?我原以为林丫头跟云丫头一样,年纪小,又是家里娇养大的。不想,她跟宝丫头一样呢。” 把林黛玉跟薛宝钗比,贾母立刻就不高兴了。 王熙凤转了转眼珠子,笑道:“这个我听说过。宝妹妹在家的时候,还帮着姨妈看账本呢。这一点,林妹妹可比不上了。” 正经的闺秀,那个手那么长? 王熙凤这话听上去是捧薛宝钗,实际上跟踩她没有什么两样。只是,贾母跟前的规矩跟外面不同,明明是贬低薛宝钗的话,倒是像夸赞薛宝钗一般。 贾母顺势就道:“可不是。你姨妈家这账本是顶顶要紧的,你姨妈一个人看不过来,少不得让宝丫头搭把手。等蟠哥儿将来娶亲了就好了。” 这几句话,却是在贬低薛家,直指薛家是商户人家了。 林黛玉何其聪明,立刻发现这里面别有机锋。她现在跟贾宝玉等人都不熟,因此只是斯斯文文地坐着。 林黛玉模样生得好,又斯文,贾宝玉虽然喜欢跟史湘云说笑,可他心底却是对林黛玉这种女孩子更有好感些,加上贾宝玉跟薛宝钗史湘云早就熟悉了,林黛玉却是今天第二次见,因此贾宝玉就把薛宝钗和史湘云两个抛在一边,专心跟林黛玉说话。 林黛玉跟贾宝玉真的不熟,贾宝玉刻意殷勤,又在贾母跟前,少不得贾宝玉说一句她答一句。 这说话间,就说到了字。 贾宝玉问林黛玉有没有字。 林黛玉还没有开口,贾琦就抢着开口:“二哥哥,待字闺中你难道不知道吗?女儿家的字,不是父母取的,就是成婚之后丈夫取的。你想求娶林姐姐,你也该跟姑爹开口啊!这么大大喇喇地这么跟林姐姐说,知道的当你天真烂漫不把规矩礼仪放在心上,不知道的,还当你故意给林姐姐没脸呢!” 说得探春史湘云都笑起来,都道:“该!被弟弟笑话了吧?” 贾宝玉连忙站起来向林黛玉作揖赔罪,林黛玉连忙站起来回礼。 等林黛玉再度坐下,贾琦这才指着史湘云道:“林姐姐,方才宝二哥哥都忘记给你介绍了。这是史家大姑娘,比你小半岁。云姐姐打小就跟宝二哥哥亲近,每次来,她都是住在碧纱橱里的。只是之前你要守孝,云姐姐来了几次,你都没有见到。” 林黛玉连忙向史湘云行礼,口称史大妹妹。 林黛玉心中无比庆幸,如果当初不是贾赦早早地备了屋子,如果当初不是贾琦跟贾母抢人,那么她顺着贾母的话住进了碧纱橱跟得罪了史湘云又有什么两样? 贾琦又道:“这是二太太的外甥女,姓薛,比宝二哥哥还大三岁。听说是为了参加宫里的才人赞善选拔才进京的。” 说到最后,贾琦的声音里面就只剩下了迟疑。 林黛玉明白贾琦为什么迟疑。 虽然名义上薛宝钗是为了进宫才进京的,可他进京的那会儿,薛蟠犯下人命案子一事传得到处都是。就是林黛玉这种小姑娘都知道,要想进宫就必须家世清白,也就是说,只要薛蟠的案底在薛宝钗就别想进宫。更别说,这几个月来这金玉良缘传得满大街都是,就连她这个足不出户、呆在院子里为母亲守孝的人都听说了。 顺着贾琦的介绍,林黛玉又跟薛宝钗见了礼。 等姐妹几个再度坐下,就听见贾琦道:“听说宝姐姐的金锁上刻着两行吉利话,我能看一看吗?” 薛宝钗听说,立刻就将脖子上的璎珞上挂着的金锁取了下来,递给贾琦,道:“琦儿弟弟尽管看。” 贾琦跟贾宝玉不一样,贾宝玉当初拿到这块金锁的时候,可是翻来覆去地拿在手里看了很久,甚至嘴里还念念有词回味许久,可贾琦不过是扫了一眼,就道:“林姐姐,这几个字是篆书吧?倒是比宝二哥哥的那块玉像话。宝二哥哥的那块通灵宝玉上的字竟然是楷书!比起宝二哥哥的玉,这块金锁反倒像是古董炸过翻新的。” 说着就丢了金锁,伸长了脖子问邢夫人:“娘,在金锁上刻些吉利话给姐姐带着也有趣儿。我们也弄两个这样的金锁给姐姐吧。” 邢夫人和王熙凤一直注意着这边呢,见儿子吐槽贾宝玉的那块玉根本就是假货,邢夫人差一点笑场,就连王熙凤也忍不住抢着道:“有呢有呢。我们这样的人家,会少了哥儿姐儿的寄名锁?之前太太就专门请了平安经的,正在慈恩寺那边供着呢。等七七四十九天功德满了,就让你哥哥去取来。二妹妹、三弟、你、林妹妹,一人一个。” “啊?我也有啊?可是很重耶!” “这是太太专门请来的,你敢不戴!” “好吧好吧,我戴。” 贾琦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逗得邢夫人和王熙凤两个笑得东倒西歪。 这边邢夫人跟王熙凤和乐融融,那边王夫人跟李纨冷似冰雪。 这一幕让薛姨妈和薛宝钗两个心中暗暗思量。 第6章 女儿难 也不知道是心大还是缺了这根线,反正史湘云就是没有听出这里头的机关。 大约是孤儿的缘故,史湘云即便大大咧咧,可因为跟自家婶娘不亲近又十分器重贾母送的丫头翠缕,使得史湘云说话做事的时候,带着的是丫头的眼光、丫头的脑子。 这不,史湘云看到林黛玉的衣服跟迎春探春不同,立刻就道:“林姐姐,你这衣裳好生别致。” 王熙凤听说,道:“这是为了林妹妹出孝,姑爹特特叫人送来的天水碧。江南织造府每年就出十块天水碧,要交足宫里的,还要留下来年的,要不然哪年送进宫的天水碧不够了,江南织造府就要遭罪了。剩下的就更少了。”说着,王熙凤故作夸张地叹了一口气,道:“姑爹送来的这块天水碧就是今年的,你说难得不难得。” 史湘云惊讶地道:“是林姐姐家送来的?” 史湘云一直跟贾母住着,她可是听说,林黛玉是无依无靠投奔来了的。 史湘云为什么这么说,王熙凤很清楚,因为这些流言,王熙凤也听说过。 如果王熙凤还是当初那个王夫人的跟屁虫、马前卒,王熙凤一准对林黛玉明捧暗踩,可现在,王熙凤也隐隐看得出来邢夫人是有心为贾琦求娶林黛玉。 而林黛玉和林如海对贾琦,甚至是对贾琏都有好处。 就好比现在贾琏在通州知府手下做同知,虽然跟他的捐官品级一样,可是贾琏的捐官是个虚衔,这个却是实职。更难得的是,通州离家近,沐休日贾琏如果想回家,骑着马就能够回来,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吗? 当初王熙凤嫁过来的时候,背地里不也求过王子腾,甚至还叫王夫人帮过忙,结果呢?这两年多来,贾琏还不是在家里做着管家的活计? 现在,不过是在信件里向林如海露出了那么个意思,林如海就帮贾琏弄了这么个职位。 如今贾琏有了公务,跟那些丫头媳妇小厮胡闹的事儿也少了,王熙凤当然高兴。对林黛玉自然也带了几分真心。 看见史湘云惊讶,王熙凤就道:“这天水碧啊,是用特定日子特定树木上搜集到了露水染的。因为露水不同,所以每年的颜色都不一样。” 这话如果是出自李纨之口,必定是平平淡淡的,可到了王熙凤嘴里,就是再平淡的话,王熙凤都有本事说得跌宕起伏,更别说天水碧原来就是个稀罕的。 不过是几句话,王熙凤说得几个小姑娘一惊一诧的。 就连贾母都忍不住指着林黛玉感慨道:“当初她母亲在的时候,哪天不是一脚出八脚迈的?如今他们姐妹几个竟然连敏儿一个零头都比不上!不过一块天水碧……” 贾敏在的时候,贾代善是京营节度使,真正的帝王心腹,又怎么会少了这一块天水碧? 贾敏又是贾母的老来女,几乎每年都有天水碧的衣裳。 贾母不过是一句随口感慨,可是这话跟抱怨邢夫人王夫人对下面的孙女们不尽心又有什么两样? 邢夫人心里有气。 邢夫人可不会跟王夫人那样迁怒王夫人,邢夫人会生气完全是因为迎春。 实在是迎春扶不起来。当初在荣国府里住着的时候,迎春在贾母的院子里,天天去给贾政王夫人请安,却从来都不知道给自己的亲身父亲贾赦请安。 贾赦这个女儿就跟从来没有一样! 对亲身父亲尚且如此,更别说对邢夫人这个继母了。 迎春这个性子,邢夫人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他才好。 听见贾母这样说,邢夫人心里如何服气? 虽然同是嫡母,虽然迎春和探春同样是庶女,可探春对贾政王夫人有多讨好,迎春就有多无所谓。在邢夫人看来,竟然不是迎春来孝顺她,竟然是要她这个嫡母去讨好这个便宜女儿了! 邢夫人表示,自己也有亲生儿子,不稀罕这个便宜女儿。再者,这个女儿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前程不把自己这个嫡母放在心上了,邢夫人才不会多事儿呢。 邢夫人的态度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王熙凤不是李纨。 碰到王夫人发脾气的时候,李纨是装死人,等王夫人消气;可王熙凤却很乐意给邢夫人顺气,顺便在王夫人跟前表演婆媳情深。 没有分家的时候王熙凤对王夫人死心塌地,现在呢,王熙凤知道自己被王夫人坑了,虽然没有造成十分严重的后果,可对于王熙凤来说这就够了,王夫人既然做了初一就别怪他做十五。 更别说,邢夫人是个好打发的,对于素来八面玲珑的王熙凤来说,要把邢夫人哄好还不简单? 只见王熙凤一拍手道:“我知道了!老太太,一定是觉得我亏待了二妹妹了。做嫂子的竟然忘了小姑子,该打该打!老太太放心,之前是刚分家,家里乱糟糟的,尤其是祭田和祠堂的事儿更是不能马虎。如今事情已经理顺了,自然也该把二妹妹的事儿捡起来。这事儿我们太太跟我私底下也说了好几次。二妹妹跟宝妹妹同岁,只是一个年初一个年尾,他们姐妹两个倒是有缘!只是,宝妹妹都能帮着姨妈管家了,二妹妹每天还在混吃混玩,将来说亲可怎么好哦!谁家娶媳妇是娶回家拢着手供着的?就是不帮着婆母管家理事儿,也该把自己的小院儿给管好……” 贾母一瞪眼,道:“你是嫌我教得不好?” 王熙凤笑道:“老太太,若是二妹妹有三妹妹的机灵劲儿,还用我在这里多事儿?只是二妹妹实在是愚钝。就连请安这样的事儿还要人提醒。您说,她不是愚钝是什么?” “这……” 王熙凤道:“老太太,太太的意思是,二妹妹的性子,怕是要下狠手才能掰过来。您看,要不要给二妹妹专门请个嬷嬷?” 贾母还没有开口,薛姨妈就问了:“请嬷嬷?难不成大老爷也要送二姑娘进宫?” 邢夫人立刻就接口了:“进宫什么呀!她连给父亲请安都不知道,这要是进了宫,什么时候得罪了人把命丢了都不晓得!老爷早就说了,他会求了宫里,直接撩了牌子自行聘嫁。” 王夫人听说,再看看低着头坐着的迎春,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可王夫人的思量依旧不少。 不怪王夫人会想着算计迎春,当初贾元春进宫的时候,就打着荣国府嫡小姐的名头进去的。虽然王夫人把贾元春的命格吹得满天响,可贾元春借了贾赦力却是实实在在的。哪怕现在贾赦贾政兄弟俩已经分家分宗了。如果迎春也进了宫,那么,原本集中在贾元春身上的资源绝对会流向迎春。 王夫人绝对不会允许迎春妨碍了贾元春的路。 邢夫人说,贾赦不打算送迎春进宫打算让迎春自行聘嫁,王夫人也只是将信将疑。不过,王夫人也不会允许迎春跟着嬷嬷学习提升自己。 跟迎春一样,李纨也是个木头人,遇到事情,李纨只会点头说事儿,却不如王熙凤这么会来事儿。 就跟现在这样,如果换了当初王夫人王熙凤姑侄同心的时候,王熙凤绝对不会当着贾母的面说这个,就是有人在贾母跟前开了口,王熙凤也顺着王夫人的心意先开口,打消贾母的念头。 现在,王熙凤站到了王夫人的对立面,李纨又是个木头人,轻易不会开口,王夫人立刻觉得不得力了。 如果说在场的谁对进宫一事感触最深,除了更看重利益的贾母王夫人等人,自然就只有贾宝玉了。 贾元春在家的时候,贾宝玉还小,到如今,贾宝玉都已经不记得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姐姐长得什么模样了。可即便是这样,贾宝玉还记得那种感觉,前一天,他还在姐姐的怀里,姐弟俩亲亲热热,姐姐还抱着他,一字一句地教他读书,可到了第二天,姐姐就不见了。他在屋里坐了一天,姐姐都没来。他穿过一个又一个院子,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可惜都不是姐姐。 那种寂寞,那种刻入骨髓的冰冷, 贾宝玉道现在都记着。 贾宝玉不知道给迎春请嬷嬷的必要性,他只知道请了嬷嬷就要进宫,就跟他贾元春一样。 贾宝玉当场就闹了起来,慌得贾母连忙安慰他: “好好好,宝玉,我们不请教养嬷嬷,我们不请。” 看着站在边上,还一脸感动地望着贾宝玉的贾迎春,邢夫人和王熙凤气了个前仰后合。 当天晚上,贾赦也听说了这事儿。 贾赦很生气:“哼!她有把我当爹吗?我看她根本就恨不得自己是老二家的!” 如果自己所有的孩子都不跟自己亲近,贾赦当然只会在背地里暗自伤心。可现在,小儿子贾琦最会撒娇也最维护自己这个父亲,甚至为了自己这个不中用的爹去告御状差一点还把命给搭上!贾琮对自己这个老爹的孺慕,贾赦是清清楚楚的。更别说,现在贾琏都跟自己这个亲爹亲近起来。 换而言之,在现在的贾赦的眼里,他三个儿子都向着他,他才不稀罕迎春这个不孝顺的女儿呢。 第7章 说读书 史湘云生来就是个爱热闹的性子,只要有她和贾宝玉在的地方,大家就会听到他们两个叽叽喳喳的笑闹声。 每次听到这样的笑闹声,王夫人就想皱眉。 她对史湘云是越来越不喜欢了。 王夫人喜欢薛宝钗,可惜贾宝玉是个不喜欢被约束的性子,王夫人就是再喜欢薛宝钗,贾宝玉也不可能被薛宝钗约束。王夫人当然不可能讨厌薛宝钗,也不敢说婆母的不是,贾宝玉又是王夫人高龄产子用半条命换来的,王夫人自然不可能认为自己的儿子不堪造就。 王夫人只会觉得是史湘云勾坏了自己的儿子。 怎奈史湘云一直在贾母的碧纱橱里住着,王夫人奈何不了史湘云,只能在背后发脾气。 而这种愤怒,在得知贾琦跟着林黛玉已经读完四书的时候,更是达到了一个小高峰。 这天,照例是给贾母请安的日子,王夫人就对邢夫人道:“听说琦哥儿已经学完了四书?不知道请的是哪位先生?” 邢夫人当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张口便是:“什么先生,我们老爷给琮儿和琦哥儿请了几回先生,最后还不是都去教宝玉还被宝玉赶走了?横竖琦哥儿年纪还小,都是林丫头在教他。” 王夫人一听,眼睛就忍不住往林黛玉身上溜。 王夫人第一次见林黛玉的时候,见林黛玉瘦瘦小小的病弱模样,就觉得林黛玉不好,认为柔弱的林黛玉是天生的、勾人的狐狸精,可现在,经过这一年的精心调理,更重要的是,贾赦邢夫人那边没有这么多事情,林黛玉又知足,自然心情开朗,因此,因为守孝哭灵消退下去的婴儿肥再度回到了林黛玉的脸上。 当然,林黛玉长什么模样、身体状况如何,王夫人根本就不关心。王夫人只关心,林黛玉会教书,还把贾琦教得很好,贾琦比贾宝玉还小两岁,却依旧学完的四书。 想到贾宝玉对林黛玉的黏糊劲儿,想到贾琦依旧学完了四书,王夫人的心就热了。 如果跟着林黛玉,贾宝玉也能够把书读进去,那比什么都强! 王夫人的心思被薛姨妈看得透透的。 薛姨妈根本就不相信贾琦这样一点点大的孩子把四书都给学了。 薛姨妈道:“琦哥儿今年才六岁吧?寻常跟他这么大的孩子,字都认不全呢!哪里个个都跟宝玉一样,三四岁的时候就认了几百字学了好几本书在肚子里?” 做娘的都不会认为自己的孩子比别人差。 邢夫人立刻就道:“您也说了,宝玉三四岁的时候就认字,我们琦哥儿都已经六岁了,可不是三四岁的小孩子。” 王熙凤也道:“这事儿我可以作证。我们琦哥儿年纪虽然小,却坐得住。就好比悬腕练字,琦哥儿一站就是四刻钟,歇一刻钟再练四刻钟,从来不喊苦。这一点,别说琮儿,就是我们二爷听说之后,也说自愧不如。三岁看大七岁看老,琦哥儿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王夫人和薛姨妈都呆住了。 薛宝钗也十分惊讶,忍不住去看坐在邢夫人怀里的贾琦。 薛宝钗一直以为贾家的男孩子都很娇气,贾琦的娇气还在贾宝玉之上,所以薛宝钗其实不大看得上贾琦。现在听说贾琦悬腕练字一练就是两个四刻钟,哪里不惊讶的? 同样惊讶万分的,还有李纨。 贾兰跟贾琦一样的年纪,一样没有先生教,只能由李纨给他启蒙。贾兰也很懂事,可就是贾兰再懂事,李纨也没让他悬腕练字,还一练就是四刻钟。在李纨看来,贾兰还小呢。 现在,贾琦竟然每天练九刻钟,李纨如何不惊讶? 李纨甚至脱口而出:“大太太竟然舍得?” 邢夫人道:“有什么舍不得的?孩子上进,我这个做娘的还拦着不成?他自己爱读书、愿意练字,我难道夺了他的书、丢了他的笔?”说着,邢夫人摸了摸儿子的头,道:“这孩子是个省心的。当然,这也多亏了林丫头,教得细心。” 王夫人听说,看向林黛玉的眼神就更热切了,让扶着丫头的手出来的贾母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贾母笑眯眯地道:“可不是,林丫头家学渊源,这是别人比不上的。” 王夫人对林黛玉的排斥和不喜欢,贾母一直都知道。只是贾母从来没有把王夫人的不满放在心上。 一般情况下,王夫人的这些小动作只要不让贾母看见,贾母都会当做不知道。而王夫人也不会在贾母面前表现出对林黛玉的不喜。可今天不一样,今天王夫人看向林黛玉的眼神实在是古怪,让贾母不得不开口。 在贾母看来,史湘云是不够聪明,而且还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的确配不上贾宝玉。可林黛玉就不同了。林家数代单传,林如海又只有林黛玉一个女儿,林黛玉将来肯定嫁妆丰厚。而扬州巡盐御史那个位置,要么就是有能力又得圣心的人才能呆,要么就是送死的地儿。林如海在那个位置上都呆了两年了,他的本事,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还不明白?贾宝玉如果真的娶了林黛玉,那林如海还能不帮女婿一把? 比起林黛玉,比起贾宝玉的远大前程,薛宝钗和史湘云两个根本就跟沙漠里的沙粒一样不起眼。 当然,王夫人会选择薛宝钗,贾母对王夫人的眼光和智商十分担心。 现在,王夫人又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林黛玉,贾母如何不问? 贾母原以为,这个儿媳妇对自己外孙女林黛玉的厌恶永远都不会变,她万万没想到王夫人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老太太,听说,琦哥儿在林丫头的教导下已经学了四书,不如,让林丫头也教教宝玉?” 贾母一愣,忍不住看看贾宝玉,再看看林黛玉。 贾母的确没想到王夫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对于贾母来说,贾宝玉不愿意读书,她当然不会勉强,如果贾宝玉是真心愿意读书,她当然乐见其成。 更让贾母意外的是,贾宝玉竟然高高兴兴地走到林黛玉身边,道:“林妹妹,我能跟你一起读书了。” 贾琦撅了噘嘴,道:“还说呢!到底是真的想读书,还是想跟林姐姐亲近才读书?我听说宝姐姐也是学富五经的,宝二哥哥若是真想读书,让宝姐姐教不也一样?姐姐教弟弟才是正理,哥哥读书妹妹掺和其中,外头知道了,怎么想林姐姐?” 几句话,说得屋子里一片寂静。 贾母最先反应过来,喝道:“琦哥儿!” 贾琦高声道:“老太太,这事儿可不能含糊。若是林姐姐就这么应下了,将来宝二哥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两天就把书丢一边了,这过错是谁的?难不成还是林姐姐的错儿?就是宝二哥哥学好了,真心想读书,林姐姐又能够教他多少?林姐姐今年也才七岁!” 邢夫人恐贾母怪罪儿子,连忙站起来道:“老太太,琦哥儿说的没错。琦哥儿也才六岁,他又是去年才开始上学,如今也不过启蒙而已。林丫头教他自然是绰绰有余的。可宝玉天资过人,林丫头年纪又小,哪里教得了宝玉?” 王熙凤连忙道:“老太太,读书是大事儿,宝玉又是个有大造化的,这读书的事儿越发不能马虎。琦哥儿年纪虽小,这话却没有说错,林妹妹年纪还小,给琦哥儿启蒙还使得,若是往下却是不够的。还是请个正经的先生为好。” 之前贾琦开口的时候,王夫人是一肚子火,到了王熙凤开口,王夫人这心口的怒气这才稍稍消退了些。 可即便是这样,王夫人还是不高兴。 反而是邢夫人,从贾母那边下来之后,就把儿子叫到跟前,道:“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你今天差点闯下大祸!” 贾琦双手抱在脑后,痞痞地站在邢夫人面前,道:“娘,儿子可是一点都没有错。” “你!” “娘,今儿个儿子若是不开口,那个宝玉只怕是缠上的林姐姐。宝玉根本就是个绣花枕头,偏生他身边的那几个丫头不好惹。能够得到探花郎的指点,这种机会全天下又有几个?一旦让那边知道了儿子通过信件接受姑爹的指点,那边能坐得住?林姐姐还能够在我们家住着?娘,就是明知道有可能惹怒老太太,儿子今天开始会开口的,这也是为了儿子自己。” 让林黛玉指点贾宝玉的结果,很可能是贾宝玉依旧不读书,林黛玉还要背了不是,反而自己兄弟俩会因此失去林如海的指点。 贾琦看得明白着呢。 邢夫人听了,也软和下来。 王熙凤笑道:“太太,琦哥儿说的没错。宝玉是有天大的造化,可那个造化到底是二太太苦心经营出来的,还是别的,都不干我们的事儿。林妹妹住在我们家,事情看着是小,却关系着二弟三弟两人的前程,这可不是小事。” 邢夫人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担心,若是老太太因此大怒,坏了琦哥儿的名声……” 王熙凤转了转眼珠子,道:“太太若是相信我,这事儿交给我如何?” 邢夫人很奇怪,却还是点了点头。 王熙凤立刻就把贾琦已经读完四书的事儿传到了贾政的耳朵里。 贾政如今就剩下贾宝玉这么一个嫡子,贾宝玉读书的事儿他自然关心。这天,贾母午睡,贾宝玉跟史湘云在碧纱橱里笑闹成一团,贾政忽然走了进来。 贾宝玉立刻变成了一只鹌鹑。 贾政见贾宝玉怕他怕成这个样子,心中别提多不舒服了,又见边上博古架上的书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这不舒服立刻变成了愤怒。 这个时代的书,大多不会很厚,如果是大部头,往往都是几册算一部。而一部书或者一套书,往往是用书匣子装起来的。 贾宝玉作为贾母的心肝、贾政王夫人的仅存的嫡子,家里给他准备的书肯定不是孤零零的单册,而是一整套的。 也就是说,这些书都是装在书匣子里。 而丫头们平常打扫卫生,也只会用鸡毛掸子掸灰而已,不会把书匣打开把一册一册的书本都拿出来清理。 而这些书,贾宝玉平常又不会去看。 所以,书匣外面干干净净,里面的书却带着一层厚厚的灰,真的一点都不奇怪。 贾政拍着那几本满是灰尘的四书痛骂贾宝玉:“……你这个样子还想跟着林丫头读书?羞都羞死了!……” …… 第8章 知风月 那一天,贾政单方面碾压贾宝玉然后被吵了午睡惊醒的贾母单方面暴打加碾压的事情不等黄昏来临就传到了邢夫人这边,也传到了后面正在读书的林黛玉贾琮贾琦三人的耳朵里。 看着惊讶中难掩慌张的林黛玉,贾琮和贾琦都笑了。 “不用在意的,林姐姐。每次都是这样,二老爷要想打宝玉,必定会招来老太太。挨骂是轻的,严重的时候,老太太还会闹着要回南边去,最后跪地磕头认错的还是二老爷。宝玉最多只是吃些皮肉之苦,或者挨几点唾沫星子,其他事情根本不会有。我们只要看笑话就成。” 林黛玉都傻了。 谁家子孙教养不上心的? 孙子不爱读书儿子管教,老太太竟然让亲生儿子下跪认错! 如果是原著里二进贾家在大观园里都住了好几年的林黛玉或许能够理解,可现在的林黛玉根本就完全不敢想象,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的祖母,更没有想到这位还是自己的亲外祖母。 看到贾母的表现,林黛玉就不得不怀疑,自己的母亲有没有自己印象中的好。 满心疑惑的林黛玉虽然没有在跟父亲的信件中吐露自己的疑惑,可林如海又是何许人?林黛玉在字里行间的迟疑,林如海哪里不奇怪的? 至于林如海是否会派人打听、打听之后又是什么反应,那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不过,林黛玉也好,林如海也罢,肯定不会把这种事情当成笑话的。因此,他们的反应可想而知。 就连正巧给林黛玉送东西的平儿看见林黛玉的模样,都忍不住劝道:“林姑娘,那边就是如此。谁家的小孩子小时候不贪玩的?只是这个宝玉比较出格而已。横竖那是他自己的前程,自然有他的亲爹亲娘操心,我们就在边上看看就是了。” 贾琮笑道:“平儿姐姐,这话倒是稀奇,不像是你这个嫂子的心腹会说的话呢。” 平儿笑道:“那按照三爷说,我应该怎么说?” 贾琮和贾琦对视一眼道:“平儿姐姐这般模样,可是谁给了你气受?” 平儿道:“我是哪个铭牌上的人?哪里来的这么大气性?!我气的是那位宝姑娘?” “宝姑娘?”贾琦道。“宝姐姐?她怎么了?” 平儿没有开口,丰儿抢着道:“还能怎么了?没大没小呗。亏她还是个大家小姐!”说着,顿了一顿,道:“这话也只能在自己家里说说。从身份尊卑上说,我们奶奶是我们府里的当家少奶奶,又是正经领着俸禄的敕命夫人,老太太太太叫一声凤丫头,那是老太太对我们奶奶的亲近、太太对我们奶奶爱护,那边的太太叫一声凤丫头,是因为那位是我们奶奶的娘家亲姑妈。如果说因为我们两家已经分宗了,那位宝姑娘不想叫声嫂子,叫声姐姐又如何?偏生抬着身份,竟然跟着老太太叫我们奶奶凤丫头!” 这几句话,丰儿憋在心里已经有些日子了。 他们这些丫头都是跟着各自的主子的,主子体面,他们脸上也有光彩。就跟平儿一样,王熙凤是贾赦这边的当家少奶奶,邢夫人就是占了一个族长夫人的名头,可实际的权力依旧让给了王熙凤,这也使得平儿丰儿这些王熙凤的心腹们也跟着水涨船高。丰儿虽然比不上平儿,却也是王熙凤新提拔上来的丫头,就是在大管家林之孝跟前也很有些体面。 平儿柔顺,丰儿就要明快许多。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称呼,可在丰儿看来,却是薛宝钗看不起他们奶奶的表现。 这些话也不是丰儿一个人的想法,其实是下面很多丫头的想法。只要是贾赦这边的丫头们,听说薛宝钗如此称呼王熙凤,就没有不生气的。 贾琦屋里的绿云正好捧了茶果过来,听见丰儿这话,立刻就笑了:“什么大家小姐,不过是一个已经革了皇商招牌的商家女而已!若论身份,比你我也高贵不到哪里去!也就那位那么厚脸皮,捧着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外甥女儿跟二奶奶林姑娘比。要我说,她连平儿姐姐都比不上呢!” 平儿丰儿都笑起来:“就你嘴甜。” 绿云见贾琦没有发话,便道:“我这可是大实话。就是我们这些丫头也都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家姑娘在上面什么表示都没有,就把金玉良缘唱得满大街都是的?!就是我们这样的丫头都知道呢!那位宝姑娘却任由这金玉良缘的事儿闹得这么大,我说她不如我们这些丫头,难道我还说错了?听说,那天这位宝姑娘可是当着宝玉的面,从衣裳里面拉出来的璎珞!那时候正是初春,春暖乍寒的时候!那块金锁还带着她的体温呢!就那么放进了宝玉的手里!宝玉还拿在手里摩挲了好半天!” 这种行径都跟楼子里的姐儿跟恩客们*没什么两样了! 就是绿云这样的丫头也是要脸的。这种话几个年纪略大些的丫头都知道,可她们却说不出口。 这样的话,绿云几个都说不出口,薛宝钗偏偏做了出来,绿云几个看薛宝钗自然就低了。 “好了好了,这话能在林姑娘和三爷四爷跟前说的吗?仔细太太知道了,捶你的皮!” 平儿丰儿连忙道。 不想,门口有人接口道:“绿云的确口没遮拦,是该好好打两下。” 几个丫头吓了一跳,连忙转身,不是王善保家的又是哪个? 绿云连忙过来扯着王善保家的的衣袖,连声告饶:“阿祖,我错了,您饶了我罢。” 王善保家的哼了一声,道:“你如今已经进了四爷的屋里,就是四爷不开口,也有上面的姐姐们教训。我是太太身边的人,我若是开口了,你只有一个去处,回家!” 原来绿云是王善保家的的亲孙女儿,生性跳脱,又因为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的心腹,因此在贾琦屋里很有体面。 平儿见状,便道:“妈妈,这事儿原怪不得绿云。是那个宝姑娘实在是不像话,绿云心地单纯,自然看不下去。” 绿云连忙转过头来,道:“平儿姐姐也这么说,可是这个宝姑娘又做了什么?” 平儿道:“这位宝姑娘是我们二奶奶的表妹,论理,我也不该这么说,只是她做得实在是太过了。那个时候,我记得是他们家刚来没多久吧,不年不节的,忽然拿出了一盒子宫花。说是见面礼,东西也太简陋了些。而且,一盒子的宫花就装在一个锦盒里面。二姑娘三姑娘和珠大奶奶都先挑了,这才拿到这边。说是二奶奶挑四支,剩下的给林姑娘!谁不知道林姑娘守孝连老太太跟前都不去啊!还把挑剩下的大红的给林姑娘!真亏他们做得出来!我们二奶奶当场就气笑了,东西也没要,直接拿了一把钱打发那丫头回去了。” 平儿很少说人是非,可见他真的是被薛家的行为给气到了。 贾琦想了想,道:“大概薛家见老太太身体康健我们又按时给老太太请安,就以为我们跟那边没有分开,这才如此。” 王善保家的就没有这么客气了,她直接道:“宝姑娘那么伶俐周到的人,只要有心,就是我们二姑娘不说三姑娘也会说。再者,薛家太太进京,会连我们家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甚至连国公府邸都交上去的始末都没有打听清楚么?他们会这么做可见是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 平儿也道:“我们奶奶也是怎么说的呢。” 王善保家的笑笑,道:“看我,光顾着闲话,竟然忘了向三爷四爷请安了。” 王善保家的整了整衣裳,给林黛玉贾琮贾琦行过礼之后,道:“四爷,如今绿云是您的丫头,她若是有什么不是的地方,您不用给老奴面子,直接处置就成。” 贾琦道:“绿云只是性子活络些。再者,有些话只要在自己家里说说却是无妨的。只是,这个宝姐姐真的这么出格?绿云方才说的,……” 贾琦不好再说下去。 王善保家的顿了一下,道:“的确有这回事。这也是太太让我过来的原因,太太让我告诉林姑娘和三爷四爷,那位宝玉已经知人事了,那位宝姑娘也是个不讲究的。太太说,让三位日后在老太太跟前多忌讳些个。” 贾琦傻眼了:“宝玉知人事了?他,他不是才八岁吗?” 贾琦只知道,岳飞的儿子岳云是十二岁结婚的,野史上说,岳云十二岁就遗精了。这已经是早的了。 跟贾宝玉这样,八岁就遗精,那根本就是天赋异禀吧? 难道这就是曹雪芹给贾宝玉开的金手指?汤姆苏,苏破天际? 王善保家的原本以为最多也就贾琮隐隐知道一点,却没有想到贾琮跟林黛玉还是懵懵懂懂的,贾琦却听懂了。 王善保家的脸立刻放下来了:“谁跟四爷说过这个!” 王善保家的脸一放,那眼神就跟刀子一样,嗖嗖嗖地往那些丫头的脸上去了。 周围的丫头们连忙低头,生怕王善保家的怀疑自己、将自己赶出去。因为这样的名头赶出去,他们就不用见人了。 贾琦立刻反应过来。 他耸耸肩,道:“这有什么?二嫂子进门的那会儿,父亲拿了几幅画还有一副鞋垫给二哥。父亲以为我不懂,不过我记住了而已。宝玉那边也有好些书,都是包着《大学》、《礼记》这类书皮,里面画的全是妖精打架。” 说得平儿几个面红耳赤,也说得王善保家的直跌脚。 都说小孩子忘性大,贾琏跟王熙凤结婚的时候,贾琦才三四岁,谁会想到,贾琦的记性会这么好,至今还记得父亲给哥哥的东西呢? 不过,对王善保家的和那些丫头们刺激更大的是贾宝玉。 这么小就看艳|情|书,这个贾宝玉也是厉害! 贾宝玉的艳|情|书一事成功地引开了大家的注意力,而邢夫人和王熙凤就更加注意让贾琦林黛玉跟贾宝玉保持距离了。 而贾琦这边虽然表面上不说,但是想知道的人很快都知道,贾宝玉已经跟袭人发生了关系,而且还不是一回两回。 只不过,这种事情只瞒着贾母王夫人和贾宝玉的乳母李嬷嬷等少数几个人而已。 事后,贾琦也曾私底下问过林黛玉有没有做过什么稀奇古怪的梦,最后得到的却是否定的答案。 贾琦在心中揣度着,也许警幻仙子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贾宝玉,只不过拿林黛玉做借口而已。也亏得警幻仙子,都已经没了秦可卿,她还找上贾宝玉,可见是真爱。 第9章 真处境 林黛玉自己也想避开贾宝玉,偏生有个一心想把她跟贾宝玉帮在一起的贾母,还有个心心念念都想跟他亲近的贾宝玉,林黛玉烦不胜烦。就连邢夫人也在贾母那里吃了不少挂落。 贾母认为是邢夫人故意不让林黛玉跟贾宝玉亲近的,甚至还要邢夫人不要痴心妄想,因为林黛玉是她的外孙女儿,她能做这个主。 邢夫人的确盘算着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娶林黛玉一事,因此被贾母说得满面通红。回到自己的屋子的时候,竟然一整夜都没有睡,第二天就爬不起来了,把贾琮和贾琦都吓个半死。 王熙凤心中有成算,当即就派人去请贾琏提早一天回来,又通知了公爹贾赦。 虽然邢夫人给贾赦生了一个儿子,可贾赦对邢夫人感觉平平,所以邢夫人病了一事,贾赦当时还没有感觉,等儿子跟他说跟林黛玉有关,贾赦也十分奇怪: “这跟林丫头有什么关系?” 贾琦就道:“当然有关系。老太太想让宝玉娶林姐姐,所以觉得母亲碍事了呗!” 这些话,王熙凤也很清楚。只是她是儿媳妇,进门没满三年还没有生下儿子,有些话,贾琦可以说,她却不能说。 贾赦道:“老太太既然想,那就让林丫头跟宝玉一起又有何妨?” 敢情贾赦对此一点感觉都没有! 邢夫人心里有是一股气。 贾琦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怎么了?” 贾琦道:“所以林家的人脉全送给那个贾宝玉,任由那个把禄蠹挂在嘴边的贾宝玉把林家的根底全糟蹋了。这里,我们兄弟几个抢父亲您手里的人脉,抢不到或者抢出怨气,就互相残杀?” 因为贾母的缘故,贾赦在贾家一点威信都没有。贾琦对父亲虽然有孺慕,也曾经为了父亲冒死去告御状,可在平时,贾琦跟父亲说话的时候就敢呛声。 几句话,说得贾琏和王熙凤心惊肉跳,贾赦更是大怒:“你浑说什么!” “父亲,我可不是胡说。”贾琦道,“高门大户,高门大户,除了钱财之外,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人!巡盐御史是个什么官儿,我们还不知道?姑爹上任之前,扬州巡盐御史府是季季进新人月月挂白幡!姑妈和表弟是折进去了,可姑爹却好好地呆着。今年已经是第三年了。跟姑爹这样的人会没有人脉?反正林家已经没有人了,这些人脉,我们就是不去拿,也是浪费。就是我年纪小,现在用不上,哥哥总用得上吧?” 王熙凤和贾琏一听,心就热了。 贾琏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捐官,升迁的速度本来就比科举和恩荫上来的官慢,如果靠他自己,还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够爬上去,如果有林家的人脉,那就不同了。林如海在每年至少换两茬官员号称官场绞肉机的扬州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都能够呆得好好的,让他资历够了就顺势爬上去还不简单? 贾琏补缺的事儿早就让王熙凤明白一件事情,她的娘家是靠不住的,王子腾绝对不会帮他们夫妻,原来荣国府的人脉也被贾母夺去给了贾政王夫人,他们能够依靠的,就是贾赦手里的那一点。 现在,有机会得到林家的人脉,王熙凤哪里会轻易放手? 这可关系着她的男人、她未来的儿子的前程! 王熙凤立刻就道:“老爷,您错怪太太了,太太是心软,看不得林妹妹受委屈。”说着,王熙凤就按了按眼角,道:“正经人家的姑娘,哪个不按照规矩守孝的?偏生林妹妹,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父亲又要打理公务,又要照顾他,无法兼顾,又有个亲外祖母,面子做得好看,一连写了七八封信,磨着她父亲将她送了来。可是来了以后呢?不是儿媳妇不知礼说太婆婆的不是,实在是……老太太年纪大了,怕冲撞了,所以没穿素服。既然怕冲撞了,又为何巴巴地给姑爹写了那么多信硬磨着让姑爹把林妹妹送了来。可送来之后呢?不说别人,就说那个贾宝玉,穿的跟个红包似的!” 贾赦对邢夫人是很冷酷,可实际上,这是因为邢夫人一直没有走进贾赦的心底。看原著里贾母王夫人都不管贾迎春还是贾赦一个大男人张罗女儿的婚事就知道了,还有贾宝玉遇鬼的那一节,贾政都放弃了,还是贾赦这个跟贾政不合的大伯在外头忙碌张罗。 贾赦会不知道二房能压在他的头上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贾宝玉的那块破石头?贾赦知道,可是贾宝玉遇到事情,贾赦依旧想办法救他。 因为贾宝玉是贾赦的亲侄子! 贾敏是贾赦的亲妹妹,就是跟贾赦不亲,就是贾赦嘴上不说,贾赦也委实记挂着这个妹妹。 贾敏死的时候,贾母和贾政王夫人那边是什么表现,贾赦很清楚。只是他不说而已。 现在,王熙凤再度提起了这件事情,贾赦哪里不惆怅的? 王熙凤见有门,连忙道:“老爷,要媳妇说,也亏得太太心软,将林妹妹抢了过来。若是林妹妹住在老太太那里,那还是人过的日子吗?林妹妹要守孝,可老太太想把她跟宝玉凑一堆的心思也是明明白白的。她若是顺着老太太陪着宝玉玩耍,那他成什么人了?!必定有人会在后面骂她不孝。可若是林妹妹真心为姑妈守孝,是老太太高兴还是宝玉会高兴?宝玉肯定不会管林妹妹是不是在姑妈的孝期里面,他只会磨着林妹妹要林妹妹陪他玩耍,若是林妹妹摇头,老太太就会开口了!那个时候,林妹妹就是陪了宝玉玩又如何?骂她不孝的人可不会少;可若是林妹妹守着规矩,或者略略迟疑一下,那边就会说她小性儿、拿架子、孤拐、耍大小姐脾气、看不起人了!到头来,林妹妹是为母亲守孝是错不为母亲守孝也是错,顺从老太太是错不顺着老太太也是错,陪宝玉玩耍是错不陪宝玉玩耍也是错!最后能够得个求全之毁的评语,也已经是别人看在她还是个孩子的面子上高抬贵手了,若是遇到个刻薄一点的是,是逼林妹妹去死呢?还是逼林妹妹去死啊!” 无论林黛玉做什么都是错,这跟逼林黛玉去死又有什么两样? 从一开始,断送林黛玉的就不是王夫人,而是贾母。 王熙凤看得明白,贾赦也听明白了。 住进老太太的屋子,对于外甥女儿来说,竟然是一条死路!而把外甥女儿往死路上逼的,竟然是自己那位仁慈的母亲,外甥女儿的亲外祖母! 想到这里贾赦的心的疼了,那种疼,就好像有人拿着刀子一刀一刀地剜贾赦的心。 在此之前,贾赦从来就没想过,可如今想到了,贾赦就忍不住继续往下想。 贾宝玉不喜欢读书还把禄蠹挂在嘴边,可林如海却是正儿八经的从科举上来的,宦海沉浮这么多年,还在扬州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呆得好好的。 林黛玉跟贾宝玉若是走了近了,贾宝玉说那些话的时候,她是劝还是不劝?不劝,置她的父亲林如海于何地?别人又会怎么想她?劝,贾母和贾宝玉又是什么反应?如果林黛玉已经定给贾宝玉了,那还能够说一句出嫁从夫,贾宝玉是她的未婚夫、她已经受了贾家的聘是贾家的人,可是现在呢? 有贾宝玉在,林黛玉在贾家的生活,真的可以说她做什么都是错、什么不做也是错,说什么都是错、什么都不说也是错,竟然还是抹脖子来得比较快。 这样的日子,能把一个男人活活逼疯,当初的南唐后主李煜不就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自杀的吗? 更何况林黛玉还是个一个小女孩。 比李煜更惨的是,李煜是成王败寇的亡国之君,他会落到那个地步完全因为他没有治理好国家咎由自取,而对林黛玉施展这种残酷的手段的,却是林黛玉的亲外祖母,口口声声说最疼林黛玉的亲外祖母! 真的疼爱外孙女,贾母会让林黛玉落到那样的地步去? 林如海是差了女儿吃的穿的,所以非要把林黛玉送到贾家来,忍受贾母的这种磋磨和贾家的种种精神暴力?贾敏出嫁的时候是两手空空地嫁出去一点嫁妆都没有,所以亏待了女儿不得不把年幼的女儿送回娘家来受气? 想明白了林黛玉在贾家的遭遇和真正的处境,贾赦明白,如果有其他选择,林如海绝对不会选贾宝玉,因为那跟亲手逼死自己的女儿没什么两样。或者,如果林如海有别的地方可以托付,他绝对会把贾敏的尸骨丢回来,省得贾母借着贾敏的名头对林黛玉施压要求林黛玉这样那样。 而现在,自己的儿子贾琦就是林如海另外一个选择。 想到这里,贾赦就忍不住问道:“你想娶你林姐姐?你别忘了,你三哥只比你林姐姐大两岁。比起你这个小不点,他更合适。” “那就宫花为聘!谁先考中了三鼎甲,谁就娶林姐姐。我想,姑爹肯定也希望自己的女婿能跟自己一样。” 第10章 大聘礼 为了林黛玉,也为了林家背后的人脉势力,贾琮和贾琦兄弟俩在这年重阳之后就陪着林黛玉南下了。 比书里早了一年有余。 贾赦甚至还亲笔跟林如海写了一封信,直接就挑明了:贾宝玉是个不中用的,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妹夫稍稍打听就知道,更别说那个王氏一心想让贾宝玉娶她的外甥女儿薛宝钗,金玉良缘早就传得满大街都是。至于我那个二弟是什么样的人,妹夫能够在盐政上呆这么久自然也看得出来。我这两个儿子年纪跟贾宝玉都差不了多少,尤其是这个小儿子,小小年纪就嚷嚷着要娶林丫头,还说什么宫花为聘。当然,我在我个人看来,丈夫什么的还是年纪大些好,会疼人。总之,我这两个儿子任由妹夫挑,妹夫喜欢哪个就哪个,若是都不喜欢,随便哪里塞着都成,大舅哥我没有意见。 林如海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当场就呛到了,甚至接下来的日子怎么看着贾琮贾琦兄弟俩怎么不对劲。 林如海当然不可能真的跟贾赦在信上说的那样,把贾琮和贾琦兄弟俩丢在一边。当然,他也不可能对看上他的闺女的混小子有什么好态度。 毕竟,林黛玉今年才八岁! 在林如海的眼里,十岁的贾琮和七岁的贾琦都是混蛋!当然,现在就开始算计他女儿还大大咧咧地说出来的贾赦也是个混蛋。 不过,贾赦父子仨再混蛋也比贾政贾宝玉俩父子靠谱;贾赦父子仨就是再混账,也不比贾政贾宝玉父子俩更混账。 从女儿的嘴里了解了在贾家的生活和贾家的现状的林如海好歹消了气。 就跟贾母当初跟林如海通信在信里面特别挑明了那样,林家人丁单薄,他林如海年纪也不小了,尤其是这几年,林如海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可江南盐政从来就是风云变幻的。就是林如海有这个自信不会栽了,也难说哪一天他就身体支撑不住就那么倒了下去。到了那个时候,就是林黛玉嫁妆丰厚,没有兄弟姐妹扶持没个正经的娘家,将来的婚事肯定十分艰难。而林家本来就人丁单薄,林如海就是过继都找不到过继的对象,可以说,一但林如海有个万一,将林黛玉托付给贾家几乎是他唯一的选择了。 但是,这不等于说林如海就愿意把女儿许配给贾宝玉了。如果有其他选择,如果自己可以多活些时日,林如海当然不会选择贾宝玉。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这句话可是老人们的经验。能够说出做官就是禄蠹,这样的人要么生性愤世嫉俗,要么就是自以为是的小人,这种人往往不会有什么大前程,更不会为妻儿提供安定的生活,说不定还要妻儿养着他。 这种养可不是嫁妆丰厚就可以撑得过去的。 林如海可舍不得女儿将来过得那么辛苦。 如果是没有选择那就算了,可现在不是现成的选择放在自己面前吗?而且还是两个。 林如海刚开始的时候是想选贾琮的,可是很快,林如海就改变的主意。 那天,林如海将贾琮贾琦兄弟叫道跟前,说是要指点这兄弟俩功课,贾琦就问了:“那林姐姐呢?她怎么不来?” 林如海道:“她另有功课。” “功课?什么功课?女红?管家?不说我们这样的人家养着一群的丫头婆子还有专门的针线上人根本就不用林姐姐每天熬红了眼睛做女红,就说管家之事,林姐姐才多大?林姐姐不在的这些日子,林家不是一丝儿都不乱吗?哪里需要林姐姐费心?我们这样的人家娶妻可不是为了娶个针线娘子或者是管家婆回去,我们要的是能够成为我们的后盾、能够在需要的时候为我们提供必要支持的妻子。会女红会管家算什么本事?能看得懂邸报、会在事情发生之前作出反应的,那才是妻!妻者,齐也。如果没有足够的眼光,又怎么能跟丈夫平起平坐?” 听到贾琦这么说,林如海愣住了。 连杯子歪了撒了半身的茶都没有意识到,林如海只顾着盯着贾琦道:“这是谁跟你说的?” “这还用别人跟我说?”贾琦耸了耸肩,道:“姑爹,你也太小瞧我了。既然宫花为聘,那么将来的前程自然也不弱。难道将来我平步青云进了内阁,我的妻子却连我说什么都听不懂吗?别跟我说诗词,那种玩意儿只是消遣。姑爹宦海沉浮多年,在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都能游刃有余,自然很清楚官场是什么怎么一回事情。如果姑爹在外面累死累活,姑妈却连邸报都看不懂,姑爹会跟姑妈相得?我却是不信的。” 贾敏是个才女? 看看贾赦是什么玩意儿,看看贾政考了半辈子才都没考上秀才开始靠贾代善临终一本得了个官位,再看看贾珠拿着荣国府里的名额进了国子监,就可以知道,其实贾家的人都没有什么本事,也都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子。 尤其是贾母,知道林黛玉才六岁就读了四书竟然会不高兴,隔三差五地说“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需要科举”这种话。这种环境能够养出文采飞扬的女儿才有鬼! 什么样的环境养出什么样的人。 在贾琦的心目中,贾敏绝对不是一个什么精通琴棋书画的大才女。贾敏会跟林如海相得唯一的原因就是,贾敏的脑子不笨,在父亲贾代善的熏陶之下即便看不懂邸报也知道某些消息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的意义、跟林如海有话可说,虽然不能帮林如海的忙,最起码也不会跟王夫人和原著里的王熙凤那样给林如海招灾!加上林如海正统的读书人教养,对妻子多有包容和提点,贾敏也能够虚心接受,这才有了夫妻和睦同心协力的婚姻生活。 任何一个有见识、想在官场上长长久久地混下去的人都不会娶原著里的王熙凤那样不通律法连“告我们家谋反都是不妨的”这种话都能够随便出口女人。 贾琦觉得,林黛玉本来就很好,如果能够学一点林如海的本事那就更好,完全没有必要跟原著里那样顺着贾母的规矩做任何的改变,更没有必要浪费自己的聪明才智学贾家的女人,把眼光局限在内宅的一亩三分地上。 听见贾琦这么说,林如海终于放下了茗碗,深深地看了贾琦一眼,转头吩咐管家:“去请姑娘来。” 如果说让林黛玉继续跟他们兄弟一起读书只是让林如海多注意了贾琦一点,那么,接下来的稼穑之事就让林如海将重点放在了贾琦身上了。 诚然,贾琮贾琦林黛玉年纪都小,尤其是贾琮根本就是一个资质中上的普通孩子,不是林黛玉这种六岁就学了四书的超级神童,也不是贾琦这种妖孽,可他们的年纪摆着,就是林如海有心,也不可能拔苗助长把他们当成官场新人那么历练。 多多少少,林如海还要控制一下进度的。 扬州又是这么个要紧的地方,扬州巡盐御史又是这么要紧的位置,因此,必要的资讯从来都不会少。 贾琦的课业绝对不轻松,可即便是这样,贾琦还有这个闲心去搜集海外植物,包括干花干果和种子,也包括各种植株。 如果贾琦仅仅是个普通的孩子,哪怕他打着贾赦的名头也不会有多少人理会他的,就是因为贾琦现在住在扬州巡盐御史府,他的背后站着林如海,所以,消息一传出去,不止那些海商,就连盐商们也出动了。 有的人是单纯地送了海外作物来,有的则把这个当成了贿赂林如海的一个机会。 因此,送来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有的说是送海外植物,结果那筐子篮子盒子里面装的其实是金银珠宝,或者干脆就是金票银票;也有的人,珠宝送了,海外植物也送了;当然,也有人只送了海外植物,甚至只有干花干果和种子。 贾琦也不管,反正只送了珠宝的人,他根本就没见。而送了海外植物的人,无论是有没有夹带珠宝,还是只送了干花干果,他都见了。 这下,那些商人们轰动了,就连那些大盐商们,也都让家中子侄亲自送了东西来,虽然依旧只见到贾琦这个小鬼,虽然礼物中始终是金银珠宝大部分,海外植物小部分,可对于这些盐商们来说,能够把东西送进扬州巡盐御史府,这就是一个大胜利。 盐商们纷纷表示,来年他们会送更多的来。 就是通过这种狐假虎威的手段,贾琦很快就弄到了红薯、西红柿、南瓜、花菜、花生、辣椒等等作物的种子和植株。当然,这里面也少不了干辣椒。 冬日里,外面冰天雪地,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一顿美味的火锅是一件再美妙不过的事情。 不止贾琦吃到了久违的火锅,就连林如海也吃得汗流浃背直呼痛快,至于林黛玉,她的脾胃虽然弱,却也吃了几口,大多数时候,林黛玉还是吃她的高汤火锅。 林如海是指老狐狸,吃火锅的时候不客气,吃完火锅,他就问了:“琦哥儿,你弄这些东西弄得这么声势浩大,甚至还借了我的名头,想来是另有目的吧?” 贾琦道:“是啊。这个算作给林家的聘礼可够?” “嗯?你不是说了,宫花为聘吗?” “宫花那是给林姐姐的,这个是给林家的,作为对姑爹的补偿。”贾琦笑得圆溜溜的眼睛就跟月牙儿一般。 林如海微微眯起眼睛,越发像一只老狐狸了:“哦?此话怎讲?” 贾琦耸了耸肩:“百姓之家,开门不过七件事,油盐柴米酱醋茶,而位于庙堂之上的宰相,除了要向万岁推举贤能之外,也无非操劳五件事,米盐茶马酒。粮者,米量也。如果粮食足够,土地兼并也就不会成为悬在文武百官头上的一柄剑!姑爹,不知道侄儿说的可对?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说的可不仅仅是臣子之家,还有天下。” 当今皇帝正好是大魏王朝第五任皇帝。 而这个时候,正是土地兼并的矛盾开始成为国家主要矛盾的时候。 原著里贾家被抄家是因为失了圣心?错,更深层的原因是,土地兼并已经成为当时社会的主要矛盾,而贾家也只是皇帝杀鸡儆猴的鸡而已。 林如海放下了手里的碗筷,看着贾琦道:“你可知,若是你大上十岁,就凭你今天的这些话,还有这些,”林如海指了指面前的各种海外果蔬,道:“足够保你一世富贵。” “可是天下不能等,百姓也不能等。”贾琦道,“有些事,宜早不宜迟,同样,报效国家也不分年龄。至于我,有本事的人,只要有机会,什么时候都能够起来,也不差这一点半点。” 将这些东西压在手里等自己长大以后谋求富贵? 贾琦宁可将这些东西白送给林如海。 真等到他长大了,说不定贾家就被抄家了、他们兄弟也没了科举的机会,因为那个时候,他们兄弟很可能是罪人之后,而罪人之后,没有大赦天下是没有资格参加科举的。相反,把东西交给林如海,缓解国家内部矛盾,最后也会给贾家争取到喘息的时间。 看似自己没有得到好处,其实对他们家还是有好处的。 贾琦甚至无比庆幸,自家被宁国府那边扫地出门了。现在,贾赦带着儿女自开一宗,原本的贾家京师的一支变成的三支,化整为零,风险自然少了很多。加上的远离的秦可卿那个女人,又跟贾政王夫人夫妇这对愚蠢还一个劲儿地招祸的夫妻分开了,贾赦又一贯不喜欢出门也不惹事儿,他们家的风险自然少了很多。 林如海终究是林如海,他最后上折子的时候,还是提了贾琦。 当然,身为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的身边少不了皇家的探子,这些探子的描述就更加详尽了。 第11章 比嫁妆 三年时间,转眼即过。 三年时间,足够大魏王朝熟悉红薯、南瓜、辣椒、花菜、花生等海外作物的习性了,林如海也因为这个功劳爬上了户部尚书的位置。当然,皇帝也记住了贾琦这个小孩子。 贾琮贾琦就这些海外作物而写的各种窗课虽然名义上交给林如海批改的,可后来,贾琦的窗课通过探子被送到了皇帝面前,御书房里有一个专门的架子,专门放置这些窗课。 带着记忆投胎的贾琦能够写出来的玩意儿绝对不是真小孩贾琮能比的。 可惜的是,命就是命。 林如海在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呆了不到一年就因为风寒去世了,他的后事自然是贾家帮忙操办的。 林如海的死讯传来的时候,王夫人第一时间在贾母跟前自荐,贾母也很乐意王夫人过去帮忙。林家的家业,贾母和王夫人都很清楚。贾赦和贾政两兄弟分家之后,贾政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贾母也乐意小儿子有笔外财。 因此,贾母只是迟疑了一下,就同意了。 可这种事情,贾母同意没有用。林如海只是贾母的女婿,不是贾母的儿子。林如海又是朝廷命官,还是死在京里的,皇帝自然要派人过问。在皇帝和那些朝臣的眼里,贾赦才是贾敏的大哥,贾政只是二哥不说,之前王夫人连贾家的祭田都敢卖,谁会同意把林家的事儿交给贾政王夫人? 皇帝直接就通知贾赦,让贾赦带着妻子和儿媳妇过去帮忙。至于王夫人,传口谕的小太监十分不客气地道:“……林大人是朝廷的功臣,万岁亲赐的文正二字做谥号。林大人为朝廷兢兢业业一生,就留下一个女儿。万岁可不想到最后,林家的钱财都被卷走了,让林姑娘衣食无着。……” 那小太监的鄙视是何等的明晃晃,当着贾母和众多丫头仆妇的面,王夫人就跟被人扒了衣裳一样,颜面扫地。 王夫人第二天就病了,而邢夫人则带着王熙凤去了林家。 王熙凤原以为王家和贾家已经豪富了,却没有想到,林家竟然还胜过王家贾家一筹。 不说那些因为无嗣而必须上交国家的林家祖业,就说林黛玉能够继承到的也只是母亲贾敏的全部嫁妆私房和父亲林如海的私产的七成。 林家数代单传,以致于林如海想过继一个嗣子都不行。所以林家的祖业和祖产都要上交国家,林家的族产自然要交给林氏一族,这都是早就清理好的。 剩下的,就是林家历代主母的嫁妆和林如海自己的私产。其实,林家历代主母的陪嫁私房,除了贾敏的,其余的早就由林如海继承了。 谁让林黛玉是个女娃子呢? 谁让林如海的母亲去世的时候,林黛玉还没有出生呢? 贾敏嫁给林如海的时候,林家已经没了爵位,林如海身上除了功名,就只有林家的人脉和一身才华。可林如海的母亲、祖母嫁进来的时候,却是林家如烈火烹油一般,最是风光的时候,就连林如海的父亲,也是当时的皇帝的心腹。这也使得林家历代主母的嫁妆和私房都是极为丰厚的,加上这么多年的经营,其中的土地、庄子、房子、铺子,数不胜数。林家又是数代单传,跟贾赦一样,林如海继承自祖父和父亲的私产就不知凡几,更别说他在扬州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别人送给他的孝敬。 扬州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从来都是来钱的行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是这个朝代的官场普遍现象。而扬州巡盐御史这个位置,更是来钱。说句不好听的,扬州巡盐御史一年五十万的收入是起码的,心狠一点,一年七十万都不稀奇。就是再胆小再谨慎的官员,在这个位置上一年也能拿个三十万。 林如海在扬州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一呆就是五年,两百万轻轻松松,加上他继承自先人的私人财产,他的个人财产更是一个天文数字。 对比之下,贾敏的三十万嫁妆私房就跟一根羽毛一样,完全没有份量。 贾敏是贾母的亲闺女,贾敏出嫁的时候,贾代善还在,贾家的情况比现在好很多。所以,贾敏的陪嫁之多,远超王熙凤。 因为丧事是在京中,也就是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料理的,皇帝还专门派了人盯着,所以没有人敢动手脚,最后整理出来的、留给林黛玉的财物超过了四百万,而不是原著里王熙凤跟贾琏偶尔提起的三二百万。 那可是四百万两白银!虽然很多都是古董字画和房子土地铺子等固定资产,可是对于古董字画还有土地房子铺子之类的都只能作估价,而这些东西就是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林如海去世以前,王夫人一惯是看不上林黛玉的,觉得林黛玉这不好那不好,这是这不等于说在王夫人的心里,林家就没钱了。 事实上,王夫人明面上对林黛玉、对林家各种嫌弃,实际上她早就把林家的钱财当成自己的了。 所以,当她发现林家的钱财自己完全捞不到的时候,王夫人明面上是装病,实际上却是在自己的屋子里大发脾气。 王夫人的心腹周瑞一家连同周瑞的女婿和别的亲眷全部被锦衣卫查抄发落了,现在提拔上来的这个吴有亮家的胆子要小很多,根本就不敢跟周瑞家的那样在王夫人跟前说这个说那个甚至帮着王夫人数落林黛玉数落林家。 这个吴有亮家的只知道低着头,不说话。 话出了口,王夫人这才想起来,自己粥官鬻爵、包揽诉讼、放高利贷,甚至连贾家的祭田的事儿都跟自己有关,皇上记得自己、记得自己犯下的种种,还特地让小太监过来斥责自己,这才断了自己的财路。 想到这四百万的财货,王夫人的心肝脾肺肾都疼了。 四百万,随便动个手脚,就是一副嫁妆啊。 还有一个人被林黛玉继承到的财产给惊呆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薛宝钗。 薛宝钗在贾家住了也快四年了,她比贾宝玉大三岁,今年十四岁,正是花朵儿一般的年纪。可跟她的外貌不符的是,薛宝钗是一个极为世故的人。 因为世故,所以对王夫人十分了解。 因为对王夫人的了解,薛宝钗才会清楚王夫人是何等的贪财。 王夫人贪财,林黛玉偏偏有四百万两银子的陪嫁,薛宝钗如何不心焦? 别说是现在,就是当初薛宝钗的父亲在的时候,让他们薛家一口气拿出四百万两银子出来也是不可能的。不,应该说,哪怕是薛宝钗的父亲还在,薛家长房的全部家当也不过这么些而已。更别说,薛家的钱大头都在铺子上,是铺子上的货物,是那些流转的银钱。 可问题是,薛宝钗的父亲已经去世了,薛蟠又是那个样子,根本就撑不起来,薛家固然有几个忠心又有能力的掌柜伙计,可那不老实的掌柜伙计也不少。这些人见薛蟠这等模样,哪里不搞鬼的?到如今,薛家的银钱连薛宝钗之父刚去世的时候的一半都没有了。 而且这个减少的速度让薛宝钗心惊肉跳。 薛宝钗很清楚,自己的嫁妆就是再多,撑死了就是林黛玉的一个零头,连林黛玉的十分之一都不可能。 薛宝钗也很清楚,王夫人也知道自己的嫁妆不可能有林黛玉的十分之一那么多。 薛宝钗非常清楚哪怕她有三百万的嫁妆,王夫人也会选择拥有四百万嫁妆的林黛玉。更别说,自己的嫁妆连林黛玉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薛宝钗很清楚,自己跟贾宝玉的婚事危险了。王夫人绝对不会放过林黛玉的四百万。 可是薛宝钗一点办法都没有,除非她跟林黛玉一样,拿出四百万的陪嫁。 可现在的薛家哪里去找四百万? 薛宝钗心乱如麻。 没等她理出个头绪来,也没等她想清楚是不是要放弃,贾元春封妃的事儿忽然传了过来。 贾元春被封了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 消息传来的时候,薛姨妈兴奋地拉着女儿的手,道:“宝丫头,我们的时运到了。你大姐姐成了皇妃,只要她生下皇子,只要你嫁给宝玉……” 薛宝钗低着头,神情羞涩中还带着几分苦恼:“妈,宝玉还不一定会娶我呢。” 薛宝钗总觉得这金玉良缘上隐隐约约蒙了一层阴霾。 薛姨妈道:“说什么傻话!你跟贾宝玉的事儿早就传遍了整个贾家,你姨娘也默认了……” “姨娘虽然没有否认,却也没有当众承认过。再说,有姨爹在,只要姨爹没有点头,姨娘就是说再多也不算数。” 薛姨妈这才反应过来:“你这个孩子,到底是怎么了?尽说这种话。” 薛宝钗低着头。 她心乱如麻,却不知道该如何跟母亲说明自己的担忧。 反而是薛姨妈,对女儿的婚事充满了信心。 薛姨妈拉着薛宝钗的手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就是林丫头吗?是,老太太的确打着亲上加亲让宝玉娶了林丫头的主意。可是别忘记了,老太太都不敢明着直接跟林家提,就只能使用那等下作手段,还不是因为宝玉和林丫头不相配?如今,林如海没了,林丫头除了银钱,还有什么?就是那银钱,只要你姨娘弄点手段,还不是手到擒来?等林丫头的钱用完了,看你姨娘还会不会捧着她!你就放心罢!” 见女儿还不安心,薛姨妈拍了拍女儿的手,道:“你放心。你姨娘要修省亲别墅,木料、石料,这些都要靠外面运来,少不了我们家支持。乘着这个档儿,我跟你姨娘好生提提,将你跟宝玉的事儿彻底定下来。” 第12章 婚书定 看着这么多的财物进了贾赦的宅子,王夫人的心都疼了。王夫人的贪财,原著里曹雪芹可是用金钱蟒明晃晃地暗示就差直接告诉读者了。 薛家虽然号称豪富,可精明的王夫人怎么会不知道?薛蟠薛宝钗的父亲没了以后,薛家的财产已经大幅缩水,加上薛蟠一味糟蹋,就是将来她能恁死薛蟠,就是将来薛姨妈把他们薛家的家底都给了薛宝钗,薛宝钗能够带进来的嫁妆顶天了也就一百万,这还要祈求老天不要让薛蟠把薛家的家底糟蹋得太厉害。 金钱蟒的本性让王夫人对林黛玉态度丕变。 如果说原著里王夫人对林黛玉是明着不敢反对贾母背地里各种嫌弃作贱的话,等林黛玉扶灵回来,王夫人对林黛玉是各种巴结,就差明着告诉大家,林黛玉跟她的宝贝儿子有婚约了。 贾母也是乐呵呵的,仿佛已经看见了林黛玉嫁给了她的宝贝孙子贾宝玉。 这让薛宝钗心似油煎,也让林黛玉十分苦恼。 林黛玉是何等聪慧的姑娘,又经过父亲的三年教导,又有贾琦的纵容和刻意培养,她如今的眼界哪里是原著里那个寄人篱下、谁都无法依靠的孤女能够比得上的?更别说被困在贾家后宅、眼睛就只盯着财物的贾家女眷了。 跟原著里不同,林黛玉这辈子跟贾宝玉几乎没见过几次,反而是贾琦,一路扶持着她、保护着她,是她最坚实的后盾。更别说,林如海去世之前就把他们俩的事情定下来了,婚书也立了,还在官府里备了案。 这次林黛玉扶灵回姑苏,贾琦以半子之礼跟着林黛玉一起去姑苏为林如海服丧、举哀。 林黛玉跟贾琦有五年的情谊,也有堂堂正正的名分,如何愿意跟贾宝玉这个至今还在内帷厮混没有一点担当、吃穿住行全靠先人还看不上先人的家伙混在一起? 怎奈贾母王夫人一头热,还不管不顾地放出许多流言,让林黛玉苦恼不已。 邢夫人很快就知道了林黛玉的心事,亲自来林黛玉的小院儿跟林黛玉说:“……你放心,这事儿原本就跟你不相干。当别人不知道他们盯上了你的嫁妆一样!你只管为你父亲守孝,剩下的事情有我呢!就是我一个人势单力孤,还有你舅舅呢!琦哥儿也在攻书,他说了,必定会给你挣一顶大大的凤冠,让人不敢小瞧了你……” 有了邢夫人的话,林黛玉这才稍稍安心。 邢夫人也跟她说的那样,将林黛玉保护得严严实实的。就是贾母跟前,邢夫人也直接拒绝了:“老太太,娘娘这么大的喜事儿我们也想沾沾光呢!怎奈我们是个没福的,谁让我们老爷左性儿,跟二老爷分家又分宗了呢!我们如今也只能看着二老爷二太太风光无限罢了。……您说林丫头?不是我说,林丫头不好过呢。也是,没了亲爹,这世上有谁不哭的?更别说姑太太去的早,这么些年林丫头跟她爹相依为命,这情分自然不同。……您说要接林丫头过来?老太太,这不大好吧?林丫头身上有孝呢!还是重孝!林丫头自己也怕冲撞了老太太,更别提宫里的娘娘了……” 贾母第一次知道,这个儿媳妇竟然也是这么个伶牙俐齿的人物。 贾母很想反驳邢夫人,贾母也很想把林黛玉挪到自己的院子里,可是当初贾敏死的时候,贾母就是用怕冲撞了,没有为女儿穿过一天素服,还由着自己屋里的丫头穿红着绿插金戴银的。现在邢夫人这么说,贾母一时半会儿还真的很难反驳。 更重要的是,邢夫人的话,王夫人听进去了。 在王夫人的眼里,贾元春进宫这么多年,好容易用秦可卿换了一个妃子来,如果被冲撞了,那可怎么成?她们哪里找第二个秦可卿?贾元春又没有儿子,如果这会儿掉下去了,那将来的机会那就十分渺茫了。 邢夫人的话让王夫人心中一动,到了嘴边的话也变成了:“可不是,大姑娘要守孝,这是正理。若是我们这会儿*辣地把大姑娘接了来,知道的明白老太太是心疼大姑娘,刻意给大姑娘作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不知道礼数,连嫡嫡亲的外孙女儿要守孝也容不下。说不定有人会因此轻视了宫里的娘娘给娘娘找麻烦。老太太,您教养姑娘的本事是京里数得上号的,就是娘娘在家的时候也多亏了您的指点。怎奈这时候这么不巧呢,谁让姑老爷偏偏在这个时候没的?横竖大姑娘还小,等她出孝了,再搬过来跟老太太作伴、接受老太太的教导也来得及……” 林黛玉的钱已经进了贾赦家,要把林黛玉的钱弄过来,先要经过贾赦,然后要经过邢夫人和王熙凤,这里面的难度,王夫人比任何人都清楚。 林黛玉的钱可以从长计议,可薛家这边的钱就等着她伸手。 王夫人的算盘打得可精了。 见贾母还不高兴,王夫人眼珠子一转,就提出让薛宝钗进贾母的院子,接受贾母的指点。 邢夫人当时就拍手笑道:“可不是,宝丫头又文雅又会说话,比我们二丫头好多了。日后二丫头搬回我们那边,有宝丫头在老太太跟前奉承着,我们老爷也安心。” 当时薛姨妈也在,薛宝钗和史湘云贾宝玉三春都在边上坐着,王夫人一提薛宝钗,薛姨妈母女的耳朵就竖了起来。 在这母女俩的心里,王夫人这是把薛宝钗当成了贾宝玉的未婚妻,这才会开这个口。如果薛宝钗进了贾母的院子,就等于是接受薛宝钗,承认薛宝钗是贾宝玉的未婚妻。 薛姨妈薛宝钗母女如何不上心? 王夫人这几句话本来是想转移贾母的注意力,却没有想到,这几句话已经激怒了贾母。 在贾母的眼里,自己一手养大的贾宝玉值得最好的,就是林家没人了,也比有个惹祸头子的哥哥的薛宝钗强。 贾母怎么都想不明白,王夫人怎么就认定了薛宝钗,还让邢夫人帮她说话。 王夫人是贾元春的母亲,贾元春又刚刚升了皇妃,贾母不好对王夫人发火,这满肚子的火气自然是冲着邢夫人去了:“你倒是个温柔贤惠的!可别忘记了,林丫头是我的外孙女儿!她父亲没了,我能做一半的主儿!” 邢夫人笑盈盈地道:“那当然,您不止是林丫头的亲外祖母,将来还是她的太婆婆呢!” 贾母一愣,继而发现邢夫人的态度不对,立刻眯起了眼睛,就连王夫人也盯着邢夫人。 “大嫂子,您,您说什么呢!” 虽然看上了林黛玉的钱,可王夫人还是不喜欢林黛玉。如果要她用儿子勾着林黛玉、从林黛玉那里弄钱,王夫人愿意,可要王夫人点头让贾宝玉娶了林黛玉,那根本就不可能。 王夫人还以为邢夫人说的是贾宝玉和林黛玉呢,当然不高兴。 可贾母却不这么想。 贾母眯着眼睛道:“嗯?你跟老大做了什么?” 邢夫人好像完全没有发现贾母生气了,依旧笑呵呵地道:“老太太,看您说的,放心,也是喜事儿。姑老爷走的时候,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大姑娘,我们老爷就把老三和老四拉到姑老爷跟前,姑老爷挑了老四,当着当朝左右宰相和京兆府少卿的面立了婚约。姑老爷可是看到婚书才走的。原说是给姑老爷冲喜,怎奈姑老爷还是没有熬过这一关,大姑娘又要守孝,因此一直没说罢了。” 邢夫人可不像王夫人,明明是亲上加亲的好亲事,非要藏着掖着,也不去官府立婚书,倒把官盐作了私盐卖。哪怕是冲喜的名头不大好听,可邢夫人依旧巴不得所有的人都知道:林黛玉有主了,林黛玉是她儿子贾琦的未婚妻。至于贾宝玉,哪边凉快哪边呆着去。 贾母和王夫人都傻了:“什么?林丫头和琦哥儿?!” 邢夫人大大方方地道:“是啊。有婚书为凭呢。” 小门小户结亲,很多人都不懂律法,因此以为受了人家的聘、办了喜事就完了。实际上,这个时代有一个专门的文件,叫做婚书。户部有专门的两本册子,一本是鱼鳞册,管土地房产等固定资产登记,另外一本叫黄册,管人口户籍登记。只是旧时交通不便,跟嫁娶这种涉及到户籍调动的事情,不可能这里定了亲事,那边户部黄册就自动变更了,因此有一种专门的文件,叫做婚书。 就跟当初贾敏和林如海的婚事一样,贾敏跟林如海定亲了,官府就要把贾敏的户籍从贾家这边挪出来,登记到林家的户籍上。可是从地方官府到户部的黄册,这里面有个时间差,这个时间差里面,贾敏的户籍是没有着落的,谁都说不准这个时间段贾敏的户籍在哪里。因此,官府会特地出具一份文件,表示,因为婚嫁贾敏的户籍已经离开了贾家即将登记到林家去。 这个文件,就是婚书。 因此,在这个时代,有个说法就是受了人家的聘就是别人家的人。因为在这个时代,女孩子一旦定了亲收了人家的聘礼,她的户籍就不在娘家了,在法律上,她已经是婆家的人了。 林黛玉和贾琦的事儿已经过了明路了,连婚书都有了,官府也做了备案了,邢夫人何止不介意告诉贾母王夫人等人,邢夫人都恨不得敲锣打鼓告知天下:林黛玉已经是她的儿媳妇了!就差办婚礼了! 第13章 不相干 虽然贾元春封妃了,可贾赦和贾政已经分家分宗了,用自己的银钱买贾元春那边的虚热闹去? 如果他们两家还跟原著里那样没有分家,那么王熙凤还有可能被王夫人迷惑,可现在,他们两家都不是一个族里的,王熙凤如何会被王夫人迷惑? 王熙凤再愚蠢,不是同一宗就不是一家人,这么简单的道理,她还是知道的。 再者,林黛玉是贾琦的未婚妻,林黛玉的嫁妆就是贾琦的财产。虽然跟她王熙凤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林黛玉的财产不受损失,邢夫人就不会盯着贾赦,贾赦这边的财产就最后落到贾琏王熙凤手里的数额就越多。 反之,如果林黛玉的财产损失惨重,邢夫人一准会为了自己的儿子去争,而争夺的,自然就是贾赦的财产。 所以,就是为了自己,王熙凤也不可能看着王夫人算计林黛玉、算计林黛玉的财产。 只是,王熙凤和邢夫人就是再能干,再配合,可是贾赦这边有一个人捏在王夫人的手里呢! 这个人就是迎春。 王熙凤从来就不觉得迎春是个老实的。就拿请安这件事情来说吧,迎春长这么大,给贾赦请安过几回?小的时候就不说了,就是王熙凤嫁进门来的这五六年里,就没有看见迎春有一回老老实实地去给父母请安的。 真要老实,会不知道什么是孝道,会不知道请安这个规矩? 不然,她们这些太太奶奶们每天一大早地赶到贾母这里做什么?吃饱了撑的吗? 可是迎春就是跟个木头人一样,一点表示都没有。 贾赦抱怨过吗?抱怨过。 邢夫人数落过吗?数落过。 王熙凤暗示过吗?暗示过。 就连贾琦,也不止一次在迎春跟前提起过。 可是迎春就是什么都没有做。她不止不回应贾赦邢夫人对她搬回大房的要求,还从来不给贾赦邢夫人请安。 不说当初王熙凤在荣国府里做着管家奶奶,就是现在,如果迎春当着姐妹们的面,说她明天要去给父亲请安,王熙凤会不给她安排车子? 可迎春从来就没有开过这个口。 或者说,某天邢夫人、王熙凤或者贾琦过来了,迎春跟着一起回去,然后向父亲问个安,会很难吗? 但是,迎春至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做。她依旧天天去给贾政王夫人请安,却从来不给贾赦邢夫人请安,别说是邢夫人,就是贾琏和王熙凤对她都有意见。原著里,王熙凤虽然跟王夫人亲近,可当婆婆在场的时候,起码的礼数,王熙凤还是做的。 可是跟迎春这样,竟然是连请安这种礼数的行为都不做,也难怪贾琏和王熙凤不把她当一回事情了。 至于贾琦,在贾琦看来,谁家娶个跟迎春这样的正房奶奶进门都糟心,原著里那个孙绍祖只不过反应大了一点而已。 别说原著里迎春年纪大、名声不好又有个偷人嫌疑的名头,就凭迎春由着奶嬷嬷拿空了她的首饰盒的行为,就足够所有的人对她摇头了。 她在闺阁里面能干看着奶嬷嬷拿空了她的首饰盒,将来做了正房奶奶由着家里的奴才搬空整个库房吗? 她倒是过清净日子了,娶了她的人家一家子喝西北风? 别说是孙绍祖,就是贾琦,遇上这样的媳妇也揍! 连家里的财物都看不好,要你何用?! 楼子里出来的女人都比你体面、比你知道好歹,连那种女人都比不上,要你何用?! 在贾琦看来,迎春这种女人自私自利又眼光短浅,偏生还没有自知之明。如果迎春只是自己蠢也就算了,可她却偏偏成了王夫人攻击贾赦邢夫人的工具。 最近这些日子,王夫人一张口,就是说迎春可怜,然后啪啦啪啦地说一大通贾赦邢夫人怎么怎么,之后又是拿着帕子哀叹“迎春怎么就摊上这样的父母”云云,把贾琦气得个七窍生烟。 贾琦冲到迎春跟前,劈头就问:“最近这里怎么说父亲母亲的,你到底知不知道?” 迎春低着头,扯着帕子不说话。 她身后的司棋和绣橘两个眼神闪烁,显然她们之前已经劝过迎春好几遍了。 贾琦怒道:“母亲说过几次了,家里给你准备的屋子早就收拾好了,让你搬回去。你听了没有?现在倒是有胆子说父亲母亲不关心你了!我问你,你长这么大,给父亲请过几回安?!” 迎春小声道:“不是我说的!” “可是这根子不是在你身上吗?”贾琦高声道,“你不去给父亲请安,难道要父亲过来给你请安不成?!我倒是不知道了,原来你才是父亲的娘!原来父亲竟然是从你的肚子里爬出来的!连累得父亲被人编排,你倒是有理了!” 早有小丫头觉得不对,去前面通知贾母了。 也不知道那小丫头是怎么说的,贾母大怒,道:“这是谁家的规矩,弟弟竟然指着哥哥姐姐的鼻子骂了!”又转头吩咐下面的丫头婆子,道:“还不把他拉出去!让他跪在中庭里面好好反省反省。” 偏生这几个丫头婆子都是王夫人给贾母挑的,当下就下了暗手,那长长的指甲就往贾琦的眼睛上招呼。 如果不是邢夫人和贾赦一前一后赶到,只怕贾琦的眼珠子就废了! 看到儿子眼角的血印子,贾赦和邢夫人都红了眼。显然,如果不是儿子有意识地护住了脸,加上他们又来得快,只怕贾琦不止会破相,就连这眼珠子都要废了! 邢夫人放声大哭。 贾赦冲进了正堂。 可惜的是,贾赦从来就不是贾母的对手,即便儿子眼角的血印子依旧清楚明白地挂在眼角,可贾赦还是没能说过贾母,只能带着儿子回家。 贾赦越想越憋气。 他当然不可能将怒火发到心爱的小儿子头上。 今天这事儿,别说贾琦有理,就是贾琦无理,可迎春身为姐姐就不应该护着弟弟、让着弟弟吗?更别说,贾赦很清楚,小儿子是为了维护他的名声才去找迎春理论的。 所以,贾赦所有的怒火都冲迎春去了。 白眼狼! 白眼狼! 就是乌鸦还知道反哺呢!这个女儿根本就是个白眼狼,看着外人编排自己的父亲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用木头人形容她根本就不贴切!这丫头根本就是个白眼狼! 贾赦在书房里砸了一地的碎瓷片,依旧不能消减怒火。 可巧,书房里面有个会奉承的小厮,大着胆子跟贾赦说:“……二姑娘敢这么做,无非是仗着老爷只有她一个女儿,亏了谁的也不可能亏了她的。” 贾赦冷静下来,皱着眉头想了两天,也等了迎春两天,依旧不见迎春有什么反应,心也冷了。 贾赦接受的那个小厮的建议,去找贾家另外三位姑太太的后人。 这三位姑太太都比贾敏大,去得也比贾敏早。说来也巧,三姑太太家有个姐儿,跟宝钗迎春同岁,生于四月十九,比迎春略大两个月。她母亲高龄产女,生下女儿就没了,如今她的父亲哥哥也没了,跟着嫂子侄儿过活。哥哥在的时候,还说过母亲的嫁妆必定要留给妹妹的,到如今也没了。这位姐儿也知道继续跟着嫂子过说不定哪日就被嫂子换了银钱,横竖跟着来人去也不会差到哪里,所以抛下一切进了京。 贾赦就把这位姑娘取名叫做贾琬,按着年岁,记在了许氏夫人的名下,阖家唤作二姑娘。 大姑太太家因为卷入当初老义忠亲王旧事,已经找不到了,倒是二姑太太家,二姑太太的儿子女儿没的没,嫁的嫁,就留下了一对堂姐妹带着幼弟,这对堂姐妹跟林黛玉史湘云一般大,一个生在九月,一个生在十一月,她们的母亲,一个改嫁了,一个生了儿子之后得了产后热也没了。两个姑娘明明跟探春一样是十岁,竟然看上去跟惜春差不多大,还有那个哥儿,年纪跟惜春贾兰差不多,却是瘦瘦小小的,连路都不会走。如果不是他们的堂姑姑时常暗中接济着他们,他们早就饿死了。 不过,他们的堂姑姑如今日子也不好过,因为他们的堂姑姑前阵子父亲没了,还被退了亲,族里又看中了堂姑姑家里给她置办的陪嫁田地,正变着法儿想要弄死这姑娘呢。 贾赦便将这两个姑娘取名贾萱贾菡,记在已故长子贾瑚的名下。又收了她们的堂姑姑做养女,取名叫贾琰,阖家唤作大小姐。只是贾琰跟贾家的老祖宗贾演的音太过相似,后来又被改成了玥字。 唯有那个哥儿,依旧用着原本的姓名,大家也都唤他铭哥儿,如今还在将养身子,预备着来年跟着贾琮贾琦读书。 贾赦收养女,可是先跟当地的官府打了招呼,将这四个姑娘的户籍转出来,然后上了自家宗谱,还额外每人花了一千两银子,专门去户部把她们四个的户籍赶出来,就连铭哥儿的户籍也得到了妥善处置。 贾赦以为,迎春得到这样的消息,总该有些紧迫感,总该回来了吧? 可是,最终,迎春还是没有回到大房,虽然来过一次,可是邢夫人心疼儿子,骂了她几句,她就不来了。 当贾赦听说迎春再度去给贾政王夫人请安的时候,他的心也冷了。不过,他终究是个父亲,最后还是找了贾政说了话,然后把迎春过继给了贾政。过继的手续,也是一应俱全的。 贾赦在心里对自己说,迎春既然没有把他当成父亲,那么,这就是他最后为迎春做的了。日后迎春跟自己也没有关系了。 迎春向着老二,自己成全她,让她由庶女变成嫡女,是自己这个老父亲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当贾赦邢夫人在贾母这里宣布这条消息的时候,迎春木木的没有反应,反而是探春,心里嫉妒得发狂,因为过继之后,迎春就是嫡女了。探春讨好王夫人讨好贾宝玉,人前人后做了多少事情,可最终还只是个婢生女。她如何不嫉妒? 可再嫉妒又如何?嘴上还不是要说:“恭喜二姐姐了,以后我们就是亲姐妹,比往日更亲近了。” 既然被过继,迎春就要给贾赦邢夫人磕头,贾赦原以为迎春会叫他一声父亲或者是爹,说一声女儿拜别父亲,却没有想到,迎春最后只叫了他一声大老爷。 贾赦闭上了眼睛,等他再度睁开眼睛,他的眼里已经没有迎春了。 第14章 十五岁 虽然贾母把贾家的名头叫得很响,经常说什么“皇家之下,公卿第一家”,可是谁都知道,贾代善死后,贾家就走下坡路了。更别说,如今贾家名声扫地,除非大事,否则连个正经的客人也没有。 因此,贾母跟前已经很久没有见新鲜面孔了。 如今,冷不丁地来了四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别说贾宝玉,就连贾母也稀罕。 别看贾玥贾琬贾萱贾菡四个在老家的时候瘦瘦小小的,就跟芦柴棒差不多,可她们都在青春期,被贾赦的人接手之后就没有少过吃和穿。因此,不过是短短的三个月就大变模样。 她们本身就是美人坯子,又经过这几个月的调养,很快就出落得亭亭玉立。 除了气质上还差了一点,竟然跟迎春差不多,只比探春略差一点。就连邢夫人私底下都跟王善保家的说,这几个孩子再在家里养两年,怕是不比家里的这几个差。 王善保家的当然知道,邢夫人说的是薛宝钗、探春一干人。 贾琦差一点被人弄瞎了眼睛,最恨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邢夫人。哪怕是用极好的膏药敷着,哪怕太医跟邢夫人保证最多留个印子,不会妨碍哥儿日后的前程,邢夫人也恨得要命。 可以说,这段时日里,贾赦对迎春还抱着一丝希望的话,邢夫人已经把迎春恨进了骨子里。 邢夫人当然知道,动手的丫头婆子其实是王夫人给贾母挑的人,她不敢生婆婆的气,却恨上了王夫人,自然也迁怒探春和薛宝钗。 在邢夫人看来,探春不过是婢生女,薛宝钗更是家里犯了事儿的商家女,就是自己身边的丫头都比这两个金贵些,更别说自家新出炉的四个姐儿。 发现如今贾玥四个的气度比不上薛宝钗,邢夫人立刻叫了王熙凤来,要给便宜女儿、便宜孙女儿请嬷嬷。 “要好的。别请那种小选的嬷嬷,要请那种正经的教导大家闺秀的嬷嬷。我们家的姑娘绝对不是送去伺候人的。” 可巧,宫里也不知道为什么,放出了一批宫女,王熙凤就专门请示了邢夫人,拿着邢夫人的帖子请了两位过来。 这件事情立刻在贾家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迎春虽然没有什么反应,可薛宝钗和探春两个就羡慕了。 可是,反应最大的,却是贾母。 在贾母的心里,就是迎春探春跟只猫猫狗狗一样养在她的跟前,这两个也是她的亲孙女,除了林黛玉这个从她亲闺女的肚子爬出来的,没有人比这两个亲孙女更尊贵了。 贾赦邢夫人把迎春过继出去也就算了,还把这几个外头来的养得比迎春还金贵,绝对不行。 所以,贾母就拿出了二十两银子,说是要给贾玥过生日: “玥丫头今年十五了吧?这可是将及笄的年份,这生日可不能马虎了。” 二十两银子,在贾母跟前,这是够戏的?还是够酒的?贾母日常的一顿饭就不止这个数儿。 贾母这会儿拿出这二十两银子来,却是故意埋汰人了。 邢夫人眼神一闪,嘴角一勾,笑道:“老太太说的极是,这女孩儿的及笄礼可不能马虎。老爷已经写信给亲朋故交了,张家的两位姐儿已经答应了那天过来给玥丫头做赞者,许家太太当天会过来给玥丫头加冠。老爷还特别支了一千五百两银子预备酒席,说是宁可多了,也不能短缺。” 张家就是贾琏的母舅家,许家就是贾琮的母舅家了。 贾玥和贾琬都是记在许氏夫人的名下,贾赦分家分宗出来之后,就特地带着儿子们上了张家许家。这两家原本还在生气,可到底舍不得外孙,更别说贾琦的文章和红薯送到了皇帝的面前,让皇帝当着内阁诸宰相的面拍案叫好。 张家和许家很清楚,红薯意味着什么。 是,贾赦是蠢的,愚孝愚得连是非好歹都忘记了,好在贾赦如今已经明白过来了,又养了一个好儿子,还跟那些祸头子断了关系,将来家族中兴指日可待。所以张家和许家都乐意跟贾赦修好。 贾宝玉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里头别有文章,他碰巧看到了贾玥和贾琬身后站着司棋和绣橘两个,忍不住问道:“这不是二姐姐身边的司棋和绣橘吗?怎么跟了两位新姐姐?” 贾母也眼光也扫了过来。 司棋跟绣橘立刻跪在了贾母面前,道:“禀老太太,去年年底的时候,婢子们生了一场病,恐过了病气给二姑娘,这才出去了。不想这一病就是近三个月。二姑娘跟前也离不了人,这才去了婢子们另补了人上来。后来我们姑娘进了京,太太说如今府里□□好的丫头难得,因为太太的陪房正是婢子的亲外婆,帮着婢子说了好话,婢子这才得以进府伺候我们姑娘。” 说着就在地下磕了一个头。 绣橘也如此如此说了一番。 司棋的外祖母是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绣橘的家里是贾赦得用的人。如果不是因为迎春是贾赦唯一的女儿,如果不是因为贾赦脸上虽然冷漠可这心里着实记挂着这个女儿,司棋和绣橘两个会来到迎春身边? 贾琦差一点变成瞎子,起因就是因为迎春,邢夫人会坐得住?因此,司棋家里顾不得年关把司棋要了回去。 跟司棋差不多时间离开的还有绣橘。 司棋和绣橘离开的时候,贾赦也只是刚刚派人去打听姑太太们的事儿,而她们明确不进来伺候迎春,却是确定贾赦跟贾政说好将迎春过继的时候的事儿了。 贾母听说,又深深地看了这两个丫头一眼,方才慢悠悠地道:“老大家的,你对孩子们可算是用心了。” 贾母的语气有些不对,连王熙凤都缩了脖子。 唯有邢夫人,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反而笑眯眯地道:“看老太太说的,这可不是我的主意,却是我们老爷的主意。当初林丫头刚进京的时候,我们老爷就说,四妹妹在家的时候从来都是一脚出八脚迈的,就是林丫头在四妹妹的孝期里面,也不能相差太多。因此,林丫头一来我们家,老爷就让媳妇给林丫头配齐了四个大丫头。如今,她们也不过跟着林丫头的例罢了。” 不止是贾玥贾琬贾萱贾菡四个,就连林黛玉和贾琮贾琦三个,身边都是一等大丫头四个、二等丫头四个、三等丫头八个,粗使小丫头若干。 对于贾家这样的人家来说,丫头么,十两银子一个,就跟屋里的摆件一样,甚至比摆件还便宜。这四个女孩子屋里那么多摆设都铺陈上去了,还差这么几个丫头? 邢夫人还乐得用这几个丫头刺刺迎春呢。 贾琦差一点瞎了眼睛,谁的错?迎春只是起因,而贾母才是祸头子。 邢夫人恼迎春,可她更恨贾母。 贾琦是她的亲儿子,又伶俐又孝顺,可贾母竟然由着下面的人对贾琦下暗手,差一点废了贾琦的眼睛。邢夫人都恨不得跟贾母拼命,哪里还在乎贾母是贾赦的母亲? 老而不死是为贼。 在邢夫人的心里,贾母就是一个老贼婆,专门是来祸害她们家、祸害她们母子的。 贾玥的生日是在八月里。考虑到王熙凤刚刚生产,考虑到七月是祭祀月,八月又是中秋佳节,再考虑到贾玥原本的出身,贾赦就把她的及笄礼放到了十一月初。 那个时候已经秋收了,各家的租子也收上来了,比较空。此其一。其二,就是贾玥贾琬贾萱贾菡几个经过这半年多的调养,再经过嬷嬷们的精心打磨,人也长开了,模样也好看了,气度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再也看不到原来落魄时的影子。 这个时候,贾玥贾琬贾萱贾菡几个都很有一些千金小姐的派头了,自然,在宾客们的眼里的评价也要高出许多,将来说亲也更容易些。 京里消息灵通的人家可不止张家和许家。看出贾赦这边即将兴起的人家也不止张家和许家。 当初贾代善在的时候,贾赦身为贾代善的继承人,又是京里出了名儿的纨绔子弟,可着实有不少朋友。这些人,有的沉寂了下去,也有的飞黄腾达、一飞冲天,成为两代君王都认可的重臣。 因为贾母压着长子立捧次子,又因为贾政王夫人当着贾赦的家的时候做了不少墙头草的行为,贾赦跟这些人的关系本来已经疏远了,就连贾赦前面两位妻子的娘家,跟贾赦这边也久不来往。 本来,他们这些人会继续跟贾赦这边疏远下去。 可谁让贾琦的功劳都一直被上头记着呢? 红薯已经在南方广泛种植,还有各种海外作物。 只要是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这跟贾琦是分不开的,加上贾赦这边也分宗出来了,跟贾政跟贾珍那边都不相干,所以大家也乐意跟贾赦修好。而贾玥的及笄礼,自然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所以,贾赦这边厚着脸皮给老朋友们写信,那边,那些人不过是略一沉吟就答应了下来。 第15章 金镙子 收了养女,为她办个盛大的及笄礼,为她找门亲事,为她准备嫁妆,把她嫁出去就成了? 贾母可以这么做,可贾琦却不乐意看着贾玥贾琬几个跟迎春探春一样被耽误了,所以,只要是有机会,他总是会往贾玥贾琬贾萱贾菡几个的脑子里塞一点东西。 这不,林家下面的作坊给他送了一匣子金镙子来。 金镙子,跟贾家用来给哥儿姐儿做压岁钱的金锞子不一样。 锞字,右侧是果字,而果实,自然是以份量取胜的。金锞子,就是用黄金铸成的果实状的金锭,比金元宝小,重量也多是一两二两三两的,而金元宝一般都是五两十两二十两的。像金豆子、金瓜子,其实,这些都是金锞子的具体形状。当然,金锞子也有做成馒头状,刻上“状元及第”“吉祥如意”等字样的。 但是,无论金锞子做成什么形状,都改变不了他是以重量为标准的,小范围内的流通货币的本质。 可金镙子不一样。 镙字,右侧是累字,指的是累丝工艺。要做金镙子,必须先把黄金提炼到某个纯度,然后抽丝,合格的金丝比头发还细。而金镙子,就是用这种金丝经工匠的巧手编织而成的。形状多以花朵、昆虫、鸟雀之类为主。内宅之中,也往往用金镙子做耳坠子,或者用金线串了,配上宝石固定在簪子上做簪头。金镙子也可以是璎珞上的配件。 金锞子只要开个模子,两三个匠人就能够在短短几天内做出一大堆来。可换成金镙子,哪怕是再巧手的工匠,哪怕是整整三个月的时间,都抽不出多少合格的金丝,更别说完工的金镙子了。 换而言之,金锞子只是靠着黄金本身的重量取胜的话,金镙子就是以精湛的工艺技巧而闻名了。经过工匠巧手,明明只有几钱重的金镙子,可他的价值却能够翻出十余倍。 当然,金镙子的意义还不仅仅是这样。 传说中刀枪不入的金丝软甲,就是用最顶级的金丝混合了人发和天蚕丝制成的。因此,哪家用金镙子给家里的孩子们做压岁钱,几乎等于说,这家人掌握金丝软甲的技术。这在懂行的人的眼里,在冷兵器时代,根本就是炫耀武力的一种隐晦的暗示。 以贾家的底蕴,当然只用得起金锞子。所以,这一匣子金镙子送来的时候,邢夫人和王熙凤都十分惊奇。 王熙凤甚至当众取笑贾琦:“琦哥儿,你这是哪里淘弄来的金镙子,好生精巧!呦,看着手艺,虽然比不上内造的,却也差不到哪里去了。可是给林妹妹淘的?” 贾琦笑道:“这是林家作坊新送来的,林姐姐哪里已经有了,这些却是我的。如今我也大了,用不上这些,因此借花献佛,让母亲嫂子和姐姐侄女们挑些去。就是做个耳坠子戴着也有趣。” 邢夫人听说,连连摆手:“罢罢罢,让你嫂子姐姐们挑罢,我就不用了。” 王熙凤早拉了邢夫人,亲亲热热地道:“太太!看你说的,您若是不挑,妹妹们哪里敢挑!要我说,太太若是换身鲜嫩的衣裳,再打扮一番,跟我那个堂妹站一起,也差不了几岁,一样娇嫩呢。” 说得邢夫人笑开了花:“凤丫头,你这张嘴啊!甜得跟裹了蜜一样。” 王熙凤道:“媳妇说的可是大实话!不信,您问妹妹们!” 贾玥和贾琬坐在那里只是笑,听王熙凤这样说,也纷纷应和,再三跟邢夫人保证,邢夫人还年轻得很呢。 就连贾琦也道:“娘,您也该换身鲜亮的了。您跟那边的珠大嫂子一般大,珠大嫂子是寡妇,穿不得鲜亮的衣裳,可是我爹精神好得很,就是老太太也健朗着。你何苦学那位二太太打扮?我还想着要个妹妹呢。” 邢夫人万万没想到竟然被自己的亲生儿子给打趣了,恨恨地拧了儿子的腮帮子一下,到底还是选了一对松鼠的、一对喜鹊的。再让她选,她到底不肯要。 王熙凤就选了一对石榴一对葡萄。 然后是贾玥贾琬贾萱贾菡四个选,她们每人选了一对,或者是莲花,或者是银杏叶,或者是玉兰,或者是蝴蝶。 贾琦看了看那还是半满的匣子,道:“你们也太客气了。算了,娘,这些您收着,她们不要,将来给我妹妹使。” 邢夫人啐了他一口,道:“行!我替你收着,回头我让人另制了璎珞,把这些都用上。给你戴!” 贾琦惨嚎出声:“娘!不要吧?我明年都要考秀才了,您还让我戴那个!” 邢夫人哼了一声,让人把这一匣子给收了起来。 王熙凤道:“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就好像昨个儿,琦哥儿还在太太的怀里闹着要在炕上爬,一晃眼,琦哥儿竟然要考秀才了!可是,琦哥儿的年纪也太小了些,科考又辛苦,为何不等两年?” 贾琦哼了一声,往西面努了努嘴,道:“要不是那边,我会这么心急?” 王熙凤吓了一跳:“你说二太太?”眼珠子一转,王熙凤已经反映过来:“二太太不喜欢林妹妹,她会百般算计,也不过是冲着林妹妹的嫁妆而已。那省亲别墅一修,那八十多万两银子最后不会剩下几个。薛家又是那个样子。四弟,你的意思是说,那位最后会求到宫里,然后,宫里的娘娘会……” 接下来的话,王熙凤没有出口,可在座的每一个人都看清楚了王熙凤的口型。 赐婚。 贾元春会为贾宝玉和林黛玉赐婚。 邢夫人第一时间尖叫起来:“可是琦哥儿和林丫头已经有婚约了!就是婚书也有了!” 贾琦冷哼一声道:“有婚书又如何?宫里那位完全可以当做不知道!我从来不会高估她们的下限!” 邢夫人无助地望向王熙凤,见王熙凤对她点头,这才跌坐在位置上,半天才道:“可怜的林丫头,可怜……” 贾琦道:“娘,林姐姐才不可怜。她是我将来的妻,我自然会护着她。我已经跟爹商量过了,爹答应为我跑监照,有了监照,我就能去考秀才。若是顺,明年春天考中秀才,明年秋天就能够参加秋闱,后年正好可以参加春闱和殿试。” 邢夫人又气又笑,道:“你胡说什么呀!这科举这么容易,那你二叔怎么考了这么多年还没有考到?” “那是他笨!”贾琦道:“娘,我好歹也是姑爹亲手教出来的。而且这科举考试也是有诀窍的。” 王熙凤立刻就问什么诀窍。 贾琦道:“像童生试,只要对经史子集够熟,不曾记混了,然后了解一下考官的偏好,再统计一下最近五六年的试题,将这些题目做熟了,基本都能过。” 王熙凤道:“怪道呢,上回你让你哥哥帮你去找以前的试题,原来是为了这个!” “嗯。”贾琦道,“秀才,或者说廪生,放在寻常百姓家里是十分体面了,可放在我们这样的人家,根本就拿不出手。不过,我的目的可不是三年两次的童生试,我的目标是秋闱、甚至是春闱、殿试!” “秋闱?春闱?殿试?可你才多大?!”邢夫人脑子里一片空白。 贾琦道:“姑爹就曾说过,凭我的学问,考中举人的难度不大,但是,要想考得好,就有困难。而秋闱的名次,直接就影响到春闱、甚至是殿试的名次,所以,需要一点小手腕。” “手腕?” 邢夫人和王熙凤异口同声,十分惊讶,就连贾玥贾琬贾萱贾菡都竖起耳朵细听。 贾琦道:“年龄,是我的弱项,有的人会认为我不过是一介小儿,所以会轻视我。可手腕玩得好,年龄也可以是我的强项。而年龄最终会成为我的强项还是弱项,就要看这一次,玥姐姐的及笄礼上,我的表现如何了。” 邢夫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让人去找宾客名单。 而王熙凤的脑子里面早就唰唰唰地刷过一排排的人名和对方的职位了。 王熙凤这才明白,原来公爹这么早就做准备了。 老实说,刚开始的时候,邢夫人和王熙凤并没有怎么重视贾玥的及笄礼。在她们看来,贾玥的及笄礼不过是刺刺贾母王夫人和迎春的眼,贾玥终究只是个养女,大面儿过得去就成。 现在知道贾玥的及笄礼竟然关系到贾琮贾琦的前程,邢夫人哪里不跳起来! 就连王熙凤也发现,自己的准备好像有些不够。 好像京师学政大人的哥哥也在客人名单之中。只要这位大人在弟弟面前帮贾琦说句好话,贾琦的科举之路,从一开始就能顺利许多。 邢夫人不傻, 王熙凤也不傻。 邢夫人看到了这场及笄礼对儿子的意义,王熙凤也看到了这场及笄礼对丈夫的前程的影响力。 王熙凤发誓,她一定要好好表现。 反而是贾琦,见邢夫人着急的模样,当即就道:“娘,在儿子看来,嫂子眼下的准备已经不差了。父亲请的人,好些家底也就跟刚分家的二叔那样,并不丰厚。这及笄礼的排场若是太大,那就是打眼了。依儿子说,嫂子拟定的单子已经极好了,只要宴席当日在精细处多多留心便成。” 及笄礼哪里看的是姑娘,根本看的是这姑娘家的男人。 贾玥现在在礼法和律法上,都是贾赦的嫡长女,作为贾玥的兄弟,贾琦自然是要好好表现。 第16章 宝钗怒 贾玥的及笄礼可以说盛大,盛大到了连后来的贾元春省亲都不能盖过她的风头。 她的及笄礼来了很多手握实权的人物,就连内阁四位宰相也来了两位,就是另外两位没有亲自过来,也打发了家中子侄过来。 这些人名义上是陪着家中女眷来参加贾玥的及笄礼的,实际上却是特地来看贾琦的。 还有一些人,他们或者是林如海的同窗同年,或者是林如海的故交好友,担心林黛玉在贾家生活不如意,也悄悄地交代了妻女。这些夫人们见林黛玉不曾出现,又听了贾母王夫人的抱怨之后,都纷纷点头。 在她们看来,贾琦容得下林黛玉为父亲守孝服丧,甚至还跟着穿着宝蓝色的半丧服,可见是心中有林如海的。林黛玉在贾赦家里住着,又有这么个未婚夫,自然不差。 至于贾母的抱怨,她们也是一笑了之。 贾宝玉当然很想跟着贾母混。今天贾赦这边可是来了不少没有见过的姐姐妹妹们,他自然要去关心。怎奈贾宝玉就是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机会这个胆。 别说是贾政了,就连王夫人,听说贾赦这边今天来了这么多重量级的客人,哪里愿意放过机会?就连贾母几次想叫贾宝玉,都被王夫人联合邢夫人王熙凤给拦住了。 王夫人不傻,贾母当自己还是贾代善在世时的国公夫人,认为自己倚老卖老,别人就会卖面子。王夫人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时候把贾宝玉交到里头来,根本就是一次性得罪所有的贵夫人。 这种绝对没有好处的事儿,王夫人不才不会干。 至于贾政,早就一大早带着贾宝玉往前头去了。 大魏立国百年,如今的这几位内阁宰辅,都是科举上来的,见到别人家的小辈,自然喜欢询问功课。贾宝玉不是贾赦这边的,衔玉而生的事儿整个京师都知道,贾政的为人行事在官场也不是什么秘密,贾元春在这些人的眼中更像是秋后的蚂蚱。 所以,今日但凡来贾赦这边的客人,就没有人在乎贾宝玉,更别说过问贾宝玉的功课了。很多人,就是看到了贾宝玉,也当做没看见。 反而是贾琦,今天赚足了眼球。 贾琦今年才十岁,放在一般的人家,还是个淘气的皮猴子,可贾琦却已经对四书五经十分熟悉,还能够言之有物,甚至能对当下的某些事情联系在一起,作出分析,理清楚前因后果,然后提出建议。 虽然贾琦的脸还十分稚嫩,可在今日的来宾们的眼里,这位已经跟官场新人差不了多少了。 还有贾琮,虽然贾琮刚开始的时候不显,可随着贾政贾宝玉父子的表现,贾琮也被凸显了出来。 贾琦的表现,让每一位来宾都十分满意,对贾赦这边就更加看重了。 最直接的结果,就是次年二月贾玥就定亲了。 对方是户部侍郎家的第五子。 户部侍郎祁谦一共有七个儿子,都是嫡子。其中,这个第五子正好比贾玥大了一岁,已经考中了秀才,正准备考举人。贾赦还特地将贾玥的事情跟对方交了底,对方十分欣赏贾赦的坦诚,加上祁家跟贾赦结亲,本来就是看在贾琦这支潜力股上,自然也不介意。 贾玥的婚事又引来一番嫉妒。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贾玥的及笄礼之后,王夫人是生了一肚子的气,如果不是接下来就是腊月,如果不是贾元春马上就要在元宵节省亲,王夫人可能会从十一月一直气到来年开春! 王夫人会如此生气,原因有三。 其一:贾玥的及笄礼上,她是唯一的白身,大家都对她爱理不理,有的人甚至冲着王夫人在背后窃窃私语,王夫人一转身,他们就走开了。王夫人因此认为,这些是看不起她。 其二:贾政在前面的表现十分丢脸。贾政一个劲儿地想找那两位宰辅说话,却不想吃了个钉子,之后就一直枯坐着。让王夫人再度后悔,自己怎么瞎了眼,嫁了这么个男人。 其三:贾宝玉。贾宝玉几乎是被贾母养废了,偏生贾政一心要贾宝玉表现,结果,贾宝玉根本就没有读什么书,当众丢尽了脸面。 老实说,贾宝玉这种连四书都没有正经读完的人连作为参照组的资格都没有。 对于五年多来每天至少用功读书十二个小时的贾琮贾琦来说,用贾宝玉跟他们做对比,根本是对他们最大的侮辱,还好贾家的隔壁就是陈御史家,而陈御史也有个十六岁的儿子,刚刚通过了童生试。有这个陈秀才做对比,贾琮和贾琦这才给大家留下了勤学好学的好印象。 至于贾政贾宝玉这对出了名儿的废物点心父子,谁理会? 王夫人了解当日情况之后差点没气死。 可有什么办法呢? 谁让贾政是她男人? 谁让贾宝玉是她儿子? 贾宝玉又是贾母养着的,王夫人想对儿子不读书的事儿多嘴几句,贾母就能给她甩脸子。 王夫人别提多憋屈了。 然后就是贾元春省亲。 贾元春现在是皇帝的女人了,她回娘家省亲,自然也成了国事。因此,贾元春省亲那天,除了贾政王夫人一家子、薛家,和主动过来帮忙的贾珍尤氏以及贾珍那边的族人们,贾赦这边是根本就没有出现,更别说还在守孝的林黛玉了。 王夫人是一肚子气。 王夫人奈何不了贾母,又舍不得儿子,少不得在背后说贾琦的不是,咒贾琦也是个不长命的,偏生王夫人管家的水平也就那样,贾政王夫人那边的奴才,又从来都是嘴上不把门的,可把邢夫人和王熙凤气得够呛。 偏巧,薛宝钗今年也十五岁了,又是元月里的生日,贾母也拿出了二十两银子来。 老实说,当初贾玥十五岁的时候,贾母拿出了二十两银子来,的确很有些埋汰人的模样。可贾玥是贾赦的养女,又有那么个盛大的及笄礼在那里杵着,别人可不可能再看低了贾玥去。反而是贾母,她现在再拿出这二十两银子,侮辱意味就少了很多,仿佛成了贾母对小辈的关爱的惯例一般,。 邢夫人一见着二十两银子,立刻就道:“哎呦呦,看我,都忘记了宝丫头也十五了,不知道宝丫头的及笄礼什么时候办?到时候少不得要讨人一杯水酒的。” 王熙凤眯着眼睛,看了看王夫人,再看了看薛姨妈薛宝钗母女,笑道:“可不是!大妹妹打及笄礼之后,这媒人就一个接一个地来,都快把门槛给踩坏了!宝妹妹这般年纪,又是这般人品,竟然很有些娘娘在家时候的模样,将来也不知道哪个有福气得了去!” 王夫人咒贾琦不得好死,咒王熙凤生不出儿子,将来偌大的家业白白便宜了外人,王熙凤会咽得下这口气才怪! 修大观园的时候,薛家出钱出力,除了那二十万银子,还贴了许多东西给王夫人,条件就是薛宝钗必须要嫁给贾宝玉。 王熙凤不相信,以王夫人的性子,会真的让贾宝玉娶了薛宝钗。既然王夫人咒她生不出儿子,王熙凤就不介意挑拨一下薛家母女跟王夫人之间的关系。 王夫人咒贾琦的事儿,邢夫人自然也知道,加上贾琦差一点因为王夫人而瞎了眼睛,到现在,贾琦的眼角还有个印子,邢夫人当然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王夫人。 邢夫人笑呵呵地道:“凤丫头,早两年这满大街就知道金玉良缘了,我们应该说,什么时候能够吃到宝丫头的喜酒才对。” 要你咒我儿子,我看你儿子才应该娶个商家女、得个祸头子的大舅子,被大舅子拖累,一辈子出不了头才好呢! 贾母听说,立刻咒起了眉头,道:“老大家的,你浑说什么呢?!宝玉还小呢!算命的早就说过,宝玉命中不宜早娶。” 邢夫人立刻道:“啊呀,媳妇都忘记还有这一遭了。该打该打。还是老太太耳聪目明,记性好,媳妇都忘记这一桩了。” 王熙凤也凑趣。 贾母见邢夫人和王熙凤不像是支持贾宝玉和薛宝钗的模样,也松了口气,跟儿孙们说笑起来。 下面的薛姨妈和薛宝钗早就白了脸色。 可巧,贾宝玉跟姐姐妹妹们说了一阵子话,又提起要接史湘云: “老太太,我们有好一阵子没有见云妹妹了,大姐姐回家省亲,云妹妹也不曾来。我们是不是该派个人去请一请。” 贾母连声说好。 元宵节前,史湘云要跟着叔叔婶婶去各处拜访、作客,没有时间来贾家,如今元宵节过去有些日子了,贾母自然乐意接史湘云过来。 贾母答应得干脆,王夫人也不见反对的模样,薛宝钗的心里就跟打鼓一般。 史湘云虽然父母双亡,可她是史家大小姐、公侯千金,光侯府招牌就够响亮了;林黛玉虽然父母双亡,可她有钱,就是王夫人也一直惦记着。好容易林黛玉跟贾琦定了亲,可薛宝钗很清楚,王夫人根本就没有放弃过林黛玉,也没有放弃过林黛玉的财产。 对比之下,自己身份不如史湘云,财产不如林黛玉,贾家老太太还不喜欢自己,薛宝钗如何不委屈? 她觉得自己受骗了。 如果姨娘真的有心要自己做儿媳妇,为何不跟大太太那样,为自己跟贾宝玉立了婚书?若是有了婚书,自己何苦如此委屈? 薛家是生意人,有投入就想获得回报。 不是每个人都能够跟原著里的林黛玉一样,三二百万银子的财产被人花光了也能够一声不吭的。 薛家在大观园里前前后后砸了不下四十万两银子的财物。这么多钱,早就让薛家元气大伤。 更别说,贾元春成了皇妃,将来若是生了皇子,贾政王夫人就是皇子的外祖父外祖母,将来说不定还有更大的好处在后面等着。 在这个时候,王夫人要把薛家踢下船,不许薛家参与后面的利益分配,怎么可能?! 在薛宝钗看来,自己的金玉良缘就是王夫人跟自己家结盟的标志。王夫人不想人金玉良缘,不仅仅是耽搁她薛宝钗的青春,还是拒绝薛家参与日后的利益分配。 薛宝钗怎么可能让王夫人如意? 第17章 雷霆怒 贾玥的生日在八月里,也就是王熙凤的亲闺女的满月之后,及笄礼在十一月,次年元宵节贾元春省亲,而贾元春省亲之后没几天就是薛宝钗的十五岁生日。 比起贾玥那盛大的及笄礼,薛宝钗的十五岁生日真的很不好看。贾玥的及笄礼,京里数得上号的人家、掌握了实权的人家能来的都来了,就是不能来的,也派了自家子侄带着家眷出席。 而薛宝钗的生日呢?竟然只有贾赦这边和贾政那边,外加史湘云、尤氏和惜春而已,就连薛宝钗的母舅家王子腾那边,也是一个人都不见。 史湘云当众表示:“我还以为宝姐姐的生辰会跟玥姐姐的一样热闹呢!” 贾宝玉立刻就道:“可惜了,那天来了那么多姐姐妹妹,我竟然一个都不得见。” 贾玥当时就愣住了。 贾琬和贾萱贾菡三个都不敢开口。 作为养女,她们还没有这个胆子招惹贾宝玉。毕竟,贾宝玉是贾母的心肝,也是贾元春的胞弟。尤其刚刚经过贾元春嵬嵬赫赫回家省亲,那皇家威仪,即便她们没有在场,也是打心眼儿里敬畏着的。 贾玥贾琬贾萱贾菡几个没有这个胆子,贾琦却没有这个忌讳。 贾琦道:“若是宝二哥哥你出现在女宾的席位上,只怕那天有一多半的宾客就要拂袖而去了。” 贾宝玉这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转移话题:“琦哥儿,林妹妹怎么不来?你怎么不让林妹妹出来松快松快。” 贾琦鼓着腮帮子,道:“宝二哥哥,你要我说多少遍?父孝三年,就是只用守二十七个月,现在也不过十六个月!说得你好像多关心林姐姐一样!” 贾宝玉连声道:“可是,可是,我只是关心林妹妹,担心林妹妹闷……” “宝二哥哥,林姐姐是我的未婚妻。林姐姐有我关心就够了!至于宝二哥哥,我希望你少在老太太跟前提起林姐姐为妙,你今儿个在老太太提起林姐姐,回头就有人往林姐姐头上扣帽子,说林姐姐拿乔,连老太太跟前都不来。谁会心疼林姐姐在父孝中。什么样的人不能为父守孝,你不会不知道吧?” 说的好像你有多在乎林黛玉一样,实际上,你身边的丫头袭人都能为母守孝、不来上房伺候,可你却容不得林黛玉为父母守孝! 你把林黛玉当成什么?丫头都不如吗? 不愧是贾母一手养出来的,一副德行。 贾宝玉愣住了。 探春连忙为贾宝玉解围:“听说上个月,林姐姐身上不大好?可是什么病症?要不要紧?” 贾琦笑道:“不妨事,每个女孩儿到了这个年纪,每月都要经历一回的。不信,你问宝姐姐。” 薛宝钗早就听清楚了贾琦在说什么,脸上更是飞上了两朵红云。 偏生贾宝玉最是怜香惜玉,一个劲地追问,让薛宝钗不得不打断了他的话,又问贾琦:“琦哥儿,这症状,各人各不相同。林妹妹要不要紧,可要请太医?” 贾琦笑道:“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是林姐姐接连服丧守孝,她又心诚,一应事体,林姐姐从来不假人手,赶上这初次,这才格外难受些。太医也说了,不妨事,就是每个月的这几天注意一下就成,等将来嫁人生子就不会这么疼了。” 这种事情本不用太医的,薛宝钗这么说,也不过是客气话。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贾赦那边竟然真的为了这种事情给林黛玉请太医,不觉愣了一下。 惊愕之后,薛宝钗的内心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就在这个时候,就见贾母转头问薛宝钗喜欢听什么戏、吃什么东西,薛宝钗知道贾母上了年纪,喜欢听热闹戏文、吃甜烂食物,便按照贾母的喜好说了,贾母果然十分高兴,却惦记着林黛玉: “她们姐姐妹妹都在这里,就连玥丫头四个,留林丫头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家,未免太可怜了。老大家的,你未免太不上心了。” 邢夫人赔笑道:“老太太您难道忘记了,林姑老爷是前年九月初三没的,算算时日,到今天也才十六个月多些,连十七个月都没有到。父孝三年,虽然可以只守二十七个月,可是连这二十七个月都不让林丫头守着,难免让人小瞧了林丫头。” 贾母听说,这才罢了。 明明是自己的十五岁生日,可是贾母也好,贾宝玉也罢,都惦记着林黛玉,让薛宝钗心里别提有多不得劲儿了,少不得另外找话题:“琦哥儿,听说你来年要参加科举?” 贾琦斜了她一眼,道:“姐姐的消息还真是灵通。” 薛宝钗勾了勾嘴角,脸上挂着端庄的笑容,不过,她内心到底是什么想法,该知道的自然知道,不知道的自然也不知道。 探春也来了兴致:“这么说来,这事儿是真的呢?” 贾琦看了看薛宝钗和探春,笑道:“不止我呢,还有我三哥。姑爹周年已经过了,去参加来年的科举,一来是检验功课,二来是试试水。”贾琦笑眯眯地道,“科举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儿。我才学了几年?哪里比得上那些经年的老夫子?要不,也不会有皓首穷经的话儿了。” 科举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这世界上,又有几人小小年纪就考中秀才的?十三岁的秀才,已经很了不起了。 薛宝钗也不认为贾琮贾琦两个有这个能耐,见贾琦这么说,也只得罢了。 反而是贾宝玉,见贾琦和薛宝钗两个竟然说起科举的事儿,别提有多扫兴了,忍不住道:“宝姐姐的好日子,你们说这个做什么?琦哥儿也是,才多大,就要下场。” 贾琦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谁让我跟林姐姐有婚约呢?她既然是我的妻,我自然要护着她,免得她被别人轻视、取笑。而且,我也担心我跟林姐姐的婚事会起波澜,早些考取功名,我也有理由让家里早些将我跟林姐姐的婚事给办了。” 史湘云很奇怪:“你跟林姐姐的婚书,不是在林大人的病榻前当着诸位大臣的面给定下的吗?这还能起变故?” 贾琦道:“对于某些人,我从来不敢高估她们的下限,更不敢低估她们的能耐。虽然我知道这可能性微乎其微,可若是真的有这样的事儿,就是最后成不了,终究累得林姐姐落人口舌。我哪里舍得让林姐姐受这样的委屈?” 贾宝玉听说,心中忍不住想,林黛玉终究是个什么样的绝色美人,竟然能让贾琦这么护着,竟然是被捧在手心儿里长大的。 就连在场的几个女孩子都哑了。 婚姻之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有几个能跟贾琦林黛玉这样,从小到大、青梅竹马的情分?更别说如此护着、宠着。 将来,她们可有这样的福分? 姑娘们又是惊讶又是羡慕,这里头又以史湘云为最。 贾琦跟林黛玉是青梅竹马,她跟贾宝玉又何尝不是青梅竹马?可是,林黛玉被贾赦一家保护得严严实实的,贾琦又是处处为林黛玉着想,吃穿用度自不用说,可这种连林黛玉可能被人编排的可能,贾琦都处处考虑到了。 这, 这, 这…… 史湘云想到自己,再想到林黛玉,史湘云心里别提有多嫉妒了。 偏生这个时候,上面演了一出好戏,贾母一高兴,给了一大笔赏钱,那个演小旦的戏子就过来谢赏。 可巧尤氏说了一声“这孩子装扮起来活像一个人”,史湘云就脱口而出“林姐姐的模样儿”,四周一片寂静,然后,就听见贾琦的冷笑声:“云姐姐,打林姑爹去世之后,林姐姐只在扶灵回来的第一天过来给老太太磕了个头,之后一直在屋子里,不曾往老太太这里来。再加上林姐姐回南的日子,云姐姐跟林姐姐足有五六年没有见过了,不知道云姐姐是从哪里知道,这个小戏子跟林姐姐长得一般模样?” 史湘云先是一愣,继而冲口而出:“怎么?她是公侯小姐,我是平民丫头,我不能说她!我走!这里我再不来了!” 贾政王夫人从来是看不上邢夫人贾琦的,因此贾宝玉跟前的丫头们提起贾琦的时候,也是带着三分鄙夷三分怜悯,好像贾琦有多不堪一般。这些丫头里面又以袭人为最。 受这些丫头的的影响,史湘云也是一惯看不上贾琦的。更何况史湘云从来任性,就是贾宝玉开口,她也会发脾气、当面堵回去,更何况是贾琦? 贾母立刻安抚史湘云:“原说是过年,这才特特接了你来,你怎么就要走?”又让贾琦给史湘云赔罪:“还不给你云姐姐道歉。” “好!好!好!好!好!” 贾琦连连拍掌,一直拍了五下,然后只听他高喝一声:“还不动手!” 只见贾琦身后忽然闪出一个十七八岁的、丫头模样的人,这个女人手里还提着一把剑!手起剑落,那小戏子的头就滚落在地,直接滚到史湘云的脚边,把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尤其是小戏子的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带着几分不敢置信,带着几分怨恨,正对着薛宝钗。 薛宝钗就是再算计,她终究是个女孩子,又是心中有鬼,冷不丁地对上了这双眼睛,当即两眼一翻,软倒在地,昏死过去。 那小戏子的身体倒地,血液从脖子上喷出来,喷了史湘云一头一脸,史湘云尖叫一声,昏了过去。 贾宝玉也吓懵了。 站在贾宝玉身后的袭人虽然勉力撑着贾宝玉不致于摔倒,可她衣裙下的棉裤已经湿了。 她被硬生生地吓尿了。 第18章 霹雳手段 尖叫声直冲云霄,连前面都惊动了。 贾赦先赶到贾母这里,见这场面一团乱,连忙叫人封锁消息,不许丫头婆子们到处乱走,又扶贾母入内休息,早就有心理准备的林之孝在心里暗暗咋舌,却张罗着将那小戏子的尸首拖下去,又叫人进来擦洗地板。 就在这个时候,就看见贾政急匆匆地进来,一进门,就道:“大哥,你还不拿了琦哥儿……” 贾琦冷冷地道:“二叔想做什么?” 贾政自以为抓住了把柄,立刻道:“你还有脸……” 贾琦冷冰冰地道:“行啊,二叔横竖只是想找个由子收了我,落我爹娘的面子,让我爹娘伤心罢了。二叔若是想让外头编排老太太的不是,顺便让宫里的娘娘也赔上性命,那二叔尽管拿了我去!” 王夫人这才反应过来,道:“你胡说什么!娘娘……” “我是那种会信口开河的人?”贾琦冷冷地道。他先让绿云将情况告知了后面才赶来的贾赦贾政兄弟,又道: “林姐姐已经五六年不曾跟云姐姐见过面了,云姐姐会这么说,这里头的原因,二叔可明白?林姐姐毕竟是老太太的亲外孙女,跟老太太有几分相像,偏生,往日大家提起大姐姐的时候,总是说众姐妹中大姐姐是最像老太太,不止下面的人这么说,就连二太太也这么说。今日,有人拿着林姐姐的容貌大做文章,说林姐姐像小戏子,传扬出去,无非是以下几种情况: “其一:那小戏子是林家人,姑妈不贤惠,害得夫家子嗣流落在外,沦落贱籍。如此一来,林家的名声是不好听,可我们贾家的姑娘就别想嫁人了!至于宫里的娘娘,她的名声会好听?” 皇宫里的婴儿折损率本来就高,当今天子又是出了名的子嗣不丰。贾敏若是传出了这样的名声,大家第一时间就会同情林家,认为林如海会绝嗣跟贾敏、跟贾家脱不了干系,而作为贾敏的娘家侄女,贾元春将直面众人对她的指指点点。 以当今皇帝的性子,只怕会叫人撤下绿头牌。 至于贾元春何时会再度侍寝, 天知道。 “其二:那小戏子不是林家人,是我们贾家人……呵,娘娘有个唱戏的妹妹,宫里会怎么看娘娘,二老爷您尽管想去! “其三:娘娘的规矩……虽然那天我没有在场,可这几日,下面的人早就传遍了,娘娘可是当着那些宫女内侍们的面,把宫里形容成‘不得见人的地方’。呵,她既然是这么想的,那当初死活进宫的是谁?上头会怎么想她?二老爷,这些事情,你可想过?当初娘娘若是没有进宫,而是按着年岁定亲出嫁,这孩子都跟那小戏子一般大了。” 说着,贾琦逼近了贾政,道:“二老爷,你想想,这个小戏子的事儿若是传扬出去,最后会落在谁的头上?二老爷,我可是为了你好。” “我,我,我……” 贾政捏紧的拳头,额头上青筋暴起。 显然,流言有多可怕,他可是清清楚楚的。 因为,当初贾赦名声扫地,也跟流言有很大的关系。 就连王夫人,也阴沉着脸。 贾琦未尽之言,她显然都听到了,也听明白了。 今天,她要不是帮忙扫尾把后面的事儿都清理干净,那么,传到外面,流言将会是: 贾元春当初另有情人,甚至还为那个人生了个孩子。就是因为贾元春心里有人,这才会把皇宫形容成见不得人的地方。 王夫人很清楚,流言这种东西是当不得真的,因为传流言的人往往只在乎流言的新奇,从来不会在乎逻辑和真实性。 所以,即便是为了贾元春,为了这个家,为了她自己,她也必须把今天的事情压下。 王夫人别提有多憋屈了。 贾琦眯着眼睛,看了贾政一眼,道:“二老爷既然明白了,那这里就不用我多劳心了。毕竟,二叔也是老太太的亲儿子。” 贾琦很快就带着贾玥贾琬贾萱贾菡几个离开了。 至于贾母跟前,有贾赦邢夫人和王熙凤,用不着他们几个小孩子,而且贾玥贾琬贾萱贾菡四个也需要喝安神汤。 至始至终,贾琦都不担心贾政王夫人会不配合。 因为这两个人一旦不配合,敢算计他、要他的命,贾琦就会让贾元春陪葬!顺便让贾政王夫人这边所有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震住了贾政王夫人这边,贾琦立刻找上了史家,找到了保龄侯史鼎和忠靖侯史鼐兄弟俩,将事情的始末说给这两位侯爷听。 贾家,尤其是贾母和贾政跟前,这些人的三观跟整个社会的三观是有出入,有的地方甚至是相反的。可史鼎史鼐的兄弟的三观还是正常的,所以,听说了贾琦的话之后,这兄弟俩立刻知道事情严重。 结合他们听说的,贾元春当初回家省亲时候的种种,史鼎和史鼐兄弟俩立刻知道这是贾家和史家的大危机。 这种事情,往小里面说,那就是史湘云的家教不好,口无遮拦,被人当了|木仓|使;如果往大了说,那就是贾母的三观有问题、贾元春行为不检点。 十恶不赦的事情里面,还有罪不及出嫁女。可同样,十恶不赦里面,一样有夷妻族、母族! 如果事情闹大了,把贾元春牵扯进去,贾政王夫人肯定会倒霉,作为贾政的母族,史家一样落不到好! 反而是贾琦,因为贾赦贾政兄弟俩已经分宗了,最多是沉寂一代,却不会被拖累到满门抄斩的地步。 史鼎和史鼐兄弟恭恭敬敬地把贾琦送了出去,回头就派了妻子、带着太医去贾家,也不管史湘云人还发着高烧,就那么把人带了回来。 当然,人回来之后,史鼎和史鼐兄弟就另外派了丫头伺候史湘云,而原本伺候史湘云的人,则经历了严格的盘问,尤其是贾母送给史湘云的丫头翠缕,当史鼎史鼐兄弟将所有的事情从翠缕嘴里套出来,发现再问不出什么之后,立刻叫人当着他们兄弟的面将翠缕淹死在池塘里。 敲打过家里的奴仆之后,史鼎和史鼐兄弟也没忘记了让妻子对史湘云严加管教,老实说,史鼎史鼐兄弟还真的很希望史湘云这个跟自己不亲却被贾母养歪了的侄女就这么一病不起、与世长辞,可谁让史湘云是上任保龄侯唯一的骨肉呢?这丫头的母家虽然大不如前,可到底还有几个人。 加上史湘云身体一惯康健,就连太医也说,史湘云的底子好,恢复得很不错,只是被吓到了,所以一时没有清醒过来。 史鼎史鼐兄弟不得不咬牙认了。 史湘云也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杆|木仓,工具而已,贾琦还不致于跟史湘云这种人多计较。贾琦也十分清楚,这背后之人是谁。 贾宝玉那个德行,贾元春的皇妃背后的文章,只要耳目灵通一点的人都知道。所以,外头的人是绝对看不上贾宝玉的。 贾母和王夫人能够为贾宝玉谋算到的,无非是林黛玉、薛宝钗和史湘云而已。其中,贾母和王夫人算计林黛玉,大部分的原因还是因为林黛玉的财产。 一个小戏子,扫了林黛玉的脸面,让贾母跟史湘云生了嫌隙,最后得利的人只有一个薛宝钗。 贾琦心中恨得要死,可为了林黛玉,也为了自己,他不得不咬牙忍了。 如果他现在发作出来,或者直接把薛蟠给弄死了,薛宝钗立刻三振出局,那林黛玉就成了唯一的人选。 以王夫人的厚脸皮和贾元春在宫里的花销程度,只怕她们会不等自己金榜高中就直接向宫里请旨,请求给贾宝玉和林黛玉赐婚了。 对于那个贾元春的智商和王夫人的厚脸皮,贾琦从来不敢轻视。 虽然明知道这种教旨最后不会通过,可是这里头夹杂着太上皇和当今皇帝之间的权力斗争,夹杂着太上皇后和忠顺王,还夹杂着那几位强势的王爷,万岁虽然有名分,可权力却不大,又有太上皇和那几位王爷在哪里杵着,只怕给贾宝玉和林黛玉最后赐婚的教旨不会通过,可这种事情很有可能成为朝廷局势骤变的引子。 而这种朝局骤变,甚至有可能危及到当今皇帝的龙椅。 连皇帝的龙椅都会有危险,作为事情的因由之一,林黛玉的处境就可想而知。 这是最严重的情况。 就是这件事情很容易过关了,如果自己当时没有反应,就凭史湘云的那些话,也足够让贾家这些奴才们嚼舌头、编排林黛玉的种种了。 贾家的奴才的素质,贾琦从来不抱任何期望。 自己的妻子,贾琦自己会保护。 两年,不,应该说十三个月。马上就是二月了,童生试的第一场就在二月里。秋闱在八月,明年二月就是春闱,三月就是殿试。 也就是说,一切顺利的话,自己明年三月考中,就可以申请皇帝给自己跟林黛玉赐婚。堵死王夫人算计林黛玉的最后一丝可能。 第19章 两心相通 贾琦回到家的时候,贾赦邢夫人还没有回来,反而是尤氏和惜春两个在邢夫人专门用来招待女宾的花厅里面等了很久了。 尤氏一见到贾琦就道歉,说自己原本想说的是秦可卿,没有想到竟然会连累到了林黛玉身上。 秦可卿本来就是父母不详的秦家养女,又跟贾珍有私,尤氏厌恶她,拿她比作戏子,在逻辑上完全说得过去。更别说,贾珍在秦可卿死的时候的夸张表现,让尤氏越发肯定,以贾琦的聪明,觉得能够从这里面发现贾珍贾蓉父子同槽的蛛丝马迹。 尤氏还道:“那个小戏子叫龄官,在一众小戏子之中,脾气最大,娘娘点戏的时候,她都敢改了戏目。她私底下又跟蔷哥儿十分亲热,勾得蔷哥儿拿着私房贴补她、给她买鸟雀儿哄她开心。蔷哥儿虽然不是我们大爷的骨肉,却是我看着他大的,如今他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偏生又闹出这么个爱宠,如何说好人家的姑娘?我原是想借机跟老太太讨个主意,却不想闹出这么大的事儿。” 尤氏是贾珍那边的贾氏一族的族长夫人,贾蔷又是贾珍的亲侄儿,还是跟着贾蓉一起大的。贾蔷的亲事,尤氏不能不上心。 贾琦点点头,表示明白。 贾琦道:“珍大嫂子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想,珍大嫂子怕是被人利用了,云姐姐只怕也在那人算计之中。” 尤氏先是一愣,继而惊呼一声。 尤氏迅速地捂住了嘴巴。 尤氏不笨,贾政王夫人那边的事情,她可是清清楚楚的,王夫人垂涎林黛玉的嫁妆的事情,尤氏也知道。而金玉良缘是王夫人跟薛家之间的盟约,这件事情更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事实。 尤氏做了一个口型。 贾琦点了点头。 尤氏满脸惊愕。 她万万没想到,王夫人竟然会这么坑自己的亲妹妹,更没有想到,今天的事情,竟然是那个薛宝钗在背后算计。 尤氏无比庆幸,薛宝钗跟贾蓉贾蔷都不相配,不然,只怕他们威烈将军府就要继秦可卿之后迎来又一个搅家精了。 惜春的脸上闪过一丝嘲讽。 这些事情,她早就知道了。 薛宝钗的狠辣,她更是心知肚明。只是她年纪小,一样也是客人,因此不好开口罢了。 贾琦转头对惜春道:“四妹妹,我可吓到你了?” 惜春摇了摇头,道:“我若是男子,有人这么拿我媳妇取笑,我也火。琦哥哥你能护着林姐姐,比我哥哥强多了。” 惜春才不会拿贾宝玉跟贾琦比较呢。 她根本就看不上贾宝玉。 贾琦笑了:“四妹妹若是得了闲儿,尽管来找你林姐姐玩。大老爷是进士,可惜他不能亲自教你,老太太那里又是那个样子。四妹妹若是不介意,大可以找你林姐姐,你林姐姐那里可有不少好书呢!有的还是姑爹亲笔。”贾琦刻意强调了不能两个字。 贾敬是惜春的亲生父亲,又是贾家眼下唯一的进士,在惜春的眼里,自己的父亲自然是顶顶厉害的,只是贾敬天天跟道士们鬼魂,又不在家,惜春南面纳闷。 现在,听贾琦这样说,惜春心里反而有了底气。 原来我爹爹不是不要我。 原来我爹爹是不能。 惜春生性聪明,立刻明白父亲另有难处,自然,将往日里那种孤独寂寞都抛了大半。 她当即表示,如果有空,她一定会过来,只是希望林黛玉不会嫌她吵闹。 尤氏和惜春跟贾琦又说了几句闲话,就告辞往贾母那边去了。 谁让贾宝玉也发起烧来,眼下还没有清醒呢。 跟尤氏惜春说过话之后,贾琦的心情平复了不少。 贾琦很清楚,林黛玉的嫁妆有多诱人,对于王夫人来说,又有多大的吸引力。这次林黛玉会被牵连其中,大约是史湘云和薛宝钗两个感觉到了贾母和王夫人的态度,这才有这一连串的事情。 只是,自己还是无能了些,竟然还是让林黛玉被人取笑。 想到这个,贾琦就有一种淡淡的无力感。 年纪小、没有功名,终究是弱项。 贾琦越发下定了决心,今年,一定要考中秋闱,而且必须名列前茅。 只有这样,他才有资格在贾母那里抬头挺胸地说话,才能让贾母王夫人不敢欺负他和他的家人。 贾琦阴沉着脸,在空无一人的花厅里面整理好心情,这才回房。 出乎意料,林黛玉竟然在他的院子里等他。 “林姐姐?” 有那么一瞬,贾琦是错愕的。 “阿琦,你还好吧?” 打跟贾琦定了亲之后,林黛玉就开始叫贾琦阿琦了。 “我能有什么事儿?” “我跟你青梅竹马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你的性子?你最是冷静自持,凡事从不尽全力,总会留下三分余地三分余力。在今日之前,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你跟今天这样情绪外露,甚至还当众杀人。阿琦,可是我的事儿让你为难了?” 不怪林黛玉会这么说。 世人皆知她林黛玉的嫁妆丰厚,因此贾母和王夫人才不管不顾地想把她跟贾宝玉凑一对。可外面又有几个人知道,林家上交给朝廷的财产至少是这个的两倍! 按照太上皇当初的旧例,国家从林家拿走了这么多的财产,就是不封个郡主,也该封个县主郡君什么的。可偏偏朝廷任何表示都没有。而林如海病重的时候,那几位皇子的外家的殷勤劲儿,林黛玉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 这一年多来,林黛玉一直胆战心惊,生怕贾琦会出事儿。 她知道,如果不是父亲舍不得她受委屈,也不会有病床定亲的事儿。 她更清楚,皇帝对她的四百万陪嫁也是有想法的。 只是这种话,又怎么能说出口?就跟帮贾琦砍下那个小戏子的头的幽若一样,这个女人名义上是林如海留给他们俩的人,可林黛玉和贾琦十分清楚,这个幽若根本就是皇帝的人,是皇家的密探也是杀手。 林黛玉真的很害怕。 偏偏她又不能说,也唯有在贾琦跟前,林黛玉才能吐露一分半分,还不能到二分,唯恐给舅舅一家带来灾祸。 唯一让林黛玉感到安慰的是,贾琦是真懂她,也护着她,就跟今天一样。小戏子一事,最多也不过是她林黛玉被人扫了面子而已,可贾琦依旧愿意为她冒险,甚至不惜在贾母面前把事情闹大,也要将背后之人的手给剁了。 光这份心意,就让林黛玉心满意足了。 对比之下,连对她守孝一事都不尊重的贾宝玉,越发连尘埃都不如了。林黛玉很清楚,贾宝玉喜欢她,也不过是因为她的容貌,外加她从来不会对别人的事情指手画脚而已。贾宝玉即不会体谅自己的难处,也不会思考自己的真实处境,更别说保护自己了。 幸福都是比出来的。 有贾宝玉做对比,林黛玉觉得,能够遇到贾琦,自己真是三生有幸。 贾琦向周围使了个眼色,那些丫头们纷纷退到亭子外面,贾琦这才对林黛玉道:“不是什么大事儿。老太太和那边的算计,你是知道的,就凭那个史湘云今天说的话,老太太也不会要她,若是我再把薛蟠给恁死了,那薛宝钗也会跟着出局。到那个时候,只怕老太太和那位就会进宫求旨了。” 林黛玉忍不住笑起来:“你把老太太当成什么人了?再者,这样的旨意,肯定是不可能发出内廷的。” “我知道。”贾琦耸了耸肩,道:“老太太只是过于偏爱她的宝贝金孙罢了。只是那个王氏的心智,我从来就不抱希望。这种教旨哪怕最后不会发出内廷,只要有过这样的事儿,就会有那轻浮无知的人在背后编排出无数的无中生有、莫名其妙的故事来。因此,我采用这样的手段,将所有的事情都压下去。你是我的妻,我会护着你。你放心,下个月就是童生试第一场了,我知道轻重。” 知道贾琦的心意,林黛玉又是高兴又是伤感。 高兴的是,贾琦一直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又处处护着自己;伤感的是,谁家的孩子在贾琦这个年纪不疯玩的,偏偏贾琦,小小年纪就把事情扛在了肩膀上。 如果可以,林黛玉也希望,贾琦能够偶尔松快一下,而不是跟现在这样。 要知道,慧极必伤。自古以来,这四个字一直都是他们这种人头上悬着的一柄利剑。 在父亲跟前的那几年,林黛玉对朝局也有了深刻的理解。林黛玉也知道,一旦贾元春有发下给她和贾宝玉赐婚的旨意,哪怕这道教旨最后不会发出内廷,也会引起满朝大臣们的激烈反弹。而当今万岁的兄弟们都是手眼通天之辈,这样的事情,足够他们玩出无数个花样儿了。 只是,这些话,她知道,贾琦也知道。 怎奈,他们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压在内心深处,只能通过眼神相对、心意相通,来为彼此承担。 第20章 秘闻喜事 贾琦是邢夫人唯一的骨肉,又是贾赦的心肝宝贝。所以贾赦邢夫人一回来,就把贾琦叫到了跟前盘问。 贾琦耸了耸肩,十分轻松地道:“爹,娘,儿子不过是觉得那边是顶顶地厚脸皮,怕她们故意当做不知道我跟林姐姐已有婚约而入宫为那个破石头请旨赐婚罢了。” “胡闹!”贾赦大怒,“你可知道你差一点就吓坏了老太太!” 如果吓坏了贾母,只怕贾琦的名声就要背上不孝的名头? 贾赦已经在考虑要如何收场了。 把老太太屋里的丫头们都换了,他应该做得到。 “切!爹,您别忘了,老太爷可是沙场上过来的,老太太更是经历了老义忠亲王旧事的。这么一点小场面,怎么可能吓到老太太?老太太借题发挥,折腾您还差不多。” 贾赦被儿子噎得说不出话来。 “不对啊,”贾赦还记挂着贾母这个娘,可经历过贾琦差一点被弄瞎的事儿之后,邢夫人就把贾母抛到脑后了。事关儿子,邢夫人不会不上心:“你是说,那个贾元春有可能为宝玉和林丫头赐婚?” “没错!反正就是有人反对,她也可以说自己在深宫,不知道外面的事情。” “怎么可以!这,这,这也太不要脸了!”邢夫人惊呼一声。 贾赦皱着眉,想了想,道:“不对!她到底只是个尚书,就是下了教旨,也必须送去审核,然后才能发出内廷。你跟林丫头有婚约,还以半子之礼为林如海送葬,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就是她不知道,万岁也不会让她发出这么糊涂的旨意的。” 贾琦面色微沉:“如果儿子说,就是万岁在背后推波助澜呢?” “什么?” 贾赦和邢夫人都跳了起来。 邢夫人甚至还这样说:“难道,万岁也看上了林丫头的嫁妆?” 贾琦道:“娘,你知道那位的皇妃之位是怎么来的吗?” 贾元春的皇妃之位是怎么来的? 贾赦和邢夫人都莫名其妙,不知道贾琦为什么会问这个。 贾赦左右看了看,王熙凤立刻让屋里的丫头婆子退了下去,还让平儿亲自在外面守着。 贾赦压低了声音,道:“外头不知道,我们会不知道?不就是蓉儿媳妇……” 贾琦轻笑了一声,道:“不过是一介弱女,又不是男丁。更别说,蓉儿媳妇不过是个私生女,能碍到什么事儿?也就二叔那种没脑子的家伙会把这个当成大事儿,换了别人,谁不把这么个人搁着,让有心人知道他是多么的宽宏大量?” 贾赦邢夫人立刻明白过来。 “那你的意思是……” “爹只管想去。那位成为皇妃之前,皇家还发生了什么事儿。” 邢夫人王熙凤还不没有明白过来,贾赦却已经瞪大了眼睛,眼神呆滞,甚至还带着几分不敢置信。 显然,贾赦已经想到了。 要说贾元春的皇妃之位,就要从贾元春进宫开始说起。贾元春一进宫就是宫女,这是肯定的。那个时候,太上皇还在位,贾元春没有被太上皇收用,也没有被赐给下面的皇子,而是在当时还是六妃之一的现太上皇后身边做宫女。 太上皇在位早期还立过皇后,可从元皇后开始,包括后面的四位继皇后都是不长命的,有一个甚至上午得了册封下午就挂了,因此,太上皇不再立皇后,而是由六妃联合打理宫务,当初的太上皇后就是理事的六妃之一。 后来,也就是林黛玉六岁的那一年,太上皇退位了,当今皇帝登基,原本的皇子妃成了皇后,太上皇后借口怕皇后不熟悉宫务,把自己身边的几个女官给了皇后,贾元春就是其中之一。 贾元春就是这样成为皇后身边的女官,替皇后管理印鉴等物。 贾元春名为皇后身边的女史,可实际上,依旧是太上皇后的人,这也是众所周知的的事实。 可问题是忠顺王爷。 这位王爷是当今万岁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太上皇在位的最后几年,这位王爷一直在西北,统领着西北四十万大军。 而这位王爷就是在贾元春成为皇妃的半年前,忽然放弃了兵权,回到了京里,然后做了个闲散王爷,如今每天只知道玩戏子,大家只道忠顺王爷玩物丧志,是个荒唐王爷,往日的大将军王已经没有人提起了。 贾赦胆战心惊。 “你,你是说,那个元春……” 贾琦微微点了点头,道:“没错。就是那个贾元春,借着太上皇后的名义,将忠顺王的王妃侧妃并忠顺王的独子骗进宫、扣押在宫里,这才有了忠顺王交出兵权一事。不然,您以为她的皇妃是怎么来的?” 贾赦和邢夫人都傻眼了。 谁都知道贾元春是太上皇后的人,而太上皇后又是出了名儿地偏爱小儿子。贾元春背叛了太上皇后,算计了忠顺王,拿着忠顺王的妻儿逼着忠顺王交出兵权。忠顺王跟太上皇后只怕是恨死这个女人了。 “那,那……” “父亲,贾元春既然能为了荣华富贵背叛第一次,就能够背叛第二次。万岁不会信任她。现在她是皇妃,可太上皇后要收拾一个皇妃还不容易?易地而处,如果是嫂子身边的丫头算计儿子,想借机爬上去给哥哥做妾,您容得下?” 贾赦和邢夫人都摇了摇头,就连王熙凤也捏紧了拳头。 别说是贾赦邢夫人,就是王熙凤都会出手恁死这样胆大妄为的丫头。 王熙凤总算是听明白了。 贾元春现在已经是太上皇、太上皇后、皇后的眼中钉,就连当今万岁,只怕也只是表面情分。 至于贾琦说的,皇帝会顺水推舟,让贾元春发下贾宝玉林黛玉赐婚的教旨,在王熙凤看来,这很有可能。 不仅仅是因为林黛玉的四百万两银子的嫁妆,单单就贾元春而言,推出这个女人,可以让太上皇后和忠顺王爷出气,对于当今万岁来说,就足够回本了。 如果忠顺王爷能把其余几位王爷都拉下水,万岁绝对不介意给个机会让贾元春发挥一下作用。 反正这个女人都已经是半个死人了。 王熙凤心中微凉。 她终于知道贾元春在宫里的地位了。 明白了儿子心焦的原因,贾赦邢夫人总算是不反对儿子这么早上考场了。 就跟贾琦说的那样,他跟贾琮两个都是林如海教导出来的,又做了充足的准备。还怕了小小的童生试不成? 很快,贾琮考上了当年第十名廪生,而贾琦则是第三名。 因为害怕贾母知道了,或者是王夫人知道了使坏,让贾琮贾琦不能参加秋闱,贾赦和邢夫人王熙凤甚至封锁了消息,不许下面的奴才们张扬,更不许透露给贾母贾政那边的人知道。就连邢夫人还想这阖家发赏钱让大家高兴高兴,也被王熙凤拦住了。 贾琮贾琦考中秀才一事,就这么悄悄地过去了,这件对于贾赦这边极为重要的事情被掩饰得很好,甚至还比不上祁家来贾家送聘礼一事来得热闹。 祁家向贾家正式下聘,贾赦还阖府上上下下发了两个月的月钱作为庆贺呢! 贾家低调,鉴于各种各样的事情不能把贾琮贾琦考中秀才一事广而告之,可祁家却是消息灵通的。 祁家原本打算给一万两千两银子的聘礼,求个六六大顺的,听说贾赦的两个儿子都考中了廪生,祁侍郎立刻决定把这个儿媳妇的聘礼定为两万两。 不为别的,就为了表示对这门亲事的重视。 按照祁家的家风和他们的圈子里的水平来说,一个儿媳妇一万两已经很了不起了。可谁让贾家跟他们这样的人家不一样呢?别说震惊了整个朝野的林黛玉的陪嫁,就说王熙凤的陪嫁,那也是二十万往上的,虽然还比不上整个祁家的家当,却也差不了多少了。更别说,祁侍郎儿子多,开销也大,哪怕祁侍郎手里有权,可这结余却只有那么一点。这两万两的聘礼,已经要祁侍郎动用自己的私房钱帮忙补足了。 贾赦一看祁家送来的聘礼,立刻就决定给贾玥五万标准的嫁妆,祁家送来的聘礼也全让贾玥带走。这样一来,贾玥的嫁妆就可以达到七万。虽然还比不上王熙当初的陪嫁,不过,放在京里,已经很体面了。 可巧,因为去年各位皇妃家里都在建省亲别墅,将京里的木料石料一扫而空,使得京里的各种名贵木材价格至今居高不下。加上贾玥最多在家里留两年,如果算上打造家具、晾晒家具的时间,除非现在买高价木头,否则,根本就赶不上。 可如果现在买高价木头,这嫁妆就简薄了。 邢夫人和王熙凤专门为了这件事情请示贾赦。 贾赦一看,家具全做新的的确不合算。 贾赦拍板,将他们家老库里的家具拿出来。 贾家富贵了也有百年了,贾家老库里面的家具虽然旧,却都是顶好的木料做的。尤其是黄花梨、紫檀这类家具,都是越老越值钱。贾家老库里的这些家具,基本都有一二百年的历史,放到外面,也能算个小古董。 从这些老家具里挑出一套来翻新,不但省钱,还体面。即便还要添减个一件两件,也有限。 如此一来,那五万两就可以用来添置衣裳首饰并各种杂物了。 更巧的是,林黛玉手里的那些庄子作坊里就出各种顶好的绸缎,虽然跟官用的还差了那么一点,却比上用的强,而且花色新颖,比外头采买来的更不知道好多少。更妙的是,林家的作坊能够根据要求定制花样儿。 贾赦看过林家作坊送来的绸缎,又咨询过邢夫人和王熙凤的意见,立刻表示,除非是炫富,或者是大礼服,其余的都可以用这些料子,不止贾玥新婚的衣裳有了,就连装箱的绸缎也都有了。就是需要再添置些别的料子,也不过费个两三千罢了。 这么一来,那五万两里,能够用来添置首饰的银钱竟然超过了九成! 第21章 嫁妆十万 消息传扬开来,连正在挑屋子的探春都忍不住道:“这些原该是二姐姐的。” 贾元春让家里的女孩子们搬进大观园,让贾宝玉跟着一起进去读书的教旨还是发了下来,能够住在大观园里,探春自然是极高兴的,不仅仅是因为大观园风景如画,还因为大观园代表的意义。 只是,此时此刻,贾玥的亲事和嫁妆,将这种喜悦冲得一干二净,丁点儿不剩。 女孩子的前程,不就是嫁个好人家吗? 女孩子在婆家的地位,不就是有个好娘家,外加嫁妆丰厚吗? 虽然这种话题不是女孩子可以挂在嘴边的。不过探春消息灵通,她甚至还知道,贾家的旧例,庶女出嫁是五千到一万两的陪嫁,嫡女是三万两起。 贾玥的陪嫁虽然说是五万两的规格,可是按照贾赦邢夫人的做法,贾玥的嫁妆说不定能够达到十万两,叫探春如何不艳羡? 探春很清楚,自己将来出嫁了,能有实打实的五千两的嫁妆,已经是王夫人看在她这些年的奉承讨好上了。 迎春低着头,什么都没有说。只有她的丫头注意到她略显僵硬的脊背。 反而是贾宝玉,竟然当众表示:“哎呀,从此以后,这家里只怕要少一个清净女儿了。” 薛宝钗拿着扇子的手当时就僵了一僵。 探春见迎春尴尬,只能转移话题:“对了,娘娘的旨意,大家都看到了,老太太、太太让我们挑屋子,不知道大家喜欢什么地方,都说出来,免得到了太太跟前,两人选了同一处,那就尴尬了。” 薛宝钗笑道:“这还用说?怡红院的房舍最多,又最为精致富贵,也就宝玉配使。秋爽斋的屋子不曾隔断,三妹妹必是中意的。藕香榭的景致好,房舍又带了几分禅意,四妹妹必是喜欢的。缀锦楼距离这两处也近,自然是归二姐姐。” 惜春忽然道:“那潇|湘馆距离怡红院最近,又清幽,自然是宝姐姐的了?” 薛宝钗笑道:“看四妹妹说是,我看那个地方,老太太必定给林妹妹留着呢。我住蘅芜苑便是。” 惜春道:“很是。潇|湘馆只有一明两暗三间房舍,的确比不上蘅芜苑的五间广厦。” 惜春是看不上薛宝钗的。 在惜春的眼里,当初就是没有分家分宗,她也是贾家宗族嫡支的嫡小姐,如今贾氏一族是一分为三了没有错,可大观园他们威烈将军府(即从前的宁国府)又不是没出银子!挑屋子的事儿是她惜春自己的事儿,凭什么她要听薛宝钗这个商家女的指手画脚? 要不是没有地方可去,要不是她这样的小女孩没有户籍寸步难行,惜春还真想摔桌子走人。 惜春忍不住盘算,若是自己舍下脸面,贾赦是否能收留她。 她不要什么体面的婚事、体面的嫁妆,只要给她一个落脚的地方,不要跟这些人混在一起就行! 怎奈这个世道是容不得她这样的小女孩为自己做主的。 惜春很清楚,就连林黛玉,如果不是贾琦,也不可能有现在的舒心日子。更何况,现在也不是好时机。 惜春只能忍耐。 就跟惜春说的那样,贾宝玉才好转,王夫人提出了让贾宝玉进大观园的事儿,甚至还主动提起林黛玉:“……二丫头三丫头四丫头都进去了,就大姑娘孤零零的一个在外头未免可怜。老太太,您看潇湘馆如何?距离怡红院又近,又清幽。大姑娘一准喜欢。” 贾母还没有开口,王熙凤就在边上笑了:“二太太,您也太小气了。昨儿个四妹妹还说呢,‘潇|湘馆只有一明两暗三间房舍,的确比不上蘅芜苑的五间广厦。’再者,那潇湘馆是清幽了,可竹林子阴森森的,夏天住着是舒服,可到了冬天,那就是刺骨的冷了。哪里是住人的地方,用来藏书还差不多。” 贾母道:“那你给你林妹妹挑一个。” 王熙凤从来没想过让林黛玉搬进大观园,她只是顺口说道:“老太太,您说是凸碧山庄好还是凹晶馆好?这两个地方都大,凸碧山庄在大观园的中轴线上,位置也高,可以俯瞰整个大观园的景致。不好的地方就是他高了,若是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外面的人也看得到。凹晶馆也是个读书的所在,而且上面三间下面五间,地方够大,与芦雪庵隔水相望。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春光灿烂,春风扶柳,倒是有几分江南的模样。就是周围都是水,边上又是荷塘,虫子多了一点。” 说得贾母也笑了起来,道:“虫子多,点上香不就成了?再不然,让丫头们注意些个、不许偷懒便好。”贾母定了定神,道:“不过你说的没错。凹晶馆地方大,林丫头的箱笼多,住在那里更方便些。老二媳妇,你回头叫人把凹晶馆收拾出来。” 王熙凤立刻点头:“那敢情好。回头我就跟林妹妹说去。等林妹妹出孝了再搬。” 说得王夫人也是一愣:“出孝?” “是啊。”王熙凤理直气壮地道,“父孝三年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林妹妹素来心细。如果不让林妹妹守完孝,林妹妹一准多想,就是传到外面去也不好听。娘娘的大观园花了林家姑娘十万两呢!结果,连林家姑娘守父孝都容不下!真要传扬出去,娘娘也不好吧?” “你!” 王夫人大急,贾母却想到了已经在通州同知上干了五年准备升迁的贾琏,想到了贾赦,再想到贾琏的母族,不得不道:“凤哥儿说的在理。先把屋子收拾出来,等林丫头出孝了再搬。三年父孝,其实只要守二十七个月就成。都过去一大半了也不剩几个月。二丫头他们先搬,等林丫头出孝了再搬也使得。” 王夫人无奈,只得应了。 王熙凤一回到贾赦这边,就把事情告诉了邢夫人。 邢夫人道:“你做得极好。当我们不知道他的算计似的。就这么拖着!好歹先拖到明年!” 王熙凤道:“媳妇也是这么想的呢。横竖今年我们的事情也多,不止三弟四弟要考秀才,还有琬妹妹,今年也十五了。媳妇正想请太太一个示下,不知道琬妹妹的及笄礼要怎么办?” 邢夫人道:“这事儿老爷也说过了。秋闱对琦哥儿很重要,秋闱的名次好不好,对琦哥儿来年能不能进三鼎甲有很大影响。所以,老爷的意思,琬姐儿的及笄礼一样放在十一月。这样一来,来年琦哥儿若是真的过了殿试,琬姐儿的亲事也好看。”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贾琮贾琦考中的举人,就拿贾琬的及笄礼给这兄弟俩庆祝。 又把贾玥贾琬叫到跟前,对贾玥和贾琬道:“你们莫要说不公平,这世界上从来没有公平的事儿。手伸出来,五根手指还有长短呢!玥姐儿是老爷的嫡长女,那一年家里正好事儿少,所以老爷才大办玥姐儿的及笄礼。只是玥姐儿说亲事的时候,琮儿和琦儿才第一次参加童生试,谁也说不准他们的前程,因此玥姐儿的亲事上要吃亏些。老爷也只能在规矩之内尽量给你多准备些嫁妆。琬姐儿则不同。若是琮儿和琦儿考中的举人,碍着老太太,只怕要拿你的及笄礼给琮儿琦儿祝贺了。十一月办及笄礼,要定亲也要来年。若是琦哥儿真的达成所愿,你只会比玥姐儿嫁得更好,却不会不如她。只是,林丫头的事儿,你也清楚,琦哥儿考中了,只怕要赶着办他跟林丫头的事儿,少不得委屈你们两个一二。” 贾玥和贾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说这亲事和嫁妆,就说邢夫人的态度,就让她们心满意足了。 因为是苦过来的,因为是养女,所以贾玥和贾琬都没有迎春的底气,行事自然带了几分讨好和小心翼翼,这是各人的根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不过,贾玥和贾琬比迎春有眼色,也惯会讨好,哪怕贾赦邢夫人这边有专门的针线房的针线娘子伺候着他们的衣裳佩饰,贾玥和贾琬得了空闲,还是会做些荷包、香囊、扇坠儿、络子等物讨好贾赦邢夫人。 不是贾赦邢夫人要用这些东西,而是这么个意思,一个月最多也就那么一样两样而已。像需要费时费力、花大功夫的刺绣,贾赦邢夫人还舍不得她们做。 毕竟,跟贾家这样的人家,养几个精通刺绣的丫头还是很简单的。 有了迎春这个先例,贾赦邢夫人和王熙凤对这四个女孩子的要求真心不高,只要她们乖巧听话又端得住、不会跟迎春那样被人拿捏住,他们就知足了。 至于贾玥贾琬贾萱贾菡几个,尤其是贾玥,她仿佛昨天她亲爹才刚死、自己才被人退了亲、族人正逼着她上吊呢,这会儿她已经是公侯府邸的千金小姐,马上就要带着近十万的陪嫁嫁入官宦之家,丈夫又是少年才子,小小年纪已经有了功名,贾玥自己都觉得自己在做梦。 都这样了,贾玥还有什么不满的? 这天底下,又有几个女孩子有五万十万的嫁妆?放在贾家,五万两是不多,可放在别的人家,好比说她们的老家,就是整个家族的家当才多少? 更别说,邢夫人王熙凤给她们张罗嫁妆的时候,都是可了劲儿地往里头塞东西的。 贾玥和贾琬才不会在乎新婚的家具是不是新的,她们只知道实惠更重要。家具是翻新的,她们的嫁妆只会更多更丰厚。 所以,贾玥四个对贾赦邢夫人只会各种巴结,对王熙凤和贾琮贾琦甚至是林黛玉,都是各种讨好。 只是不像探春讨好王夫人那么出格罢了。 第22章 俩贾工部 事实上,就连贾玥自己都以为,她的嫁妆十万就顶天了,可谁想到,又过了两个月,也就是端午节前,贾琏竟然加官了! 这也是祁家给的回报。 因为贾琮贾琦中了廪生,尤其是贾琦,是京师今年第三名廪生,祁家家主,也就是贾玥未来公爹祁谦是户部侍郎,知道红薯有一半的功劳是贾琦的,所以,祁家本着锦上添花的原则,也是估算了贾家未来的实力之后,将贾玥的聘礼提到了两万。 祁家的想法就是,贾赦家里又不缺钱,贾玥又顶了贾赦的嫡长女的名头,将来这两万两银子还不是跟着人回来了?再说,添妆本来就是结婚中的一道,如果贾琏的官位再升一升,贾家的份量也会跟着提高,到时候,别人给的添妆自然就更多。 贾琏的行事和为人,祁家都看在眼里,祁家知道,跟贾琏这样的人,只要不出大错,基本上不会有人弄他。贾琏又是贾赦实际上的嫡长子,他混得好,只会给贾家的实力添砖加瓦,而贾家的实力越强,祁家得到的好处也就越多。 所以,在贾赦按照五万两银子的规格给贾玥准备嫁妆的时候,祁家就决定,找个机会帮贾琏一把。 也算是拉扯亲家一下。 在这个时代,姻亲之家就是盟友,互相帮衬着,本是极平常的事儿。 可谁想到,这嫁妆准备准备着,竟然变成了十万两了呢? 祁家立刻将早就决定好的、拉扯贾琏的行动提前了。贾琏也因此加官了,也就是说,他身兼两职,一个是他现在做着的六品通州同知,然后祁家一帮忙,贾琏的身上又多了一个官职,正五品的工部员外郎,管着通州的水利工程。 大魏王朝的官职制度很有意思,跟贾琦熟悉的另一个时空里的宋朝有点像,比方说,朝廷里面干实事的官员的品级并不是很高,能干的官员,皇帝并不热衷于让你升官,除非你的颜值超高,可以刷脸,否则,上头只会让你兼职。 就跟贾琏这样,这六年多来,贾琏在通州同知这个位置上兢兢业业,做得相当不错,通州知府对贾琏的评价也很不错。再有贾赦两个前妻的娘家的面子,祁家又帮忙说话,贾琏就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加官。 换而言之,贾琏还是通州同知,依旧是通州知府的属官,只不过,他的身上多了一个官职,负责通州的水利工程,受虞部的管辖。 虞部,就是工部下面的一个独立衙门,管着全国的水利工程。虞部有自己的虞部侍郎和虞部郎中,只不过,虞部郎中下面的员外郎,官职上依旧叫做工部员外郎。 吏部的调令下来的时候,贾家就热闹了。 从今天起,贾琏就可以被人尊为贾工部了! 从贾琏正式接下任命的那一刻起,王熙凤走路都带着风。 可是, 王夫人不高兴。 为啥? 因为贾政也是工部员外郎。 贾政在工部员外郎这个位置上坐了快二十年了,什么差使都没有,每个月去衙门里报个到,其余的时间就在家里跟清客们喝酒吟诗。 可贾琏呢?他身上有两个职位,一个是通州同知,这个是正六品,算不得高;另外一个就是跟贾政一样的正五品的工部员外郎,区别就是,贾政没差使,贾琏有差使。 贾政王夫人完全被惊呆了,就连王夫人都以为吏部弄错了。可是,负责宣布这个任命的官员说得好,谁不知道贾政是出了名儿的无能而王夫人又是出了名儿的贪财呢?若是让贾政领了这个工程,天知道王夫人会不会贪了工程款,天知道贾政会不会把河工给逼反了。 贾政王夫人又羞又臊,几乎没晕过去。 贾赦这边呢,本来就为贾琏加官而高兴,结果,听说吏部官员对贾政王夫人的刻薄之后,这喜悦立刻就翻倍了。 贾赦也有自己的消息来源,他自然从某些渠道知道了贾琏能够加官是祁家帮忙,又见一直给他堵心的弟弟被吏部损了,越发高兴。 贾赦一高兴,就觉得,自己给贾玥的嫁妆少了。 可是,贾玥的嫁妆,家具、衣裳首饰,全部加起来都已经九万多了,再添,好像衣服家具首饰和各种杂物没有什么好添加到了。贾赦扳着手指头数了数,恍然大悟。 贾赦将旧年从贾家的那些奴才手里抄回来的土地庄子点了点,干脆,就挑了个庄子,就在通州,价值约五万的庄子,给了贾玥,又给添了一万压箱银子,凑了个十五万。 贾赦觉得,人家帮自己的儿子弄了一个工部员外郎的职位,还是个实缺,自己就给一个价值五万两的庄子,还是自己占便宜了。 就连贾母都把贾赦叫道跟前,要求贾赦帮贾政一把。 贾赦当即就翻了一个白眼:“老太太,您该不会以为,儿子能左右吏部的任命吧?” “你!”贾母差点没气死,可是想到小儿子,还是缓和了口气,道:“不是说,琏儿的事儿,是亲家帮忙的吗?为何不让亲家帮忙说项?” 贾赦冷笑一声,道:“老太太,您该不会忘记了,我跟老二分家了吧?老太太,不是我埋汰老二,老二若是真有那么一丝儿拿得出手的,就是熬资历,熬上二十年,也够他升官了!谁让上头看不上老二呢?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我跟老二没有分宗,我们家大丫头还混不到这么好的亲事呢!” 贾母万万没想到,贾赦竟然是这样评价贾政的。 可是,贾赦不帮忙,她也没辙。 就跟贾赦说的那样,他跟贾政已经分宗了,他没有这个义务帮贾政去谋官位。 而且,贾赦的性子也不是那种会跑官位的人。贾赦更属于他出银子别人帮忙跑官位的人,就跟贾琏的官职一样,祁家帮忙了,贾赦就给贾玥一个价值五万的庄子做陪嫁。 这才是贾赦做得出来的事儿。 探春等人是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她们只看到了贾玥的嫁妆从五万变成了十万,又从十万变成了十五万! 探春都要疯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将来出嫁能不能有一万两的陪嫁呢,贾玥的嫁妆就已经上了十五万! 而薛宝钗第一次发现,似乎贾政王夫人家里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体面。 跟迎春探春两个一样,因为跟王夫人亲近,所以薛宝钗一直是看不上贾琏的,就是贾琏已经在通州同知的位置上做了五年了,可在薛宝钗的印象里,贾琏依旧是那个给贾政王夫人跑腿的管家。尤其是贾琏每到旬休就会回京,并且在公务之余也会帮忙料理家里的田地庄子上的事儿。 直到贾琏被任命为工部员外郎。 哪怕是再无知的人,看到贾政和贾琏两个都是工部员外郎,看到贾政身上无差遣,看到贾琏身上有差遣,再看看他们俩的年纪,就知道将来这叔侄俩中谁的前程更好了。更别说,贾琏身上还有个通州同知的官职。 被贾元春省亲的嵬嵬赫赫蒙蔽住了双眼的薛宝钗忽然发现,似乎贾政也没有什么了不起,贾琏今年才多大,不过二十五罢了,可贾琏已经是工部员外郎了!贾政呢?都快五十了!这年龄,是贾琏的两倍! 第一次,薛宝钗发现,似乎贾政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能干,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厉害,贾宝玉又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至今还在内帷厮混,正经的书,除非贾政检查,否则他连翻都不翻一下。 这样的家庭,这样的贾宝玉,能为她带来荣耀吗? 薛宝钗迟疑了。 贾琏加官一事,甚至冲淡了薛宝钗对得到贾元春的认可的喜悦。 就在不久之前,贾元春的端午节礼发下来了,众姐妹中,唯有薛宝钗的跟贾宝玉一样,都比三春多。换了别的时候,薛宝钗一准下心里偷偷高兴,可是现在,看到贾宝玉根本就是一个不知道上进的纨绔子弟,看到贾政甚至连年纪只有他一半的贾琏都不如,薛宝钗就难受了。 一方面,薛宝钗不能放弃贾元春那边的利益,一来,薛家在大观园上除了那二十万两银子之外,还投资了包括木料石料等建材和帘子等杂物约莫又是二十万,也就是说,薛家总共投入超过四十万两银子,这么多银钱,已经让薛家元气大伤。如果金玉良缘不能成,就等于说,将来贾元春生了小皇子,薛家就不能分配到利益。 另一方面,贾政和贾宝玉父子实在是无能,而贾元春的教旨,更是让薛宝钗看低了贾元春,认为贾元春也不过尔尔。薛宝钗不认为,跟贾元春这种不聪明的女人能有这个本事,生下皇子之后,还能够将皇子好好地养大。所以,为了贾政贾宝玉和这样的贾元春赔上自己的幸福,根本就不划算。 薛宝钗迟疑不定。 更让她为难的是,大舅舅早已经去世,小舅舅又不在京里,他们薛家如今只能靠着贾政王夫人,靠着贾元春的牌子,所以,薛宝钗无法下定决心,更别说说服母亲了。 不过,很快,薛宝钗就不用迟疑了,因为贾宝玉替她做了决定。 第23章 估前程宝钗思后路不知情众美集大观 贾宝玉自打进了大观园之后,就像老鼠掉进了米缸,不是给丫头们调弄脂粉,就是写些淫曲,而贾元春封妃之后,贾珍那边的贾氏族人就再度黏了上来,还有贾政跟前的那些清客,这些人对贾宝玉是各种巴结,加上薛蟠有钱手里也松泛,所以贾宝玉薛蟠两个跟着这些人认识了好些人物。 比方说,蒋玉菡。 然后,因为蒋玉菡逃逸,贾宝玉被忠顺王府的长史找上门,也就顺理成章了。 而贾宝玉当着贾政的面撒谎,然后被忠顺王府长史戳穿,自然是犯了贾政的忌讳。再赶上金钏儿的死,贾政是逮住了贾宝玉,一顿好打。 薛宝钗得知贾宝玉为了一个戏子得罪了忠顺王府,心中咯噔一声。 原本就对贾宝玉的不上进十分不满的薛宝钗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 薛宝钗是个素有青云志的人,她想嫁的人是那种能为她带来荣华富贵的人,好比说皇帝,要不然,她也不会去参选公主郡主伴读也就是俗称的才人赞善了。就是金玉良缘,也是在知道自己进宫无望之后,又知道薛家在京里没有什么根基,也不认得什么达官贵人,这才允了的。 薛宝钗自己也知道,贾宝玉是何等的不上进,别说是每天固定时间学习经史子集了,就是别人劝贾宝玉读一下这些正经书,贾宝玉都会生气。 这样的贾宝玉,薛宝钗如何看得上? 这也是为什么,薛宝钗会对贾宝玉若即若离的原因。 因为薛宝钗自己的内心也在犹豫。 而眼下,薛宝钗抓着金玉良缘不放,为的也不是贾宝玉,而是为了贾元春这个皇妃。薛家在大观园工程上,前前后后投入至少四十万两银子的财货,也是为了贾元春。 薛家需要在贾元春生下皇子之后,参与后面的利益分配,所以才投入了这么多银钱。同时金玉良缘也成了薛家跟王夫人、跟贾元春结盟的象征。 可谁会想到,贾宝玉把忠顺王爷给得罪了呢? 薛宝钗才不管什么小戏子呢。在她的意识里,忠顺王作为当今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会少了这么一个戏子?忠顺王府里会只有蒋玉菡这么一个戏子? 想也不可能。 所以,薛宝钗认为,一定是贾家做了其他的事情,这才导致了忠顺王府长史上门责问。而贾政亲自动手,把贾宝玉暴打一顿,更是表明,贾家不敢得罪忠顺王府。 聪明人容易多想。 薛宝钗就忍不住分析贾家,不,应该说分析贾元春和忠顺王之间,实力对比如何,贾元春到底敢不敢得罪忠顺王。 贾元春是皇妃不假,可惜,不是宠妃,而且还不曾生养过,膝下别说是皇子了,就连皇女都没有。与之对比的是,忠顺王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而太上皇后还在。太上皇后要收拾一个不得宠的妃子,那还不容易? 薛宝钗不知道忠顺王失去兵权变成如今这副荒唐王爷的模样跟贾元春有关,却猜到贾家连带着宫里的贾元春也招惹不起忠顺王府。 现在,贾宝玉,不,贾政王夫人这边得罪了忠顺王府,薛宝钗如何不琢磨退路? 当然,退路好找。她薛宝钗有钱,又长得漂亮,今年才十五岁,要找个豪门公子、官宦子弟有难度,找个过得去的人家还不容易?只是她自己不甘心嫁到那样的人家罢了。 另外,薛家刚刚才在大观园这里投了四十万的财物,现在是看不出来,日后贾元春若是真的生下皇子,甚至做了皇太后,现在放弃金玉良缘,岂不是放弃了日后的荣华富贵?那四十万两银子的财物岂不是白白地打了水漂? 薛宝钗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她的堂妹薛宝琴。 薛宝琴跟梅翰林家的少爷有婚约,这件事,薛宝钗是知道的。梅翰林外放一事,薛宝钗也是听说了。 薛宝钗就盘算着,既然贾母以自己年纪大了、跟贾宝玉不相配的理由搪塞自己,那自己的堂妹薛宝琴无论容貌还是待人接物都不差,应该能够满足贾母和贾宝玉的要求了。如果贾宝玉为薛宝琴痴迷,自己正好可以脱身,另外找一门好亲事,比方说,贾琮。 在薛宝钗看来,邢夫人和王熙凤应该不会高兴贾琮有个强力的妻族,自己有钱,娘家却只有钱没有权,应该能够符合要求。 所以薛宝钗瞒着母亲往南面送了一封信。果然,薛蝌和薛宝琴一看到信就着急了。 梅家外放根本就没有通知他们,他们以为梅家还在京里呢。 薛蝌薛宝琴就写信向薛宝钗求助。 薛宝钗立刻以大姐姐的口气给薛蝌薛宝琴去了第二封信,建议薛蝌薛宝琴进京,在信中,薛宝钗把贾元春的皇妃名头叫得震天响,就好像只要薛宝琴借了贾元春的名头就能让梅翰林家履行婚约似的。 薛宝钗今年才十五岁,薛蝌是薛宝钗的堂弟,年纪比薛宝钗小,薛宝琴更小,他们的母亲又是个没什么主见的,看见了薛宝钗的信件,立刻催促儿子带着女儿进京。 与此同时,薛宝钗派出去的人也找到了邢夫人的娘家人,甚至为了不显得突兀,还捎带上了李纨的寡婶和两个堂妹。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贾琮贾琦考中了举人,其中贾琮是第八十七名举人,而贾琦却是第二名举人。 贡院的喜报都是从后面往前面报的,也就是最后一名的喜报先送,第一名的解元反而是最后一个。所以,贾琮的喜报都送来好半天了,还不见贾琦的喜报,贾赦邢夫人都以为贾琦落榜了,都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个儿子,却不想,贾琦竟然考中了第二名 虽然不是头名解元,可是,听说那位解元都四十好几了,贾琦才多大! 收到喜报的时候,贾赦邢夫人的反应比贾琦还大,当即就软倒在位置上,还是王熙凤,一面招呼人给贾赦邢夫人请太医,一面通知各处,又打发人放烟花爆竹。 这一次,贾赦邢夫人这边可不用压着喜讯了。因为贡院送喜报的时候,可是敲锣打鼓来的,他们也瞒不住 所以,贾琮的喜报来的时候,贾赦让给全家上上下下发三个月钱,贾琦的喜报来的时候,贾赦又给全家上上下下发了三个月的月钱,甚至还要求,烟花爆竹要放三天三夜,不许停。 如此之大的阵仗,薛宝钗自然知道了贾琮和贾琦中举一事。 薛宝钗发现,贾琮果然是个极好的选择。贾琮比贾宝玉大一岁,上面有原配嫡子的哥哥,下面有继母亲生的弟弟,尤其是这个弟弟,聪明伶俐还得宠,早早地就定下了亲事,反而是贾琮这个做哥哥的还没有着落。 贾琮在哥哥弟弟的对比之下没有多少存在感,可贾琮依旧是十三岁的举人!许家人虽然不往贾母这边来,可贾琮有三个舅舅在朝堂上做官,哪怕贾母很忽略贾琮,可贾琮无论是本人的才学还是身份家世,都是顶呱呱的。 更别说,贾琮的生母许氏夫人早已去世,邢夫人又不是正经婆婆,贾赦早就说过贾琮一结婚,许氏夫人的嫁妆就会交给贾琮。嫁给贾琮跟自己当家做主又能差多少?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金玉良缘。 薛宝钗琢磨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跟贾琮贾琦送去了厚厚的贺礼,无论是给贾琮的还是给贾琦的,两份都一样贵重一样贴心。 至于贾宝玉这边,薛宝钗也做了一番文章。 很快,连邢夫人跟前的丫头婆子们在说:宝二爷挨了打,宝姑娘寻了药来,亲自托着,穿过了大半个园子给宝二爷送去。 邢夫人当时就冷哼一声:“好金贵的药丸子,好痴心的宝丫头。” 贾宝玉挨了打,损失最大的是谁?不是贾宝玉自己,而是贾琮和贾琦两个。这里面又以贾琦为最。贾琮知道,自己的文章还差一点,参加来年的春闱只怕差点火候,因此贾琮早就盘算着再等三年。 可贾琦可不一样。 考秀才,贾琦是京畿第三名,考举人,贾琦是秋闱第二名。可以说,这一路考下来,贾琦考得十分顺利,因此来年的春闱,贾琦明确表示他绝对不能放过。 只是贾宝玉刚刚挨了打,贾政又是那个脾气,只怕最后,贾母为了她的心肝宝贝会逼着贾琦放弃明年二月的春闱。 所以,邢夫人比任何人都希望贾宝玉能够好好的。因为只有贾宝玉好好的,明年,贾琦才有可能参加会试和殿试。而让贾琦按时参加会试,则是邢夫人眼下最大的心愿,也是邢夫人眼下唯一能为儿子做的。 儿子知道上进,做娘的自然要给儿子铺好路。不然,难道把儿子关在家里成为贾宝玉第二吗? 事关儿子的前程,邢夫人自然要敏锐许多。 王善保家的还没反应过来,见邢夫人神情奇怪,说话的口气也怪,连忙道:“太太,这金玉良缘可是那个薛家主动宣扬的。之前那宝姑娘还对那边的宝二爷嘘寒问暖呢。” 邢夫人道:“若是宝丫头真心喜欢宝玉,那么,她家里有这个药,她就应该在第一时间让丫头回去取来,让太医看过,再给宝玉敷上,免得这个药跟太医给宝玉用的药冲了。这是最稳妥的法子,也是最起码的。宝丫头一向是个稳重有周全的,她会不知道怎么做?可是她偏偏等给宝玉看诊的太医走了,再慢吞吞地找出这个药,偏偏慢吞吞地托着这个药穿过了大半个大观园,从蘅芜苑到怡红院。如果说因为药金贵一时找不到,或者是柜上送来迟了,那找个腿脚快的丫头婆子揣在怀里用最快的速度跑到怡红院不行吗?她会这么做不是故意显摆她家里有这个药,也不是为了显摆这个药金贵,而是因为宝玉到现在还在内帏厮混,她薛宝钗看不上宝玉这种不上进的孩子。” 从来棒疮之伤就不是什么小问题,要不,衙门里也不会有那么多被活活打死的人了。当然,棒疮之伤如果没有照顾好了,也很有可能引起高烧而死人。 薛宝钗从来是以博学多才、心细如尘出名的。她会真不知道?棍棒之伤即便当时没有死人,之后也很有可能引起高热,把一个大活人活活烧死,就是没有活活烧死,也会把一个好好的人儿烧成傻子。 如果薛宝钗把贾宝玉真心放在心里,她舍得贾宝玉受这样的苦楚?冒这样的危险? 邢夫人很肯定,换了其他人,只怕早就在第一时间拿出这药来,给太医看过了,然后在太医的指点下给贾宝玉用上了,七拖八拖的,算什么?! 就是邢夫人自己,扪心自问,哪怕贾宝玉跟自己不相干,哪怕自己跟贾政王夫人不对付,就冲着这孩子是自己看着大的这一条,邢夫人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贾宝玉出事儿。 可是薛宝钗偏偏拿了贾宝玉受伤一事儿给自己刷存在感、刷名声,却不顾贾宝玉用错了药或者伤口感染的可能。 邢夫人只能摇头了。 邢夫人觉得,薛宝钗未免太冷,也太狠。贾琦杀那个小戏子,那是因为有人在背后作伐子试探贾琦、作践林黛玉,逼得贾琦不得不下狠手。说到底,那个小戏子不过是个买来的玩意儿罢了。饶是如此,事后贾琦还让人给那个小戏子点了长明灯。 反而是贾宝玉,那可是薛宝钗之前一直谋算的金玉良缘,是薛宝钗心心念念想嫁的豪门公子,结果,薛宝钗一看贾宝玉得罪了贵人,立刻把贾宝玉的生命安全丢在一边。 这样的一个人,邢夫人如何看得上? 哦,看你们家正风光,不惜倒贴地贴上来,要你们家的哥儿娶她,也不看自己的身份配不配,看到你们家不够如意,立刻就闪出几十里,看着你们家的哥儿去死? 这样的媳妇娶进门了,将来家里有个什么事儿,谁会相信她会跟婆家共患难? 邢夫人不知道别人是如何看薛宝钗的。反正在她的眼里,薛宝钗的评价绝对是负的。 再看看薛宝钗送来的厚礼,邢夫人的心里越发别扭。 当初贾琦差一点被弄瞎了眼睛,邢夫人跟王夫人因此结了仇,从那个时候起,邢夫人不但对王夫人没有好脸色,对王夫人的娘家亲戚、一直跟在王夫人后头的薛姨妈薛宝钗母女也是淡淡的。 之前,薛家和薛宝钗还把金玉良缘挂在嘴边,结果,呼啦吧唧地,就那么对贾宝玉;之前,薛家和薛宝钗一直跟着王夫人,对邢夫人也只是面子情分,结果,呼啦吧唧地,就送了两份丰厚又贴心的礼物来。 邢夫人不觉得奇怪,那才有鬼了呢。 王熙凤跟薛宝钗一样,身上流着一半的王家血,薛宝钗心里想着什么,王熙凤也能够猜到一半。 王熙凤立刻在邢夫人的耳朵边儿上悄悄提醒了两句。 邢夫人当时就跳了起来:“你是说琮哥儿?” 贾琮比贾宝玉还大一岁,比薛宝钗小两岁,论年纪,贾琮显然比贾宝玉更适合一点,更别说,贾琮已经是举人了。贾琮今年还不到十五岁!不管名次如何,放在外面,贾琮就是一个少年才子,比贾宝玉那个至今还只知道玩的家伙不知道强了多少条街去。 再比较一下贾赦和贾政两家的身份家世,越发不用说了。 贾赦自己是朝廷钦封的一等神威将军,虽然权力是没有的,可体面是从来不少的。可贾琏却是通州同知外加工部员外郎,光贾琏就压了只有官职没有差遣的贾政一头,下面的贾琮贾琦两个,更是新出炉的、热腾腾的举人,贾宝玉和贾兰两个根本就不能比。 更别说两家的姻亲了。 邢夫人的娘家是败落了,可张家和许家还在呢!再看看贾政那边,也唯有一个王子腾和李纨的父亲李祭酒而已。 可是王子腾名义上是外放了,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王子腾这是被王夫人拖累了,将来能不能回答京师,还是两说;国子监的李祭酒清贵是亲贵了,可王夫人看不上李祭酒,加上贾珠和李纨,李家跟贾政王夫人这边已经久不联系。到如今,贾政那边也只有一个贾元春拿得出手,而贾元春的富贵更是海边的沙土建的海市蜃楼,一个浪头就没了。 哪里像贾玥,即将为贾赦一家带来又一门强力的姻亲。 想到薛宝钗竟然有可能盯上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贾琮,邢夫人立刻就不乐意了。 邢夫人道:“凭她也配?!她跟宝玉的八字还没一撇呢,金玉良缘就传得满大街都是了。谁稀罕这种女人!我第一个不答应。”想了想,邢夫人又道:“横竖琮儿年纪也大了,又不大往老太太那边去,我们多注意些,别让她钻了空子。琮儿可不能被她赖上!另外,祁家哥儿不是也中了举人吗?他明年可要参加会试?” 邢夫人说的,就是贾玥的未婚夫了。 王熙凤立刻回答道:“祁家那边的回答是,明年的会试,他们家的三少爷四少爷和我们家姑爷都要下场。所以,他们希望把大妹妹的婚事放在三月里,也就是殿试之后。” 殿试之后就是授官,如果运气好,贾玥嫁过去就是现成的敕命夫人。若是运气不好,没有过,贾玥也是举人娘子,不差。 再者,三月把贾玥嫁出去,然后给贾琬定亲,隔两年出嫁,都是很正常的程序。贾玥三月出嫁,也不会误了贾琬的前程。相反,如果祁家的三位少爷,哪怕只有一个过了殿试,对贾琬的婚事也有助益,所以等贾玥出嫁之后再给贾琬定亲,反而更容易定到好亲事。 更别说,贾琦是发誓要今科高中的。 邢夫人很清楚来年的会试对儿子的重要性,她根本就不想太过招摇,宴会不断,妨碍了儿子在会试前的冲刺。 因此,邢夫人只交代了王熙凤,让王熙凤注意一下贾琬的及笄礼,别的事情,邢夫人也没有什么心思了。 终究是儿子读书更要紧。 邢夫人打算来个冷处理,她不想用一连串的宴会妨碍了儿子攻书,也不想被薛宝钗给缠上了,因此每天去给贾母请安的时候,脸上都是淡淡的,脸色比以前更冷,对薛宝钗也越发爱理不理的。 可巧,贾母也因为贾宝玉挨打无心举办什么宴会,薛宝钗也没辙。 贾宝玉挨了打,王夫人自然关心,她关心儿子的康复状况,却也在留心着是什么人带坏了贾宝玉。 可是,这一次,林黛玉是接连母孝父孝,到现在还没有出孝,至今也不过跟贾宝玉见过两次而已,最近的一次都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儿了,就是再恶心的人、再恶心的话,都牵扯不到林黛玉身上。 史湘云呢?打薛宝钗生日之后就没来过贾家,自然也不可能。 数来数去,除了那些丫头们,不就剩下薛宝钗一个了吗? 这人就是经不起推敲,如果有林黛玉史湘云在前面杵着,王夫人对薛宝钗自然是各种满意,可是没了这两位,王夫人一看,儿子身边就薛宝钗这么一个女孩子,再一琢磨,王夫人也怒了。 刚开始的时候,王夫人还不觉得薛宝钗给儿子送药有什么不对劲,可仔细想了两个晚上之后,王夫人发现薛宝钗竟然在嫌弃她的儿子,王夫人就火了。 我都不嫌弃你是个商家女,还有个惹祸的哥哥了,你还敢嫌弃我儿子! 再一打探,薛蟠也是认得蒋玉菡的,花街柳巷也是薛蟠带着贾宝玉去的。 王夫人更火。 年轻时候的王夫人跟王熙凤一样,都是个锋芒外露的爽利人、泼辣货,只不过,在贾母跟前这么多年,王夫人的性子被磨平了而已,这不等于说,王夫人就没有城府了。 相反,在贾母跟前这么多年,王夫人的城府早就练出来了。 王夫人很清楚,薛家在大观园跟贾元春身上砸了四十万两银子的财货,现在根本就不能退出,因为现在退出了,这么多的银子就打了水漂了。所以,王夫人对薛姨妈和薛宝钗的态度就更加高傲了。 薛宝钗是何等聪明的人,王夫人的态度一变,她立刻就发现了。 王夫人的行为就像是压弯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原本就开始后退的薛宝钗越发肯定了自己的决定。 这一件件事情, 这一次次的比较, 这一日日的评估, 终于让薛宝钗在心中下定了决心。 贾宝玉这种人, 不能嫁。 所以,王夫人的刁难,薛宝钗并不在乎,只是她还没有说服母亲,因此只能忍耐。 再说了,她们薛家的四十万两银子不能打了水漂,贾元春日后带来的利益,薛家不能放弃。 薛宝钗加快了暗地里的行动。 所以,就在这年的十月,薛宝琴、邢岫烟、李纹、李绮几个就站在了贾母跟前,用鸳鸯和袭人的话就是,一把水葱儿似的。 可把贾宝玉给乐坏了。 养了一个多月的伤,贾宝玉可算是能下地了,只是眼下还要拄着拐杖罢了。 不过,贾宝玉就是那样的人。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看见这么多姐姐妹妹,我身上就不痛了。” 听到贾宝玉这样说,薛宝钗的心,说不清是轻松还是复杂。 另一方面,薛宝琴得到了贾母跟前上上下下一致的高度评价。 薛宝琴真的很漂亮,天真娇憨,又不像薛宝钗那么事故,也不像史湘云那么刁钻,薛家又有钱,她哥哥又疼她,舍得花钱打扮她,因此,模样漂亮、衣着华丽,又文采飞扬的薛宝琴,自然是得到了贾母贾宝玉的喜爱,就连王夫人,听说薛宝琴已经定了人家了,也对薛宝琴和颜悦色。 王夫人甚至对邢岫烟都十分客气,还主动开口,邀请邢岫烟在大观园里住下:“如今大嫂那边正忙着琬姐儿的及笄礼,这一时半会儿的,就是收拾出屋子来,这丫头婆子也是不齐全的。不像大观园,里面好几处都空着呢,丫头婆子都是妥妥的。” 邢夫人不是那种藏得住心事的人,邢家人会来,她真的很意外,她的表情自然被邢岫烟看在眼里。 而邢岫烟,见邢夫人迟疑还以为姑妈不欢迎她,又见贾宝玉也帮忙向贾母说情,就顺势应了下来。 就这样,李纨的寡婶带着李纹李绮两姐妹挤进了李纨的稻香村,薛宝琴跟着薛宝钗住了蘅芜苑,反而是邢岫烟,一个人住了芦雪庵。 大观园里的第一次诗社,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举办的。 跟原著里不同,原著里,探春在搬进大观园的第二个月,就跟贾宝玉下了文雅之至的帖子,有贾宝玉的全力支持,又有林黛玉的诗词打头,贾宝玉和林黛玉是贾母明面上的两块心头肉,这诗社自然是顺顺利利地弄了起来。 可现在呢? 林黛玉在出了母孝的那一年重阳节后就回父亲身边,再来贾家,就是林如海去世以后的事儿了。这么多年来,林黛玉也在第二次进贾家的时候给贾母磕了一个头,就再也没有出现在贾母跟前,算算时日,贾宝玉探春几个已经整整六年没有见过林黛玉的面了。 薛宝钗是个端着的性子,迎春是个闷的,惜春是冷冰冰的,贾宝玉等闲不碰诗书,爱笑爱闹的史湘云也打薛宝钗生日之后就没来了,单凭探春一个人,如何开得起诗社? 再加上今年的各种事情,先是贾玥定亲、备嫁妆,嫁妆从五万变成七万,然后变成九万多,最后变成十五万。贾玥的嫁妆深深地刺激了探春,探春哪里有这个心情开什么诗社?后来贾琏加官,兼任了领着差遣的工部员外郎,刺激了贾政王夫人,探春又哪里敢刺激贾政王夫人给自己找不自在? 现在,大观园里来了这么几个漂漂亮亮的姑娘,嘴上虽然谦虚,却都是学过诗词的,贾宝玉又如此高兴,探春给哥哥送了一张极文雅的帖子,自然而然地,就把诗社给弄起来了。 对此,李纨是十分赞成的,还找了三个理由来支持探春,不过,李纨也没有忘记提醒贾宝玉,让贾宝玉去求了贾母把史湘云接来。 而薛宝钗正找不到巴结邢夫人那边的法子呢,见探春办了诗社,立刻就说:“我们既然要办这个,很该把大太太跟前的萱姐儿菡姐儿请一请。玥姐姐和琬妹妹一个定亲了,一个就办及笄礼,也大了,来不了。可萱姐儿和菡姐儿却是贪玩的年纪。我们既然办了诗社,很不该把她们给落下了。” 贾宝玉等连连说好。 他们几个商量定了,就来找贾母。 贾母也高兴,只是说今天晚了,明天再去接史湘云。 又打发人去问邢夫人那边,贾萱和贾菡两个都婉拒了。一个说,下个月就要办二姑姑的及笄礼,要跟着招待客人,还要练习礼仪、试衣裳,没有时间;另外一个干脆就说,自己不会那个,就不过来丢人现眼了。 贾宝玉磨了贾母半天,贾母这才打发了人去问林黛玉,结果,贾琦打发了人来,告诉贾母贾宝玉,林黛玉要到腊月才会出孝,让贾宝玉先自己玩。 贾宝玉很沮丧。如果不是第二天史湘云来了,只怕贾宝玉还要继续沮丧下去。 史湘云爱笑爱闹,有她跟贾宝玉两个在,就能够留下一地笑声。她又素有捷才,有她和薛宝琴两个在,诗社依旧热闹。 怎奈办诗社是要花钱的。 探春每个月是二两银子的月钱外加二两银子的脂粉钱,一共四两一个月。可是探春的开销也大,要讨好嫡母,要给贾宝玉做鞋子,还要上下打点,她就是要攒上几吊钱让贾宝玉给她带个什么小玩意儿,也要攒好几个月。 史湘云领的是史家的份例,史家姑娘的月钱还比不上贾家的女孩子呢,史湘云又是个手脚松泛的,自然也没有钱。 李纨是个铁公鸡,从来只见她为儿子攒钱的,从来没有看见她从口袋里掏钱的。 薛宝钗薛宝琴又是客人,总不好第一诗社就让客人出钱的。 到最后,还是贾宝玉说,他来出。 可谁想,偏偏这个时候,袭人的妈不好了,袭人回家去了。袭人打跟了贾宝玉之后,就把贾宝玉当成了自己的男人,把贾宝玉的钱当成了自己的钱,所以,贾宝玉的月钱,每逢年节得的金锞子银锞子,都被袭人拿回娘家去了。 那床底下就那么几吊钱,根本就不够。 最后,大观园里的第一次诗社,竟然只能凑份子。 李纨又第一个说,她既然是社长,那么,这第一次的诗社,就在她的杏花村办好了(没有林黛玉的稻香诗,杏花村自然不可能被贾元春改为稻香村),李纨就用这样的手段省下了自己的两个堂妹的那一份。 然后,薛宝钗薛宝琴和三春也都出了银子,问题是史湘云和邢岫烟没钱。 薛宝钗就提出,史湘云和邢岫烟的份,她来出好了。 薛宝钗想嫁给贾琮,自然会想尽办法讨好邢夫人,替邢岫烟出钱,也不过是她间接讨好邢夫人的手段而已。 至于帮史湘云出钱,自然是为了讨好贾母了。 薛宝钗的算盘打得很好,可她万万没想到,就在她开口没多久,就看见贾琦身边的幽若拎着两个包裹过来了。 贾宝玉、薛宝钗、史湘云和迎春探春惜春看见幽若都很不自在。 他们想起了那个被幽若一剑砍下了脑袋的小戏子。 尤其是史湘云,看见幽若的时候,她又好像被淋了一头一脸的热血,当时就打了个冷战。如果不是李纨撑着她,她怕是要跌倒了。 幽若却似浑然不觉,她给诸位小爷姑娘行了礼之后,这才对邢岫烟道:“表姑娘,我们四爷说,大观园里的姑娘小爷们凑在一起,八成会凑份子结诗社的,恐表姑娘身边不凑手,让婢子给表姑娘送二十两银子来。” 说着,先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包裹来,先交给邢岫烟的丫头篆儿。 又指着那两个包裹道:“这里面是一件雀金裘一件凫靥裘,这里面是一件银鼠褂子一件大红猩猩毡羽纱斗篷。今年林姑娘家的庄子上送了好些衣料子,有雀金呢有凫靥呢,有凤羽花样儿的,也有玉兰花样的,还有其他各色花样儿。我们太太、奶奶和诸位姑娘每人都做了一身。这几件原是林姑娘的,只是林姑娘还在孝中,穿不得这个,因此特地匀了出来,先给表姑娘使,等林姑娘出孝了,另外再做也是一样的。我们爷说了,京里的冬天不比南面,若是冻着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说着,又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里面却是两三块玉佩、几副耳坠子并四只虾须镯等物,虽然都是新制的,却是不成套的,只说给邢岫烟玩。 将东西交割明白,幽若没有理会邢岫烟的挽留,径自离去。 看着眼前的这些东西,邢岫烟直愣愣的,不知道如何反应。 她以为姑妈不喜欢她,却没有想到贾琦竟然特特地叫人送了这个来。一时之间,心中五味俱全,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李纹李绮和薛宝琴自然是好奇贾琦的,可见贾宝玉薛宝钗史湘云迎春探春李纨几个看到幽若的反应不对,听得贾琦的时候也都面色古怪,心中难免嘀咕,对这位四爷越发好奇了。 不想,这天稍晚一点,贾母竟然从自己的私房里面,拿出了一件雀金裘给了贾宝玉,又拿了一件凫靥裘给了薛宝琴,这些姑娘们的反应就更奇怪了。 贾母何等厉害的人物,见孙子孙女的反应奇怪,连这几个新来的客人们的反应都十分奇怪,哪里不问的? 听说贾琦派了幽若给邢岫烟送了衣裳,贾母少不得道:“这个琦哥儿!他偏对这些事情上心!”又对客人们道:“你们不认得,那是我那老大的幺儿,他父亲在这么多儿女里面,最是疼他,有什么好东西,也是先紧着他。早早地给他和我那外孙女儿定了亲。他三哥还没有定下呢!”又对邢岫烟道:“他给你东西,你尽管收下。放心,他跟他爹一样,都是财主。” 邢岫烟虽然收下了东西,可心中未免疑惑。 在邢岫烟的记忆里,邢家的家境一直很不好,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寄居在寺庙之中,还多亏了在那座寺庙里带发修行的妙玉,她才得以读书识字。 虽然邢家没落了,可邢岫烟在家的时候,也听父母说过,据说,当初她的大姑姑,也就是邢夫人在家的时候,邢家的家境也是相当不错的。如今,听贾母说贾琦是个财主,邢岫烟可不认为这个比自己还小的表弟会有别的财路。 不止邢岫烟,就连邢岫烟的小丫头篆儿,也对“邢夫人出嫁之时将邢家的家当全部带走,以致于邢家落到如今的地步”这种话深信不疑。 邢岫烟不是笨蛋,她自然是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的,她不止自己不开这个口,还约束着篆儿,不许这个小丫头多嘴多舌。 邢岫烟知道,自己能够住进大观园、跟大观园里的姑娘们领着一样的月钱,这都是邢夫人的面子,而且表弟还给自己送了衣裳佩饰,自己不能恩将仇报。 但是,有些事情,不是邢岫烟想宁事息人就行的。邢岫烟能够管好自己的丫头,却管不住自己的父母。 邢岫烟是住进了大观园,可她的父母,她的两个一直没有出嫁的姨妈可没有住进大观园。 邢大舅跟薛蝌一起进的京,进了京以后,自然也通过了薛蝌认识了薛蟠。 然后,邢大舅就跟薛蟠臭味相投了。 薛蟠呢,吃都会来,薛家有钱,对于薛姨妈来说,只要儿子再不犯人命案子,花再多的钱也使得。所以,薛蟠从来不愁开销。 而邢大舅呢?他也好赌,可邢夫人管着他,也不肯给他钱,更约束着他,不许他去赌。邢大舅自然是有怨言的。某日邢大舅跟薛蟠喝了酒之后,就说起了邢夫人的坏话。 然后,这些坏话就这么传进了大观园,等邢夫人这边知道的时候,大观园里几乎每一个人都听说了。 第24章 众口铄金妯娌斗气风波险恶弱女归天 娘家侄女来了,贾赦又大方,贾赦邢夫人这边的余钱也多,也不介意在给贾玥贾琬贾萱贾菡几个准备衣裳首饰的时候给邢岫烟捎带一份。反正邢岫烟不过是个姑娘家,也平日开销也无非是衣裳首饰月钱等物,对比贾赦这边每年二十万两银子的收入和每年五万两的开销,这点东西真的算不了什么。 再说了,贾琦都先一步找上林黛玉,把林黛玉预备着出孝的衣裳先给了邢岫烟,邢夫人觉得,她这边给邢岫烟的衣裳首饰慢慢做也使得,免得东西给得不够精致,反而让邢岫烟在大观园里被人瞧不起。 可谁想,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大观园里就传出了这样的流言! 什么邢夫人把邢家的财产全部卷走、没给弟弟妹妹留下一点,什么这么些年来邢夫人没有照顾邢家一点半点。说得有理有据,让邢夫人委屈得直掉泪的同时,还不得不为了儿子的前程瞒下来。 贾琦的脾气,邢夫人会不知道? 邢夫人怕儿子知道了,当场就炸了,那就不好了。旧年一个小戏子,就惹得贾琦当场杀人,现在事关自己的名誉,说这个话的人又是她邢夫人的亲弟弟,帮腔的人还是她邢夫人的两个亲妹子,若是贾琦没能按捺住脾气,惹出了什么事儿……邢夫人可不管别人会如何,邢夫人只怕儿子会创下大祸。 不管什么样,邢家终究是贾琦的娘舅家,邢家人也不是那个小戏子,小戏子不过是贱籍,就是杀了也不会有什么事儿,可邢家却是官宦之后。 哪怕是没有出什么事儿,累得儿子不能安心温书,误了来年的春闱,那也不是好事儿。 因此邢夫人宁可自己强忍着,却不肯让贾琦知道。 邢夫人选择忍气吞声,贾玥和贾琬贾萱贾菡几个却气炸了。 邢夫人是贾玥贾琬的养母,是贾萱贾菡的祖母,她们如何能看着邢夫人这么被人欺负? 可巧,这日史湘云当着贾母的面提起了这个流言,贾玥立刻勾起了嘴角,当着贾母的面道: “今儿个也多亏了云妹妹提起,若是云妹妹不开口,我们还不知道有这样的事儿呢。如今,老太太就坐在这里,我们请老太太做个决断,看看我说得对也不对。” 不管怎么样,邢夫人也是贾母的儿媳妇,就是为了儿子的面子,贾母也要维护邢夫人一样。 贾母连忙让贾玥往下说。 贾玥就道:“父亲终究是老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是老太太的亲骨肉。老太太就是再疼二叔,对父亲的亲事也不可能疏忽怠慢。父亲迎娶我们太太的时候,年纪也不小了,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儿子。尤其是琮哥儿,当时正是年幼,因此,我猜测着,老太太是刻意打听了,打听得我们太太宁可为了下面的弟弟妹妹耽误了自己也要把弟弟妹妹拉扯成人。就是因为我们太太如此品性,老太太才特地为父亲聘了太太来。老太太,不知道孙女儿说得可对?” 贾玥也不说邢家的家境到底如何,强调邢家的家境只会让人觉得词穷。 与其强调邢家的家境,还不如强调邢夫人的品性。 贾玥就不相信了,贾母会当着这么多小辈的面说邢夫人品性不好。 果然,贾母微笑着道:“不错。老大终究是男人,又是娶填房,这填房的性子最是要紧。若是娶了那等不贤良的,那岂不是白白地害了老大,害了我的亲孙子?再者,我们家也是体面人家,就是老大续娶,也不可能讲究。横竖我们这样的人家不差钱。” 贾母就是再偏心,也不可能看着自己的亲孙子被人作践。所以,邢夫人的家世拿不出手,可邢夫人的性子,却是贾母仔细挑拣过的。 再者,贾母也是要脸的,哪怕是给儿子娶填房,贾母也可能让贾赦娶那么糟糕的人家的女儿。早在清虚观打醮的时候,贾母就说过,他们这样的人家不差钱,只要姑娘样貌好人品好,就是多花钱、帮衬一下罢了。 以贾家的财力,还怕拿不出聘礼? 贾玥道:“这门亲事,退一万步讲,我们老爷是财主,是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娶的又是正房太太,给的聘礼会少?不是我这个做女儿的冒犯母亲的娘家,我只问一句,邢家的家业能跟我们老爷给的聘礼比吗?难不成,大家以为,我们老爷会对自己的亲事这么不上心,给的聘礼还不够置办一副体面的嫁妆的?” 贾玥不提聘礼也就罢了,一提聘礼,别人就忍不住往贾玥的嫁妆上去想。 贾玥不过是个养女,贾赦一撒手,就是十五万的陪嫁。当年是贾赦给自己娶媳妇,给的聘礼会少? 只给五千吗? 想也不可能。 原著里,王熙凤跟平儿私底下盘算着家里的开销的时候,就曾经说过,贾宝玉跟林黛玉的婚事也不过两万两而已,还不用公中出,贾母自己有私房。 贾宝玉只是二房的嫡次子,又是个白身,哪里比得上贾赦是贾家的家主,还是朝廷钦封的一等将军。贾宝玉办个婚事还能花个两万两,难道贾赦迎娶正妻,反而不如贾宝玉这个做侄子的? 贾赦跟邢夫人的婚书的花销,绝对在两万两之上。贾赦是贾家的正经爵爷,贾赦哪怕是娶继室,这个婚事的排场也绝对不会小,更不会少了给邢夫人的聘礼。 单单贾赦给的聘礼,让邢夫人弄副过得去的嫁妆,一点问题都没有。 最多,邢夫人也只是没有把聘礼留一部分给家里,全部带回了贾家而已。不过,邢夫人为邢家做了那么多,耽误了青春,还差一点被官媒胡乱配了人,她把婆家给的聘礼全拿捏在手里、置办成嫁妆带走,谁能说她的不是? 在座的,除了贾母王夫人,其余的人要么年轻,要么就是客人,贾赦娶邢夫人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儿了,可贾玥的嫁妆却是最近的事儿。有贾玥的嫁妆在那里摆着,几乎没有人会相信,贾赦当初给邢夫人的聘礼会少了。 又有贾玥这个例子,大家纷纷猜测,当初贾赦给邢夫人的聘礼到底是多少。有猜两万的,有猜五万的,也有猜更多的。 这是数字就跟贾玥的嫁妆一样,滚雪球一般地变大。 下面的丫头婆子们提起的时候,都这样说:“那边的大姑娘半路从外头领回来的呢!大老爷都给了十五万的陪嫁。大太太又是娶进门的,大老爷还会吝啬?要我说,八成是那邢家不地道,什么大太太把他们邢家的家底都给拿走了,八成是他们看大太太用大老爷给聘礼置办的嫁妆还算体面,这才酸上了。也亏得他们还是官宦人家呢!难道他们要学那小门小户的人家,婆家给的聘礼都截留下来,让大太太两手空空地进门?天哪!那大太太还要不要做人了!” “老姐姐说得太客气了。我看啊,大太太当初进门的时候,多多少少应该留了些聘礼给娘家,要不然,哪怕是大太太把大老爷的聘礼全给带回来了,当初荣国府里对大太太也不会那个样子。可惜啊,大太太白白地耽误了青春,竟然养出了一群白眼狼!” 这后一种流言还在贾家的仆妇之中相当有市场。 然后,这流言传着传着,味道就变了。 虽然明面上还是贾玥贾琬贾萱贾菡为了维护邢夫人跟邢岫烟史湘云吵,可到了后来,大观园里竟然多了一种流言: 当初贾赦娶邢夫人的时候,是王夫人主持,就是聘礼也是王夫人经手的。肯定是王夫人伸手了,导致邢夫人收到的聘礼少了。 然后,大家又在背地里猜测,贾赦邢夫人结婚,王夫人捞了多少银子,当初贾琮的生母许氏夫人进门,也是王夫人操办的,她又捞了多少银子。 反正王夫人的贪财、王夫人的心狠手辣,那是经过官方认证的,什么包揽诉讼、什么放高利贷,那都是经过官府盖过章、在万岁跟前过过目的罪行,王夫人的敕命夫人也是因此被夺了的。 总之,各种小道消息不断,王夫人贪污的数字也越来越离谱,各种手段也无中生有、越来越多,甚至是越来越异想天开乃至是恐怖,到了后来,连贾赦前面的两任妻子张氏和许氏的死,还有贾瑚的死,都跟王夫人扯上了关系。 更甚者,连贾政都被牵扯了进去。 大家都在背地里猜测,这些事情跟贾政有没有关系,贾政到底知不知道王夫人的所作所为——就好像王夫人真的犯下了这么多重罪一般。 到了这个时候,流言已经不是流言,更不是丫头婆子嘴边的八卦,而是邢夫人跟王夫人之间的较劲了,更是贾赦贾政两边的较量。 哪怕大观园是贾政王夫人这边的,可贾政王夫人也只能影响他们这宅子里而已,他们甚至无法影响贾赦邢夫人那边的丫头婆子们的看法。 贾赦邢夫人这边的丫头仆妇自然都是维护邢夫人的,加上人普遍都有猎奇的心理。 张氏夫人、许氏夫人和贾赦的原配嫡长子有可能都死于王夫人之手? 这种传闻又重大又新奇,大家在背地里哪里不说的? 对这种传闻的好奇,让人将怀疑的目光就这样集中在了王夫人身上,反而忽略了邢夫人那边。 虽然李纨和探春采取了手段,虽然上面的小爷姑娘奶奶们不说,下面的丫头婆子没有不说的。 流言变成了两个方向,一个是王夫人贪了贾赦给邢家的聘礼,所以邢夫人带进来的嫁妆少了,邢家又不甘心,所以才会闹;另外一个方向就是邢家舅爷嗜赌,把邢家的家当输光了,邢家会落魄,跟邢夫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偏生流言的两个当事人,一个坦荡无比,一个呢?表现就不那么好了。 邢夫人自问,自己对自己的弟弟妹妹们已经够好了。 他们姐弟五个,邢夫人最大,当初邢夫人的父亲去世的时候,邢夫人自己才刚刚及笄,下面的弟弟妹妹们最大的还不满十岁,最小的妹妹还在手里抱着。如果不是为了这几个弟弟妹妹,邢夫人如何会拖到二十岁都没有出嫁?可以说,当时如果不是贾家派人求亲,邢夫人都要被官媒许给大字不识的军汉了! 邢夫人当初出嫁之前,可是看着大弟媳妇进门、敬了茶之后才走的,带走的,也是贾赦的聘礼置办的嫁妆,和母亲留下来的一套首饰作为纪念。 至于别的,邢夫人都留给了弟弟妹妹,就连父母打小给自己攒的嫁妆,邢夫人也没有带。 邢夫人万万没想到,她的弟弟妹妹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牺牲。两个妹妹就看到自己嫁得好,就想着要嫁给跟贾家差不多的人家,却不想想,如果当时不是贾赦名声不好,哪里会轮得到邢夫人?更别说,贾赦的年纪给邢夫人做爹都够了。 嫁进贾家,邢夫人受了多少委屈?如果不是她生了儿子,如果不是她儿子长大了知道护着她,邢夫人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 迎春为什么不给邢夫人请安,不就是看不上邢夫人吗? 贾母不理会她,不就是因为看不上邢夫人吗? 王夫人高高在上,不就是因为看不上邢夫人吗? 邢夫人被婆家瞧不起这么多年,好容易才过上了舒心日子,如今娘家人还来作践,邢夫人的脾气立刻就上来了。 邢夫人自认问心无愧,既然邢家是这么说她的,她就当自己没有娘家好了。横竖她已经嫁出去了,邢家已经跟她不相干。 自己为了弟弟妹妹误了青春,弟弟妹妹不记得自己的好,反而如此对自己,甚至还编排出这种没根没据的话,邢夫人的脾气一上来,就不见弟弟妹妹们了,就是她手里有钱也不肯给弟弟妹妹们花。 她的钱是要留给儿子的! 邢夫人不但自己手里的钱一个铜板都不给娘家人,还约束着儿子儿媳妇不许理会那几个。 她甚至让邢岫烟把每月二两银子的月例拿一半回家去。 邢夫人的意思很明白,要么,就这一两银子,要么没有! 邢家人是真的激怒邢夫人了。 邢夫人甚至在被打趣的时候,直接就说:“我记得当初我出嫁的时候,家里还有房子有地。他们说家里什么都没有,这房子地过户是要走户部的鱼鳞册的,要不,我出钱,我们去户部查查看,看看邢家的房子地是什么时候卖了的,又过到了什么人的名下,如何?” 邢夫人有儿子,她的儿子还是贾赦最疼爱的小儿子。贾琦又出息,邢夫人自然有底气。 更何况,她也不怕人查。 她出嫁的时候,邢家还有房子地呢,既然邢家是在后面才卖的房子地,跟她又有什么相干? 邢夫人原本还按着贾玥贾琬贾萱贾菡几个的例,给邢岫烟准备了衣裳首饰和月钱的,可邢家竟然这样对她,邢夫人就扣下了邢岫烟的那份。 邢夫人甚至当众表示:“……我既然已经嫁出去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爹娘在也轮不到我给爹娘养老。更何况是弟弟妹妹?就是养条狗,都知道冲我摇尾巴呢!偏生他们,从我手里弄不到钱就败坏我的名声、到处说我的坏话!我欠了他们了?反正这钱他们就是拿回去了,也是去了赌桌上。我何苦委屈了自己,养这么几只白眼狼!” 邢夫人懒得理会这边的糟心玩意儿。 邢夫人看得开。 她已经出嫁了,她之于邢家就是客人。邢家记得她,那么她就帮衬一二,邢家既然不记得她,甚至忘恩负义往她头上泼脏水,那她就当娘家已经死绝了。 从这一点来说,邢夫人跟贾琦不愧是母子,一样的利己主义。 在邢夫人看来,在京师的贵妇人圈子里面,王夫人的名声比自己更不堪,她娘家弟弟妹妹跟王夫人亲近又如何?那也只会让别人认为他们跟王夫人是一路货色,跟自己却是不相干。 更别说,在贾玥的嫁妆上,邢夫人已经用她的行动表示出了她的大方。 所以,邢夫人根本就不怕人说。 大观园里就是把她贬低到了尘土里,外头也不会信,对她邢夫人更没有伤害,她理会大观园里的闲言碎语做什么? 与其在乎大观园里的那些流言,还不如收拾心情,全力准备贾琬的及笄礼呢! 就是因为邢夫人如此坦荡的行为,哪怕她的行事不那么周到,别人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反而是王夫人那边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得知流言的时候,王夫人是火冒三丈。 王夫人也想着怎么巴结邢夫人呢。 以前的王夫人是看不上邢夫人的,可这半年来,王夫人想尽了法子,派了心腹去见哥哥王子腾请求王子腾帮忙,甚至想办法给宫里的贾元春送了信,都没能让贾政升官或者谋到差遣,王夫人可不是只有讨好邢夫人、让贾赦贾琏帮她一条路了呢? 王夫人当然可以求到王熙凤的头上,可王夫人很清楚,王熙凤还不如邢夫人好说话,更比说,王熙凤是她王夫人的娘家侄女,在王夫人的心目中,王熙凤就应该是跟在她身后的跟屁虫,现在,要王夫人讨好王熙凤,王夫人根本就拉不下这个脸。 作为对比的就是,邢夫人虽然比王夫人年轻,可到底是王夫人的嫂子。求邢夫人虽然掉脸面,却不致于跟求王熙凤那样让王夫人难受。 所以,主动让邢岫烟住进大观园,已经是王夫人放下身段讨好邢夫人的最明显的表示了。 现在,马屁拍在马腿上,明明想讨好邢夫人的,结果变成坏了邢夫人的名声、把邢夫人往死里得罪,王夫人哪里不火的? 更别说,现在这流言把她王夫人也给扯了进去。尤其是到了后来,张氏许氏和贾瑚的死都跟王夫人扯上了关系,认为是王夫人想要捞钱、夺取爵位这才谋杀了这三位。 王夫人怕了。 她知道,如果这些流言不能马上压下来,如果这些流言传出去,如果官府找上门,她肯定是落不到好的,就连她的女儿,包括宫里的贾元春也会受到牵连,当然,王夫人仅剩的儿子贾宝玉也会一辈子顶着罪人之子的名头,不得翻身。 现在的王夫人已经知道了,御史能够闻风奏事。而就贾母的前面,住的就是陈御史一家。 王夫人又气又恨又怕,琢磨了两天,立刻做了反应。 王夫人一出手,大观园里的流言又变了。 “你们听说了吗?那个邢大舅好赌着呢!听说,那没根没据的话,都是那个邢大舅在赌桌上说的。” “好赌?难道……” “就是就是!听说,他进京以来,正经事什么都没做,每天就往赌场钻。薛大爷若是邀请呢,他就去薛家蹭一顿酒饭,要不,就直接在赌场过夜!” “天哪,邢大舅竟然是个赌棍!而且还是个嗜赌如命的赌棍!这赌棍的话能信吗?谁不知道,赌棍赌红了眼,什么房子地,就是老婆孩子都能往赌桌上放!大太太出嫁卷走了邢家的财产?要我说,是他把邢家的房子地都输掉了还不改这赌瘾,想跟大太太要钱去赌博,大太太拘着他,不许他去赌博,他从大太太那里拿不到本钱,心有怨气,这才会说出这种没凭没据无理取闹丧尽天良的话来!” “就是就是。当初若是太太不管下面的弟弟妹妹们,自顾自地及笄嫁人走人,把邢家那几位舅爷姨太太和邢家的家当丢在大街上,我看邢家这几位舅爷姨太太能长大成人才有鬼!大太太对邢家已经够可以了,邢家却编排出这些有的没有的,可见是个人品不好的!” “可不是呢,我也听说过这事儿呢。当时我就觉得奇怪,邢姑娘自己也说,邢家没有房子地只能寄居寺庙。邢家都这幅样子了,邢大舅哪里来的银钱去赌!大太太的为人,肯定是不会拿钱给邢大舅去赌的?哎呀呀呀!难道邢大舅在外头赊账了?” 很快,大观园里对这些八卦有了结论。 别看史湘云站在邢家站在邢岫烟那边,可大观园里那些上了年纪的婆子们,还有那些带了脑子的丫头们,以及惜春都是站在贾玥贾琬这边,帮邢夫人说话的。 赌桌上赌红了眼,导致家破人亡的,也不是一家两家。这些,那些婆子们见得多了,就是外头买来的丫头们,也都是知道的。 更何况,贾家这样的人家最是讲究脸面,贾母怎么都不可能让儿子娶一个娘家败落,甚至还有一个赌棍兄弟的女人。 所以,大家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邢夫人出嫁之前,邢家的日子还算不错的,邢夫人又厉害,有能够约束着弟弟妹妹,所以邢大舅那个时候并没有染上赌瘾,所以那个时候邢家有房子有地,一点都不奇怪,只是家底不够丰厚罢了。后来,邢夫人出嫁了,没人约束着邢大舅了,邢大舅染上赌瘾,把家底全都输光了,这才有了邢家人寄居寺庙的事儿。 当然,也有一种意见就是,邢大舅早就染上的赌瘾,邢夫人觉得邢家的东西留给邢大舅最后只会被邢大舅输掉,所以邢夫人才会把邢家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 这后一种传言虽然有受众,但是,提起的人真的很少很少,大多数人更愿意相信,是邢大舅把家业给输光了,这种传闻。 继邢夫人之后,王夫人也从流言里面脱了身, 只有邢岫烟在大观园里坏了名声。 她本身没有什么大错,却承担了大部分的后果。 王夫人不能确认这些流言到底是谁在传,又不能将大观园里丫头婆子们都撵了,自然就迁怒邢岫烟。 邢岫烟很快就发现,自己的生活水平掉了一大截。 首先,是自己的胭脂水粉没有了。 然后就是炭火也不够了,每日里送到她面前的洗脸水也是冰的,送到她面前的食物里面也掺着冰渣子。这寒冬季节,屋子里本来就不暖和,还吃了冷的东西,邢岫烟的手脚一天到晚都是冰的。去给长辈请安,邢岫烟的手还是抖的,根本拿不稳碗碟。 再后来,邢岫烟不给钱她就使唤不动屋里的那些丫头婆子们。 偏生贾琦之前给的银子,大部分邢岫烟已经送回家去了。那个时候,邢岫烟以为邢夫人贾琦会照应她的,所以,她听说连探春要添个菜都要给小厨房五百个钱,她也学着探春,并不吝啬。结果,邢夫人不管她了,她又没了钱,那些丫头婆子哪里不作践的? 大观园如今住着的这些女孩子,说聪明,她们也不是聪明绝顶之辈,至少,她们从来不会分析外面的局势,也没有这个机会;说她们不聪明,她们该知道的都知道。 很快,邢岫烟就被孤立了。 虽然大家有什么事儿都会叫上邢岫烟,不会让邢岫烟落了单,可是大家坐在一起的时候,也不会有人转头过去跟邢岫烟说话——除了贾宝玉。 邢岫烟成了大观园里的壁花姑娘。 只是这一次,连平儿和探春两个也不帮邢岫烟了。 原著里,平儿还拿着王熙凤的旧衣裳做人情,送了邢岫烟一件大红猩猩毡的斗篷;探春还给了邢岫烟玉佩等饰物,还引来薛宝钗说了一大通话。 可是现在,连王熙凤都站在邢夫人那边,如何愿意让平儿拿了自己的东西做人情还让婆婆对自己不高兴? 探春更是知道了王夫人厌弃了邢岫烟,哪里敢出头? 更别说薛宝钗了。 就是薛姨妈,在指点邢岫烟得罪了邢夫人和王夫人的情况下,哪里还敢为薛蝌求娶邢岫烟?不躲得远远的,已经算好了。 邢岫烟不得不开始典当衣裳首饰,先是贾琦送来的那几块玉佩几副耳坠子几只手镯,然后就是大衣裳。 先是雀金裘,然后是凫靥裘。 邢岫烟是南方人,本来就不适应北方滴水成冰的寒冬,更别说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加上她吃的也是冷的,住的地方也没有足够的炭火,这个在原著里被赞为淡雅如菊的女孩子,很快就寒冬里面感染了风寒,并且很快就转为伤寒。 贾母恐邢岫烟把伤寒传染给贾宝玉,立刻就让人把邢岫烟送回家去,还给了五百两银子做医疗费。 当然,得到消息的邢夫人和王熙凤也另外给了一个三百两一个两百两。 但是,这些银钱很快就被邢德全拿到赌桌上全部输光了。就连邢岫烟身上穿的那件银鼠褂子,还有那件大红猩猩毡的羽纱斗篷也被她的两个姨妈拿走了。 邢岫烟就这样,死在了这个冬天。 邢岫烟的死讯传来的时候,距离贾琬的及笄礼没两天了。得到这个消息,邢夫人很不好受。邢夫人虽然讨厌娘家人,可邢岫烟终究是她的亲侄女儿。 就连贾玥贾琬贾萱贾菡几个,想到邢岫烟刚来的时候的模样,再想到邢岫烟离开之时的憔悴模样,再想到她年纪轻轻就夭折,心里也不好受,因此,都默默地陪着邢夫人掉泪。 邢夫人如此反常,如何瞒得过贾琦,贾琦不得不放下手里的书,来宽慰母亲。 “娘,表姐的事儿,跟娘没有关系。娘无需如此。” 邢夫人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可是,可是,她还那么年轻,刚来的时候,脸色红润,模样也好,你嫂子还说,不知道将来哪个有福得了去了呢!可谁想到,她竟然连一个冬天都没有熬过去……” 贾琦一面给母亲擦眼泪,一面道:“娘,也许表姐命中不该来京里呢?表姐本来就是年轻女孩子,自幼生长在南面,受不了京里的寒冷,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再者,如果不是流言,如果不是舅父说的那些坏话,如何会让母亲大动肝火?表姐原本是靠着母亲的名头得到那边的礼遇住进大观园的。连累得母亲坏了名声,因此受了磋磨,难道能全是母亲的责任?大观园里奴才欺负客人家的姑娘,难道不是二叔二婶那边的过错吗?” 说着,贾琦就对王善保家的道:“能够控制赌瘾的赌徒都是那一行的顶尖人物。如果舅舅能够控制住自己的赌瘾,那舅舅家里就不会是那个样子。再者,母亲和嫂子给的银子,足够给表姐治病了。” 王善保家的一凛,道:“四爷的意思是……” “你派个人去查一查,看看这些日子舅舅在家做什么。如果他还在赌场里鬼混,你就让你男人带着人,当着街坊邻居的面,还有赌场的人的面,把他打一顿!” 贾琦基本已经肯定,邢岫烟的死,跟邢德全有关。 王善保家的一震,见邢夫人没有反对,连忙小步跑地出去了。 贾琦坐在邢夫人面前,对邢夫人道:“娘,您莫怪儿子心狠。儿子就是这样的人,舅舅舅母姨妈表姐,这些人就是全加起来,也比不上娘一根头发。既然他们不知自爱还败坏娘的名声,那儿子也不会把他们当成亲戚。” 邢夫人一听,眼泪更厉害了。 当天晚上,王善保家的就回来通报了,邢德全果然在赌坊里,被王善保抓了个现行,王善保就按照贾琦的吩咐,将邢德全暴打了一顿之后,还把邢德全把女儿的救命钱、医疗费全部赌输的事情宣扬开了。 贾琦听说之后,立刻就道:“跟衙门打过招呼了吗?” 王善保家的立刻道:“回四爷的话,我男人去抓舅爷的时候,京兆府的沈衙役、李捕头、徐师爷都在,他们都看见的。赌场的人也证实了,这些日子,舅爷都在赌场里面鬼混,输了五六百银子。” 贾琦立刻道:“这样,也好。省得有人把表姐的死全推在我们的身上。”又让人去把他送给邢岫烟的那几件衣服找回来。 毕竟,那几件衣裳原本是给林黛玉做的,因为邢岫烟来得突然,这让给了邢岫烟。贾琦跟林黛玉商量,把那几件衣裳送给邢岫烟,就是害怕大观园里传出对邢夫人不利的流言来。 老实说,事情变成这个样子,贾琦也没有想到。 不过,事情发生了就发生了,那几件衣裳,贾琦还是要找回来的。哪怕是烧了,也不能流落在外。 贾琦不希望最后把林黛玉也给扯进去。 邢夫人哭了一个下午,到了晚上,好歹情绪稳定了些,结果,一抬头,看见王善保家的神色有些古怪,连忙就问了。 王善保家的道:“太太,四爷,这是三姨说的。据说,舅爷和舅奶奶他们原本没有想着要进京的。结果,是听了薛家铺子上的掌柜说,我们老爷极为富贵,太太的儿媳妇又是四百万的陪嫁,这才起了让太太帮衬他们的心……” 薛家? 邢夫人跟贾琦对视了一眼,眼神里面闪过惊骇。 难道是薛宝钗? 邢家是听了薛家掌柜的话,才起了北上的心的…… 邢家这一路上都是跟薛蝌薛宝琴同行…… 听说薛蝌对邢岫烟很有好感…… 怀疑不需要证据,更别说,薛宝钗的为人,邢夫人和贾琦都是清清楚楚的。 邢夫人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薛宝钗想讨好自己,所以私底下接了邢家人来,结果邢家得罪了自己,薛宝钗立刻袖手旁观,看着邢岫烟去死。 别的不说,当初邢家舅爷说邢夫人的不是的时候,就是薛蟠请邢家舅爷喝酒赌钱的时候。邢夫人毫不怀疑,以薛宝钗的心细程度,她不会看不到邢岫烟屋里的炭火不足的现状,以薛宝钗的财力和大方,她但凡对邢岫烟有一丝真心,邢岫烟也不会因为着凉而感染了风寒。 要知道,邢岫烟可是烧得迷迷糊糊的,被送回家的。 邢夫人勃然大怒:“好个宝丫头!” 在此之前,邢夫人的心里一直都不好受,她觉得,自己不该那么大的气性儿,结果害了侄女儿一条命,也怪李纨管着大观园,竟然连下面的丫头婆子都没关好,导致邢岫烟感染了风寒,还在这么冷的时节被送回家,也怪弟弟妹妹狠毒,竟然不顾邢岫烟的生死。 可是这一刻,邢夫人所以的怒火都冲着薛宝钗去了。 眼看着邢夫人要冲出去跟薛宝钗拼命,贾琦连忙叫人把邢夫人拦下了,又对邢夫人道:“母亲,您这是何苦来!” “你!死的是我的亲侄女儿!” 贾琦道:“既然知道根子在哪里,什么时候不能翻出来?母亲只要高高坐着,吩咐几声,就能让薛家掉进万丈深渊。要给表姐报仇,什么时候不行?” “你是说……” “母亲忘了她哥哥吗?”贾琦淡淡地道,“母亲,表姐去了终究是去了。她在的时候,对母亲也不见多少恭敬,所以,儿子也不过给她一声叹息而已。可母亲为了这不相干的人磕着碰着了,您叫儿子怎么好?!” 邢夫人听了,愣愣的,慢慢地重新坐下,道:“罢了,罢了。都是我不好。明知道明年二月对你很重要,我还……” 贾琦笑笑,道:“娘,您想通了就好。眼下最重要的是二姐姐的及笄礼,如今我跟三哥都中了举,二哥在工部员外郎这个位置上听说做得相当不错。娘,后儿个,二姐姐的及笄礼,您可不能出错。若是您放不下表姐,那就叫人去附近的佛寺给表姐烧个香、做场法事也就是了。” 邢夫人听说,也只得罢了。 这里,贾琦从邢夫人的上房退出来之后,还是让幽若去白云寺给邢岫烟点了一盏一斤二两的琉璃灯,只比龄官多了四两而已。 贾琦原本是打算让王夫人慢慢地把薛家压榨干净、让薛宝钗看着薛家一日日变得穷困然后被王夫人嫌弃,最后在贫病交加中死去的。 可是现在,贾琦已经不想用这种钝刀子了。 他决定,弄死薛蟠,给薛家、给薛宝钗一个狠狠地教训。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可惜,事情就是这么凑巧。 就在这个时候,薛蟠得罪了柳湘莲,被柳湘莲暴打了一顿,柳湘莲跑了,薛蟠呢,也想躲羞,因此借口贩货,跟着家里的老掌柜南下了。 见薛蟠又逃过一劫,贾琦一口老血没有喷出来。 第25章 喜事连连宾客盈门国策有瑕君王侧目 贾琬的及笄礼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举行的。 除了邢夫人在人后偶尔还会流露出对邢岫烟的愧疚之外,就连贾琦也把这个跟朝露一样的表姐抛诸脑后了。 之前贾琦关心邢岫烟,完全是看在母亲的份儿上,怕母亲行事不周全被人诟病,这才给邢岫烟送了衣裳、佩饰。事实上,贾琦跟邢岫烟甚至都没有见过面,也不知道这个表姐长什么模样。 这样的一位表姐,当然不可能在贾琦的心中留下什么。 比起已死的邢岫烟,贾琦更关心贾琬的及笄礼。 贾琦很清楚,去年贾玥的及笄礼的时候,他跟三哥贾琮还没有参加科考,贾琏也只是通州同知,除了祖上的面子,家里在朝堂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话语权,更没有份量。贾玥的及笄礼会有那么多的客人,完全是因为祖上的面子,以及林如海。换而言之,去年贾玥的及笄礼,那不过是个空架子而已。 但是今天,贾琬的及笄礼,来的这些宾客,才是未来属于他们家的人脉。 这也是为什么贾琮和贾琦两个会在贾玥的及笄礼上刻意表现的原因,一来为了科举做准备,二来则是因为这样的盛况,他们还不知道有没有第二回。 今年不同了。因为今年贾琏加官了,工部员外郎,只要做得好,升官是妥妥的。而通州那边的水利工程,贾赦在背地里不知道使了多少劲儿,就连林黛玉手里的林家的力量也向通州倾斜。 可以说,别人需要两三年才能够完成的量,贾琏一年就完成了。而且还是别人不能复制的。 单凭通州那边的水利工程,贾琦就能够肯定,贾琏能够升官。 贾琦也相信,朝堂上有很多人能够看得出来。 看今天的来宾就知道,今天,贾琬的及笄礼,内阁四位参知政事和六位尚书都来了,就连枢密院那边,左右枢密使没有来,左右枢密使相带着家眷来了。 还有六部侍郎,能来的都来了。 这些大臣们对贾琮贾琦兄弟俩的表现都暗暗点头,可看到贾政的时候,就想拂袖而去。 不是他们不懂礼数,而是贾政的行为真的让人啼笑皆非。你说去年的时候,贾琮贾琦兄弟俩都是孩子,年纪又小,打着请教的名义实际上为自己的前程铺路,虽然从后来的结果上看这种行为十分功利,但是,做父母的,哪个不炫孩子的?更别说贾琮贾琦去年一个十二岁一个九岁,炫一下还真的是人之常情。 但是,今年,这两个考中举人之后,立刻就稳重了许多,虽然诸位大臣的考核,他们都是张嘴就答,却绝不多话,也不显摆自己的学问有多好,反而极尽礼数,一切以客人们舒心为目的。 对比之下,贾政到处拉人讨论诗文的行为就让人讨厌了。 如果此刻贾政不是官员,或者此刻拉着人讨论诗文的是贾宝玉,或许大家还会客气一点,可贾政都已经是官员了,竟然还只知道跟别人讨论诗文,也难怪一辈子都窝在工部员外郎的位置上动不了了。 如果贾政跟别人讨论的是公务,或者别提那么简单的诗文,也许大家还看高他一眼。可身为官员的贾政偏偏从来不提公务,如果说学问,也不提经史,反而只提诗文…… 诗文这种东西,也许对于中下层的读书人来说,是扬名的捷径,是求官求推荐的门路,可对于官员来说诗文只是闲暇时的消遣。谁一天到晚就知道吟诗作赋不管公务的?朝廷给你发薪水、发俸禄,就是要你来干活做实事的,不是让你领着银钱坐在衙门里面吟两首歪诗天天游手好闲的。 贾政从来不领实务,只干领俸禄不干活,工部早就不满了,只是挨着他的官是太上皇给的,所以大家都只能无视罢了。 贾政的行为,让几位大臣烦不胜烦,就连贾赦也十分腻歪。就在贾赦眼看着忍无可忍,打算叫人把贾政拉下去的时候,一身便服的皇帝和带着他的两个弟弟来了。 皇帝和这两位王爷还真的是一身便装从侧门进来的。皇帝为了不暴露身份,甚至还使用的化名。 但是,贾家上上下下都生了一双富贵眼,贾家的门子更是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从别人的衣服佩饰上判断来人的身份,那是这些门子的看家本领。 皇帝穿的衣服是上用的料子,同一个规制之内,上用的料子的确比不上官用。这是因为有脑子的皇帝可不会刻意索要好东西,因为皇帝一旦开了口索要一件,下面的官员就可能向百姓索要一百甚至是一千、一万,就像《促织》说的就是这种事情。 所以,上用的东西在很多时候还比不上官用,这是官场的潜规则。 放在别人家里,门子看见这几位客人的衣裳不是官用的料子,只怕会认为是不请自来的豪商,有那眼睛高一点的就会赶人了。 可贾家的门子,尤其是贾赦家的门子,哪会不知道这个潜规则。再一看这几位的气度,还有跟着的那几位从人,这些门子立刻明了: 诶呦,这是哪位王爷亲自来了? 贾家跟四王八公之家都是老亲,像北静王爷这会儿已经在里头了,而这几位看着也不像是异姓王,倒像是正儿八经的皇室宗亲! 立刻就有小厮一溜烟儿地进去通报了,林之孝一路小跑地赶来,点头哈腰地把这几位贵客迎入一座极干净的偏厅,好茶好酒好菜地招待着,可巧,贾琦吃了不少酒,退下来换衣裳,得了林之孝的通报,贾琦立刻就过来了。 贾琦当然认得皇帝。 虽然已经五年过去了,皇帝的两鬓也多了白发,可依旧双目有神,跟五年前没有多大的变化。 贾琦利落地给皇帝行三跪九叩大礼,然后依礼见过两位王爷。 不管怎么样,沂王和沪王虽然跟当今皇帝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可这两位跟当今皇帝的情分与其他王爷不同,当今万岁在诸位成年的兄弟们之中,也最是信赖这两位。 哪怕这两位跟当今皇帝的关系一般般,也不是贾琦能够冒犯、失礼的,毕竟,这两位可是太上皇的亲儿子。 看着给自己行礼的贾琦,皇帝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等贾琦行完礼之后,皇帝就忍不住感叹道:“小东西,一别五年,你也长大了好些。” 在皇帝的印象中,贾琦还是那个吃东西就跟只仓鼠似的小娃娃。可谁想到,就是这个今年也才十岁的小娃娃,竟然考中了举人呢? 从隋唐科举取士至今,又有几个十岁的举人? 皇帝有个小儿子,跟贾琦差不多大,偏生长得瘦弱得紧。 皇帝那三个大儿子都是按照贤王家的子嗣养的,根本就不符合皇子乃至是皇位继承人的标准,这个小的看着聪明了,可谁知道能不能长大。 因此,第一次看到贾琦的时候,皇帝就被这个有活力的小娃娃给吸引住了。 又健康又机灵,还知道护着爹娘哥哥。 这要是朕的孩子该多好啊。 就连沂王也道:“是啊,谁想到当初告御状求万岁帮忙收拾家奴的小娃娃如今已经考上了举人了呢?” 贾琦正在为婚事着急呢,见状,立刻顺杆爬:“万岁,我也是没办法儿,都是被逼的。如果我不上进,我好好的一个媳妇儿都要飞了。” “哦?”皇帝立刻来劲儿了,“说来听听。” 贾琦道:“万岁,我媳妇就是我姑爹唯一留在世上的骨肉。我姑爹去的时候,林家的家当是朝廷帮忙收拾的,我媳妇的嫁妆,也是震惊朝野的多!换了别人,看到我跟我媳妇的婚事是在姑爹的病榻前立下的婚书,早就知道应该收手了。可有人偏偏以为,她闺女成了皇妃就能够给她儿子跟我媳妇赐婚,弄得我媳妇这几年谁都睡不好,都瘦了一大圈!” “哦?还有这样的事儿?”皇帝先是愣了愣,然后失笑,“你说的可是凤藻宫尚书?她不过是女官,不过领着妃子的份例罢了。宫里之后太上皇后和皇后才能够直接下懿旨,至于凤藻宫尚书,她也只能下教旨。而且,她的教旨也必须经过掖庭令审核才能够发下。给已经定亲了的林氏另外指婚,这么荒唐的事儿最后肯定是不能成的。你怕什么?” 贾琦道:“哪怕这种事情最后不能成,只要有这么个事儿,我媳妇的名声也不好听。姑爹没了,林家也没有其他人,我媳妇可不是只能指望着我护着她了?” 皇帝愣住了。 没错,林如海死了,谥号文正。可林如海留下的政治资产、他的余荫却能够惠及女儿女婿甚至是外孙。 说得更明白一点,单凭红薯等作物对天下的重要性,就足够林黛玉和林黛玉的儿女们一生安泰无人敢惹了。 更简单的说,就是无论是谁,娶了林黛玉之后,不但能得到林黛玉本人的大笔陪嫁,林如海留下的这份政治资产也够林如海的女婿一辈子荣华富贵,哪怕是这家人犯下了逆谋这种大罪,皇家都不得不咬牙认了。 这就是红薯的威力。 这就是解决了天下饥馁的能量。 只要天下人记得林如海,朝廷就不可能对林如海的女儿外孙做什么。 没有人比皇帝更清楚林如海立下的这份功劳的能量,对贾政王夫人那边敢算计林黛玉的种种,皇帝也不意外了。 至于贾琦,皇帝的评价还不坏。 男人么,谁不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不知道护着妻儿的那种没担当的软蛋,皇帝还不敢把国家大事交给他们呢。 贾琦虽然年纪小,可有担当,在皇帝看来,比有些人强多了。至于别的事情,在皇帝看来,人无完人,贾琦小小年纪能够做到如今的地步已是不易。其余的,像杀小戏子这种事情,那都是小事、旁枝末节,根本算不得什么。 就在皇帝即将张口的时候,贾赦连滚带爬地冲进来,一进来就给皇帝行大礼。 皇帝看着贾赦,忽然道:“贾爱卿啊,你这里可真热闹。听说,你要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 皇帝打上位之后,就力行节俭,听到皇帝这样说,贾赦就知道皇帝不高兴了。 贾赦也光棍,立刻答道:“回万岁,是的。臣是打算摆上三天三夜的流水席。” 没等皇帝挑眉,贾赦就吧嗒吧嗒地,倒豆子一样,对皇帝道:“万岁,您不知道,臣那个弟弟啊,从小就以聪明好学闻名,他太厉害了,把臣都比到泥里面去了。臣小的时候,可没少因为这个吃父母的挂落。万岁!臣委屈!臣这个弟弟是个什么玩意儿,没有人比臣更清楚!可臣每每想要分辨一二,都会被母亲喷一脸口水。所以,今年臣的两个儿子考中的举人,臣高兴!臣就是要显摆!臣那个弟弟啊,考了一辈子都没考上个秀才,还是拿着家里的监生的名头进了国子监,就是他当初的工部主事的官职,也是家父仙逝之前舍了老脸给他求来的。结果,他老是在臣面前摆架子,好像他有多能耐多聪明一般!看不起臣这个靠着祖宗的!他自己不也靠着父亲的余荫、靠着父亲临走时候的一本做了工部主事?!有本事,他自己考啊!他不止自己踩着臣,他还踩着臣的儿子!说臣的儿子不中用!万岁!臣看他不顺眼已经很久了!现在,臣的两个儿子一个十三岁一个十岁,都考中了举人!臣高兴!臣就要踩着他的脸、让他清醒清醒!他的儿子出息会读书?他的大儿子跟他一样没考上秀才,还是拿着原本属于臣的儿子的、当初荣国府恩荫的资格进的国子监!要不然,臣的次子也不用捐官了,去国子监镀一层金,照样能够进官场,名声还更好听!还有他的小儿子,他的小儿子至今还在后宅玩耍,上个学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臣是靠着祖宗爵位的纨绔子弟,臣的长子是没的早!不过,臣的次子已经是通州同知兼工部员外郎了!还是领着实缺的!臣的两个小儿子又凭自己的能耐考中了举人!臣高兴!……” 皇帝懵了。 皇帝本来是觉得,贾赦为了一个养女还是次女及笄竟然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太过铺张浪费,结果贾赦竟然吧嗒吧嗒地说了这么一大通。 可是想想贾赦这辈子,尤其是贾代善没来之后的这二十多年,贾赦过的的确憋屈,如今难得一回扬眉吐气,加上贾赦自己也说,今天重点不是养女及笄,而是庆贺贾琏加官、庆贺贾琮贾琦中举。贾琏加官的时候,贾家都没有大办宴席,直到今天,三桩喜事一起庆贺,所以这规模看着大些,皇帝还真的不好翻脸,指责贾赦太过铺张浪费。 不管怎么样,贾赦花的是他自己的钱,不像某些人,花着不是自己的钱不心疼。 当今皇帝是个很节俭的皇帝,看勤政殿里的灯烛就知道了,据说,打这位皇帝上位之后,勤政殿里的灯烛从来没有点满的。 老实说,自己这个做皇帝的都这么节俭,再看看贾赦,给个养女庆祝十五岁生日都这么大的排场,皇帝的心里是真的不舒服。 可是,皇帝今天来不是为了给自己找不自在的。或者说,如果不是因为有特殊原因,皇帝宁可窝在勤政殿批折子也不乐意出门。 皇帝今天会来,是为了贾琏在通州水利工程上用的新型材料。 贾琏出任工部员外郎之前,通州的水利工程是什么水准,贾琏出任工部员外郎之后,通州水利工程又是什么水准。皇帝不止清楚,皇帝还带着两个弟弟去看过,就是因为皇帝看过,皇帝才会来贾家。 皇帝一刻都等不下去了。他必须知道,那个叫水泥的新型材料的花费几何,比石料便宜多少,赶工程方便不方便,这个水泥的方子,贾家能不能献出来。 贾赦一听皇帝的来意,立刻踹了缩在角落里等着召唤的林之孝一脚:“快,去请二爷来,有要紧事。” 贾琏来到偏厅,听说皇帝的来意之后,立刻指着贾琦道:“万岁,这个水泥您问臣没用,您该问臣这个幼弟。” 皇帝和两位王爷的眼刀子就唰唰唰地往贾琦身上去了。 沂王扯一下贾琦肉嘟嘟的小脸蛋,道:“小东西,明知道万岁想问这个,你却当作不知道,嗯?” 贾琦捂着脸蛋,道:“如果我开口了,您就会信吗?我今年才十岁!” 沂王道:“我记得,林如海的功劳有你的一半。” “但是作物是作物,这个是这个。耕读传家,这四个字就是五六岁的娃娃也是听说过的,可这水泥不一样。” 贾琦很清楚,在古代能够玩得起“工”还玩得精的,比方说宋代的沈括,人家是仕宦之家出身,从小就是神童,家里也好,舅父家里也好,都是藏书万卷的高门大户。沈括父亲去世之后恩荫做官,然后被调入京师,得到宋神宗和王安石的器重,一路高升;再比方说发明了擒纵器制造出最古老的天文钟的苏颂,那位更是进士及第的牛人。 一句话,要想在这个时代玩“工”还想玩出名堂,不但要有足够的知识积累,还要有足够的财力物力给他折腾。 单凭贾琦嫡幼子的身份,他肯定是没有这个本钱玩这个的,换了贾琏还差不多。 沂王道:“这么说来,这东西还真的是你弄出来的?” 贾琦点头,道:“当初我的确跟姑爹说过这个,不过,当时我年纪太小了,姑爹对我的话将信将疑,加上要做这东西需要铁渣,所以姑爹最后还是没弄这个。直到姑爹过世之后,我媳妇知道我一直记挂着这个,全力支持,前前后后砸了十多万两银子,花了三年时间这才找到了最合适的比例。也是哥哥成了工部员外郎,领着通州的水利工程,这东西才有了用武之地。要不然,也是束之高阁的份儿。” 虽然说盖房子、盖纺织作坊都能用到水泥,可这个时代的水泥,如果没有钢筋的话,水泥也就那样啦。 老实说,水泥是有优点,但是优点并不突出。 沂王指着贾琦对皇帝道:“万岁,这小东西还是这个样子,有什么功劳都是推给别人的,红薯的事儿是如此,这水泥的事儿也是这般呢。好好的,利国利民的东西,竟然跟他不相干一般。” 沪王笑道:“我看这个小东西奸滑着呢。他怕是看不上朝廷奖励发明的二十两银子,所以变着方儿跟万岁讨赏呢!” 贾琦立刻跳脚:“才不是呢!万岁最是节俭不过了,如果这方子到了万岁的手里,万岁肯定是交给宣徽府工部或者是宣徽府,让这两个衙门下面的作坊开工。只是,如果朝廷能一直将这些个作坊看得严严实实的,那就好了。怕就怕有人石头里都能榨出油来,为了省下本钱,将配方改了,那原本好好的利国利民的东西就变成害国害民的祸害了!与其是这样,我还不如不拿出来呢。” 贾琦相信,就凭皇帝的那些兄弟们的能耐,别是事情,他们做不了,给皇帝添堵的事儿,他们妥妥的。 只是那样一来,自己就只能背黑锅了。 贾琦才不要给皇帝的政敌背黑锅。 没前途。 沂王和沪王笑的东倒西歪,连连道:“万岁,我说吧,这小东西机灵着呢!不拿出来,肯定是另有缘故。” 皇帝也勾起了嘴角。 看见皇帝笑了的贾赦和贾琏两个不约而同地地松了口气。 贾琏终于找到了机会,回去把自己准备已久的折子拿来了。 沂王笑道:“原来你们兄弟早就有准备。” 贾琏道:“王爷,不止这方子是舍弟的,就是这折子也是下官与舍弟一起想出来的。下官原本还想着,等来年通州的水利工程差不多都修好了,弟弟也进了官场,然后兄弟俩联名上本的。” 听贾琏这样说,皇帝打开奏折的手一顿,然后低下头去看这份奏折。 皇帝登基之前,在六部混了好些年,精通庶务,自然知道这份奏折背后的深意。 就跟贾琦说的那样,直接让工部附属的作坊生产水泥,工部管着水泥生产,又管着水泥的质量监控,的确容易出事情。 以工部生产三合土的作坊为例,皇帝很清楚,朝廷给这些作坊的糯米最后有六成用在实处已经很好了,实际上,每年朝廷给三合土工坊的糯米有一半是被卖掉的。那可是品相最好的糯米! 其实,皇帝早就隐隐觉得,旧有的质量监控方式已经无法满足朝廷的需要了,尤其是那些贪官们胃口越来越大,偏偏太上皇一向仁义,而作为皇帝的他,手里的能力也想到有限。 这本奏折里面提供的质量检测机制,虽然不是顶好的法子,却也可以作为参考。 皇帝看完了奏折,按照习惯,将折子给了爱弟沂王。沂王也是一愣,连忙跟沪王一起看。 皇帝则转头问贾琦:“听说,这次修通州水利之前,你还向通州衙门领了工程款?” 皇帝说的,就是朝廷鼓励水利工程的那笔银钱。实际上,皇帝也知道,对比工程量来说,这笔钱实在是太少了,区区两万两,通州临近京畿,南来北往的商人大多都在通州停靠落脚,因此,通州的百姓很容易就能够找到活计干。这也造成了通州百姓的工钱水平,一直是名列全国前几位的。两万两银子,在别的地方的确不少,可放在通州,给河工们支付工钱都不够。 贾琦道:“万岁,子贡赎人乃是圣人教诲,我既然能考中举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个?虽然是给自家的田地修池塘修河堤,不过,该拿的钱,我是不会客气的。” “自家的田地?” “没错,我们贾家的田地,还有我媳妇的陪嫁。” 贾敏出嫁的时候,贾代善贾母就陪送了一座小庄子,就在通州。经过这么多年经营,那座小庄子已经是通州排行第六的大庄子,不仅土地面积大,就是人口也是数一数二的。 皇帝道:“庄子上还有作坊?” “对!这些庄子上并不是以种地为主的,而是以养殖、纺织为主的。没有办法,如果不做些什么,我就知道看着百姓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溺死女婴。这样下去,迟早是要出问题。” “嗯?” 皇帝端着茗碗的手又是一顿,眯起了眼睛。 “说说看,怎么回事。” “很简单,男人娶不上媳妇了呗。”贾琦耸了耸肩,道:“其实,这些事情我已经琢磨许久了。比方说,我喜欢把婚姻称之为‘生产资料再分配’的一个重要途径。” “生产资料?” “就是土地、房子,甚至是纺织机等能够带来收入的东西。” 皇帝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实际上,皇帝根本就没有听懂,他只是觉得,“生产资料再分配”这七个字很高大上,很有范儿,不明觉厉,但是,这七个字代表的真正意义,皇帝最多也只听懂了一半。 不止皇帝,就连沂王沪王贾赦贾琏都懵了。 还是贾赦反应快,推了儿子一下,道:“什么玩意儿,说简单一点,你爹我听不懂。” 贾琦便道:“那么,我们就从土地兼并开始说吧。” 土地兼并? 这四个字一出口,贾赦都懵了。如果上面坐着的不是皇帝,贾赦都想冲过去堵住贾琦的嘴! 你这个小兔崽子!这四个字是能随便出口的吗? 如果可以,贾赦真的很想把这个小儿子一脚踹倒顺便把嘴给堵上,可事实上,贾赦被皇帝瞪了一眼,这脚才迈出去一个脚尖,就被人给按住了。 看着按住自己的侍卫,贾赦也只能默默在心里流泪:儿子,悠着点,你爹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样啦。 那一边,贾琦就开始跟皇帝侃大山,贾琦拿出了泡论坛舌战群儒的本事,跟皇帝开始侃历朝历代的土地改革,重点分析了前朝的张居正变法,然后对皇帝道:“其实呢,本朝的土地政策沿袭前朝,而前朝又受蒙古人影响颇深,也没办法,谁让前朝那位开国皇帝是放牛娃出身,为了逃税还做过乞丐当过和尚呢?看他的土地政策就知道了,有功名者不用纳税?竟然是拿国之重器土地去收买人心了!一方面,允许士绅免税,一方面,禁海运不给百姓别的生路,百姓没了口粮,自然要造反。” 皇帝一愣,迟疑着道:“海运?可是前朝在海船上的开销太大,朝廷无法支持,这才……” “前朝开销大?前朝的开销大能大得过两宋?两宋可是出了名儿的冗官,偏偏两宋的官员的俸禄比前朝高多了,不但名目多,金额也多。光给文武百官的俸禄,两宋每年就要拿出去多少?”贾琦很不客气地道:“要我说,前朝那位,不愧是奴隶出身,被蒙古人灌满了奴隶思想,所以做了皇帝之后,行的也是奴隶主的那一套。名义上他是皇帝,可实际上,他也不过蒙古人第二罢了。” “琦哥儿!”贾赦尖叫起来。 这,这孩子太乱来了,这种话可以随便乱说吗? 皇帝瞪了贾赦一眼,看着贾赦缩了回去,这才道:“小小年纪,好大的口气!你才多大,琢磨这些做什么?” 贾琦歪歪脖子,道:“万岁,可不是我口气大,而是,大家都知道,您忍不了了。” 皇帝的眼神一下子锐利的起来。 “你说什么?”皇帝的脸已经放下来了,贾赦已经开始发抖。他觉得,等皇帝走了以后,他有必要把这个臭小子暴打一顿。 “官绅一体纳粮,”贾琦道,“我想,我没有猜错吧。”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此时此刻贾琦只怕要被凌迟处死了。 皇帝的脑子里唰唰唰地刷过一排人名。 官绅一体纳粮,这是皇帝已经盘算了好几年的政策,只是一直没有付诸实施罢了。 是谁? 是谁走漏了风声? 竟然连这么个小娃娃都知道了! 皇帝愤怒无比。 他觉得,他有必要将整个勤政殿好好清理清理。 那边沂王沪王都已经跪下来了,而贾赦更是趴在地上连连磕头。 他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此时此刻,他只求皇帝能够放过他这个儿子,他保证,等皇帝走了以后,一定会好好地揍这个臭小子一顿,绝对让这个臭小子跟贾宝玉一样爬不起来。 贾琦依旧是那副轻松的模样:“万岁,以您的性子,会采取这样的雷霆手段,并不奇怪。即便我说,这个法子会让您站到天下士绅的对立面,也只会让您越发坚定您的信念。只是,您可记得,哪怕南宋只有半壁江山,靠着海运,依旧岁入万万贯。” 皇帝一震,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方才让贾赦起来,然后低声道:“朕并不仅仅是为了朝廷赋税不足才决定官绅一体纳粮的。” “我知道,是因为土地兼并。因为土地兼并会让百姓无以为生,进而选择铤而走险。” “没错,就是这样。” “可是,谁告诉您,没了土地之后,百姓就一定会没了生计的?” 拜托,如果没了土地就等于没了生计,那么,后世那么多农民工进城打工做什么?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很多话,老祖宗早就已经说透,只是世人皆不悟罢了。 “万岁,您真的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朝廷收入不再依赖农业税,甚至于,朝廷还能够有闲钱补贴农户吗?” 如果真的能够做到这一步,那朕将是千古一帝!比太上皇更名正言顺的千古一帝! 皇帝终于反应过来了。 官绅一体纳粮,连这个小鬼都能够猜到,只怕那些人也猜到了,他们正等着朕呢! 如果, 如果有别的路子…… 沉默良久,才听皇帝道:“可是,前朝已经用史实告诉我们,海运太费钱……” 贾琦道:“万岁,学生已经说过了,前朝那位开国皇帝可是把自己当做奴隶主,把天下当成自己的私产,所以,对内,他用土地收买人心,对外,他把海洋视为自己的禁脔,不许百姓涉足海洋。因此,前朝不能像两宋那样,把海洋带来的财富惠及百姓。只有几个人富得流油,可百姓只能饿死。” 皇帝喃喃地道:“既然你都能够想得到,为什么前朝就没有大臣想到呢?” 贾琦道:“原因很简单,因为那些大臣都是大地主。如果前朝开了海运,百姓就会在丝绸、茶叶、瓷器作坊等工坊里找到工作,或者干脆外流,那样一来,百姓对土地的需求就会大大降低,如此一来,土地的价钱将会不再上升,自然,他们就坐收土地升值带来的财富了。” 皇帝道:“也就是说,开了海运,百姓会外流?” 贾琦道:“然后,海外诸国也会知道万岁,知道中原的繁荣,甚至于,以说中国话、写中国字为荣。” 朕将泽披四海! 皇帝一下子站了起来。 这对他的诱惑太大了。 皇帝几乎控制不住地在房间里面兜圈子。 以皇帝的智商,他当然知道,眼下实施官绅一体纳粮会有多大的难度,也知道,如果自己强行推行官绅一体纳粮,等自己百年之后,这条政策很可能无法推行下去,甚至有可能作废。 那样就等于说他做了无用功。 如果真的跟贾琦说的那样,百姓外流了,国内的土地价格下降了,再进行土地赋税改革会容易许多。 看着激动的皇帝,贾琦微微笑了。 他不怕皇帝会不心动。 大魏王朝不是另一个时空里的清王朝。如果是清王朝,不足总人口的百分之一的满族统治者当然不愿意开海禁,因为那等于是帮助汉人外逃,顺便给了汉人造反、推翻满族统治的机会。 如果这里是清王朝,或者是任何一个少数民族朝廷,那贾琦只有造反一条路了。 好在大魏王朝是汉人的朝廷,国姓姓张。 没错,就是当初那位被人讥讽为小人的张献忠,这位大魏王朝的太|祖皇帝一生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就是这位后来被追封为高祖的摄政公主,她一辈子都没有结婚,却养了好几个面首,还生了三个儿子,都跟着母姓。 太宗皇帝在位的时候,一天都没有摸到权柄,只能在后宫里跟妃嫔生孩子,因此抑郁成疾,太上皇当年就是在祖母的扶持下登基的。 因为是汉家天下,所以贾琦才会肯定,皇帝不会像清王朝那样选择闭关锁国。当然,如果不能说服这位皇帝,贾琦就只能选择造反了。 闭关锁国是没有出路的。 皇帝兴奋地在房间里面转悠了半天,忽然丧了气:“可惜朝廷没钱。” “嗯?什么意思?” 贾琦愣住了。 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又变卦了? “朕是说,朝廷没有那么多钱造海船。” “如果万岁仅仅指的是海船的话,那也容易,甚至不需要朝廷花钱,只要相关部门配合,发两道手谕下去就行。” “怎么做?” “很简单。据我所知,朝鲜虽然奉我大魏为宗主国,可私底下却有不臣之心。他们报给朝廷的战船只有二十一艘,可实际上,他们造了不下两百艘大船,而且还是那种吃水|很|深、适合远航的海船。” “当真?” “有什么关系。万岁只要让鸿胪寺给朝鲜去个手令责问一下,然后让辽东驻军做一下配合,吓吓他们,不就成了?等朝鲜下令毁船,就让人找上相关的官员,不就能用很便宜的价钱把这些船给买下来了?” 沪王傻了:“可朝鲜是属国……” 贾琦道:“对。等他们驾着船,从天津卫登陆,直逼京师,要求我们割让东北,那乐子就大了!别忘记了,朝鲜本是我华夏的乐浪郡。” 吓吓他们,顺便摸摸他们的底而已,算什么事儿?! 皇帝和沂王沪王都是浑身一震。 真的跟贾琦说的那样,让朝鲜兵临城下,那真的不是一件小事儿。 皇帝火烧屁股一般地带着两个弟弟走人了,甚至没让贾赦父子送他们出门。 等皇帝一走,贾琦就跟个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接下来有得忙喽。” 贾赦冲过去往贾琦脑袋上就是一下:“你这个臭小子!你快把你爹我给吓死了!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第26章 接旨意黛玉终受爵赏珍珠宝钗叹自身 贾琬的及笄礼注定了要被人们记一辈子。 贾赦邢夫人的内宅,贾母正跟一群王妃们坐着说话,忽然就听见有个孩童一路高呼着:“老太太救我,我爹要打我呢!” 然后就看见一个少年郎跟被狗撵的兔子一样冲进来,一下子就窜上了贾母的椅子,躲在了贾母的身后。 屋里的女眷都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那个闻名遐迩的贾宝玉,结果,贾母开口唤琦哥儿,大家才知道原来是同样闻名遐迩的十岁举人贾琦。 如果是贾宝玉,北静王妃和南安太妃肯定第一时间站出来呵斥,可换了贾琦嘛……女眷们立刻放松了下来,纷纷道:“今天是你二姐姐大好的日子,也是庆贺你中举,你爹怎么会打你?放心,你爹若是来了,我们必护着你的。” 结果,没等贾琦开口,贾赦已经冲了进来。 贾母立刻站了起来,一脸怒容:“放肆!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琦哥儿才多大?哪里经得住你那么重的手?” 换了贾政,只怕早就垂了手,聆听贾母的教诲,或者跪下来请求贾母的原谅了。 可换了贾赦,只见贾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放声大哭,如丧考妣。 贾赦边哭边道:“我说小四啊,你招惹谁不好呢?偏招惹那位!你才多大?!你爹我也就是京里的一个纨绔,你若是不招惹那位,你爹我还能够护着你些,可是现在,现在……” 贾赦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好好的一个大家长,五六十岁的大男人,哭得就跟月子里的娃娃一样。 邢夫人立刻揪住了儿子的耳朵,把儿子从贾母身后扯出来,让儿子跪在贾赦面前,道:“说!你做了什么!” 不管怎么样,先让儿子跪下,再盘问儿子犯了什么错。 老爹哭了,儿子就该跪下。 这是规矩。 像贾玥贾萱贾菡几个就已经跪在了下来。 贾赦早就扑过去,抢了儿子搂在怀里,道:“儿子还小呢!你就舍得!”说着,又搂了儿子,继续哭。 贾母也懵了。 老大这是做什么呢? 可是贾赦就知道哭,问他什么他只知道摇头,却什么都不说。 贾母不得不道:“老大!你,你这像话吗?你就把客人丢在前头?” 话音未落,就看见贾琏一路跑进来,头上的方巾都歪了。 贾琏一冲进屋里,也顾不上给贾母请安,直接就喘着气,道:“老,老爷,圣,圣旨来了。” 贾赦哇地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贾母无奈,只得张罗起来,让管家带着人去设香案,让丫头去取贾赦邢夫人和她自己的朝服。 贾琏这才回过气来,道:“老太太,天使说了,有一道是给林妹妹的。” 贾母连忙又让人去请林黛玉。 一团忙乱。 过了好半天,众人这才收拾好了,作为贾赦的母亲,贾母也在丫头搀扶下跪了下来。 然后是贾赦邢夫人、贾琏王熙凤贾琮贾琦,还有贾赦家的四个养女,以及林黛玉。 圣旨一共有三道: 第一道圣旨是给林黛玉的,皇帝正式册封林黛玉为县主,并且给林黛玉和贾琮赐了婚。 第二道圣旨是给贾琏的,从即日起,贾琏升任工部郎中,全权负责水泥的招商和质量监控事宜。 第三道圣旨是给贾琦的,皇帝任命贾琦为御前侍诏,三日后正式上任。 大魏仿宋制,最开始的时候也有御前侍诏,干的就是帮皇帝草拟诏令之类的活计,也是皇帝的专属秘书。只不过,那位摄政公主没有结婚却跟当时几位御前侍诏关系暧昧,到了太上皇亲政之前,御前侍诏已经成了摄政公主的面首的代名词。所以,大魏现在没有御前侍诏,改设侍读学士,从四品,一般从翰林院中选拔。 现在,贾琦忽然变成了御前侍诏,如何不引人瞩目? 结合贾赦方才冲进内宅后的表现,一众女眷的神情自然就怪怪的。 反而是前面的官客们,立刻向贾赦父子道喜。 能够爬进内阁的,哪个心理素质不是杠杠的? 在历史上,夫妻俩一起爬上龙床的又不是没有。不过,以当今皇帝的素质,以现在这个局势,皇帝才不会做这样没品的事儿呢。 那不是现成的把柄吗? 老义忠亲王被废是什么罪名儿,谁不清楚?喜好男|色,就是其中之一。 几位参知政事最先向贾赦父子道喜,然后是六部尚书,之后才是后面才反应过来的四王八公之家。 贾琦年仅十岁就成了御前侍诏,别管贾琦到底有没有本事——能够考中第二名举人,本来就说明贾琦的学问不差,在大魏朝,只要有人担保推荐,举人也能够出仕做官——就凭他能进皇帝的眼,贾家这一代,绝对风光。 再者,贾琦又不是他们家女婿,他们愁什么? 但凡知道林如海的功绩有贾琦的一半的人,对于贾琦能出任御前侍诏一事并不奇怪。很多人甚至在心里嘀咕,就凭红薯等高产海外作物,也足够贾琦出任官职了,之前贾琦太过年幼,现在,贾琦已经考中举人,还是亚元,万岁下达这个任命一点都不奇怪。 也有那聪明人,已经对水泥和贾琏的工部郎中上了心。 通州水利工程并不是秘密,贾琏在兼任工部员外郎期间在通州水利工程上用了新型材料,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实。有心人早就留心上水泥了。只是,当时水泥只有林家作坊有,产量也十分有限,所以只能先照顾通州那边。 这也是人之常情。 谁让林黛玉是贾琦的未婚妻呢? 谁让贾琏是贾琦的亲哥哥呢? 林家的作坊先紧着贾琏,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结合皇帝的三道旨意,该知道的人差不多都猜到了,这水泥方子八成是到了皇帝的手里,所以才有了林黛玉被封为县主一事。 官场老油条们关注的则是贾琏贾琦兄弟二人。只要熟悉官场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贾琏虽然只是一个工部郎中,可皇帝把水泥质量监控都交给贾琏了,换而言之,接下来贾琏在工部负责的,那将是一个部门! 工部的一个部门!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贾琏将管着一批作坊,外加一群下属,也就是定额的工部主事和不定额的工部员外郎! 这意味着,贾琏的手里不但有钱,还有人!有官位! 只要是想升官的,只要是想谋实缺的,少不了要跟贾琏打好关系。 一时之间,所有品级在五品和五品以下七品以上的官员望向贾琏的眼神都热切了许多。 四王八公之家和高级官员们的侧重点则在贾琦身上。 他们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忽然任命贾琦为御前侍诏,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从今天起,贾琦就是天子近臣! 天子近臣! 帝王心腹! 这两个其实是一个概念。 贾琦才多大?他才十岁!过了年也才十一岁! 既然皇帝能够让十岁的贾琦做了御前侍诏,就等于说,贾琦在皇帝的心目中与一般人不一样,有如此荣宠,贾琦的未来,不是位极人臣就是往菜市口。 看林如海的功绩,在看林黛玉的今天,这后一种可能真的微乎其微。 一时之间,贾赦这边热闹非凡,给贾赦父子道贺的、约定腊月初三必定会来参加林黛玉除服大礼的、计划着跟贾赦结亲的、盘算着给贾琏贾琦送礼的,反正什么样的都有。 甚至有好些人在后悔,今天他们送的礼实在是太轻了,怎么就合着送了一份礼呢?早知道会有这样的旨意,他们就是送上三份的贺礼又何妨? 不过,现在也不迟。 大不了再补上几份,贾将军一份,贾工部一份,贾侍诏一份,林县主一份,算了,将军夫人和贾举人那里也再送一份好了。 本着礼多人不怪的原则,接下来的两天,无数的人涌进了贾家,无数的礼物被送到了贾家。 有的人家,像参知政事、六部尚书这等大权在握的重臣,他们就是合着送一份贺礼也无妨,可下面的官员,则是可了劲儿地送礼。 这些官员大多是这么想的: 我如今正卡在从五品(六品)的关卡上,若是往工部镀镀金,做个三五年,升迁上去还不容易?贾工部那边可不能少了。 万岁接下来有什么大动作呢?内阁那几位都是老油条了,肯定探听不出什么。对了,贾侍诏以后肯定是在御前行走的,他年纪又小,若是能够透漏个一二…… 这世上从来就不会少了钻营的官员,贾赦邢夫人那边甚至还专门清理了一个院子来,用来清理这些礼物。 给贾琏的就送到贾琏王熙凤屋里, 给贾琦的就给贾琦送去, 给林黛玉的就给林黛玉送去, 给贾玥贾琬几个女孩子的,也给这几个女孩子送去, 给贾赦邢夫人的,给他们家的,收在库房里。 单单这几日的礼,就让贾玥贾琬贾萱贾菡几个多了一盒首饰。 贾赦邢夫人这边忙活了七八天,这才把东西收拾好了。可邢夫人王熙凤两个还没得休息,因为接下来就是林黛玉的除服大礼,很多达官贵人已经送了信来,表示林黛玉出孝的当天,他们会出席。 这一幕幕, 这一件件, 可把隔壁的贾政王夫人给羡慕坏了。 贾政完全是羡慕贾赦生了个贾琦这个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虽然在贾政的心中,他的贾宝玉也一样打小就聪明伶俐,可贾政就是再眼瞎,他也是看得出贾宝玉跟贾琦的区别的。贾宝玉都十二岁了,还在内宅晃荡,而贾琦呢?打小就用功,每天悬腕在屏风上练字一个时辰,从来不打折扣,更别说喊苦喊累。 现在,贾琦不但成了闻名天下的十岁举人,还进了皇帝的青眼,成了从四品御前侍诏,正好压了贾政的正五品工部员外郎一头! 贾政心里别提有多别扭了。 贾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怡红院的,可是当他看见趴在怡红院的大床上哄玉钏儿喝汤看见了自己就变鹌鹑的贾宝玉,贾政就火了。等贾政看到贾宝玉的房间里面竟然藏了艳书,这些艳书还装在正经书的书匣子里,贾政终于炸了。 贾政一个巴掌就甩在了贾宝玉的脸上,如果不是现在是冬天,如果不是床上铺着厚厚的褥子,只怕贾宝玉的脑袋就要在床板上磕出血来。 也亏得王夫人反应快,知道东面那么大的喜事绝对会刺激到贾政,所以早早地派了人盯着贾政,这里贾政才进了大观园,那边王夫人就跟贾母一起往大观园里来。 也亏得王夫人做了准备,不然,贾宝玉绝对会被他亲爹打成猪头。 只是,玉钏儿就可怜了。 本来,金钏儿因贾宝玉而死,玉钏儿就不想搭理贾宝玉的,可谁让今天王夫人让玉钏儿给贾宝玉送东西了呢?贾宝玉看见她就想到了金钏儿,抛下了别的姐姐妹妹大丫头小丫头,单哄她一个,更倒霉的是,还被贾政给看到了! 玉钏儿就这样跟她姐姐金钏儿一样,被扣上了勾引哥儿的名头,还被拖到了二门外,挨了二十板子,没等第二天就咽了气。 至始至终,贾宝玉都没有开口为玉钏儿分辩一个字,更别说求情了。 贾宝玉如此懦弱又没有担当的行为,很快就引起了大观园里一众姑娘丫头们的深思。 就是李纹李绮两姐妹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贾宝玉,可贾宝玉的行为,老实说,让这姐妹俩委实心凉。 哪怕她们住在杏花村,哪怕她们被寡母约束着跟贾宝玉关系一般般,可玉钏儿因为金钏儿的缘故一直远着贾宝玉一事,她们是知道的,玉钏儿对贾宝玉从来没有好脸色,她们也是知道的。 可就是这样的玉钏儿,竟然因为贾宝玉哄她喝汤被贾政看到而丢了命,李纹李绮两个心里如何没有想法? 玉钏儿的死吸引住了大多数人的目光,谁也没有想到,袭人背着人在王夫人跟前把大观园里所有的人都告了一状。 虽然袭人没有点名,可王夫人对大观园里的这些小姐丫头们的感觉是大大不好。 袭人的话让王夫人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那就是:她的儿子贾宝玉就是被这些人勾坏了的。 袭人因此得到了王夫人的信任,不但得到了每个月二两银子一吊钱的姨娘份例,隔三差五地还能够得到王夫人赏下的衣裳、菜肴。 袭人终究只是一个丫头,她能够看到的,也不过是贾宝玉房里的姨娘的位置罢了。可大观园里不独袭人一个,袭人盯上了贾宝玉,却也有侍书入画等人看到了玉钏儿也看到了贾宝玉的无能、没担当。 贾宝玉是贾母王夫人的心肝,这些丫头们明面上自然不能说贾宝玉的不是,可在私底下,未尝没有自己的算盘。 不独这些丫头们,上面的几个姑娘们,就是她们再笨,边上也会有人变着方子提醒她们。 这不,迎春屋里又摔打上了。 虽然现在迎春名义上是王夫人的嫡女,可对王夫人来说,迎春又不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还占她的骨肉的名头,王夫人别提有多腻歪了。 探春又赵姨娘明里暗里帮衬,本人又会奉承,王夫人待探春好,可以给自己刷名声,迎春能吗? 说句不好听的,跟迎春这种不知道给正经父母请安的女儿,王夫人也不稀罕。 所以,即便迎春顶了贾政嫡女的名头,王夫人对迎春也就那样了。偏偏迎春的奶娘是个没见识的,见贾政不管事儿,见王夫人不把迎春当回事情,平日里没少作耗。 这不,这位王嬷嬷夜里又输了钱,又喝了酒,坐在绣花墩上骂人,骂小丫头偷懒不伶俐,骂迎春身边的大丫头文秀采荷两个不知道敬老,骂着骂着,就骂到迎春的头上了: “有道是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别人啊,从来是步步高升,我倒好,跟了个左性儿的,连亲生父亲都不要。这下可好,那边是步步高升啊,连才十岁的琦哥儿都做了四品的官儿了……” 文秀采荷两个都不是笨蛋,连忙过来低声喝道:“要死了,这话也是能随便出口的?!” 怎么说,迎春现在已经是贾政的女儿了。这个王嬷嬷说这种话,岂不是让人觉得迎春瞧不起贾政王夫人吗?迎春已经被贾赦邢夫人那边放弃并且过继给贾政王夫人了,若是再招了贾政王夫人的厌弃,那迎春还能活吗? 怎奈她们俩都是后头上来的,家里也着实普通,比不得司棋和绣橘两个有底气,又如何敢跟迎春的奶嬷嬷吵? 偏生这个王嬷嬷喝醉了,见文秀采荷两个不敢高声,越发以为自己有理,高声嚷了起来。可巧,王夫人打贾宝玉那边出来,心中烦闷,走到紫菱洲附近,听见有人吵闹,越发恼火,再一听,王夫人简直就是气炸了肺。 哐地一声,王夫人直接让人踹开了紫菱洲的门,看着喝得醉醺醺的王嬷嬷,再看看一副老实模样的出来迎接自己的贾迎春,王夫人气都不打一处来。 王夫人冷笑道:“狗还不嫌母丑儿不嫌家贫,你呢?看着别人当着你的面说父母的不是,你都没个反应?” 迎春张了张口,却没有吐出一个字。 王夫人道:“我知道,你看我疼三丫头心中必然不喜。毕竟三丫头是个庶出的,你如今却是我的亲闺女!可是你看看你自己!奶嬷嬷不听话,一个耳刮子甩过去不成吗?就是你自己懒得动手,让人告诉了我,我替你收拾!可你呢!由着她编排父母的不是,还有心情在这里看什么《太上感应篇》!我看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王夫人疾言厉色,迎春早就跪下了。 王夫人冲着迎春发了一通脾气,回头就把迎春的奶娘王嬷嬷,并这个王嬷嬷的儿媳也在紫菱洲伺候的小王贵儿家的也给拖走了。 王夫人可不是原著里那个无儿无女手里一丁点儿的权力都没有的邢夫人,王夫人可是贾家几十年的当家太太,如今贾政这边的管家大权都在王夫人手里,要收拾两个婆子还不简单? 迎春的奶嬷嬷一家,就这么被拖了出去,全家人,老的老小的小,男的女的,连个耳坠子都没有带走,就那么被卖掉了。 王夫人恼了迎春,迎春的奶嬷嬷没了,屋里也少了一个伺候的媳妇子,王夫人也不给她补上。下面的人见王夫人恼了迎春,哪里不作践的?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这一年年末,贾家很热闹。 腊月初三,林黛玉出孝,来的宾客可不比贾琬的及笄礼少,论来宾的份量,更是不用赘述。 当然,大观园里的女孩子们也只能坐在角落里看着罢了。 谁让贾政至今还只是个没有差遣的五品工部员外郎呢? 谁让她们也只是贾赦这边的邻居呢? 反观林黛玉,在贾琦的带领下,拜见了父亲的故交,也跟着邢夫人,认识了贾赦这边的人脉。 这辈子,林黛玉有贾琦护着,贾琦又不是贾宝玉那个没担当的货,林黛玉的日子自然是称心如意的。因此,比起原著里的那个表面上娇俏可爱实际上却忧郁悲伤、表面上受尽贾母的宠爱实际上不知道有没有明天的孤女,现在的林黛玉可不用担心明天,因此现在的林黛玉,无论是容貌还是气度,别说薛宝钗迎春探春等人,就是饱受赞誉的薛宝琴,在林黛玉跟前也黯然失色。 这辈子的林黛玉不但得到了父亲的精心教养,还得到了贾琦的真心爱护和刻意培养。 可以说,原著的林黛玉是贾家为了贾宝玉而刻意养歪的,现在的林黛玉的眼界甚至不比那些朝臣们差到哪里去。 眼界不同,气度就不同,这气场自然也不一样了。 更通俗一点的说法,薛宝钗明明是商家女,可她在三春面前的表现好像她是贾元春一般,有事没事儿就指点三春一二,也不管她自己也是个半吊子。 薛宝琴呢?她小时候跟着父亲是走过不少地方,眼界也开阔,可是她终究是个小姑娘。 所以,在看到林黛玉的时候,薛宝琴就被林黛玉吸引住了。 有那么一刻,薛宝琴也十分遗憾林黛玉为什么不住大观园里,如果林黛玉住大观园里,那她就能够亲近林黛玉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的,显然不止薛宝琴一个,薛宝钗也是。 因为薛宝钗需要讨好邢夫人。 但是,这姐妹俩还远不如贾宝玉来得迫切。 贾宝玉听说林黛玉出孝了、要来给贾母请安,这身子立刻就好了一大半,不顾丫头们阻挠,竟然拄着拐杖来到贾母的上房。 贾宝玉就是再没出息,他也是林黛玉的表哥,又是在贾母跟前,林黛玉少不得以礼相待。 贾宝玉看到林黛玉姿容绝世,气度不凡,大观园里的姑娘没有一个比得上,立刻就歪缠着贾母,让贾母把林黛玉留下。 林黛玉不得不一再婉拒:“老太太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已经大了,不是小孩子,哪能贪玩。” 虽然名义上林黛玉是贾母的外孙女,可贾母一心想把自己跟贾宝玉扯到一块儿,林黛玉心里也不是没有意见。再者,她守孝这么多年,跟贾母也不熟,自然不会跟原著里那样亲近贾母,更别说顺着贾母的意了。 贾母立刻皱起了眉头,道:“你才多大!正该好好耍些时日呢!等你嫁了人,就没有这么多时间了。” 邢夫人立刻道:“老太太,林丫头是您嫡嫡亲的外孙女,您的一番爱护之心,她如何不知?只是今年我们那里的事儿格外多,玥姐儿定亲,琏儿加官升官,琮儿琦儿中举,然后就是琬姐儿的及笄礼,如今万岁又点了琦哥儿为御前侍诏。可以说,这一年下来,我跟琏儿媳妇两个竟然是脚跟打着后脑勺儿,一刻都不得闲!少不得林丫头的嫁妆让她自己打理了。林丫头的嫁妆,老太太您也是知道的,竟然不比我们家全部家当来得少!林丫头又是新手上路,每天越发连午睡的功夫都没了!如果可以,媳妇儿也舍不得林丫头如此委屈。再者,这大观园终究是娘娘的地方,若是林家的管家管事媳妇来来去去的,让外头看了,也不像。” 提到林黛玉的嫁妆,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心中一动。 就是薛宝琴和李纹李绮几个女孩子也忍不住去看林黛玉。 林黛玉的嫁妆她们都听说了,说句不好听的,别说是嫁妆了,就连整个家族的家当,又有几家能够达到四百万两银子的? 邢夫人一提到林黛玉的嫁妆,王夫人就心疼,就忍不住去看薛宝钗。 早知道有今天, 早知道林丫头会成为县主,她就开口向林家求亲了!反正当初老太太也是想把林丫头和宝玉凑成一堆的。 王夫人心中深深替后悔,早知道林如海会安安稳稳地从盐政上退下来,早知道林如海在当今皇帝的心中有如此份量,她当初也不会故意那林黛玉撒性子,更不会接了薛宝钗来。 这个薛宝钗,身份不如林丫头不说,嫁妆也不如林丫头,竟然也敢嫌弃她王夫人的儿子! 林黛玉婉拒邀请、跟贾宝玉保持距离,王夫人心中遗憾,却对林黛玉的这种行为是抱着肯定的态度的。 毕竟,林黛玉是贾琦的未婚妻。 他们婚约已定,林黛玉跟别的男子保持距离,那是理所应当的。 可金玉良缘已经传遍了整个贾家,包括贾赦家里和王马巷的贾珍那边都知道,她王夫人都没有嫌弃薛宝钗有个惹祸的哥哥,薛宝钗竟然敢嫌弃她王夫人的儿子!竟然还想把自己的堂妹塞给贾宝玉! 王夫人这心里窝着一团火。 可窝着一团火又如何? 眼下王夫人有更要紧的事儿,没空儿跟薛宝钗计较。 只见王夫人用有史以来最为和蔼的神情问林黛玉:“林丫头,二舅母在这里多嘴几句,那个水泥是怎么一回事情?可是你父亲留给你的?” 如果是林如海留给林黛玉的,王夫人怎么也要争取一下。 这可关系到贾政的前程。 不想,林黛玉竟然如此回答:“二舅母动问,外甥女儿自然不敢隐瞒。”说着,林黛玉顿了顿,方道:“这个水泥并不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当初我们在南面的时候,琦哥儿就不知道打哪里弄来这个方子。也不知道那方子原来的主人是什么人,那方子除了几样寻常的东西,还有几样东西却是藏头露尾的。父亲和琦哥儿费了好大的劲儿,这才解开了这个谜团。这水泥原料里头有一样便是铁矿渣,寻常的打铁铺子里就有。我父亲原说,盐铁官营,哪怕是铁矿渣,只要量大了一样招眼,再者,这个方子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红薯和别的作物又在要紧的关头,所以父亲也只能搁置。” 原来如此。 王夫人也在心里暗暗点头。 这就说得通了。 王夫人已经细细打听明白了,水泥对朝廷极为重要,这种东西,林如海不可能弃之不用,唯一的可能就是,当时的林如海不方便只能搁置。 薛宝钗听得入神,见林黛玉停下了,连忙催促。 林黛玉便道:“后来,红薯等作物上报给了朝廷,朝廷全力推行,我们家自然就省力许多,这水泥呢,虽然比不得水火不侵、万年不坏的三合土,却胜在便宜,首先不用糯米,自然就不用占了粮食,就是灾荒之年也用得起;二来打前朝以来,各地水患、旱灾不断,偏生朝廷也没有那么多的钱粮。若是这水泥真的好,即便他比不上三合土,也比不上正经用石头修建的河堤,可也比沙子强,总花费却比沙袋和沙土多不了多少。所以,我才让下面配合,实际上,还是琦哥儿在弄。” 史湘云和迎春探春几个愣愣地听着,薛宝钗却已经笑了起来:“林妹妹,你跟琦哥儿还真有意思。我听说,琦哥儿可是在万岁跟前说,这水泥全是你的功劳,怎么到了妹妹的嘴里,这东西全是琦哥儿的功劳了呢?” 林黛玉眼神一闪,对薛宝钗的能量暗自心惊,又担心贾赦。 毕竟事关九五至尊,又是君前奏对,怎么可以泄露给外人知道?还是薛宝钗这种外人。 邢夫人倒是没有留心,听薛宝钗这样说,便顺口笑道:“这个才是夫妻呢。你护着我,我护着你,两个人齐心协力,才能够把日子过好。若是你好我的强,我好你的强,小夫妻俩斗起气来,三天两头地吵架,这日子能过吗?” 王熙凤早捂了脸,凑到邢夫人跟前道:“罢罢罢,我就知道,太太必定是嫌我这个泼辣货。我走还不行吗?” 邢夫人拍了她一下,道:“你跟林丫头又怎么能一样,她是幼子媳妇,你却是我们家的冢妇!嫡长媳!这里里外外还不都靠你!若是你跟林丫头那么软,我才要跳脚呢!” 说得贾母和王夫人都笑了起来,连声说是。 林黛玉早红了脸,可眼底却是实打实的欢喜。 薛宝钗看着林黛玉,心里说不得是什么滋味。 林黛玉姿容绝世,自己的容貌并不差,跟林黛玉一比,一个空谷幽兰,一个富贵牡丹,难分高下,可林黛玉有个出身显贵、谥号文正的父亲,有高达四百万的嫁妆,还有个能干又护着她的未婚夫婿,就连婆母和妯娌也护着。 自己呢?出身商人之家已经是下下签了,哥哥却又是个不中用的,净闯祸,哪怕家里能为自己准备个二十万的陪嫁,也不过是林黛玉的二十分之一,甚至于自己全副陪嫁也不过人家一年的收入而已。 更别说,自己眼看着就要十六了,可这婚事,竟然八字还没有一撇。 金玉良缘虽然叫得响,可王夫人身为自己的亲姨妈兼未来婆婆,坑自己却从来不手软,从薛家要钱从来不客气,却吝啬于那一纸婚书。大嫂子李纨又是个铁公鸡,只知道顾着自己的儿子,对自己也只有面子情分。 想到这一桩桩一件件,薛宝钗心里的难受可想而知。 也亏得史湘云早就被薛宝钗给收服了,要不然,怕是在看到薛宝钗神色的时候,就出言取笑了。 就在这个时候,却听见外头丫头的通报声,说是贾琦来了。 贾母也没让这一屋子的女孩子们避让,直接让贾琦进来了。在贾母的心中,贾宝玉尚且是个孩子,比贾宝玉还小两岁的贾琦自然也是个孩子。既然是个孩子,自然不用忌讳。 贾母才不管贾琦已经是从四品的御前侍诏了呢。 贾琦进门之后很利落地给长辈行了礼,然后就坐到林黛玉身边去了,还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盒子。 贾宝玉一见就稀罕上了:“什么东西,琦哥儿,你这么稀罕?为什么不给老太太单给林妹妹?” 贾琦道:“老太太这一辈子见过的好东西还会少?我这个东西虽然不怎么样,可终究是我打宫里得的,自然是给我媳妇的。” 贾母连忙问是什么东西,贾琦少不得当众打开。 那盒子里面却是十颗大珍珠,直径足有一寸,形状浑圆,极有光泽,不见丝毫瑕疵。只是颜色略有不同,有浅蓝的,有粉色的,还有白色和淡黄色的。其中,白色的最多,足够五颗。 贾宝玉当即就嚷了起来,就连王夫人都惊呼:“琦哥儿,这么贵重的礼,谁给你的?” 王夫人当然认得极品北海珍珠。 贾母早就取过鸳鸯手里的玳瑁眼镜,仔细地看了看,方道:“到底是上用的,外头买的可赶不上了。” 王熙凤立刻就缠着贾母给她们说道说道。 贾母就道:“好些东西,上用是比不上官用的,但是,这珍珠却是例外。” 原来大魏对珍珠有严格的等级评定,直径大小、形状是否浑圆、色泽、瑕疵,不同产地、不同种类的珍珠都有不同的标准。当然,最好的珍珠只单供皇家。 贾母道:“这是顶好的北海珍珠,女直那边又叫东珠,这么大的,又有如此品相,怕是万岁的宝库里的好东西。” 贾琦笑道:“可让老太太给说中了。这是今儿个万岁特地赏我的。我还以为上用比不上官用,因此想着,这几个给林姐姐,另外淘弄了好的来孝敬老太太呢。” 贾母道:“你就是拿着十万八万的银子也买不到这么好的珍珠!”又对林黛玉道:“林丫头,这是好东西。你可要收好了。将来你跟琦哥儿成婚的时候,配上别的珠子做副头面,比别的强。” 贾母都这样说了,邢夫人和王夫人自然也只能看着林黛玉把那十颗大珍珠给收了起来。 王夫人不无嫉妒地道:“琦哥儿,你遇上了什么好事儿,竟然得了如此厚赏?” 贾琦立刻捂住了嘴巴:“二太太,事关御前侍诏的规矩,我可不能说。” 贾母和邢夫人连声道:“罢罢罢,既然不能说就不要说,我们也不问你。” 贾宝玉忽然道:“林妹妹,你身边这么只有雪雁?鹦哥姐姐和紫鹃姐姐怎么不见?” 鹦哥和紫鹃原来都是贾母的丫头,只不过,一个是林黛玉第一次进贾家的时候,贾母给的,另外一个是林黛玉丧父之后第二次进贾家的时候给的。 贾琦道:“鹦哥姐姐打十三岁上伺候林姐姐,如今也有五六年了,她家里早就给她看好了人家,就等着来年她回家去。紫鹃姐姐倒是还年轻,做事也细致周到,因此林姐姐屋里的事儿,还离不了她。只不过,前几日,她父亲有些不好,所以紫鹃姐姐告假回家去了。这事儿还是她家里求到我跟前的。” 鹦哥和紫鹃都是贾家的家生子,又都是贾母屋里出来的,就是林黛玉把这两个都发嫁出去了,贾母也未必会生林黛玉的气。 只是,这话既然是贾宝玉开的口,自然是由贾琦来回答。 贾琦不喜欢贾宝玉看着林黛玉的眼神。哪怕林黛玉对贾宝玉完全没有意思也一样。 反而是贾母,听说鹦哥出去之后,感慨了一番,又把玻璃给了林黛玉。 第27章 知海船黛玉同欢喜晓禁忌玻璃无颜 玻璃是贾母身边的大丫头,尤其是现在,贾母跟前跟鸳鸯鹦哥一辈的鸟雀为名的大丫头出去之后,她也跟着被提了上来,只是不如鸳鸯体面罢了。而且,就本身的素质和各方面能力来说,她在贾母跟前并不出挑。 论资历,她肯定是比不上鸳鸯的,论能力,琥珀能够得贾母倚重、仅次于鸳鸯,运气固然有之,琥珀本人的能力也占了很大的比例。而在琥珀之下,翡翠也比玻璃的存在感更强。 可以说,虽然玻璃能够挤进贾母一等大丫头的行列,可她本身的素质,比起贾家最顶尖的那一批丫头,还是有不少的距离的。 不过,哪怕是玻璃的素质比鸳鸯等人差一线,可她终究是贾母身边的丫头,她的规矩终究是贾母的那一套。 最明显的,跟鸳鸯一样,玻璃对林黛玉也只有面子情分。 玻璃虽然是丫头,可有些东西她还是知道的。比方说,母孝父孝,比方说什么样人配祭享,什么样的人不配祭祀父母。 贾敏死的时候,贾母嘴上说得很好听,还给林如海去了好多信,磨着林如海把林黛玉送了来,可实际上呢?贾母可曾考虑过林黛玉的母孝?林如海死的时候,贾母王夫人更是忙着贾元春省亲的事儿,尤其是王夫人,对林黛玉为父守孝的事儿还有过不满,甚至多次抱怨林如海死过不是时候,妨碍了贾元春,贾母也没有什么表示。 与之做对比的是,鸳鸯父亲没了,不想参加贾母跟前热闹的宴会,贾母由着她;前几日袭人的妈不好了,王夫人不止派了丫头婆子跟着,还特地让袭人穿着她曾经穿过的桃红百子袄回家探亲。 可林黛玉呢? 玻璃很清楚,如果不是贾琦,林黛玉根本就没有这个机会给父母守孝。她出生名门又如何?是贾母的亲外孙女又如何?林黛玉的衣裳还不是贾家准备的?贾家不给她准备孝衣只给她准备绸缎衣裳,她难道还能不穿吗?如果没有贾琦,林黛玉敢不穿衣服、赤体以示抗议,玻璃能够保证,就凭贾宝玉百无禁忌往姑娘们屋里钻的德行,林黛玉在父孝中勾引贾宝玉的名声会传得满京城都是!贾家可不会说是他们没有给林黛玉准备孝衣,他们只会说林黛玉下贱!要林黛玉去死! 林黛玉一张嘴又怎么说得过贾家上上下下这么多嘴?!那个时候,林黛玉就死了,也会跟秦可卿一样,被人嘲笑、看不起,还会连累林家、连累林如海死后都不得安生! 所以,玻璃根本就看不上林黛玉。即便这位表姑娘带了那么多钱财进贾家又如何?即便这位是贾家嫡嫡亲的外孙女儿又如何?反正这位表姑娘不过是贾家随时可以弄死的蝼蚁而已。 不独玻璃一个人是这么想的,就连鸳鸯、琥珀、翡翠一干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在她们的眼里,她们是贾母的丫头,贾母跟前的猫猫狗狗都是金贵的,连贾宝玉贾琦探春这种贾母的亲孙子亲孙女都要敬着,更何况是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林黛玉? 玻璃不止看不起林黛玉,在贾琦中举,不,应该说,贾琦被任命为御前侍诏之前,她连贾琦都看不上。 大老爷家的琮哥儿和琦哥儿考中了廪生? 廪生一年才多少钱粮?十两银子,外加白米若干。 这点子银钱,根本就难以入玻璃这种贾母身边的大丫头们的眼。像玻璃这样的大丫头,每个月的月钱就是一两,一年下来就是十二两。可这十二两银子里头却不包括衣裳首饰等份例,再加上逢年过节和遇到喜事的赏钱,不说玻璃这种贾母身边的一等大丫头,就是晴雯这个比她略低一等的,在贾宝玉屋里伺候了这么些年还有三四百两的私房呢。 至于白米,在贾家,那是给下面的仆妇吃的,跟鸳鸯、琥珀等得脸的丫头,都是跟着贾母吃胭脂米的。 廪生一年十两银子外加白米若干,是够她们身上的衣裳还是够她们吃的? 更别说,贾政那里养着一堆的清客,哪个没有举人功名? 旧年拿着林如海的帖子求到贾政跟前的贾雨村,不也一样是进士出身?还不是靠着贾家,靠着贾政才得到官职的? 不是玻璃没有脑子,实在是这种印象太过深刻,深刻到了让她认为自己身为贾家的丫头、身为贾母的丫头有这个资格瞧不起外头的举人。 加上贾母偏疼小儿子偏疼贾宝玉,却对贾琦淡淡的,甚至还有些厌恶,更是让她周围的那些丫头们瞧不上贾琦。 鸳鸯的年纪到底大些又看上了贾琏,所以平时的态度不显,可跟翡翠玻璃几个却是两只眼睛盯着贾宝玉那边的,自然认为不得贾母看重的贾琦的将来是比不上贾宝玉的。 直到贾琦成为御前侍诏。 就跟贾母的跟前的丫头婆子比贾家的小主子们还金贵一样,在玻璃的心目中,贾琦既然成了皇帝跟前得用的人,这身份自然就不同了。能够伺候贾琦,自然是一件极为体面的事情。 怎奈跟她们这种贾母的丫头要亲近贾琦并不容易,一来,贾琦的眼里只有林黛玉,轻易不会跟她们这种丫头们调笑,二来,贾母私底下也曾感慨过,贾宝玉天真烂漫,至今还需要自己这个老婆子为他操心,可比贾宝玉还小两岁的贾琦却是个软硬不吃的,小小年纪,竟然把自己的屋子经营得跟个铁桶似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因此,想亲近贾琦的丫头们、想给贾琦做通房做姨娘的丫头们,也只能采取迂回政策。 好比说,先伺候林黛玉,做了林黛玉的陪嫁丫头之后,再借林黛玉的手成为贾琦的姨娘。 能被贾母送给林黛玉,玻璃的心中是高兴的,却又怕林黛玉是个容不得人的,比不得薛宝钗贤惠。 玻璃认为,林黛玉应该知道这些,她应该知道,自己是贾母准备好给贾琦的人。 虽然自己已经十四岁了,比贾琦大了整整四岁,可袭人也比贾宝玉大,甚至比薛宝钗还大些。袭人既然能做贾宝玉屋里的第一人,还得到太太和宝姑娘两个的看重,那自己为何不能成为琦哥儿身边的第一人? 虽然贾宝玉屋里的丫头们很多对袭人都十分不满,可袭人依旧是贾府不少小丫头的偶像。 就跟不久前,袭人的妈不好了,袭人回去探亲,穿的竟然是王夫人当年穿过的桃红百子袄。 玻璃也想跟袭人一样。 哪怕被人骂,她也想跟袭人一样风光。 玻璃仔细地比较过,贾琦比贾宝玉小两岁,可她也比袭人小一岁。如果林黛玉出嫁早,她也有可能成为贾琦的通房,只要生下孩子,无论男女,她都能成为姨娘。 玻璃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以为邢夫人和林黛玉会给她训话,她以为自己会得到贾琦的注意,她以为自己很快就会陷入跟贾琦林黛玉身边的丫头们的争夺。 可出乎意料的是,什么都没有。 邢夫人根本就没有多给她一个眼神,林黛玉直接把她交给了来年就要出去的鹦哥,就连林黛玉跟前的嬷嬷丫头们也没有什么表示,就好像她不是贾母给林黛玉的一般,那态度,就好像她是外头刚买来的。 至于贾琦,他甚至没有给她一个眼神。 贾琦才不管玻璃有没有小心思呢。他的态度一直很明确,胆敢打他的主意的丫头,一律丢出去。 就是因为贾琦的这个性子,所以林黛玉很安心。因为她知道,贾琦不是贾宝玉,绝对舍不得让她伤心难过,所以,她完全不在乎玻璃是否有别的打算。 打邢夫人上房下来,林黛玉跟贾琦就来到后面的积翠亭里说话。他们身边的丫头照例远远地,或者站在廊下,或者坐在廊下,只留了幽若一个在身边伺候着。 确认两个人说的话不会被第四人听见,林黛玉这才开口:“说罢,你竟然会跑到老太太跟前去显摆那几颗珍珠,一定另有缘故。” 但凡有什么事儿,贾琦必定会找自己商量的。这也是他们打林如海身边的时候就养成的习惯。而贾琦的性子,也不是那种等闲会去贾母跟前显摆的人。 果然,贾琦听见林黛玉开口,神色立刻轻松了许多,任何此时此刻,任何一个人都能够从他的脸上看到他的喜悦。 “林姐姐,我做到了哦。” “嗯?”林黛玉眨了眨眼睛,忽然道:“做到了,你是说……” 林黛玉做了个口型,幽若看得明白,那分明是个船字。 贾琦点了点头。 事实上,当初他们还在扬州的时候,贾琦在搜集海外作物的时候,就喜欢打听海外的事情,那些商人为了讨好贾琦,就说过朝鲜的事儿。 大魏国内,很多人都自认天|朝|上国,认为万国来朝,认为自诩小中华的朝鲜肯定是唯大魏马首是瞻,所以,听那个曹姓商人大叫着根本没有这一回事情、朝鲜怀着不臣之心的时候,林家很多人都是不当一回事儿的,以为这个曹姓商人根本就是故意编出来哄贾琦开心的。 可贾琦却在沉思了五天之后,想办法说服了林如海,让林如海借了几个人给他。 贾琦将这些派去朝鲜,经过数年的努力,终于查探到,朝鲜的确有异样,而那些大船就是证据。 林黛玉道:“既然东西已经到了朝廷的手里,我们也算是能够安心了。想必上面不会对朝鲜掉以轻心了。” 贾琦道:“不止如此,你还记得之前我窝在翰林院的书库里,整整一旬都没有回家吗?” 林黛玉点了点头。 她当然知道这个。虽然当时她还没有出孝,可她也听说了,贾琦没有回家,贾母可是抱怨了好几回呢。 看着定定地看着自己的贾琦,林黛玉道:“你这个样子……难道你找到了前朝宝船的航海图?” “对!”贾琦道,“我还找到了海外物产图!现在,折子已经在万岁手里了,万岁也给东海水师下了命令。那一百八十条船到手之后,一百艘并入渤海水师,拱卫京师,另外八十艘归入东海水师,即日南下,运粮。” 任何一个人都能够看出贾琦的欢喜。 只要是大魏人,只要留了心,肯定会注意到,打前朝末年以来,各地就接连灾荒。可以说前朝末年会各地造反,跟一连十几年的天灾是分不开的。 大魏立国的时候,的确风调雨顺了七、八年,可是现在,尤其是当今皇帝上位以来,各地又开始了接二连三地闹灾。朝野上下忧心忡忡。 这也是为什么皇帝会突然用自己才能够享用的极品北海大珍珠赏赐贾琦了。如果来年那些海船真的能够运回大量的稻米,别说是这几颗极品大珍珠了,就是再多的赏赐,皇帝也舍得。 林黛玉的眼睛里面立刻绽放出无尽喜悦。 “阿弥陀佛,朝廷的官仓常平仓的亏空总算是能填满了!谢天谢地,朝廷可算是有余粮了!” 林黛玉立刻明白了贾琦这些日子在做什么。 贾琦窝在宫里的书库里面,找到了前朝三宝太监的旧档案,整理整齐之后,鼓动皇帝派人派船南下运粮。反正海外这些岛屿上的稻米一年两熟三熟还白白烂在地里,朝廷手里缺没有多少钱粮赈济灾民。 虽然说去海外找粮食花费比较大,甚至还有可能遇到海上风暴,可比起嗷嗷待哺的百姓,这点花费又算什么呢? 林黛玉可以想象,贾琦从书库里面出来,把折子交上去之后,内阁、枢密院,还有兵部和鸿胪寺几处可是要忙得人仰马翻了。 不过,这折子就是功劳,贾琦既然拿了大头,也该让别人沾沾光。 跟贾琦一样忍不住满心喜悦的林黛玉道:“来年,百姓可算是能轻松些了。” 幽若很清楚,如果不是林如海和贾琦已经献上了红薯,就凭这个,贾琦就能够为自己混到一个爵位,如今,也不过是几颗大珍珠而已。 幽若相信,这一点,贾琦知道,林黛玉也知道。不过,这两位显然不是那种跟薛宝钗一样,力争上游的人。 贾琦道:“百姓未必会轻松,不过,万岁和朝廷的确会轻松许多。” 林黛玉道:“只要万岁和朝廷手里轻松了,总是会恩泽百姓的,区别也只是多与少罢了。不过,今年朝鲜怕是没有办法过个好年了。” 贾琦正要开口,却看见一个外书房里伺候的丫头急匆匆地过来,得到允许之后,才进入积翠亭,见过贾琦林黛玉之后,方才对贾琦道:“四爷,朝鲜使臣带了厚礼求见四爷,老爷问四爷,是不是上头有别的事情,四爷要不要见一见?” 贾琦和林黛玉相视而笑。 贾琦道:“不用了。你去问问那个使节,到底为了什么事儿。如果只是礼节往来,那就罢了,我既然进了内阁,就要守内阁的规矩。这外藩使节归鸿胪寺管,完全不用来寻我。如果有什么要紧事儿,你直接跟那位使节说,我年纪小,蒙万岁青眼,这才得以成为天子近臣,可终究是比不上诸位前辈的。就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大人也不会跟我这个小孩子说,请他另想他法。” 那丫头应了,退了出去。 贾琦和林黛玉又说了几句闲话,这才分开。 哪怕已经得了皇帝赐婚,可他们依旧是未婚夫妻,每日在邢夫人这里相聚片刻已经是托赖邢夫人的庇护了。若是一天到晚腻歪在一起,就是有邢夫人护着,外头看着也不像。贾琦可舍不得林黛玉面临那些流言蜚语。 玻璃不认得那丫头,只是看见那丫头才出了院子,贾琦也跟着离开,她自然就上了心。 玻璃跟在林黛玉身后来到林黛玉的小院儿。 这个院子是当初林黛玉刚来贾家的时候,贾赦邢夫人给林黛玉备下的,如今林黛玉依旧住在这里,她带来的财物,另外有库房安放。 贾赦这边有很多这样的小院儿,都是正房三间、左右厢房三间外加倒座的抱厦两间这样的格局。不过,旧年林黛玉跟贾琮贾琦南下之后,贾赦就说这样的院子姑娘们小的时候住着还行,大了就小了,把后面的夹道改成了后罩房,又把夹道后面推平了,另盖了花园。 因此,如今这座小院儿已经不是一进了,而是两进。 这样的小院儿,在邢夫人的正房后头整整一排,足有七座。林黛玉住的,就是西北角上这一座,也是距离贾母那边最近的一座。原本这座小院儿外头就是夹道,去贾母那边很容易,不过,现在夹道没有了,要去贾母那边就必须从邢夫人的正房这边绕。 这也是为什么林黛玉父孝三年,贾宝玉一直没机会见到她的原因。 不是贾宝玉没有来找过林黛玉,是邢夫人先一步把贾宝玉拦住了。 玻璃一进这屋子,明明是寒冬腊月的时节,可这院子里竟然还有一株红梅,在冰天雪地里越发娇艳。红梅正对着林黛玉书房的窗子,此刻,窗子大开,一眼就可以看到窗子里的摆件。 玻璃原以为,这样的时节,又是门窗大开,屋子里应该很冷才对,等她进了屋子却愕然发现,屋子里竟然暖融融的,竟然跟贾母的上房差不多。再四下里看看,好像没看见火盆啊。 玻璃纳闷了。 鹦哥早就看见了玻璃,见林黛玉吩咐自己带带玻璃,鹦哥自然就明白了。 论资历,鹦哥比玻璃早,跟鸳鸯是同一批,只是鹦哥被贾母送给林黛玉的时候只是贾母身边的二等丫头,而玻璃虽然比鹦哥晚,运气却比鹦哥好,所以一直做到一等大丫头。 鹦哥也是贾家的家生子,她家里一位堂叔娶了赖家的女儿,所以那年贾琦告御状的时候,她家里也受了不少牵连,更别说,鹦哥家里除了被问罪的那几个,其余的,有一大半去了庄子上,虽然现在鹦哥家里混得还不错,甚至比当初在荣国府里做小管事还强些,可放在那些没眼色的丫头们的眼里,鹦哥家里就是那个已经败了的。 因此,从玻璃的眼睛里面看到了对自己的轻慢和同情,鹦哥一点都不意外。 不过,鹦哥不在乎。 因为鹦哥知道,玻璃这种人,除非她能够及时转过来,否则,她最后的命运肯定是被贾琦亲手收拾掉。 所以,鹦哥才懒得跟玻璃计较呢。 鹦哥见玻璃惊讶,少不得解释道:“这院子原本就有地龙,墙壁也是火墙,我们这里又不缺炭火,所以,即便是开着窗子,屋子里照样暖和的,就是只穿夹袄也无妨。” 这可是当初贾赦决议将荣国府还给朝廷的时候,贾琦特别要求的。用贾琦的话就是,火盆容易中碳毒,再者这地龙和火墙乃是前朝就有的手艺,本朝又不忌讳地龙,更何况他们这样的人家也不缺那一点炭火。 贾赦觉得很对,可巧,没过多久,贾琦就从贾赦为林黛玉淘来的某本杂记上看到一句话,磨着贾赦在山西那边买了庄子,专门为府里提供炭火。 也就是说,除了贾母那边依旧是银霜炭,可贾赦这边却已经全用上石炭了。石炭混了粘土做了蜂窝煤,耐烧还省钱,更重要的是,屋里不会有一丝儿的炭气。比银霜炭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玻璃咋舌:“这一个冬天下来,要多少炭火啊?!” 捧着珍珠盒子的雪雁笑道:“这有什么的?缺了谁的也不可能缺了我们姑娘的。” 鹦哥道:“玻璃原来是老太太跟前的,不知道也是有的。”又对玻璃道:“放心,这炭原不是外头买的,是下面的庄子的孝敬。庄子上也乐意我们多用呢。我们用得多了,那庄子上的庄户们就有活干,就有饭吃。不然,处处俭省,下面的人没了生计,那是要出事情的。” 玻璃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话,当时就愣住了。 毕竟,薛宝钗俭省可是饱受赞誉的,就是贾母,内心深处并不喜欢薛宝钗,可在这种事情上,贾母还是要表示对薛宝钗的肯定。 玻璃万万没想到,在林黛玉这里竟然是奢侈有理。 里面,林黛玉在银鹭和几个二等丫头的伺候下换了衣裳,去了琴房。出孝之后,每天这个时辰,她都要练一个时辰的琴,这个时候,她身边是不需要人伺候的。 可巧,司棋这个时候拎着个篮子进来,玻璃一见,就道:“司棋姐姐,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要你亲自跑这一趟?” 司棋早就知道了贾母将玻璃给林黛玉,见玻璃开口,也不例外,只是将手里的篮子交给鹦哥,口中道:“上次林姑娘给了我们姑娘一套茶具,那花样儿,竟然是顶顶雅致不过了。听说那原本就是林姑娘的手稿?我们姑娘稀罕得不得了,说是这样的东西就是摆放在屋里都是极好的,哪舍得用他来吃茶?这是我们姑娘的回礼。别的东西我们姑娘也拿不出来,唯有我们姑娘的庄子上出的上好的葡萄,又大又甜,四爷又给了葡萄酒的方子,我们姑娘就说,这头一批的葡萄酒,无论如何也要请林姑娘尝尝。只是这葡萄酒不能晃荡,一晃荡,味道就涩了。所以我才亲自拿了来。” 说着,又侧耳细听,过了一会儿方道:“林姑娘的琴艺越发高超了,可惜,明年我怕是听不到了。” 鹦哥道:“这么说来,你的事儿已经定了?恭喜,恭喜。” 司棋也笑了。她素来爽利泼辣,倒不像一般的女孩子那样,提起婚姻大事就羞涩、不敢开口。 玻璃这才反应过来:“司棋,你不给你们姑娘做陪嫁丫头了?” 玻璃万万没想到,贾玥这个养女竟然也是个容不得人的。 司棋看着玻璃一眼,脸上是笑着的,眼神却是冷的:“正经的人家,谁会稀罕丫头肚子里爬出的孙子?也只有那等没见识的女人,认为儿媳妇就应该跟挂着钥匙的丫头一样伺候她,认为给儿子屋里塞一堆人让儿子跟儿媳妇起了嫌隙,才是好的。” 刚刚进来的银鹭见状,便道:“早些日子就听王妈妈说过,如今姐姐可是定下来了?不知道是谁家的儿郎这么有福气?” 司棋笑道:“是我姑妈家的表弟。”说着,又笑道:“我就是嫁出去了,依旧是我们姑娘的陪房,比不得鹦哥姐姐,来年出嫁就是秀才娘子。听说这家人光聘礼就给了一套金的?” 鹦哥笑道:“这哪里是给我的?分明是给我们姑娘看的?” 银鹭笑道:“可不是。我们姑娘一看到这个就笑着说,将来给鹦哥姐姐的嫁妆可不能少的。” 司棋道:“很是。将来鹦哥姐夫中了举人,或者是做了官,也是四爷的一条臂膀。林姑娘必定不会小气的。” 羞得鹦哥拿着帕子就来打她:“你这个小蹄子,倒是取笑起我来!” 正在笑闹着,却看见王善保家的捧着一个极精巧的盒子进来,后头还跟着绿云。 几个丫头立刻停止了笑闹,纷纷给王善保家的见礼。 王善保家的笑笑,道:“方才朝鲜使节来过了,送了好些极品高丽参。太太自己留了一些,另外留了一支已经给大姑娘添到嫁妆单子上,还有一支太太让林姑娘收着。” 司棋连忙代贾玥想王善保家的道谢。 王善保家的道:“大姑娘终究是我们大老爷的嫡长女,而且有风声说,用不了多久,大姑娘的公公就要进内阁了。” 王善保家的话引起了一片惊呼,反应最大的,自然是玻璃。 王善保家的道:“这事儿你们知道就行了,不要到处乱说。”说着,看了玻璃一眼,又道:“琏二爷的差使是祁家帮忙说道的,如果没有祁家,琏二爷也不可能做了工部员外郎,更不会有琏二爷升任工部郎中的事儿了。就是我们四爷生性聪慧,可是四爷终究是个孩子,一个好汉三个帮,日后我们家少不得还要借祁家的力的。不过,大姑娘也不用妄自菲薄,我们四爷比祁家老爷先一步进了内阁,二爷在工部做得好,四爷进了内阁,都是大姑娘的底气。所以,将来大姑娘出了门,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横竖不是大儿媳妇也不是幼子媳妇,上头还有一群嫂子,将来就是有什么事儿,也轮不到大姑娘管家,大姑娘只要把自己的小院子打理好就成。这些事儿,司棋,你记得提醒你们姑娘。你们姑娘腼腆,你倒是个有决断,只是做了人家的媳妇,就不比在家里,在家里腼腆,有个什么事儿,老爷太太会顾着,嫁了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有事儿就要学着自己解决,若是遇到什么疑难的事儿,别人不好请教,自己的夫婿却是可以请教的。不要自作主张,也不要被人拿捏了去。这里头度,可要掌握好。” 司棋连连点头。 她知道,王善保家的会这么说,完全是为了她们姑娘好,也只有贾玥好了,作为贾玥的陪房,司棋也才能跟着好。 王善保家的叮嘱过司棋之后就走了,绿云却留了下来。 “我们爷让我来跟林姑娘说一声,当初给邢姑娘的那几件衣裳已经全部都找回来了,我们爷亲自看着烧了。我们爷让林姑娘放心,外头就是有话,也不会落到林姑娘头上。” 玻璃道:“琦哥儿可真是大方,那么好的雀金裘和凫靥裘,说烧了就烧了。” 绿云似笑非笑地看了玻璃一眼,道:“之前你是老太太的丫头,因着老太太,你们直接唤我们四爷的名儿,我们管不着。现在,你是我们这里的丫头,就要守这里的规矩。我们爷的名字是你能唤的吗?还不直接改了去。” 鹦哥看了看涨红了脸的玻璃,笑道:“你也知道她原来是伺候老太太的,老太太慈悲,跟前的规矩松散,她又是今天才来的,一时改不了也是有的。你放心,我会看好她的。” 绿云道:“这么说来,林姑娘把她交给了姐姐,那姐姐可要辛苦了。” 鹦哥道:“不妨事。我如今也没有多少事情。她既然能够做到老太太跟前的一等丫头,想来也是个聪明的。只是一时还转不过弯儿来罢了。” 绿云道:“可是姐姐来年就要出去了,将来还有谁能压得住她呢?” 鹦哥道:“不妨事儿。若是她屡教不改,直接交给沈嬷嬷杨嬷嬷便是。” 沈嬷嬷杨嬷嬷就是林黛玉的两位教养嬷嬷,是林黛玉得封县主之后宫里赐下的。这也是规矩。平日里,沈嬷嬷杨嬷嬷也只指点些林黛玉进宫的规矩,并不干涉林黛玉屋里的事情。沈嬷嬷杨嬷嬷也知道,林黛玉不用进宫,加上林黛玉本人又十分出色,将来还会给她们养老,她们又离了宫廷那种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的地方,已经开始进入惬意的养老退休生活。 不过,对于玻璃这种大丫头来说,去伺候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那就跟流放没有什么两样了。 玻璃又羞又气,偏又无法反驳,只能红着眼,低了头,退到边上去了。 等玻璃转过身,绿云才道:“对了,鹦哥姐姐,你们听说了吗?紫鹃的爹没了。林姑娘可有什么章程?” 鹦哥连忙道:“紫鹃的亲娘早就没了,现在的这个娘是继室,跟她又不亲,就是下面的几个兄弟,也都是她继母养的。现在她爹没了,依我们姑娘的性子,怕是不忍叫她出去。” 绿云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来,紫鹃依旧留着?” “可不是留着?我们这样的人,哪里有资格替父母守孝的?” 绿云道:“不过,紫鹃这个人有些小心思。” 鹦哥道:“就是她有些小心思又如何?她对我们姑娘的心也不是假的。再说了,她那点小心思,四爷是不知道?还是会跟宝玉一样?只要略有姿色的女孩子都是宝玉心头的宝,可四爷只会把我们姑娘当成宝。” 绿云听说,也笑了:“可不是这话。如此,我就可以回我们爷了。” 又说了几句闲话,绿云就起身告辞了。 绿云这一走,玻璃就嘟嚷道:“管得这么宽,我看她跟袭人一样,想把四爷从头管到脚呢。” 鹦哥盯着她看,一直看到她心里发虚,这才慢吞吞地道:“这个你放心,绿云伺候四爷也有八年了。就是她仗着王妈妈的亲孙女儿的便宜,进来得早,可四爷早就说过,他身边的丫头,十八岁就要出去配人,就是留得再迟,十九岁也要出去的,绝对不会留到二十。不独四爷那边是如此,我们这里也是如此。跟司棋这样,赶上大姑娘婚事将近,出去得更早。” 玻璃心中一惊。 那岂不是说,她没有机会伺候四爷了? 银鹭也道:“你之前一直是老太太屋里,所以不知道外头的事儿。国法有规定,以婢为妾、以婢为妾都是罪,一旦被人告发,轻则贬职,重则夺官。所以,太太早就放了话,但凡有那想做四爷的姨娘的丫头,趁早死心,如果敢跟袭人一样,勾引哥儿行那*之事,一旦被发现,太太提脚就卖了,绝不二话。” 第28章 授鱼不如授人以渔结亲难结背信之亲 腊月二十三开始就是小年,过年总是有很多事情,尤其是祭祖,更是一丝儿都不能错。至于贾母、邢夫人、王熙凤、林黛玉几个身上有诰封的,还要进宫领宴磕头,越发不得空儿。 看见大房三个女人坐着大轿跟着贾母进宫,尤其是林黛玉,全副县主仪仗,被夺了敕命的王夫人只能带着白身的儿媳妇李纨呆在家里,王夫人的内心如何,无人知晓。 打贾琬的及笄礼之后,王夫人就盼着贾元春能够再度省亲,怎奈贾政是个没胆子的,见朝廷没有这个意思,他连折子都不肯上,等到了腊月初八,贾母邢夫人王熙凤林黛玉从宫里回来,王夫人方才知道,原来太上皇身边一位极要紧的太妃娘娘不大好,太上皇正逼着太医院给这位娘娘看诊呢。 王夫人失望至极。 贾珠已逝,贾宝玉年纪小,又是那个样子,虽然王夫人还有个孙子贾兰,可贾兰被其母李纨笼在手里,王夫人又是祖母,将来贾兰就是出息了,荣显的依旧是李纨和贾兰的妻儿,跟王夫人没有关系。 至于赵姨娘生的两个,王夫人又哪里会让他们得了好前程给自己添堵? 所以,王夫人殷切地盼望着贾元春能够再度省亲,给自己长脸,也就顺理成章了。 贾元春不仅是王夫人的坚实后盾,是王夫人的荣耀,也是王夫人现阶段的大注财产的主要来源,王夫人如何不惦记着? 可惜,今年的王夫人只能失望了。 也就是这一年,王子腾回京述职了,算算时日,王子腾打贾琦五岁那年告御状之后就离开了京师,到今年也整整五年了,可不是该回来了?更别说,王子腾还有个亲闺女,跟薛宝钗贾迎春一般大,王子腾就这么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如何不重视?往年在外头,就是办了及笄礼,王子腾夫人也舍不得将女儿嫁给外头。 老话说得好,不到京师不知道官小。 真正的达官贵人都在京里呢。 因此,不止大年初二,王夫人和薛姨妈就带着贾宝玉和迎春探春薛宝钗几个回了王家,大约大半个月之后,她们还参加了王熙凤的堂妹、王子腾唯一的女儿王熙鸾的及笄礼,连王熙凤也特地回了邢夫人一个人去了王家。 这样一来,惜春、史湘云薛宝琴和李纹李绮五个就无聊了,偏生这几天贾母有些累到了,不想听这几个小丫头们叽叽喳喳,就把她们打发来找林黛玉。 史湘云迈进林黛玉用来待客的花厅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脚下软软的触感,史湘云一愣,四下里一看,只见这里所有的家具都包着厚厚的锦缎,当即就酸上了:“林姐姐这里好生气派。” 其实史湘云很想说,跟楼子里的女人的房间一样。不过,她被贾琦给吓住了,生怕贾琦整她,所以,不好听的话,在她的嘴边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史湘云别提有多不舒服了。 正在指挥二等丫头们奉茶的鹦哥听说,连忙道:“让云姑娘见笑了。谁让二奶奶家的三姐儿好动呢!那位小主子,打八个月就会爬,一个错眼就不知道爬到哪里去了,区区两个奶娘四个丫头根本就看不住她。如今已经一岁半了,不止会爬,偶尔还会站起来走走。因为怕她跌疼了,所以各处才铺上厚厚的地毯、家具上也包上了缎子。不独我们姑娘这里如此,太太屋里,还有二奶奶屋里、几位姑娘屋里,都是如此。” 鹦哥说的三姐儿,就是王熙凤的闺女。贾玥生辰的前一个月出生,今年正好是一岁半。 李纹李绮两个连忙都说:“可不是,小孩子娇嫩,磕着碰着可不好,谨慎些是应当的。” 惜春好奇地道:“三姐儿现在就会走了?” 惜春记得很清楚,她自己四五岁的时候还在奶娘手里抱着呢。 鹦哥道:“就是去年我们二姑娘生辰的时候,我们四爷不知道打哪里得的消息,说是小孩子多爬爬才能长得好,所以在太太跟前的时候遇到三姐儿,就喜欢逗三姐儿。因此三姐儿格外喜欢我们四爷,连我们二爷都吃醋。太太和二奶奶见三姐儿好吃好玩,爱笑爱闹,自然也高兴,因此不许奶嬷嬷们拘着姐儿。二奶奶事多,白天的时候,二奶奶忙,太太就会把姐儿抱到跟前,偶尔姑娘们也会帮忙照看着。因此各处都有这样的屋子。” 薛宝琴笑道:“这么好动的孩子可不多见,可见是个极康健的孩子。” 史湘云道:“这孩子也不小了,怎么连个大名都没有吗?” 鹦哥笑道:“回姑娘的话,我们老爷和二爷琢磨了这么久,到底还是没有选出一个好的来,后来还是求到四爷和我们姑娘的头上,这才为三姐儿定下了一个大名,单名一个茂字,取草木繁盛之义,另外还定了一个小名,唤作巧姐儿,今年刚刚上的册子。只是我一个丫头,如何能唤小主子的名儿,自然只能按着排行叫了。” 李纹和李绮两个连声道:“很是,正是这礼。” 史湘云四下里张望了一回,道:“林姐姐这里好生普通。” 林黛玉的嫁妆震惊了整个朝野,在史湘云的印象里,林黛玉的屋子里应该金碧辉煌、满是古董,要不,满是金玉玩器也使得。可谁想到,这座待客的花厅,精致是精致了,古董却是没有看到,金玉摆件虽有,却不多,就是博古架上摆的玩器,也多是时新玩意儿。 薛宝琴手里一顿,不说话,继续喝茶。 李纹和李绮也抬起头,看了看,道:“要我说,这里清雅精致,倒是极好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够用上翡翠果盘玛瑙的碟子,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拿宋代官窑当做寻常物件使唤的。” 贾宝玉拿着古董扇子给身边的丫头撕着玩,用玛瑙碟子装了果子送人,屋里的东西隔三差五地就要补一批,李纹李绮早就看在了眼里,只是她们是客人,还是李纨的堂妹,不好开口罢了。 史湘云道:“谁不知道林姐姐是个大财主,别人用不起,她又不是用不起。” 可巧,林黛玉正好换了衣裳,在门口听见了,就道:“云妹妹,你这是哪里受了气?是了,宝姐姐和宝二哥哥去王家了,云妹妹一个人难免寂寞,不知道我说得可对?” 史湘云看着林黛玉身后一溜儿的丫头,在看看这屋里,也是两排丫头随时等着传唤,再看看自己,身边竟然只有一个翠微,年纪小不说,还不够伶俐,心中越发有气。 “林姐姐好大的排场!” 不想林黛玉身后有人笑道:“云妹妹可是说错了,不是林妹妹身边人多,是我们也来了呢。” 史湘云这才看到,原来林黛玉身后是贾玥贾琬贾萱贾菡几个,答话的,自然是贾玥。 因为不是在贾母跟前,所以这几个都没有穿金碧辉煌的雀金裘,反而穿着凫靥裘,因为屋里暖和,故而在丫头的服侍下宽衣、去斗篷和昭君套,因此方才屋里的人都没看见。 史湘云瞅瞅这个,瞅瞅那个,再看看丫头们拿下去的凫靥裘,忽然道:“看到你们,我忽然想起了邢姐姐,可惜,她没这个福分。” 史湘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什么时候不好提邢岫烟,偏要在这个时候。 贾琬心里有气,脸上却带着笑,道:“难为云妹妹还惦记着她,我还以为,到如今,只要太太和我们记着她了呢。对了,云妹妹,听说史家两位侯爷补了实缺出京了?到底为的什么事儿,竟然把你丢在了京里……” 史湘云没好气地打断了她的话:“他们也只是我的叔父而已,就是有事儿,哪里会跟我来说?!” 贾琬原本还想说,保龄侯史鼎和忠靖侯史鼐出京的时间不大对,竟然是在十一月底、顶着风雪走的,怕是这里头另有缘故。可见了史湘云这副模样,贾琬立刻住了嘴。 史家跟她又不相干,史湘云这个史家的姑娘都不上心了,她又何必多事儿? 一时间,屋里倒是尴尬了起来。 薛宝琴这才开口:“林姐姐,你这里摆的瓷器好生特别,有好些我竟然没有见过。还有那个,那个可是柴青天?” 柴青天,那是柴窑仅存于世的六十三件传世之作的统称。这六十三件传世之作,都出自后周柴世宗钦点的柴窑,柴世宗在位的时间短,审美标准却很高,柴窑的工艺又有独到之处,出产本来就不多,加上多年战乱,柴窑的名器到现在,也就只剩下了六十三件。 据说,宫里也才二十七件。 林黛玉顺着薛宝钗的手指望去,忍不住失笑:“这不是柴青天,这是赝品。” “赝品?” “对,”林黛玉道,“其实琦哥儿在宫里也没有什么事儿非要他去做,因此,除了万岁传唤之外,他多是跟着沂王爷,沂王也管着宣徽府,万岁穿的衣裳、用的笔墨,都是沂王爷统领的。在烧别的器皿的时候,宣徽府偶尔也会烧一些别的东西。这个就是宣徽府出来的,据说是宣徽府弄出来的、最像柴青天的那一批瓷器中的一件。” 色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 这是柴窑瓷器最明显的特点,这件百合瓶虽然出自宣徽府名匠之手,天青色不够明净,明如镜达到了,薄如纸也达到了,可这声音又差了一点。据说,前朝赐给东瀛的那一只,往里面注入酒再倒出来,会发出“康——康——”的声音,但是这一只的声音却差了许多。 林黛玉仔细地介绍了这只瓶子跟资料记载的不同,又让丫头将那瓶子取下来表演给众人看,大家方才明白,这只瓶子原来是贾琦打宣徽府那里弄出来给林黛玉玩的。 史湘云这才做出一副看不上的模样,道:“原来是赝品。林姐姐也真是的,好东西都收着,舍不得拿出来吗?” 林黛玉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贾萱道:“云姑姑的意思是,跟宝二叔屋里那样,用的不是翡翠的果盘就是玛瑙的碟子吗?还是说,非古董不用?” 贾菡也道:“可不是,我也听说了,怡红院的丫头们啊,精怪着呢,翡翠多坚固啊?他们都能报损坏,还有那缠丝玛瑙碟子,听说隔三差五地破了裂了。要我说,怡红院的丫头们也太不小心了,到底是她们不知道爱惜东西,还是另有缘故……” “可不是。那位二老爷一年才多少俸禄,他们分家才得了多少银钱?如今这么糟蹋,将来传扬出去,还不知道闹出多大的事故……” 说着,贾萱和贾菡两个都摇起头来。 贾赦贾政两兄弟分家分宗的时候,有太上皇和皇帝的人从旁监督,所以分家的时候,两家的财产都是过了明路了,加上王夫人的嫁妆私房也被抄捡过了,所以,当时的贾政王夫人那边的财产绝对不多。 而贾政王夫人的财产唯一的来源就只能是贾元春得到册封的那会儿,那些商户人家,那些小地主带着财产来投。 这些银钱,这些财产,王夫人肯定是收入自己的腰包,不会拿出来、砸入大观园工程的。唯一能够让王夫人往外面掏银子的,只有一个半,那一个是贾宝玉,另外半个是贾政。 而以王夫人的狠辣,收了那些小地主的钱财之后,顺便把人家的闺女弄到大观园里做丫头,再一点一点地弄死这些人,彻底掌握这些钱财土地,这样的事儿,王夫人绝对做得出来。 毕竟,这些投靠了王夫人的人家,名义上已经是王夫人的奴才,王夫人要收拾自己名下的奴仆,只要没有人把他闹大,那根本就是王夫人得利又有理。 想到贾政王夫人的财政状况,再想到贾宝玉糟蹋起来完全不心疼的模样,贾萱贾菡两个每每想起来,就觉得恶心。 贾宝玉糟蹋的哪里是什么财物,分明是一条条人命! 贾宝玉屋里的那些丫头,贪的哪里是值钱的翡翠玛瑙器物,分明是一具具的尸体! 史湘云见不得贾萱贾菡两个说贾宝玉的坏话,自然,说王夫人也不行,可是惜春已经先一步开口了:“林姐姐,你这里的东西都是新的吗?” 林黛玉笑道:“是啊,除了几样是琦哥儿打宫里得的,其余的,都是我跟琦哥儿花了样子,让下面的作坊做的。” 史湘云立刻得了理,立刻就道:“去年特别冷,各地都闹雪灾,各地都有流民。老太太还盘算着施粥呢。林姐姐这样奢靡,怕是不好吧?” 贾玥立刻就道:“云妹妹这就错了,就是我们家施粥施米,可又能救几个人?那些个灾民有了这顿没下顿,还不是一样闹事儿?再者,这个冬天很冷,下了好几场大雪,就连京师里也有人被雪压塌了屋子。等春暖花开,只怕这春汛就来势汹汹了。所以,林妹妹早就命令下去了,庄子上已经准备好了屋子,各个作坊也尽力收人,就是为了安稳民心。我们若是在这个档儿节俭了,下面的作坊跟着一起裁人,让原本能够在工坊里找到活计养活一家人的人也成了流民,那才叫糟呢。” 林黛玉也道:“云妹妹心有百姓,自然是极好的。云妹妹请放心,朝廷已经在准备粮食了。” 权贵之家赈济百姓还怕上头扣一顶收买人心的帽子呢。因此,权贵之家就是有钱粮,遇到大灾大难的时候,也只能拿出一点,对于那么多的百姓来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偏偏朝廷没有余粮,遇到灾荒之年,权贵之家有粮食却不能拿出太多,朝廷要赈济灾民却没有粮食,再有贪官污吏从中作梗,这天下不乱才怪! 对比之下,用庄子作坊收留流民,那才是缓解压力的好办法。再者,如果这些流民真的愿意留下来,庄子上的青壮也会多出许多,庄子的自我防卫能力也会大大上升。而庄子自我防卫能力大大上升,就会吸引更多的人口,自然,就会有更多的产出。 而在这些产出中挑选出最好的送给林黛玉,并且给予相关人员适当的奖励,那是对庄子上所有人的肯定。 而林黛玉使用这些东西,那也是对这个庄子、对这片作坊的肯定。 社会的中下阶层永远想的是如何俭省,为家族再添一份产业。儿女嫁娶,对于这些人家来说,都是难以承担之重。 而社会的顶层阶级,真正需要的思考的是,如何用更少的土地养活更多的人,并且保证这些人的幸福度和生活满意度,从而将土地兼并带来的一系列不良后果消弭于无形,将百姓流离失所可能会导致的各种灾祸,比如过兵灾,消弭于无形。 这,才是贾琦跟贾家所有人的不同。 这也是贾琦只认定林黛玉的真正原因。因为只有林黛玉会理解他,也会全力配合他。至于原著里其余的女子,不给他添乱已经够好了。 当然,贾琦也无比庆幸,那就是他早早地选择了告御状,所以贾赦手里的钱财损失不多。同样,也因为林黛玉的财产没有遭受太大的损失,加上林黛玉也愿意配合他,所以,他就是不用参加殿试,一样可以采取迂回手段达到目的。 其他的女人,能够理解贾琦的都已经凤毛麟角,更别说全力配合了。相信这个世界上大多数女人都只会把嫁妆和权力紧紧地拿捏在手里,而不是跟林黛玉这样如此配合贾琦。 史湘云也是不能理解这些的人之一,哪怕她出生不错,史家也为她提供了很好的教育,可是她自己却是丫头的脑子丫头的眼光,连大家闺秀的素养都没有,偏偏林黛玉的眼界已经超越了大家闺秀的范围达到了顶级权臣的那个级数,林黛玉能够容忍得下史湘云的无礼,史湘云却只感到了自己被林黛玉压制住了,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比不上林黛玉。 史湘云越发不得劲,一个人气呼呼地坐到边上去了。 另一边,惜春已经被一个圆盘给吸引住了。 那是个不大的浅底盘,胎质细腻纯净,盘底上有精美的粉彩画,一株枯瘦的老梅,顶着粉嫩粉嫩的花朵,虬龙一般的根牢牢地抓着下面的石头,根部斜斜的一枝竹枝,另外一侧,便是一丛矮矮的蔷薇花。 金红的蔷薇花,碧绿的叶子,黑色的石头,深棕色的老梅树,似乎还带着露珠的竹枝,似花又似雪的粉色梅花,以及大块大块的留白,虽然没有诗文,可这幅画就是一篇极好的诗文,看着就赏心悦目。 惜春眼下正在学画,哪里不喜欢的? 林黛玉少不得让人拿下来给惜春赏玩。 薛宝琴有些见识,一眼就看了出来:“胭脂红?这是宫里督造的?” “胭脂红?” 李纹李绮两个对视一眼,满脸惊愕。 她们也是知道的。 史湘云脱口而出:“什么是胭脂红?” 薛宝琴连忙道:“我也是听说的。据说,当今万岁十分喜欢摆弄这些,无论是给自己的爱犬福气做小衣裳,还是自己日常用的器物,都非常讲究。其中,金彩和胭脂红乃是万岁官窑粉彩瓷器的标识。” 林黛玉笑道:“什么标识,只不过是官窑里用了金粉,而寻常的民窑哪里舍得?万岁虽然严厉,也只是在这些东西上规定了几个器型以及款识,其余的,包括这胭脂红和金彩,万岁可没有限定。” 以前是没有民窑愿意花这么大的本钱。不过,贾琦从来就是只要律法允许,他就会去弄,才不会管本钱多与少呢。反正他也不缺钱花。 林黛玉可是听说了,贾琦把皇帝磨了不耐烦,最后扔了一张手谕下来,表示,哪怕是贾琦自家的作坊弄出了金彩和胭脂红,只要器型和款识没有在禁忌之中,那么他绝对不追究,将来继任的皇帝也不能追究。 有了皇帝的保证,林家的瓷窑才开始上金粉和胭脂红,偏生林家的作坊里面还真有那么几个能人,竟然弄出了不比官窑差的东西来。 惜春现在在把玩的这个便是,那是林家头一批送来的,还是林黛玉画的样子。 惜春道:“原来是林姐姐手下的作坊里送的。” 林黛玉笑道:“不独这个。琦哥儿上回还从郎画师那里弄到了《清明河上图》的摹本,已经叫人去做了。四妹妹可喜欢,若是四妹妹喜欢,我叫下面多烧制一套。” 惜春哪里会不喜欢。 《清明河上图》乃是传世名作,很早就被收入宫中,等闲之人轻易不得见,惜春既然是爱画之人,自然在梦里不知道想过多少回了。只是以她的身份,以威烈将军府那边的能力,根本就不可能让她见到。 这世上虽然有不少《清明河上图》的摹本,可郎画师乃是当今皇帝的御用画师,自然有一手绝活。 能够从郎画师手里弄到摹本,还将之烧成瓷画,这理由需要的能量绝非小可。 再者,瓷画乃是京师一大名产,只是真正做得好的极少。跟林黛玉这样,自己手里有瓷窑,喜欢烧多少就烧多少,不满意就砸,直到做出顶好的来。光这成本,就不比官窑低到哪里去。 官窑便是如此规矩,不够格的瓷器只能砸,因此出来的都是好东西。而民窑毕竟要生存,还真的没有几家舍得把好好的东西砸了,因此,民窑的东西从来就是良莠不齐的。 不过,官窑那边,没有身份都是够不着的,就是有身份,未必有这么大的权力,最多也只能买通官员,弄出那么一件两件而已。林家的瓷窑又舍得下本钱,所以,也有喜欢这个的人,或者想为自己女儿陪嫁些金彩胭脂红的瓷器长长脸的,都乐意跟林家瓷窑下单子。 虽然林家瓷窑里面明面上只有那么几样,可林家瓷窑接受定制。只要有样子,保管给你做起来,而且谁家送去的手稿,回头还会送回来,因此,有些讲究的人家都喜欢跟林家瓷窑定制。一来可以得了好东西,二来,自家的手笔,尤其是自家姑娘的手笔不会落在外头。 哪怕还是元月里,可林家的瓷窑那边的订单已经排到了下半年。除非是林黛玉和贾琦,否则,其他人就是想要什么东西,也只能等着。 “林姐姐好生大方。” 史湘云嫉妒非常。 她已经知道,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第二个女人,能拥有跟林黛玉这么丰厚的嫁妆。 可谁知,林黛玉竟然还如此回答:“不过是庄子上收留了太多的人,因此出产也多了,东西也做得越发精巧了,算不得什么。” 林黛玉都没有告诉史湘云,她手里有三座瓷器作坊,互通有无、互相竞争,只有最好的东西才能送到自己面前呢。 偏巧这个时候,巧姐在奶嬷嬷和丫头们的陪同下,一路高呼这姑姑姑姑,迈着小短腿冲进来了。巧姐还小,外面的地面铺着地板,是硬的,屋里的地面铺着地毯,是软的,巧姐还不能很好的适应,一下子坐了个屁股墩。 屋里的姑娘们都惊呼起来,就连惜春都抛下了爱不释手的瓷画盘子,回头去看巧姐,史湘云更是站了起来,准备去扶起巧姐。 林黛玉一把按住了她。 史湘云又惊又怒:“林姐姐!”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林黛玉的眼睛根本就没看史湘云,而是看着巧姐,口中却没有忘记告知在场的所有被丫头嬷嬷们拦住的姑娘们:“没事儿,巧姐自己会站起来。” 果然,只见巧姐也没哭,只是瞪大了眼睛,似乎很惊讶自己竟然会摔倒,然后调整了一下姿势,还真的自己站了起来。 这一次,巧姐走路就小心许多,没有之前跑得那么快了。 看见巧姐稳稳当当地走过来,林黛玉和贾玥贾琬贾萱贾菡几个都鼓起掌来:“巧哥儿好厉害。” 巧姐露出了极灿烂的笑容,扑进林黛玉的怀里,然后,在林黛玉的脸上糊了一个湿漉漉的吻,再转过脸,对着贾玥贾琬贾萱贾菡几个叫道:“大姑姑、二姑姑、大姐姐、二姐姐。” “哎~” 贾玥贾琬贾萱贾菡都应了,坐得进的贾琬还拉着巧姐的小手,晃了两下,换来巧姐更加灿烂的笑容。 等视线转到惜春等人的脸上,巧姐忍不住摸上了脑袋,一脸困惑。 林黛玉少不得一一给她介绍。 巧姐乖巧地叫了五声姑姑之后,就扑进了林黛玉的怀里,拿着后脑勺对着客人。 她害羞了。 有了巧姐这个萌萌哒的小丫头,时间过得特别快,等巧姐累了想睡觉了,天色也有些暗了,惜春史湘云薛宝琴李纹李绮都站了起来,准备告辞。 大体上来说,惜春对今天的拜访十分满意,林黛玉不但把那只盘子送给了她,还答应了要送一套《清明河上图》的瓷画给她。 薛宝琴和李纹李绮几个也很满意,因为她们跟惜春史湘云一样,都得了一套茶具,外加一只茶宠。 林黛玉还让史湘云给迎春探春薛宝钗也带各带了一套,迎春是冰裂青瓷,探春是冰裂白瓷,薛宝钗则是细白瓷。 史湘云在林黛玉这边觉得很没劲儿,王夫人打娘家回来也是满肚子的气。 王子腾的女儿王熙鸾比薛宝钗还小一岁,比贾宝玉只大两岁,父亲是王子腾,虽然王子腾被王夫人牵连,不得不选择外放,不过,好歹已经五年过去了,当年的事情在别人的心里也冷了下去,如今,贾元春都已经成了皇妃,王子腾自然也找到了门路调遣回京。 王夫人听说王子腾即将出任兵部侍郎的消息,心内就活动了。 王子腾的亲闺女王熙鸾也没定亲,若是能够亲上加亲配了贾宝玉,岂不是更好? 王夫人对自己的亲哥哥王子腾的能耐还是相当有信心的。再者,如果贾宝玉跟王熙鸾定了亲,难道王子腾还能不管贾宝玉,不管贾政了不成? 看着花容月貌的侄女,王夫人心动了。 王夫人立刻就向哥哥嫂子露了那么一点意思。 王夫人以为,自己的闺女已经是皇妃了,王子腾能够回京十有八|九也是因为贾元春的关系,所以,为了两家的利益,为了加强两家的关系,贾宝玉娶王熙鸾也是一桩极好的婚事。 可王夫人万万没想到,王子腾不但没有答应,甚至还直接问王夫人:“你是不是忘记了你跟妹妹之间的约定?” 王夫人愣住了。 王子腾夫人也笑道:“可不是,金玉良缘都已经传了几年了?我们早就想吃宝丫头和宝玉的喜酒,只是宝玉还小,也只得罢了。妹妹,到时候宝玉跟宝丫头办喜事,妹妹可莫要忘记我们哦。” 王子腾夫人跟王夫人的关系并不是很好,就跟王夫人可以为了一点小事儿记恨贾敏一辈子一样,王子腾夫人对这个贪婪、冷酷、自私、无情的小姑子一样看不上眼。王夫人对贾敏这个丈夫唯一的同胞妹妹尚且没有一丝容人之量,又怎么会跟嫂子和平相处? 王夫人跟贾敏关系不好,王夫人自己有六成的责任,道了王夫人跟王子腾夫人这对姑嫂关系不好,王夫人还是至少要负起六成的责任。 以前,王子腾夫人看在王子腾的份儿上,对王夫人多有忍让,现在抓住机会,王子腾夫人哪里不当着王子腾的面,告王夫人一状:“说起来,我们进京也晚了,听说今年京里流行金彩胭脂红的粉彩瓷器?可惜了,如今我们老爷的品级还不够让宣徽府那边匀一个出来。林家瓷窑虽然也有,做功也极好,可惜,这价钱也太高了,时间也长,必须等上一年才能得。对了,妹夫家虽然分宗了,可林县主依旧是妹夫的亲外甥女儿,不知道妹妹能不能帮忙说项?听说,林县主嫁妆四百万?哎呦呦,这天下谁有这么多嫁妆!哪怕只有十分之一也十分惊人了!毕竟,皇子的安家费也不过那么点而已。对了,薛家为大观园也出了四十万两银子的财货吧?我们熙鸾能有这么多的嫁妆,我做梦都会笑醒。” 王子腾的脸色随着妻子的话越来越阴沉,到了最后,几乎已经能滴下水来。 这两个妹妹,一个蠢,一个狠,养了两个儿子,一个无知得连杀人偿命都不知道,一个天真得能够活几天都不晓得。 王子腾如何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贾宝玉? 王夫人需要薛家的银钱的时候,把薛宝钗捧到了天上,等到不需要银钱的时候,就盯上自己。 现在想到自己能够为贾宝玉铺路,所以求娶自己的女儿,宦海沉浮,将来自己有个万一,她会不会弄死自己的女儿给儿子领寻婚事? 不是王子腾没有手足之情,实在是王夫人太狠,心肠也太黑。 更何况,婚姻要考虑的,从来就不是什么亲上加亲,而是两家的势力,他王子腾是没有儿子,可他王子腾自己有本事,而贾政呢?二十多年的工部员外郎。连侄子都爬到他的头上去了!贾宝玉又是那个样子,还是个衔玉而生的大祥瑞! 王子腾会要这样的亲家才怪! 第29章 春汛急难敌黄河急梳妆镜易问穿衣镜 身在内阁的贾琦并不知道,林黛玉喜欢惜春,所以将自己亲自构图的粉彩圆盘送给了惜春,还许诺给惜春一套宫廷郎画师摹本的《清明上河图》,他也不知道,出于礼节,林黛玉也给大观园里的其他姑娘准备了新制茶具作为礼物,他更不知道史湘云回到大观园之后,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被那三套茶具给迎春探春薛宝钗三个送去,反而都拿到了贾宝玉面前。 事实上,贾琦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回家了。 去年的雪特别大,整个华北平原,乃至是黄河中游各省,山西陕西河南河北山东,各省都闹出了大雪压塌的房舍压死百姓的事件,各州府都发生了不止一起。 那个时候,内阁里私底下就有话,在救助百姓的时候,应该注意今年的春汛。 可惜的是户部没钱,国库没钱。 今年开春以后,整个黄河流域又是一连十几天的好太阳,气温上升很快,就连皇宫里,许多宫室已经停了炭火。 因为天气暖和,梅花盛开,百草吐翠,女眷们还有心情赏梅,可内阁的诸位大臣们都是眉头紧皱,皇帝的脸上也不见欢喜。终于,到了今天,各地的加急折子进了皇宫。 春汛终于开始了! 京畿水利工程一直修得很好,周围的通州、保定,等地的水利工程也有人经常检查,可外面就难说了。 虽然现在京师的春雨还没有下,可黄河流域和华北平原的其他地方都已经开始下雨。各地已经出现不同情况的洪涝灾害,各地州府的折子像雪花一样飞入京师。 今年的春播已经完了。 贾琦年纪小,自然是看不到那些折子的,皇帝和诸位大臣也不会给他看,这些日子以来,贾琦在内阁也不过是跟着今年才六岁的六皇子坐在边上吃点心而已。 六皇子是已故皇贵妃之子,皇帝当然不可能将他交给那些妃子们抚养,偏偏皇后体弱,连宫务都交给下面的四位妃子了,皇帝自然也不好勉强皇后,只能自己带着。 所以,年仅六岁的六皇子晟看见皇帝将折子狠狠地砸在御案上用前所未有的阴沉脸色对着诸位宰相道:“现在,诸臣工还有什么话说?” 六皇子被吓得泪珠儿在眼眶里面滚来滚去,却不敢出声儿也不敢落下来,只能扯过贾琦的衣袖胡乱抹去,顺便将自己的身子往贾琦的身后藏了藏。 所有的皇子都害怕当今皇帝的冷脸,六皇子也不例外。 诸位宰相副宰相侍读学士们在皇帝责问的第一时间就跪了下来: “臣有罪。” 贾琦撇撇嘴,丢开手里的点心,也跟着跪了下来。 看着这群官场老油条,皇帝的火气更盛。 皇帝也是领过六部的,下面的官员推诿责任的本事,他也见过。所以他才会更恼火。 就是这些官吏,借空了国库还哭穷! 想到当初自己催缴亏空的一幕幕,想到此时此刻朝廷根本就拿不出钱粮来,皇帝越想越怒。 他就好像是一只点着了的炸药桶,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看着脸色发红、神情阴沉的皇帝,沂王和沪王暗叫不好。 现在可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啊,陛下! 沂王眼尖,作为当今皇帝的爱弟,他又是坐在上头的,一眼就看见了跪在角落里贾琦,以及,贾琦的鬼脸。 为了防止皇帝气坏了身子,沂王立刻插嘴:“贾侍诏,你有什么话说?”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皇帝的眼神唰地集中在贾琦的身上,可怜的六皇子,立刻变成了受了惊的小兔子,不敢动了。 贾琦镇定地抬起了头,道:“王爷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皇帝怒道:“这个时候你玩什么把戏?”有那么一瞬,皇帝都想叫侍卫把这个小东西给拖下去了。 都是什么时候了,这个小东西还敢耍心眼! 反而是沂王,先是安抚皇帝:“万岁,这个小东西从来就是个机灵的。他会这么说必有缘故。”说着,做了一个口型,朝鲜。 皇帝立刻就想起来。 没错,就是这个小东西,他们才会注意到朝鲜的不对劲。 也是这个小东西,朝廷才有船去海外找粮食! 想到那些南下的海船,皇帝的心中升起一股希望。 没错,只要撑过这几个月,只要撑过这一关,那些海船肯定会找到粮食,三宝太监的手札和旧档案里面都说了,海外有粮食!距离天|朝也不远,五个月,足够这些船只回来了。 想到有五成可能找到的粮食,想到被掐灭了造反的萌芽的朝鲜,皇帝总算是冷静下来了。 “说吧,真话又是什么,假话又是什么?” “臣的真话就是,臣年纪尚幼,又是刚入内阁,正处于学习阶段。在场的每一个大人都是臣的前辈,这个时候,臣只要好好听着,好好学习就够了。” 这不是废话吗? 皇帝顿时就觉得,贾琦这是在敷衍自己。 明明已经收敛了些个的脾气,被贾琦的这几句话一刺激,又上来了。 皇帝非常不舒服,脸色也越发阴沉了。好歹皇帝还记得,这会儿他不适合发脾气。 “那假话是什么?” 贾琦道:“假话就是,国家虽然很大,万岁需要做的却不多,无非是抵御外戎整顿吏治,以及兴修水利、防备灾荒,四件而已。去年各地闹雪灾,国家就应该考虑今年春汛的可能,现在万岁会焦头烂额,完全是去年朝廷的相关工作没有做好。亡羊补牢犹未晚也。请问生气有用吗?您若是气出个好歹,高兴的只会是别人。” 皇帝浑身一震,立刻想到了宫里的太上皇,想到自己那些糟心的兄弟们,还有自己稀少又不成器的儿子们。 皇帝出了一身冷汗,立刻冷静了下来。 沂王和沪王对视了一眼,沪王忽然道:“贾侍诏,本王记得,去年工部上了一道弹劾你的折子,被你的哥哥给压了下去。” 贾琦道:“王爷,臣并不否认,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情。去年冬天,黄河中游、黄河下游,以及整个华北雨雪丰盛,当时工部就担心,今年若是再多雨水,恐怕黄河大堤就要保不住了。” 皇帝一听就跳了起来,连声派人去叫虞部侍郎,以及钦天监。 又问在场的工部尚书贺白石。 工部尚书贺白石立刻就应了:“万岁,贾侍诏担心的,也是臣所担心的。” “你知道?” 工部尚书贺白石点头,道:“是的,万岁,那道折子,臣看过。河南巡抚和河南布政使弹劾贾侍诏纵容家奴破坏黄河大堤。” 皇帝大怒:“竟有此事?!” 有那么一瞬间,皇帝都想叫人把贾琦给拖下去了。 好歹他还有些理智,知道这道折子是工部尚书贺白石看过的,所以他必须先听听工部尚书贺白石的意见。 工部尚书贺白石立刻磕了一个头,奏道:“万岁,事实上,在工部,甚至是在虞部内部,对于治理黄河应该采取哪种手段,也有是有争议的。” “什么意思?” 当今皇帝的脾气终究是比太上皇差了许多。 心中虽然腹诽,可该说的话,工部尚书贺白石还是要说的。 工部尚书贺白石答道:“陛下,多年以来,工部和虞部在治理黄河上就存在分歧,比方说,当初何侍郎出任虞部的时候,采取的是高筑河堤的方式,可到了于大人出任虞部侍郎的时候,就坚持堵不如疏,于大人将何侍郎修筑好的河堤都扒开,还在大堤上种树。因此,工部和虞部内部,也有不少人叹息,说何侍郎的努力都白费了。” 虽然何侍郎和于侍郎都曾经出任虞部侍郎,虽然这两位都是天下名臣,而且还是治理黄河的名臣,可天下人都知道,多年来,这两位一直都不对付。何侍郎赞成的,于侍郎反对,于侍郎赞成的何侍郎反对。 如果不是工部尚书贺白石今日点破,皇帝都不知道,在黄河这么大的事儿上,这两位还针锋相对,甚至还流毒至今。 “这跟你帮这小东西压下那本折子又有什么关系?” 工部尚书贺白石答道:“万岁,因为贾工部和贾侍诏兄弟二人提出了分段治理,臣认为,他们说的很有道理。” 皇帝愣住了。 很有道理? 沂王反应极快,立刻就道:“贺尚书,你方才说,河南?” “是的,河南。”工部尚书贺白石答道:“黄河决堤往往发生在下游,中游除非是河堤年久失修,否则很少会出现决堤的情况,除非出现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洪灾。” 沪王也恼了:“那你为何包庇这小东西?” 没事儿挖开河堤还有理了! 贺白石道:“因为被扒开的河堤位于禹门口下游不到二十里的地方。” 禹门口? 沪王一愣,皇帝和沂王飞快地转起了脑子。 贾琦忽然道:“黄河出晋陕峡谷,河面豁然开阔,水流平缓。从禹门口至潼关,河道长月约两百五十里,落差不大,河谷宽六到三十里,河道滩槽明显,滩面宽阔,滩地面积达九十万亩,滩面高出水面两尺到六尺。本段河道冲淤变化剧烈,主流摆动频繁,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之说,属游荡性河道。……” 一连串的数据从贾琦的嘴里吐出,皇帝和沂王沪王都傻了。 显然,能够说出这样的话,贾琦事先肯定做了相当多的功课。皇帝是没有领过工部,也没有领过虞部,但是皇帝看得出来,工部尚书和虞部侍郎对这个数据是服气的。即便这个数据跟真实情况有差距,但是,贾琦能够说得如此清楚明白,可见贾琦会扒开黄河河堤并不是莽撞行事。 皇帝立刻一指贾琦,道:“你,上来细说。” “臣遵旨。” 贾琦轻轻地挣开了拉着他后背的衣裳的六皇子,走到皇帝面前,在工部尚书的侧后方跪了下来,然后开始说明黄河的各种情况。 贾琦道:“黄河改道、黄河决堤,很少发生在上游,主要集中在中下游,其中中游又以禹门口到潼关一带,呈现出非常明显的游荡性河道,而下游,由于大量泥沙淤积,河道逐年抬高,河床高出背河地面一丈到一丈六尺不等,部分河段如河南封丘曹岗附近高出三丈之多,因此形成特殊的‘地上悬河’的奇景。” 皇帝不耐烦地道:“这些朕都知道。” 贾琦道:“黄河的主要泥沙来源,来自于黄土高原。按照盛唐时的记载,大唐盛世的时候,这片土地绿树如茵,可是现在,只见黄土,一片荒芜……” “你是想说,人事变迁吗?” “万岁,臣要说的是,黄土高原绿树如茵的时候,黄河不曾泛滥成灾,而黄土高原变成黄沙之后,黄河也跟着泛滥成灾。” “嗯?” “臣恳请万岁,在治理黄河的时候,也请不要忘记了黄土高原,如果能让这片土地重新恢复绿色,对我华夏只有好处。” “你是想说,让人种树吗?” “不用种树也可以种草,比方说苜蓿,但是,臣恳请万岁下旨,禁止在黄土高原上养羊,或者,直接对养羊的人家课以重税。” 户部尚书立刻就不依了:“万岁,臣有话说,臣要弹劾贾侍诏……” “养会连草根都吃掉!越穷地方,百姓就越看不到希望,越看不到希望,他们就越懒!养羊多轻松啊,往外面一赶,晚上羊就吃饱了自己回来了,自家还能够得七八斤的羊奶!羊毛还可以换钱!还可以做褥子!可谁会管,羊会把草根都吃掉!没了草,黄土高原的黄沙都进了黄河,下游的百姓只能去死!” “那就让黄土高原上的百姓饿死吗?” “那么,您能让黄土高原的百姓每天爬山去打草回来给羊吃吗?如果不是因为黄土高原上每年都要往黄河里倾泻上千万钧的沙子!这么多沙子,都可以把中下游的百姓全活埋了!黄土高原上现在才多少人!” “你……” “钱尚书大人,下官忘了告诉你,去年的时候,下官家里刚刚买下了禹门口到潼关这一段的九十万亩河滩地,就为了泄沙子!” 贾琦的话一落音,内阁一片寂静,原本被贾琦的话刺激得快要爆炸的皇帝都呆住了: “贾,贾侍诏,你说什么?” 贾琦重新跪好,对皇帝道:“万岁,这就是工部尚书大人选择包庇臣的原因。臣以自己的名义,想户部借了三百万银子,约定十五年后归还,在这十五年内,年息半成。而这三百万两银子,臣以家父的名义,买下了禹门口和潼关这一带的河滩地。自臣的兄长进入工部之后,臣家里就对黄河之事格外上心。这九十万亩地,臣家里就是准备开挖人工湖用来给黄河泄沙子!” 皇帝和沂王沪王都傻了。 皇帝愣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么说来,河南布政使和河南巡抚都是为了这事儿才弹劾你的?” 贺白石立刻磕了一个头,道:“万岁,黄河的泥沙大多从黄土高原而来,黄河泛滥,大半原因还是因为这泥沙。工部和虞部虽然对治理黄河的具体手段有异议,但是,这项认知却是公认的。因此,工部在调查过贾侍诏的行为之后,一致表决,压下了河南布政使和河南巡抚的折子。” 虞部侍郎也跟着表示:贾琏是虞部的人,当初挖开河堤的时候,还是经过虞部指点的。为了让黄河泄出来的沙土河水尽量不闹到别人的田地里去,虞部还专门派了人去禹门口上勘察过。 皇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到了这个时候,皇帝已经不气了。 他不但不生气,心里反而好了很多。 都是为了国家为了百姓,贾琦都背上三百万的债务了,皇帝如何不表示。 破天荒的,皇帝决定,给贾琦免税,免去那九十万亩河滩地的田赋。同时,也免去贾琦向户部借银子的利息。 但是贾琦拒绝了。 贾琦是这样说的:“万岁,当初臣向户部借银钱的时候,因为数额巨大,所以钱大人就有迟疑。这利息,便是臣说服尹尚书的条件。条件是臣提出来的,约定已下,就没有更改的必要。同样,按照国法和户部相关条例,滩地算三等地,那片地又是在黄河游荡性河道上,本来就享有朝廷田赋的优惠。所以,每年每亩一百文的田赋,臣会一文不少的交上来。” 听见贾琦这样说,户部尚书钱如令立刻在心中大骂。 这个臭小子,都奸成了鬼了! 谁不知道,万岁盘算着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已经很久了吗?只是太上皇尚在,朝廷如今又是这么个格局,因此才没有推行而已。这小子现在说,田赋他会一文不少地交上来,可不是把这九万两的田赋投到了皇帝的心窝窝里?! 这小子是会缺这九万两银子的人吗? 沂王也十分惊讶:“你这孩子,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贾琦道:“王爷,下官知道。比起臣接下来要做的,这每年十五万的利息,还有九万的赋税,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嗯?”皇帝好奇了,他跟两个弟弟打了个眼色,沂王就开口了:“你想做什么?” 贾琦道:“王爷,要想真正治理好黄河,就必须分段治理,黄土高原上,要控制羊的数量,要鼓励百姓养殖其他牲畜,而不是任由他们养羊。所以,臣家的纺织作坊会向当地百姓收购兔毛,同时,也会向百姓收购苜蓿等草料。只要能换钱换取钱粮,百姓自然就会注意到苜蓿,然后就会开始包山种草。” 沂王暗暗点了个头,这的确是个好主意。 至于生产出来的东西,如果贾家卖不出去的话,他也可以向皇帝建议,将向林家的作坊购买兔毛织物作为军需。 边关各种军需不足,将士们挨饿受冻,沂王还是清楚的。 “至于中游,就跟禹门口到潼关这一段的河滩地,臣打算用来给黄河泄沙子。因此臣需要大量的钱粮,以雇佣到足够的百姓。” 皇帝这才反应过来:“所以你没钱了,是这样吗?” 贾琦道:“更准确地说,臣有办法弄到足够的银钱,但是,没有万岁,臣不敢挣这银子。” “嗯?” 皇帝再度跟他的两个弟弟交换了个眼色,道:“那你说说看,你能挣到多少银钱?” 贾琦道:“请问万岁,外头那座大穿衣镜,花费了多少银钱?” 贾琦说的,乃是乾清宫里的那块落地大穿衣镜,西洋水晶玻璃落地穿衣镜,这才是这架镜子的全称,至于银钱,管着宣徽府的沂王立刻道:“这面镜子,是太上皇二十三年的时候添置的,当时花费了四十七万两银子。” 乾清宫的这座玻璃镜子,宽近一丈,高八尺,用的是紫金楠木做的底座,四十七万两银子,那根本就是小意思。 其实很多人都知道,这种镜子,别人捧着六十、七十万的银子都未必买得到。 贾琦立刻道:“其实,这种镜子,臣也会做,只是没有这么大而已。王爷,您说,只有两尺或者三尺宽,高五尺,用紫檀木或者黄花梨做了架子,嵌上珠宝,您认为,京里会有多少人乐意买?” 皇帝和沂王沪王都不是那种不知民生的人,尤其是皇帝,做了多年的抄家王爷,对京里的奢靡之气熟悉得很呢。 皇帝立刻道:“文武百官未必拿得出这么多的银钱,但是,如果朕不把这个归入规制之中,那应该会有很多商人会买……” 贾琦立刻道:“不,万岁,您应该将之归入禁制,但是,您只规定大小。这个大小以上的,则是您专享,这个大小以下的,不限臣民,都可以使。同样,也限定装饰用的纹饰。如此一来,豪商们才会对这玻璃镜子趋之若鹜。” 皇帝一愣,继而失笑:“说什么呢,八字没有一撇的事儿。” 贾琦立刻道:“万岁,给臣三个月。只要三个月时间,臣就能给您弄三百万两银子来,如果再给臣三个月时间,臣能至少给您弄五百万两银子。六个月,也就是半年后,这个镜子的方子,臣也一并送给万岁。” 皇帝傻了。 沪王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王爷,下官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穿越一场,不弄一下玻璃和镜子,绝对对不起自己。 “王爷,要制作这个镜子,需要玻璃。臣有制作玻璃的方子,只是,没有万岁担保,臣不敢弄这个。可不弄这个,臣就没有足够的银钱治理黄河。万岁,只要三个月的时间,您就可以看到结果。玻璃上,臣愿意以售价的三成作为赋税,再给万岁三成作干股!只要万岁给臣三个月的时间!” 刑部尚书一听,立刻把袖子里折子往暗袋里面一塞。 朝廷有多缺钱,刑部尚书一清二楚。所以,现在绝对不是弹劾贾琦的好时候。如果三个月之后,贾琦并没有弄到三百万银子,他再弹劾也不迟。 眼下是被群臣信誓旦旦说得十分厉害好像马上就要决堤的黄河,背后是空荡荡的可以骑马的国库,手边是各处都要求赈济的折子,皇帝最终还是没能忍受得住诱惑。 “朕,准了!” 等身高的西洋玻璃穿衣镜。 整个京师都惊动了,一场拍卖会,五块等身高的玻璃穿衣镜,很快就在京师里掀起一股风潮。 大魏的官员的俸禄是不多,可大魏的豪商却很多,对于那些豪商们来说,花个七、八十万两银子将家里的花园子推倒仿造某个出名的园林建一个哄自家小妾开心,那都是很平常的事儿。 更何况是玻璃穿衣镜? 在这以前,这可是权贵人家都不一定能够用得上的。就以大观园为例,原著里有林黛玉的三二百万的财产打底,所以贾宝玉的屋子里就有玻璃镜子做的转门,可现在,大观园的总工程款也才八十三万两银子,所以现在的贾宝玉的屋子里并没有那么大的玻璃镜子。 可是,这天底下从来就不缺喜欢斗富、喜欢炫富的人。 这些人,或者是知道这镜子是万岁缺银钱了,这才拿出来卖了,也有不知道,纯粹为了炫富才赶来买的。 反正,第一面镜子也就算了,十万七千两银子成交。 第二面就上升到了十四万九千。 第三面就是十七万五千。 第四面则是十九万两千。 第五面则是二十一万三千。 当然,贾琦让人出售的镜子可不仅仅只有这五面等身高的穿衣镜,还有很多跟书本差不多大的镜子,装在极为精美的紫檀木盒或黄花梨木盒里面。 这些镜子当天也卖出了一百多面。 拍卖会结束的当天,贾琦就把三百一十二万两银子放在了皇帝的面前。 接下来的两个多月里,琉璃厂那边的每旬三块等身高的玻璃镜子,更是才一开始预定就没了。 至于那些跟书本差不多的玻璃镜子,更是每天才开张,不到一个时辰内就卖掉了。 甚至不等三个月满,五百万两银子就有了。 这么大的事儿,如何瞒得过王夫人这条贪财的金钱蟒。 王夫人自然就在贾母跟前提起了这件事情: “老太太,您可知道,我们琦哥儿啊,是越来越能干了呢!他一个人,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轻轻巧巧,为朝廷挣了五百万两银子。” 贾母还不知道外头的事儿呢:“什么五百万两银子?你说的应该不是林丫头的嫁妆吧?可是不对啊,林丫头的嫁妆也只有四百万。对了,若是加上这些年的收益,五百万倒是有的。” “老太太,媳妇说的可不是这个。不信,您问宝玉他姨妈。” 薛姨妈听见王夫人点了她的名,少不得道:“是的,老太太,我们家柜上的老掌柜跟我来说的时候,我都吓了一跳。听说,东西是琦哥儿做出来的,方子也是琦哥儿的。可惜,琦哥儿一个子儿都没有要,白送给了朝廷。” 贾母当时的脸色就不好看了,忍了半天,还是没能忍住,低骂了一声:“败家子儿。” 在贾母看来,贾琦是她的孙子,贾琦的东西,自然就是贾赦的。这么能挣钱的东西,贾琦白送给朝廷却不留在家里,不是败家子儿是什么? 再想到贾赦宁可把家奴哪里抄捡来的银钱土地还了亏空还不给他弟弟贾政,贾母的心情越发不好了。 王夫人在贾母跟前做了这么多年的儿媳妇,如何不知道贾母的性子,见状,连忙道:“老太太,不是媳妇眼皮子浅,实在是媳妇心中不平,不吐不快。娘娘是老太太一手养大的,背负着家族的期望进了宫,为我们贾家付出良多。当初修园子的时候,媳妇就说,那园子里少了点东西,如今,琦哥儿现管着这个,让他手里漏个一件两件又如何?结果呢?他一口就回绝了,给了媳妇好大的没脸,回头,他就给了那个半道来的玥姐儿一块玻璃镜子做陪嫁。” 王夫人知道,贾母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被人扫了面子。贾元春是贾母一手带大的,贾玥却是半路收养来的,跟贾母不相干。 现在,贾琦一口回绝王夫人的请求,却把玻璃镜子给了贾玥,贾母会高兴才怪。 果然,贾母的脸色正如王夫人预料的那样阴沉了下来。 不过,贾母尚存几分理智。 谁让薛姨妈也在场呢?不管怎么样,薛姨妈也是外人,还是商家妇,贾母如何愿意当着这些人的面给自己的亲孙子没脸?好歹,贾琦也是从四品的御前侍诏,是最给贾母长脸的孙子! 被王夫人的话弄得没劲儿,贾母随手就把手里的叶子牌掷了,顺便把王夫人薛姨妈姐妹也打发走。 等这两人走了,贾母这才对鸳鸯道:“这个二老媳妇,越发不像话了。” 鸳鸯想了想,道:“老太太,您又不是二太太的性子,虽然说修院子的时候得了八十三万两银子,还有那么多的人带着家业来投,可分家的时候,二老爷分得的银子的确不多,就是二太太的嫁妆也损耗不少。” 贾母点了点头,道:“是啊,老二是委屈了。好在老大是个大方的。等我百年之后,我的嫁妆都给了老二,老二就不会这么委屈了。” 鸳鸯道:“老太太,您对二老爷的疼爱,这府里谁不知道呢?只是二太太那个性子,不是婢子说是非,实在是……毕竟大老爷跟二老爷已经分家了,既然是两家人,二太太还惦记着这些有的没有的。那可是琦哥儿的差使呢。” 贾母闻言,也点了点头。 她原本还想着把邢夫人叫过来问话,可到了这会儿,她也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 就跟鸳鸯没有说出口的那样,贾赦贾政兄弟俩可不仅仅是分家了,他们还分宗了。都不在一个宗族里了,贾琦叫王夫人一声婶娘唤一声二太太,以及是客气。王夫人又有什么立场要贾琦白送东西给她呢? 贾母可不认为王夫人会给银子。 “鸳鸯,老二媳妇说的那个玻璃镜子,你可知道?” 鸳鸯连忙告诉贾母,贾琦弄了一个装了玻璃镜子的梳妆匣给贾玥做陪嫁,那只梳妆匣里面装的镜子还比书本略小一圈。可王夫人想让贾琦为她弄的镜子,却是等身高的大穿衣镜。 鸳鸯道:“老太太,我听说,这等身高的大穿衣镜是有数儿的,每旬才那么三件,还要提前预定。经手的人也都是宣徽府的人。二太太要这个不是为难人吗?” 虽然贾母偏疼贾政贾宝玉,虽然贾母这边很多人把贾政贾宝玉捧上了天,可鸳鸯是看不上贾政贾宝玉的,加上贾母对王夫人也有许多不满,鸳鸯自然不会帮着王夫人说话。 贾母听见鸳鸯这么说,这才点了点头,道:“怪道呢。琦哥儿手里松泛,他爹又疼他,如果是万儿八千的东西,琦哥儿说不得给就给了。可老二媳妇却……” 贾母很快就放下了。 可是,大观园里很快就知道了。 之前,为着那三套茶具,史湘云就跟迎春探春薛宝钗几个就有了嫌隙,现在又听说了这个,史湘云哪里不嫉妒的? 史湘云就当众表示:“林姐姐哪里肯定会有等身高的穿衣镜。” 偏生贾宝玉没有听出史湘云的潜台词,反而感慨了一句:“那种东西,也只有林妹妹配使。” 史湘云道:“那你可知道,玥姐姐还陪嫁了一面镜子。” 贾宝玉愣了愣,道:“罢罢罢,玥姐姐也是琦哥儿的姐姐,琦哥儿自然要尽一份心力。” 第30章 贾玥出阁终成大礼君王南巡始为山 这一年开始,贾琦都没得闲,元月里就开始忙,二月里就林黛玉生日的那天回来了一趟,给父母和未婚妻带了点小礼物,没说两句话就睡着了,到了三月初,更是连人影儿都不见,只叫人把给贾玥的梳妆匣、玻璃顾绣屏风,还有两套玻璃茶具、两对玻璃花瓶送回来。 这几样都是给贾玥的嫁妆。 大观园里的流言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贾赦邢夫人看见小儿子忙成这样,心里怎么不嘀咕?贾赦从贾琏的嘴里问不出什么话来,把贾琏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拎着贾琏去了张家许家和祁家,直到这三家都不约而同地告诉他,这是万岁器重贾琦,是好事儿,还都跟贾赦道喜,贾赦这才肯相信,小儿子这是真的要发达了。 邢夫人呢?忙着贾玥出嫁前的最后规整,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就连贾琬和贾萱贾菡也都被她拉过去帮忙了。 所以,当大观园里的种种传到邢夫人这边的时候,那已经是给贾玥添妆的日子了。 这一天,也是玻璃镜子最火的一天,关于贾琦上交给皇帝的银两的讨论,从一开始就没有消退过,从最初的三百万两到现在八百万乃至是一千万两银子,数额是越来越大,而这个数额越大,朝廷用于赈济百姓、治理黄河的银钱就越多。 朝堂上只要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光这个功劳,就足够贾琏贾琦兄弟俩未来十年不倒。 因此,这一天赶来给贾玥添妆的人家极多,不管是相识的还是不相识的,只要跟贾赦能够扯上一点关系的,都来了。 当然,也少不了前面的陈御史夫人。 作为贾家的邻居,又赶巧住在贾赦贾政兄弟两的中间,这些年来,陈御史对贾赦贾政两兄弟已经有了充分的认识。 陈御史对贾赦的感觉还不坏。在陈御史的眼里,贾赦就是一个典型的纨绔,不过,考虑到贾家的历史,贾源贾代善两代家主都是简在帝心的人物,贾代善更曾经统领京营,乃是太上皇委任的京营节度使,真正的帝王心腹,到了贾赦这一辈,收敛锋芒,从长远计和家族的延续来说,让贾赦做个纨绔也未尝不是让贾家远离权势争斗的好法子。 君不见,朝中多少人家卷入了当初老义忠亲王旧事,结果好好的一个家族,四散飘零,唯有贾家还能够安享富贵。 这已经证明了很多事情了。 所以,陈御史并不会因为贾赦的曾经而轻视贾赦,相反,随着贾琏贾琦兄弟俩在朝堂上崭露头角,陈御史越发觉得,贾赦能够将儿子们培育成材,肯定不差。 与贾赦做对比的,就是贾政,没本事,在工部员外郎上一呆就是二十多年,至今连个差遣都没有,下面的儿子也不读书,陈御史自然是看不上的。 陈御史不但看不上,他甚至觉得贾政一家子神烦。 陈御史的态度,引领着他的家人的态度。在这方面,陈御史夫人一向是以丈夫为准的。陈御史看不上贾政,陈御史夫人自然也看不上王夫人,加上王夫人本身的品|性|言行,可贾政王夫人那边的大嘴巴的丫头婆子,就是没有刻意打听,陈御史夫人都知道了大观园最新的流言。 得到陈御史夫人的提醒,邢夫人当时就愣了一下,周围立刻就有人上来关心是怎么回事了。 也有的人就故作好奇地问,听说当初贾敏在的时候,贾母曾经提过贾宝玉跟林黛玉的事儿? 邢夫人是真心喜欢林黛玉这个儿媳妇,立刻就道:“如果说青梅竹马啊,我们琦哥儿跟他媳妇自然是一对。当初我们姑太太没的那会儿,我们老太太磨着我们林姑老爷将林丫头接了来,可人都到了大半天了这屋子还没个影儿,那边又是一圈儿的穿红着绿穿红着绿的丫头!我们老爷心疼外甥女儿,这才从我们老太太跟前把外甥女儿抢了过来。那个时候,我们琦哥儿也才五岁,因为那边的贾宝玉不喜欢读书,使得我们琦哥儿都五岁了还没有开蒙,就是我们老爷为他们兄弟请的那些先生也被劫走了。也亏得林丫头细心,不嫌弃我们琦哥儿这个皮小子,一点一点地教了起来。我们家琮儿和琦哥儿就是这么进了林姑老爷的眼的。后来,林丫头出孝,回家去了,我们家琮儿和琦哥儿陪着她南下,这才得以拜林姑老爷为师。说来也好笑,大约是知道读书的机会来之不易,琦哥儿打跟着林丫头识字开始,就念叨着要娶他林姐姐,后来在林姑老爷跟前三年,通过了不知道多少考验,这才让林姑老爷点头。” 一句话,林如海才是林黛玉的父亲,林黛玉的婚事,林如海能做主。贾敏就是背着林如海跟母亲有了约定又如何?林如海不点头,这婚事就不能作数,更别说还有婚书呢! 就是贾敏跟贾母有了约定,可没有婚书,这约定就只是一个口头约定,不像贾琦和林黛玉,那可是立了婚书的,这才是正经结亲的样子! 跟贾敏那样,就是一个口头约定,然后就让林家把女儿送来。这哪里是结亲?竟然是不把自己的亲闺女当人看,送给别人做妾、当玩物呢! 在场的,有那宽容的,觉得也许是贾母王夫人那边觊觎林黛玉的嫁妆,这才放出这种话;有那不喜欢贾敏的,就认定是贾敏行事不周全,不把自己当成林家人,作践自己的女儿;还有那刻薄一点的,就是觉得贾敏根本就不配做一个母亲了。 王熙凤也道:“可不是这话!我也是父母早亡,跟着叔叔婶婶过活,未过门的时候就常来贾家作客,对了,那个时候,我们还在荣国府里。我还记得,那个时候史大妹妹还在襁褓之中,偏偏父母都没了,老太太担心史大妹妹受了委屈,因此特地将史大妹妹接了来。若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边的贾宝玉跟史大妹妹倒真是一对!那个贾宝玉比史大妹妹就大一岁,两个人都是在老太太屋里的碧纱橱里大的。我记得很清楚,那会儿我去荣国府里作客的时候,老太太身边一边坐着宝玉,另一边防着史大妹妹的摇篮。有的时候,宝玉还会拿着玩具去逗弄还不到半岁的史大妹妹,而史大妹妹呢,明明还在襁褓里呢,听见宝玉的声音就会笑……” 如果史湘云已经订了亲,王熙凤肯定是不会说这话的。 不过,那次的小戏子一事,贾琦找上了史家两位侯爷,因为保龄侯史鼎忠靖侯史鼐兄弟亲自出手,连贾母给史湘云的丫头翠缕都被处死了,史湘云自然就不可能在这个档儿定亲。 就跟贾玥的婚事一样,祁家还知道贾玥在老家的时候曾经定过亲事。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婚姻婚姻,通两家之好结两姓之盟,重要的从来就不是当事人,而是两个家族。 史湘云既然顶了史家大姑娘的名头,她的婚事就别有意义。 保龄侯和忠靖侯可不想结亲结出了仇家出来。 如果跟原著里,贾母在背地里跟史家两位夫人透个气,两位侯夫人说不得就早早地给史湘云定了亲,免得拖累了自家女儿的名声,可男人的看法跟女人是不同的。史家两位侯夫人会用这样的法子优先保住自己的闺女,可史家两位侯爷更担心,就这样把史湘云许配出去会不会让亲家跟史家成了仇人。 这也是为什么史湘云至今还没有定亲的真正原因。 王熙凤也烦史湘云。 史湘云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因为贾母喜欢,所以一年有大半时间住在贾家。对于王熙凤来说,她是贾母的孙媳妇,史湘云这样的表妹呢,又有些远了,史湘云若是好,她就多给个笑脸,史湘云若是不好,各自走开。 可谁让史湘云编排林黛玉,把她也给扯进去了呢? 什么穿衣镜不穿衣镜的,还说林黛玉有自己没有,这不是挑拨自己跟林黛玉、跟邢夫人,甚至是挑拨贾琏和贾琦兄弟吗? 就是王熙凤不认得几个字,也不像史湘云那样精通诗文、素有捷才,可一个好汉三个帮这种话,王熙凤却是知道的。 贾琏还需要跟内阁里的贾琦互为犄角、首尾相望呢! 所以,逮住了机会,王熙凤狠狠地顺着史湘云的心意,为她跟贾宝玉做了一番宣传。 你不是心心念念想要嫁给贾宝玉吗?我成全你!等你成了那位慈悲的二太太的儿媳妇,你就知道好歹了! 王熙凤说的都是贾宝玉跟还在襁褓中的史湘云的旧事,这话从表面上听,一点问题都没有。可今天来的客人,哪个不是聪明人? 聪明人就爱多想。 虽然王熙凤口中的史湘云还不到半岁,完全不在需要讲究男女大防的年纪,可结合王夫人对贪婪、林黛玉的嫁妆,还有大观园里的那些流言,大家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有人就道:“我也是隐隐听说,那位林县主给那个贾宝玉送了东西,这才想岔了。” “天地良心!”王熙凤一甩帕子,道:“这话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那两天我们老太太身上有些不痛快,偏生请了太医,也说没有什么大事儿。赶巧,那一天正是我娘家二叔家的堂妹办及笄礼的日子,那边的太太带了儿女去了王家,我也回了我们太太一个人回娘家,我们老太太就把家里其余的几个女孩子打发到林妹妹这边。因为是老太太第一次吩咐林妹妹,要林妹妹照顾一下,林妹妹还能够拒绝不成?林妹妹碍着礼数,招待了威烈将军府的大小姐和史大妹妹,还有那边珠大嫂子的两个堂妹,以及那位薛家姑娘的堂妹。临走的时候,也按着礼数,没人送了一套茶具,还请史大妹妹帮忙给没有在场的那边的二姑娘、三姑娘以及薛家姑娘带了每人一套不同的茶具。后来,我回家之后,我那个小闺女还学给我听呢,什么那边的二姑姑是一套冰裂青瓷,三姑姑是一套冰裂白瓷,宝姑姑是一套细白瓷,还跟我学,什么是青瓷,什么是白瓷,什么是冰裂。我记得清清楚楚。可谁想,史大妹妹竟然把那三套茶具捧到那个贾宝玉跟前去了!听说,这事儿闹得还有些不愉快,后来还是那位三姑娘将自己的那套茶具让了出来,那个贾宝玉给了妹妹一套玛瑙碟子才算完。” 众人惊呼一声,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可巧,巧姐正在奶娘手里抱着,也在场呢,就有人去逗弄巧姐,偏生巧姐年纪虽然小,记性却不差,竟然知道指着对方身上的玉佩道:“二姑姑的,这个颜色。裂的。”别人问她茶壶多大,杯子几个,她都比划得出来。 这些贵夫人们哪里还不清楚的? 说林黛玉行事不周全,可是林黛玉当时明明是当着所有客人的面拜托的,哪套给谁,都交代得清清楚楚。就是没有用签子标注了,论理,史湘云也不该送错。 相反,那几个客人之中,史湘云跟贾母的关系最为密切,就是看在贾母的面儿上,林黛玉也只能拜托史湘云。 可史湘云自己行事不妥当,出了事情却没有担当,反而倒打一耙,在大观园里编排林黛玉的不是,这样的人,如何可信? 这些贵夫人们自然就摇头了。 贾赦毕竟是贾代善的长子,就是他是个宅男,他也是朝廷钦封的一等神威将军,属于勋爵贵胄这一派的,可贾赦的两个儿子,贾琮和贾琦走的都是科举,祁家也是文官一脉,还有林如海的故交们,因为觉得贾赦家还行,不介意继续保持情面的。 这些人家里面,就有人见过史湘云。 毕竟,在很多时候,史湘云天真娇憨,史家两位侯夫人对她又不薄,经常带着史湘云外出应酬,很多诰命夫人都认得史湘云,觉得史湘云还不错的。 可是现在,还有几人愿意跟史家结亲、为儿子迎娶史湘云啊?这不是往自己儿子头上扣一顶现成的帽子吗? 再说了,史湘云这个德行,真要娶进了门,等着她把家里搅得一团乱? 如果史湘云的德行只有少部分人知道,那么在场有别的心思的夫人们也许会乐意为自己的继子娶这么一个女人。 可现在,史湘云的种种都暴露在天光下了,还有人愿意招惹史湘云吗?天底下出身好、父母双亡的女孩子又不止史湘云一个,何苦给自己找骂名? 这些结了婚的贵妇人们自然是在一处的,这没有结婚的姑娘家自然是在一处的。贾赦贾政兄弟虽然分家了,和两家毕竟是邻居,还住在同一条街上,自然,今天大观园里的女孩子们也在。 史湘云东看看西看看,忽然道:“林姐姐,这些茶具也是你准备的吗??” 林黛玉的反应也不慢,道:“虽然是我家的作坊出的,样子却是琦哥儿画的。” 史湘云道:“琦哥儿?他还真闲。” 林黛玉道:“以前他要读书,要考试,自然是不得闲的。可现在他已经有了差使,再者,沂王爷不也是管着宣徽府吗?” 说得一众女孩子都笑了起来,道:“可不是。既然领了这样的差使,平时拿着自家的作坊练手也是要的。” 也有那那跟着父母来的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听见史湘云这样说,又想起了那流言,忍不住好奇,问了。 林黛玉便道:“原来是那个。不过是些时新的茶具罢了,也不值什么。就是样子别致些,其实都是下面的作坊里送来的。手艺还不错,却都是新鲜玩意儿,算不得什么。” 在座的女孩子们都秒懂。 时新的茶具其实不值钱,除非是宫里宣徽府下的造办处的名匠制作的,还带款识,那还值点钱,可换了民窑,就跟林黛玉说的这样,自家的作坊里做的,就是做工再好,一套常规的,茶壶一只、公道杯一个、品茗杯四个、盖碗四副,外加茶漏组合一组和茶叶罐子、茶叶夹子等物,撑死了也就十来两银子而已。若是跟林黛玉这样,自己手里的作坊孝敬的,更是不要钱。 这种茶具,闺阁之中也经常用来作为礼品,还没有针线那样容易惹事儿。 这也就是大魏,在前朝,尤其是两宋时期,斗茶斗香,那可是上至君王下至百姓都喜欢的活动,闺阁之中也不例外。就是今天,在场也也有不少女孩子养着茶宠呢。 说着,林黛玉就好似恍然大悟一般,郑重其事地向史湘云道歉:“是我的疏忽。我只记得让史大妹妹给二舅母家的二姐姐三妹妹和宝姐姐带茶具,却忘记了你们如今都在大观园里读书,不像我,每天都有大把大把的空闲,只能养花种草吃茶酿酒,消磨时间。” 别的女孩子们都笑了起来,纷纷都说,自己也很无聊,想养个猫猫狗狗的,家里还怕她们被咬了,只能养养茶宠什么的。 立刻就有人附和,又问林黛玉的茶宠是怎么样的。 大家又亲亲热热地说到一块儿去了,还约好了,等过些日子,大家都得了闲,一起相约吃茶。 薛宝钗这才明白,原来曾经被人诟病、认为是两宋奢侈无度的斗茶,如今在闺阁之中一样盛行。 比方说,杨太尉家的姑娘用来养茶宠的,是十年普洱,而她嫡支堂妹用的是十二年的;原籍余杭的钱尚书家的姑娘用的就是最顶级的旗枪。 还有用碧螺春,用毛尖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很多姑娘甚至养了不止一只茶宠,像林黛玉,她就养了四只,一只紫砂的,一只青瓷的,两只白瓷的,其中,白瓷的有一只是冰裂,用的茶也不一样,贾琬贾萱贾菡三个还每人养了三只呢。 薛宝钗是有钱,可她一向标榜节俭,哪里有那么多茶来养茶宠?至于迎春和探春,王夫人会对她们有多少真心?如果是贾宝玉也就罢了,轮到迎春和探春,在王夫人的眼里,这两个丫头有公中的那点份例就够了。自己已经够大方了,茶宠?开什么玩笑? 史湘云惜春和李纹李绮这几个客人就更加不用说了。 这种话题,贾赦这边的女孩子能够跟这些娇客们搭得上话,大观园里的这几个女孩子就不行了。 薛宝琴在家的时候,倒是养过一只,只是她急急忙忙进京,根本就没有带来,现在养根本来不及,也只能在嘴上说说罢了。 一时之间,大观园里的几个女孩子就做了壁花。比当初的邢岫烟幸运的是,她们人多,不致于太过难看,不幸的是,这一次,她们又没能结识那些权贵人家的姑娘们。 添妆之后就是送嫁妆,然后就是贾玥出嫁。 贾琏将贾玥背上花轿,带着两个弟弟一路护送着贾玥到祁家,然后看着贾玥拜了天地这才回来。 贾赦这边,还有宴会。 贾玥结婚,贾琦总算是得了几天空闲,幽若自然就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贾琦。 贾琦道:“这事儿也不是林姐姐的错。林姐姐也是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却总有人以为自己有这个资本。如今闹开了也好,反正我们两家已经分了宗,不过因为老太太,这才依旧亲近着。那边越是闹腾,将来我们就越发不会被牵扯到那边的一团糟污里去。” 真当他不知道谁在背后推波助澜把事情传到大观园外一样。 “至于史湘云……” 贾琦冷哼一声,道:“不用我出手,这个丫头自己都能够把自己玩死。我们只需要别被牵扯进去就行。” 贾琦忙着呢。 虽然五百万两银子已经交到皇帝的手里了,可三个月还没有到,这玻璃镜子还在他的手里,此其一。 其二,南下的那些船只回来了,带着满船的稻谷稻米。 这一次,东海水师可发了财。是的,皇帝是让他们去找粮食。可是漕运和海运上都有这样的潜规则,那就是船员能够夹带私货,每个船员大约五斤。 五斤稻米是不值钱,可换成豆蔻、檀香、沉香、迦南香等香料,或者是象牙和各色宝石呢? 反正这一次,东海水师上上下下都挣了个腰包鼓鼓。 武将就是这么可爱。一来,饮水思源,这船是贾琦弄来的,南下也是贾琦帮他们争取来的,他们要给贾琦感谢费;二来,他们也需要一个人帮他们说话,贾琦年纪小却是内阁里的,东海水师自然要准备厚礼。 所以,贾琦就得了一个大礼包。两尺宽的礼盒,里面是两排一共六只盒子,这些能装一斤茶叶的盒子,现在装满了各色宝石,其中两盒的品相还相当不错。 贾琦直接把这些宝石交给了母亲。 至于皇帝那边,不等贾琦开口,皇帝就把渤海水师的那一百艘船匀出了一半来,跟着东海水师南下了。 现在,朝廷需要粮食,需要大量的粮食。 银钱,皇帝有了,粮食,皇帝也有了。皇帝觉得自己有了底气,能够应付今年的黄河了。 也不知道应该说皇帝的运气好还是不好,虽然有贾琦帮忙,虽然禹门口那里已经提早帮忙泄了洪,可是黄河下游还是决堤了。 这下子,赈灾救灾,就成了朝野上下眼下的主要任务。 皇帝也顾不上因为爱妃重病而满心不愉快的太上皇了,他决定亲自去黄河边儿上走走,确认黄河下游现状。 陪同皇帝一起南下的,除了沪王,还有贾琦。 贾琦当时就跳脚了:“为什么是我??” 沂王一把揪住了贾琦的衣领子:“小东西,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你还嫌弃。放心,玻璃铺子那边有我。” 贾琦道:“我才不去呢!谁不知道这天底下羡慕我好命的不是一个两个!再说了,万岁这会儿南巡,肯定是要去黄河边儿上的。我这么个小鬼,就不去凑热闹了。被拐子抓住了,逃都没地方逃。” “你!” 皇帝道:“你就不好奇外面是什么样子?” 贾琦道:“秀才不出门而知天下事。外面什么样子,我完全想得出来。别把我当七、八岁的小孩子!” “你!” 沂王气煞。 这个小鬼怎么就这么难打发呢? 反而是皇帝,他想到了一样对林黛玉的嫁妆垂涎三尺的众兄弟们,以及自己的几个儿子,还有平安州,少不得道:“既然这小东西不肯去,那就让他留在京里帮你。” 皇帝和沂王打了个心照不宣的神色。 第31章 为爱子王氏除刁婢保名声贾母应婚约 皇帝一出了京,贾琦就空了下来。 银子他已经交足了,那玻璃铺子也上交了,他是无事一身轻。反正他是御前侍诏,皇帝不在,他年纪又小,自然是没什么差使,每天早上去应个卯,略略坐一坐,然后回家。 贾玥虽然嫁了,可贾琬也十六岁了,该说亲了。 贾琦以为,贾琬会很顺利地定亲,可谁会想到,太上皇的那位爱妃竟然没能撑过去,忽然就没了呢? 偏生太上皇是个执拗的,也不知道哪位王爷找他说了话,反正跟着丧报一起传开的就是国丧一年。 太上皇要求臣民们为这位太妃娘娘服丧一年。 好吧,大观园后面养着的戏班子自然是不能留了。什么师傅、教头、乐师,统统打发回家,就是那群小戏子,有地方可去的也打发了,就剩下十二个,无处可去,贾母自己留了一个文官贾母自己留了一个叫文官的,其余的都让进大观园,却又指了一个叫做藕官的,指名给林黛玉。 邢夫人好端端地在家里坐着,冷不丁地,贾母那边来了一个婆子,领着一个不像丫头的丫头进来,又说是给林黛玉的,再一问,更加无语了。 邢夫人胆子小,可不敢违了贾母的意思,少不得先拖着那婆子,另有一个小丫头早就打后面溜出去找贾琦去了。 少时,贾琦来了,见过邢夫人,知道事情的经过之后,冷冷地扫了那丫头一眼,道:“小戏子?唱曲儿的?” 龄官之事,这群小戏子都听说过,藕官也不例外,如今见了真人,又这么近,哪里不害怕的?偏生又不敢不答,只好点头。 贾琦道:“唱小生的?” 藕官再点头。 “唤作藕官?” 贾琦的声音阴沉得像是要滴下水来,藕官胆战心惊,又哪里敢点头? “听说药官在的时候,你跟药官不止在戏台上装夫妻,就是日常坐卧也如同夫妻无异?药官死了以后,补了蕊官,还说,什么如同男子续弦?” 藕官早就说不出话来了。 她普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贾琦道:“老太太这是真的关心林姐姐,还是在羞辱我呢?谁不知道林姐姐姿容绝世,我护着她都来不及了,你说,我会放一个以男人自居的丫头在她身边吗?” 不独那丫头,就连那婆子也傻眼了。 贾琦也不管,直接叫人押上那丫头,让幽若把人退回去。 幽若一走,邢夫人就忍不住对儿子道:“小四,那终究是老太太。” 贾琦道:“我媳妇是我的人,我们家难道就缺了这么一个丫头,巴巴地把那边供奉娘娘的小戏子要过来?还是娘反应快,及时让人去叫我,不然,今天的事儿传出去了,人家可不会说是老太太特地送过来的,人家只会说我们眼皮子浅!再说了,这唱戏的丫头能是好丫头吗?娘,你看着好了,这往后啊,大观园里的事情多了去了。娘若是有空,就带着姐姐和侄女儿们外出作客,少去那边,免得那边出了什么事儿,赖上了我们。”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大观园里就热闹了。 跟原著不同,原著里王夫人是贾元春的生母,身上又有敕命夫人的头衔,太妃既然没了,王夫人少不得要跟着贾母邢夫人去跪拜的。 可是现在,王夫人只是一介白身,她盼啊盼,盼了这么久,家里还盖了一个美央美伦的省亲别墅——大观园,可这加恩给她的旨意却遥遥无期。 虽然说王夫人是贾政这边的当家太太,可脸上着实无光。 即便把儿媳妇挤到了大观园里自己掌握着家里的管家大权,可是看到邢夫人的风光体面,再看看自己,王夫人心里别提有多不得劲儿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宫里的太监又来了,寻了一个理由,问王夫人要两千两银子。 王夫人心疼得要命,却又不能不给。 等这个小太监一走,王夫人一算这些日子被这些太监们敲诈去的银子,心更疼了。 大观园改革就是在这个情况下开始的。 王夫人的意思,自然是想要省钱,偏偏王夫人一心要她的慈悲的名声,自然不好提出来。因此,王夫人就借口迎春和探春都大了,也该学学管家理事儿了,把大观园交给这姐妹俩练手,又怕这姐妹俩手生,让李纨从旁辅佐,还让薛宝钗指点他们。 背地里,王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彩云又跟探春打了个招呼。 探春本就想表现表现了,如今得了这个机会,如何不尽心?自然就给出了答案。 可王夫人和探春都万万没想到,薛宝钗竟然出了手,不但将功劳都劫了去,还把那原本能收上来的四百两银子一年给了那些婆子们。 薛宝钗这么做,固然是有收买人心和打击探春赵姨娘等小妾派系的因素在里头,却也招来了王夫人的不满。 虽然这胭脂水粉,还有点心钱是省下来了,可这里头又能值几个钱?王夫人要的,就是大观园每年高昂的维修保养费用能够降下来,现在,这一番谋算都成了空,还要感激薛宝钗周到,王夫人心里别提有多别扭了。 更别说,薛宝钗笼络袭人,让莺儿认了茗烟的妈做干娘等等事情,竟然是婚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就在儿子的四周埋伏下了人。 王夫人第一次慌了,儿子真要娶了这个薛宝钗,那还是自己的儿子吗? 贾珠已经死了,王夫人当然不想让贾宝玉跟自己离了心,贾宝玉被贾母养着,王夫人心里已经够难受的了,如今,薛宝钗又来这一套。 原著里,有林黛玉吸引火力,王夫人自然全身心地防备林黛玉,自然认为薛宝钗是个极好的,可现在,没了林黛玉,史湘云又是那个样子,显然连贾母都不满意,贾宝玉身边就只有薛宝钗一个,王夫人如何不拿着放大镜,把薛宝钗的一举一动都掰开来、揉碎了瞧? 更别说,那年小戏子的事儿,让贾琦心生警惕,贾琦又是知道彩云彩霞两个跟贾环的事儿的,早就拿捏住了这两个丫头。有彩云彩霞两个从旁提醒,薛宝钗能那么容易过关吗? 不独薛宝钗,还有袭人,贾琦一样不会放过。 这不,这天王夫人睡午觉,彩云和彩霞两个把其他的丫头赶了出去,然后数着时间,等王夫人差不多醒来的时候,这两个丫头就故意聊上了: “太太真是不容易,这才几日啊,太太就瘦了一大圈。” 彩霞道:“可不是。太太原本是见家里开销大,原本想俭省一二,结果,……” 彩云道:“其实我早就想说了,这园子里也太不像话了。你可还记得茜雪?” “茜雪?从前伺候宝二爷的?” 彩云点了点头,道:“我们都知道,因为宝二爷屋里的丫头跟李嬷嬷吵了起来,后来茜雪才被撵了出去,可大家伙儿不知道的是,原本是袭人勾着宝二爷玩,结果被李嬷嬷看出了不对劲儿,这才发作了起来。可袭人多厉害啊,拿茜雪顶了罪,也让宝二爷厌恶了李嬷嬷,你看,后来李嬷嬷出去了,用了多少时间?” 彩霞一惊,道:“不会吧?怎么会是袭人?她不过是外头买来的,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能量?” 彩云道:“她自然有这么大的能量。谁让她早就爬上宝二爷的床了呢?她家里原本就是吃不上饭要饿死了,这才把她卖了。到现在,谁不知道他们花家是京郊有名的地主!上回园子里的姑娘们要办诗社却又没钱,宝二爷就说他来出。结果,床底下的箱子拖出来一看,就那么两锭银子几吊钱。你们说,我们这样的人家,是逢年过节的时候会少了宝二爷的金锞子银锞子,还是平日里会少了宝二爷的月钱?” 王夫人呼地一声坐了起来,道:“你们说什么?” 王夫人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小儿子了,如何不在乎?现在听到这个,王夫人立刻变了脸色。 她都气得要杀人了。 彩云和彩霞立刻跪了下来,请求王夫人恕罪。 王夫人道:“闭嘴!你们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彩云彩霞连忙磕头:“太太,我们不敢撒谎。我们说的句句属实。太太只要叫人一查便知。” 王夫人立刻翻身起床,把吴有良家的交了来,如此如此吩咐了一番。当天下午吴有良就带着人去了袭人家里,果然抄捡出好些东西,除了银钱田地之外,还有不少贾宝玉用过的、贾母王夫人给贾宝玉的配饰。 王夫人当即就报了官,把花自芳一家都丢进了大牢,然后不顾夜色已晚,带着人气势汹汹地进了大观园。 袭人原来还以为,自己得王夫人的信任,谁都有可能出事,唯独自己,可是得了王夫人的认可的,可是王夫人叫人把她拖下去验身的时候,她慌了。 不独袭人,还有碧痕秋纹几个跟贾宝玉有关系的,也都倒了大霉。 贾宝玉屋里,晴雯最漂亮,王夫人对这个丫头最是不放心,因此,特别叮嘱了,让那些妈妈们注意晴雯,结果,晴雯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反而是曾经深得王夫人的心的袭人不干净,王夫人心里别提有多懊恼了。 因为懊恼,因为事关贾宝玉,王夫人的怒火更盛,她甚至叫人扒了袭人、碧痕、秋纹几个的衣裳首饰,只剩下一件单衣,就那么拖走了。 可懊恼归懊恼,儿子最重要。 王夫人命人将袭人、碧痕、秋纹几个都拖了下去,又敲打了一番其余的丫头,把彩云给了贾宝玉,这才带着人走了。 贾宝玉哭得跟个泪人一般,彩云看着这样的贾宝玉,气都不打一出来。她跟贾环好,如何愿意来伺候贾宝玉?? 所以看见贾宝玉哭,其他的丫头还围着贾宝玉、安慰贾宝玉,彩云就冷哼一声:“你既然这么喜欢那几个,为什么方才不向太太求情?别的也许做不到,给她们留身衣裳、留个体面总可以吧?方才没胆子,现在就少掉猫尿!” 贾宝玉哭得直打嗝:“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彩云道,“不独她们,还有金钏儿、玉钏儿!其中玉钏儿最倒霉,金钏儿没了之后,她就不给你好脸色了。可你偏偏要招惹她,招惹也就招惹了吧,却落在了老爷的眼里。玉钏儿被活活打死的时候,你怎么不哭呢?” 说着,彩云的眼泪也下来了。 彩云不想在贾宝玉跟前哭,一跺脚,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彩云不喜欢贾宝玉,自然不愿意在贾宝玉跟前伺候,偏生她越不理会,贾宝玉就越爱来找她,可不,这一幕落到了贾环的眼里。 彩云被王夫人给了贾宝玉,最难受的不是别人,正是贾环,如今又看到贾宝玉跟彩云拉拉扯扯地模样,贾环怒极,一路奔回屋里,把旧日彩云送给他的东西都找了出来,摔在了彩云的脸上,表示自己不稀罕彩云这种攀高枝儿的丫头。 彩云又气又急,却又不能不在乎,当即就追过去,硬把贾环扯到了假山里,对贾环道:“天地良心,我这些年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你!你以为,如果我跟宝二爷有个什么,太太会容得下我?太太会把我给宝二爷,还不是因为对我放心、因为我不会招惹宝二爷?!” 贾环低着头,不说话。 彩云四下里看了看,见四周没有人,树下、石头后面也没有影子,这才道:“你当太太是怎么知道袭人的事儿的?” “嗯?” 贾环不笨,听彩云这么说,自然知道这里头另有文章。 彩云道:“你难道忘记了,当初林姑太太和林姑老爷没的时候,这府里对林姑娘守孝的事儿是什么态度。后来袭人的妈死了,太太又是什么态度。袭人就是以此得了意,认为自己赛过了林姑娘,在宝二爷跟前很是说过几次林姑娘的坏话。那府里的琦少爷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为了林姑娘,他能当着老太太的面杀人!袭人说了林姑娘的坏话,他能饶得过她才怪!” “所以,这是琦哥儿……” 彩云道:“你知道就好。” 说着,给贾环整了整衣裳。 贾环很不好意思:“彩云姐姐,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发脾气。” “我知道。”彩云低声道,她想了想,还是在贾环的耳朵边儿上,低声道:“环哥儿,你年纪也不小了,威烈将军府那边的家学又是那个样子,你根本就学不到什么东西。我已经求了那边的琦少爷,他答应过我,只要收拾得掉袭人,他就能让你去祁家的家学读书。” 祁家,也就是贾玥的婆家,那才是正经的书香门第。祁家的家学都出了好几个举人了,更别说秀才。 听见彩云这么说,贾环感动得眼泪汪汪的,他发誓,一定会好好读书,不负彩云的这番心意。 彩云也叮嘱了贾环一番,两个人这才告辞了。 果然,没过多久,贾环就去了祁家家学。他也知道自己只有读书才能够出头,因此十分刻苦,又有彩云彩霞两个从贾琦那边求来的针对性训练题,终于在四年后考中了秀才。 这都是后话了。 另一方面,彩云原来是王夫人的大丫头,她对贾宝玉又没有别的想头,身后又站着王夫人,自然是做了贾宝玉屋里的第一人。 彩云又颇有几分能力,很快,贾宝玉的针线要劳烦外人的事儿就没了。 彩云是不会允许下面的丫头们偷懒的,她正式上任的第一天就说了:“宝二爷屋里的事儿,我都知道。我可不是袭人,会由着你们躲懒,却把亲戚家的姑娘当针线上人使唤!你们要么每个月从我这里领了活计去,只要按时完成,我也不管你们其余时间做什么。要不然,我现在就回了太太,现在就让你们回家去!” 这些丫头们哪里愿意回家去,少不得乖乖听话。 就连芳官和藕官两个,每天都要绣些帕子荷包什么的,自然就没有这个闲心淘气了。 可巧,这天保龄侯夫人打外地回来,回京以后的第二天就上了贾家的门,贾母就把彩云叫去问话。 彩云就道:“回老太太、太太,婢子之前是伺候太太的,伺候宝二爷的日子并不是很长。不过,……” “不过什么?” “婢子请老太太赦婢子无罪,婢子才敢讲。” “你说。” “婢子很早就看袭人不顺眼,不仅仅是因为袭人勾引宝二爷,还因为袭人故意纵着宝二爷屋里的丫头,让这些丫头们疯玩,自己却使唤着史大姑娘和宝姑娘帮忙替她做针线。” 贾母立刻就问了。 彩云道:“老太太,这事儿很多人都知道,婢子原来是太太身边伺候的,知道的时候就已经迟了。据说,袭人为了要贤惠名儿,故意不派宝二爷屋里的丫头们做活,自己却又能耐有限,因此经常使唤史大姑娘和宝姑娘帮她做,为此,袭人还编排过林姑娘的不是……” “怎么跟林丫头扯上了?” 彩云就把袭人跟史湘云两个如何如何在贾宝玉跟前编排林黛玉的不是,贾宝玉不高兴,史湘云还当着袭人的面顶了回去,然后继续跟袭人数落林黛玉的不是,甚至还当着贾宝玉的面,答应帮袭人做贾宝玉的贴身衣物。 贾母当时就变了脸色:“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彩云道:“回老太太,具体什么时候,婢子并不清楚,婢子只知道,婢子听说的时候已经过了林姑娘的生辰了。” 贾母挥了挥手,让彩云下去了。 当初那小戏子的事儿,贾母就熄了要史湘云给贾宝玉做妻子的念头,可彩云今天说的却是惹毛了贾母。 史湘云竟然对袭人说薛宝钗的好话,甚至还说什么“我要是有这么个姐姐,就是没有父母也是不妨的。” 就凭史湘云的这些话, 就凭史湘云帮贾宝玉做贴身的衣物这种事儿, 就足够让史家的女孩子们集体上吊、抹脖子! 也足够让所有史家出嫁的姑奶奶姑太太老姑奶奶们名声扫地! 而唯一能够弥补的法子,就是让贾宝玉跟史湘云定亲! 这一点,贾母想得到,王夫人自然也想得到。 王夫人看着贾母的神情变化,又惊又怕。 她扑通一声,跪在了贾母的跟前。 贾母道:“老二媳妇,你这是做什么?” 王夫人抖着嗓子道:“老,老太太,媳妇,媳妇求您,别,别让宝玉,娶,娶……” “娶谁?云丫头?我记得,可是你对袭人赞赏有加,这才让她有了那么大的胆子!” “可是,袭人是老太太给宝玉的。” “这么说来,你倒是埋怨上我了?” “媳,媳妇不敢。” 贾母冷哼了一声,看了王夫人一眼,道:“那你说说看,要让宝玉娶谁?你要你说得出一个人来,只要这个人身份比云丫头高,只要这个人家里也同意,老婆子没意见。” 王夫人涨红了脸,抖着嘴,过了好半天都没有放出几个屁来。 东面只比贾宝玉大一岁的贾琮已经是举人了,如果不是贾琮准备着参加三年后的会试,他这会儿怕是已经定亲了。 试想,跟贾赦这样的勋爵贵胄之家,父亲是朝廷钦封的一等神威将军,儿子小小年纪就已经是举人了,就是王夫人,她如果有闺女,她也乐意把女儿嫁过去。 可与之作为对比的是,贾宝玉只比贾琮小一岁,至今还在内帷厮混,连学都没上几天,每天给那些丫头们当小厮的时间比摸正经书的时间都长,甚至小小年纪就已经跟丫头们有了肌肤之亲。 这样的贾宝玉,如果不是王夫人的亲儿子,王夫人自己也嫌弃。 这一刻,王夫人对薛宝钗嫌弃贾宝玉的行为感同身受。 贾母道:“你也看到了,再没有比云丫头更好的人选了。而且云丫头的两个叔叔,一个是保龄侯,一个是忠靖侯,云丫头如果嫁给了宝玉,老二有什么事情,史家难道还不帮忙?” 王夫人这才点头。 史湘云跟贾宝玉的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只是,如今还在国丧之中,不好去衙门立婚书,因此两家交换了信物就算完了。 王夫人本来还想利用金玉良缘从薛家弄钱,可贾母却不想闹出更大的事儿来,因此,在这天,两边的儿媳妇带着下面的小辈们过来请安的时候,贾母就宣布了这件事情。 薛宝钗听到的时候,就好像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脸上唰地煞白。 可是,除了难受之外,薛宝钗的心里并没有多少羞辱,相反,薛宝钗委实松了一口气。 真好, 他终于定亲了, 我妈可算是能清醒过来了。 薛姨妈能够摆脱王夫人的蛊惑,对于薛宝钗来说,这就是一个极大的胜利。 薛宝钗觉得,贾宝玉定亲,自己也十六岁了,虽然说国丧期间禁嫁娶,可相看什么的却是可以的。自己样貌不差,嫁妆虽然比不得林黛玉,可跟贾玥贾琬等人相比,却也差不了多少。 现在给自己找一门好亲事,还不晚。 薛宝钗的算盘打得很好,可是王夫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放过她? 薛蟠在外贩货没有回来? 这容易。 很快,梅家就上贾家来退亲了。 梅家的意思很明白,贾宝玉风流好色之名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师,身边的丫头个个跟他有染,跟着贾宝玉一起住在大观园里的薛宝琴怎么可能清白? 薛宝琴哭得死去活来。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梅家说得好,薛宝琴今年才多大,连十三岁都没有吧?就是两家早就立了婚书,他们梅家也不可能这么早让薛宝琴进门。如果薛宝琴老老实实地在家照顾母亲,等到了年岁,他们梅家绝对不会食言。 现在呢? 薛宝琴竟然抛下了病弱的母亲住进了大观园,这种不孝女,他们梅家不稀罕! 舆论都站在梅家那边,前面的陈御史和隔壁的贾赦邢夫人肯定是不会涉入这滩烂泥的,薛家给贾母王夫人送银子又如何呢?只会让薛宝琴的名声更不好听。 薛宝琴和梅家的婚事就这样完了,李纨的寡婶见情况不对,立马就带着自己的两个女儿投奔自己的舅舅去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贾敬死了,惜春也回家去了。 大观园里一下子空了近一半。 薛宝琴被退了亲,薛宝钗是最难受的一个。 她原本还想着,堂妹既然跟梅家攀了亲,她也能够借光、打着梅家的招牌给自己找一门不错的亲事,可现在呢? 薛宝琴被退亲,就等于她薛宝钗的后路被斩断了! 薛宝钗越想越难受,终于撑不住,当天晚上就发起烧来。 薛宝钗发烧了,把薛姨妈吓了个半死,连夜把薛宝钗挪出了大观园,又给请了大夫,又寻百年老参作药,一连折腾了两天都不见好,还是薛宝琴想起堂姐的冷香丸,让人挖了出来,给堂姐喂了下去方好。 昨天还热热闹闹的大观园,一下子走了一多半的人。 惜春回威烈将军府那边为父亲守孝去了,李纹李绮姐妹跟着母亲去了舅舅家,薛家姐妹又搬出了大观园,如今大观园里竟然只剩下了迎春探春史湘云和贾宝玉,四人而已。 对此,贾琦表示,他十分满意。 而另一边,也有个人对贾琦十分满意。 这里是德州,黄河北岸,一个不小的城镇,距离黄河还又不少距离。这次黄河决堤,决的就是北面的河堤,因此济阳、禹城已经成了一片泽国,皇帝以为,在德州,自己会看到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满脸绝望的百姓,看到一幕幕卖儿卖女、易子而食的人伦惨剧,可皇帝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会看到这样的一副场面。 就在德州南门外,排了一溜儿的桌子,一溜儿账房先生模样的人坐在桌子后面,而城墙上挂着一张绣了黑字的白布,城墙上还有人冲着城墙下的流民喊话: “……看仔细了,看仔细了,看看你们领到的纸上的字,跟这块布上的能不能对得上。不认得字不要紧,只要心细,这一个个的字形别弄错了就行!” “……众位乡亲,京里的贾侍诏在禹门口那一带,买了九十万亩河滩地,用来挖湖泊、给黄河泄洪泄沙子!这样,朝廷要治理下游也就能松快些。所以,贾侍诏缺人手,大量的人手。去给贾侍诏干活,有饭吃,还有肉,还有工钱,你们看,” 那人拿着一杆没了头的长矛,拍了拍挂着的那块布: “这上面写了,每个干重活的男人,看仔细了,是干重活的男人,每个月三十六斤粮食,白米和小米对半。当然,就这么一点粮食,肯定是不够吃的,所以,这文书里面也说了,一斤白米兑十斤红薯!舍不得吃白米的,可以要红薯,兑着小米吃,也能吃饱!还有,每个干重活的男人,每旬一只鸡一只鸭子一只兔子!也就是说,如果你不在食堂里面吃,你也可以领了食材回家自己做。要是在食堂吃,食堂有票子,饭有饭票,肉有肉票,菜有菜票!大家凭票子吃饭!听仔细了,这是干重活的男人,没干重活的男人跟女人一样。” “工钱也是每旬计算一次!第一年是六百文一个月,也就是说,只要你给贾侍诏干活,除了食堂里面的饭票肉票菜票之外,你还能拿钱。不过,大家也知道,是人,就要缴纳丁税。而丁税,贾侍诏已经为我们争取到了最低的,也就是一年三千六百钱,也就是说,每天十文钱!这些钱呢,由贾侍诏统一上缴,所以,最后,第一年,大家每天能够拿到的只有十文钱,另外十文要缴税。但是,只要你做满一年,也就是缴满一年丁税,你就能在当地落户,户籍算佃农!如果你继续为贾侍诏干活,你照样能在食堂吃饭,但是你的工钱,就不是六百文一个月了,而是按资历,每多干一年,一个月加六十文钱,一年加一次。当然,如果你有本事进贾侍诏家的作坊、铺子干活,这工钱自然更多。” “当然,说了男人的,就有女人的。贾侍诏要这么多男人帮忙干活,自然少不了女人帮忙做杂事,什么给重劳力洗衣服啦,什么做饭啦,当然,还有别的,比方说,纺织作坊里肯定是要女人的,照顾弃婴也是要女人的,所以,各家的大姑娘小媳妇,你们看好了,女人,只要满了十五岁,也是要缴纳丁税的,但是,只要缴纳男人的一半,也就是一年一千八百文,所以你们的工钱,也只有男人的一半,同样,考虑到你们的胃口不如男人,伙食部分,只有男人的三分之二。看好了,女人的工钱是男人的一半,伙食是男人的三分之二。同样,干满一年,丁税缴满一年,你们也能够落户,户籍一样是佃户……” 上头的那个人声嘶力竭地给下面喊话,什么男人女人,什么老人孩子,都一一做了说明,下面一大群人排着队,按着次序,站在那一溜儿三十多张桌子前,听着账房先生的问话,然后在一张张纸上按下手印,领了几张一寸来长、手指粗细的厚纸片——这些纸片是他们这几天的口粮,回头到了地方,领了差使,自然就能领更多的票子,甚至连布票都有——再去边上,拿着纸片先换上一碗粥填填肚子,然后就有人带着他们去别处等。据说,等天气好些,船来了,他们就会去上游。 虽然这些百姓依旧拖儿带女,虽然这些百姓依旧衣衫褴褛,但是,比十多年前的那一次,皇帝看到的要好很多。 这些百姓们的精神都不错,至少,他们还有希望。 皇帝在边上看了好半天,又仔细地看了看那些流民,忽然道:“这个小东西,怪不得他缺银子呢!一个月三十六斤粮食!白米和小米对半!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立刻有人道:“万岁,臣要弹劾,贾侍诏这是在收买人心。” 皇帝深深地看了那些百姓一眼,道:“如果他有异心,他也不会收留那么多的女人和孩子。孩子也就算了,女人又能顶什么事儿?” 打元代以来,这个世界就充斥着瞧不起女人的风气,皇帝自然也不例外。 因此,看着贾琦收留那么多的女人,皇帝自然就消除了对贾琦的怀疑。 第32章 愿负天下贾琦明志不问苍生祖岚横死 贾琦很高兴,但是,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贾赦知道他做的一切之后,大为光火。 打那年贾琦为了贾赦去告御状之后,贾赦就把这个儿子捧在了心坎儿里,谁都知道,贾琦是贾赦的心肝,就连贾母也知道,她刻薄贾赦可以,她如果敢动贾琦,贾赦绝对炸毛。 可是这一次,贾赦终于召集了全家,打算对这个小儿子用家法。 用贾赦的说法是:“都是我没有好好教导你,让你无法无天,为家里招灾!” 贾琦跪在贾赦的面前,却并不认为自己有错,而是直直地看着贾赦,道:“父亲,不知道儿子犯下何错?让你如此愤怒?” “你!你竟然还说不知道?” 贾赦气得浑身发抖,邢夫人又是担心又是害怕,一方面心疼儿子,一方面又不敢顶撞丈夫,只好软语相求:“老爷,琦哥儿从来就是个有成算的,你不妨听听他的说法,可好?他,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呢!连十一个周岁都没有到。” 贾赦看看跪在自己脚边的邢夫人,再看看后面跪着的贾琏贾琮和王熙凤林黛玉贾琬贾萱贾菡几个,还有跟着姑姑姐姐们半跪半趴在地上的贾茂,也就是巧姐,心中先是一软,继而又硬了起来。 今天,就是为了这个家,他也必须这么做。 不是他不心疼小儿子,如果牺牲自己可以保住自己的小儿子,贾赦绝对愿意用自己这条半截子已经入土的命去换儿子,至少,贾琦还年轻,还有大好的未来等着他。 可是牺牲了自己有用吗?贾赦很清楚,如果贾琦不收敛的话,整个家族都有可能倾覆,而自己能够做的,就是让这个臭小子收手! 想到这里,贾赦又硬起了心肠,道:“小四,你别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自己说,你做了什么,会让你爹我发这么大的火?” 贾琦慢慢地抬起头,朗声道:“父亲会如此心焦,也无非是有人跟父亲说,儿子安置灾民,有收买人心之嫌。然后十分贴心地向父亲建议,让儿子把家业全部交出去,让朝廷来行此事,不知道儿子说的可对?” 贾赦被贾琦的神色震住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儿子。贾琦在贾赦的心目中,一直都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爱笑爱闹,爱撒娇,有些小脾气,还知道顾着家里,每天都乐呵呵的,从来都不主动惹事儿,就是被惹急了,也不过是一只兔子一样,踢踏跳脚,十足的萌萌哒。 可是今天,贾赦第一次在贾琦的脸上看见这么多负面的情绪:厌恶、嘲讽、鄙视、…… “你……” 贾琦打断了贾赦的话:“父亲,我能挣到这么多钱,那是我的本事,我乐意将这些钱花在安置灾民身上,跟那些人又有什么相干?把银钱交出去?呵!说什么笑话!我要是把这些银钱拿出去了,最后能够拥在百姓身上的能有十分之一就谢天谢地了,更多,只会落入隔壁政二老爷那样的人的手里,让他们修一座美央美伦的花园,让朝廷和万岁背上对臣下的财产伸手的污名,让百姓没有钱粮只能活活饿死,甚至于不得不走上铤而走险的路子!哈哈哈,真当我对朝廷的吏治一点都不知道吗?!!!” 贾琦恨声道:“在他们的眼里,为官千里只为财!他们做官就是为了捞银子的,他们只要腰包鼓鼓,外头饿殍千里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贱民!死了干净!” “盛唐之时,华北平原被山东世家所掌控,用不到全国三分之一的土地,养活了超过全国七成的人口——大唐皇室互相残杀,让大量的人口动迁,寻求世家的庇护——与之相对的,就是长江流域,和长江以南地区,那个时候,这片土地几乎可以说是蛮荒之地,总人口不到全国的一成,土地面积却是山东世家们掌握的华北平原的两倍还多!可事实却是,被委任到这里的官员,一位又一位地跟这些地方的豪强勾结,一次又一次地将这里的百姓逼反。偏偏史书上,自古到今,从来都是说世家的不是,却从来不责问这些官员,也不问为什么朝廷不加强这些地方的教化,导致这里的百姓蒙昧无知,被人利用而不自知,导致这里的豪强和官员肆无忌惮,一次又一次地惹出大祸!” “没有挑选出有能力又廉洁的官员,那是大唐朝廷的不是,没有完成对这些地方的教化,也是大唐朝廷的不是。大唐的官员跟大唐江南的豪强勾结,逼反了大唐江南的百姓,跟远在华北平原的山东世家又有什么关系?不知道承认错误,一味推诿责任,从那以后,官逼民反甚至成了理所应当、天经地义的事儿!相反,跟山东世家这样,尽量养活更多的百姓的人,就是图谋不轨就是该杀!谁想过,那些百姓,那些百姓也是我们的同胞!我们身上的衣裳,我们口中的食物,都来自他们的辛勤劳作。他们为我们提供了这些,我们不应该回报他们一二吗?!” 贾赦愣了愣,道:“那些世家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 “然后呢?”贾琦昂着头,道:“为官千里只为财,这样的官员才是好的,用百姓的性命、财产、安全去换取自己的名声也是好的,反而是想养活百姓的人才该死,是这样吗?” 贾琦笔直地站着,牢牢地盯着父亲的眼睛,道:“父亲,儿子想做官从来不是为了钱财也不是为了名声,更不是为了想做官而做官,儿子想往上爬,为的,只有两个字,华夏。” “华夏?” “对,在儿子的心中,那些因为黄河泛滥而背井离乡、忍饥挨饿、流离失所的百姓,那才是华夏子民,我的同胞,而在长城以外,那些挥舞着马刀时时刻刻都向着要冲过长城、把我们汉人当成两脚羊、当做可以随意劫掠的牲畜的异族,那根本就不是我的同胞。也许有一天,这些异族也会打心眼儿里认为自己也是华夏的一员,也许有一天,这些异族会忘却自己的语言,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语。但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在他们还用马刀对着我们之前,儿子只会把他们当成敌人!必须除之而后快的敌人!” 贾赦道:“可是,可是,你也不用自己花钱做这种事情。” “父亲,这不是用或者不用的问题,也不是能不能的问题。儿子相信,以我大魏的人口和财富,想要踏平草原,将北面的草原变成自己家的后花园,一点问题都没有。只可惜,我们大魏不自爱。” 不自爱? 贾琏和王熙凤都懵了。 这是什么意思。 “不自爱?”贾赦也懵了。 “或者也可以说,没有民族自尊心。我们汉人依旧没有从元代的阴影下走出来。蒙古人把我们当成奴隶,我们虽然夺回了江山,可在思想上依旧是奴隶!给钱就能够让那些藩国承认我们是天|朝|上国?给钱就能够万国来朝?别忘记了朝鲜是怎么做的。他们还自诩小中华呢,结果呢?拿着我们大魏的赏赐,回头他们就偷偷造了两百多艘大船,准备在背后给他们一刀!万国来朝?别忘记了,这四个字最盛行的年代就是大唐!而唐太宗李世民的贞观二年的时候,还被突厥兵临城下。唐太宗李世民送了无数的财帛,还有数万汉奴给突厥,这才换来所谓的和平!那个时候,可没有什么万国来朝!唐太宗也不是什么天可汗,他不过是突厥贵族口中的一个孬种而已!唐太宗成为天可汗,那是贞观十四年,历经十二年的卧薪尝胆之后,唐太宗派出大军,踏平了突厥,这才换来天可汗这三个字!” “父亲,睁眼看看吧,外面的世界,那些异族也好,那些藩国也罢,谁不是在用刀剑为自己的子民争取土地!只有我们大魏,竟然是盼着天下大乱、盼着百姓因为天灾、因为兵乱大量死亡,而达到化解土地兼并带来的一系列后果。父亲,您不觉得悲哀吗?” 贾琦道:“父亲,我不会管外面的人是怎么想我的,我也不会管御案上弹劾我的奏章堆得会有多高。我只会做我该做的。既然朝廷被人掣肘养不活那么多的百姓,我来养;既然朝廷那么多人害怕异族不敢为我华夏去争,我去争。只要我活着一天,我绝不后退。哪怕是被异族憎恨、诅咒、暗杀,哪怕后世异族的文字将我形容成恶魔,我也不在乎。因为我是汉人,我最先要保证的,是汉人的利益!” 宁化恶魔,愿负天下吗? 贾赦忍不住想起了一个人。 曹操。 曹操也是一个背负着天下的人,可是,他一样承受着千古骂名。 就是因为一个姓氏,就是因为一个宦官之后,至今为止,舞台上的曹操都是白脸的奸臣模样。 如果可以,贾赦真的很不希望自己心爱的儿子走这一条路, 这是一条注定了崎岖、坎坷的路, 甚至于, 自己也…… 贾赦忍不住道:“小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贾琦道:“父亲,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事实上,儿子最佩服的人便是曹操。当初曹操只有中原那么一点大的地方,可是他北拒异族,南扛西蜀和东吴,同时还发动民夫,修建了大量的水利工程,……” “你想做曹操?” “是。” “即便背负千古骂名?” “是的,父亲。” 贾赦合上了眼睛,沉思了片刻之后,方才睁眼,定定地盯着贾琦,道:“你这是已经决定了?” “是的,父亲。” 贾赦又转头去看林黛玉:“林丫头,你呢?” 林黛玉道:“舅舅,这也是我的心愿,也是我父亲的遗愿。” “难怪以你爹的能力,还死得那么早!”贾赦恨声道。有那么一刻,贾赦后悔当初把贾琦送到林如海身边,让贾琦拜林如海为师了。 贾赦定了定神,忽然道:“琦哥儿,你可知道,你父亲我,终究是一个家族的族长?” “儿子明白。” “你明白就好。”贾赦道:“也不用等三年了,等来年出了国丧,我就去求求张家,给琮儿定亲,然后,你们兄弟俩一起办婚事。办了婚事就分家。” 贾赦是勋爵贵胄子弟,也是经过当初老义忠亲王旧事的人。别人看到的是老义忠亲王倒台之后,京中无数的人家跟着垮台,可贾赦看到的是,那些人里面,很多原本是纯臣,是太上皇命令加入东宫派系,是太上皇安排给老义忠亲王的。 按照常理,这些人是奉命行事,应该得到赦免。可贾赦看到的是,无数的人落井下石,无数曾经的清流名臣一败涂地。就是当今万岁登基之后赦免旧臣,可回来的,都是贾雨村那种小人,真正的正人君子早就长眠地下,就是他们的家人,也流落各处,再也回不来了。 就跟贾琦说的这样,这个世间很多东西不对,贾赦一直都知道,可是贾赦没有这个勇气,也没有这个能力。 贾赦也知道,如果有人弹劾贾琦,肯定会往贾琦的头上扣一顶逆谋的头衔,而防止被贾琦拖累的唯一办法,其实不是分家,而是分宗。 但是,贾赦抱着那么一丝幻想。 也许事情不会那么糟糕。 也许自己的儿子的运气不会那么坏。 也许…… 贾赦终究是舍不得小儿子。可如果把小儿子留在家里,单单小儿子不是家主这一项,就足够让小儿子处处受人掣肘了。 原著里,贾家乱成那个样子,都不见贾赦着急、有什么行动,除了原著里贾赦自己的能力之外,贾赦的心态也很重要。 能让贾赦如此着急,甚至动了分家的念头,这绝对不是小事。 就跟贾赦担忧的那样,那些弹劾的折子被沂王压下之后,就有人将本章送到了皇帝面前,被皇帝丢进了黄河之后,就有人把本章送到了太上皇跟前。 时隔多年,太上皇再度坐在了金銮殿上。 大朝。 当太上皇将本章掷到自己的面前,当身后传来几声嗤笑声,贾琦淡定地将奏折拣了起来,打开来,细细地读完,然后道:“陛下,臣有几个问题想请教这位祖御史祖大人。” “问。” 太上皇十分不耐烦。 贾琦转过身,对御史祖岚道:“祖大人,我只想问你一句,这次黄河决堤,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百姓找到了活计,这其中,又有多少在我的庄子上干活,你可清楚?” “呸!奸诈小人!收买人心!” “奸诈小人?收买人心?”贾琦忽然脸色一变,冲过去就往祖岚的膝盖上就是狠狠的一脚,将祖岚踹倒在地:“我奸诈小人收买人心,至少还有三百万的百姓跟着我吃饭!我可是记得,当初祖大人认淮阳县令的时候,也赶上淮河泛滥成灾,祖大人好生厉害啊,将十万前来求助的百姓关在城池之外,导致这些百姓无处求生,因为饥饿、因为瘟疫,死了足足七万有余!” “十万百姓,大多是女人老人和孩子,手无寸铁,随便调动个三万五万的将士,或者组织一下乡勇,就能够平定。但是,现在是黄河!那是至少三百万百姓!你打算拿这些百姓怎么办?现在不想办法把他们安抚下来,难道等着他们冲击县衙冲击官仓,最后袭击州府,甚至学前人攻打京师吗?!!” 本来,因为贾琦奋起揍人,金銮殿上可是一片嘈杂,惊呼有之,摇头有之,责问有之,鄙夷有之,不以为然有之,可是听到这里,金銮殿上一片寂静。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开口。 贾琦扫了这些人一眼,昂着头,高声道:“我知道,在场的诸位大人没有几个看得起我的,没错,我今年才十一岁,至今还是靠着父亲养着。我父亲有钱,之前荣国府分家分宗的时候,可是在相关官员的面前过过眼的,我们家的家当,至少三百万!我呢,在我们家兄弟三个里面运气又特别好,定了一个超级有钱又超级疼我的媳妇,虽然说现在人还没有过门,可我媳妇已经把嫁妆全交到我的手里了。虽然我只是投胎的本事好,外加运气好,但是我敢说,我花的每一文钱都是干干净净、都是我自己的!反而是祖大人,” 贾琦微微垂下视线,对躺在地上的祖岚道:“祖大人,你花的银子,是你自己的吗?我记得你是太上皇三十九年的进士,出身贫寒,妻子也是寻常的农家女,可是祖大人,你腰间的这块玉佩不错啊,至少值五百两吧?还有您这把扇子,” 贾琦指了指方才从祖御史的衣袖里滑出来的折扇,道:“前朝唐解元的真迹,我记得去年我爹看中了一把同样是唐解元真迹的扇面儿,出价出到八百两了,人家也不肯割爱。祖大人,我记得,御史的品级是正四品,一年的俸禄是一百零五两。你身上就这么两件东西就一千三百两了,即便有禄米,除非您一连十三年不添衣裳不吃肉,不跟任何人家人情往来,否则,您根本就买不起这两样东西。祖大人,您能告诉我,您是怎么做到这一点吗?这份理财的本事,下官也想学一学。” “你!你信口开河!” 祖岚迅速起身,跪好,道:“陛下,臣恳请陛下将贾侍诏下狱、治罪!” 贾琦冷冷地道:“别说的那么好听,不就是看中了我们家的那点子家当,所以随便找个理由折腾人而已。如果你敢说,你对我没有一点嫉妒之心,我还不介意对你说一句佩服,可是事实上呢?祖大人,我记得你女儿是去年嫁的,出嫁的时候也是十里红妆,据说除了亲友和同僚们给的添妆之外,你们家给女儿准备的嫁妆就不下三万,其中,陪嫁首饰十六盒,其中有两套头面,都是价值千金的宝贝!祖大人,别转移话题,您能告诉我,这些东西,真的是凭你的俸禄置办得起来的吗?” “用着别人的人头换取自家的荣华富贵,您还真是个好官儿呢!不过,我倒是想问你一句,那黄河边儿上的三百万百姓,你打算怎么安置?啊?别装死啊,来,跟我说,你打算怎么安置他们?给他们吃什么?给他们穿什么?这药材和大夫准备了吗?哪里有这么多地,能容得下他们?啊?祖大人,您不是御史吗?那您应该记得,十六年前,黄河也决堤过一次,一样是千里泽国,那个时候陛下调遣了三百万钱粮,我记得这些钱最后都到了各级官吏的手里,最后还闹起了民变!对了,祖大人就是那个时候起来的。看起来,祖大人是想再来一次喽?不知道这一次,祖大人打算用多少人的性命,染红您这一身官袍啊?” “你!你!你血口喷人!” 贾琦道:“我血口喷人。那么,请问祖大人,您这折子上说我有不臣之心,证据呢?怎么,在你的眼里,难道尽力养活百姓的人是有罪的,看着百姓饿死的人反而是值得提倡的?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您是十分乐于看到黄巢起义再度出现的人之一?嗯?” 祖岚傻了。 金銮殿上,众多朝臣们交头接耳,在贾琦的视线扫过来的时候,他们都低下了头,不敢开口。 祁谦立刻出列,跪在金銮殿上,对太上皇道:“陛下,贾侍诏年纪尚幼,行事不周全也是有的。不过,贾侍诏并没有说错,如果这些百姓没个生计,迟早会闹事儿。陛下,三百万百姓,就是靠着尸体,也能够把一个县城给堆平了。若是让这些百姓铤而走险,只要他们推倒了一座城池,哪怕只是一座县城,他们也能弄到武器,然后,灾民会变成乱民,乱民变成暴民,会变得越来越难缠。还请陛下三思。” 兵部尚书也出列,跪奏道:“万岁,今年北面的情况很不好,不止蒙古人加强了扣边,就连女直那边也是。还有朝鲜,一直也是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万岁,华北绝对不能出事,一旦华北出事,朝廷绝对反应不及。华北一旦开始乱了,各地的军队就无法及时勤王,那个时候,京师就只能在暴民、蒙古、女直和朝鲜的包围之中苟延残喘。还请万岁三思。” “还请万岁三思。” 所有的大臣都跪下来恳求皇帝。 所有的人都很清楚,同样的事情,放在朝廷的手里,救济一样的灾民,少说也要花费个五倍六倍的钱粮,那还是遇到了一个清廉又有能力有威望的官员才能够做到。 至于跟贾琦这样,跟国库借了三百万两银子,就能够养活至少三百万的百姓,在任何一个大臣的眼里,都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贾琦愿意贴钱,贾琦愿意劳心劳力还不得好的做这种事情,那就让他做好了。 把百姓逼反了,有意思吗? 京师的城墙是高,兵勇是多,可如果上百万的百姓拿着武器冲击京师,京师一样要完蛋! 还不如留着贾琦,让贾琦继续养着那群百姓呢。 这日的大朝就这么不了了之。 御史祖岚很快就被革职查办了,而户部则在第一时间冲进祖家催缴亏空去了。据说,最后祖家一家人连件好衣裳都没有留下,只能狼狈地投靠女儿,结果祖岚的亲家不顾祖岚的女儿身怀六甲,把这个媳妇,连同嫁妆都丢了出来。 祖岚的女儿没有陪嫁的宅子,只能另外租赁屋子居住,却没有想到,那天金銮殿上的话还是传到了民间。那些流民听说祖家的事儿之后,天天去叨扰,最后弄得祖岚的女儿早产,一尸两命不说,还把祖岚手里仅有的一点财产也给抢走了。 祖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想办法回乡,却因为道路阻隔,又受到流民冲击,在半道上被拐子想办法拐走了大孙子和小儿子,然后又感染了瘟疫,很快,祖家就消失得无隐无踪,连朵水花儿都不曾剩下。 另外一方面,朝廷,无论是太上皇还是皇帝,都开始疯狂地往贾琦手下塞人,不管是那些庄子、作坊,还是别的,只要能塞得进去的,就塞。 太上皇和皇帝手里有很多女探子,这些女探子,有的进了纺织作坊,有的去照顾弃婴,也有的,嫁给了贾琦手下的管事。 女探子,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一个不幸的群体,她们的折损率本来就很高,就是少数有幸活下来的,往往也是丧失了生育能力,从此只能孤老一生的。可是到了贾琦的庄子上,去照顾那些弃婴,听着这些弃婴们叫自己妈妈,这些苦命的女子没有不落泪的。 不独这些女探子,还有那些进了作坊的女人们,有的并不是流民,有的是家里的男人家暴,她们在家里实在是呆不下去了,或者是从妓院里逃出来的苦命女子,她们在贾琦和林黛玉的作坊里做活,只要手艺巧,靠着工钱,一样能够吃饱穿暖,还不用挨打,也不用勉强自己去做不体面的事情,甚至还能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在庄子上随意走动。 更让她们高兴的是,只要她们肯好好干活,她们还有余钱去收养一个孤儿,给自己养老送终。 这些女人们,是如此的卑微,可她们却是最感激贾琦和林黛玉的。 她们知道,如果不是贾琦和林黛玉,她们根本就没有这个机会堂堂正正地养活自己,更别说,养一个孩子,享受天伦之乐了。 就是在这个时候,薛蟠回京了。 也是他倒霉,路上遇到了一股流匪。 灾荒之年就多流匪,偏深这股流匪的人数不多,武力值却不弱,也亏得柳湘莲正好经过,救下了薛蟠。 柳湘莲原本以为,不过是一队寻常商人,却哪里想到竟然是薛蟠呢? 他转身就走,还是薛蟠冲过去,抱着腿叫了好几声好兄弟,又是赔罪又是讨好,这才安抚住了柳湘莲,两人一起结伴回京。 薛蟠离开京师也不过大半年的时间,生意经依旧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可是他却给妹妹搜罗了很多土产来。 薛宝钗如获至宝,连忙将几样苏州和扬州的挑拣出来,亲自给林黛玉送去。 林黛玉很惊讶,可这份礼物,她还真的舍不得推出去,少不得留薛宝钗吃了茶再走。 等贾琦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林黛玉坐在窗前,对着一桌子的东西掉眼泪。 贾琦吓了一跳。 这么多年,除了想起父母,林黛玉很少会掉眼泪,就是贾母不在乎她、不把她当一回事情,甚至明着暗着看不起她,林黛玉都一直淡淡的,现在林黛玉哭了,贾琦哪里不着急的。 看着急得出了一头汗的贾琦,林黛玉破涕而笑:“罢罢罢,不过是宝姐姐送了一堆土仪来,勾起了我的旧事,因此心里有些酸酸的,并不是什么大事儿。” 说着就叫玻璃和雪雁将东西收起来。 贾琦道:“姐姐若是喜欢,放在手边随时把玩也是一样的。过两年,若是得了闲儿,我带姐姐去南面玩。” 林黛玉道:“你呀,正经的差事,在你的嘴里竟然……罢了,你我这辈子还知不知道有机会出京不。” “姐姐放心,我必然不会叫姐姐失望的。”贾琦拍着胸脯道,“说起来,好端端的,宝姐姐送这么一堆东西做什么?难道……是薛蟠那个呆子回来了?” 林黛玉道:“又叫你猜中了。” 贾琦冷哼了一声,道:“她以为,她这样做,就能把她过去做的那些事情都抹了去?” 林黛玉道:“宝姐姐来讨好我是真,想讨好你更是真真的。” “那又如何?她以为她这样做,我就会原谅?”贾琦耸了耸肩,道:“不过,那边还有一个人更容不得她哥哥呢。” “你是说……” 林黛玉伸出两根手指。 贾琦点了点头。 “可不是她。罢了,这都不干我的事儿,我只要在边上看戏就成。” 林黛玉叹息一声。 曾经,她也羡慕过薛宝钗,有母亲有哥哥,还都在自己身边,可是看到薛姨妈一味地纵容儿子薛蟠却要求女儿薛宝钗用自己一辈子的幸福维护薛家,林黛玉就只有叹息了。 贾琦原以为王夫人很快就会发作,却没有想到,柳湘莲和尤三姐的事儿就先闹出来了。 虽然没有了贾琏偷娶尤二姐的事儿,可尤氏姐妹依旧贪图衣裳首饰,依旧成了贾珍贾蓉父子的玩物。 偏生贾珍贾蓉跟她们玩在一处,什么绫罗绸缎,什么珠玉宝石都不少了她们的,却从来不说给她们一个名分,尤二姐还罢了,尤三姐却是个泼辣的,当即就闹了起来。贾珍被尤三姐闹得很没脸,回头就发作尤氏,让尤氏颜面扫地、威信扫地。 惜春看不下去,又不愿意回大观园,只好给邢夫人去了一封信,请邢夫人收留。 就在惜春搬进贾赦家里没几天,先是传来了柳湘莲跟尤三姐定亲的消息,薛蟠还兴致勃勃地为他这个好兄弟张罗房子、张罗聘礼,结果,贾宝玉出去了一趟,跟柳湘莲叙了个旧,柳湘莲就想退亲了。 可不是,尤二姐尤三姐又不是家里过不下去了,即便她们不像贾家的姑娘们锦衣玉食,可也饿不到她们,有个什么事儿,尤氏还会让她们来威烈将军府小住,这也是为什么二尤会跟贾珍搞在一起的原因。 尤二姐尤三姐自己为了几件鲜明的衣裳、几样漂亮的首饰做了暗娼,柳湘莲不要这顶现成的绿帽子,完全说得过去。 结果,尤三姐自尽了,用的还是柳湘莲留下的作为定情信物的鸳鸯宝剑。 柳湘莲被尤三姐的事儿一刺激,又听说尤三姐是贾珍的爱宠,没有办法,只好出家去了。 柳湘莲出家,最着急的就是薛蟠,他还带着人四下里寻找,引得薛宝钗在薛姨妈跟前忍不住抱怨了一二。 薛宝钗是看不上柳湘莲的,在薛宝钗的眼里,柳湘莲就是一个戏子,即便对他哥哥有救命之恩,却也是勾着她哥哥往歧路上走的人之一。这样的柳湘莲,薛宝钗如何看得上? 比起失踪的柳湘莲,薛宝钗更希望自己能够在大观园里好好表现,最好能够搭上林黛玉,为自己将来铺路。 第33章 当机立断琴儿出嫁多方算计宝钗难为 大观园里的螃蟹宴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举行的,依旧是史湘云的名义,依旧是薛宝钗花的钱。 看着史湘云和薛宝钗亲亲热热的模样,贾琦笑了笑,拉着林黛玉走到了边上。 角落里,一身石青色衣裙的薛宝琴正在跟惜春说话,一个满脸忧郁,平白地减了三分姿色,一个气鼓鼓的,像是受了气。 贾琦和林黛玉对视一眼,立刻就知道了。 薛宝琴是伤心自己被退了婚,也担心自己日后嫁不到好人家。而惜春呢,则是因为她还在父孝之中,却要陪着贾母开心,因此满心的不情愿。 换了别人,看见林黛玉的时候就会想到贾赦邢夫人一家对林黛玉的细心呵护,进而产生嫉妒,可惜春却很明白,自己跟贾赦这边原本不相干,人家收留自己,已经是看在自己故去的父母的面子上了,林黛玉却是他们家即将进门的儿媳妇、自己人。所以,惜春还是很客气地跟贾琦、林黛玉见了礼,叫了一声琦哥儿、林姐姐。 看着穿着宝石蓝丧服的惜春,贾琦也只想叹气。贾敬刚刚去世才几天,惜春应该穿孝衣、梳孝髻才对!可是看惜春这满头的银镶红宝的首饰,再看看她的衣裙,再看看贾母跟前的尤氏的衣着打扮,可想而知,贾珍在家里是何等胡闹! 连给父亲守孝都不肯,却不想想自己身上的爵位却是父亲让给他的!自己胡闹,连带着妹妹都不能为父亲守孝,可见贾珍做得有多过分! 贾琦已经完全可以想到日后威烈将军府那边一败涂地的样子了。 只是他们已经分宗了,贾琦的年纪也小,贾珍又做了贾家威烈将军府那边的代族长多年,如今又是正经的族长,贾琦还真的上门数落贾珍。 贾琦问过惜春之后,这才对薛宝琴道:“琴姑娘的事儿,我很遗憾。” 薛宝琴摇摇头,道:“不干贾侍诏的事儿,原本是我行事不妥当,这才招来这一切……” 贾琦转过头,看了看台阶上站在贾母王夫人身后,一脸端庄恭顺模样的薛宝钗,这才对薛宝琴道:“琴姑娘,恕我直言。发生这种事情,女儿家总是要吃亏一点,你那位堂姐对你……”贾琦顿了顿,见薛宝琴的眼睛里面已经泛起了泪花,却不敢让它掉下来,贾琦就知道薛宝琴听进去了。 贾琦加快了语速:“琴姑娘,这种事情,拖得越久,对你越是不利。如果想要消除这个影响,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另外定一门亲事。” 薛宝琴苦笑道:“谈何容易。好人家如何看得上我?而我,若是随意许了人,只怕会招来更多的闲话……” 贾琦道:“这现成就有一个人选。不知道琴姑娘愿不愿意考虑一下。” “谁?”薛宝琴的声音微微高了一度,贾琦、林黛玉和惜春都听得出来,她心动了。 “薛大哥哥的救命恩人,柳湘莲。” “是他?” 贾琦道:“你别看他现在落魄了,他可是理国公柳彪的后人,只不过,他跟贾宝玉一样,也是次子的次子,年纪轻的时候又爱胡闹,因此惹了理国公府那边很不高兴,断了他日常的供给,偏生他那会儿又年轻不懂事儿,竟然不肯服软宁可串戏维生,惹得理国公府那边放出了话儿来,不许他进门才罢。在外面吃了这么多的苦,他可算是转过来啦。你当他为什么这么心急着要娶一个妻子,就是因为他知道,只要他能娶上一房好妻室,他就能回到理国公府那边去,就是再差,他也能靠着理国公府的余荫进军中去挣前程。当然,这也是我的提议罢了,要怎么做,全凭琴姑娘自己决定。” 贾琦这么一说,薛宝琴就心动了。 薛蟠帮着柳湘莲置办家业的时候,她也曾留过心,只是那个时候,薛宝钗很不喜欢柳湘莲,她又跟着薛宝钗住,也不好随意打听。 不过,该知道的,她还是知道的,比方说,柳湘莲本是大家子弟,因此跟贾宝玉等人是平等之交,绝非那种戏子可以比的。这一点,这些日子在大观园里,看着贾宝玉为柳湘莲失踪而伤心难过,再听贾宝玉的言辞,她自然是知道的。 所以,柳湘莲看着现在是不好,实际上日后却很难说。 薛宝琴迟疑着道:“可是,这个柳二郎现在下落不明。” “哪里是下落不明,一方面是知道出了这种事情,自己恐怕很难娶到好妻室,回到理国公府无望,另一方面则是知道那尤三姐是那边珍大哥哥的爱宠,他忌惮着这边的娘娘,又恐自己离了理国公府的庇护得罪不起珍大哥哥,这才躲了去。如果你要找他,就往这个地方去。” 说着,贾琦就说了一个地方。 薛宝琴牢牢地记住,等宴会结束之后,她就去找了哥哥薛蝌,让哥哥帮忙,果然很快就跟柳湘莲定了亲,这是后话了。 贾琦和林黛玉特意走到边上跟惜春、薛宝琴说话,不独贾宝玉一个盯着林黛玉不放,薛宝钗也是不时地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这边。 薛宝琴被退婚之后,一直郁郁寡欢,薛宝钗一直都是知道的。现在,看见薛宝琴脸上虽然还带着几分忧郁之色,可神情却要轻松很多,薛宝钗哪里不好奇的。 她觑了个空儿,走过来,道:“我方才见你们说得高兴,我可能略知一二?” 贾琦笑道:“也不是什么事儿,不过是琴姑娘问我,这几日,我们家后花园里又大兴土木,所谓何事。” “哦?是为了什么事儿?我可是好奇很久了呢。” 贾琦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只是打算在家里盖个花房。” “花房?” “没错。” “可是我听说,下面运了很多箱子,还曾听说,那箱子里面都是玻璃?” 贾琦道:“没错,这座花房就是用玻璃盖的暖房。” 薛宝钗薛宝琴姐妹都吓了一跳。 薛宝钗忍不住道:“琦哥儿,我们这样的人家,虽然富贵,却也不能奢靡太过。这玻璃的花房,花费可不是小数目!” 贾琦道:“又有什么关系?对于别人来说,玻璃是金贵的玩意儿,可对于我来说,跟一块窗纱有什么区别?一座花房,让母亲在冬日里能够有个散心的地方,也是个意思。” “可是,我们前头现住着陈御史,若是他弹劾……” “我花自己的银子,又不曾贪污受贿、粥官鬻爵,与他们何干?再者,陈御史并不是那种人,你放心好了。” 薛宝钗只得望着林黛玉:“林妹妹,你怎么不劝一劝?你的话,琦哥儿还能听些。” 林黛玉正和惜春说话呢,见状少不得道:“琦哥儿的事儿,我从来不多嘴。再者,就是因为琦哥儿爱折腾这些有的没有的,下面的庄子上才会招那么多的人,才会有那么多的流民在我们的庄子铺子上找到活计。若是不弄这些,那些流民找不到活计干,饿着肚子,难免会闹事儿。被弹劾与这流民放一块儿,孰轻孰重?” 薛宝钗愣了愣,忽然笑了:“我倒是不知道了,这竟然还跟流民有关。” 林黛玉道:“人都是要脸的。如果可以,谁乐意进作坊做这种工匠的活计?寻常的佃户、农户们,宁可打有一天没一天的短工,也不愿意进作坊,就是进了作坊,也很少长期留下来的。可是有些手艺,却是要日复一日地磨炼出来的,绝非一朝一夕可成。到最后,可不是身无长物的流民才愿意长长久久地留在作坊里了?” 惜春和薛宝琴听了,连忙说很是。 大魏承袭前朝,工匠的地位极低,收入又少,还要比别人多一成徭役,因此,很多人以做工匠为耻。 薛宝钗道:“只怕日后琦哥儿会很艰难。” 贾琦道:“如果我不这么做,就会不艰难吗?单凭我跟林姐姐的婚事,就不知道有多少人看我不顺眼了。如果我不好好表现,一味躲在父母的羽翼之下,只会被人当做随时都能捏一捏的软柿子。可我表现得好了,一样有人会看我不顺眼。不遭人嫉是庸才。庸才可配不上林姐姐。” 林黛玉忍不住给贾琦的腰里来了一下,换得贾琦连忙告罪。 看着贾琦和林黛玉两个如此和谐的模样,薛宝钗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诚然,贾宝玉对她一直都是很亲切的,尤其是金玉良缘已断的现在,大约是愧疚的缘故,贾宝玉对她更好了。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贾宝玉终究不是她薛宝钗的良人,更别说她薛宝钗眼看着就要十七岁了却没有婆家,再看到这一幕,如何不心酸。 薛宝钗忍不住道:“看着林妹妹和琦哥儿的模样,倒有些宝玉和云妹妹的样子。” “都是青梅竹马呢。”贾琦笑道,“不同的是,云姐姐常常好宝玉的强,可林姐姐从来不会好我的强。林姐姐只会帮我,最多就是被打趣了,或者是害羞了,然后跟方才那样,给我来一下罢了。” 这是他们俩之间的小游戏,也是未婚夫妻之间的小情趣。 林黛玉也道:“琦哥儿日常都尽让着我呢。” 看着这样的贾琦和林黛玉,薛宝钗的心里越发难受。如果她看过后世的论坛就能知道,她这是被|虐|狗了,受了一万点伤害、被暴击了不说,还被塞了一嘴狗粮。 不说这第一天的螃蟹宴之后,薛宝钗是何等的心塞,回到蘅芜苑之后,又是如何闹了一整夜,直到吃了冷香丸才在凌晨时分得以入睡。 就说薛宝琴,她得了贾琦的话之后,立刻想办法传话给哥哥薛蝌。薛蝌受薛姨妈的影响,原本也以为柳湘莲不过是个串戏的后生,却没有想到这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 薛蝌如获至宝,立刻就带着薛蟠找上门去了。 薛蟠听说柳湘莲找到了,一蹦三尺高,屁颠屁颠地带着人跟着薛蝌去了那座偏僻的道观,看着梳着道士髻、簪着子午簪、一身青色道袍的柳湘莲,薛蟠扑上去,抱着就哭。 换了以前的柳湘莲,他早就把薛蟠一脚踹出去了,现在见薛蟠这个样子,他跟薛蟠同行,已经知道薛蟠其实是个很单纯的人,又见薛蟠至今都在找自己,而薛家兄弟是这些日子以来,他唯一的正经客人,虽然脸上依旧是那副样子,可这心里早就软了。 “好兄弟,你怎么就出家了呢?” “我说,薛大兄弟,你先放开我行不。这位是……” “哦,这是我堂弟,单名一个蝌字。” “薛二弟。” “见过柳二哥。” “好兄弟,我们回家去,这山旮旯有什么好的?” 柳湘莲长叹一声,道:“如今,我有什么脸面回去。” 薛蝌连忙道:“柳二哥也太小心了些。别人不知道,我们会不知道?柳二哥也不过是被那个尤三姐给耍了,又碍着那边的珍大哥哥,方才选择了在这里寻个清净。实际上,只要跟那边走得近一点的人都知道,那二尤根本就不算什么。虽然名义上珍大嫂子的娘家妹子,可谁都知道她们原本是珍大嫂子的娘家继母改嫁时带来的拖油瓶,又生来是嫌贫爱富的性子。就连珍大哥哥都不曾把她们放在心上,柳二哥又何必如此。” 柳湘莲一听,这话里有话,自然就多了一丝希望:“薛二弟说的,可是真的?” “哪里不真的?当初珍大哥哥跟这二尤好的时候就不曾避过人。珍大哥哥经常跟着蓉儿一人搂了一个,一个屋子喝酒。珍大哥哥的那些朋友们若是在这个时候去找珍大哥哥,那二尤被使唤着伺候这些人,也是有的。据说,就是为着这事儿,珍大哥哥的胞妹才去了赦大老爷家。” 薛蟠也反应过来了,连忙按照叮嘱,道:“可不是。那二尤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说那姐姐尤二姐吧,她父亲在的时候曾经为她定过一门亲事,对方是皇粮庄头,虽然比不得贾家富贵,总少不了她的吃喝穿戴。可是她就盯上了贾家的富贵,宁可被珍大哥哥当做粉头取乐,也不肯嫁过去。这样的女人有什么好的?还有她妹子,那个尤三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跟珍大哥哥要衣裳要首饰的时候可从来都不知道客气。那衣料子的颜色有一点儿不如意,就整匹剪掉,首饰上的宝石略差一点,就又砸又骂。后来她自己玩腻了,钱也捞够了,不想这样混日子了,就装出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来,还自比金玉一般的人儿!我呸!别糟蹋的金玉两个字!” 薛蝌道:“是啊,柳二哥。按着礼数,我们不该在背后说人是非,再者,那二尤就是再不成器,那也是珍大嫂子的娘家妹子。可是我们万万没想到,那个尤三姐竟然盯上了柳二哥。都怪兄弟,前阵子不在京里,让柳二哥受了如此磋磨。” “不干你们的事儿。是我行为有失妥当。” 薛蟠道:“柳二哥,我们回去吧。” 柳湘莲道:“如今,我哪里还有脸回去?” 薛蟠立刻就指着薛蝌道:“柳二哥不就是没有娶到一房好妻室,因此没脸见族人罢了。他有个妹妹,我保证,论容貌,尤三姐就一根指头都比不上,年纪也小,今年才十一岁,还精通诗文,就是出身差了些,其余的样样不差。若是柳二哥愿意,兄弟保这个媒。” 柳湘莲非常惊讶。 薛蝌看出了柳湘莲的心思,连忙道:“不瞒柳二哥,其实家父生前的时候,曾经为妹妹定了一门亲事,就是原先梅翰林家的小公子。那个时候,梅翰林家还没有起来。后来梅翰林进了翰林院,就跟我们家的联系少了。去年,我堂姐打听到梅翰林外放了,特地写信告诉我们,我们才知道。因恐婚事生变,我带着妹妹上京,住进了贾家,却不想因此被梅家捉住了把柄,在三个月前退了亲。柳二哥,若是你不放心,可以跟宝玉打听一下,我妹妹到底如何。如果你愿意,那么,下个月,我会带着我妹妹去进香,柳二哥也请个长辈帮忙相看一下。若是满意,我们再说,若是嫌我妹妹年幼,算我们家没有这个福分。” 薛蝌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柳湘莲还有什么不好的呢? 比起跟尤三姐的那门亲事,薛家显得有诚意多了。 柳湘莲当即就跟道观里的师父说了一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带上自己的鸳鸯宝剑走了。 柳湘莲是个急性子,他现在是无法进理国公府,可他还有个亲姑姑。这柳氏听了侄儿的来意之后,立刻就点了头。 虽然说薛家有借着柳湘莲的名义给薛宝琴洗名声的意思在里头,可不得不说,柳湘莲自己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再者,从柳湘莲的话里面可以看得出来,薛家还是很有诚意的,这行事也十分周到。 为了侄儿,柳氏自然是愿意的。 当然,见了薛宝琴之后,柳氏也十分满意,觉得这个姑娘真的很不错。只一点,柳氏对薛宝琴住在贾家一事有些不满。 不过,柳氏也不可能直接说出口,那就是看不起这个侄媳妇了。 柳氏夫人是这么说的:“我就三个哥哥,二哥与我最亲。二哥生前又最是放心不下老二这个淘气的。如今他决定娶亲,我对二哥也能有个交代了。只是,你们也看到了,二郎家里就他一个,我只希望他能早一点办把婚事办了。这圆房一事,可以日后再说,不是我心急,实在是我们二郎是个不会照顾自己的。” 薛家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赶在腊月之前,就下了聘,换了庚帖,立了婚书,第二年元月一过,薛宝琴就嫁过去了。 薛蝌心疼妹妹,薛家又有意让梅家知道薛宝琴的嫁妆丰厚,所以,哪怕柳家只给了五千两的聘礼,薛宝琴明面上的嫁妆还是超过了五万,包括薛蝌特地求到贾赦头上,用两万两银子买下的一座保定那边的庄子,和东市的一间铺面,私底下,薛蝌还给了两万两的压箱钱。 薛宝琴打定亲之后就搬出了大观园,她虽然年纪小,可模样好,贾宝玉平日里也喜欢跟她亲近,因此,薛宝琴搬出大观园之后,贾宝玉很是萎靡了两天。 等薛宝琴跟着柳氏去过理国公府,得到了理国公府的认可,柳湘莲甚至靠着理国公府的力做了八品的军中主簿,连带着薛宝琴也成了八品的敕命夫人的时候,薛宝钗也蔫了。 她后悔了。 原来她要的荣华富贵曾经距离她这么近,只要一伸手就能够够到,结果呢?竟然让堂妹薛宝琴这个半大的孩子得了便宜。 可是,薛宝钗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她甚至还要讨好薛宝琴,让薛宝琴把她介绍给理国公府的女眷们。 在薛宝钗忙着想办法跟理国公府搭上关系的时候,却不知道她的所作所为已经惹了王夫人的眼了。 在王夫人的眼里,薛家就是她的禁脔,薛家的财产就是她的钱袋子,就连薛蝌薛宝琴兄妹也不例外。现在,薛宝琴带着至少五万两的陪嫁嫁了出去不说,连薛宝钗也想着要脱离王夫人的控制,那怎么可以? 所以,京兆府的衙役们冲到贾家来,抓走薛蟠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儿了。 薛姨妈薛宝钗两个原本以为薛蟠的事儿已经了了,这薛蟠回家都过了一个年了,怎么还叫衙门里的人给抓了去了呢? 薛姨妈一面打发人出去打听消息,一面来找王夫人。 事情就是王夫人做的,王夫人哪里会承认?少不得假模假样地劝着,又说她会帮忙打听,实际上却是什么都没有做。 薛姨妈对王夫人打心坎儿里信赖,反而是薛宝钗,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偏偏她一个女孩子家,没有长辈带着,根本就出不得门,只好往舅舅王子腾和堂妹薛宝琴那边各送了一封信。 薛宝琴的回信先到,说是事情她已经知道了,只是柳湘莲已经去了军中,联系不易,她已经去找了柳氏,柳氏已经派人去打听,现在她要去理国公府找找门路,只是人家愿不愿意帮忙,能帮多少,终究是个未知数,还堂姐见谅。 至于王子腾,则是在数日之后造访了贾家,而且还不是从前面先找贾政,再让王夫人通知薛姨妈母女的,而是直接走后门,先上薛家的小院子。 这两天,薛家派人去打听薛蟠的事儿,后门那边很多人进进出出,王夫人倒是没有再第一时间发现哥哥亲自来了。 薛姨妈听说竟然是王夫人,当时眼睛一翻就昏过去了。 薛宝钗指挥着同喜同贵两个将薛姨妈挪到边上的软榻上,一方面叫人去请大夫,另一方面却没有忘记询问王子腾: “舅舅,那我哥哥可会有事儿?” 王子腾气煞。 他万万没想到,看着聪明伶俐的薛宝钗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王子腾没好气地道:“如果没事儿,我还用亲自走这一遭?” 薛宝钗傻了。 这个时候,就听见软榻上的薛姨妈一声惨呼:“我的儿啊!” 那声音,一波三折,听得薛宝钗满心凄楚。 王子腾道:“你不好生教导着,现在能怪谁来?!不说别的,当初犯事儿的时候,就该退出一两个奴才顶了罪去,结果你,你竟然由着应天府给蟠儿断了个死罪!还说什么冤鬼索命,已经完结了!你可知道,从那个时候起,蟠哥儿在户籍上就已经是个死人了!你还想叫我帮忙?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能量,连刑部的档案都能够改了去!” 薛姨妈傻了。 薛宝钗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道:“舅舅,舅舅,求求你,我就这么一个哥哥……” 王子腾跌足,道:“求我?求我又有什么用?!” “那,那是谁?” 薛姨妈忽然高呼一声:“是琦哥儿!那府里的小四!” 薛姨妈可是想起来了,那一年,薛蟠刚刚离京没多久,京兆府也来抓过一次,因为没有找到薛蟠这个人,所以那个报案的人还被打了一顿板子。 后来王夫人查到是贾琦指使的,还特地跟薛姨妈打过招呼。只是这件事情,薛姨妈并没有让女儿知道。 因为她知道,女儿想嫁贾琮,她也知道,贾琮的确是女儿能够接触到的身份最高也最有前程的豪门公子。 “怎么会?” 薛宝钗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贾琦。 之前螃蟹宴的时候,贾琦对她虽然不说很亲切,却也很礼貌,跟惜春薛宝琴也差不了多少,后来的赏雪宴、烤鹿肉、赏梅宴,也没有任何的不对劲。 怎么会是他?! 王子腾冷哼一声,低着嗓子道:“前年的那一遭的确跟琦哥儿有关系。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把林县主比作戏子,是个男人都受不了。别告诉我,这背后跟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薛宝钗沉默了一下,道:“那今年呢?” “是你那个好姨妈!” 王子腾没好气地道:“若是我跟她打着一样的心思,我完全可以不走这一遭。我只要坐在家里,看着你们把钱财源源不断地送到我的手里就成。不过,” 一句不过,让薛宝钗的心里燃起了希望。 薛宝钗睁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王子腾,希望王子腾能给她指一条出路。 王子腾看了看左右,薛宝钗立刻让婆子们都退了出去。 只听王子腾道:“外面的玻璃镜子有多火,你们可都知道?” 薛宝钗点了点头,道:“知道,据说,大的穿衣镜,一面十五万两银子,虽然中间曾经降过价,可是至今也还是十三万一面。” 王子腾道:“你们大约不知道,曾经太上皇派人接手过那玻璃镜子,因此曾经买过十万一面。虽然那几个月是很火爆,可是很快,镜子就卖不动了,甚至有谣言说,日后这些镜子只要一万两就能够买到。那人的确给贾侍诏惹了不小的麻烦,可朝廷的收入却经过了一个月的暴涨之后,竟然连着两个月亏损。在贾侍诏的手里,那玻璃镜子的铺子每个月至少能上缴一百五十万两银子,结果,到了那个人的手里,第一个月是上缴了两百万两银子,第二个月竟然只有一百万,除了那几面大镜子,其余的人小镜子都卖不动了。第三个月,更是连预定的人都没有了,大家都等着他降价。最后还是贾侍诏一语道破机关:也亏得那是朝廷的铺子,要不然,就凭这个,早就被人砸了。如今,那玻璃镜子依旧在贾侍诏手里,这个贾琦,以之前的镜子偷工减料、不符合规范为由,招回了很多镜子,而招回的镜子,都被当场打碎。而拿着镜子回来的人,能够当场换取一面同样规格同样纹饰的镜子。贾侍诏甚至公开表示,他手里的所有的镜子,上面的纹饰都是出自宫廷画师之手。靠着这样的手段,镜子的价钱才又升了上去。” 薛宝钗立刻明白过来:“可是太上皇要这镜子的配方?” 王子腾道:“太上皇要这个配方做什么?他老人家若是想知道,打发人去问一声不就行了?上头想知道的是玻璃的方子。” “玻璃?” 薛宝钗忽然明白了。 是了,镜子最关键的就是玻璃,如果没有玻璃的方子,就是有镜子的方子也无用。 薛宝钗道:“所以要我去……” 王子腾道:“记着,蟠哥儿的事儿最迟也只能拖到秋后。如果在这之前不能将方子送上去,那蟠哥儿……” 薛姨妈连连点头:“知道知道,我们必定会为陛下效死力。” 薛宝钗越想越不对劲,等王子腾走了,她才反应过来:“不是说,琦哥儿身边的幽若是万岁的人吗?若是上头要这方子,跟幽若打一个招呼不就成了?” 薛姨妈道:“万岁是万岁,太上皇是太上皇。如今,朝廷需要钱粮、需要人去收留那些流民。朝廷既然需要用到琦哥儿,自然不能跟琦哥儿开口。当今万岁是个孤拐的,在这些事情上就十分倔强。他既然用了琦哥儿,就不会跟琦哥儿开这个口。” “妈,既然琦哥儿用来赈济灾民的钱粮都是从这上头来的。那这方子对他一定很重要,要想弄到手,只怕不容易。” “不容易又如何?只要弄到手,你哥哥就能够回家!” 薛宝钗依旧觉得这里头有什么不对劲,可不对劲又如何,她根本就改变不了薛姨妈的想法,甚至她在多说几句,薛姨妈就问她,是不是不想救哥哥了。 薛宝钗无奈。 可是,要从贾琦的手里弄到玻璃方子谈何容易? 如果现在薛宝钗跟薛宝琴一般的年纪,薛宝钗还有几分把握。哪怕是色|诱|贾琦,哪怕是给贾琦做妾,要想接近贾琦还是有机会的。 问题是,今年她薛宝钗已经十七岁了,可贾琦才十二岁!贾琦又不是贾宝玉那个天赋异禀的奇葩,十二岁的贾琦,怕是到现在还没有知人事。 光光年纪,就是一道跨不过的门槛。 更别说,贾赦邢夫人那边对贾政王夫人这边提防得厉害,贾琦对自己也不过是面子上的客气,要想跟贾琦亲近,根本就不行。 薛宝钗想来想去,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如果贾琦真的将玻璃方子写在纸上的话,这件东西,如果不在贾琦的书房里面,就应该在林黛玉的手里。 林黛玉的院子就那么大,如果自己多去两回,应该能够找得到。 问题是,要怎么找。 或者说,要怎么做,才能够跟林黛玉亲近起来。 薛宝钗有了心事,自然就对大观园里的事情不那么热衷了。偏偏史湘云就是那么个性子,如今,她跟贾宝玉的婚书已经下来了,她自然要显摆的。 这不,这天,史湘云就当着迎春探春的面,就问薛宝钗了:“宝姐姐听说你家里有事儿,可是什么事儿?看宝姐姐魂不守舍的模样,可是宝姐姐家里给宝姐姐说亲事了?” “无。并没有此事。” 史湘云道:“那姐姐怎么愁容满面的?琴儿也真是的,她比我还小呢,排行也小,竟然赶在姐姐前头先嫁了。” 薛宝钗不得不解释,说柳湘莲年纪大了,急着结婚,这才如此。 史湘云道:“之前我不曾留心,我记得这儿柳二郎是薛大哥哥的救命恩人,以身相许,也该是宝姐姐啊,怎么宝姐姐没嫁,琴儿倒是抢了一门好亲事。听说琴儿如今已经是八品敕命夫人了吧?真是好命!他今年才十二吧?跟琦哥儿差不多。” 探春恐薛宝钗发火,给史湘云难看,自己在贾母王夫人面前不好交代,连忙道:“我听说,宝姐姐家里跟琴妹妹早就分家了。既然是分家了,就是两家人,琴妹妹的婚嫁本来就与宝姐姐不相干。” 说着又叹息一声,道:“如今这园子里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前年冬天,这里还热闹得紧,结果一转眼,李家姐妹离开了,四妹妹也不来了,如今琴妹妹也嫁了,越发冷清了。” 薛宝钗心中一动,道:“我记得,四妹妹原来在家里为父守孝,因为那边的珍大哥哥闹得太不像话,这才去了东面的大老爷家。我也有些日子没见四妹妹了,我们一起去,可好?” 迎春道:“四妹妹要守孝,我们贸然打扰,怕是不好吧。” 今天探春穿了一身秋香色,薛宝钗一身杏黄,史湘云更是一身海棠红,都不适合去拜访惜春。 薛宝钗道:“不过是换身衣服的事儿,又有什么难的。” 史湘云立刻看出来了。 “宝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儿,所以要去找四妹妹?不对,四妹妹年纪小,跟珍大哥哥又不亲,宝姐姐就是有事儿,也肯定不会找四妹妹的。哦,我明白了。宝姐姐这是想找林姐姐,还是想找琦哥儿?” 薛宝钗本来想矢口否认的,可眼珠一转,还是认了下来,道:“你们知道的,我们家的铺子每年都会有专人去南面贩货。我记得去年我哥哥给我带了些土仪,我自己又用不上他,因此都分给了诸位姐妹,其中林妹妹的那一份,是我专门挑的扬州和苏州的。听说林妹妹后来还对着这些东西哭了一场。今年,我们家又要派人去南面了,所以我想问问林妹妹,可有什么需要的,我吩咐一声,让下面帮她带一份。” 史湘云道:“罢罢罢,林姐姐从来是个小性儿的,偏生她心思又重,仔细又招她的眼泪,惹得琦哥儿又闹事儿。” 当初那小戏子的事儿,就让史湘云酥了贾琦。史湘云从来是能跟贾琦不照面就尽量避着贾琦的,又如何愿意去招惹被贾琦护得死死的林黛玉? 迎春自然也不大乐意往那边去的。她本是贾赦的女儿,却被过继给了贾政。虽然说她因此从庶女变成了嫡女,可贾赦那边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贾玥和贾琬的及笄礼一个比一个风光。贾玥带着十五万的陪嫁嫁出去了,接下来就轮到贾琬,对比自己,十七岁了,还无人问津。迎春会好受才怪。 反而是探春,她却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的。 探春精明会算计,可她的精明也十分有限,就跟贾母王夫人对贾宝玉万分宠爱、坚信贾宝玉将来会为贾家带来更大的荣耀一样,探春也坚信,她将来就是出嫁了,也少不了需要这个哥哥的支持。 因此,探春一惯是使劲儿地巴结贾宝玉,对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贾环是不理不问的。 曾经,探春以为,自己只有讨好了王夫人,才会有个好前程。可是迎春的事儿告诉探春,如果她能讨好邢夫人,让贾赦邢夫人把自己过继过去,那自己也是邢夫人的女儿了,也能有个好前程。 所以,探春是唯一一个投了赞成票的。 第34章 定分家贾琦平暗涛比聘礼李纨心计较 薛宝钗等人来到邢夫人这边的时候,邢夫人正好有客,便打发薛宝钗等人去后面,让她们自己找林黛玉贾琬等人玩,却没有想到林黛玉根本就没有在自己屋里,而是在贾琬这边。 史湘云非常惊讶。 等看见了贾琬又羞又喜的神色,更是了然: “原来琬姐姐也定亲了。” 坐在下面的贾萱见状,笑道:“可不是。如果不是国丧,去年的时候二姑姑就该定亲了何苦要等到现在?” “哦?不知道是谁家儿郎?” “自然是许家。虽然不是长房,却也是三房的长子。老爷说,二姑姑的嫁妆要比着大姑姑呢。” 贾赦的原话就是,当初张家许家先后落难,自己都没能帮到这两家,因此,贾琬要嫁过去了,他必是要赔上一副厚厚的嫁妆的。 因此,贾琬的陪嫁,一开始定的就是十五万这个等级。 也就是说,贾琬的陪嫁家具,一样是贾家库房里的好东西,贾赦一样给她准备陪嫁个三万的小庄子,还有衣裳首饰压箱银,就连贾琦,也送了带着镜子的梳妆匣,还有两套玻璃茶具、两对玻璃花瓶。 薛宝钗忽然道:“我隐约听说,玥姐姐出嫁的时候,琦哥儿好像送了什么方子。” 外面忽然有人接口道:“我给玥姐姐的是西洋白葡萄酒的方子。” 众人吓了一跳,史湘云立刻就分辨出,这是贾琦的声音,当即就跳了起来,躲到探春身后去了。 贾琦早就看见了史湘云,史湘云这个样子,他干脆当做没看见: “不妨事,我就说两句话就走。大姐姐出嫁的时候,我送了白葡萄酒的方子。这里也有两个方子,一个是黄桃罐头,一个是苹果醋。二姐姐挑一个。或者,”贾琦将两个信封平举到贾琬的面前,“二姐姐抽一个?” 方子? 陪嫁庄子铺子都不稀奇,做买卖可能会蚀本,庄子也可能歉收,只有方子,那才是真正值钱的东西! 即便明知道不是玻璃的配方,薛宝钗望向那两个信封的时候,心口还是跳了两下。 谁家嫁女儿陪嫁方子的? 这种东西,谁家不是留给子孙的?谁会白送给外嫁女?还是一个半路出来的外嫁女! 薛宝钗的嘴里直泛苦。 别人的兄弟是这样的,自己的哥哥却是那样的!别人在家里只要舒舒服服地享福就成,有贾琦这样的兄弟,将来贾玥贾琬受了委屈,贾琦会不给她们撑腰? 可自己呢? 哥哥不成器也就算了,还要自己这个做妹妹的想办法去救他! 想到自己十七岁还待字闺中、没有婆家,还要做贼,薛宝钗的心里是说不出什么滋味儿。 薛宝钗不好受,迎春一样不好受。 迎春的性格懦弱,却不等于说,她就不知道陪嫁方子意味着什么!迎春基本可以肯定,如果当初她没有被过继出去的话,以贾赦的性子,自己出嫁的时候绝对会给自己抬一抬身份,嫁妆绝对不会少了自己的。就是这两份方子,至少也有一份是给自己的。 可是现在,她只能在边上静静地看着,看着贾琬挑选。 贾琬微微低下头,想了想,道:“苹果醋滋味特别,跟外头买的有很大不同,不过,这外头的果子露也不少,苹果的也有,我若是喜欢,也可以差人去外头买去,也不是非他不可。反而是这黄桃罐头。上了年纪的人,冬日里总是会喜欢吃点果子的。我们老太太也喜欢吃桃子呢。虽然罐头终究比不上鲜桃,却也比吃不到强。我就要这个了。” “行。” 贾琦很干脆地将黄桃罐头的方子递给了贾琬,贾琬亲自将之收在自己现用的梳妆匣里面,又说了两句闲话,贾琬就起身告辞了。 等贾琦离开了,才听史湘云道:“琦哥儿怎么回事?怎么只给琬姐姐,不给二姐姐?” 贾琬一愣,贾萱却先开口了:“很抱歉,我只有一个二姑姑。我四叔也只有一位二姐姐。至于这位,我们是可不敢高攀娘娘的亲妹子。” “你!” 史湘云柳眉倒竖。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显然,她生气了。 “云姑姑的意思,我不大明白。我怎么了?” 史湘云一滞,贾萱却冷冷地扫了边上的迎春一眼,再度对上了史湘云。 “请问我说错了什么?云姑姑?” 别人酥史湘云,轻易不敢招惹她,贾萱才不怕呢。 “云姑姑,东西是我四叔的,我四叔爱给哪个就给哪个。再者,云姑姑既然这么爱打抱不平,方才四叔在跟前的时候,你怎么不问四叔呢?四叔走了以后,才这这里唧唧歪歪,给谁看呢?!” “你!”史湘云大怒,“你,你欺负我!我要告诉老太太!” “到底谁欺负谁呢!今天是我们二姑姑的好日子,你偏来闹。闹就闹吧,偏不敢跟我四叔闹,只会欺负我二姑姑!你别看林姑姑,这东西是我四叔的,又不是林姑姑的!再说了,林姑姑是我四叔的媳妇,只要这东西不是林家给林姑姑的陪嫁、只要这东西是我四叔弄出来的,林姑姑也只能听我四叔的!” 史湘云万万没想到贾萱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又是委屈又是难过,脸上发烧,当时就冲了出去。 史湘云都回去了,迎春也起身告辞,探春和薛宝钗自然不好多留,只能跟着告辞。 看着这群人走了,贾萱才冲着这几个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回头道:“林姑姑,二姑姑,你们看她们,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存心来给我们添堵的呢!” 贾琬道:“如今,她们跟我们又有什么相干?” 贾菡也道:“可不是。眼看着三叔也定亲了,来年就要办喜事儿。等办了喜事儿,我们就要分家……” 想到这个,贾菡也很不好受。 三位叔父中贾萱和贾菡两个跟贾琦最亲,不是因为贾琦年纪小,他们一起长大关系,而是因为贾琦对她们最好。 她们刚来的那会儿,大字都不识几个,比不得史湘云探春等人多才多艺、精通诗文,因此,她们刚来的时候几乎每一个都自卑得紧。 虽然贾赦邢夫人和贾琏贾琮都一再安抚她们,可是她们依旧忐忑难安,生怕给贾赦邢夫人丢了脸,也怕将来嫁出去了,被人瞧不起。 结果却是贾琦发现了她们的心事,然后就告诉她们: 读书识字是必须的,吟诗作画却不是必须的。因为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男人,跟贾政贾宝玉这么闲,天天在家里玩的几乎凤毛麟角,就是贾赦身上也没有什么差遣,可贾赦的应酬一样很少,平时大白天的也没有时间呆在内宅,基本上都是在应酬或者是在应酬的路上,又或者是在准备应酬中,而跟他这样,会跟林黛玉说的,往往都是时治有关的东西。 所以,吟诗作画这种东西,除非是自己喜欢,或者是打发时间,自然而然地学到高深的地步,其余的也不用强求。 就是未来夫婿在你面前作了一首诗,也不需要你马上作出一首能跟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那个等级的诗词来答诗,你真的只要听明白了,知道他要表达的意思了,然后用名家名句回答就好了,如果你一个女子真的作出了传世名句,遇到一个心胸开阔的丈夫也就算了,遇到一个小心眼儿的或者是屡试不第的、自卑的丈夫,那根本就是自找麻烦。 当然,管家也不是必须的。除非原因特殊,比方说,上面没有正经婆母,或者婆母很不靠谱,否则,基本上都是跟着婆母和嫂子们(如果上面有的话)先学着,除了自己的嫁妆,基本上也就管好自己一个小院儿罢了。 事实上,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家的姑娘出嫁的时候,都很少会陪嫁土地、庄子之类的,大多都是衣裳首饰家具杂物外加压箱银子,因为土地都是留给儿子的。 也就贾赦,手里钱多,庄子多,加上觉得是高攀了人家(户部侍郎的祁家)或者是亏欠了人家(前岳家之二许家),这才给了庄子。换了别人,也只有林黛玉这种绝户人家的闺女手里才会有那么多的田地,就连王熙凤也没有陪嫁的庄子铺子宅子、地。 贾琦直接告诉她们,结婚以后,如果有什么事情不能决定,或者是心里没有把握的,直接跟丈夫开口就行,哪怕是自己陪嫁庄子上的事儿也一样。 女人们会把管家大权当做自己正室地位的证明,其实男人也一样,如果你拿着陪嫁庄子的事儿向丈夫请教,丈夫会认为,这是你信赖他、把他当自己人的表现。 女人也不能太过无知。跟那边那位二太太那样,胆子大,却没有什么忌讳,什么事儿该出手,什么事儿不该出手都不知道,那就是惹祸的根本。贾元春封妃都好几年了,王夫人还是个白身,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好一点儿的女人,就是那种老老实实能顾家的女人。所以,别认为你洗衣服做饭带孩子就很了不起,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这是对女人最起码的要求。更别说,跟贾家这样的人家嫁女儿的时候肯定会陪嫁丫头婆子的,只要你有钱,只要你养得起,该用丫头就用丫头,该用婆子就用婆子,被婆家拿捏住了,没搞清楚状况就把自己陪嫁的人都打发了,然后把自己累个半死,那是蠢才! 当然,即便你没有那么多陪嫁,你能挣到钱,雇得起人,你也有资格跟前养一群丫头婆子,让自己过得舒舒服服的,去挣更多的钱,为自己经营出更好的生活品质,形成一种良性循环,让自己过得更好。 再好一点儿的女人,除了能够把家里打理得妥妥当当之外,还能够从朝廷各种蛛丝马迹中推断出各种动向,然后避开各种风险。这种女人,往往就是百家求的好女人了。 最好的女人,就是在前者的基础上,拥有生活情趣,不但能够适时地调整自己,也能够让别人生活愉快,在大事上,能够坚持自己的本心,在别人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就将很多灾祸用春风化雨的手段消弭于无形。 贾琬还记得,大观园改革的时候,贾琦就以贾政王夫人家的财务状况和大观园为例,解释给自己听: “……那个时候,那边会提出改规矩,起因是因为奢靡无度需要俭省,那位三姑娘算是领略到精神了,按照常理,若是换了我,反正那边是一个位置七八双手却还是找不到干活的人的,我早就把那七八双手都给革了,直接去找那个能干活的。可那位宝姑娘却不,我不知道她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抑或者,是觉得现在收买了人心,将来她进门了再收拾也来得及?我看她是从来没有想过那边的收支情况……” 贾琦明明白白地告诉贾琬,像薛宝钗这种自私自利到了连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小家都不顾、完全只考虑自己的女人,任何一个男人都是忌讳的。 这个世界上总有很多莫名其妙自认为了不起的女人,也有很多自卑的女人。 薛宝钗属于前者,贾玥贾琬贾萱贾菡几个则是属于后者。 谁让她们是养女呢? 也只有贾琦,会解释、分析给她们听,会告诉她们遇到问题应该怎么做,会给她们竖立信心。现在,又有这个方子,贾琬很清楚,将来自己若是遇到什么事情,贾琦一定会帮她。同样,将来贾琦遇到什么事情,哪怕冒着被婆家休弃的风险,她也会伸手。 不独贾琬是如此,贾萱贾菡两个也是如此,就是已经出嫁了的贾玥也是如此。 看见贾琬贾萱贾菡三个都微微红了眼望着自己,林黛玉微微叹息一声,道:“分家的事儿,是老爷决定,不是我们这些人可以开口的。”顿了顿,又降低了声音,道:“其实,分家也有分家的好处。琦哥儿是有想法的,他想解决的,一个是黄河泛滥,一个是百姓生计,而这两样事情,偏偏没有大钱粮是办不成的。怎奈朝廷没有足够的钱粮,却有一群贪官污吏,根本就只能被动的应付。至于这家里,琦哥儿终究是幼子,现在不分家,将来闹出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按照国法,土地这种东西是要传家的,也就是说,除非贾琏贾琮都死了,否则,按照正常的程序,哪怕银子是贾琦借来的,只要他是用贾赦的名义购买的田地,那就应该由贾琏继承其中的七成,剩下的三成,才会在贾琏的嫡长子和贾琮贾琦三人之中均分。 贾萱急切地道:“可是,国法……” 林黛玉道:“国法不能违。将来分家的时候,老爷名下的所有田地,二哥肯定是得七成。” 现在贾琏没有儿子,所以剩下的三成则由贾琮贾琦两个均分。 “那,那可是四叔向国库借了银子买下的!” 林黛玉点了点头,道:“的确是如此。而且,琏二哥哥怕是不会养那么多流民,所以,老爷的意思是,分家之后,琦哥儿要当着老爷的面,按照原价,向两位哥哥买下那些河滩地。” 也就是说,最后,贾琦还是会得到那些河滩地,只不过,他要再花一次钱。 另外,贾琦以自己的名义向朝廷借的银子,贾赦和贾琏贾琮是不用承担的。 贾萱惊呼一声,道:“这对四叔并不公平。” 林黛玉道:“却符合律法。而且这本是你四叔提出来的。” 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 是, 按照常理,既然贾琦买来的土地算作了贾赦的财产,那么这亏空也应该算在贾赦的头上。可事实却是,这个世界上还有父母在不蓄私产的律法。按照这条律法,贾琦若是用自己的名义购买田地,肯定会被人弹劾,所以,他只能用贾赦的名义购置田地。 如此一来,用贾赦的名义购置的田地,就属于长辈的财产,分家的时候,就要按照相关的法律进行。 而贾琦自己借了钱,那是他自己的事儿,跟贾赦是没有关系的。如果数目少,贾赦帮贾琦还上了,那自然是好的,可跟贾琦这样,一借就是三百万,就是贾琏不开口,那些御史们知道了,也会弹劾的。因此贾赦帮贾琦还债,损失的是贾琏的利益。 这不符合朝廷对嫡长子的保护原则。 对此,林黛玉也是支持的。 不仅仅是因为这是贾琦的决定,还因为以她跟贾琦的能力,要挣个三百万,轻轻松松。与其为了这么一点事儿耽误了贾琏贾琦兄弟之间的手足之情,耽误了贾琦对整个天下的布局,那完全是本末倒置。 贾菡迟疑了一下,道:“这么一来,我们家的产业就等于是翻了一番。” 林黛玉点头,道:“没错。” “那,那玻璃作坊呢?” “那些作坊原本就是在我的庄子上的,那铺子也是我的,因此,算是我的陪嫁。” 听见林黛玉这么说,贾琬贾萱贾菡几个也都放了心。 虽然说,在土地上,贾琦看着是受了委屈,只要这玻璃还在贾琦的手里,那比什么都重要,那可是真正日进斗金的宝贝。 不独贾琬贾萱贾菡几个是这么想的,就连邢夫人贾琏王熙凤和贾琮都是这么想的。 这天底下就没有不心疼儿子的父母,更别说贾琦是邢夫人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不过,邢夫人也不是那种短视的人,她早就知道,那玻璃方子,包括玻璃作坊、玻璃铺子,那才是真正来钱的东西,比起那玻璃方子,还有那玻璃作坊,别的东西都是小意思。只要有这些东西在,要想挣回三百万两银子,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所以,能够用那一百万亩的土地留下那方子、那作坊,邢夫人就心满意足了。 王熙凤不通律法,但是她知道好歹。在她看来,以贾赦对幼子的宠爱,那地、那玻璃作坊玻璃方子,自己一点儿都沾不上手,一点都不奇怪。更别说,贾琦比贾琏能干多了,又是内阁中人,贾琏还需要他的照拂呢。 所以,能按照规矩分得田地,随着这些地回头就被公爹做主,让贾琦买了下来,可她们夫妇不是还白得两百多万的钱财吗? 王熙凤还能有什么不满的? 至于贾琮,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些田地会有字的份儿。不过,这么一来,等来年他结婚,他手里的私房也能够翻个番。许氏夫人的嫁妆、私房肯定是归贾琮一个独有,这是肯定的。贾赦的财产那里,贾琮最多也就得一个一成五,这已经是看在贾琏没有儿子的份儿上了,若是来年贾琏生了儿子,或者贾赦邢夫人又孵出一个蛋,他的份量还会减少。不过,就是这已知的部分,贾琮估摸着,自己也有个三十多万,再加上这一注,又是个三十多万,也就是说,等来年他结婚了,不算母亲和妻子的陪嫁,他自己的个人财产都有七十万! 这天底下又有几个人,才成年就有这么多钱? 就是皇子开府,也不过是皇子府一座,皇庄两座,外加二十三万两银子罢了。 尚不及贾琮的一半! 邢夫人王熙凤贾琮,这几个最有可能反对的人都没有意见,事情自然就这么决定了。 贾赦开始为贾琮跑婚事。 老实说,知道贾赦原来的计划的人都很惊讶。 按照贾赦原来的计划,应该是来年贾琮参加过一次会试了,贾赦再给他跑婚事。毕竟那个时候,贾琮也才十六岁。 男子十六岁议亲,一点都不早。 当然,现在贾琮才十五岁,也不算早。 贾赦刚刚把次女定给了许家,这里就要为自己的次子向张家求亲,张家也很意外。 不是因为两家门当户对,而是两家已经门不当户不对了。当然,不是张家的门第比贾家高,而是贾赦家的门第比张家高了。 当初老义忠亲王旧事,张家老太爷作为太子少师,就被牵连得很惨,如果不是张家老太爷果断舍了自己的一条命,张家肯定会跟其他人家一样,被太上皇发落,最后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可即便是这样,张家也被太上皇记恨,因此不得不全部从朝中退下来,做了平民。哪怕后来张家人出了孝,他们也离开中枢三年了,朝廷之上也没了他们的位置。 张家发现了当时还没有禅位的太上皇对他们家余怒未消,立刻调整了方针,家中所有的子弟,考中举人就罢,坚决不去考会试。就是曾经是官员的那几位,能不去跑门路就不去跑门路。 大家都来做乡绅。 太上皇觉得是张家带坏了他的儿子,张家还认为,是太上皇眷恋权柄、逼疯逼死了儿子呢! 可以说,如果不是当今皇帝登基的时候,赦免了旧臣,还专门派了使节去了张家,张家说不定宁可在乡间做教书先生。 但是,就是当今皇帝十分有诚意,张家也不过来了少少几个人,其中张家的长房这一支依旧留在了老家。如今,在国子监的那位张祭酒,就是张家现任家主的胞弟。 而贾赦为贾琮求娶的,就是张祭酒的爱女张舒雅小姐。 张祭酒如今只有两儿一女,原本还有一个大女儿,可惜在张家最艰难的时候,那位姑娘被婆家退了亲,又把粮食和药材都让给了父母和弟弟,回到乡下之后又拼命干活,以致于累坏了身子、英年早逝。 张舒雅小姐却是张祭酒后来得的,因为是父亲的老来子,有跟姐姐长得十分酷似,因此十分得家人的喜爱。 老实说,当初张家落难,贾赦未能及时出现,只让下面的人给他们带了八百两银子,张家不是没有芥蒂。后来听说张氏的死跟贾母王夫人有很大关系,贾赦又是那副样子,这芥蒂就成了嫌隙。再后来,看到贾琏那个样子,结婚都有一两年了,竟然完全不理会自己的亲舅舅,甚至对自己的父亲都那个样子,明明是大家公子,竟然做着给贾政王夫人夫妇跑腿的管家活计。 那个时候,张祭酒回京没多久,却对贾赦非常不满,以致于两家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可以说,如果不是贾琦告了御状,如果不是贾赦跟贾政分了家,如果贾琏不是通过林如海得了实缺,张祭酒也不会再度审视贾家,两家的关系也不会破冰。 可是,这并不足以让张祭酒把闺女再嫁到贾家去。 没办法,贾家那位老太太太坑! 有那位老太太在,自己闺女又跟他姑姑、姐姐一样,都是柔顺温婉的性子,真要嫁过去了,还不被人给生吞了! 听说,贾琏那个媳妇可是跟她姑姑年轻的时候一样啊啊啊啊!!!! 然后,亲自来拜访,顺便提亲的贾赦就直接说,贾琮先结婚,然后是贾琦,等贾琦也结婚了,那就可以分家了。 该准备好的,他都准备好了。 what? 张祭酒真的是一张懵逼脸。 张祭酒当时就像喷贾赦一脸:“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小儿子今年才几岁!” 贾琦做的都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儿,可就是这种大好事儿,会让世人各种羡慕嫉妒恨,因为大约不止一个人会在心里这样想:“如果我有这么多钱,我也能做到。” 虽然后来贾琦用玻璃镜子证明了,自己的确是真的挣钱的本事,可别人对他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根本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转过来的。 人心是多么可怕,没有人比经历过从富贵到贫寒、再冲贫寒到富贵的张祭酒更清楚了。 贾琦真的是太有钱了,如今朝堂上已经有人以财神称呼他了——自己老会挣钱还不说,还有个嫁妆十分丰厚的未婚妻,由此可见,贾琦和林黛玉日后的生活,是多么的金光闪闪!——无数的文武大臣都希望,将来贾琦能够生出一溜儿的女儿…… _(:3ゝ∠)_ 贾琦有钱,可问题是贾琦不但有钱,他还老老实实地缴税!不止是田赋,还有丁税,无论男女,只要到了年纪,他都会帮忙缴纳,甚至连人口档案,他都弄得整整齐齐的,不怕人查。 光这一点,张祭酒就无比佩服。 隐田隐户,自古以来就是朝廷的一个难题。不隐田隐户,高门大户的奢靡生活从哪里来? 隐田隐户,也一直是各朝各代的皇帝跟高门大族之间斗智斗勇的主题。 前朝□□为什么公开允许有功名者免税?那是因为隐田隐户的问题实在是太严重了,根本就无法彻底解决,所以才会选择承认之合法性,也可以将朝廷的精力抽调出来,用在别的地方。 这也是一个十分无奈的选择。 贾赦是爵爷,贾琦是举人,他们父子手里的田地本来就不用缴税,可贾琦偏偏还是缴了。 贾琦不但自己缴税,还帮下面的流民也缴了。 这样的行为,不仅仅是让自己背负上了巨大的包袱,还等于是得罪了整个朝廷的文武大臣,把所有的文武大臣都放在了火上烤! 张祭酒很清楚,当日贾琮在金銮殿上,高声说出,该缴纳的赋税,他一个铜板都不会少的时候,就等于是站到了文武百官的对立面去了。 如果皇帝记得他的好,那么,他自然是风光的,一旦皇帝表示出对他的厌恶,只怕文武百官们会联合起来将这个小子恁死! 贾赦现在就要让儿子们分家? 张祭酒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这是贾赦为了保住其余的两个儿子,贾琏和贾琮而选择的无奈之举。 事实上,贾琦就是死了,他的财产一样会引起世人的争夺。区区分家,根本就不可能让贾琏贾琮兄弟俩远离危险。 唯一真正能够让贾琏贾琮两个离开危险的法子,就是把贾琦分宗分出去! 可惜,贾赦不是贾政那个狠心的,贾琦的年纪也太小,现在就分家,已经是让人侧目了。如果再分宗,只怕又是一番风波。 只要贾琦没有被分宗出去,将来贾琦真要有个万一,有可能得到贾琦身后的万贯家财的贾琏贾琮兄弟和他们的子孙,怕是都不会有好下场。 张祭酒如何愿意把自己的闺女嫁到贾家去? 娶贾家的女儿容易,反正罪不及出嫁女,只要不沾染贾琦的万贯家财,可把女儿嫁到贾家去,真的有风险! 张祭酒最后还是没有应,只是客客气气地把贾赦送了出去。 按照常理,张祭酒都这么表示,他的态度应该很明确了,可贾赦依旧不放弃。 贾赦的想法很简单,他这辈子认识的几个女的,原配张氏的素质最好,生女向姑,张祭酒的闺女也肯定好。再结合各家的情况,张家也是最干净,背后的事情也是最少的。 贾赦当然愿意让贾琮娶张祭酒的女儿了。 张祭酒不肯答应? 没有关系,他再跑几次,聘礼也给得足足的! 贾赦的行为很快就惊动了整个京师,几乎能知道的人都知道,贾赦看上了张祭酒的闺女,想为自己的次子说下这门亲事,张祭酒不允,贾赦正软磨硬泡着呢。 贾赦被张舒雅准备的聘礼,在流言中也从三万变成了五万,再从五万变成了八万。 对此,王熙凤还没有什么表示呢,大观园里的李纨就先酸上了。 可巧,那天祁家那边传来喜讯,说是贾玥怀上了,因为不满三个月,所以不能来参加贾琬的定亲礼了。 当时大家都在贾母跟前向贾母请安,王熙凤第一个时间向贾母道喜,向邢夫人道喜。 邢夫人就道:“阿弥陀佛,虽然说他们小孩子家家的,还年轻,不用着急。可玥丫头比不上你跟琏儿,青梅竹马的情分,我只望她能够一胎得男,一举得个儿子,从此在婆家站稳了脚跟。” 李纨忽然道:“以大妹妹的嫁妆,别人还能欺负了她不成?” 贾母连连摆手:“就是嫁妆丰厚又如何?女人如果没个儿子,将来不免老来凄凉。还是早早地生下儿子比较好。” 李纨道:“可不是,某人是该抓紧了。” 说着,直望着王熙凤笑。 王熙凤总觉得李纨对她不怀好意,眼珠子一转,正要开口,邢夫人却已经先她一步开口了:“这怎么一样。琏儿忙着呢!如今他管着这水泥的事儿,每天回家,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说两句头就歪到边上去了。这生孩子又不是一个人的事儿,怎么能怨凤丫头呢?” 又拍了拍王熙凤的手,道:“这孩子啊,也讲究个缘分,着急不来的。你也不用着急,吃好睡好,先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王熙凤立刻道:“还是太太疼我。” 第35章 喜上喜一门两封爵悲中悲亲眷双陷害 王熙凤是八面玲珑的性子,以她的口舌,就是没有邢夫人帮衬,她一个人也足够一台戏。 不过,王熙凤清楚,让邢夫人帮她说更能够刺激到李纨。所以,在贾母跟前,王熙凤总是乐意跟邢夫人表演一下婆媳情深的。 她知道,这是王夫人跟李纨绝对做不到的。 李纨看着是老实有才情,也有生活情趣,无论是人情世故还是管理大观园,抑或是发起诗社,她都能面面俱到,不但符合她的身份地位,还能够让人说不出一个不好来。 从这上面说,李纨是比王熙凤强。 就连王熙凤也清楚这一点。 王熙凤生来就是个暴炭性子,行事无所顾忌。王熙凤也曾想过,如果自己还在王夫人手下会如何?王夫人肯定会用那种看不见摸不准却实实在在的手段,让自己一路失控,把所有的人都得罪了,最后将自己扫地出门,顺便将贾琏也除了、把贾赦气死,让他们夫妇顺理成章地成为荣国府真正的主人。 每每梦到这些,王熙凤都会从噩梦中惊醒,然后将女儿抱在怀里,坐到天明。 那个梦境实在是太清晰了,清晰到了让王熙凤坚信,如果不是贾琦告了御状,她肯定会跟梦中那样,被王夫人利用个彻底! 所以王熙凤恨! 恨王夫人的狠毒, 也恨李纨的冷酷。 王熙凤自认自己对待下面的仆妇是严苛了,可对荣国府里的人,无论是上面的贾母王夫人,还是下面的李纨贾宝玉,她都不差,尤其是李纨和贾宝玉两个,王熙凤对待贾琮和迎春这两个亲小叔子亲小姑子还不如她们呢!到头来,巧姐遇了难,李纨竟然袖手旁观! 看到自己唯一的骨肉落到那个地步,王熙凤恨啊, 她恨自己的亲哥哥王仁,更恨李纨贾兰母子! 以前王熙凤是觉得李纨青年守寡还有个儿子要养,是有些可怜,所以在荣国府的时候,贾母王夫人打着荣国府的名义额外优待李纨,王熙凤作为管家奶奶,就是贾宝玉屋里的月例银子迟了也不会迟了李纨那里。 现在? 王熙凤没有把李纨的皮给咬下来算好的! 以前的王熙凤一度相信,李纨是个沉静贤淑的,现在,结合梦境再去看李纨,自然就看到了李纨那沉静贤淑下的嫉妒,对自己深深的嫉妒。 对此,王熙凤嗤之以鼻。 什么玩意儿?! 我替我们自己家、替我们老爷太太管家,干你屁事儿! 果然,李纨见王熙凤不为所动,便道:“我记得凤哥儿进门的时候,你们老爷给的聘礼也不过两万两,如今这个琮儿媳妇竟然越过了凤哥儿去,这恐怕不大和规矩吧?” 王熙凤一拍手,道:“哎呦呦,太太,您看,这里啊,终于有人说了一句公道话了。说起来,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分家,我跟珠大嫂子前后脚的进门,那时候的荣国府给我们俩的都是两万两的聘礼,偏生那个时候二太太当家,珠大哥哥的婚事在细处比我的周到多了。如果不是老爷的那些朋友,我都不知道,我跟珠大嫂子谁是长房媳妇了。” 言下之意,当初她跟李纨先后嫁进贾家,李纨不过是一个五品的工部员外郎家的儿媳妇,那聘礼,那排场,都跟她这个荣国府正经了未来女主人相当。 到底是谁在侮辱谁? 王夫人的眼光立刻就锐利起来。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李纨,又收回了眼神。 这个珠儿媳妇,不会说话就老实一点,别到处乱说! 现在提起这事儿,不是让老太太抓住了机会扫她这个连孙子都有了却还是白身的儿媳妇的脸面吗?! 邢夫人好像没有发现王夫人被踩了痛脚一般,又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贾母扫向王夫人的锐利的眼神。 邢夫人道:“只怕这一次你还是要委屈了。老爷说了,当初张家落难的时候,他因故没有亲自去送张家人,后来张家姐姐又没得蹊跷,老爷心中又有亏欠,加上如今我们手里不缺银子,自然要特特地送上一份丰厚的聘礼,表示我们对张家的重视。” 王熙凤笑道:“太太放心,张家可是我们二爷的亲舅舅家呢。这个我如何不知道?” 邢夫人道:“不单如此。老爷还说,琏儿是长子,家里肯定是先偏着琏儿的,不独家业如此,就是人脉也是如此。琦哥儿呢?早早地借着林丫头,接手了林姑老爷和林家那边的人脉,可不只剩下个琮儿,要靠自己了?老爷也说过,家里照顾琏儿一个已经够呛了,还要照顾琮儿,未免力有未逮,所以,老爷也只能尽可能地给琮儿找个能够借得上力的岳家。琮儿是许家的外孙,又有张家做岳家,将来的路自然就平坦的。所以,老爷这才死皮赖脸地磨着张家,希望张家能够允了这门亲。” 王夫人道:“这门说,这门亲还没有定?” 邢夫人道:“是。如今也只是我们老爷一厢情愿而已。” 王夫人听得心中一动。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心态, 大多数人都有。 别人的东西肯定是好的。 这种心态,在王夫人这种贪婪的人的心中,尤为热切。 贾宝玉只比贾琮小一岁,今年可十四了,来年就是十五。可惜的是,贾宝玉没有这个福气,遇上个爹,典型的甩手掌柜,根本就不管事儿,遇上个祖母,明面儿上对贾宝玉是各种疼爱,实际上却是个只顾自己的脸面不管孙儿死活的,到现在,大房的三个哥儿,娶的媳妇,不是有钱,就是家里有人,而且王熙凤和林黛玉两个可是一个赛一个的聪明。可她的宝玉呢?竟然只能将就史湘云这个没脑子、没陪嫁、克父克母的货。 一想到贾宝玉的婚事,王夫人心中就有气。 一个不识大体的、只知道勾着贾宝玉玩、至今都没有长大的黄毛丫头,如何配得上她的宝玉? 可惜,偏偏那个丫头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孙女儿!偏偏那个丫头不好了会影响到世人对老太太的评价! 想到这个,王夫人就觉得呕,可是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谁让她是个白身呢? 白身的王夫人跟薛姨妈一样,都无法进入京师的贵妇圈子,更别说给自己的儿子相看一个出身不凡、品貌皆优又嫁妆丰厚、家里还能提携贾宝玉的高门贵女了。 外头的事儿,王夫人是不知道,可王夫人却看到贾琏步步高升,看到贾琦简在帝心。 王夫人可不认为,当初在自己跟前跟奴才、管家没有什么两样的贾琏会有这么清楚的脑子,也不认为当年才五六岁的贾琦就能完全明白林如海的份量,唯一的可能就是贾赦! 也只有贾赦这个曾经接受了正经的继承人教育、从小就以未来荣国府之主的身份长大的人才会有此眼光。 换而言之,贾赦的眼光一定是好的,他的选择也绝对不会错。 王夫人表面上虽然觉得贾赦贪花好色、不务正业,可在内心深处,王夫人依旧承认,贾赦比贾政强太多了。 既然这个小张氏是贾赦选的,那她就肯定差不了。 王夫人是这么想的。 宝玉既然跟琮儿就相差一岁,那么,这位张家姑娘,那个琮儿配得,自己的宝玉也配得。只要史湘云“不小心”落了水。 反正这个丫头生性跳脱,院子里又多是水,落水什么的,完全是有可能的。 只能怪这孩子性子古怪,偏往偏僻地方钻,这才有这番祸事。 王夫人举着帕子,垂下眼睑,默默地盘算着。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林之孝家的急匆匆的进来,在噗通一声,跪在了屋子的正中央。 “老太太,大喜,大喜!” 贾母错愕地挺直了脊背: “好好的,何喜之有?” 王夫人早就抢着道:“可是娘娘传来好消息了?” 此时此刻,王夫人都忘记了,林之孝一家子本来就是荣国府里的奴才,也是贾赦家的人,根本就跟他们家不相干! 林之孝家的磕了个头,道:“回老太太,我们老爷封了荣昌侯,还有我们四爷琦哥儿,也是清水县伯了。万岁还赏下了官邸。如今天使已经在前面等候了,还请老太太、太太前去领旨。” 贾母这才反应过来。 她迟疑着道:“可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儿?” 林之孝家的连忙道:“说是我们家四爷立了许多功劳,天使如今正在堂上等候呢。” 贾母听说,这才急急忙忙地换了大妆,领着王夫人薛姨妈李纨贾宝玉史湘云薛宝钗迎春探春几个往贾赦这边来,至于邢夫人和王熙凤林黛玉贾琬贾萱贾菡惜春几个,则先一步回去换衣裳了。 虽然王夫人李纨等人也来了,可她们也只有跟着林黛玉贾琬贾萱贾菡惜春几个一起,躲在屏风后面偷听的份儿,真正能够跪在香案前接旨的,也只有贾母、邢夫人和王熙凤而已。 这是经过内阁的明文诏书,语言极其简练,话也说得很明白,说贾琦救了黄河中下游五百余万百姓,让这些百姓安家乐业;说贾琦反应及时,让京师免于外侮;说贾琦辅助水师从海外找到了大量的粮食和铜矿,以上诸多功劳,都功在社稷、利在千秋,所以加封贾琦为清水县伯,食三百户。另外,贾赦教子有方,晋封荣昌侯。特赐侯爵府、伯爵府各一座。 天使宣读完诏令,贾母还觉得自己在做梦,反而是邢夫人,还记得追问丈夫儿子现在如何,待听说贾赦贾琏贾琦这会儿还在宫里领宴,邢夫人也松了一口气。 林之孝也没有忘记给来人奉上一个薄薄的荷包,里面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也是给天使的茶钱。 等那天使走了,才听史湘云满是嫉妒地道:“从今以后,林家怕是有三顶凤冠了吧?” 薛宝钗连忙道:“林妹妹原本就是县主,县主跟公主郡主一样,都是内命妇,自然有属于内命妇的品级冠带。若是林妹妹这会儿已经嫁了琦哥儿,那就是从四品的御前侍诏夫人,自然是用从四品的诰命夫人的凤冠霞帔。这县伯也不过是正四品,正四品和从四品的凤冠是相同的,只是佩饰上略有出入罢了。可惜,林妹妹至今尚未过门,只有一顶凤冠霞帔罢了。” 贾萱笑道:“这有什么打紧?以四叔的能耐,将来林姑姑还能少了凤冠?就是我们姐妹,将来也少不得要托赖四叔和林姑姑的庇佑呢。” 说着,贾萱就用一种似笑非笑地神色看了看薛宝钗、史湘云和贾宝玉三个。 贾宝玉跌足道:“好好的一个清白女儿家,张口闭口的仕途经济,叫人如何不扫兴?!” 王夫人立刻瞪了过来。 贾宝玉察觉到母亲的不悦,立刻抖了一下,看得众姐妹一阵好笑。 贾萱就道:“人食五谷谁人不俗?养家糊口、为妻儿挣一片天空,免得叫我们这些弱女子将来无所依靠,难道不正是男子当为吗?难不成,在宝叔的眼里,在外面拼杀、去抢、去争、弄得满手血腥的,是我们这些女人的本人,跟你这样的男人只要躺在那里享乐就成了?” 史湘云和薛宝钗恐吓坏了贾宝玉,连声道:“该死该死,这种话哪里是可以随便说的?!” 贾萱道:“我该死?我还觉得你们奇怪呢!今日我们家这么大的喜事儿,你们不为我们道贺罢了,还说我们家老爷和我四叔俗?什么意思?!要我说,但凡他跟他哥哥脑子清楚一点,再有本事一点,你们家的娘娘也不用从宫女做起,说不定啊,现在连孩子都有了。可是现在呢?她在宫里战战兢兢、步履薄冰,可是真正该努力的那个人却醉生梦死!却不知道自己的每一刻,都是他嫡亲姐姐的血泪换来的!” 说完,贾萱也不管王夫人贾宝玉等人的脸色,一甩帕子就走了出去。 家里这么大的喜事儿,当然要跟邢夫人好好道贺了。 不独贾萱,只要是贾赦邢夫人这边的,无论是林黛玉惜春,还是贾琬贾菡都跟着出去了,把王夫人李纨贾宝玉薛宝钗史湘云迎春探春几个留在了屏风后面。 万岁赐了官邸,他们会不会搬?什么时候搬? 天知道,他们腻歪贾员外(即贾政)这边多久了。前两年就算了,这两年,那边是越来越没规矩,什么招呼都不大竟然就敢上门,好像他们两家并没有分家分宗,好像他们神威将军府这边照顾他们工部员外郎府是理所应当一般! 住在邢夫人屋子后头的林黛玉都被骚扰过好几回,更别说贾琬贾萱贾菡几个了。 谁让她们几个是养女呢? 换了其他人,就是清楚她们这几人的根脚,也该知道正经的上了册子的养女是怎么一回事情。京里打算跟贾赦结亲的人家都没有嫌弃她们几个原本出身不好了,偏偏贾政王夫人和大观园里的一干人,从来就是用鼻孔看她们的,就好像她们还是原来的乡下孤女、连大观园里略略体面一些的丫头都比不上一般。 如今万岁赐了宅邸,无论如何,她们都要说服贾赦邢夫人, 搬家! 冷不防吃了这么大的一颗钉子,王夫人生吃了史湘云的心都有! 好好的,你招惹林丫头做什么? 人家又没有得罪你! 再者,贾琦那个臭小子,年纪虽然小,却护食得紧,你现在扫了林丫头的面子,将来那小子还不知道折腾出多少事情来了! 想到自己的丈夫的未来有可能被史湘云给耽误了,王夫人越发头疼,看史湘云就越发不顺眼了。 史湘云万万没想到,她从来都看不上眼的贾萱竟然会这么不给她面子,可没等她抢白回去,贾萱就走了。 不但贾萱走了,林黛玉和惜春贾琬贾菡也跟着走了。 史湘云就是发火都找不到人。 也亏得她眼睛尖,看见王夫人的衣裳,想起来王夫人就在她身边,因此收敛了脾气,不然,她早就发作了起来。 那一边,薛宝钗和探春两个早就过去,抢过了鸳鸯和翡翠的活计,亲亲热热地扶起了贾母,还跟贾母道:“琦哥儿能有如此作为,可全是老太太的功劳呢。” 贾母奇道:“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薛宝钗就道:“我听说琦哥儿五岁的时候还在疯玩,还是林妹妹帮他启的蒙。若不是老太太养的好女儿,若不是林妹妹是老太太嫡嫡亲的外孙女儿,琦哥儿哪里坐得住?又哪里有今天的成就?这不是老太太的功劳是什么?” 贾母果然十分高兴。 王熙凤就道:“你们听听,宝妹妹这张嘴是怎么长的?这话正说,她有理,这话反着说,她也有理。比着我们,越发成了烧糊了的卷子了。” 林黛玉惜春几个望着薛宝钗也只是笑。 探春笑呵呵地接口道:“大观园里办了几次诗社,宝姐姐次次夺魁。将来宝姐姐若是嫁了人,必定也是相夫教子的贤惠人。” 王熙凤迅速扫了一眼王夫人和李纨。王熙凤是何等厉害的人物,哪怕王夫人和李纨掩饰得极好,寻常人根本就发现不了不对劲,可王熙凤又是何等厉害的人物,若论国法刑律,王熙凤是不懂的,可这日常往来、人情世故,王熙凤可精细得很。 她一眼就看穿了王夫人和李纨。 王熙凤笑道:“可不是,宝妹妹是个极好的,将来也不知道哪个有福,得了去。” 邢夫人道:“可不是,金玉良缘传了这么久,连我都相信这四个字应在了宝姑娘的金锁上,谁想到这句话竟然应在了史大姑娘的金麒麟上的呢?可惜了宝姑娘,竟然被耽误了。” 贾母立刻道:“我们这样的人家,这家里的哥儿姐儿,哪里就少得了寄名锁了?不拘金的玉的,不独宝玉,就是琬姐儿萱姐儿菡姐儿几个,不也是每年都要去庙里请一个两个的?” 王夫人李纨都称是。 邢夫人见薛姨妈薛宝钗母女好像没有听到一般,不觉对这母女俩刮目相看。 厚脸皮也好,沉得住气也罢,到了这个地步还能够不动如山,薛宝钗的确有两下子。 如果薛宝钗没有那个惹祸的哥哥,如果邢夫人跟前有个年龄适当的庶子,邢夫人一准为庶子定下薛宝钗这样的媳妇。 可惜,贾琮不是庶子,而且贾琮的婚事还轮不到邢夫人做主。 封爵的旨意一下,各路宾客就开始登门,虽然只是送礼,可是京里只要得了消息的人都来了,邢夫人和王熙凤又忙了个人仰马翻,贾母见状,只得带着王夫人等人回去了。 等到了晚间,宫门都关了的时候,贾赦贾琏贾琦三人这才回来。 邢夫人连忙就问了。 贾赦指着下面站着的贾琦道:“你别问我,功劳都是这小子弄出来的。” 贾琦只得道:“母亲,除了您知道的那个,儿子也不过是提了个钱法而已。” “钱法?” “主要是应对那些不法商人。我华夏缺铜由来已久,宋代的时候,甚至不得不规定一两银子只能兑换七百钱,而按照最初的设定,一两银子应该能兑换一千枚铜钱。我大魏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那些商人们总是极有手段的。他们总能够在第一时间将朝廷新制的铜钱收走,重新烧融了,制成景泰蓝等各种铜器、摆设,套取大量的金钱。同样,他们向百姓支付的却是各种劣币,而这些劣币在用来纳税的时候,总会因为污损而不得不多付一些作为火耗。总之,华夏缺铜,苦的是百姓,富的是不法商人,造成动荡不安并为之承担后果的,则是国家。” “然后呢?” 邢夫人听得入神,见贾琦停下来了,忍不住追问。 贾琦道:“儿子也不过是提出了万岁铸造的新币比例有问题,并且在宫内的档案室里面找到了关于海外的孔雀石岛的记载。那座岛屿距离我们华夏并不远。朝廷在那里果然找到了大量的、□□的铜矿。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朝廷跟那些金毛番子打了一仗,结果不大好。万岁已经让戴梓大人负责研制更加优良的火器了。” 这就是统治者是汉人还是少数民族的区别了。 因为是汉人的江山,因为统治者是汉人,所以大魏从来就不忌讳火器,只是火器营直接受皇帝统领。 换了少数民族,比方说满人,他们只会讲火器束之高阁,以为这样就无人能够威胁到他们的统治。 所以,在另一个世界里,戴梓早早地被康熙皇帝找了个理由流放的,可在大魏,戴梓一直都是将作监大匠,还是个工部侍郎都不能指手画脚、只听皇帝一个的牛人。 就连贾琦,如果不是进了内阁,如果不是这次皇帝表示了对状况的高度关注,还亲自验看缴获来的火器,贾琦还不知道戴梓就在工部呢! 也就是从戴梓口中,贾琦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最先进的火器,依旧是大魏出品,海外那些西洋人用的火器,至少跟大魏的相差两代! 贾琦还知道,大魏还有一支全部装备了转統的军队,人数不少于一千人,而且个个都是神枪手。 还有火炮。 直到看见戴梓,看见戴梓做的转統,贾琦才深刻地意识到:大魏不是另一个世界的清王朝,至少,这个时代的大魏,在科技上,尤其是火器上,依旧遥遥领先。 说完了外头的事儿人,邢夫人这才有空闲问贾赦:“老爷,这外面的事儿我是不懂的。我只问老爷一件事。” “什么?” “万岁既然赐下了官邸,老爷是搬还是不搬?” 贾赦闻言,立刻皱起了眉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邢夫人就道:“老爷,不是为妻多心,为总觉得,打宝玉跟史大姑娘定了亲之后,那边就有些不对劲。到底什么地方不对劲,为妻也说不上来。这是一件。另一件,就是那边实在是太烦人了。不独琬姐儿几个,就连林丫头也被骚扰了好几回。尤其是那个薛宝钗,据说,她每次过来的时候,都会找理由去林丫头的屋子坐坐,而且每次去,她的眼神都不大对劲。” 贾赦就问:“怎么个不对劲法?” 邢夫人摇了摇头,道:“说不上来,就是不对劲。” 贾琦道:“大约是为了玻璃方子。” 贾赦吓了一跳:“玻璃方子?” “对。做镜子要玻璃。就跟玻璃镜子是皇家独营一样,这玻璃也只有林家的那个作坊里能做。而且,那个作坊还是在一座独立的湖心岛上的,用的人也都是姑爹留下来的、绝对信得过的人。” 邢夫人恨声道:“这个宝丫头,我之前还说她可惜了呢,如今看来,她这个人根本就不值得人同情!” 贾赦道:“同情她做什么。” 想了想,贾赦又道:“那个宝丫头自视甚高,她会甘心做贼,只会跟她们薛家生死存亡有关。” “那还用说,除了她哥哥,还用谁能让她这么做?她就是不甘心,那个薛姨妈也会逼她这么做。” “你要帮她?” “好端端的,我为这不相干的人费心做什么?”说着,贾琦又顿了顿,道:“之前薛蟠顶着死人的名头都过了这么些年了,想来她们母女也不介意薛蟠是个死人。那最容易了,买一个身形跟薛蟠有些仿佛的人,送进牢里面去,把薛蟠换回来不就成了?这种法子,是顶顶不容易让人发觉,也是最容易成功的,只要她们舍得花钱。” 王熙凤听了半天,道:“难道还有别的法子?” “如果她们要的是薛蟠在法律上是个活人,那就让王子腾那边帮帮忙,把当初断案的那个官拖下水,再让王子腾活动两下,给薛蟠判个流放。然后让别人顶替了薛蟠去流放,先把薛蟠藏个两年,等风声过去了,或者等到天下大贺(即天下大赦,贾赦单名一个赦字,所以贾琦遇到这个字的时候需要避讳,用天下大贺,就是避讳的手法之一),再让薛蟠出现在人前。……” “那个薛蟠可做不到在家里乖乖窝着。” “那就送外面去。”贾琦满不在乎地道,“反正有的是法子。” 王熙凤道:“那薛家知不知道?” 贾琦道:“嫂子应该问的,不是薛家知不知道,而是王子腾王大人知不知道。” “怎么可能。我二叔是何等厉害的人物!”王熙凤尖叫起来,继而就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宝妹妹会做贼,是我二叔……” 贾琦点了点头,道:“十有八、九。就不知道他背后是不是有人,又是什么人了。” 贾赦立刻就跳了起来。 “搬家!马上搬!这里可以做祖宅,逢年过节做祭祀的时候放在这边,平日里我们都住那边去!大不了每天早上早两刻钟起来,坐车过来给老太太请安便是。” 贾赦心急如焚,连连催促。 其实,贾赦原本还想带上贾母。他是长子,奉养母亲乃是他的义务。可谁想,贾母竟然舍不得贾政,话里话外都在试图说服贾赦,希望贾赦能够多照应贾政一二。 当然,如果贾政那个住进贾赦家里,那就更好了。 只是这样的话,贾母绝对是不会说出口的。 贾赦大怒,忍不住把薛宝钗和薛家的事儿告诉了贾母,又道:“老太太,那个王子腾又不知道搭上了哪家王爷了呢!如今,太上皇尚在,万岁登基已久,根基已固,这位还玩这一套,也不怕把自己给扯进去!他是不在乎自己的妻儿的,对了,他没有儿子,自然无所顾忌。我却是有儿有女家大业大的!” 贾赦跟贾母大吵一架,偏偏王夫人得了消息赶了来围着贾母大哭,贾政有来数落哥哥。 贾赦气不过,一拳就把贾政揍翻在地,又将王夫人踹到一边,道:“老太太还没死呢!你哭什么哭?你是不是要咒老太太早死?!” 又对贾政道:“我们两家既然已经分宗了,就别打着我弟弟的名头!什么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来!我告诉你,我跟你分宗了!分宗!懂吧?别打着搬进荣昌侯府的主意!告诉你,那是我儿子为我挣来的,跟你没关系!”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呵呵!你有什么值得我对你动手的?” 说着,贾赦就把薛蟠一案的两个解决办法都说了,然后道: “这么简单的事儿,我们琦哥儿都知道了,王子腾会不知道?什么是为了薛蟠为了外甥为了妹妹,根本就是为了他自个儿!不过,玻璃这么要紧的东西,他王子腾玩得起来?我们琦哥儿如果不是那玻璃镜子的方子做了交换,也不可能安安生生地做这玻璃买卖。所以,他肯定是投靠了哪位王爷,需要这玻璃方子做投名状!” 贾赦冷笑着道:“当初,张家落难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可要我学一学?张家老太爷还是太上皇亲自指给老义忠亲王做太子少傅的呢!你那位好舅兄,可是自己赶上去的!” 说完,贾赦就对贾母道:“老太太,您自个儿决定。您是我娘,我不能不顾您。但是,我也是有儿孙的人,我也要为他们做打算!宝玉是您的心肝,可是他跟儿子没有关系。我们已经分宗了,如果老太太您决意要带上宝玉,那我也只能先恁死了他!” “你敢!” “你可是试试看我敢不敢?!衔玉而生的大祥瑞啊!天生就有大造化的!这样的人,怎么不投生到宫里呢?怎么就做了老二的儿子呢!太上皇和万岁都没有这么大的来历呢!” 贾政闻言,浑身一抖,望向刚刚赶来的贾宝玉的眼神立刻就不对了。 贾宝玉平生最怕他父亲,见状立刻缩进了贾母的怀里。 贾母最后还是没有搬,当然,放出去的话却是,贾母这几年隔三差五地梦到贾代善,需要为贾代善祈福,所以依旧留在主宅这边,贾赦邢夫人带着下面的孩子则搬去万岁新赐的官邸。 平日里,邢夫人和王熙凤也只需要初一十五地去给贾母请个安就成。 就在贾赦邢夫人一家搬进荣昌侯府不久,贾琮和张家张舒雅小姐的那桩婚事成了。 而另一边,薛宝钗也知道自己上了当。 薛姨妈当场就哭昏厥过去。 继姐姐之后,这仅剩下的哥哥都不帮自己了,自己还有什么想头。 反而是薛宝钗,听说了贾赦的话之后,如梦初醒,立刻就派人去给那些牢头们送钱,想把哥哥弄出来。结果,下面传来的消息让薛宝钗心如死灰。 吩咐让人对薛蟠严加看守的人,竟然是王子腾! 薛宝钗还以为下面弄错了,又派了人,这才知道,那些牢头根本就没有骗自己,王子腾已经先想到了自己会收买牢头把哥哥换出去的可能,这才有了这样的吩咐! 第36章 说愚蠢贾政惹至尊话贪婪王氏害夫郎 贾赦搬了家,无论是贾赦邢夫人夫妇,还是贾政王夫人夫妇,都松了一口气。 贾赦家还怕被贾政王夫人这对蠢货给拖累了,贾政王夫人还不想看到贾赦家门口车马如龙而自己家却是门可罗雀呢! 唯一对此表示不满的,就只有薛姨妈薛宝钗母女了。 等一下,智商担当,别走!(尔康手) 然并卵,她们的声音太小了,甚至都出不来大观园,更别说传出贾政王夫人家,传到贾赦邢夫人的耳朵里了。 当然,就是贾赦听见了,他也是不会理会的。 当今皇帝是个很小气的人。就好比林如海,当初林如海弄来了红薯,红薯高产,在那些传统的士大夫的眼里,林如海才是真正做到了功在社稷、利在千秋!可是这样的林如海,皇帝也只给了他一个好听的谥号,却不愿意多照拂一下林如海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的骨肉,也没有给林黛玉任何册封。 只要是知道贾家的行为的人在背后没有不讨论的。 如果当初万岁有个表示的话,林文正家的姑娘也不用受那么多的委屈。这也亏得林文正运气好,撞见了一个好学生、好女婿,如果没有这个贾侍诏,那位林姑娘就是被活活逼死了也不见得有人会怜惜几句!说不得还嫌她死得不够早呢! 对比林黛玉的遭遇,再来看看贾赦贾琦父子的爵位,大家私底下哪里不说的? 可是说归说,但是没有一个人敢说贾琦的麻烦,当然,也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动贾琦。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丁税? 在这个世界上,有权有势的人总是拥有无数的土地,而有权有势的人可不乐意看着大量的金钱白白地从自己的手里流走,从自己的钱包进入国库。 所以,有权有势的人总是会在背后使力,让自己的赋税降了又降,到最后,士绅免税这项条例就出台了。 可是国家正常运转是需要钱的,这些钱从哪里来?自然就是从丁税上来。 大魏许多法令都沿袭自前朝,这赋税也是如此。 大魏的田赋并不高,三等河滩地,最低的每年每亩只要缴纳一百文就够了,就是最高的上等水田,一年也只要缴纳六百文,这可是一整年的,对比之下,丁税就高得可怕。 虽然国家律法中规定的数额是不多,可事实却是,从前朝中后期开始,这地就欠着朝廷不少税银,因此,国家在任命地方官员的时候,总是希望这些官员们能把之前欠下的税银也给收上来。 这也造成了百姓在实际纳税的过程不同程度地多交,各地的丁税,从三两银子到九两不等。 这就是大魏一个成年男子,每年没人要缴纳的丁税!也就是俗称的人头税。 这里高门大户纳得起税,却因为国家的种种政策而少交或者干脆不用纳税;那边,百姓们的担子本来就已经养不活自己的了还要缴纳这么重的赋税,哪里不出问题的! 没有人比那些百姓们更清楚人丁税意味着什么。 贾侍诏这里一年只要缴纳三千六百文? 那些流民赶都赶不走。这天底下又有几个地方人头税是在四两以下的?掉进了福窝窝了还不知道珍惜,怪谁来! 女人们则更愿意留在贾琦的手下干活。跟着贾琦干活,她们不仅有收入,还能缴税,完了,还有户籍可拿。有了户籍,就不会被人欺负! 只要消息灵通一点的人都知道,贾琦手里养着五百万的流民,这些流民每年上缴国家的人丁税高达上千万两银子!比全国各州府加起来还多! 朝廷一整年的收入才多少?贾琦手里的那些流民缴纳的人头税就足够朝廷三个月的赋税总和了! 更别说,贾琦手里的铺子,无论是玻璃铺子还是织物铺子,疑惑是别的什么铺子,该缴纳的税,什么商税杂税,反正都是按时缴纳的,最多也就拖了个十天左右,反正不会拖到下个月去。 换而言之,贾琦,包括他手下的那些产业和为他做事的人,去年一年上缴的赋税,占了朝廷赋税总额的三分之一! 朝廷如今多少人口? 上了登记的就高达八千多万,还不算隐户。 朝廷岁入多少? 大约四千万到五千万两白银。 贾琦用不到二十分之一的人口完成了全国赋税总额了三分之一! 这也是贾琦说的,让百姓有其他的生路。 皇帝会给贾琦一个爵位,也就是因为他看到了这一点。他已经看到了贾琦手里那么多作坊铺子,每年带来的巨大的收益,也看到了这些作坊养活那么多百姓的现成样板。 至于贾赦,完全是看在贾琦的面上。 当然,这些都是背后的深层原因,不是上位者,没有呆在某些位置上,没有得到皇帝的重用的人,大多对贾琦的事儿也只是一知半解,并不能了解全部。 贾琦一个人就帮了那么多的百姓交了丁税,那他到底有多少钱,又撑得过几年? 京中没有人不好奇的。 那些为人谨慎的,自然是不敢对贾琦动手的。动了贾琦,谁来帮那些泥腿子缴税?那些泥腿子可是逃税逃惯了的!只要朝廷对贾琦动手,只要去接手的人略差一点,保管那些泥腿子们跑得一干二净,若是接手的人严苛一点,谁都难说,那些泥腿子会不会造反。 至于赋税, 呵呵。 但是,也有那嫉妒贾琦的、不知道这深层原因的人,如果上头有人照拂着,或者得到指点,或者被人压制住了,哪怕心里嫉妒得发疯,也会老老实实地低下头来,当做没有看见。可那种本身就犯了红眼病的、脑子又不清楚不跟人交际的,自然是看贾琦不顺眼,想着告倒贾琦,好让自己露脸,也为朝廷“除害”的, 贾政就是其中之一。 也不知道贾政是怎么想的,反正,这天在大朝会上,贾政就把贾琦给告了。 贾赦当时就火了,甚至不顾身份,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贾政面前,一拳砸了过去,正好砸在贾政的鼻梁上,贾政仰面跌倒,贾赦却余怒未消: “你弹劾我儿子,那你说,我儿子犯了哪一条?啊?国法哪一条规定了,有钱就该死?如果说有钱就该死,万岁富有五湖四海,是不是这罪过更大?” 立刻就有人当殿弹劾贾赦御前失仪。 也有御史跳出来,说贾赦拿君王说事儿,是怀着不臣之心。 贾赦更火,道:“你们忠心!忠心个屁!万岁没钱,怎么就没看见你们为万岁分忧,把亏空给还上呢?谁不知道,去年黄河决堤,朝廷拿不出钱粮来赈济百姓,万岁都急得差一点上吊!你们说我儿子怀有二心!根本就是空穴来风、捕风捉影、毫无根据之事!反而是你们!你们有本事站出来说,你们家没有借过亏空吗?你们没有欠朝廷一文钱吗?别说得你们好像是古之圣贤,天下人的忠与奸,只有你们才有资格说一样。不信,三百年后,史书上如何评价!” “还有你!贾老二!”贾赦怒道,“别以为你是什么人,外头不知道,我却是不知道了。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来骂娘,说的就是你!以前你住在我家里,可无论跟任何人往来,你都明里暗里往我脸上抹黑,说得你有多委屈一样!别忘记了,你大儿子进国子监的那个资格,还是我让出来的!本来应该是我儿子贾琏进国子监,根本就轮不到你儿子!你不是说你儿子又本事、会读书吗?怎么不让他自己考呢?如果他能考中廪生,他自己都能进国子监!根本就不需要用我儿子的名额!” 立刻就有人道:“贾侯爷,你们分家都什么时候了,还提着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 贾赦被噎住了。 贾琏却不紧不慢地接口道::“这位大人还真是忧国忧民哪,跟贾工部一样。不过,朝廷没有钱粮是事实,国库空虚也是事实。舍弟这么做,也是为了朝廷,为了天下百姓。不然,照你说的,将舍弟捉拿下狱,由着贪官污吏对舍弟的钱财动手,顺便看着百姓活活饿死?或者,等他们饿疯了,开始吃人?诸位大人只盯着我们家,对于这些却一字不说,想来,您这是很乐意看到人吃人的景象吧?或者说,您更乐意看到户部催缴各家的亏空?” 贾赦道:“老二可不用还亏空,当初分家的时候,他分去的家产是不多,可那是因为我把亏空先还掉了。” 户部侍郎祁谦道:“贾侯爷,您说错了,工部员外郎贾政的确有亏空没有还。本官记得,当初贾妃省亲的时候,贾员外向国库先后借了五十万了两银子。哦,他跟贾侍诏不一样,贾侍诏在借银子的时候,可是在借条上注明了,每年还多少,什么时候还清。这位可是什么表示都没有,至今没有归还一个铜钱。” 说着,祁谦立刻跪了下来,向皇帝述说了户部的现状,然后请求皇帝追缴亏空。 听说追缴亏空四个字,文武百官都是一跳。 不是每一个人跟贾赦贾琦家里那样,家大业大,所以不需要跟朝廷借钱的。在场的大多数官员,基本上欠过朝廷银钱,就连上面的四位参知政事也都借过银子。 能够做到参知政事,这几位无论是本事还是能力,或者是人情世故和智商情商,都是杠杠的。 因此,四位参知政事都借了银子,借得不多,最少的一位借了一百二十两,据说是某日看中了一幅画,一时没有余钱周转,这才借了银子,只是一直没有归还而已;最多的一位,则是为了买一处宅院,向户部借了五千两银子,比起别的官员,好比甄家和当初的贾家,动辄上百万上百万的借,那当然是个小数目。 这也是无奈之举。 别人都借了,你不借,大家就会看你不顺眼,你的工作无法进行是一回事儿,被人下绊子,丢了官,那更是小事儿。没看见贾赦那么有钱,贾琦一借就是三百万两银子吗?没看见贾琦明明有钱,却还是按照那借条上的约定每年按着数儿还钱吗?不是他还不起,而是他不能一口气儿全还干净了,因为他不能,因为他那么做了,就等于是站到文武百官的对立面去了。 亏空跟士绅免税又不一样。 文武百官向国库借钱,那是因为太上皇的恩典,并不是现成的法律,所以皇帝如果表示要追缴亏空,那文武百官也只能想办法还上,不然,都是丢官夺爵也只能自认倒霉。 而士绅免税,却是打前朝就开始实施的律法,当今皇帝想要实施官绅一体纳粮,肯定会受到来自全国的抵制,用脚跟想都知道这里头的难度。 这也是为什么皇帝都盘算了好几年了却没有实施的真正原因。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都知道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这个传说中的国策却不以为然的真正原因。 田赋才多少?贾琦那九十万亩河滩地,一年也不过九万两银子而已。这天底下又有几家拥有九十万亩地?有个十万亩都已经很了不起了。 就是因为知道士绅免税是国法,所以贾琦愿意缴纳这个田税,大家都当贾琦是钱多了烧得慌,也不会有人相信,朝廷会真的开始官绅一体纳粮。 就是当今皇帝坚持,继任的皇帝也未必能够坚持下去! 朝廷会穷,那是因为丁税收不上来! 大魏朝的丁税是怎么收的?贾琦为自己治下的那些流民交的是三千六百文一年,平均每天就要缴纳十文,听上去是不多,可事实上绝大多数百姓打一天短工都未必挣到十个铜钱! 贾琦为他手里的那些流民争取到的,却是全国最低的丁税水平(读书人例外,因为秀才开始就能够免税,虽然只是免了自己一个人的人头税),而大魏平均的丁税却是六两银子,不少地方甚至是九两银子一年! 就以江苏一省为例,江苏省的民丁为两百六十五万六千五百余人,实际人丁三百二十二万八千两百一十二人,加上旧年江苏巡抚上折子,说从前朝开始,江南就欠着朝廷丁税,已经欠了五十年了,如果逼着江苏省将丁税全部补上,只怕会逼得百姓不得不造反,所以,朝廷答应了请求,允许江苏省按照最低水平,也就是一年三千六百文收税。 换而言之,江苏省一年应该上缴的民丁税,应该是11,621,563.2两,可事实上,去年一年,江苏省上缴的民丁税才239,546.63两,连零头都不够! 这也是皇帝为什么特别容忍贾琦的原因,这也是为什么一惯小气的皇帝会突然大方起来送出去两顶爵位的真正原因。 林如海那么大的功劳,皇帝都没有舍得册封林黛玉呢! 因为皇帝很清楚,没了贾琦,那五百万流民的丁税就收不上来,朝廷每年就要损失掉上千万的丁税!而且,皇帝比任何人都清楚,贾琦收留的那些流民里面,成年男丁还不到五分之一,更多的却是孤寡老人、女人和孩子。 摊丁入亩和官绅一体纳粮这两条还在计划中的国策有多少弊病,没有跟比在场的这些官场老油条子们更清楚。 他们也知道,只要太上皇在一天,只要当今万岁的那些兄弟们还在蹦跶,皇帝就不可能推行摊丁入亩和官绅一体纳粮。 因为那很有可能让当今皇帝失去天下。 所以,今日在金銮殿上的这些文武百官们没有人会理会皇帝一直在筹备中的改革,但是,文武百官,每一家都借了银子,如果朝廷追缴亏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儿,他们还能不还不成? 可是俸禄才这么点,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奢靡惯了的,又有几个还得起? 祁谦是户部侍郎,户部事务本来就是他的本分,可是他这一奏请皇帝追缴亏空,文武百官们哪里不胆战心惊的? 当然,有勇气的人不止祁谦一个,内阁四位参知政事,户部尚书,枢密院左右枢密使、左右枢密使相都跪了下来,恳求皇帝追缴亏空。 然后六部其余的五位尚书都跪了下来。 大魏王朝第二次大规模地追缴亏空就开始了。 祁谦第一时间就带着人来到了贾赦家里。 贾琦道:“祁大人,您虽然是我大姐姐的公爹,可有些话,我还是要说的,我是有钱,也的确能够一口气把所有的亏空都还上了,不过,我若是这么做了,那么今年下半年的税收,还有来年的税收,肯定是要受影响的。毕竟,要让那数百万流民的生计井井有条也是需要钱粮运作。” “哪里哪里。贾侍诏无论是见识还是能力,都是京师首屈一指的,就是不知道贾侍诏眼下能还多少。” 贾琦想了想,道:“按照约定,当初三百万银子,分十五年清偿,年息一成,每年一结。也就是说,三百万两银子,我每年归还二十万两的本金,第一年要支付三百万的一成也就是三十万两白银的利息。今年是第二年,要归还本金二十万两,同时,还有两百八十万的一成,也就是二十八万两银子的利息。换而言之,今年我要归还四十八万两银子。来年则是四十六万两银子。数额巨大,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准备好的。这样,这个月月底之前,我会把四十八万两银子送到户部,请大人查收。至于来年的那一笔,我最快也只能在腊月里才能够准备好。” 祁谦道:“琦哥儿,你也是我的晚辈,我就这样叫你一声。老实说,这种方式,连本金带利息,你要还五百四十万两银子!这利息都快赶上本金了!” 贾琦道:“可是没有办法啊。如果不这样,谁愿意借我那么多银子?民间的高利贷是拿得出这么多的银子,可是他们的利息,我根本就付不起!就是朝廷,借我这么多银钱,也是很有压力的。既然当初做了约定,就应该遵守。钱大人都借了我银子了,这利息我自然是不会少的。当然,如果万岁开口,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皇帝会开口吗? 祁谦很肯定,如果贾琦把这个理由放到皇帝面前,皇帝肯定会允许他继续欠下去,说不得还会减免他的利息。 贾琦跟甄家是不一样的。 甄家跟贾家一样,都是老牌的勋贵之家,他们家欠了朝廷两百多万两银子,那还是太上皇南巡的时候欠下的,为的还是给太上皇接驾欠下的亏空。 太上皇也知道甄家没有这么多钱偿还亏空,还曾经让甄家跟另外一家老臣家里交替着出任扬州巡盐御史,结果把盐政弄得一团乱。 皇帝就不止一次抱怨过,甄家自己的日子奢靡无度,却没有银钱偿还亏空?谁信? 可贾琦就不一样,贾琦每年给那些流民们缴纳的赋税就高达上千万两银子。 这上千万两银子的人丁税都收上来了,那个什么一成三的商税,贾琦也从来都不曾少过。贾琦家的铺子上从来都是收钱的掌柜跟收税的小吏在铺面上坐着,做一笔买卖就交一次税,根本就没有偷税漏税的事儿。 这样的贾琦,如果他说他需要银钱运转,又愿意支付利息,皇帝还能不借给他? 祁谦决定,贾琦的这笔亏空,他还是当面跟皇帝说明,让皇帝来决定好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祁谦跑去了今日目标中的第二家,也就是贾政家。 贾政王夫人早就得了消息,贾政是坐在上面沉默不语,而王夫人则是喋喋不休地述说着家计艰难,说着大观园养护不易。 祁谦听得十分不耐烦,直接就道:“本官记得,当初万岁允许众后妃省亲的时候,可是特别说过,家里有重宇别院的,放能请旨省亲。你们家竟然没有,又何必请旨?” “那是皇恩浩荡……” 贾政对着皇城方向拱了拱手,却被祁谦不耐烦地打断了:“皇恩浩荡也没让你借钱修自家宅子!” 王夫人忽然道:“那边的琦哥儿,我是说,贾琦贾侍诏,”王夫人原本还想仗着辈分叫贾琦琦哥儿,却被祁谦挑眉扫了一眼,不得不改了口:“我记得他欠得比我们多得多了。是我们的六倍还是几倍来着?难道他也还了?还是说,你儿子娶了他们家的女儿,因此包庇姻亲,怠慢国戚?” 祁谦也生气了:“你要跟贾侍诏比?行啊,只要你每年也缴纳个三百万的商税,再养上五百万的流民、百姓,每年帮着上缴上千万的人丁税。只要您能做到,那我就回了万岁,让万岁金口玉言,让您继续欠着!” 祁谦为朝廷追缴亏空,见过拉着他的官服哭穷的,也见过一家子老老少少哭得天昏地暗说自己要饿死的,也见过好声好气地跟他商量什么时候还、如何还的,却没有见过跟王夫人这样,借了钱就跟祖宗一样,竟然还理直气壮地指责他的。 祁谦一肚子气,立刻进宫,把今天的事情跟皇帝说了。 皇帝听说了贾琦的理由和保证之后,立刻就道:“贾侍诏也的确难做。毕竟,有那么多的百姓跟着他吃饭呢。”顿了顿,道:“那就等他等到月底。如果他这个月月底把今年的亏空和利息都给还了,那剩下的部分,就让他慢慢还。至于其他人,如果愿意跟贾侍诏一样,年息一成,按年归还的,那么,也如同此例。否则,就让他们在今年年底之前都还上!” 祁谦领旨而去。 有了皇帝的话,户部就跟吃了定心丸一样,有的官员,听说皇帝的恩旨之后,低头算了算自己的收入,再算了算自家人每个月替别人抄书的收入,狠了狠心,也学贾琦,定了偿还的年限。 也有的,欠的数额也大,知道自己还不上,见对皇帝哭穷没有用,自然就只能向太上皇哭了。 这里哭得最厉害的,自然是甄家和贾家人。 甄家是皇帝的心腹,贾家,也就是贾珍那边和贾政这边,贾珍是老臣之后,贾政是太上皇的恩旨做的官,都是太上皇的颜面。 太上皇把皇帝臭骂了一顿之后,强令皇帝给甄家和贾珍贾政加官。 皇帝气死了。 在勤政殿里砸了一地的杯子之后,还真的给太上皇点名的这几个人加了官。 贾政就是这样,成了江南学政。 知道消息之后,贾赦贾琏惊恐无比,都不知道应该对喜气洋洋的贾母说些什么,而贾政王夫人却是跟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反而到处撒帖子,给贾政庆祝。 看见公爹和丈夫满脸愁容,就是王熙凤再没有常识,从公爹和丈夫的脸上都发现不好了。 王熙凤又惊又疑地对贾琏道:“这不是好事儿吗?那边的二老爷这么多年都没有得到个差遣,这个学政,又清贵又体面,哪里不好的?” 贾琏当时就跳了起来:“糊涂!糊涂!你以为这学政可是人人都能够做得?我告诉你,除非你是三鼎甲出身,否则,谁做了这学政,都是满头的官司!更别说,那位要去的地方可是江南!江南哪!天下才子十停里面有八停是出自江南!那位可是自己考出来的官儿,可曾经文章名满天下?可曾经考中过举人甚至是秀才?” 王熙凤只能摇头。 贾琏道:“都没有,他还真有脸面做这个官儿!” 贾赦道:“琏儿媳妇,你年纪轻,不知道外面的事儿。别说是我跟琏儿了,就是琦哥儿,他是神童,十岁的举人又如何?就凭他没有打会试、殿试上走过,就凭他不是三鼎甲、没有簪过花游过街,我也不敢让他去做这个学政的官儿!” 在王熙凤的心目中,贾琦才十岁就高中京畿秋闱第二名,这样的孩子,妥妥的,是天下神童。可就是这样的贾琦都不能做学政,那贾政…… 王熙凤小心翼翼地道:“那老爷的意思……上头可是容不下那边了?” 贾赦一跺脚,道:“上头容不下?他们有那么大本事吗?我看他们是太过能干了,惹了上头,万岁才会这么整他!老二也是个没脑子的!换了王子腾,只怕早就推辞了,偏生他竟然一点表示都没有,就那么欢欢喜喜地接了下来!真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邢夫人和王熙凤都吓了个半死。 “那,老爷,要不要提醒那边一下?” “提醒他们做这么?就是提醒了他们,他们就会听话,会记得我们的好吗?说不得他们还觉得我们这是嫉妒了,想要妨碍他们的青云路呢!” 邢夫人和王熙凤无奈了。 邢夫人无法,只得缓和了神情,道:“老爷,那您看,我们是不是早些办二丫头和琮哥儿的喜事儿?我怕那位有个什么事儿,惊了老太太,怕是要耽搁了孩子。再者,这种事情,我们好歹也该跟那边打个招呼,要不然,日后若是真的出了事儿,怕是我们的不是了。” 贾赦无奈,只得去找许家和张家,又让邢夫人给贾母请安的时候,顺便提一声。 许家和张家也知道,这是皇帝要收拾贾政了,也知道贾母上了年纪,平时最是偏爱小儿子贾政。一旦贾政有个什么事儿,贾母很可能要跟着出事儿,那个时候,只怕贾赦就有三年的母孝要守,下面的两个孩子怕是也要耽搁上三年。 所以,许家和张家都同意在今年给孩子们完婚。 其中,许家表示,婚礼可以提早举行,不过圆房要等明年。因为他们家哥儿明年要参加会试,不能分心。 贾赦同意了。 反而是邢夫人,在贾母跟前小心翼翼地提起这事儿的时候,还吃了一顿排头。 贾母很生气地当着一屋子的丫头婆子,还有王夫人和薛家母女的面,对邢夫人道:“别以为你生了个好儿子,我就会特别容忍你!你安的什么心?你是不是希望老二一辈子都在工部员外郎这个位置上?” 饶是王熙凤帮忙说情,贾母还不肯消停,甚至把贾赦叫去臭骂了一顿,也不许邢夫人去给她请安。 贾母根本就不想听贾赦邢夫人这边的任何解释。 就这样,贾政兴冲冲地去了江南,做他的江南学政去了。而原定来年才会出嫁的贾琬也在不久之后就嫁到许家去了,也亏得她的嫁妆早就准备起来了,倒也便宜。 还有贾琮,也在贾琬出嫁后的第二个月,把张舒雅给娶进了门。 张舒雅进门不到三个月,江南出大事儿了! 科举舞弊案! 据说,江南的学子们抬着孔子像大闹南贡院,把南贡院给砸了!兵丁和士子发生激烈地冲突,死了十几个人,这里面好几个都是名满江南的才子! 一个家族培养出一个读书人容易吗?更别说是名满江南的才子了! 宫里的贾元春在江南科举舞弊案的消息之后就知道不好,她当天晚上就找了一个机会偷偷自缢了,希望引起皇帝的怜惜,却没有想到她不但没有引起皇帝的怜惜,反而招来了皇帝的厌恶。 皇帝甚至连个正经的葬礼都不给她,直接就叫人拿了一张草席,将她随便一裹,就丢到那个宫女太监们专享的乱坟岗里了。 皇帝派出了沪王为钦差大臣,亲自去江南料理此案。 其实,案子并不复杂,不过是王夫人贪婪成性,利用给丈夫送换洗衣服的便利,先将考题偷出来,然后让家里的清客写好,再将考题答案贴在送去的衣服上,让外面的仆人通过考场里面的老仆人送给收了其钱财的考生。 沪王和刑部一致认为以“贾政外示严密,实则纵容妻妾与仆人,内外勾结,科考舞弊,收取大量贿赂等若干罪行”,判贾政腰斩。 为了安抚江南士子,皇帝也没让人把贾政王夫人夫妇押回京师,而是在江南就地处决。 贾母得到消息之后,当时就昏过去了,醒来之后就命令贾赦南下。 说句老实话,贾赦真的很不情愿,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贾赦只能带着贾宝玉贾环贾兰三个南下,去送贾政一程。 还有,王夫人,虽然王夫人没有被判腰斩,却被判了流放三千里。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反正这些日子,躺在床上的贾母是各种不顺心,甚至还觉得刚进门的张舒雅是丧门星,惹得张家太太大怒,直接就喷贾母了:“如果不是你那个儿子太蠢,如果不是你那个儿媳妇太贪,江南会出这么大的事儿?我记得亲家公早就跟你说过这事儿了,还请求你拦一拦,别让贾员外往那坑里跳。没有功名的人做什么学政?是你儿子没有本事又娶了个贪婪成性又不知道好歹的媳妇,你怪我女儿做什么?怎么不怪那两个去?” 第三十七章 贾琦原不知道这个,等他知道之后,直接就对贾母道:“老太太,二叔的事儿,怨不得别人,科举取士乃是朝廷大事儿,太上皇在的时候,一共薨逝了四位皇后,其中一位赶上的殿试,一位赶上的会试,您知道太上皇是怎么做的?赶上殿试的那位,被用了狼虎之药,拖过了殿试,另外一位则是秘不发丧,直到殿试之后才发丧。就连国母都要我为科举取士让路,二叔竟然闹出了科举舞弊案?老太太,您尽管闹去吧!您闹得越大,上头处置就越严重!我就这样跟您说,宝玉和兰儿没有沦为官奴,那已经是外头看在父亲的份儿上了!现在张家是看在二哥的份儿,又因为三嫂是新妇,因此忍了。您继续闹,把张家的耐性都闹没了,不,不用张家出手,只要国子监里面的那些学子们都忍不下去了,您就看着宝玉兰儿几个被拖去做官奴官伎吧!到那个时候,孙儿绝对不会帮他们说一句话!” 贾母又惊又怒:“那可是你的堂兄弟!” 贾琦淡淡地道:“分宗了。” 他们两家已经分宗了,除了邻居,根本什么都不是,而张舒雅却是他的亲嫂子。可以说,如果不是贾母,贾赦这边没有人会乐意理会贾政这边任何一个人。 贾母被贾琦的神色惊住了。 她敢这么闹,不过是因为贾赦是她的儿子,又孝顺她,所以她能拿捏这贾赦,然后通过贾赦拿捏住贾赦家的一溜儿孙子孙媳妇。可如果孙子们的情分被她折腾完了呢? 贾母很清楚,自己的这个大儿子也不够聪明,要不然也不会被她压着这么多年,性子也不够强,连荣国府的人脉被交给了贾政都没有放出一句话。贾赦自己没用,可养的儿子却是一个赛一个的能干,贾琏是以前王夫人刻意压制着,后来脱离了王夫人的压制,贾琏就步步高升。 贾母很肯定,贾琏现在越是风光,王熙凤心中对王夫人就越恨。因为王夫人耽误了贾琏许多年。 而贾琮和贾琦, 想到贾宝玉在自己跟前金尊玉贵的日子,再看看贾琮贾琦两个当初跟隐形人没什么两样的日子,以己度人,贾母认为,换了自己,自己肯定也会嫉妒。 所以,除非自己能够再度笼络住贾赦,否则,贾宝玉的将来肯定艰难。 贾母乖了, 贾赦带着贾宝玉、贾环和贾兰也打南面为贾政收尸回来了。 虽然贾政是被腰斩的,可江南也有能人,贾赦就找到一个补鞋匠,把贾政的身子接了起来,把贾政的遗容也整理好了。 因此,贾母再度看到这个心爱的小儿子的时候,看见贾政仿佛睡着一般躺在棺材里面,又是老泪纵横。 贾政死了,可还有一桩难事儿。 贾政要埋在哪里? 虽然贾赦贾政兄弟原籍都在金陵,虽然贾代善也埋在了金陵,可贾赦贾政兄弟俩都已经分宗出来了,自然就不可能埋道金陵的祖坟里头去。 贾赦是个会划算的,当初才分家出来,他就开始置办坟茔和祭田,挑了这几年,可算是挑了一块还算不错的地来,连祭田也有了十来顷地。 可贾政就不行了。 分家分宗这么多年,贾政王夫人两个竟然连坟地和祭田都没有置办,虽然贾政王夫人手里也有些田地,可一问,竟然是别人投靠贾政王夫人时带来的,如今贾政王夫人出事儿了,这些人为了自家的产业,都把贾政王夫人告了,说贾政王夫人鲸吞他们的产业,逼良为奴,还举了不少例子,说贾政王夫人为了谋夺他们这些人的财产做了多少多少事情,他们这些人里头又有多少多少人死了,多少多少家家破人亡。 赶巧,户部也来贾政王夫人家追缴亏空。 这下子热闹了。 这里贾政的棺椁还在主院的堂屋里摆着,那头官府的人把贾政王夫人这边的宅子团团围住,要抄家。 贾母这里还在正堂里面哭她心爱的小儿子了,那边户部领着京营的兵丁们就冲了进来。贾母当时就懵了,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坐在自己的荣庆堂的堂屋里面,贾宝玉、李纨、贾兰和史湘云、迎春、探春几个都围着她呜呜呜地哭,还有赵姨娘拉着贾环,也站在屋子的角落里抹泪。 贾母又惊又怒,还以为是张家在背后搞鬼,一叠声地派人去叫张舒雅:“……我倒要问问,她安得什么心!” 不想,张舒雅没有过来,贾赦贾琏贾琮贾琦父子四人倒是都来了。 贾赦在外头听到贾母的声音之后,立刻就道:“老太太,这个跟亲家不相干。您要问就问我好了。” 贾母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似做梦一般,指着贾赦道:“难道,难道是你……” 贾母以为,这是大儿子的报复。 贾琏道:“才不是张大人家,当然,也不是父亲,是那位二太太作孽太多!”说着,贾琏就开始讲给贾母听。 原来,打那年贾元春封妃之后,就有许多人带着家产来投,刚开始的时候,王夫人的确没有做什么,可后来,王夫人听说,下面有人在外头挣五千两就只给她两千两,王夫人就不舒坦了。 王夫人使了手段,弄死了那户人家,还将那户人家的女儿卖到了楼子里面,白得了三四万两银子的钱财。 王夫人吃到了甜头,就开始对这些投靠她的人动手,因为外面的绿林好汉实在是太多了,行商很容易出事儿,这也是常识,所以刚开始的时候还真的没有人发现不对劲,大家只当那户人家运气不好。 可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口子,又怎么刹得住?王夫人的胃口越来越大,刚开始的时候还只是弄那些行商人家,到后来,她竟然对那些乡下土财主动手。 那些乡下土财主们投靠王夫人,原本是为了少纳些税,可谁会想到,王夫人竟然会谋财害命,想要鲸吞他们全部的财产呢? 这个时代,人们都是聚族而居的,王夫人就是弄死了一家两家,难道还能够把一个村子的人都弄死了不成?就是她真的弄死了一个村子的人,可这些村子很多就在京畿,而京畿的官员肯定不会像其他地方的地方官员那样,看着治下的百姓无端送了命。 所以,官府里早就厚厚地,竖了一个书架子的档案了。现在贾元春死了,贾政被腰斩,看到贾政的下场,原本不敢告状的那些百姓哪里不去京兆府敲鸣冤鼓的? 说完,贾琏就道:“也亏得二叔没有两条命。如果他有两条命,只怕万岁会将他再腰斩一次。”说着,贾琏又扫了一眼窝在贾母的怀里两眼红肿、垂泪不止的贾宝玉,道:“老太太,您要多谢谢四弟!如果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今天怎么可能是仅仅抄家就完了?只怕从宝玉珠大嫂子开始,下面一个一个的,都会被压入大牢,等着官卖!” 李纨吓了一跳:“那,那,我的那些东西……” 李纨惦记着的,当然是她的嫁妆、她的私房。那可是她的命根子,也是将来她把贾兰培养成才的根本。 贾琦道:“珠大嫂子,别说得二太太的事儿跟你不相干一样。你在大观园里吃的一切,都是二太太弄来了民脂民膏,所以,你的嫁妆私房,自然是不可能回来的。我劝你还是不要妄想了。” 贾兰插嘴道:“可是我娘是节妇!” “节妇?”贾琦冷冷地道,“兰哥儿,你可知道节妇是什么吗?如果当初你爹死的时候,你娘把你托付给老太太,自己跟着殉情,那她是当之无愧的节妇;又或者,她老老实实地去了家庙,或者进了佛堂,那她也能够算是节妇。可是你娘呢?跟着宝玉住在大观园里,诗词甚至传到了大街上!她算节妇?别让人笑掉了大牙!若是当初她干脆利落地改嫁了,外头还不致于说得那么难听!毕竟,大魏还是鼓励寡妇改嫁的。” “你!” 贾兰愤怒地瞪大了眼睛,如果不是李纨紧紧地搂着他,只怕他就要冲过来跟贾琦厮打了。 李纨隐藏在沉静贤淑的表象下的嫉妒,贾琮也知道。他可是听妻子身边的丫头们说起过的,李纨看向张舒雅的眼神很不对劲,在贾母跟前说的那些话,听着也有古怪。而且王熙凤也证实了这一点:李纨对她这个“妯娌”可是看不顺眼很多年了,她可从来没有把她们这边当亲戚! 所以,比起李纨,贾琮自然是更信任自己的妻子,也更信任打小照顾自己的亲嫂子。 只见贾琮站了出来,对贾兰道:“别对着我四弟瞪眼。把你娘的诗词、手札传得到处都是的不是我四弟,当然,让你娘住进大观园的,也不是我四弟,办诗社、男男女女地在大观园里玩成一团的,也不是我四弟。兰儿,你是二叔家的长房长孙,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对了,你们现在是罪人之后,三代以内都是不能科举的。” 听到这最后一句,李纨终于忍不住一句呜咽。 李纨这辈子最大的梦想是什么,自然是把儿子培养成才,封妻荫子,为她带来荣耀,让她能够穿上凤冠霞帔,威风八面地出现在王熙凤面前。 李纨万万没想到,贾兰这辈子的青云路竟然就这么被堵上了! 有那么一瞬间,李纨恨上了贾宝玉,因为李纨知道,会把她的诗词传出大观园的,只有贾宝玉; 有那么一瞬间,李纨是恨王夫人的,因为如果不是王夫人一心想把持着管家大权,也不会把她赶去大观园,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些事情了; 有那么一瞬间,李纨不但恨上了贾元春,还恨上了贾母。如果没有贾元春,就不会有大观园,自然就不会省亲的事儿,自然就不会有了后来的一连串事情;或者说,如果没有贾母,如果不是贾母想在两个儿子中间玩什么平衡,也不会养大了贾政王夫人的野心,就不会有后来的一系列的事情,贾家也会跟京里许多人家一样,和和美美的,而不是一家子斗得跟乌鸡眼一样。 如果不是贾母,她们母子现在就能够托庇在贾赦的羽翼之下,也能够享受到贾琦的风光的余荫。 李纨果断地忘记了,她是如何嫉妒王熙凤的大权在握,又是如何嫉妒贾琦能够拜入林如海门下。 可以说,当初贾琦差一点就不能拜林如海为师,跟李纨有不少的关系。虽然李纨做得很隐晦,可贾琦也不是吃素的。 贾母这才反应过来。 她看看贾赦,再看看贾琏贾琮贾琦兄弟三个,忽然明白过来,哪怕她能够逼着贾赦照顾贾宝玉,将来贾赦有个什么万一,贾琏贾琮贾琦兄弟三个绝对不会继续照顾贾宝玉的,尤其是贾琦,自己的媳妇被贾宝玉惦记着,都不知道发了几次脾气了,只不过之前他年纪小,被自己压下去了。将来等自己老了(即过世,老了是老人去世的另一种委婉的说法),贾琦又羽翼已丰、大权在握,如果那个时候再让他听到贾宝玉惦记林黛玉的事儿,他绝对不会放过贾宝玉。 同样,贾琏和贾琮两个肯定是先帮自己的弟弟。如果贾宝玉跟贾琦有了冲突,贾琏贾琮绝对会帮着弟弟收拾贾宝玉。 所以,哪怕是为了贾宝玉,自己也必须咬牙撑下去。 这孩子已经没了爹娘,如果再没了自己的庇护,将来只怕是寸步难行。 想到这里,贾母立刻就精神了。 大约是明白贾宝玉日后只能依靠自己了贾母也不糊涂了。她甚至没有跟贾琏贾琮贾琦预料中那样,决定把自己现在住的这套院子留给贾宝玉,她只是拿了银钱出来,让贾赦帮忙在这崇德里的后街上买两个院子,预备着日后贾宝玉贾兰结婚以后用,又打发人将自己院子的后院儿和后罩房都收拾出来。 贾母道:“我年纪大了,总喜欢跟前热热闹闹的。宝玉和兰儿年纪小,珠儿媳妇又是寡妇,先跟我住两年,等他们都成家了再搬出去。二丫头和三丫头先住了这前头的东西厢房,云丫头住我这里的碧纱橱,宝玉住后院儿里,珠儿媳妇带着兰儿、环哥儿住在后头的后罩房里。他们的婚事,我自然有体己拿出来,也不用你们出银子。” 贾母强打着精神,吩咐了几句,这才让众人散了。 王夫人害得贾政被腰斩,她跟前的人自然都倒了霉,跟着去南面的几个都被官卖了,还留在京里的这几个也惶惶不可终日。 这不,贾琦才走出贾母的正院儿,就看见彩霞坐在二门的门槛上,彩霞一看到他,就站了起来。 贾赦看见这个丫头明显是冲着贾琦来了,立刻皱起了眉头:“这丫头好生眼生,哪里来的?” 贾琦道:“父亲,不妨事儿,她虽然是那位跟前的大丫头,不过那位早就把她给了贾宝玉,偏偏她心里装的是环哥儿,曾经为儿子做了一件事情,换取环儿去祁家家学读书的机会。这次,想必她又是为了环儿来的。” “原来是为了环儿。”贾赦点了点头。 虽然对贾政王夫人又许多怨气,可贾赦从来不会迁怒下面的孩子,就连贾宝玉,贾赦也只当贾宝玉是在王夫人的撺掇下才会惦记上林黛玉,因此,贾赦也只是恼恨王夫人,却并不曾真正生过贾宝玉的气。 贾宝玉尚且如此,更不要说贾环了。 贾赦道:“既然如此,你且看着办。不过,不要自专。” “是的,父亲。” 贾赦很快就带着贾琏贾琮离开了,等贾赦都走了,才听彩霞抖着声音道:“四爷,婢子知道您公务繁忙,只,只是婢子有两件事情,一件关系着环哥儿,一件则是为了彩云。婢子想求求四爷……” 贾琦道:“如果是环哥儿,我只能说,除非他被过继给别人,否则,他永远都不会有参加科举的那一天。” “怎,怎么会?” “知道什么是科举舞弊案吗?”贾琦道,“科举舞弊,就是一次断送了江南这一科上千士子的前程!更别说,这一次江南死了好几位出了名儿的才子!你可知道,这些才子背后站着都是什么人吗?能够培养出名满江南的才子的人家,一般都是江南有头有脸的人家,而这样的人家,就是眼下没有权势,家中也没有人做官,他们对江南的影响力一样不弱。” 彩霞慌了:“那,那环哥儿该怎么办?” 贾琦道:“你,你且等着吧。珠大嫂子,呵呵。你尽快还是赎身走人吧。现在老太太还在伤心二老爷之死,等老太太知道你原来是那位的人,必然会迁怒于你。” 彩霞苦笑:“我还能去哪里?” 她原本是贾家的家生子,她的父母家人原来并不出挑,可贾琦告御状的时候,王夫人的心腹就被收拾了,所以她的家人也被提了上去。虽然彩霞有跟父母兄嫂提过,谋财害命的事儿不能做。可王夫人那个德行,彩霞的父母兄嫂最后又怎么不会不陷进去? 如今,可不是彩霞一个孤零零地在这里了? 贾琦道:“彩云我已经买回来了,安置在凯旋街后面的一座三进的小院儿里。那座小院儿,我原本是打算给环哥儿的,如果你没有地方可去,可以先去那边跟彩云作伴。” 彩霞连连道谢。 她知道,这已经是贾琦看在自己为她做过的事情上了。自己的父母家人到底身上有事儿,贾琦自然不会出手捞他们的。 贾琦很忙,因为皇帝无意中得知,前朝的海商们十分豪奢,可金陵市舶司和广州市舶司每年收上来的税银并不是很多。 贾琦就道:“万岁,会造成这样的原因很简单,无非是因为我大魏的官员对海外的事情并不清楚,外加官商勾结而已。” 皇帝看了看贾琦,忽然道:“你也想跟海外蛮夷做买卖?” 贾琦躬身道:“是的,万岁。臣家中的作坊里面堆放了无数的布匹织物,臣需要把这些织物换成金钱,用来支付下面百姓的工钱。”说着,贾琦抬起了头,道:“臣也知道,宫中每年都会有大量的绫罗绸缎白白地搁着,等着霉烂。” 皇帝一愣,道:“哦?你肯定,你能做到?” 贾琦道:“臣的确知道。只需要万岁给臣一道手谕,让臣在松江口组建市舶司。” “松江口?那不是长江的入海口吗?” “是的,那里还有天然良港。” 皇帝的视线扫过贾琦。 贾琦和林黛玉的财政状况,皇帝当然知道。皇帝也知道,贾琦手里的那些流民,每年的人丁税都高达上千万,那么,贾琦林黛玉每年支付给他们的钱粮,至少也是这些人丁税的两倍! 也就是说,贾琦和林黛玉每年要向下面的仆役、雇工、佃户们支付的钱粮超过了两千万。 两千万,都赶得上朝廷半年的赋税总和了。 贾琦和林黛玉两个,也向皇帝证实了,百姓们离开了土地就不等于断了生计,这句话是对的。 当然,皇帝也可以断了贾琦和林黛玉的资金链,但是,那样一来,就等于是逼着贾琦和林黛玉手下的那些人去造反了。 皇帝看了看沂王,见沂王对他点头,这才对贾琦道:“罢了,既然这位,朕准了。朕给你三年时间。三年之内,你的松江口市舶司的税收必须超过金陵市舶司和广州市舶司的税收总和。” “臣遵旨。”贾琦道,“不过,臣想跟万岁借一个人。” “谁?” “宫廷画师,郎世宁。” 郎世宁,宫廷画师,其实也是一位天主教传教士。只可惜,太上皇不喜欢传教士,却对他的画和他掌握的西方科学知识十分满意,而当今皇帝则把他当成了烧制宫廷瓷器的御用画师,所以,贾琦要借郎世宁身为传教士的多国语言能力,皇帝当即就点了头。 贾琦在离开京师之前,就让郎世宁以中文、拉丁文、意大利文、法文、德文、西班牙文和葡萄牙文向已知的几座西洋商人会馆送去了信件,让这些商人半年后去松江口集合。 事实上,这个时候的松江口只是一个小渔村,好在贾琦手里的人都是做惯了建筑活的。 很快,一船船的标准模块被送到了松江口,早一步到达的林家建筑队已经将松江口规划好了,短短的一个多月的时间内,一座座两层,或者是三层的木质小楼拔地而起。 同时,一座巨大的灯塔也树立在了海边。 郎世宁对此惊讶不已:“侍诏大人,您真的是一位天才!不过是短短两个月,你就让这里出现了一座繁华的小镇!不,不应该说是小镇。我的大人!应该说,这是一座城市!而且,按照您的规划,很快这里就会出现一座人口超过二十万的大城市!” 贾琦道:“不,这不是我的功劳,我只是提供了设想。不过,为了照顾那些流民,我的手下早就熟悉了这种活计。” “看看这整齐划一的房子,还有这平整的水泥地,行车的车道,走人的人行道,哦,还有这斑马线,还有这天桥,这是天桥吧?” “按照古语,应该叫他廊桥。不过,您爱称呼他天桥也可以。” 松江口才初具规模,就已经有那心急的西洋商人跑来了。这个叫做路易斯的商人看见穿着一身天主教传教士的标准服饰的时候,就急匆匆地过来,口中还用法语喊道:“神甫,天哪,我没有看错吧,真的是神甫!请问您的教堂在哪里呢?我应该去哪里望弥撒?天哪!仁慈的天主!请允许我的罪过!在这片土地上,教堂可真不好找!” 说着,又指着贾琦道:“哦,这孩子是您收养来的东方随从吗?” 郎世宁连忙跟贾琦道歉,又按住了这个激动的商人,道:“我的朋友,您太失礼了,这位可不是我的随从。他可是东方大贵族出身!还是一位高级官员!” “什么?可是他才怎么一点高!难道他是侏儒吗?” 只听贾琦用带着明显的意大利口音的法语道:“我并不是侏儒,我今年只有十三岁。” “什么?只有十三岁?” 郎世宁道:“这是这片土地上的传统,在两千多年前,他们就有十二岁的宰相了。” 那个商人连连道歉,并且迅速地自我介绍。 原来他也是个贵族,一个男爵的小儿子,因为家中的领地注定了是要由他的大哥继承,所以才远赴东方,这片传说中的黄金乡。 贾琦看了看郎世宁,然后用中文说道:“对于你们来说,这里的确是一片满是黄金的土地。但是,没有诀窍、没有人指点的话,你们只能在金山面前拿走几粒金沙粒。” 路易斯听完郎世宁的翻译之后,两眼发亮:“尊贵的大人,您能指点一下我吗?” 贾琦将自己手里的折扇递了过去。 “哦,这是送给我的礼物吗?” “不,这不是给你的礼物,我是让你注意以下这把扇子的材料。” “材料?” “对,你没有注意到,这把扇子的香味并不是后来染上去,而是天然的吗?” 路易斯一愣,继而将折扇放在鼻子下猛嗅。 那他高挺的鼻子,不时地被折扇给戳到,让后面的几个小厮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拼命憋着。 “大人?” 路易斯的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瞪着贾琦,赔上他那头棕色的头发,看上去越发像一只毛茸茸的泰迪。 “这类木料叫做檀木,而这一种,则是紫檀。很受这片土地上的贵族们的喜爱。”贾琦道,“不独紫檀,还有沉香、迦南香、黄花梨,这些木料,本身就是非常受欢迎的高级家具木料,同时经过特殊的工艺之后,他们也是名贵的香料。可惜,经过上千年的采伐,在这片土地上,这些树木已经很少见了。据我所知,印度,还有南洋的许多小岛上,大片大片地生长着这类树木。我听说,你们在印度和南洋,都是把整片的树林都烧掉,然后种植我们根本就不需要的咖啡?” 路易斯傻了:“您是说,那些木头,那些被烧掉的树木,很值钱?” 贾琦道:“如果您能为我运来那些树木,我很乐意用丝绸和茶叶跟您交换。这些丝绸和茶叶,有的是贵族专用,有的甚至是皇族专用,就是在我们大魏,也不是一般商人能够弄到手的。” “真的吗?” “当然。不信,您可以问他。” 路易斯连忙把郎世宁拉到一边,用法语道:“我亲爱的神甫,这位东方贵族是假的吧?他们东方的官员不是很讨厌谈生意吗?” 郎世宁连忙道:“您千万别小看了他,他可是大魏很有名的神童,也是大魏皇帝身边的心腹!如果不是大魏发生了大规模的灾荒,如果不是需要大笔大笔的钱粮去赈济灾民,他才不会跟你废话!” “那,那个木头……” 郎世宁少不得跟路易斯解释了一番大魏贵族们喜欢的各种木料、香料。 这些,他在皇宫里的时候,都是接触过的。 等这个路易斯走了,郎世宁这才抹着汗,走到贾琦的身边:“大人,您的任务可不好做。” 贾琦道:“是我的任务,还是我交代你的任务?” “两者都有。” 贾琦轻笑一声,道:“郎世宁,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们西方贵族们发疯一样滴追逐着我们东方的茶叶、丝绸、瓷器,可是我们却不需要你们的棉布和咖啡。在这场贸易中,你们背负着巨大的贸易逆差,最后,向我大魏输入鸦片……” “不,大人,这是没有的事儿……” “你能够否认吗?或者,你能保证,你的同胞们,那些白皮肤、高鼻梁的西方人,没有再印度和南洋大量种植罂粟吗?拜金主义,我没有说错吧?” 郎世宁苦笑道:“大人,您要驱逐我吗?” “驱逐?那是万岁才有的权力。”贾琦道,“现在的我并没有这样的权限。但是,您最好不要期望您的同胞犯下这样的过错。对了,你可知道,有西洋海盗袭击了我们大魏的东海水师。” “东海水师?是那些运送粮食和孔雀石的船只?” “对。我想您明白该怎么做了?” “可是,我是意大利人。而西班牙和葡萄牙才是海上霸主。” “可是你是神甫,天主在人间的使者,不是吗?我听说,你们天主教的神甫在西方拥有很大的权势,甚至还能够废除国王。” “您都知道了?” 贾琦道:“不然,您以为太上皇为什么不允许您传教?别的地方,我管不着,但是在这里,我也不会让您建天主教堂的。除非有太上皇或者是万岁的手谕。” 郎世宁的脸更苦了。 西方是典型的神权高于王权,而天主教更是讲究纯洁。跟东方这样,祭祀自己的先祖?在天主教的教义里面,绝对是异端。 而东方,皇权凌驾于神权之上,如果教皇和罗马执意要让东方人放弃他们的传统,不用皇帝命令,那些东方百姓,那些大字不识几个的平民,绝对会自发地把教堂给砸了。 女扮男装一直跟在贾琦的身后不曾出声的幽若忽然道:“大人,那些木料的事儿,您为什么要告诉那个蛮子,我们自己挣这个钱不好吗?” 贾琦道:“我们有这个船吗?说句不好听的,盐铁官营,不独松江口,还有黄河禹门口那边,明明有了轨道就能够加快速度,可我还是不敢用。这走远洋少不了要船。你说朝廷会允许我拥有海船吗?我需要大量的钱财,一个稳定的,将手里的丝织品换成大量钱财的渠道。这些,西洋人能给我。而西洋人有了这个能够得到大量高等级丝绸的途径,他们种植罂粟、往我大魏走私鸦片的行为也能够被遏制。这对我们大魏并不是没有好处。” “罂粟?鸦片?难道是《本草纲目》上写的,那个黑芙蓉膏?” “对。少量运用可以镇痛、提神,大量使用会造成上瘾,并且会引起心脉衰竭导致瘁死的药品。” 幽若可是见过那些犯了赌瘾的人是如何弄得家破人亡的,虽然对鸦片上瘾的情况不是非常清楚,可只要跟赌瘾一样,让人从心理上产生依赖,那么,这随之而来的,肯定就是家破人亡。 第38章 半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到了约定的这一天,一大群或者金发蓝眼,或者黑发棕眼,或者棕发绿眼,这些高鼻梁、白皮肤的海外商人坐在松江口市舶司的等候厅里面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在海外殖民地这一块上面,英国人起步较晚,比不得葡萄牙和西班牙这两家现任的海上霸主,也比不得素有海上马车夫之称的荷兰,甚至因为他们是新教国家,遭遇到了在场的其他几个国家的商人的一致排斥。 至少,在场的其他商人们都三三两两地交换着讯息,却把英国商人撇在了一边。 老实说,今天在场的每一位商人心里都在发虚,他们很多人都听说过,东方没有玻璃,小小的几个玻璃弹珠就能够换到很多东方特产,如果是大块大块的玻璃,甚至能够换回优质的丝绸! 所以在场的每一个商人,他们或多或少的,都带了玻璃制品,还有玻璃镜子。 可是,这座等候厅竟然镶嵌着巨大的落地窗,大块大块的玻璃被安置在两层的精美雕花窗棱之间,有的玻璃上还有繁复的雕花,那工艺,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口瞪目呆。 不愧是工匠之国! 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情都是复杂的。 他们知道,他们手里的那些玻璃恐怕买不起什么价钱了。他们唯一庆幸的是,现在,这个古老的帝国眼下还没有注意到近在咫尺的印度,他们回程的时候,还能够把这些玻璃卖到印度去,收回一点本钱。 郎世宁就是在这个时候进入等候厅的。 几乎每一个商人都十分意外,会在这里看到一位天主教神甫。当他们听说这位神甫之前在大魏宫廷供职的时候,都纷纷希望郎世宁能够把他们引荐给大魏的皇帝。 郎世宁连连摇头:“我的朋友,六十年前这片土地对待我们十分友好,但是很遗憾,罗马教廷做了一件蠢事,他们激怒了这个国家的皇帝,天主教遭到了驱逐。同样,我们这些带着明显的、西方相貌特征的外国人都遭到了牵连。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就像我们西方人很难区分这些东方人一样,他们也无法辨识出我们的国籍和教籍,所以,只能把我们一起驱逐掉。我虽然有幸留在宫廷之中,却被禁止传教。” 周围立刻引起了一片惊呼声,有人问:“难道他们信奉新教吗?” “不,他们不信教,无论是天主教、新教,还是犹太教。” “天哪,那他们又以什么为生呢?” 困惑的不是一个两个,也有不关心信仰只关心生意的: “亲爱的神甫,我虽然不是天主教徒,不过,我依然需要您的指点。我是说,给我们发邀请函的那位东方贵族,他真的是贵族吗?这些贵族不是很傲慢吗?为什么给我们邀请函?我是说,东方的官员并不好说话。” 郎世宁道:“我的朋友们,你们要记住,今天要见你们的,是一位东方的大贵族!他的祖父是位公爵,他的父亲是位侯爵,还有他自己,他是他父亲的幼子,却在几年前就已经是伯爵了!” “天哪!那真的是大贵族了!” 鉴于这片土地的封闭,以及进入内陆的困难,还有语言不通等等因素,这些西洋人对大魏的政治体制并不清楚,或者说,他们并不清楚大魏的贵族跟西洋的贵族有很大的不同,别的不说,大魏贵族并没有领地这个概念。 他们本能地用他们自己国家的公爵、侯爵、伯爵作为参考,以此来修正自己的态度。 “有一点,在座的诸位必须知道,这个国家拥有非常辽阔的地域,几乎跟整个欧洲加起来那么大,所以,欧洲,一个国家拥有一个宰相就够了,但是在这个东方古国,他们的皇帝需要四位宰相协同工作,同时,还需要六位副宰相从旁辅佐。除此之外,皇帝还有一个庞大的秘书团。今天找你们的这位伯爵就是皇帝的心腹,他在这个国家的地位,就相当于法国的机要秘书。” 本身就是一位伯爵,还在皇帝身边担任了机要秘书一职? 在座的西洋商人们、这些船长们立刻都明白了自己要面对的,将是怎样一个官员。 所以,当他们在会议厅落座,再看到从前面的侧门进来的贾琦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做出失礼的事儿,更没有人脱口而出,把贾琦当做侏儒。 贾琦在郎世宁的介绍下,看着坐满了会议桌两边的二十来个西洋商人,心中却在估算,这些人,到底是海商?还是走私犯?抑或是海盗、鸦片商人? 不过,如果是最后一种,那么,他有这个责任将之铲除! 贾琦落座之后,方才道:“方才,神甫已经跟你们说过了,那我们长话短说,当然,有些重要的事情,我会再重复一遍。我知道,你们都是勇气可嘉的冒险家,会来到东方,也是因为对金钱的渴望。而东方的丝绸、茶叶、瓷器,对于你们来说,都是无价之宝,只要带回你们的故乡,就能够换取大量的金钱。我这里有上好的丝绸、茶叶和瓷器。就看你们买不买得起。” 西洋商人们立刻开始交头接耳。 有人道:“这是您作为大魏的官员,还是作为一位领主对我们说的话?” 贾琦微微一沉吟,这才明白,原来对方是问自己是以官方的身份,还是以公平买卖的原则来跟他们谈判。 贾琦道:“有件事情,我想你们比我更清楚。你们的船只无法进入金陵以北的海域,同样,你们也无法进入我们的内陆,你们只能依靠几个沿海城市来了解我们大魏。也许在座的诸位之中,就有人曾经求见过我们大魏的官员,结果被拒之门外,甚至不得不滞留好几个月,最后见到的,也不过是个根本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 立刻就有人点头,表示的确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贾琦道:“方才,神甫应该已经跟你们说过了,我的国家,内陆,发生了一场非常大的洪灾,数百万的百姓死于洪灾之中,还有上千万的百姓流离失所……” “哦,我的上帝!” 这些西洋人都纷纷在胸口画着十字,表示哀悼。 贾琦等他们画完十字,方才道:“这也是我们国家的皇帝任命我为松江口市舶司第一任长官的原因。我们需要钱,需要大量的物资,我们知道你们喜欢我们的丝绸、茶叶和瓷器,所以,我们的皇帝将宫廷里的部分丝绸、茶叶和瓷器带来,看看你们能否给得起价钱。” 这些西洋人立刻都兴奋了起来。 “您的意思是说,您手中的那些丝绸,都是专供皇家的?” 更多的人都在下面窃窃私语。 他们很清楚,他们以前弄到的那些丝绸,都不过是些普通玩意儿,就是那种丝绸,还能够赚大钱。如果换成是东方皇家专用的丝绸,那肯定更值钱。 只是这么一来,大家手里的钱财肯定是不够了。 这下子,更多的人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难道他们真的要做那个买卖? 贾琦看了看在场的众人,等他们都稍稍安静了下来,方才道:“我想,你们应该很清楚,这个世界上很多国家都是等级森严的,法国有三级议会,英国有上下议院,而我们东方也是。” 听见对方知道三级议会和上下议院,在场的人都是一凛。 显然,这位是一位十分精通西方事务的官员,绝对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所有的人都打起了精神,只听贾琦道: “在我们东方,有的东西是皇帝专用,我们称之为上用,有的东西则是官员和贵族专用,我们称之为官用。无论是上用也好,官用也罢,这些产品都不会轻易流入市场,也就是说,以前你们能够弄到的商品,那些都是个平民用的。在我们大魏,对丝绸、茶叶、瓷器等各种产品都会有十分严格的等级评定,每个等级的商品,都有不同的价钱。我想,这是你们所欠缺的。我之所以把你们都集中起来,就是要告诉你们,在我松江口市舶司,有这样的专门机构对所有进出口贸易的商品进行等级评定,然后制定价格标准、收取相应税收。而在未来的几天,我也将向你们展示不同等级的茶叶、丝绸和瓷器。现在,请跟我来,我将向你们展示你们最关心的,丝绸。” 这些西洋商人都惊呆了。 他们可是非常清楚,大魏的官员们是何等的效率低下,又是何等的拖沓。可是这位大魏皇帝身边的机要秘书,竟然这么干脆利落,竟然就说了几句话,就带他们去看商品了! 他们以为,自己这是在做梦。 看到贾琦站了起来,起身就往侧门那边走去,这些人这才反应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大门再度被撞开了: “哦,我仁慈的大人!我迟到了!请原谅,我刚刚从船上下来,带来了您要的木头!” 路易斯满头大汗地冲进来,一进门,就用法语高喊着。 “路易斯?” “是的,我的大人,您还记得我?” 贾琦点了点头,道:“你的木头,一会儿你将之卸下之后,就会有市舶司的官吏前去检查、评定等级,树木的种类、树木的年龄,都直接影响着您的木头的价钱。”说着,贾琦忽然皱起了眉头,道:“请问,你没有对那些木头做什么吧?比方说,将之做了粗略的加工。” “哦,大人,我的船上可没有这样的人才。” “那就好。我们的国家对于不同的木料有不同的工艺。如果有人事先对这些木料做了加工,很可能造成这些木料贬值。所以,让他带着皮,保持着刚刚被砍伐下来的模样是最好的。” 贾琦说着就点了点头。 这话听上去,就好像是在说:我可不保证,你们这些西洋人会懂我们的工艺。 换了别人,或者任何一个欧洲国家的人,在另一个欧洲国家的人的面前说这样的话,肯定会招来一顿拳头,可在这个世界,大魏,这个古老的帝国,一直是被尊为工匠之国的。 路易斯更是当众连连点头:“是的,大人。我可是看着您,将一片田野变成城市的!哦,我的大人,我真的很好奇,那些木料到底能够换到多少丝绸。” 贾琦带着这些远方的客人向前走,这一路上少不得再度给路易斯解释了一番,什么是上用什么是官用,然后道:“现在,我们就要去看丝绸。首先就是往年跟你们的贸易中,占据了绝大部分的平滑丝织物,也就是你们说的,塔夫绸。” 在一号房间的门口,两个小厮将门缓缓地打开,只见房间内放着八张八仙桌,两两拼在一起,上面并排放着各色的绸缎。 贾琦道:“我记得,你们过去的买卖里面,塔夫绸占据了大部分。当然,你们能弄到的,基本都是民间作坊生产的,因此,基本没有什么标识。但是,上用和官用的,都是有特殊标识的。” 路易斯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真的?有标识?” 贾琦点了点头,站在角落里的两个侍女立刻过来,伸出了剪得干干净净的手,将其中的一匹上用宫绸打开,贾琦就指着绸缎的边缘道:“想必,你们已经听说过了,我们大魏有专门的机构,管着全国的高档丝绸生产,这个机构就叫做织造府衙门。上用的绸缎,从一开始就受织造府衙门的监制,所以,在这些绸缎的边缘,你们可以看到这些方形的、宛如图画一样的纹样,这些就是这些绸缎的出生证明,就好像这一匹绸缎,” 贾琦指了指绸缎的边缘,那不到小指宽的图样,道:“这第一个方形图样,代表的是苏州织造府,第二个方形图样,则代表着负责监制的官员,比方说,这个图形最后一个是方字,而苏州上一任织造府副长官,他在织造府呆了十二年,在七年前调任到其他岗位上去了。从这上面你们就可以看得出来,这匹绸缎至少已经有七年的历史了。” 七年的历史? 也就是说,这匹绸缎历经七年,还如此光鲜亮丽,就好像全新的吗? 这些西洋商人们都一片惊呼。 贾琦道:“这第三个纹饰,就是苏州织造府下属的某个作坊的标识,第四个就是负责的织工的标识。上用的绸缎,如果出现的不合格的情况,要么,就是织工在规定时间内重新织一匹,要么,就是上头责问下来。而这个后果,很有可能是负责监制的官员被罚俸禄,而下面的织工很有可能因此而丧命。所以,织造府下属的相关作坊,从来就是宁缺毋滥的。” “然后是官用。”贾琦也不管那几个围着那张桌子的西洋人,走到了另一边,道:“官用分为两种,一种是出自织造府下属的作坊,一种是从民间作坊中,挑选出顶好的,授予这个作坊和相应的织工进上的资格。这也在这些绸缎的边缘有十分明显的体现,比方说,这一匹绸缎,这第一个图样表示的是京师织造府,也就是说,这匹绸缎的原产地就在京师织造府的管辖范围,然后是第二个图样,这个不是方的,是圆的。这个图样,就是官用和上用的区别,上用的用的是方形图案,而这个用的是圆的,代表的是官用。然后,这个是作坊的标识,以及,织工的标识。” 贾琦道:“织造府直属的作坊,一般都是方形标识,而民间的作坊,一般都是圆形的标识,至于织工的标识,那就跟复杂一点。本官今日就不多加赘述了。这些绸缎都是样品,上面缝制的布条,你们可以看一看,这些布条,都是他们的报价、产品信息,以及,他们在松江口的店铺所在。如果你们有兴趣,你们可以拿一份资料过去。” 顺着贾琦的手指,大家这才发现,原来就在门边,放着一个小小的架子,架子上竟然放着一本不薄的资料。 贾琦道:“这是本官整理出来的、已经在本官这里做了登记的塔夫绸供应商的资料,以及,他们在松江口的店铺地址。当然,上用的绸缎,和来自宫廷的绸缎,只能从本官这里购买。” 路易斯忽然惊呼:“大人,您的衣服好生别致。” 方才路易斯的注意力一直都在那些绸缎上,倒是没有注意贾琦身上的衣物现在,贾琦走到了门边,门外就是走廊,光线充足,贾琦身上的衣服自然就显现出来了,明明只是很平常的浅绿色衣袍,可是随着光线的变化,竟然出现了绿色的竹林,以及随风飘落的竹叶。 路易斯的惊呼引起众人的注意,原先被那些塔夫绸吸引住了目光的商人们都抬起了头。等看清楚了贾琦的衣袍之后,又是一阵惊呼。 贾琦道:“现在你们看的是平滑丝织物,至于我身上的,则是缂丝。” 缂丝? 这些商人们就是有听说过缂丝这个名词的,也只是听说过而已,很多人根本就没有见过真正的真品,更别说经手买卖了。 听说后面的房间还有各种各样的丝绸,这些商人立刻起身,跟在了贾琦身后。 塔夫绸只是很平常的织物,真正能够体现东方丝绸的魅力的,还是各种精美的缂丝、妆花、提花…… 更别说最后一个房间里面放的各种金碧辉煌的丝毛混纺的雀金呢、凫靥呢了。 被这些精美的丝绸晃花了眼,各路西洋商人是各种惊叹,可惊叹至于,他们却是各种心灰意冷,因为他们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 买不起。 众多西洋商人之中,只有路易斯一个忐忑不安,心中七上八下的。路易斯是这样跟贾琦说的:“大人,您的这些丝绸实在是太好了。我想,我们中间的大部分人都买不起。不过,如果您能为我的货物估一个价,我也许还能带一些走。” 贾琦想了想,道:“走吧,你的货物在哪里。” 路易斯很惊讶。 在他的印象里面,贵族都是傲慢的,跟贾琦这样,听了他的理由就改变行程的,他根本就没有见过! 不,也许这个世界上和气好说话的贵族不是没有,可能是他一直没有见到过。 事实上,他放着好好的男爵家的小儿子不去做,反而做了商人,他的父亲就非常不满。因为他的父亲已经为他安排好了路,让他去军队里面镀一层金。结果,这个小儿子竟然做了商人! 那位男爵可以说是把小儿子赶出了家门,只有小儿子的母亲心疼儿子,把自己的私房钱给了这个心爱的儿子,不然,路易斯只能跟那些赌徒一样,用自己在社交场练出来的牌技在牌桌上给自己挣面包和威士忌了。 贾琦一干人很快就转战码头,这个时候,路易斯的圣玛利亚号正在卸木料,几个老木匠和老朝奉立刻就上前开始检查、登基。 圣玛利亚号并不是很大,满载的时候也只能装八十来个船员,事实上,圣玛利亚号上现在的水手也不过二十来人,其余的空间都装满了木头。路易斯担心这些木料被锯断了卖不起价钱,只能将木头堆在甲板上,偏生又想多装些木头,所以用了不少石头做了压舱石。 贾琦看了看这些石头,忽然转头吩咐了几声。 他的小厮雨墨立刻转身离开,过了一会儿,拉着几个老农模样的人来了。 说这几个人是老农,完全是因为这几个人的身上全穿着短打,还有手上骨节粗大,满脸风霜,脸上的褶皱里面都是尘土。 看着这些人对着那些石头敲敲打打,路易斯更懵了。 这几个人似乎也知道路易斯才是这些石头的主人,立刻就把路易斯拉到一面,在郎世宁的翻译下,以三百两一块的石头都买走了。 路易斯傻了,那些商人都傻了。 可惜,郎世宁也只是个传教士,他们只能请教贾琦。 贾琦道:“那是翡翠原石。路易斯先生,您的运气很好,这些翡翠原石的品相都很好,所以这些珠宝商人都愿意出价钱。否则,一般的翡翠原石,他们也只愿意以一斤一两银子的价钱收购。” 路易斯拿着那厚厚一叠的银票,忽然狠狠地甩了自己一个耳光。 好像,好像自己拣了大运了?那些木料值钱,这些自己捡来做压舱石的石头更值钱? 不独路易斯惊呆了,就连其余的几个西洋商人都惊讶万分。 紧接着,就是那几个木匠和朝奉,他们很快就将那些木料统计完毕。不得不说,南洋到处都是宝,路易斯又是按照贾琦的扇子去找的,找到的又是顶级的小叶紫檀。最大的那一株是五十年的,其余的,也有二十年的、三十年的,也有十五年的。 贾琦很快就拿出了一本册子,道:“这个是我大魏需要的各种木料的清单,还有市场参考价。你是直接卖给我呢,还是自己找买家?” 路易斯道:“如果我卖给了您,您就能让我买您的那些丝绸吗?” 贾琦点了点头,道:“是的。数量和种类,您可以自己搭配。” “当然!我全卖给您!” 时间就是金钱,路易斯非常清楚,如果他能够比其他人更早一步拿到货物,运回法国,他将得到最丰厚的利润。 “很好,那么,请支付百分之三十的税。涉外贸易,必须支付百分之三十的税。” 早就有账房先生,将路易斯的木材和翡翠原石的全部货款给结算了出来。 路易斯看到他要缴纳的税金才反应过来。 他又是高兴,又是难过。 难过的是,他要缴纳的税实在是太多了,竟然超过了四万两白银,眼看着自己手里的银票缩水了近三分之一,路易斯的心好疼。 可让他高兴的是,他既然要缴纳这么都的税,就等于他将拿到这个两倍的货物,而且还是高级货物。 路易斯乐颠颠地跟着下面的官吏去市舶司仓库挑选官用和上用的绸缎了。 作为商人,他很清楚,那些带着皇家和贵族标识的丝绸会比以前的那些更受欢迎,他会在法国,在巴黎,引起轰动的!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就有第二个。 站在最后面的那个英国商人就道:“尊敬的大人,我来自英吉利,只是一个小国。我的货物是棉布,请问,您愿意屈尊去看一看吗?” “棉布?” “是的。”这位英国商人显然还相当不好意思,当他看见贾琦眼底的惊讶之后,脸上更是多了一丝羞愧:“抱歉,您的手里拥有那么多优秀的工匠,随时都能够拥有那么的丝绸。我,也许我不应该拿这个来烦您的。” 贾琦道:“这些棉布是你们国家自己生产的吗?” “是,是的。” 拿着三角帽子,这个商人更加不自在了。 “从遥远的欧洲一直运到大魏?” “是,是的。” “然后您发现,这里的人们宁可用质量更差、价格更高的土布,也不愿意要你们制作精良的棉布。” “是,是的。” “然后,如果这些棉布卖不出去,您就要破产了?” 对方浑身一震,宛如泄了气一样,道:“您,您都知道了?” 贾琦的脸上这才露出清晰可见的笑意:“请不用在意。这是两国的观念的不同。在大魏,男耕女织的生活方式已经延续了几千年,平民百姓之家,如果家里已经有了女主人还去外头购买布匹,别人会在背后说闲话,说这家人家的媳妇不会过日子、是个败家媳妇。所以,即便那些人家的女主人不善长纺织,她们也不会购买你们的棉布,因为那是她们不够能干、不够贤惠的证据。” “天哪!竟然会是这样!” 显然,这样的情况,这些西洋商人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只是,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们,这背后竟然还有文化和传统的原因。 贾琦道:“让我看看你的棉布吧。丝绸虽然好,却不够耐磨。而耐磨的丝绸又太贵。如果您的棉布质量够好,价钱也合适的话,我会考虑买下,以我私人的名义。对了,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查理,查理·格兰杰。” “那么,查理·格兰杰先生,把你的棉布都搬过来给我看吧。” “可是大人,我的棉布很多,整整一船。” “我的手下拥有五百多万的百姓,如果你的棉布质量够好,我很乐意把它作为新年礼物之一,送给我手下的那些百姓。” 格兰杰一听,转身就跑,他甚至打了踉跄。 天哪!治下有五百多万百姓,简直就是一位国王!他遇到大主顾了! 有了这个良好的开头,立刻就有人紧跟着上来: “大人,我有好东西给您。” “嗯?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的?” “就是这个,能让大人死。” 那个棕发绿眼的、不知道名字的商人立刻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捧到了贾琦的面前。 鸦片! 贾琦哼了一声,他身后的幽若立刻冲了出来,手起刀落,当场就将这个商人的头给砍了下来。 飞起的头颅,飞溅的鲜血,还有倒下的身躯。 那几个站得进的商人更是被溅了一头一脸的鲜血,当时就懵了。 西洋商人们惊叫起来,有几个立刻拿出了□□,却被边上飞来的一支箭给射飞了。 西洋商人们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们已经被包围了,周围,密密麻麻的,都是已经张开了弓的弓箭手,随时都有可能把他们射成筛子! “大,大人!您,您,您这是做什么?” 贾琦阴沉着脸,道:“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在欧洲,在你们自己的国度,贩卖和吸食鸦片尚且是死刑,你们会以为,这个东方古国会对鸦片一无所知吗?” 西洋商人们纷纷求饶,郎世宁也帮着说话。 贾琦道:“罢了,我也需要你们帮我去传话,所以,这一次放过你们。你们听着,鸦片,在我国只有拿到特许经营权的医馆和特殊医簿的大夫才有资格持有,其他人,无论是买卖,还是吸食,都是死罪。另外,” 贾琦的那双眼睛也在这些商人的身上扫过:“我们大魏东海水师近日连连遭遇海盗。我就这样告诉你们好了,还是因为灾荒,万岁才会排遣他们去海外找粮食和铜矿!是的,粮食和铜矿!这是因为我们的百姓日常是使用铜币为主要交易货币,黄金和白银,只会在大宗的交易中使用到。而我们大魏缺少铜矿,所以才会有东海水师外出寻找铜矿一事。不过。” “你们也别想着你们运来了铜矿就会有人收。事实上,铜矿始终是在禁止交易的那一栏里面。” 这些西洋商人都傻了:“为,为什么?” “这是为了防止你们袭击我们的水师!有需求才会有供给,如果市舶司开始收购孔雀石和铜矿,你们就有可能组队洗劫我们的水师!” 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商人们都脸红了。 他们的心思被对方猜中了。 荷兰曾经被称为“海上马车夫”,可是,这都已经是老黄历了,现在的海上霸主是西班牙和葡萄牙,而他们也的确想过,袭击大魏运送铜矿的水师,他们可以节省一半的时间,还能够打击大魏的水师力量,将一个潜在的敌人扼杀在摇篮状态。 他们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早就在防备着他们! 金陵市舶司那边的官员非常官僚,很不好说话,基本不会见他们;贾琦这个松江口市舶司的最高长官是好说话了,可是手段非常强硬,说砍人就砍人。 郎世宁连忙帮忙说好话:“大人,这些人以前是不知道大魏的法律,所以在横行无忌,现在他们知道了,一定会按照大人的意思行事的。”又转头道:“你们只知道鸦片赚钱,却不知道,南洋的那些木头才是真正的宝贝!那些木头有那么细的标准,就是因为那些木头非常值钱,大魏相关的工艺都非常发到,所以标准才会这么多!在大魏国都,贵族们花上数万两白银为家里的姑娘们购置木料打家具,那是传统!这位伯爵大人的两位姐姐出嫁的时候,每人陪嫁了一套价值五万两银子的家具!而这些家具用的木料,大多跟你们在南洋整片整片烧掉的、用来种罂粟的树林里的树木是同一属科,或者完全就是同一种!” 你们烧掉的不是树!是金子! 第39章 金钱是杠杆, 金钱是指挥棒。 这两句话是贾琦领着松江口市舶司的三年的最好注释。 虽然贾琦不是西洋人的总督,也没有这个权利命令西洋人,可是,这些拜金的西洋人为了更多更高级的丝绸、茶叶、瓷器,只能跟着贾琦的意思走。因为也只有贾琦这里,他们才能够以更合理的价格弄到高级丝绸、高级茶叶、高级瓷器。 无数的西洋船只在印度停留,然后将自己船上的货物抛售一空,再去南粤之地(即越南)装上半船的压舱石,之后再去南洋其他地方装满各种高级木料。 运气好的话,这些石头开出宝贝来,只要一块就能抵得上他们千里迢迢从欧洲到印度的利润,运气不好的话,他们只能挣那些木头的钱。 不是没有人试着自己开那些石头,不过,运气非常不好,选择自己开的人,不是开出了裂就是开出了廯,然后那些东方的玉石师傅们就会说: 可惜了,那裂太大了,只能做些镶嵌首饰,哄哄没有见识过大世面的小门小户的丫头罢了,真正出得起价钱的贵人是不会要了。 或者说: 哎呀,这廯可惜了,如果没有切开,沿着这个方向剥下来,再用上某某某某法子,就能够调出一株兰石图,可惜了,这廯给切坏了,山崖和兰草被拦腰切断了,可惜了上苍的鬼斧神工。 每次听到这种话,这些西洋人们就各种暴躁,可那些玉石师傅看见这些西洋人不高兴的时候,总是会露出一种好似受了侮辱一般的神情,高傲地转身就走,有的人则会抛下一句: 蛮夷之辈!我果然不能期望你们能懂我们东方的工艺! 这些西洋商人把人给得罪了,回头还得奉上礼物,把人家给哄回来。 因为没有这老师傅的火眼金睛,他的石头就别想卖得起价钱。 这些西洋人可是见过这些老师傅的手艺的,别的不说,格兰杰就曾经受到邀请,去参加某位老师傅的作品的展览会。 查理·格兰杰还记得,那块石头擦出来几乎全是廯,所有的人都不愿意出钱,可那位老师傅看了两天之后,以七百两的价格买下了那块石头,并且让格兰杰在背后的某个位置用刻刀刻下了一句话。 半年后,格兰杰再度来到松江口,正好偶遇那位老师傅,那位老师傅一眼就认出了他,带着他和他的朋友去了展览会,展览会上只有一个展品,那就是一尊翡翠兰石雕塑: 爬满了苔藓的黑色岩石的缝隙里面,一株兰草正倔强地伸展着纤长的叶子,因为常年照射不到阳光的缘故,因为背阴的缘故,叶子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绿色,带着透明的质感,却爆发着蓬勃的生命力。 格兰杰在靠近底座的位置找到了自己当初刻下的那句话,再看看那岩石的、让他十分眼熟的背面,这才发现,原来这一块就是他那块全是廯的、没有人要的石头! 这件事情后来在西洋商人们中间广泛流传,让西洋商人们无比清楚地认识到:“我们不期望你们这些西洋人会懂我们的工艺”这句话是多么可怕的现实! 而那些喜好艺术的西洋艺术家们在磨着那些老师傅们、亲眼看到那些精美的、宛如真正的动植物的玉石雕塑艺术品是如何一点一点出现的,更是对这几句话的血淋淋的注释。 有位西方的冒险家、美术家、雕刻大师、商人在他的日记里面这样写道: “这些看上去跟老农没有什么两样的艺术家,他们的生活是那么朴实,可是他们创作出来的作品却是那么的令人震撼!更让人惊叹的是,他们那高贵的品德。 “是的,我在松江口呆了整整五年,至始至终都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知道那些石头里面是藏着那么绚丽多姿的世界的,跟他们相比,我就像是站在翡翠之国的大门外,不得其门而入的乞丐,而他们则是翡翠之国的子民。他们完全可以利用他们的能力,将那些根本不起眼的石头低价买走,可事实上,他们从来就没有占过我们的便宜,被他们亲自挑出来的石头,每一块都是以二十两一斤的价格被买走的,就是略差一点的石头,也是按斤算。天知道,如果不是他们的话,这些翡翠原石甚至有可能被当做普通的石头,直接做建筑材料了……” …… 松江口很快就成了全国最大的高档木材和翡翠交易的集散中心。西洋商人们疯狂地将各种各样的木头和翡翠原石运送到松江口,然后从松江口运走大量的丝绸、茶叶和瓷器。 本钱雄厚的直接就上紫檀黄花梨,本钱差一点的,就先上鸡翅木、酸枝木,先攒本钱,然后上紫檀、黄花梨和沉香。 大魏的人好财,却总喜欢在上面盖张遮羞布,可那些西洋人就没有这么多的忌讳了,他们本来就是为了钱财才远赴远东的冒险家,只要有钱,他们能做任何事,包括践踏人间的一切法律。 他们种植鸦片,就是因为他们知道没有人能抵抗得了鸦片的魔咒,而鸦片会给他们带来丰厚的利润。 可是现在,南洋的那些树木更值钱?石头的价钱也十分可观? 哦!天哪!千万不能放火!那都是金子! 东方的贵族们挥着大把大把的金子求那些木头?! 鸦片换不来高级丝绸、高级茶叶、高级瓷器,木头能? 谁还去种植鸦片啊!大家都疯狂地抢地盘、去砍树了。 为了利润,这些商人们,联合海盗,开始了在南洋的疯狂圈地行动。另一个时空中的西方因为纺织业的高度发达出现了“羊吃人”的现象,可在南洋,虽然没有出现“树吃人”的情况却也差不多了。 那些西洋商人们把罂粟、咖啡都给铲了,补种上无数的树苗:紫檀、沉香、黄花梨、鸡翅木、酸枝木……等等等等,只要是硬木,他们都种!原本南洋原住民开出来的田地,都被他们强行退耕、改种树了。 也亏得这些地方靠海,有海鲜可以吃,不然还真的要出人命了。 南粤那几个出翡翠的地方的原住民,更是被他们赶去挖石头。 因为西洋商人把精力集中在了木料和翡翠原石上,大魏到吕宋这边的采铜船和运粮船再也没有遭遇到骚扰。在南洋,那些西洋商人是恐怖的种植园主,是奴隶主,对那些原住民只会各种盘剥,甚至把当地的原住民整村整村的杀掉,可到了大魏水师面前,他们都成了乖顺友好的远方的朋友,他们会跟着大魏的运输船同行,会拿出礼物和金钱请大魏水师护送他们一程。 这也导致了大魏上下对这些“友好”的西洋商人的感觉不坏,就是有几个对这些异色头发异色眼睛的西洋人怀有敌意的,终究还是因为那些老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如果别人问他们,到底这些西洋人做了什么坏事儿的时候,这几个老学究也只是涨红了脸、梗着脖子,吭哧吭哧地喘着气,半天不说话,然后拂袖而去。 以前贾琦在京里的时候,被这些老学究坑得不轻,可离开京师三年之后,贾琦反而开始感谢这些老学究。 这些老学究真的是太可爱了,如果不是这些老学究的防备心和坚决抵制,只怕朝廷会给予这些西洋人额外的照顾和礼遇。 在贾琦看来,这些西洋人不需要朝廷对他们的礼遇,有了这些礼遇,这些西洋人会跟对待那些南洋原住民一样,开始轻慢大魏,跟现在这样,胡萝卜加大棒,是最好也是最有效的措施。 三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比方说,贾琦由十三岁的半大孩子变成了十六岁的少年郎,而松江口也由原来的小渔村变成了一座拥有近六十万人口的大城市,除了第一年,因为时间的原因和松江口出于筹建阶段,所以只上缴了七百万的赋税之外,后来的两年是一年比一年高,第二年是一千六百万,第三年干脆就是两千三百万。 贾琦知道,他的任期已满,皇帝会不会让自己留在松江口还是两说,至于接替的人选…… 相信朝中那些信奉着“为官千里只为财”的人都盯着松江口市舶司的位置呢。 进京以后的第一件事情,贾琦当然是直接进宫跟皇帝述职,然后在宫里呆了三天,这才回转家门,可把邢夫人等得心焦不已,至于贾母,她早就把林黛玉叫到了跟前说话去了。 邢夫人一见贾琦,眼眶就红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瘦?!一个人在外头,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个儿!” 贾琦给长辈、兄嫂、姐姐姐夫见过礼之后,方才道“母亲,儿子这是长个儿了。” 邢夫人道:“不行,你可要在家里好好呆些日子,我给你好好补补。” 贾母倒是先笑了起来:“到底是做娘的,儿子不过是瘦了,就好像儿子瘦了多大的委屈一样。”又拉着贾琦仔细地看了看,道:“嗯,的确是蹿了不少个子,这身衣裳应该是你娘半年前叫人给你捎去的,你们看,是不是短了?” 王熙凤和张舒雅两个都笑着说是。 贾琦贵为御前侍诏,奉命筹备松江口市舶司,位高权重,手里经过的钱财更是万万千,哪里就会断了这么一件衣裳?不过,既然贾母都开口了,她们自然会说是。 就当哄老太太开心好了。至于太太,才不会为了这点事情生气。 贾琦左看看右看看,道:“怎么老太太跟前只有我们?” 贾母刮了刮贾琦的鼻子,道:“小促狭鬼!你是不是想说宝玉啊?”见贾琦没有否认,贾母这才道:“上个月宝玉跟云丫头成亲了,我也老了,不可能照拂他一辈子,现在不让他立起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云丫头又孩子气,不大会过日子,可不是指望着宝玉了?趁年轻,我还在,让宝玉把能吃的亏都吃了,将来就好了。”说着又顿了顿,道:“曾经,我也觉得云丫头不如宝丫头,如今看来这倒不是坏事儿。女人就是再能干终究还是女人,跟宝丫头那样把宝玉管得死死的,将来有个什么事儿,宝丫头力有未逮,宝玉又没有长大,岂不是更吃亏?” 说得贾琦微微惊愕,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 王熙凤见贾琦好奇,忙把薛宝钗的事儿告诉了贾琦。 原来,那年贾政王夫人出事儿,薛宝钗就跟薛姨妈搬走了。薛家既然知道王子腾是想害薛蟠的人之一,如何能够咽得下那口气?薛宝钗就算计了王仁,然后顺顺利利地嫁给了王仁。 王仁是王熙凤的亲哥哥,薛宝钗觉得,只要她拿捏住了王仁,就能够跟王熙凤搭上关系,还能够报复王子腾。不得不说,薛宝钗很能干,她很快就挑起了王仁对王子腾的仇恨,又把王仁笼络在了手里。 可以说,除了针对王子腾这件事儿,薛宝钗做的每一件都可圈可点,就连王仁,因为被薛宝钗拘着,也不去外面跟那些狐朋狗友鬼混了,也很少闯祸了。 王子腾没有亲生儿子,只有一个闺女,说句不好听的,如果将来王子腾有个什么万一,这未来的家主可不是只有王仁一个了吗?所以,王子腾夫人容得下王仁在外面鬼混,却容不得王仁恨上他们夫妇。 有王子腾夫人在,王子腾也很快发现了王仁薛宝钗两个背后的仇恨。 王子腾自认,自己有亲闺女不假,可对王仁也不薄,既然自己对王仁这么多年的照顾,还不如薛宝钗这几日的功夫,那以后,谁知道自己老了,王仁还会不会给自己养老。 王子腾就回了一趟金陵,收养了一个父母双亡、上头没有长辈的八、九岁的男孩儿做了养子。 薛宝钗傻了。 她原本是想逼王子腾就范,还想着等王子腾服软之后为她救出哥哥,却没有想到王子腾竟然会釜底抽薪! 更懵逼的是王仁。 王仁在跟薛宝钗结婚之前,都是跟王子腾住在一起的,等王子腾收养了嗣子之后,王子腾就借口王仁结婚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给了王仁一个小院子,又给了一点财产,让王仁跟薛宝钗单独过日子去了。 以前王仁是王子腾的侄子,王子腾没有亲生儿子也没有嗣子,大家默认王仁是王子腾唯一的继承人,那些纨绔子弟跟王仁交好,不过是看在王子腾的面子上,现在,王子腾过继了嗣子,谁还理会王仁? 落差太大,王仁染上到了酗酒的习惯,还喜欢在酒后殴打薛宝钗,短短两年多一点的时间,薛宝钗都两度被打到流产。 贾宝玉肯定是同情薛宝钗的,可他再同情薛宝钗,他也不可能被薛宝钗接到自己家里,不说别人,就连薛宝钗自己都不会跟他走的。 贾宝玉并不认为薛宝有什么错,可无论是贾母还是王熙凤,都觉得,这是薛宝钗罪有应得。 贾琦听了薛宝钗的现状之后,无语了好半天。 昔年在大观园里以贤惠闻名、获得大观园里交口称赞的宝姐姐竟然落得这么个结局,虽然十分意外,却也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果然,还是因为她管得太宽了吗? 邢夫人道:“可不是这话,这世上哪里有女人管着男人的道理?宝丫头是仁哥儿的媳妇,又不是他妈!年轻的哥儿再不懂事儿,他想上进的时候就会上进,他不想上进,用鞭子抽都没用。再说了,原本是宝丫头对王家有所求,就应该放低姿态。搅得王大人厌弃了仁哥儿,最后吃亏的还不是她自个儿?” “那薛大哥哥呢?” “流放了。”王熙凤道,“那天薛家太太哭哭啼啼地找上门来,结果被前头的陈御史听到了。陈御史一道本章上去,那个应天知府就获了罪。京兆尹最后查出来,竟然是那位想谋财害命、借着宝丫头的婚事鲸吞薛家的财产,才会有这样的事儿。这也是为什么宝玉去了我哥哥家好几次,宝丫头都不肯见他的真正原因。” 原来这根子还在王夫人身上。 不,应该说,还是在薛姨妈身上。如果薛姨妈跟王夫人一样,就是对儿子下不了狠手,却能够对儿子身边的那些小厮们下狠手,只怕薛蟠也不会变成那副无法无天的模样。 薛蟠不好,完全是没有人教的缘故。 “那薛大哥哥是真的被流放了?” “没错。没有人帮忙,薛姨妈也千里迢迢地跟着去了,宝丫头可不是连个回娘家的地方都没有了吗?”邢夫人想了想,道:“你可还记得薛家那个眉间有粒胭脂痣的丫头?” “好像是叫香菱还是秋菱来着?据说当初薛大哥哥闹官司,就是为了她。” “可不是她?听说,她爹爹曾经还是那位应天知府的恩人,那位发达前还资助过他呢。那个应天知府明明认得她,也知道她原本的出身,竟然还恩将仇报,加上别的数罪并罚,已经被问斩,就连家眷也被罚作官奴,倒是这个香菱,被官府送回她母亲身边去了。可怜,为了找她,她父亲都疯了,早些年就疯疯癫癫的,跟着个和尚还是道士跑了,就留下她母亲一个……” 众人都是一阵叹息。 贾赦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道:“琦哥儿回来的大好的日子,说这些不相干的做什么?我说琦哥儿,你也大了,你跟林丫头的事儿什么时候办?” 林黛玉早就羞红了脸。 贾琦听见父亲开口,早就站好了,洗耳恭听,等父亲说完了,这才道:“父亲请放心,我已经跟万岁请了三个月的婚假。” “什么?三个月?”贾母一听,立刻就担心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并无。” “不可能。你如今也是一方大员,平白无故的,上头会放你这么长的假?” 贾赦立刻反应过来,道:“老太太,万岁既然有这个安排,必然有缘故。这是琦哥儿的差使,琦哥儿自然心里有数。” “又在敷衍我这个老婆子。”贾母立刻就道,“你跟你弟弟最大的不同就在这里,你有事儿从来就不跟我说,倒是你弟弟,一有事情就会来找我。你当我不知道么?市舶司不是万岁特派人监管着,就是各省总督兼管。就向广州市舶司就是两广总督领着,而金陵市舶司打太上皇登基之初,就是万岁特派人领着。虽然这松江口市舶司是琦哥儿一手筹建出来的,可那每年的赋税,大家可都是看在眼里的。表面上看,今年是琦哥儿回京述职,事实上,却是各方对松江口那大笔财富的争夺!琦哥儿将来是荣养在京里,还是被外放,继续做他的一方大员,都看今朝了。” 邢夫人听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道:“还是老太太见多识广,我竟然都不知道这里头还有这么多的文章。” “什么见多识广,等你到我这一把年纪,自然就知道了。”贾母道,“琦哥儿的将来,最差是近内阁,他年纪太轻,功劳却大,这时候进了内阁,就跟养老没有什么两样!次一点呢,就是继续领着松江口市舶司,而最好的出路呢,就是出任江南省总督,当然,做不了总督,差一点,做了江苏巡抚、布政使都使得。” 王熙凤吓了一跳:“哎呦呦,那四弟可是天下年纪最小的总督了。十六岁的总督!这可是大喜事儿!” 贾母道:“不是我说,我还怕他爬得太高,将来封无可封。好在他是文官,”又拉着林黛玉的手,道:“你是个极好的。以后啊,琦哥儿就交给你了。” 林黛玉是贾母的亲外孙女儿,虽然比不得贾母的几个孙子,可这些孙媳妇和女孩子们里面,她从来都是头一份儿。当初贾母跟王夫人斗法的时候,王夫人就喜欢拿薛宝钗跟林黛玉比较,每次都会惹得贾母很不高兴。偏偏薛宝钗又惯会装模作样,林黛玉又被贾琦保护得很好,很少出现在人前,贾母就是想显摆也没有机会。 如今,贾母可算是能够堂堂正正地夸奖林黛玉而不被堵在心口了。 林黛玉被说得满脸通红,少不得垂下头,低声应了。 贾琦回京,少不得跟着父兄外出拜访亲眷,如果没有贾琮参加殿试考中二甲第六名,王熙凤也不会有这么深刻的体悟。 以前的王熙凤一直以贾琦才十岁就进了内阁为荣,就是后来贾琮考中了进士,王熙凤也认为贾琮不如贾琦,可这一次,贾琮和贾琦两个前后脚地进京,贾琮拜会了自家亲眷之后,还去拜访老师和同年们,家里连着热闹了大半个月。 反观贾琦,拜会了亲眷之后,竟然无处可去。 再看到当初林如海留下的人脉跟贾琦也渐行渐远,王熙凤的心里就有股子不得劲儿,少不得来找林黛玉商量,是不是这节礼再加厚一点? 林黛玉拒绝了。 林黛玉是这样对王熙凤说的:“阿琦跟三哥哥是不一样的。三哥哥是功劳政绩都刚刚好,他想升迁,上头的位置不少,跟他争的人也不少,所以需要走动,需要恩师和同年们的帮衬。阿琦呢,他是功劳太大,不方便在这个时候跟别人有太多往来。” 王熙凤想了又想,忍不住道:“林妹妹,你说,上头是不是在防着琦哥儿啊?” 林黛玉道:“凤姐姐,你且安心,不是什么大事儿。这三品以上的官儿有三品以上的官儿的行事,这四品的官儿有四品的官儿行事,四品以下,京官和地方官又有各自的行事。万岁以国士待阿琦,这是好事儿。” 王熙凤更纳闷了。 在她看来,皇帝在会试之前就突然任命贾琦为御前侍诏,看似是荣宠,可实际上,贾琦在内阁里根本就无事可做,连起草诏书都轮不到他,反而是贾琦,没有参加会试,就少了老师和同年这一批的人脉。 外头哪个文官没有主考恩师、房师和同年的?那些没有恩师和同年的,跟贾琏这样,升迁都比别人慢些。 这些王熙凤原本也不知道的,如果不是贾琏酒后失口,她也不会知道这里头还有这样的缘故。 尤其是贾琏不是正经的科举出来的,还是捐官,偏偏爬到了那些科举上来的官儿的上头,很是受了些闲话,就连贾琦也被人编排了许多。 这也是王熙凤最搞不懂的地方。 不是说朝廷收不上赋税,因此穷了吗? 不是说朝廷赋税太高百姓只能逃税去做流民了吗? 贾琦将原来集中在男人身上的赋税摊了一部分给女人,又给女人找了活计,还每年帮朝廷收上来数千万两银子的赋税,这就算不能当做功劳,只是贾琦的能力,也足够证明贾琦这个人够能干了吧?结果,那些官儿还是看贾琦不顺眼。 好吧,不顺眼就不顺眼。反正这个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群人,不知道自己好好做事儿,光盯着别人的。可王熙凤就想不透的是,朝廷怎么能这么对待贾琦呢? 让十六岁的贾琦进内阁? 荣养? 王熙凤的心都是灰的。 这种事情多了,谁会乐意为朝廷、为天下做事儿?可不是个个可了劲儿地为自己捞银子去了?谁来做事儿? 王熙凤总觉得林黛玉的话中有话,可林黛玉都那么说了,王熙凤也只能罢了。 另一边,虽然贾琦跟林黛玉早就是未婚夫妻了,而且婚礼在即,可在礼法上,他们还是不能在私底下见面,送送东西和信件倒是可以的。 这不,雪雁就领着一群仆妇扛着一堆的东西来了。 “姑娘,您看,姑爷送了什么好东西来了?” 林黛玉笑道:“松江口的好东西,除了那些西洋玩意儿之外,也就木头和翡翠了。看你的样子,该不会是阿琦又送了翡翠的摆件来?” 雪雁立刻道:“又让姑娘给说中了!正是翡翠摆件,还是竹石兰图!” 竹石兰图? 林黛玉忍不住放下了手里的书。 贾琦在松江口这几年,松江口的翡翠摆件已经成了一绝。无论是太上皇还是当今万岁,都喜欢在寝宫里面摆一盆翡翠盆景,而这些翡翠盆景,也多以兰为主题。 这也让翡翠摆件成了京师的新风尚。 只是好的翡翠摆件难得,就是以松江口的财力也只进贡了两回翡翠摆件而已。太上皇和当今万岁仁慈,不强求,还约束着下面,不许下面强行摊派。 不过,翡翠兰石盆景的美丽震慑住的,可不仅仅只有君王,只要进过勤政殿的,都会被窗前的盆翡翠盆景给吸引住,因此,以兰石为题的翡翠盆景价格一直都是居高不下。 跟贾琦上次送给自己的那盆,放到外面,二十万两都下不来。 这是又是竹石兰图。 一竹一石一兰, 有节有骨有香。 这是对士人最高的评价,单单只有兰和石的翡翠尚且能够卖出天价,更别说三者齐备的竹石兰图了。 听说贾琦送了这么贵重的礼物给自己,林黛玉不见欢喜,反见忧虑。 不是不知道贾琦对自己的心意,而是担心会招来祸患。 虽然那些丫头婆子们个个都兴高采烈,林黛玉的脸上却不见欢喜,反而叫人把盆景装好了,放回箱子里面,又封锁了消息,这才让人带话给贾琦。 不多时,幽若就来了。 幽若道:“姑娘放心,这盆景,原本是要进上的,大人都已经送到宫里了,却因为太上皇跟万岁不高兴,这才没有收入内库。大人的意思是,东西先放在您这里,免得被人磕了碰了,或者打了某些人的眼,没的惹出事端。” 林黛玉这才收下了。 等幽若一走,春纤就用小托盘捧了茶过来,等玻璃接过茶奉与林黛玉,她才道:“我就说么。我们姑爷那么厉害的人,会不知道这里的事儿。” 林黛玉叹了一口气。 她不是个爱说人是非的,就是她屋里的这些人,也都被她约束得好好的。可是李纨和史湘云实在是让她喜欢不起来。 当初贾政王夫人还在的时候,林黛玉就知道,李纨嫉妒王熙凤,嫉妒王熙凤能够拿着贾赦这边的账本和库房钥匙、正儿八经地做管家奶奶,她却遇到了王夫人那样的婆婆,不但连钥匙都摸不到不说,还被赶去了大观园。 后来,贾政没了,王夫人也被流放,可那边也跟着被抄家。李纨才做了管家奶奶没几天,就被赶了出来,如果不是贾母收留,她跟她的儿子只怕要流落街头了。贾母也知道李纨的嫁妆私房都被抄没了,母子俩除了那身衣裳什么都没有,私底下可没少贴补李纨母子,就跟贴补贾宝玉一样。 可李纨不服气。 李纨觉得,日后贾宝玉跟史湘云结婚,史家肯定会给史湘云嫁妆的,贾宝玉有史湘云的嫁妆,再有贾母的贴补,日子肯定不会差。可自己的贾兰呢? 贾宝玉是自己不上进、不喜欢读书,可贾兰却是个好学的,却遇上了贾政王夫人那样的祖父母,这辈子,连同下面的儿孙都没了进学的指望。贾兰今年也十五岁了,眼看着就能够娶妻生子,可好人家谁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罪人之孙? 贾宝玉娶了史湘云,就是史湘云跟自己的叔叔婶婶关系不大好,将来也能够托庇在史家的福荫之下,可贾兰呢?难道让贾兰娶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 李纨觉得,大概贾母的嫁妆私房,是她的儿子未来唯一的倚仗,因此明面上对贾母是各种讨好,可背地里,她跟史湘云两个可没少争斗。 李纨把钱财盯得很紧,史湘云呢,脑子也不大够用,贾宝玉又是个只知道风花雪月的日子,贾母也知道二房那边乱的很,因此重要的日子,轻易不会让李纨和贾宝玉那边上门。 好比这几天,贾琦回京述职,贾母干脆就让人给李纨和史湘云带了话,让她们在家里好好地呆着,不要多事儿。 要知道,得知贾琦回京一事,就连出嫁了的贾玥贾琬和贾萱都跟在夫婿的陪同下回娘家了,放在从前,如果贾母还跟过去一样喜欢李纨、喜欢史湘云,她肯定会让李纨和史湘云陪在她的身边。 可是现在,连贾母自己都没有跟李纨史湘云磨叽的兴致,更别说,贾宝玉对林黛玉的心思,贾母一直是清清楚楚的。 贾母会让贾宝玉在这样的日子出现在林黛玉面前给贾琦添堵吗? 完全不可能。 第40章 这个月,贾家连着办了两桩喜事儿,一件是林黛玉进门,一件是贾菡出嫁。 贾菡跟林黛玉、史湘云等人同岁,今年都是十七岁,只是,贾赦家的女孩子们定亲晚,都是十五岁及笄礼后方才定亲,贾菡又跟姐姐贾萱同年,所以,贾赦邢夫人是先为贾萱定亲,然后次年把贾萱嫁出去,再来为贾菡定亲。 换了别人家里,姑娘都拖到十六七岁了,差不多都是个老姑娘了,可谁让贾赦家出来了个贾琦呢?贾菡十六岁还没有定亲又如何?人家姑娘又没有什么毛病,只是上头有个姐姐,因此晚两年罢了。再者,有贾琦那样的叔父,害怕贾家将来不扶持? 等到晒嫁妆的那一天,看到贾菡十几万的陪嫁,还有翡翠葡萄盆景,贾菡的婆婆更是笑歪了嘴。 能够娶到这样的儿媳妇,可不是她们家的服气? 贾家老老实实地办喜事儿去了,完全不管朝堂上已经炸了锅,就连后宫也动荡不安。 松江口市舶司,岁入两千万! 这个消息传遍了整个朝野,只要有这个资格的人,只要眼下没有资格成为宰辅的人,都在心里狂吼着: 我要! 我要成为松江口市舶司最高长官! 与外面的八方神仙各展神通成为鲜明对比的是,新婚燕尔的贾琦竟然连家门都没有出,光顾着享受他的新婚生活去了。 在工作的问题上,贾赦是从来不会干涉儿子们的事儿的,邢夫人更不会对贾琦的事儿指手画脚,更别说贾琏贾琮兄弟俩了。他们三个兄弟三个娘,虽然在官场上互相照应,可这私底下的分寸却掌握得极好。 贾赦这边和谐得很,可就是有人这么没有眼色。 这不,这日贾琦按照礼仪去给贾母请安的时候,正好遇见了同样一大早就过来给贾母晨昏定省的李纨史湘云妯娌。 史湘云早就看见了林黛玉身上的那袭大红缂丝遍地缠枝莲褙子,下撒着大红石榴裙,又见贾琦陪着林黛玉一起来,当下就笑盈盈地道:“等了这么多年,可算是吃到林姐姐的喜酒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请我们吃汤饼啊?” 旧时,孩子百日,就要请亲戚朋友、街坊邻居吃汤饼,所以百日宴又有汤饼大会的叫法。 林黛玉听说,早就羞红了脸。 贾琦见状,笑道:“云姐姐会这么说,难道是有好消息了?” 史湘云笑道:“哪里有这么快?”顿了顿,道:“几年未见,琦哥儿倒是长个儿了,这日子过得可真快,我总觉得,琦哥儿还是那么一点点大的孩子,坐在林姐姐的身边的时候,都够不着地儿,来给老太太请安,还要太太把他抱到椅子上。” 邢夫人笑道:“可不是。偏生那个时候他生得古怪的脾气,打小就不爱要奶嬷嬷碰他。如今一转眼啊,他都已经是大人了。” 李纨道:“这倒是要恭喜太太了,今年娶了儿媳妇,来年就要抱孙子了。” 邢夫人等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妯娌俩的重点还在孙子上。 张舒雅的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谁让她进门三年,这肚子都一点响动都没有呢? 虽然邢夫人从来不催,可是张舒雅心里也着急啊。 至于林黛玉,她也忍不住僵了一下。 没办法,谁让林家是出了名儿的子孙艰难,林家几代单传,到了林如海干脆直到四十多岁了,才有了她跟她弟弟,偏生她弟弟还在三岁那年就没了。如果她继承了林家的体质,迟迟没有儿女,那…… 虽然说贾琦对自己情深意重,可在这个世界上,为丈夫生儿育女是女人的自然,如果自己生不出儿子,哪怕贾琦跟自己的父亲一样,不会责怪妻子,可林黛玉也很可能跟当初的贾敏一样,无法原谅自己。 邢夫人却好像没有注意到张舒雅和林黛玉的不自在一般,笑盈盈地道:“孙子?我已经有了啊。”说着,对着王熙凤就是一笑。 可不是,去年三月初八,王熙凤就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正好比贾琏的生日早了一天,那天这孩子出生的时候,贾赦可是叫人放足了三天的鞭炮。 虽然孩子娇弱,后来的洗三和满月都没有办,可百日宴却办得极为热闹。 史湘云道:“太太还真是慈悲。”说着又笑看了王熙凤一眼。 虽然史湘云依旧爽朗大方,表情也没有一丝一毫地不对劲,换了不知情的人,也听不出这里头有什么不对劲儿,可在座的谁不知道谁啊? 就连张舒雅都知道,史湘云是个不好相与的。 再说了,慈悲,在贾家可不是什么好话。 在贾家,说起慈悲人,跟邢夫人那一辈的,也只有一个王夫人。 当初王夫人在贾家可是出了名儿的慈悲人,而邢夫人只有刻薄寡恩这四个字。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迎春已经出嫁后的现在,别人说起迎春的时候,就会说邢夫人不贤惠、对继女不好、逼着丈夫把继女过继出去,却对迎春对父母兄嫂基本不理会,只顾着贾政王夫人那边的事儿只字不提。 现在史湘云当众说出“太太还真是慈悲”这样的话儿来,到底是夸邢夫人还是骂邢夫人,还是单纯地想让人想起被流放在外的王夫人呢? 没等邢夫人开口,里头贾母已经梳妆好了,扶着鸳鸯的手出来,看见外头的气氛有些尴尬,便取笑道:“你们方才在说什么呢?我方才在里面就听见你们叽叽喳喳的。” 贾琦道:“老太太,方才云姐姐说了一句‘太太还真是慈悲’,让我想起了那边的婶子来。当初婶子在的时候,可不是两家数一数二的慈悲人吗?只是婶子到底是犯了大错的,云姐姐又是个伶俐的,好端端的,又如何会提起婶子。我便想,是不是宝二哥哥想母亲了,这才让云姐姐来老太太这里敲木钟。” 贾母听说,长叹一口气,道:“宝玉那孩子啊,心善是心善了,可惜,这么大了,还跟个孩子一样!不说别的,就说他屋里,单单从他搬进园子里就出了多少事故?就跟那个袭人,不也是仗着他胡作非为吗?至于老二媳妇,我也知道,她是宝玉的娘,别人能说她的不是,宝玉却是不能,宝玉若是跟别人一样嫌弃他亲娘,我也不会这么疼他!只可惜,他这一辈子,注定了要被他娘给拖累了。” 说着,贾母又对邢夫人道:“老大媳妇,虽然说两家已经分宗了,不过,宝玉终究是老大的亲侄子,我也老了,也照应不了他几年。我百年之后,只怕宝玉就要你们多担待了。” 被贾母点名,邢夫人连忙站起来,下面的贾琦、王熙凤、张舒雅、林黛玉也跟着站了起来。 既然是贾母的请求,无论邢夫人心里多么不情愿,邢夫人还是要应承下来的。 贾琦也道:“老太太,别人也就罢了,我爹是您肚子里爬出来的,您还不了解他?虽然爹爹跟那边的婶娘不对付,却从来没有迁怒过下面的珠大哥哥、宝二哥哥和一干姐妹。再者,现在宝二哥哥天天在家,也出去胡闹了,他还能惹出什么祸事来?是要宝二哥哥不惹事儿,父亲总不会看着别人闹上门地欺负宝二哥哥。” 贾母听贾琦说话,看贾琦的神色,便知道,贾琦的意思是:只要贾宝玉不惹祸,贾赦肯定不会看着贾宝玉受欺负,作为贾赦的儿子,贾琦也愿意在一定范围内帮一点忙。 贾赦只是一个空头爵爷,哪里比得上贾琦位高权重、前程似锦?只要贾琦不生贾宝玉的气,只要贾琦愿意照拂贾宝玉一二,贾母就心满意足了。 贾母连声道:“好好好,有你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如今我只盼着你们夫妻和乐,多子多孙。” 贾琦笑道:“借了老太太的吉言,我跟林姐姐必定会好好的。” 贾母满意地点了点头。 史湘云跟林黛玉同龄,只比林黛玉小几个月罢了,可两个人的命运却是天壤之别,因此,她对林黛玉的嫉妒,从来不是秘密。 不过,该识时务的时候,史湘云也比任何人都识时务。虽然她嫉妒林黛玉,可贾母都帮她弄到了贾琦的保证,她还会当着贾母和贾琦的面刺林黛玉不成? 她当然是老老实实地坐着了。 史湘云达到了目的,李纨却不舒服了。 史湘云关心贾宝玉的未来,李纨一样担心贾兰的。可是她等了半天,也不见贾母帮她开口,心中不免着急。李纨是个好母亲,她甚至顾不上腹诽贾母对贾兰的只字不提,当众就问贾琦:“琦哥儿,你如今是四品大员,想来这身边的幕僚不少吧。” 贾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继而微微眯起了继承自贾赦的桃花眼,道:“是啊,珠大嫂子,我身边的人可不少呢。别的不说,要从无到有,让一个能够容纳二十万人的城市突然出现,没有人手可怎么行?也亏得岳父在的时候身边也有几个得用的人,那几位老先生收到我的信件之后,不远千里地来帮我,还有父亲,也借了好几个人给我。要不然,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李纨道:“听说有几位如今已经得了官职?” 贾琦微微一顿,继而抿了一口茶,道:“是啊,作为市舶司最高长官,我本来就有一套属官机构,那几位先生帮我做了这几年,累积功勋,也足够得到一个实缺了。再者,他们本来就是举人,我不过是写了一封推荐信。真正决定要用他们的,还是吏部。” 李纨会问这个,无非是为了贾兰的前途。如果贾兰是贾琏,身份来历清白,虽然纨绔了一点,却不失一点良心,贾琦还真的不介意帮他一把,就跟之前分家的时候,贾赦一说那九十万亩河滩地要算在分家的田地里头、贾琏还必须拿大头,贾琦二话不说就应下来一样。因为他知道,跟贾琏这样的人,别人对他好,贾琏会记在心中,就是王熙凤,拿了钱,还能换些笑脸儿呢。 可李纨和贾兰呢? 贾琦可以直白的说,肉包子打狗,狗还知道摇尾巴呢!换了李纨和贾兰,如果将来补缺的职位差一点,或者贾兰有个什么意外,李纨还不恨死了贾琦? 贾琦还不想自找麻烦。 再者,李纨和史湘云所求又不相同,史湘云求的是家宅平安、不会被宵小骚扰,李纨求的却是贾兰的锦绣前程。一介罪人之后,还想让贾琦顶着国法让贾兰平步青云不成? 贾琦很干脆地以别人都是举人、贾兰却没有为由,直接拒绝了。 “是我强求了。” 李纨嘴上这么说着,可这心里却未必服气。 张舒雅见状,也笑道:“说起来,这便是当今万岁跟太上皇的不同了。太上皇是很乐意给老臣一个体面的,所以太上皇在位的时候,勋爵贵胄之家的子弟就是不曾考过科举,只要投了太上皇的眼缘,或者是家里上了求情的折子,太上皇都不介意给官职的。可当今万岁却不同,在这上面,当今万岁最是执拗,不管你是什么出身,只要没进过考场的,说不用就不用。哪怕就是没有进过进士科的,从明算科明经科上来的也成。但是,没有参加过科举的,就不行。上次我回娘家的时候,我父亲就说呢,早两年,万岁看在太上皇的面子上,还容得下那些没有参加过科举的臣子,这两年,万岁却是没有这么好的脾气了呢。要不然,凭二哥哥的本事和功绩,怕是早就升官了,哪里还会在这工部郎中的位置上呆着?” 李纨愣住了。 邢夫人和王熙凤却是满脸惊讶:“亲家翁真的这么说?” 张舒雅道:“是啊。其实,万岁不止一次当众说过,治国靠的就是官吏,如果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够做官,那距离天下大乱就不远了。举人,就是万岁选官的最低标准。” 李纨心头宛如火烧,道:“可惜了琦哥儿,若是当初能够堂堂正正地从殿试上出来,今日怕是不会坐在这里了吧?”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贾琦道:“不管怎么样,我也是那一年,北贡院秋闱亚元,而且还是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举人。除非有人能够超过这个记录,否则,青史留名的,永远是我。” 史湘云笑道:“还说呢,买下九十万亩河滩地,养活了五百万流民,又建了松江口市舶司,岁入两千万,还不够你青史留名的?要我说,琦哥儿,任由外头的人跑断了腿,你只要在家不动如山,万岁要用你的时候,还是会用你。” 贾琦笑道:“云姐姐真真慧眼!当浮一大白。” “哈哈哈哈,好,好,好,”贾母笑道:“我原先还担心呢,如今听云丫头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史湘云连忙道:“老太太,这话哪里是我说的,我才没有这个好的见识呢。这是宝玉说的,只是我一直不服气,如今见了琦哥儿,我才知道,比起宝玉,我还差了许多。” 听说是贾宝玉说的,贾母又叹了一口气:“宝玉终究是可惜了。”又对贾琦道:“琦哥儿,上回,你孝敬了我一套缂丝帐幔,我记得宝玉最是喜欢这个的,我想给宝玉送去。” 贾琦道:“既然已经是老太太的东西,老太太做主便是。” 史湘云好奇地道:“什么帐幔?这么金贵?” 张舒雅就道:“缂丝帐幔?可是四弟和四弟妹现在屋里挂着的那种?” 史湘云惊讶地道:“三嫂子知道?” 张舒雅道:“是,虽然新房有规制,不过,四弟妹待客用的花厅却是不妨的。我记得这还是四弟妹家的作坊的孝敬吧?那帐幔随便一幅就是一丈的横幅,又是缂丝暗纹的花样儿。若是不仔细,还以为不过是寻常的锦缎,可若是起风了,或者光线有了变化,那帐幔上就会出现树林、飘落的花瓣,还有摇曳的劲草,若隐若现,置身其中就宛如行走在那画中一般。” 布置新房的时候,张舒雅可是过去帮忙的,她自然是知道的。林黛玉屋里现挂着的那套游春图就是以西子湖的苏堤为题,置身那花厅之中,就好似行走在春日里苏堤之上。 老实说,看到那苏堤游春图的时候,就连张舒雅都忍不住嫉妒林黛玉。 林黛玉笑道:“可不是这个。这种帐幔一套就是十二幅,如今会缂丝的织工织娘本来就难得,那种能够让景致活灵活现的织娘就更难得了。听说,为了那些景致再现,琦哥儿可是特地让下面的织工织娘在那些名胜附近住了一整年方才得了两套而已。” 一套自然是被林黛玉拿来布置新房了,另外一套,自然就是孝敬贾母的这一套。 林黛玉不开口也就算了,林黛玉一开口,史湘云就压抑不住嫉妒,冲口而出:“我听说,只有那楼子里的女人才会用锦缎布置屋子。”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就连邢夫人都变了脸色。 贾琦立刻道:“云姐姐这就不懂了。华夏华夏,章服之美,礼仪之大,海外蛮夷不讲究这个,我们确实极讲究的,什么人用什么样的器物、穿什么样的衣服,这些都是有严格规定的。云姐姐说的秦楼楚馆是什么地方,原来就是那下三流的人讨好贵人的地方,可是,他们哪有这个资格用官用的缎子?更别说缂丝了。她们能够用的,也只有各色杂绸了,还要小心不能犯了忌讳。再者,她们要讨好贵人,自然少不得要挖空心思让贵人们宾至如归。原是她们费尽心机,想学我们这些富贵之家,怎么到了姐姐的嘴里,反而她们能够用绸缎布置房舍,我们却不能了?这不是本末倒置是什么?” 史湘云愣愣地道:“琦哥儿倒是清楚,想来是没少去那些地方吧?” 贾琦道:“越是繁华的地方,也是不可能少了秦楼楚馆,若是官府不管,天知道这些地方会闹出什么事儿来!我既然能将松江口从一个小小的、不到两百人的渔村变成如今的六十万人口的大城,岂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对了,云姐姐是大家闺秀,怎么会知道那些地方的事儿?一定是宝二哥哥跟云姐姐说的。宝二哥哥也真是的,他都不知道云姐姐是他的妻子吗?跟自己的妻子说这个,他就不知道云姐姐会伤心?” 史湘云针对林黛玉的言行,被贾琦一转,就成了贾宝玉对不起史湘云使得史湘云郁郁寡欢以致于在贾母跟前失态的佐证了。 贾母原本还想发作史湘云呢,见状连忙将史湘云搂在怀里,道:“云丫头,我知道你委屈了。可你也要想一想,宝玉也苦呢。他也大了,也没有个正经的营生,又有那么个娘……他除了在家里弄那些胭脂水粉,可不就只有那样的地方可去了?你就多体谅他些吧?” 史湘云听说,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史湘云也委屈呢。 嫁给贾宝玉,多年心愿终于达成,可以说,刚结婚的史湘云是高兴的。虽然她的堂妹们没有少在她的耳边说风凉话,说贾宝玉是个废物,可史湘云根本就不在意。史湘云是个孤儿,她要的,也不过是个对她好的人罢了。 而贾宝玉,是她这辈子遇到过的、唯一一个对她好的人,所以,史湘云的心,一开始就在贾宝玉的身上。 都说,女人把心交出去了,就会变成傻子,史湘云也不例外。 结婚之前,史湘云的一颗心都在贾宝玉身上,贾宝玉的所有缺点,她都可以当做看不到。 史湘云以为,她是正妻,她完全不用在乎那些丫头们。 可事实却是,跟彩霞这种心不在将贾宝玉身上的丫头们早就想办法离开了,现在留在贾宝玉身边的那些丫头们,个个都觊觎着贾宝玉,个个都想给贾宝玉做妾。就像麝月,人家都说她最像袭人,跟袭人一样贤惠,还没有袭人的缺点。 麝月能够得到这样的评价,她的手段肯定不差,又跟别的丫头们抱团,史湘云哪里是那些丫头们的对手?反而被这些丫头们联合起来,在贾宝玉面前告了一状。 当初薛家为了大观园出了那么多银钱,让贾宝玉总觉得亏欠了薛宝钗,再加上史湘云曾经当着贾宝玉的面跟袭人编排林黛玉,更是让贾宝玉对她的感觉平平。 换而言之,在贾宝玉的心中,史湘云只是他的妹妹,也只是他的妹妹而已。作为哥哥,贾宝玉能够包容史湘云的缺点,可作为丈夫,或者说,作为一个生性浪漫、带着几分诗人气息的贾宝玉,他在择偶上,本能地喜欢那种完美的女孩。 所以贾宝玉才会对林黛玉倾心不已。 哪怕林黛玉早就定了亲,跟贾宝玉也没有任何关系,不能求娶林黛玉为妻的贾宝玉,也愿意接受为他付出良多的薛宝钗,但是,喜欢在背后说人坏话、势力又自私的史湘云,始终不是在他的妻子的候补名单上。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谁让贾宝玉依旧跟史湘云结婚了呢? 所以贾宝玉采取了非暴力不合作,他跟当初在大观园里一样,要么跟着那些丫头们在一起,给那些丫头们做小厮,要么就去外面的花街柳巷。 反正他还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又年轻,还会作诗,又是富贵场里出来的,举止言行跟一般的穷酸不一样,像他这种人,永远是那些不幸的女人们的梦中情人。就是贾宝玉兜里没有几个钱,只要他依旧是那副怜香惜玉的性子,那花街柳巷里也有的是女人愿意倒贴他。 别看贾宝玉还是新婚,事实上,他夜不归宿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只是没有传到贾母跟前罢了。 听了史湘云的哭诉,贾母勃然大怒,一叠声地叫人去拿贾宝玉。 贾琦噗嗤一下,笑了:“宝二哥哥这个样子,倒是有些像我听说的父亲年轻时候的作派。我记得传言中的父亲就是这个模样。” 贾母听说,也没了力气,道:“可不是。我记得那个时候是老义忠亲王刚出事儿的时候吧,你父亲也是这样,醉生梦死,好像这样张家就不会出事儿,他也依旧前程似锦。” 贾母又叹了一口气,对史湘云道:“云丫头,这每个人啊,都有一个坎儿。你看,你大老爷年轻的时候还不走运呢!现在不也走出来了吗?等过些年,没有人记得那事儿了,宝玉也走出来了,你也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保重好身子,先养个儿子出来,知道了吗?” 史湘云流着泪,点了点头。 贾母又让鸳鸯打了水来,给史湘云理好妆容,重新上了脂粉、换了衣裳,这才重新落座。 史湘云哭了一场,心里也好受些了,这才跟贾琦林黛玉道歉,又道:“琦哥儿,那帐幔给了我,真的不妨吗?” 贾琦笑道:“这种缂丝暗纹的帐幔,对于别人来说,或许千金难求,可对于我们来说却是易得的。我原本还想着,那绿色新挂上还好看,过一个月就不翠了,干脆一个月一换好了。只是,云姐姐哪里,也只得这么一套了。” 史湘云笑道:“只一套已经是难得的福气了,哪里还敢望其他?” 史湘云不是那种没有见过世面的女孩子,相反,出身于公侯之家,又打小在贾母跟前长大,她是知道好东西的。 慧纹,或者说苏州的顾绣虽然难得,可正经的人家,谁家的姑娘不会书画啊?又有几个姑娘不会刺绣?这个世界上,弄个精通字画又会刺绣的女孩子,编些感人的故事,顾绣之后,自然还能有张绣、杨绣、刘绣。 可是这缂丝就不同了。 缂丝,其实跟云锦同属于高档丝织品,不同的是,云锦用的全是蚕丝线,可缂丝呢?用的可不仅仅是蚕丝线了,还有金子和银子抽出来的极软的金线银线。上了织机之后,蚕丝线跟金线银线受的力不同,一不小心,金线和银线就会断,好好的一匹缂丝缎子就完了。 所以,缂丝缎子比云锦更费功夫。 云锦,史湘云却是知道的。她听家里的长辈说过,各地的织造府都有云锦,金陵织造府就有专门织云锦的织机,有房子那么高,需要两位织工配合才能够织得出来。而且还只能上织工,织娘还不让上。因为女人的体力不够。 即便是这样,金陵织造府每三个月,一架织机也就只能出那么一尺两尺的云锦而已。 所以各地织造府进献的云锦都是有数儿的,你这里是这几个花样儿,我那里就是那几个花样儿,他那里又是别的花样儿,确保各地都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训练出足够的织工,也确保宫里得到的云锦花样儿不会重复。 至于缂丝,则更甚于云锦。 没看见每年京中的缂丝料子就那么几样吗?花色都几十年了,从来没有变过。 原因很简单,因为没有那么多优秀的织工,也没有人敢改花样子。 现在,林黛玉有了专门定制的缂丝帐幔,还是天底下独一份的花样子,史湘云能不嫉妒吗? 可是嫉妒有什么用? 谁让林黛玉嫁得好呢?与其嫉妒林黛玉,还不如想办法让贾宝玉上进,做贾琦第二呢。 想到贾宝玉的德行,再想想贾琦,史湘云也只能叹气。 怨不得外头个个都抢着想要去松江口市舶司呢! 贾琦不过是在那边圈了一块地,就建了一座六十万的大城。她们这些内宅的女人们是不知道那是多大的功绩,可林黛玉的日常穿戴,屋里的陈设玩器,甚至就是一套帐幔都这么富贵讲究,她们都是看得到的。 谁不嫉妒林黛玉?史湘云甚至可以说,连宫里也嫉妒,如果不是现在这位万岁在很多事情上基本是个菩萨,除了几只小狗,别的都不讲究,只怕那些娘娘们都要问贾琦林黛玉要帐幔了。 史湘云甚至可以想象得到,贾宝玉得到那套帐幔后的表现了。 果然,得到了这套帐幔之后,贾宝玉果然十分喜欢。 那套帐幔织就的就是长城内外的景色,青色的帐幔看似一点都不起眼,当风吹拂起来的时候,就会看见长城逶迤在青山之巅,青色的天空,绿色的山岭,还有宛如腰带一般的长城,这还只是一面,另外一面,则是长城雪景。同样也只会在光线变化的时候才会出现。 贾宝玉得到这幅帐幔的时候,立刻就下帖子邀请了自己旧日的几位好友,比方说,冯紫英、卫若兰、蒋玉菡等人。 冯紫英看到这幅帐幔的时候,当时就吓了一跳:“我说宝兄弟,你从哪里得来了这样的宝贝?” 贾宝玉笑道:“这原是我那堂弟孝敬我们老太太的,我们老太太心疼我,转手就给了我。” 卫若兰道:“难道这就是贾侍诏献到宫里,却因为太上皇跟万岁不对付,这才拿回来的贡品吗?” 冯紫英连忙问缘故。 卫若兰道:“贾侍诏的本事,我就不多说了。反正你们都知道。松江口市舶司多有钱,你们也听说了,太上皇的意思是,他要派位总管去松江口,可万岁却说,如果派了太监去,不过是又一个金陵市舶司罢了。太上皇和万岁吵了好几天,就连那几位王爷都扯了进来,偏偏在这个时候,贾侍诏回京了,还特地带来了松江口今年的贡品,太上皇一生气,就把贾侍诏丢出了宫外,虽然半道上万岁有把贾侍诏宣进了勤政殿,可丢出宫门的贡品,是断断不可能再送进宫的。这不,那些贡品,贾侍诏也只能自己收起来了。” “怪道呢。”冯紫英道,“要我说,贾侍诏的本事,那是众所周知的。既然松江口在他手下那么好,他又年轻,让他再领几年又何妨?” 卫若兰道:“可不是这话。我要说,当今万岁肯定是喜欢用他的,可有的人却不喜欢他。” “为什么?” 卫若兰冷冷地道:“那还不简单?不就是恐他太能干了呗?” 对于这个世道,卫若兰真的是烦透了。 贾宝玉不明白,为什么贾琦有本事反而不好。 可冯紫英和蒋玉菡都是心有戚戚焉的模样,他也只能按捺下心头的疑惑,然后慢慢琢磨。 此时此刻,贾宝玉心头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 琦哥儿若是出事儿,林妹妹就可怜了。 第41章 婚假三个月,前面两个月,贾琦根本就没有出门,光顾着跟妻子黏糊去了,后面一个月,外面的情况也轻松了很多,贾琦就带着林黛玉游玩京中名胜,当然,少不了带着林黛玉去吃遍京中美食。 没有办法,美食这种东西,大多数都是刚出锅的时候最好吃,如果外带,这味道总是差了一成。 哪怕每次都是由丈夫带着,身边又跟了一群丫头婆子小厮长随,可林黛玉还是听到了外面对松江口市舶司的热烈追逐。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次数多了,林黛玉不免满心忧虑:“那个位置哪里是那么好坐的?这些人,这些人……” 林黛玉不忍说下去。 贾琦一面给林黛玉剥栗子,一面道:“管他呢,是他们被银钱迷昏了头,跟我们可不相干,林姐姐,这家的栗子糕可是顶顶有名的,跟我们在家吃的还不一样,姐姐何苦为了不相干的人不开心?来,吃栗子。” “你呀!”林黛玉摇了摇头,道:“这些人自己被财帛与权势迷昏了头,只可怜了他们家里的妇孺老弱……” 林黛玉哪里不明白的? 松江口市舶司这个位置哪里是这么好坐的?又有哪个能跟贾琦这样,不动声色地上缴两千万税银?换了任何一个人,没有贾琦的手段,没有贾琦对那些西洋人的理解,没有她林黛玉手里的纺织作坊、瓷器作坊、茶园子茶山的支持,又有几个人能够收足那么多的赋税? 可贾琦在的时候,松江口都能够上缴两千万的税银,继任者若是不能够做到这一点,哪怕只差一百万银子,都是罪! 这朝堂上就没有人看得到这一点吗?当然有! 不但有不少人看得出来,这松江口市舶司根本就是个烫手山芋,还有相当的人都看出来了,这个位置哪里是找不到继任者,根本就是太上皇跟万岁在□□。事关自己的权柄,太上皇可不会在乎一个两个官员的死,就跟当初的林如海一样。 当初的林如海,如果不是献上了红薯,他根本就不可能活着回到京师,只会在扬州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活活熬死! 可即便是林如海最终还是回来了,却也伤了底子,最后还是没有撑过去。 当年的林黛玉还年幼,很多事情,林如海虽然让她知道了表面,可也只是表面而已,真正的事情,林如海终究还是不会跟林黛玉说的,他只会跟贾琦说。 林如海终究是一个心疼女儿的父亲,他只希望女儿能够好好的,能够开开心心地活着。 可对于林黛玉来说,对于长大之后、每每思念父亲就会去回忆在父亲身边时的点点滴滴的林黛玉来说,以前她年幼不明白,可现在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就是那冷酷的官场,夺走了她的弟弟、她的母亲之后,最后又夺走了她的父亲,让她成了一个孤女。 虽然贾琦自始至终都在自己身边,可父亲终究是不同的,林黛玉多么希望,父亲能够看着自己出嫁,而不是跟现在这样,只能通过画像去思念父亲母亲弟弟。 贾琦叹了一口气,将栗子放在手帕上,自己在边上的水盆里净了手,拿边上的帕子擦干净,这才道:“姐姐知道同情那些人,怎么就知道,是不是这些妇孺老弱在背后使力,想要发财、想要这个位置呢?不是每个人都跟姐姐这样,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也不是每个人跟姐姐这样,能不为金钱折腰的” 林黛玉叹息一声,道:“就是我,也是全托赖了父母先人的福分,如果不是父母先人,我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嫁妆?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跟你一样有本事?” “诶~好姐姐,就是我的功劳里面,也有一半是姐姐的。如果不是姐姐全力支持我,没有那些庄子作坊,我哪里去找那么多优质丝绸?那些织工织娘,也都是姐姐家训练出来的。没有姐姐,我纵然有天大的能耐,也不可能建立这么大的功勋。” “当我不知道父亲早就把家里的账本子给你了?”林黛玉瞪了贾琦一眼,“什么是我家里训练出来的?我看啊,你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准备着今天了!我说得可对?” “诶~知我者,姐姐也。” “噗!油嘴滑舌!” 看着装模作样对自己作揖的贾琦,林黛玉忍不住失笑。 笑过之后,林黛玉果然好受了许多。 其实,林黛玉比任何人都明白,就跟贾家各种混乱都由贾母开始一样,大魏这些年的种种,根子也都在太上皇身上。更让人忧虑的是,太上皇的身份地位比贾母更高,权力也比贾母更大,更重要的是,太上皇是当今皇帝的父亲,而贾母也仅仅是贾赦的母亲而已。 贾母会因为贾政的死而清醒过来,而太上皇就会因为儿子的死而清醒过来吗?如果太上皇那么容易清醒过来,那么,当年老义忠亲王死的时候,太上皇就应该清醒过来了。 事实却是,这么多年来,太上皇自始至终都迷失在权势之中,即便失去的名分之后,他依旧不肯放弃权利! 而那些龙凤之姿的天潢贵胄,那些各自风采的王爷们,就跟那位老义忠亲王说的那样,不过是太上皇养的蛊而已。 林黛玉不止一次想过,也许贾元春当初并不是投缳自尽的,也许,贾元春是被秘密处死的。 林黛玉记得,贾琦南下之后,贾宝玉曾经大病一场,醒来之后念了许多佛偈,其中有几句是关于贾元春的,说是:“二十年来辨是非,榴花开出照宫闱;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梦归。” 如今说来,可不是只有太上皇和当今万岁两个,正够得上虎和兕吗? 也只有这两位能够让贾元春不得不去死了。 看着林黛玉又情绪低落起来,贾琦非常惊讶:“林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林黛玉道:“没什么,只是想起宝玉旧年说过的话。” “宝玉?他说了什么?” 林黛玉就如此如此说了一番,什么贾琦走了以后,贾宝玉是如何如何发烧了,又是如何如何药石罔效,贾母又是如何如何祈愿,又是如何如何来了两个古怪的僧道。 贾琦听说古怪的僧道,心中一颤,连忙道:“姐姐,你可让他们撞见了没有?” 林黛玉摇了摇头,道:“怎么可能。那个时候老太太还住在祖宅那边呢!老太太是直到宝二哥哥跟云妹妹成亲了,这才搬过来的。那会儿,老太太带着二舅舅家的一家子妇孺在那边住着,我却是跟着父亲母亲住在荣昌侯府这边,宝二哥哥病了,父亲母亲带着二嫂子过去了,却没有让我跟三嫂过去。这些,还是后来二嫂子学给我听的。” “哦?只有大姐姐的?没有我的吗?” 林黛玉想了想,道:“还有一个,应该是关于珠大嫂子的。” 说着,又把李纨的判词念给贾琦听。 贾琦道:“哈哈,不积阴德,与人笑谈,说的可不是珠大嫂子。” “你!”林黛玉道,“现在是取笑别人的时候吗?” 贾琦立刻肃容道:“好姐姐,是我相差了。我原以为珠大嫂子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哪里想到,她还会有穿凤冠霞帔的一天。” 林黛玉怒道:“这四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二舅舅是那么个结果,作为二舅舅的孙子,兰哥儿肯定是没有这个资格走文官之路的,无论是进士科还是明算科明经科都不可能。珠大嫂子唯一能够穿上凤冠霞帔的可能,就是兰哥儿去投了军!” “这么一来,珠大嫂子这顶凤冠霞帔,就是兰哥儿用命换来的。是这样吗?” 林黛玉被贾琦的神色震住了:“你都知道了?” 贾琦竟然敏锐至斯! 贾琦道:“什么叫做我都知道了。珠大嫂子的性子,外头不知道,你我还不清楚?如果说当初二婶是钻进了钱眼里出不来,这才惹下了大祸的话,那她就是陷入了凤冠霞帔、封妻荫子的魔障之中出不来!如果她能够醒悟的话,也就算了,可若是她不能醒悟的话,那就等于亲手把儿子送上了死路!” 林黛玉道:“是啊,可不是这样。” 贾琦道:“各人的性子,各人的路。我们也只能管好自己罢了,别人,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还有两本账呢!我哪里管得了那许多。我也只管得好自己,外加半个你罢了。” 说着取了一个栗子喂林黛玉。 林黛玉少不得瞪了他一眼,就着他的手,吃了。 很快,栗子糕好了。 这李福贤记的栗子糕不愧是京里的百年招牌点心,每天都限量不说,还要等。也亏得贾琦提早三个月就打发人进京顶好了包间,不然还吃不到这栗子糕呢。 贾母给贾宝玉的那幅长城缂丝帐幔还是出问题了。 自打得了这幅帐幔之后,贾宝玉每天就坐在那书房里,对着挂满了书房的帐子长吁短叹,往往一呆就呆到天亮,有的时候更是喝得醉醺醺的,根本就不理会史湘云。 史湘云又是伤心又是难过,又不敢把这幅帐幔给烧了,自然少不了怨言。 没等贾琦新婚三个月满,外头就开始风言风语,说起了贾宝玉和林黛玉的闲话来,说贾宝玉房里挂的帐幔和林黛玉屋里的是一模一样的,更有无数的人编排出各种话来了把贾赦邢夫人气得半死。 事情终于闹到了贾母的跟前。 看着在自己面前哭着求原谅的史湘云,贾母忽然觉得好累: “云丫头,你是不是想说,我原谅你是应该的,不原谅你,则是错的?我不原谅你,就是我这个老婆子不够仁慈,不是当初那个老太太了,是也不是?” 发现贾母的神色不对,史湘云这才慌了:“老太太,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那我问你,宝玉喜欢那帐幔,你是不是不高兴?” “是……是。” “你是不是有说过什么怨言?” “我……我……老太太,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贾母叹息着让丫头们拉开了史湘云,道:“是不是你,很重要吗?林丫头是琦哥儿的媳妇儿,琦哥儿有本事又会做人,两三百万的银子,说给就给。所以,无论是琏儿和凤丫头,还是琮儿和雅丫头,都不会嫉妒他,更不会做这样的事儿。会做这样的事儿的,也无非是你跟珠儿媳妇罢了。” “老太太?” 史湘云慌了。 她知道,自己这是彻底惹毛了贾母。 只听贾母道:“你跟珠儿媳妇两个算计我的嫁妆私房,我不恼,可你们不该坏了林丫头的名声,把她往死里逼!林丫头害了你们什么了?难不成,她比你们嫁妆多久该死?难道她比你们嫁得好就该死!还是说!你们是老子天下第一,所有的人都要顾着你们、让着你们、哄着你们,不然就是十恶不赦?!!!” 说到最后,贾母已经是怒容满面。 是,贾母是偏心贾宝玉,那是因为贾宝玉生来是有来历的,二来贾母也需要贾赦跟贾政这边保持平衡,从而让她在贾家能够继续风光无限,而不是早早地退让出去,做个吉祥物。 但是,那是过去! 现在贾政已经死了,王夫人已经被流放了! 现在的贾母根本就没有这个资本玩什么平衡!更别说,林黛玉是她的亲外孙女儿,坏了林黛玉的名声,对她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贾母不需要确实的证据来证明这种事情到底是谁做的,她要的做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无论是史湘云还是李纨,都必须得到教训! 贾母立刻就让人把贾赦和三个孙子都叫到了跟前,也派人去官府请了官吏来做证人,直接就把自己的嫁妆私房都分了: “这次的事情,都是因为我的嫁妆私房而起,我富贵了一辈子,在贾家最好的时候,嫁到贾家,从重孙媳妇做起,如今,连我自己都快有重孙媳妇了。可惜,家门不幸,就为了那一点钱财,竟然惹出这么大的事儿。林丫头,你受委屈了。” 林黛玉跪在边上,流着泪,摇了摇头。 贾母道:“老大是个孝顺的,有他在,这家里绝对不会短了我的,所以,那些身外之物我留在身边也是无用,反而是惹祸的根本。所以,我这里留两万两现银,作为日后办理丧事、以及安顿我身边的这些丫头之用。至于剩下的那些东西,有些是我的嫁妆,有的是老太爷留给我的,有的是林丫头她娘在的时候孝敬我的。东西我已经全部整理好了。当初林丫头她娘孝敬我的,依旧给林丫头,剩下的,给老大邢夫人两套头面,给四丫头一套头面,其余的,分作三等份,琏儿媳妇、琮儿媳妇、琦儿媳妇,一人一份。” 贾母很干脆,贾赦跟下面的三个孙子早就发了话,他们不会要见的嫁妆私房,那贾母就把这些东西给孙媳妇。 至于李纨贾兰母子和贾宝玉史湘云夫妇, 贾母直接就对李纨和史湘云两个说:“你们很清楚,那流言是怎么起来的。如果我这嫁妆私房不分出去,这样的事情还会一再发生,所以,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我的东西不会给你们,你们是罪人之后,就是给了你们,将来你们也守不住。你们也别埋怨。我也不亏了你们。只要我活着一日,就有一口你们吃的。我若是死了,人死如灯灭,一了百了,哪管得了死后洪水滔天!” 贾母的干脆利落震惊了史湘云和李纨,李纨万万没想到,贾母竟然有如此魄力!竟然舍得那么多的钱财! 要知道,那可是贾母的嫁妆私房、贾母的棺材本! 可是转念一想,贾母如果连如此决断都做不到的话,她怎么可能在贾代善死后这么多年,依旧呆在贾家这座金字塔的顶端,过着那边荣耀显赫的太夫人的生活? 贾母是疼贾宝玉,可是,她再疼贾宝玉也比不上她自己。更别说,贾母养着贾宝玉的时候,本身就带着几分算计。贾宝玉之于贾母,固然是亲孙子,更类似于小猫小狗养久了就生出了感情。 现在史湘云跟李纨做出这么严重的事儿,贾宝玉都没有表示,贾母当然要做出决断。 贾琦不得不开口:“老太太,事情还没那么糟。我已经让下面的铺子挂上了缂丝帐幔,并且开始接受预定。” 贾母一愣:“预定?” “是的。那几幅帐幔,原本我是想着给林姐姐换着使的。如今不过是俭省些,用来换取银钱。再者,这些帐幔都是每三月接受一次预定,一年后方才能够取货。只要安排得好,让大家都看到了缂丝帐幔,谣言自然不攻而破。” 贾母摇了摇头,道:“罢了,我心意已决,就这么定了。另外,你想办法谋个外放,把林丫头也带去,免得让林丫头受人非议。等过两年,事情冷了,再让林丫头回来。” 东西分都分了,贾母也没有必要收回这个决定。 说句不好听的,现在把东西分下去了,自己跟贾赦脸上都好看,下面的三个孙媳妇也会记得自己。现在贾琦一说不是什么大事儿,自己急哄哄地就把前话收回,不分财产了,只怕自己的威信也没了,贾赦那边也不会对自己有多少情分。 该怎么做、如何做才是最好,贾母清楚着呢。 重要的不是钱财,而是自己的态度。 贾母可不糊涂。 史湘云和李纨斗了这么久,一无所得不说,还惹怒了贾母,得了这么个收场,更是脸上无光。 李纨也就算了,毕竟贾兰是她的亲儿子,贾兰也知道母亲是为了自己,别人能说母亲的不是,他却不能。相反,无论如何,贾兰都会记得李纨的好,哪怕李纨做得不对,贾兰也永远会说母亲是为了自己猜这么做的。 可贾宝玉却不是史湘云的儿子! 他是史湘云的丈夫! 以前在大观园里的时候,史湘云和袭人当着他的面编排林黛玉的坏话,贾宝玉就很不高兴了,只是不忍苛责史湘云这个从小到大的妹妹,又在丫头面前,不能不给史湘云面子,所以才忍了。现在,史湘云又做出这种事情,贾宝玉会高兴才怪! 贾宝玉是不会当着丫头婆子的面责骂史湘云,但是他可以选择不回家! 那天,贾母分完私房,贾宝玉把史湘云送到家门口,就转身去了花街柳巷。花街柳巷里自然就有那好事儿的家伙,难免就问起了那帐幔的事儿。 贾宝玉就道:“那帐子可是我们家老太太当着琦哥儿的面问过琦哥儿,这才给了我的。如果有什么不妥,琦哥儿为何不当面说?你们与其在这里怀疑我跟我那个表妹有什么,还不如怀疑我跟琦哥儿呢。”说着,又意味深长地道:“琦哥儿也是极玲珑剔透的人,可惜了,偏偏一头栽进了那名利场。” 会天天窝在花街柳巷的人,除了手里不缺钱又叛逆的纨绔子弟,就是有点才名又不得志的人,少不得就凑上来,向贾宝玉探听起贾琦的事儿来了。 在贾宝玉的口中,贾琦很早就盯上了林如海,才会有了林黛玉来了贾家之后住在林如海那边,又说贾琦曾经陪着林黛玉南下,得到了林如海的认可。 虽然有不少女人认为,贾宝玉对林黛玉是有情的,可是听在那些男人们的眼里,那根本就是贾琦跟林黛玉的爱|情|史。 什么幼年相伴,才五岁的贾琦跟了林黛玉之后才受了启蒙读书,又是如何在六岁的时候跟着林黛玉南下去见林如海,得以成为林如海的弟子,后来又在林如海的临终前,跟林如海的女儿定下了婚事。 这桩婚事,干干净净、堂堂正正,叫人编不出一丝不是来。 就连贾宝玉,也成了觊觎林黛玉而不得的可怜虫而已。 事实上,林黛玉那么多嫁妆,就连诸位王爷、皇子们都想娶她呢。如果不是贾琦忽然进了内阁,又一再建立功勋,林黛玉哪能这么顺顺利利地嫁给贾琦?说不得贾琦坟前的松柏都老高了。 这件事情,成了贾琦和林黛玉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的有一项佐证。 另一边,就如同贾琦林黛玉估计的那样,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面,围绕着松江口市舶司,上演了连台好戏,太上皇下手一点都不慢,不但将自己的孙女,当初老义忠亲王的幼女赐给了现任江南总督的儿子为妻,还任命了新一任的江苏巡抚、江苏布政使、浙江巡抚、浙江布政使。 江苏和浙江都落入了太上皇的手中,太上皇不怕松江口不手到擒来。 皇帝的反应也不慢,他立刻把海盐和盐官镇从浙江剥离出来,归入松江口,成立沪州府,直接归中央统辖。 皇帝一方面将沪州府知府的品级提到跟京兆府、应天府一样的品级,甚至还表示沪州府情况特殊,允许沪州府组建水师,另一方面又把沪州府赐给了自己的爱弟沪王为封地,允许沪王在这里设置王府。 两套机构互相监督,就是太上皇再派了人,皇帝也能够保证沪州能够顺利运转。 天使再度带来了皇帝的诏令,皇帝任命贾琦为沪州府知府,跟京兆尹、应天知府一样,都是正三品的品级,比别处的知府高一级;同时改松江口市舶司为沪州市舶司,同样由贾琦兼任。另外,海盐和盐官镇的海盐海塘等事物,也都交给贾琦了。 贾琦整个人都无语了。 万岁这是抽啦? 还是万岁被太上皇刺激大啦? 不过,这跟贾琦没有关系。 贾琦只要知道,皇帝没有让他回京的意思就成。 横竖他才十六,别说上辈子了,就是这辈子,很多人在这个年纪也是懵懵懂懂、刚开始学习以一个成年人的身份在这个社会上立足。 反而是他,不但娶到了心目中的女神,还功成名就, 人生赢家,不外如是。 所以贾琦很有点小得意,又有点小矫情地带着自家媳妇巡视了自家的产业。 没错,自己的媳妇,自己的产业。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一个原本不到两百人的小渔村,要变成一个人口高达六十万的大城市,这吃喝拉撒就是头一个问题。 所以,贾琦在松江口——不,现在要叫沪州府郊外的庄子更是收益大大的。 换了这个时代的其他人,大概谁都想不到,仅仅是养鸡养鸭养鹅外加圈养的羊和猪,就那么挣钱。 事实上,连林黛玉都非常意外,贾琦不就是在距离原来的小渔村有点距离的地方弄了个庄子吗?不过是等沪州府成为六十万人口的大城之后,这个庄子就担负起了沪州府百姓的菜篮子工程。 可以说,沪州菜市场上的鸡鸭鹅猪肉羊肉,差不多有两成是来自于这个庄子,还有淡水鱼,有一成是来自于这个庄子。 还有葡萄、西瓜等水果。 可以说,这个庄子每天至少三百两的收入,也就说,这个庄子起码年入十万两。 这是一个很恐怖的数字,这天底下,又有几个人家的庄子有这么高的收益? 偏生贾琦还不觉得意外,相反,他觉得十分正常。 因为黄河边上的那九十万亩河滩地上根本就不能住人,所以那数百万的流民,主要集中在附近的十万亩土地上,也就是说,贾琦在黄河边儿上的那些地,平均一亩就要养活个人,还不算居住面积。 所以,那片土地上的房子,大多都是在三层,或者三层以上的,一亩地的房地基,起码要住进数百号人,才能够腾得出别耕种和养殖的面积。 而沪州府的庄子能够达到现在的单位产出,就是来自于黄河沿岸的宝贵经验。 贾琦道:“……老实说,我还是觉得那边(即黄河畔)的地太少了,可惜,那边偏生有借老头子,着实可恶,不肯让我在附近买地,却一味要我收留流民,也不想想,没有地,我拿什么种粮食,又拿什么喂饱那些人的肚子?我好不容易在黄河畔都个养殖场,养点鸡鸭给下面的人改善伙食,还有人唧唧歪歪,无非是想要我去买他们哪里的高价鸡鸭鱼肉罢了。切,我吃饱了撑的?我自己尚且一个铜板掰成两瓣花呢,哪里有这个余钱买他们的高价鸡鸭?他们不肯让我买地,我直接在山东那边买地养鸡鸭,然后通过水路运到潼关。我看他们有脸拦我的船!……” 林黛玉道:“你呀,脾气又上来了。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贾琦道:“我就是生气!那些老顽固,对经济两个字不过一知半解,还在我耳朵边上唧唧歪歪。明知道一亩地只用来种植粮食,一年也就那么些出产罢了,非要高唱天下财富是有数儿的,不能与民争利,然后把百姓捆死在田地上,明明外头有那么多的钱粮去不知道去拣,反而让治下的百姓忍饥受冻,不是读书读傻了,还能怎么样?人都说啊,闻道有先后达者为先,可是在大魏啊,却是年纪为先、资历为先。遇到事情,别管道理是怎么样的,先看谁的胡子长,然后在看做官的年限。至于治下百姓生活到底如何?谁吃饱了撑的,娶街头傻站着看啊?他们就是看到了,也当没看到……” 种种官场怪诞,真真说出来也没有人信,可这种事情就这么匪夷所思地发生了。 林黛玉沉默了片刻,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了吗?” 贾琦先是坐直了身子,过了一会儿,才听他低声道:“京师要乱了。” 林黛玉一惊,道:“怎么回事儿?” 贾琦道:“这次我出京之前,曾经见过太上皇一次,太上皇的脸色很不好,更主要的是,他的手有点奇怪。” “手?” 贾琦将食指、中指、拇指合拢,做了一个古怪的手势,道:“这次我进宫的时候,看见太上皇的手是这样的。” 林黛玉奇道:“这个手势有什么不对吗?” 贾琦道:“很不对。林姐姐,你可知道,这老人老了,会出现两种症状吗?” “两种症状?” “对,一种是身体康健,脑子缺先糊涂了,偏偏别人跟他说话的时候,他神志清楚,还能够清清楚楚地把人辨识出来,也能走得了路,只是有的时候会做出极为奇葩的决定,偏偏他这个变化却是一点一点发生的,几乎没有人会发觉不对劲。这种人,我们称之为老糊涂。我们家老太太就是属于这一种。不过,这一种持续的时间会比较长,十年,二十年,都有可能。” “另外一种呢?” “另外一种,就是跟太上皇这样,”贾琦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在林黛玉的耳边道:“这一种也是最为折磨人的。明明神智清楚,明明反应也不慢,却因为身体的老迈而半身不遂,不得不依赖他人。你想想,太上皇曾经是何等厉害的人物,可是现在,他的手已经麻木了,连笔都握不住,别说写字了,连饭碗都捧不稳,只能靠别人喂。你想想,这样的生活,太上皇如何忍受得了?” 那么英明神武的太上皇啊,忍受着这样的折磨,偏偏他还有一群年轻又意气风发的儿子,这些儿子们又是如此的优秀,太上皇如何不恐惧? 能退位, 太上皇比另一个时空中的那位“千古一帝”强多了。 林黛玉也是心中一震,低声道:“这个消息,还有谁知道?” 贾琦道:“还有谁知道?我看,诸位王爷,还有当今万岁,该知道的应该都知道了。不然,你以为沪王爷为什么会来沪州府?就是为了镇守南方、镇守陪都应天府。不过,我现在只担心一个,” “什么?” “当今万岁只防备着他那些兄弟们,就不知道他有没有防备他的儿子们。” “你是说……”林黛玉差一点跳起来:“可是万岁如今只有五位皇子,其中一位还在襁褓之中!” “对!所以我才说,富贵迷人眼,那个地方,有人已经疯了。” 林黛玉道:“那父亲母亲呢?他们在京里,会不会,会不会有危险?” 贾琦道:“现在不会,因为太上皇还没有倒下。” “什么?” “莫要小看太上皇,你要知道,虽然当今万岁登基已经有十年之久了,可长城之外,那些蛮子更畏惧太上皇。” 第42章 有林黛玉陪伴的日子,对于贾琦来说,就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林黛玉不但是他上辈子就想娶的女神,更在思想上跟他相当合拍。 外面的那种“天下财富是有数的,多拿一点百姓就少一点”的思想,贾琦从来是嗤之以鼻的,贾琦甚至早就写好了无数的文章,准备将那些对经济和经济规律根本就一无所知、最多也只是管中窥豹水平也不看自己的功绩却时时刻刻指着自己的脊背骂自己祸国殃民的家伙批得一无是处。 可惜的是,这些文章注定是发不出去的。 大魏并不开明,甚至可以说是保守的,甚至很多时候,人们在评判是非的时候,也不是根据律法或者道理为依据的,很多时候,这种是非论断,往往是按照年龄、资历,甚至是背后势力来做标准的。 而那些不懂装懂的家伙之所以会如此猖狂,除他们的年纪大、资历高之外,也无非是因为贾琦是当今皇帝的人而他们背后站着太上皇罢了。 太上皇终究是老了,他身体越是不好,他就越发保守。曾经拥有无数的旺盛精力,甚至在自然科学和数学上花费了许多时间精力并且拥有相当造诣的太上皇老了。 而伴随着他的老迈,他在政治上的保守也越发明显,比方说,对待朝鲜的软弱、对朝鲜的狼子野心视而不见,再比方说,对当今皇帝的防备。 明明是他把皇位传给当今皇帝的,可如今,太上皇对待当今皇帝的种种,也不比那位老义忠亲王好到哪里去。 当今皇帝在政治上受到种种掣肘,而跟自己这样,身为当今皇帝的心腹,更是受到了重点关注。 贾琦建了相当的功勋又如何? 贾琦养活来了数百万的百姓又如何? 贾琦治下每年上缴国家两千万的赋税又如何? 太上皇并不在乎。 太上皇只在乎手中的权柄,在乎贾琦是当今皇帝的人、当今皇帝的心腹。 谁让贾琦在日常行事中从来都是先听皇帝再听太上皇、太上皇的诏令跟皇帝的诏令有冲突的时候,也总是以当今皇帝的命令为主。 贾琦从来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错,毕竟,天无二日,太上皇终究只是太上皇。 可惜, 太上皇并不这么认为。 即便已经退位了,太上皇依旧想握住权柄。如果法律不行,那就让舆论站在自己这一边。 这就是太上皇。 在背后骂自己的人,终究是这些老学究们本身读不懂经济现象和经济原理,还是因为背后有人指使他们给贾琦使绊子,贾琦都不关心。 事实上,贾琦也曾经想过要针对那些榆木脑袋写些文章,让大家一起读、一起来深入了解经济现象和经济原理。贾琦甚至还就那些人对自己的指责,还真的写了不少文章出来,可是文章写出来了,贾琦却只能将之束之高阁。 为了把经济现象和经济原理说得清楚明白,贾琦用的都是大白话,要深入浅出一点点地将经济规律塞进看过这本书的人脑子就已经费了贾琦老鼻子的劲儿了,还要让这些文章被那些老学究们接受,以贾琦的文笔和身份,根本就做不到。 贾琦的文章是专门针对科举考试和日后的仕途而专门训练的,考试和处理公务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可如果想风|流|别致让很多人喜欢、交相传唱,根本就不可能。 文彩不够是一层因素,贾琦的身份又是一重硬伤。 如果贾琦参加过殿试是三鼎甲出身那还好些,可偏偏贾琦没有参加过会试殿试,他只是个秋闱亚元。 如果贾琦是公认的经史大家,那又是一回事儿。可贾琦偏偏不是。 别人可不管贾琦的年龄身份,因为许多人根本就对贾琦的年龄没有什么认识,他们只会看到,贾琦是举人出身,而那些人,哪怕不是三鼎甲也是二甲一名的传胪,他们也会认为那些人更用公信力。 这就是操蛋的现实。 实际工作能力再好,也比不过会吹牛的人、比不过有人帮忙宣传的人。 偏偏贾琦还不能注定宣传自己的功绩,因为那很容易让人认为自己有不臣之心。 在这样的情况下,贾琦再写大白话的文章,那些人可不会去看这些文章的具体内容,他们只会嫌弃贾琦没有本事。 那个时候,贾琦就是将这些书籍都刊印出来,白送给人,也只是别人口中的笑谈。而那些人,说不得还会把这些书籍收集起来,白白地烧掉,以示自己跟贾琦这种幸臣不同路。 贾琦可没有这么多的时间精力更这些人打这种无聊的官司,也没有这个意思,拿这么多的金钱给别人刷名声。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操蛋。 你的道理再正确,没有足够的文彩,文章不够华丽,或者不够风|流别致,不好意思,没有人会看。 就是商人们愿意看,就是商人阶层双手双脚都赞成贾琦的观点并且很乐意执行,不好意思,只要你的文章是白话文写的,总有那么一群老顽固会以你“文彩不够,学人家出什么书”为由将你贬斥得一文不值,更严重的,就是这些老顽固们联合起来运用他们在文坛上的影响力将你封杀。 对百姓民生有用?能够指点国家未来的出路? 这种东西,重要吗? 这些人连管仲都看不上,只承认孟子是亚圣,又怎么会理会贾琦这个小鬼头?贾琦如果写文章也就算了,如果贾琦发表了什么有关经济的文章,他们一准联合起来,不把贾琦骂得严嵩第二决不罢休。 这也是为什么,贾琦明明都已经写好了,依旧把这些文章束之高阁。 贾琦很清楚,这些文章拿出去,没有几个愿意全部看完,跟薛宝钗这种人甚至会觉得贾琦不务正业,甚至还会指手画脚,为贾琦指点“正确的路”,唯有林黛玉,会认认真真地看,会帮贾琦修整、润色。 贾琦只能把这项任务交给了林黛玉。 他能依靠、信任的,也只有林黛玉了。 握着这些文章,林黛玉忍不住问贾琦:“阿琦,你可知道,你把什么东西交给了我吗?” 贾琦道:“没有办法啊,除了姐姐之外,我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谁能够静下心来细细地读完这个之后,再仔仔细细地思考这里面的真意,然后尽心修改。而且,我对最后的书稿的要求也高,要跟内阁发布的各种诏令一样,添一字则繁,少一字则词不达意,又要文彩风流,跟西厢记一样,明明一个根本就不得见人的风流韵事,竟然被千古传唱。我要的就是那种文字效果。” “你这是拿我比王实甫吗?” 林黛玉听说之后,忍不住捏紧了手里的文稿。 此时此刻,林黛玉心中充满的,除了因为贾琦的信赖而产生的感动,更多的,则是因为巨大的挑战性而产生的战栗感。 文人相轻是事实,可青史留名,也是文人最大的荣耀。 这些文稿毕竟不是唐传奇莺莺传那种让人耳熟能详的故事,而是枯燥的经济原理、数据分析,以及残酷的事实实例。 可以说,这样的文章,要写出那样的效果,其难度,绝对不下于史记、资治通鉴。 如果史记是史家之绝唱的话,那这些文稿的完本,完全可以称之为商家之绝唱。 因为贾琦的托付,也因为清楚这些文稿的重要性,林黛玉修改得极为小心。 因为她很清楚,文彩不过是为了因为那些老顽固们的反对才被需要的,真正重要的是内容。 文彩华丽,也不过华丽几十年罢了,可这些书稿里的内容,足够让贾琦青史留名。 所以,林黛玉宁可慢些,一点一点地来,也不愿意对这些文稿改动太大,以致于让人产生了歧义。 这是一桩十分艰巨的工程。 在沪州府知府衙门后院的书房里,经常可以看到林黛玉和贾琦肩并肩地坐着,一起看邸报,一起读账本,一起看各种公文。 要达到贾琦要的那个要求,就必须对这个世界有足够了解。 贾琦从来都是鼓励林黛玉多多了解外面的世界的,林黛玉也不是那种妄自尊大的人,认为自己什么都懂、不需要学习了,相反,林黛玉很喜欢跟贾琦讨论各种事情,有的时候林黛玉的话能够激起贾琦更多的思想的火花,贾琦跟林黛玉谈着谈着,就会抓起笔,在纸上唰唰唰地写。 又一篇文章就会应运而生。而每一篇这样的文章,都会被林黛玉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反复阅读,为日后的整理做准备。 在他们共同的书房里面,那座一丈多长的沉香书案边上,贾琦和林黛玉经常并排坐着,或者阅读文件凝神思考,或者飞快地校对着账本,或者不时地翻着那些邸报,低声讨论。 其实,贾琦也好,林黛玉也罢,在贾琦跟林黛玉说起太上皇的身体状况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京师已经出现动乱的预兆了。 可是,贾琦和林黛玉万万没想到,竟然不是京师先乱起来,而是他们身边先乱起来。 事情是从一件很小的事情开始的。 贾琦跟林黛玉新婚不假,可林黛玉的例假依旧每个月按时到访。 林黛玉虽然心中有些难过,可贾琦不以为意。 贾琦觉得,林黛玉才十七岁,现在怀孕生子真的太早了,等到二十岁之后再生也来得及。因为贾琦的态度,林黛玉心中虽然有些失望,却并不难过,也没有吃什么药膳汤剂。 贾琦的态度给了她很大的支持,让她有足够的底气去等待。 林黛玉虽然担心自己会重复贾敏的老路,却也清楚自己结婚连半年都不到,现在没怀上真的很正常。 这天底下又有几对小夫妻是结婚第一年就怀上孩子的?就连贾琏王熙凤,也是结婚三四年才生了头一个孩子,也就是巧姐。 贾琦坚持,他们贾家的孩子来得也不早,一切随缘,林黛玉这才稍稍安心。 可林黛玉没有想到的是,贾琦跟她都这个态度了,竟然还有人往贾琦的床上爬。 那一天,正好是林黛玉来小日子的时候,贾琦又担心林黛玉劳了心神,因此不许林黛玉去书房,让林黛玉在卧室里好好休息。 不想,这里林黛玉才喝了姜汤,全身发热,刚刚迷迷糊糊地正要坠入梦乡,前面就闹出了事儿来。 先是贾琦的尖叫声把林黛玉彻底给惊醒了,然后是女人的尖叫声和求饶声,让林黛玉和身边的丫头婆子都惊魂不定。就在林黛玉追问身边的人发生什么事儿的时候,她看见贾琦穿着睡衣、散着头发从外面冲进来,一副神魂未定的样子。 林黛玉看见贾琦这个模样,当时心里就咯噔一声。结果,贾琦一张口,林黛玉就啼笑皆非了。 其实就是一件很平常的桃件。 贾琦年纪轻轻就手握实权,又掌握着沪州府市舶司这么大的钱袋子,每年上缴的赋税都高达两千万两银子。这样的贾琦,如何不是别人眼中的香饽饽? 想算计贾琦的人、想从贾琦手里弄好处的人,从来就不会少。 贾琦这个人呢,又从来不矫情,该出去玩的时候就出去玩,该应酬的时候就应酬。 林黛玉也信他。哪怕他顶着一身脂粉味儿回来,林黛玉也从来不会说什么只会迅速地安排热水给贾琦梳洗,好让贾琦能够好生休息。 因为林黛玉坚信,贾琦绝对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儿; 因为林黛玉坚信,贾琦从来都是舍不得她伤心的那一个。 而这一次,就是不知道谁塞了一个女人进来。 之所以说塞,那是因为贾琦林黛玉事先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女人,就连幽若都不知道。 那一天,林黛玉的小日子来了,在卧室里面休息。贾琦那边的公务却是每天都不断的,所以呆在外书房。 这很正常。 这个时代有这种观念,那就是女人下腹流出来的液体都是不干净的、污秽的,会给男人招来霉运。所以,一旦林黛玉身上不方便,即便贾琦很不想跟林黛玉分开,林黛玉身边的丫头婆子们也不会让贾琦在这种日子里跟林黛玉同床共枕,哪怕只是单纯的盖被子睡觉聊天。 因此,林黛玉的小日子,也是那些人仅有的机会。 因为别的日子,贾琦跟林黛玉之间根本就插不下去手。 这个不知道是谁送来的女人,就是瞅准了林黛玉的小日子,摸进了书房后面的小房间,脱|光|了,在里面候着。 然后,时间到了,贾琦也累了,收拾好东西,回到那个小房间的时候,被床上溜的女人给吓了一跳。 因为当时贾琦以为有蛇爬上了自己的床。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房间的。 还是幽若听到贾琦的声音,冲了进来,这才发现,原来床上躺了一个陌生的女人。 贾琦把脸藏在林黛玉的胸前,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道:“林姐姐,你知道吗?明明是那女人闯入我休息的地方,也是她自己把自己|脱|光的,可她的脸上的神情,就好像是我逼她一样!我根本就不认识她!明明是她想占我的便宜,想借机威胁我、从我这里弄好处,却把自己弄得跟三贞九烈的烈女一样,也不知道随随便便来到陌生男人的房间的人是谁!” 贾琦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大通。 他快委屈死了。 他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差一点就被来历不明的人给占了便宜! 宝宝委屈、宝宝心里苦,宝宝当然要说! 宝宝要好好地跟媳妇说一说,还要媳妇软软的亲亲和抱抱。 明明是贾琦差一点被别的女人给睡了,可是看到贾琦现在这个小模样,再想到那个倒霉的女人,林黛玉不知道怎么的,好想笑。 林黛玉道:“那,那个女人呢?” “我让幽若把她丢出去了。” “丢出去了?”林黛玉傻眼了,“你,你该不会就让人,把她,就那么赤体地丢到大街上去了吧?” 贾琦重重地点了点头,道:“不然呢?给她换上好衣裳?好吃好喝地供着?真要那样做了,明儿个我这沪州知府衙门就要被莺莺燕燕给填满了。现在把她丢出去,我也能清净清净。” 林黛玉都开始同情那个可怜的女人了。 招惹谁不好,偏要来招惹贾琦呢? 换了其他任何人,就是自己不要,最多也只是把这个女人送进大牢里面。直接光着丢到大街上? 林黛玉都可以想象得到那个女人接下来的命运了。 大魏许多城市都有宵禁,作为一港口城市,一个西洋人很多的港口城市,大魏的宵禁时间要比别的城市玩许多。 可即便是这样,黄昏以后,好人家的女人就不会出现在大街上了,无论是已婚的还是未婚的。黄昏之后出现在大街上的女人,往往都是从事特殊职业的女人。 而现在,一个光着身子的女人,在夜幕之后被丢在了大街上! 林黛玉连忙让身边的婆子去二门上找个小厮长随注意一下那个女人。 别闹出人命来。 然后,林黛玉就感觉到,贾琦箍着自己腰身的手臂收紧了:“林姐姐,你都不关心我。” 林黛玉道:“我关心你啊。因为关心,所以不希望你因为这事儿被人泼了脏水。” 原本嘴上都可以挂油瓶的贾琦立刻就春光灿烂了:“没有关系,就是我没有吩咐,幽若也知道该怎么做。她肯定会派人盯着,至于结果,我们明天就知道了。林姐姐,” “怎么了?” 贾琦捂着心口道:“我这里受伤了,我需要安慰。” 林黛玉差一点笑场,就连蜜蜡都忍不住道:“四爷,您还是回房休息吧。” “不,我不要。” 看着噘着嘴,越发像小孩子的贾琦,林黛玉只是笑,却不开口,反而是雪雁笑吟吟地过来,把蜜蜡拉走了:“蜜蜡,你还没有发现吗?是四爷故意跟我们奶奶撒娇呢,你掺和什么劲儿!” “可是,今日是我们奶|奶|的小日子。” “可四爷都这样跑来了,奶奶还能把四爷赶出去了不成?放心,奶奶心里有数儿的,我们只要听着就是。” 蜜蜡心中还在犹豫,却见里面靠近窗户的几支蜡烛都被吹灭了,然后就听见贾琦甩掉鞋子爬上床的声音,然后就是贾琦和林黛玉两个低低的说话声。 蜜蜡看着满脸欢喜的雪雁,心中也是一震。 她一步三回头地被雪雁拉走了。 蜜蜡是林黛玉跟贾琦结婚的时候贾母给的。贾母跟前的丫头们,也没有几个跟鸳鸯一样,不肯给人做妾的,贾母屋里大多数丫头都做过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 而嫁给贾家的小爷们,就是她们眼中的高枝儿。 这也是曾经的荣国府里,大多数丫头们的想法。 而贾家的诸位小爷们之中,又以贾琦眼下最受欢迎。 曾经贾宝玉是贾母的眼珠子,所以这些丫头们大多盯着贾宝玉,等贾政王夫人出了事儿,这些丫头立刻转移了目标,盯上了贾赦的三个儿子,当然,贾琏贾琮贾琦兄弟三人中,又以官位最高的贾琦最受欢饮。 贾母跟前的丫头们中间传着这样的说法: 林姑娘是林家的女儿,说不得跟林家一样,都是子嗣单薄的。她们这些人若是被贾母给了贾琦林黛玉,长辈所赐,本来就是体面,若是生下一儿半女,就是正房奶奶的林姑娘也不得不给她们面子。 曾经,蜜蜡也对这样的话深信不疑,直到她被贾母给了林黛玉。 跟曾经的玻璃一样,蜜蜡也遭到了林黛玉屋里所有的丫头们的碾压。不过,蜜蜡跟玻璃又不同,玻璃是清楚自己年纪跟贾琦不相配,所以才受了打击之后就偃旗息鼓了。前几年嫁了出去,如今连儿子都有了。 可蜜蜡还年轻,就比林黛玉大一岁。 蜜蜡也清楚,论容貌,她肯定是比不得林黛玉的绝世姿容的,论才华,她大字不识几个,又如何比得上出口成章的林黛玉?论情分,贾琦跟林黛玉青梅竹马不说,林黛玉还是贾琦的启蒙老师。 似乎除了一个肚子,蜜蜡根本就不能跟林黛玉比。 而现在,蜜蜡知道了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除了林黛玉以外,贾琦不会多看任何一个女人一眼。 因为别的女人,只要不是林黛玉,只要不是贾琦的长辈或者是嫂子姐妹侄女儿,贾琦根本就不会往心里去。 从林黛玉的上房一路走回自己的屋子的这一路上,蜜蜡都低着头,细细地思考。 她的未来在哪里? 难道她也要学紫鹃玻璃等人那样,嫁出去,做个平民百姓吗? 可是蜜蜡又不甘心。 她舍不得贾家锦衣玉食的生活,也不像过外头那清贫的日子。 屋里的贾琦和林黛玉是不知道蜜蜡的想法的,就是知道了,他们两个也无所谓。 贾琦是绝对不会看上蜜蜡的,而熟知贾琦的为人的林黛玉,自然也不会因为蜜蜡垂涎贾琦这种事情而伤心难过。 只要贾琦不理会蜜蜡,林黛玉自然也不用在乎一个丫头,就跟她不需要搭理外头那些根本就进不得贾琦的眼的女人一样。 不过,那个女人还真的惹出麻烦来了。 大约三天后,有人在码头附近发现了一具赤体的女尸,经过海水的浸泡之后,女尸的脸已经浮肿得不成样子,根本就无法辨识,然后有人就说,他看见这个女人是从沪州府衙门出来的,因为这个女人一直赤身*,所以他跟了一路。 按照司法规避原则,这个女人既然最开始出现的时间地点是沪州府知府衙门,那贾琦就必须避嫌,或者,接受调查。 当金陵的甄家写信过来的时候,贾琦立刻就毛了:“这个甄应嘉,他又不是我的顶头上峰,呼啦吧唧地来了这么一封信,什么意思?我看他是故意的吧?” 坐在上头的沪王笑道:“他还就是故意的,就是那个女人,说不得就是他派来的。” 贾琦道:“王爷,所以这个案子,你来查?” 沪王道:“你才是沪州知府,自然是你来查。反正那些人也不过是想往你的头上扣脏水而已。你慢慢查就好了。” 贾琦道:“可是那一天,我还真的把一个赤体的女人丢出去了。” 沪王道:“怎么回事儿?” 贾琦连忙如此如此说了。 沪王道:“那更容易。就说这个人是不知道哪里来的探子,被人灭口就行了。反正那个目击者也说了,那女人出现在沪州知府衙门外面的时候还是活着的,他还跟了一路,一直看着这个女人走到码头上。所以,这个女人是码头那边出事儿的,跟你没有关系。码头人多嘴杂,谁知道她被哪个害了。算了,这件案子还是本王来吧。” 沪王很快就把这个案子结了。 不是沪王的手段高超,而是事情太过轰动。一个女人,赤体地从沪州府衙门一直走到码头,许多人都看见了。 毕竟沪州是个港口城市,就是晚上,码头上依旧有很多人,所以,看到那个女人的,绝对不是一个两个。 问题是,这个女人的身份,以及,她为什么来码头,又是哪一天死的。 一般的女人,哪怕是楼子里的女人,被扒光了衣服之后,又怎么会恬不知耻地在大街上走着?只怕在被丢出知府衙门的那一刻,就恨不得钻进阴影里,别被人看到了。 更别说从知府衙门一直走到码头上。 所以,就出现了一种说法,那就是,这个女人当时已经疯了。 可这个女人为什么赶巧在这个时候发了疯?是不是被灌了奇怪的药了?她去了码头之后,最后见到的是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这些事情,大家都好奇不已。 可是好奇也没有用,因为没有人能证明,那个女人当时有什么异常,相反,那个女人的神情至始至终都是很平静的,除了抱着胸口的手,并没有什么不对劲。 沪王就在案卷上说了,沪州府成立不久,之前也没有什么大案子,最多也不过是酒鬼斗殴,官府也不过是判他们赔偿店家的损失,外加徒刑,处三个月到三年的劳役罢了。 因为沪州府成立的时间不久,所以沪州大牢里面还没有几个人,尤其是女牢,空荡荡的。 这个女人不可能是逃跑的女犯人。 另外,按照沪州府百姓们的举报,那就是,沪州府各坊街都没有良家女子失踪的报告。 反而是那些秦楼楚馆里,逃了几个童伎,只是这年纪都对不上。 码头上,所有的船工、苦力们都不认得这个女人,也无法提供线索。 而且这个女人跟贾家也没有任何的关系。假如这个女人是贾家的人,她应该在门口哭求主子的原谅,又或者在知府衙门门口自尽。 可这两种行为,这个女人都没有。 所以,这个女人跟贾家没有任何关系,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女人是个偷儿,潜入沪州知府衙门是想偷东西,而且是文件之类的东西,才会被剥光了衣服丢出去。 剥光衣服,就是为了防止她把不该带出去的东西带出沪州知府衙门。而这个女人会死,也是因为没有完成任务,而被灭口。 案子是沪王结的,按理说,这种案子如果想翻案,就等于是不给沪王面子,更别说,沪王还是当今皇帝的爱弟,而贾琦又是当今皇帝得用的重臣。 可偏偏这宫里还有位太上皇! 太上皇听了不知道谁的话之后,就过问了。 沪王不得不赶回京去。 无论是皇帝还是沪王都不愿意看到贾琦离开沪州府、离开沪州市舶司这个位置。 那可是每年至少两千万的赋税,比别的地方都高多了。 为了这两千万的赋税,琉璃厂那边,玻璃镜子的铺子的收益都下降到了八十万一个月,皇帝都不计较了。 因为比起沪州府,比起沪州府的税银,比起沪州府的六十万百姓,比起受到各种订单,下面的织工织娘们满脸带笑、举家穿着新衣的种种,那玻璃镜子铺子的一点收益,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玻璃镜子上,皇帝每个月都能损失四十万的收益,为的就是沪州府每年的赋税。 太上皇要把贾琦招回来,换别人去沪州府主持沪州府市舶司? 怎么可能? 当他不知道太上皇的目的吗?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去注意这个案子到底是真是假、经过又是怎样的了。 反正大家都认定了一个“事实”:这件案子,就是不是那几位王爷做的,就是太上皇授意的,目的,就是想要掌握沪州府市舶司。 有的人高兴于“太上皇对贾琦的种种不满”,他们认为,这是他们的机会。 而又的人则惊愕于皇帝对贾琦的信任。 贾家毫无疑问,属于后者。 当然,还有张家、许家、祁家等贾赦的殷勤之家。 还有一个人,惊讶于贾琦的得宠。 当今皇帝不是一个脾气温和的人。 太上皇手段高超,又喜欢对臣下施恩,表示自己的仁慈和对臣下的恩宠。 可当今皇帝却是一个一本正经的人,法律是怎么样的,他就怎么来。除非有修改法律的必要,否则,轻易不会破例。 这种被称为铁面的脾气,让当今皇帝的几个儿子怕父亲怕得要死。 这一次的案件,名义上的皇三子实际上的皇长子恭亲王就觉得,贾琦的未来肯定长不了,因为太上皇的喜恶是这么的明显,手段又是那么的高超。所以,太上皇要收拾贾琦,根本就是手到擒来。 皇三子因此表现出了对贾琦的不屑一顾来。 他美滋滋地做了一个决定,在贾琦死后,他可以纳贾琦的妻子为庶妃,顺便接手对方的嫁妆和贾琦的财产。 而皇四子的想法却跟哥哥正好相反。 这位殿下最怕的就是他爹,在他的印象里面,当今皇帝从来没有跟护着贾琦一样,护着他们兄弟几个。 所以皇四子就立刻决定,交好贾家,就是不能跟贾琦成为朋友,也不能成为敌人。 皇四子甚至还打上了纳惜春为侧妃的主意。 皇四子的生母何妃听说了儿子的决定之后非常惊讶,甚至连连摇头。 实在是贾珍那边的名声太不好听了。 皇四子的想法却很单纯:“母妃,我要的是荣昌侯这边的支持,跟威烈将军府又有什么关系?” 何妃道:“如果你要纳的是荣昌侯家的姑娘,为娘就是拼上这个位分也会为你争取。可是这个贾四姑娘却是威烈将军府出来,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跟着那个贾宝玉住在大观园里。无论她的为人有多好,就冲着她这个经历,她也做不了你的侧妃。若是庶妃,那还使得。” 可是庶妃这个位分,根本就不足以拉拢贾赦一家子。 皇四子迟疑了。 第43章 贾琦虽然不在京师,可有些事情还是会源源不断地送到他的耳朵里。 比方说,惜春。 惜春是贾珍的同胞妹子不假,可谁让贾敬去世没多久惜春就住进了贾赦家呢?那个时候贾政王夫人还在,贾政还没有出任学政,王夫人也没有跟着贾政南下。后来贾政王夫人出事了,人没有回来不说,宅子也被抄没了,那个时候,贾宝玉没有结婚,贾母带着贾宝玉、李纨贾兰母子、迎春探春还有赵姨娘贾环依旧在祖宅那边住着,可惜春却是跟着贾赦邢夫人住着的。 后来惜春出孝了也没有回宁国府,反而是邢夫人把她当成女儿一样,带着她出门应酬。 京师对惜春本人的评价还不错,可对惜春的身份却有相当的迟疑。 一句话,如果贾赦收养惜春做养女,那么,想求娶惜春的人绝对不是一个两个,可如果惜春依旧是贾珍那边的,就冲着贾珍在父孝中的德行,这有意向的人十停里面至少去了九停。 问题就在于,到现在,惜春还是跟着邢夫人的。 这让人吃不准,贾赦究竟有没有收养惜春的意思呢? 乐观的人觉得,贾赦八成是有这个意思的。毕竟,贾赦的“软”在京里也是有名儿的,不说当初被贾政压制了二十年的事儿,就说四个收养来的女孩子,那还不是贾家的血脉呢,贾赦不但收养了过来,还送上了那么丰厚的嫁妆。 惜春呢? 不但是贾赦邢夫人从小看着大的不说,又是正经的贾家女,如果当初他们贾家没有分宗这回事儿,惜春可比那四个跟贾赦近多了。 而犹豫的人也犹豫在这里。惜春的关系既然跟贾赦这么近,贾赦如果要收养她,怕是早就正式收养、把户籍什么的都办了。 要知道,当初贾玥贾琬贾萱贾菡几个科室被收养的时候,贾赦甚至不顾这四个女孩子都没有及笄就额外每人出了一千两银子,把这四个丫头的户籍催了出来。 如果贾赦真的有收养惜春的意思,为什么不去户部办户籍?惜春已经十五岁了! 就连沪王府长史詹友德都跑来探听贾琦的口风。虽然说沪王的儿子还小,可沂王却是出了名的多子,而且,沂王的五个儿子全是王妃所出。沂王妃的意思是,如果贾赦有收养惜春的意思,那么,沂王妃就会为自己的三子求娶惜春为妻,如果贾赦没有,那他们沂王府就要另外礼聘高门闺秀了。 送走了王府长史之后,贾琦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林黛玉。 林黛玉叹息一声,道:“四妹妹也十五了呢。老爷太太是什么意思呢?” 贾琦道:“父亲母亲都是好性子,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把四妹妹接过来了。我看,这事儿八成跟珍大哥哥有关。” “珍大哥哥?” 林黛玉皱起了眉头。 林黛玉对贾珍的真心没有什么好印象。 这个世界终究是个讲究门第、讲究身份,并且讲究名声的世界。就是官员们升迁,在考虑吏部考评和官员实际的行事手段的同时,也会考虑官员的名声,很多时候,名声好听的人,容易进入上面的人的耳朵,自然也就能够获得额外的提拔。 名声投资和科举考试一样,都是官员们很重要的工具,不同的是,科举考试只是敲门砖,而名声投资很有可能是一项需要长期维护同时也能够长期带来收益或者长期没有收益的行为。 因此,有的人对名声不屑一顾,有的人却十分看重。 而层次到了一定程度以上的人,更是看重名声。 可惜,贾珍是个异类。 贾珍是威烈将军府那边的族长,年富力强,不但精力旺盛,还对家族拥有相当的掌控力。贾珍在家族中、在很多时候,都是一言九鼎的。从他跟秦可卿的不正当关系,到对儿子的种种心理上的摧残,再到他对父亲的死的毫无悲伤,都可以看得出来,这个人是典型的只要我痛快了就行的典型。 没有道德底线,也无所畏惧,甚至在很多时候还是个相当狠的人。 最可怕的是,这个人的心中,对家人没有一丝温情。 他看似对秦可卿情深意重,可需要舍弃秦可卿的时候,照样舍弃得干脆利落。他看似对父亲各种关心,可父亲死后,不但没有一丝哀戚、没有为父亲守孝,甚至对父亲的死无动于衷。对妻子儿子更是各种作践。 贾琦从来不认为,跟贾珍这样的人会对惜春有一丝一毫的温情。 不单贾琦对贾珍各种不看好,林黛玉也一样。 贾琦对惜春的感觉还不坏,如果贾赦邢夫人也愿意,贾琦也乐意有这么个妹妹。当然,这种事情,贾琦是做不了主的,能够做主的,还是贾赦。 事关惜春,沂王妃都让沪王府帮忙了,贾琦和林黛玉还是得写信回京说一声。可是没等他们的信件送到京,他们就先一步受到贾赦邢夫人的消息,惜春被贾珍送进了宫,做了宫女。偏偏三皇子的母妃糜妃和四皇子的母妃何妃都点名了要这个宫女,引起了皇帝的关注。 也是惜春的运气不好,当时皇帝的心情并不是很好,又听说其实是三皇子和四皇子在争夺惜春,认为惜春是个不安分的,也没有细问,直接就叫人给惜春灌了鸩酒,事后才知道惜春的身份。 虽然事后皇帝特别赐下了重阳节礼,可贾赦邢夫人都知道,这几样东西是惜春用命换来的。 收到贾赦邢夫人的来信,贾琦和林黛玉都很难过。 毕竟,至始至终,惜春都是无辜的。 贾琦和林黛玉决定,就近找一座庙宇,给惜春做个法事,算是给她送个行,也算是全了这一番情谊。 大魏有很多寺庙都叫般若寺,沪州府的这座般若寺虽然在城外,可这规模却一点都不小。原本只是一座小小的庙宇,随着小小的松江口变成一座六十万人口的大城,般若寺也由一座小小的,只有两三间破庙的无名寺庙变成了现在这座占地数百亩的般若寺。 贾琦林黛玉特别定了一个院子不假,可这般若寺又不止一个院子,他们隔壁的院子就早就被租了出去,结果,这天晚上,有人在那院子里又叫又骂,大声喧哗,虽然有人从旁劝阻,却也确确实实地妨碍到了贾琦和林黛玉的休息。 贾琦少不得打发人去询问。 却原来,对方正是刚刚上任的沪州守备和他的家眷。 这位马遥马守备听说隔壁住了个文官,还十分不高兴,嘴里骂骂咧咧的,反而是他的家眷,听说是贾琦林黛玉之后,连连道歉。 原来马守备是刚刚从边关被调过来的,他在边关的时候就已经是守备了,边关缺衣少食,就连武器都要抢蒙古人的,可在沪州府,一座寺庙都能够占地数百亩,寺庙每天还是用千斤缸来装施舍的斋饭。 想到在边关饿着肚子还有跟蒙古人打生打死的袍泽,在看看这醉生梦死的江南,这个马守备自然是一肚子气,他心情郁闷就忍不住喝了酒,酒一上头,就开始骂了。 马守备之妻严氏一面让人扶丈夫入内休息,一面连连向贾琦林黛玉道歉,说丈夫不是有意了,只是心里烦闷,喝醉了酒,方才如此。 贾琦便道:“夫人也是边关人氏吗?” “对。” 马夫人的五官虽然生得不错,可边关那个环境,注定了她的皮肤比不上林黛玉,甚至还没有贾琦来的白皙。她的脸庞,与其说是小麦色,还不如说是近乎古铜色的,跟他的丈夫马守备一样,都带着边关的风霜。 “你怎么对边关的事儿这么好奇?” “实不相瞒,我家里在山西那边有块产业,距离大同不近,却也不算远。因此我们想问问大同那边的情况。” 马守备喝醉了,马夫人又不认得贾琦林黛玉两个,加上贾琦也没有表明身份,因此马夫人对贾琦的防备心一点都不低。 当然,态度也不低。 别看原著里,王熙凤包揽诉讼,在馒头庵跟那个老尼姑对话的那一节里对张金哥和李守备之子的事儿那种态度,可事实上,掌握着一堡一城的守备,在武将系统里面已经是不小的势力了。 不过,针对于文官系统来说,武将系统相对封闭,因此上级对下级的盘剥也十分厉害。 原著里王熙凤为什么凭着一封信,就能够了结张金哥和李守备之子的婚约?凭的就是云光是节度使,而李家只是一个小小的守备,而贾家则是云光的老上司。 可即便是这样,守备放在外面,也是个不小的官儿了。 虽然皇帝下了命令,以天津卫的规格为沪州府设立武装力量,可谁都知道,这是太上皇跟皇帝斗气之后,才颁布的旨意,在实际执行过程中,有很多猫腻。 就拿天津卫来说吧,按照大魏开国定下的规矩,天津卫是拱卫京师的最重要的一个卫所,所以要设都指挥使,这原本是沿袭自明代的旧例,可实际上,现在的天津卫并没有什么都指挥使,而枢密院又以沪州府不能跟天津相提并论唯有,只给沪州府安排了一个守备。 这也是为什么马守备敢在外面公然骂人的原因。因为他是沪州府最高武官,在沪王进京的当下,他手里有兵,拳头最大,自然就不会害怕得罪了人。 就连马夫人自己,在看到贾琦和林黛玉的时候,也以为是沪州府哪家大户人家的孩子,想跟他们攀关系、给他们送钱的。 所以,马夫人才没有拒绝贾琦和林黛玉踏入这个院子。 比起沪州府给他们安排的房子,显然,这种在城外寺庙的偶遇,更方便更隐秘,也更容易达成交易。 听到对方说自己家里在山西那边有产业,马夫人就以为,这正菜开始上桌了。 马夫人道:“你们家在山西那边有产业?什么产业?哪里可都是黄沙,种地根本就挣不了什么钱。” 贾琦道:“种粮食不行,可种苜蓿、种菜、种豆子、做豆腐,都是来钱的。” “哦~”马夫人的声音立刻高了几度,“的确有人这么做,苜蓿是很好的马草。不过,这两年这买卖不流行了。” “为什么?” “你们难道没有听说吗?就是这沪州府的贾大人啊,他在山西和陕西都买了很多地,也种草。还在这两个省雇了很多老人和孩子帮忙养兔子呢,还建了纺纱作坊。听说啊,他们的作坊都是建在水边的,听说还借用了水力,纺出来的纱又多又快又好。不过,这位贾大人也是孤拐的,明明羊毛更长更好,偏偏不要。” “然后呢?” 见马夫人忽然不说了,贾琦和林黛玉连忙追问。 马夫人道:“谁管他们!他不养羊,我们军屯里面养呗,养羊省时省力,只要几条狗就成了,白天把羊赶出去,晚上让够把羊赶回来就成。羊毛剪下来可以纺线,羊皮可以做袄子,羊肉还滋补。” 贾琦捏紧了拳头,道:“可是,羊群放养是禁止的。” 那干系到黄河! “真真孩子话!自古以来,谁不是这样养羊的?” “可是,羊吃草根……” “这不是废话吗?哪只羊不吃草根的?” “那黄河……” 马夫人道:“小娃娃,你呀,真的是太年轻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黄河的泥沙要往下面去,谁管得了?朝廷又不是神仙,难道还能让泥沙倒流不成?还有啊,那贾大人也真是的,向百姓收购兔子兔毛,却不肯要我们的羊毛,难道他要让我们饿死吗?” “可是你们还是养羊了。不对,如果没有人收的话,你们的羊毛也卖不出去,就不会想到养羊。” “对。只要让派几个将士们去转转就行了,收我们的羊毛,那就算了,如果不收羊毛,那什么时候遇到土匪,那我就不管了。” 马夫人可不认为他们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这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他们奈何不了朝廷的那些官儿们,还奈何不了几家作坊的管谁人? “请恕我直言,保家卫国不是将士们应该做的吗?” “然后呢?老娘饿着肚子,连饭都没得吃,还要拿着刀剑跟蒙古人拼命,你们却穿得这么光鲜地站在老娘面前唧唧歪歪?” 马夫人忽地一下站了起来,逼近贾琦。 饱汉不知饿汉饥。 没有我们拼死拼活地守着,蒙古人早就南下了,哪里有你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东西在这里唧唧歪歪? 林黛玉立刻站了起来打圆场:“夫人请息怒,我夫君也是惊讶。” “也是,看你们的模样,应该才十六七岁,放在京里,就是被父母家人护的好好的半大孩子,可你们哪里知道,十六七岁在我们边关就不是娃娃,而是家里的顶梁柱了。”马夫人将鬓角的散发拨到耳后,淡淡地道:“在边关,十二三岁就拿着刀冲上城墙保家卫国的,也不是一个两个,死在这个年纪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淡淡地话语,淡淡地哀伤,却宛如巨石压在心头。 贾琦迅速地调整好心情。 贾琦道:“抱歉,夫人,我是京城人氏,对边关的事情并不是很了解。不过,我打小就听长辈们说,太上皇是个仁慈的皇帝,而且还十分注重武功,甚至曾经率军御驾亲征……” “那又如何?” 马夫人显然是很不以为然的。 “夫人请慎言。” 贾琦的脸立刻放下来了。 他以为马夫人也是原著里的王熙凤那样无法无天的女人。 他最讨厌这样的女人。 就在这个时候,贾琦听见里面有人接口道:“太上皇?可惜老了。” 原来是马守备醒来了。 马守备出来之后,对贾琦抱了抱拳,道:“贾大人,方才下官失礼了。” 马夫人这才明白,这就是那作坊的正主。 贾琦跟马守备互相见礼之后方才各自落座。 贾琦就道:“马守备,既然你已经醒来了,那本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守备。” “行,只要你让下面收羊毛,我就什么都告诉你。” 贾琦道:“您放在在院子里的喊叫的那些,我都听见了。请问这是真的吗?军饷一直都不够,将士们都饿着肚子上战场,甚至,连兵器都不够……” “没错,你以为老子在撒谎?” “我曾经看过兵部的公文,虽然我没有看到相关的详细数据,可是按照兵部公文上的数目,兵器和军械怎么会不够?” 马守备道:“果然是公侯府邸出来的,知道的全是好的。”说着,马守备让人准备酒菜,马夫人跟林黛玉立刻去后面说话了。 等酒菜来了,马守备为贾琦满上,这才道:“从来军户低贱,我们明明是在保家卫国,可在别人的眼里,就跟那些倡伎优伶没有什么两样!呵!这个世道……对,兵部账目上给的数量是够的,可谁告诉你,将士们就能够领到这么多了?” 贾琦愣住了:“连战时损耗的一半都没有吗?那三分之一呢?” “一半?你做什么美梦?!”马守备看了看贾琦道:“罢了,你还知道战时损耗,比那些死要钱的强些。我就跟你直说好了,十分之一,我们最后拿到的,只有战时损耗的十分之一!” “什么?只有战时损耗的……”贾琦唰地一下站了起来。 他很清楚,战时损耗的十分之一意味着什么。 他在内阁的时候并不是主管兵部的官员,枢密院那边也只会跟他要钱,却不会跟他细说,所以兵部和枢密院那边很多事情,贾琦并不清楚。 可是边关拿到的补给只有战时损耗的十分之一,那就等于是在逼迫边关吃空饷! 边关如果兵员不够,那很有可能被异族撕开一个口子。 而另一方面,那些消失的军饷、军械、各种补给,去处都十分可疑,很有可能,有人在背后盘算着逆谋! 马守备正喋喋不休呢:“……长矛的矛头是够的,可白蜡杆什么的,最多也就只够那些头头的,下面的兵丁用的,哪里是什么白蜡杆,就是个木杆子,也是我们去别的地方采来的木材自己做的。还有刀剑弓矢,……战场损耗能给个四分之一已经要谢天谢地了,至于日常训练损耗,兵部从来是不会给的。将士们想得到演练?战场滚一圈,自然就会了。” 长矛是工艺最简单、用料最省也最便宜的武器了,可就是这样的长矛,还要边关自己准备矛杆。由此可见,兵部对边关是什么态度。边关的各种军备已经欠缺到了什么地步。 “谁不知道,他们就是要我们去死,我们死得越多,他们刮得就越多。反正吃了败仗,总是我们这些镇守、守备、协守的错,跟他们有眼什么关系?我们不死?朝廷凭什么发抚恤金?他们怎么怎么捞钱?……” 贾琦沉默了好半天,方道:“那些不见了的军械,守备大人可知道最后都落到了谁的手里?” 马守备没好气地道:“如果我知道,我也不可能活到今天!早就跟我们总兵一样,死得不能再死了。” “总兵?” “前任的大同唐总兵。他就是查到了这个,最后被人一箭穿心,从后面。” 马守备的话太过匪夷所思,也太过夸张,让贾琦又一种不真实之感。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边关根本就不可能坚持到今天。”贾琦道:“如果大同是这么个情况,大同早就完蛋了。” “那是运气好。草原上有几个部族正在争什么黄金家族的名头,等他们争出个结果来,大同,哼!” 沉默再度蔓延开来。 好半天,才听贾琦道:“就连太上皇御驾亲征的时候也是如此吗?” 马守备道:“太上皇御驾亲征的时候,带的是御林军和禁军,你说,兵部会亏了御林军和禁军的东西不成?” “可是太上皇一惯仁慈。他还减免赋税……” 马守备道:“减免赋税,其实减免的,还是田税。而且每一次减免的,都是民田,跟我们军屯、民屯都没有干系。就连人头税都不会减多少,不然,你以为山西一省,人头税欠了五十多年,都是怎么来的?” 皇帝仁慈? 皇帝仁慈干他们这些军户屁事儿! 马守备比任何人都清楚,太上皇所谓的仁慈之名是怎么来的。 哪里闹灾了,太上皇就说减免赋税,又说过好几次永不加赋。问题是,太上皇减免的赋税是田赋。田赋本来就低,就跟贾琦在黄河边上的那些地一样,九十万亩的河滩地,一年的全部田赋也才九万两银子。 那可是九十万亩地! 可丁税呢? 山西的丁税早就已经收到了六两! 每一次太上皇说什么减免赋税,得利的都是那些有田有地的大地主大豪强,可下面的百姓,能够喝到一碗能找得到几粒米的薄粥,都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偏生那些大地主大豪强有钱,养得起人,家里的孩子还能够读得起书,因此,每次都是各种歌功颂德。 可实际上呢? 山西有晋商,晋商极其豪富,可山西的穷人也特别多,每年饿死的都不知道有多少。 马守备为什么跟贾琦废话?他知道贾琦有钱,知道贾琦弄得到粮食!他也清楚,贾琦的那些作坊、养殖场养活了多少人。 这个沪州守备的位置,是马守备用军功换来的,想来沪州发财固然是一层原因,可为还在大同的兄弟们找个出路,则是马守备的另外一个心愿。 马守备知道,他的兄弟们快支撑不下去了。 贾琦沉默了一下,方道:“马守备,我是文官,拥有大量财帛土地的文官。如果我跟你走的太近了,你应该知道……” “妈的。我就知道,你这小子根本就没有把我们这些人放在心上!你根本就不想帮我们!甚至连我们的羊毛都不肯要!” 马守备愤怒地按住了贾琦。 他的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如果吃了贾琦可以解决问题,他肯定会生吃了贾琦。 “知道我为什么会不收羊毛吗?” “为什么?” “因为羊要吃草根。而黄土高原上都是黄沙没有植被的话,黄土就会源源不断地被倾泻到黄河里,然后,黄河中下游就会一直无法逃离黄河泛滥的魔咒……” 马守备愤怒地打断了贾琦的话:“黄河根本就不可能得到根治!除非你让愚公把黄土高原给平了!” 黄河黄河,黄河什么时候不泛滥? 可将士们呢?难道要将士们饿着肚子、赤手空拳地打仗? “如果我跟你一样想的话,我跟本就没有必要在买下那九十万亩的河滩地,更没有必要养着数百万的流民!那是我的义务吗?有几百万两银子,我吃喝玩乐可以过得很快活!根本就不用花费那么多的银子养着不相干的人!” “可是你会挣钱……” “我会建沪州府,就是为了将挤压在那里的那些丝织品换成银钱,给那些流民缴税!马守备,我不是圣人。” 马守备道:“你的意思是,你顾不上我们,是这样吗?” 屋子里忽然安静下来。 良久,才听到贾琦微弱的声音:“马守备,边关的情况,我知道了。可是,我不可能伸手,我如果那么做了,我和我的父母家人,都会死。” “你!”马守备大怒,一下子揪住了贾琦的衣领,阴森森地在贾琦的耳边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老子现在就可以一拳打死你!” “可就是你打死了我,你要的钱粮也不会有,边关的现状,也得不到改变。” 贾琦轻轻地挣开了马守备的手,道:“现在,我想知道更多的有关边关的事情,您还愿意跟我说吗?” 大魏跟北宋的情况很相似,不过,北宋有个宋真宗,即便是承担了骂名,可北宋的高薪制度却是宋真宗打下的基础,同样,北宋注重水利、注重经济发展,所以出了有名的经济学家,王安石、司马光,虽然对经济现象的解释都有缺失,可是在当时,王安石和司马光名为宰相,其实都是经济学家。 同样,北宋还有发明了擒纵器的苏颂,和写了《梦溪笔谈》的沈括,这样的玩工科玩出了花儿来的科学家,虽然在当时,这两位都属于文官系统。 太上皇在位的中后期,其实就跟宋真宗一样,面临着一样的情况,一样是北面有异族虎视眈眈,一样是开国皇帝定下的俸禄水平跟不上大魏在二三十年的稳定之后的经济发展水平。 宋真宗采取的是给文武百官们发高薪的措施,而太上皇采用的,则是继续保持官员的低俸禄,却把打白条当成了德政。 从此官员借贷成风,奢靡的奢靡,贪污的贪污,朝廷吏治迅速走向腐朽败坏。 这就是太上皇和宋真宗之间的最大的区别。 马守备曾经读过书,认得几个字,他的岳父就是一个秀才,替人受过发配到边关的。马守备也从岳父的嘴里知道了不少事情,因此,马守备是看不上太上皇的。他觉得,太上皇用朝廷的法纪换取自己的名声,根本就是一个沽名钓誉之徒,根本就不配成为一个皇帝。 可是贾琦说的也很对,如果贾琦跟武将系统搭上关系,朝廷肯定不会放过贾琦的。 虽然不能明着赐死贾琦,却可以让贾琦死于各种意外,然后只要用别的手段,接手贾琦手里的产业就行了,比方说,让那些密探潜入贾琦和林黛玉的产业,代替那些管事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些产业弄到手。 反正,在马守备的印象里,这种事情,太上皇完全做得出来。 般若寺里发生的事儿,很快就被当事人刻意忘记了,贾琦依旧忙他的,马守备依旧做他的守备,老老实实地驻守这他的九堡。 陆军虽然重要,可对于贾琦来说,真正重要的是水师。 经过整整一年的筹备,贾琦终于弄了一队二十来艘船的船只,在钓鱼岛上弄了个码头,并且建了盐场,往朝鲜和日本运了几趟盐,而运回来的上等好参和黄金,更是让相关人士红了眼。 这个时期,朝鲜跟日本都是中国的属国,对异色头发异色眼睛、白皮肤高鼻梁的西洋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排斥,却对大魏相当的亲近。 至少,贾琦派去的船只并没有遭遇太多的刁难,朝鲜也就算了,在日本,贾琦的船只甚至受到相当的追捧。日本的铸造业并不发达,这导致了日本国内上上下下都喜欢用大魏的铜钱,而且日本黄金的价格针对铜钱又非常便宜,与此同时,日本的盐产量很小…… 总之,贾琦派遣去的商船赚了个盆满钵满,连带着马守备的九堡也鸟炮,士兵们也换了一身装备。 马守备虽然对贾琦有意见,可对金子却没有意见。他知道,只要有足够的金子,就能够为他的那些旧袍泽们弄到好东西。 就在马守备准备想办法游说贾琦的时候,贾琦忽然接到京师的告急文书。 原来,大同的城墙终于塌了,蒙古人从大同这里撕开了一个口子,直接往京师去了,沿途还一路劫掠。 同时,女直也从山海关入关,直逼京师。 蒙古人会南下,贾琦一点都不奇怪。 就跟马守备跟贾琦说的那样,如果朝廷对边关一直那么苛刻,如果将士们终于忍不下去来了,如果边关的人口被消耗到一个数值以下,迟早是会出事儿的。 哪怕将领再能干也没有用。 贾琦好奇的是,女直怎么就可能入关了呢?山海关可是天下第一雄关。 只可惜,现在京师已经被团团围住了,而各地都接到了勤王的命令。 同时,贾琦也接到下面的报告。蒙古人专门袭击了贾家和贾琦在京郊的产业,贾赦买下的那些祭田损失惨重,贾家在通州、保定等地买的庄子田园都被劫掠一空。 蒙古人和女直将京师团团围住的同时,也开始向四周扩散。 据说蒙古人和女直的联军高达十五万人。 这不是华夏眼下的兵力能够抵挡的。 就连马守备也当众表示,各路勤王军现在去抵挡,也不过是给蒙古人和女直送菜。 林黛玉听说这个时候,立刻就跳了起来。 京师被围? 这可不是小事儿。 京师被围,无论最后蒙古和女直有没有破城,京畿和华北平原的损失就不用说了,朝廷的威信肯定会大大下降。而各地的勤王军,最后有可能成就各地军阀……最后,整个华夏都有可能为陷入战乱。 一旦华夏陷入内乱,那么,那些西洋人就很有可能趁虚而入。 贾琦看着林黛玉,道:“所以,姐姐的意思是,要尽快吗?” 林黛玉点了点头,道:“琦哥儿,你是不是有什么法子?” 贾琦道:“的确有一个法子能够让华夏免于被异族□□的命运。” 华夏不能落入异族的手里,也绝对不能内乱,那就等于给外面的西洋人机会。 “你有什么办法?” 贾琦摇了摇头,道:“林姐姐,我只知道,如果让西洋人趁虚而入,我华夏就会承受百年屈辱。而我这个方法,的确能够让西洋人远远地躲开,却也有可能让华夏失去大量的人口。我该这么做吗?” 林黛玉在贾琦的身边坐下,拉着贾琦的手,道:“琦哥儿,你有决定了,不是吗?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去做吧。无论如何,我与你同行。就是要背负千古骂名,我也与你一起背负。” 贾琦长舒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了。” 当天晚上,几只鸽子从沪州知府衙门飞出,鸽子身上只有一张小纸条,纸条上只有两个字。 天女。 林家的庄子铺子宅院立刻就行动起来。 天女, 天女散花。 也就是天花。 在牛痘被广为推广之前,几乎中原每二十年就要爆发一次大规模的天花,中原的人口也会因此而大规模地减少。而上一次的大规模的天花爆发,正好是在贾琦出生之前。 贾琦早就注意到,各地都有小规模的天花爆发的迹象,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差不多三四年内,又会有一场肆虐大半个中国的天花在全国范围内爆发开来。 贾琦要做的,就是人为地在背后推一把,让天花集中在华北平原爆发,然后,让蒙古人和女直,要么退回草原和关外,要么永远地在这片土地上长眠。 贾琦可不担心自己收留的那些流民,当然,他也不担心自己的父母家人。 因为贾琦早就为父母家人和那些流民们种了牛痘了。 只要父母家人安好,只要这些流民大部分活下来,只要自己手里的产业没有遭遇太大的冲击,自己就有机会。 第44章 有一件事情贾琦料中了。 战争是最容易让人堕落成恶魔的*,就是再仁慈善良的女性,遭遇战争的创伤之后也有可能变成心硬如铁的复仇的恶魔。 那些蒙古人一路烧杀抢掠直逼京师,从大同到京师的这一路上,只要是挡在他们面前的城市、乡村,都成了他们的狩猎场,这些地方的人,就成了他们的猎物。 在他们疯狂而又肆意的笑声中,男人被他们杀死,婴儿们被挑在长矛的尖头招摇过市,老人们被吊死在树上,或者连屋子一起被活生生地烧死,女人们则成了他们的战利品。在这个过程中,只要是有人敢反抗,他们就会把人捆住双手拖在马后,他们在骑在马上策马奔驰,而被拖在马后的人,往往会被活生生地拖死,甚至连尸骨都找不回来,只剩下沿途一地的血沫。 蒙古人得意洋洋的笑声,成了汉家百姓的噩梦,也激起了女人们内心深处的仇恨。 因为这些刽子手,她们失去了父母、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兄弟,也失去了孩子。 她们孤苦无依,还有什么不能失去的呢? 经过蒙古人的铁蹄之后,有的女人失去了最后的胆气,也有的女人成了一心复仇的恶魔。她们心中已经没有未来,只想拖着敌人去死。 她们将新鲜的人痘痘痂带入了蒙古人的营帐,然后大规模的天花在蒙古人中间爆发开来。 不止蒙古人对天花全无抵抗力,就连女直也是。 大规模的天花让蒙古人和女直乱了手脚,就是他们将俘虏来的全部的女人都杀掉,他们也无法制止天花的蔓延。 蒙古和女直的人口并不多,能够凑齐二十万大军,已经是蒙古和女直倾巢出动的,而现在,他们的大军都感染了天花! 虽然有小部分及时脱逃,可留在了中原的蒙古和女直人依旧超过了十五万,而这些人,毫无疑问,能够死在天花之中的,绝对是运气好的,运气不好的则遭遇到了汉人的反扑。 女直还算好些,因为他们的女人和孩子不少都在后方,可蒙古人都是一个部族一个部族一起行动的,就连女人和孩子都会上战场。因此,当他们因为天花肆虐而身体虚弱动弹不得的时候,他们就成了汉人的锄头和菜刀下的亡魂,甚至因为女人和孩子都一起死在了中原,目测五十年之内草原上将难以恢复元气。 失去家人的汉家女子会变成复仇的黑寡妇,这件事情,贾琦预料到了。蒙古人将感染了天花的尸首抛进了京师,这件事情,贾琦应该预料到的却没有及时想到。 不,不应该说他没有及时想到,而是他刻意忽略了。 也就是说,在蒙古人和女直从华北平原上消失之后,京师也别天花肆虐了。 这是贾琦本该预料到的,他却没有预料到。 最后一件,则是贾琦一直在防备,最后还是成了真的: 伴随着太上皇和皇帝先后倒下,中原终于失控了。京师的那道让各路军伍进京勤王的诏令成了军阀割据的□□,而以甄家为首的金陵军阀并没有再第一时间北上勤王,而是选择了南下,包围沪州府。 他们想要活捉贾琦。 而西洋人则趁虚而入,格兰杰等人就冲到贾琦的面前,表示他们愿意提供帮助,并且这样对贾琦道:“尊贵的大人,请宽恕我们冒犯,这座城市以及不安全了。我们建议您跟我们一起走,我们的船很快……” 这些西洋人十分诚恳地邀请贾琦跟他们同行,可贾琦的脑海里面想到的,却是被绑架勒索最后被残忍杀害的印加王。 可惜,这些西洋人的大本营不在这附近,贾琦现在还没有这个能力对这些西洋人做什么。 贾琦道:“我的朋友们,我很感激你们的好意,但是,很遗憾,我不能走。” “大人……” “请听我说,我的朋友,我的国家会发生动乱,那是因为可怕的病魔袭击了我的国家。这种疾病就跟你们西方的黑死病一样,爆发起来极快,而且无药可医。这是一种死亡率非常高的疾病,几乎每二十年就要肆虐一次。更糟糕的是,这一次,病魔袭击的是我国的首都。我的朋友,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你们快走吧。如果你们再不走,你们很可能成为病魔的猎物。” 听说是跟黑死病相当的病魔,这些西洋人都呆住了,好几个都忍不住在胸口画起了十字。 其中一个叫做约克姆的船长如此表示:“如果是这样,大人,您就更加不能呆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了。” 贾琦摇了摇头,道:“这种病症,小孩子更有可能熬过去,而且生过一次之后就不会再生第二次。我很幸运,小的时候曾经感染过一次,也只在身上留下了一个疤痕。但是,我知道,你们西方是没有这种疾病的。快走吧,如果你们现在不走,你们很可能就走不了了。” 这几个西洋人立刻惊慌起来。 他们几个交头接耳,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 眼前这个,可是东方的高官,还是个大富豪,如果把这个人骗到手,他们就发财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的卫士急匆匆地赶来:“报,大人,对面还是闹天花了。” “什么?沪州府呢?沪州府怎么样了?” 那卫士道:“大人请放心,您之前让我们按照坊街给百姓们派药,就连婴儿都没有放过,虽然有百十个人时候发了两天烧,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感染天花的迹象。” 约克姆立刻高声道:“大人,您不是说,这个疾病无药可医吗?” 贾琦道:“是的,一旦感染就无药可医,但是却可以提早预防。现在我要去城头了,请问你们是留在这里,还是回你们的会馆?” 这些西洋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在郎世宁的劝说下离开了。 等这些人一走,郎世宁就忍不住开口了:“大人,请问,这对面的天花是您的手笔吗?” “神甫似乎已经有了猜测?” 郎世宁高举着双手,道:“哦,我仁慈的天主,我来到东方已经这么多年了,天花的威力我也十分清楚,可是我从来就不知道,天花也能够成为武器。” 贾琦道:“神甫,只要我愿意,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能够成为武器。大魏有句话,您应该听说过,药毒不分家。” “您承认了?” 郎世宁愕然。 贾琦道:“只是偶然。我顺便再告诉您一声,在我手下的产业里为我工作的人,大多都不怕天花,至于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 郎世宁灵光一闪,道:“是那个香薰球!” 郎世宁想起来,前段日子,贾琦派出的人手,以给百姓义诊为名,强制百姓去附近的医馆检查身体,而当时,就有人拿着一个铜制的香薰球,将其中的粉末喷入这些百姓,包括婴儿的口鼻之中。 事后,据说不少人都开始发热,有风寒感冒的迹象。 贾琦深深地看了郎世宁一眼,没有反驳。 他道:“走吧,神甫大人,我们应该去会会某个人了。” 甄应嘉,自封征东大元帅,在占领了贾琦在沪州府郊外的庄子之后,就十分得意,还把指挥所设在了这里。 甄应嘉也做着俘虏贾琦、坐享贾琦的财产的美梦。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感染了天花! 不止甄应嘉一个人,就连他的麾下也有许多人都感染了天花。而且这些天花,都是一夜之间爆发出来的。 甄应嘉从来没有怀疑过,可是看到贾琦的时候,他忽然明白了。 这个贾四郎,林如海的得意弟子,他手里一定握有自己不知道的底牌。 甄应嘉又惊又怒,可是他真的是太虚弱了,虚弱到了根本就无法起身的地步。他虚弱到了,当他看到贾琦坐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都以为自己在做梦:“怎,怎么会是你?” “甄大人,下官应该说是初次见面,还是说好久不见?” 明面上,贾琦跟甄应嘉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见过面,可贾琦却知道,林如海生前几次危机都跟甄应嘉有关。 “怎,怎么可能?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对,对了,这里是你的产业,有一两条你才知道的密道一点都不稀奇。” 贾琦道:“甄大人说的一点都没有错。” 甄应嘉道:“你怎么会来这里?你就不怕感染了天花吗?不,不对,我们两家是世交,如果你感染过天花,我不会不知道。到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大人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儿了。”贾琦慢悠悠地道,“大人难道忘记了,我那个岳父在扬州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多次险象环生,都是拜大人所赐吗?” 甄应嘉瞪大了眼睛,那满是脓包的脸上满是震惊:“你,你都知道了?!是了,你是林如海的学生,又是他亲自挑选的女婿,他肯定会告诉你。林如海那只老狐狸,他竟然会把这个告诉你!你那时候才多大?!” 贾琦道:“甄大人,这就是你与我的岳父最大的不同了。我的岳父可从来没有把我当成小孩子。当然,我不介意再告诉你一点事情,” “什么事情?” 贾琦低声道:“就跟当初您对我的岳父百般迫害,太上皇和万岁都没有什么表示一样,我跟我的岳父也留了后手。红薯是一件,而这天花,就是我们给自己留了最后的保命符。如果不是您和您背后的主子玩大了,我也不会拿出这个大杀器。这可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东西。” 不到万不得已,我根本就不会用! 这最后一句,贾琦并没有说出口。 牛痘和天花,这是贾琦最后的保命手段,贾琦原本并不想用这个。 曾经,贾琦也想过,拿出牛痘让整个中原都远离天花的肆虐,可跟林如海读书的那几年,贾琦知道了土地兼并的一系列严重后果,也知道了天花在这个时代是缓和人口压力的重要方式之一,所以,他选择了隐瞒。 林如海也警告过他,除非他站到了没有人能够撼动的位置上,否则,天花和牛痘,就是他最后的保命符。 所以,贾琦一直没有把牛痘拿出来。 之前贾琦给沪州府的百姓避痘用的那个香薰球里面的香粉,除了香料之外,里面还有一样东西,那就是晒干之后再磨成粉的牛痘痘痂。虽然有的人会产生不良反应,但是,只要好好的修养两天就能够康复,还会对天花产生免疫力。 在跟林黛玉结婚之前,贾琦早就想办法给全家人身上都撒了那种香粉,也只有贾赦和贾琮父子俩发烧了两天。贾赦和贾琮根本就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还以为自己是不小心得了风寒,感冒了。 “你说什么?” 甄应嘉的脸上却是错愕。 他的神情不似作伪。 贾琦眯着眼睛,道:“难道我弄错了?克扣边关的军饷军械各种补给,变相地给蒙古人和女直打开了国门的,难道不是你的主子吗?” “不是的,三爷不是那种人!” “三爷?”贾琦眯起了眼睛,“太上皇的三爷是典型的不管事儿,除了修书,他极少跟官员们往来,更别说是操控兵部了。你说的三爷,应该是当今万岁的三爷吧?” 见甄应嘉没有反驳,贾琦放声大笑:“你不是太上皇的人吗?我岳父当初差一点死在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上头什么表示都没有,不就是因为你是太上皇的人吗?你竟然已经先投靠了三皇子!哈哈哈哈~” 甄应嘉道:“太上皇已经老迈,我为自己找退路又有什么不对?” “不,我只是觉得讽刺而已。太上皇那种人,竟然能够称为仁君,而你,竟然是他心目中的忠臣。我真替老师觉得不值。” “谁让林如海蠢!他只忠于那把椅子上人,却不知道他的心思早就被太上皇看得透透的。太上皇不过两句话,万岁就疑了他。如果不是你,他早就死了。” “是啊。如果不是我,我岳父早就死了,就连林姐姐,也会被贾家逼死。太上皇和万岁拿走了林家那么多的产业,依旧会看着林姐姐被逼死,甚至觉得这是他们对林家的仁慈,是这样吗?” 甄应嘉道:“别说的你好像是个好人一样,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贾琦道:“对,就跟我的岳父一样,他终于的是大魏,而我,终于的是华夏。” “你!你竟然想要改朝换代!” “难道大人不是打着一样的主意吗?不然,大人不北上勤王,来沪州府做什么?” “想不到,林如海忠心耿耿一辈子,竟然教出了你这么个狼崽子。” “我说过了,我终于的是华夏。” 看着甄应嘉在自己面前咽了气,贾琦这才站了起来。 这座庄子里,眼下也只有贾琦的手下还活着了。林弦恭恭敬敬地站在贾琦的面前,他是这个庄子负责人,也是林如海曾经的心腹林忠的小儿子。 在他的身后,乌压压地站了一地的人。这些人都是林家的旧人,甄应嘉为首的江南官僚集团对林如海步步紧逼,硬生生地掏空了林如海的身体,让林家也一度濒临消失。这件事情,林家许多人都知道,也是林家这些忠仆们最为怨恨的事情。林忠虽然给林如海守墓去了,可他却叮嘱自己的儿子,一定要看着贾琦为林如海报仇。 今天,贾琦终于做到了。 “姑爷,都清理好了。” “走吧。甄应嘉充其量也不过是个马前卒而已,真正的罪魁祸首却不是他。” 贾琦默默的望向北方,那里有林如海效忠了一辈子、致死都不曾有过丝毫怨望的君王。那一位,才是林家上上下下共同的敌人。 算计林如海,算计林黛玉,算计贾琦。 真当林家是他手里任由拿捏的玩物不成? 林如海会咬牙忍下,贾琦却不会。 君敬臣忠。 这是古之圣贤的教诲,贾琦又怎么会弄错呢? 第二天天色微亮,一队大大小小十五艘船就北上。经过十余天的海路,贾琦一行人终于到了天津卫。 天津卫,作为京师的门户,也是最重要的卫所,显然遭遇了蒙古人和女直的重点照顾,因此这座卫所处处破败,以致于根本就没有人出来确认贾琦的船是不是大魏自己的船。 贾琦也没有在这个地方多逗留,而是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江河里开的尖底船逆流之上,直达通州。 经过兵燹肆虐的通州,处处都透露着一股消杀和破败的气息,根本就没有以前人烟鼎盛的繁华景象。 就连京城里面,化人场上的烟火也没有消停过。 贾琦直接回了荣昌侯府,然后递本子进宫,等待皇帝的召见。 这三个多月来,京师跟外面音讯断绝,后来又爆发了天花,哪怕家里的粮食完全够吃,后花园里还种着新鲜的蔬菜,可贾赦邢夫人还是愁容满面,以为再也不能见到贾琦了,如今,看着贾琦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贾赦和邢夫人都以为自己在做梦。 “琦哥儿,真的是琦哥儿。” “是的,父亲,母亲,我回来了。” 邢夫人一见贾琦,就狠狠地给了贾琦一下:“你这孩子,你怎么就回来了呢?你难道不知道现在京里许进不许出?” 贾琦道:“儿子知道,可儿子更担心家里。” 贾赦道:“我们家自然无事,不过是折了几个外院的婆子罢了。林丫头呢?” 贾琦道:“林姐姐也无事,只是她如今不便行动,我就让林姐姐留在南面了。” “难道,难道她是有孩子了?天哪!竟然赶在这个时候!”邢夫人又是欢喜,又是忧愁,贾琦不得不这样说道:“母亲,林姐姐没事儿。” 邢夫人道:“你这孩子,你怎么知道这生产上的事儿。林丫头如今才多大?就是过了年,她才十八!实在是太年轻了,又没有个长辈在身边,如今你也奉召进京了,把她一个孤零零地留在南面,她心里还不知道有多害怕呢。” “我把幽若留给林姐姐了。” “那怎么一样?罢了,我还是亲自走一趟。”邢夫人道,“看我,都忘了,如今这京师是许进不许出呢。” 贾赦道:“老四,京里跟外头已经隔绝了许久,如今各地的情况如何?” 贾琦只得将外头的情况简略地说了一下。 贾赦听说各地的军伍有一半反了,立刻皱起了眉头,道:“你这孩子,外头既然是这样的情况,你就应该白林丫头带回来。这甄应嘉都能够攻打你们沪州府,那南面的那些人也不会放过你们沪州府。林丫头若是落在他们手上……” 贾琦道:“父亲,他们怕是没有这个空闲。” “嗯?” 贾赦疑惑地看着贾琦。 “父亲,江南也爆发了天花。” “什么?!”邢夫人惊呼一声,“那林丫头怎么办?” 贾琦道:“当初我跟林姐姐在姑爹身边的时候,就曾经中过痘。所以我跟林姐姐都是不妨的。” “种痘?” 贾赦一愣,立刻低下头去掰手指头。 邢夫人拉着儿子嘘寒问暖,吵到了贾赦,让贾赦非常不高兴:“没看见我在想事情吗?” 贾琦道:“父亲,您不用算了,就跟您想的那样。” “真,真的是我想的那样?” 贾琦点了点头,道:“是的。这是姑爹给我的最后的保命符。如果不是京师被围,我……” 贾赦立刻跳了起来,捂住了儿子的嘴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不用说,我不问。”又对邢夫人道:“你也不许问。” 邢夫人不知道贾赦在担心害怕什么,不过,邢夫人一惯听丈夫的,见贾赦如此严肃,又是这样的神情,立刻乖乖点头:“老爷放心,妾身晓得。” 又将屋子里的丫头婆子们都敲打了一回,方才罢了。 晚间的时候,贾琦就见到了贾母。 贾母又老了许多,脸上的斑点多了许多不说,头发也极为稀疏,显然,这些日子,贾母也不好受,就连桌子上的乳羊羔这种菜也不见了,饭桌上多是蔬菜。 贾母顺着贾琦的视线看了看饭桌上的菜肴,笑道:“不是你父亲亏待了我,这是我许的愿,只要你们好好的,我就茹素。对了,林丫头还好吧,怎么不见她跟你一起回来。” 贾琦少不得如此如此解释了一番。 贾母道:“阿弥陀佛。我原以为林丫头跟她父母一样,也是个子嗣艰难的,如今她有了身子,那我也就安心了。”又指着边上坐着的贾宝玉和史湘云两个,道:“如今世道艰难,兰小子这次就没有熬过去,你珠大嫂子也跟着去了。我怕宝玉和云丫头有了意外,就把他们接了过来。我年纪大了,过一天少一天的,……” 贾琦连忙站了起来,道:“老太太,您这话可折煞了孙子了。” 贾母道:“你这孩子,就是太小心了些。是了,你比宝玉还小两岁,我总把你们当成孩子。你如今是朝廷命官,小心谨慎些是应该的。” 史湘云笑盈盈地道:“琦哥儿,这次可要恭喜你了。如果林姐姐回来了,我必定要沾沾喜气的。” 贾琦道:“那就谢云姐姐的吉言了。” 贾宝玉忽然长叹一声,道:“旧日的姐妹们,如今也只剩下我们几个了。” 贾琦莫名其妙。 史湘云道:“琦哥儿,你别介意,他不过是想起了他屋里的那些人罢了。” 贾琦愣住了,再看了看史湘云跟贾宝玉身后的几个丫头,都是生脸孔。 王熙凤如今的大丫头小红见贾琦不明白,连忙在后面悄悄地告诉了贾琦,原来这次天花,贾宝玉身边的好几个丫头小厮都染上了,史湘云立刻把那几个人丢到了化人场那边去了。为此,贾宝玉跟史湘云闹得很不高兴,即便被贾母接了来,这小夫妻两个也有好些日子没有说话了。 贾母跟前的珍珠也告诉贾琦,他们荣昌侯府下面没的那几个婆子,也是在贾宝玉跟史湘云来了以后才染上的天花。 而史湘云就趁机说起了亲戚们家的事儿。 这一次,又是兵燹又是天花,贾赦家里是好运气,就折了几个婆子,可别的人家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史家的两个侯爷都折了进去,贾兰没了,李纨当天晚上就吊在了房梁上。张家张祭酒倒是没有事儿,可张舒雅的母亲去世了。许家三位老爷没了两个,贾琬的公公和丈夫倒是没有事儿,可叔伯却没了两个。至于祁家,祁家的老少爷们倒是没有事儿,可出嫁了几位姑奶奶都没了。 听着史湘云对这些亲戚们如数家珍,贾琦就忍不住问了:“云姐姐好生灵通的消息,不知道二姐姐和三姐姐如今怎么样了?” 史湘云立刻噎住了。 反而是贾宝玉,他立刻长叹一声。 贾迎春的运气很不好,当初贾政王夫人出事儿的时候,她的年纪就不小了,偏偏还没有定亲,三年孝满,她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加上又是罪人之后,所以嫁得很不如意。 不够贾迎春的脾气好,她不会闹,加上她怎么也是贾母的亲孙女儿,别人就是不理会,也要看在贾母的面子上,因此,虽然嫁了个穷秀才,那户人家倒是不怎么磋磨她。加上她的身体还不错,出嫁后立马生了个儿子,到底站稳了脚跟。这一次天花,她跟她的丈夫孩子都没有事儿,就是她的妯娌没了,叔伯和叔伯家的孩子们也没了一多半,如今京师又是这个样子,他们也没了生计,一家子只能指望着迎春的嫁妆过活。也亏得贾赦这边时时接济,迎春一家子才不致于饿死。 有问题的反而是探春。探春素来好强,虽然贾政王夫人的死让她变成了罪人之女,可探春的性子也不是说变就能变的,偏偏探春的婆家有几个妯娌都十分厉害,探春又不像迎春那样知道退让,以致于跟妯娌们都闹得不大开心,连婆婆都不站在她那边。 这次天花,探春的丈夫就没有熬过去。 这也就算了。可探春是个不肯低头的性子,为了丈夫和孩子,迎春都知道来贾赦跟前赔罪,恳求贾赦邢夫人接济她,可探春却做不到。探春把婆家人都得罪了,丈夫又没了,还没有了孩子,又不肯把嫁妆拿出来,她婆家也有几个厉害的,直接就把探春给勒死了,直接跟贾家的人说探春殉情了。 那个时候京里又一团乱,等贾家得到消息的时候,探春都已经进了化人场,如果不是贾环细细打听了,贾家人还没有人知道探春的真正死因。 然后贾宝玉就说起了薛宝钗和薛宝琴姐妹。 王仁也死在了天花里面,薛宝钗家里没了顶梁的男人,日子过的很不好,偏生薛姨妈和薛蟠至今都没有消息,薛宝钗只能去投奔薛宝琴。 薛宝琴对这个堂姐倒是还好,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街坊邻居就传出了柳湘莲跟薛宝钗的种种不堪的话儿来,柳湘莲已经在城门那边做了一个小头目,眼看着军功也有了就要升官,哪里容得下在这个档儿被人坏了名声? 柳湘莲就把薛宝钗送回了家。 可是这么乱的世道,如果跟贾家这样,奴仆众多的人家也好些,可薛宝钗却是一个妇道人家,又是被王子腾赶出家门的,如今连男人都没有了,家里就她一个寡妇带着两三个丫头几个仆妇,这样的人家,怎么不遭人惦记? 偏生薛宝钗的模样极好,所以,听说她死前遭了不少罪。 贾宝玉一提起薛宝钗就流泪:“可怜宝姐姐那样的人品,竟然……” 史湘云当即就没好气地道:“如果不是宝姐姐当初撺掇着王家大哥哥跟王大人闹,会连累得王家大哥哥跟王大人生分了?如果不是她惹恼了王大人,她如今还在王家好端端地做她的大少奶奶呢,又怎么会遭这番罪?” 王熙凤虽然对哥哥没有什么感情,甚至对王仁还有几分怨恨的,不过王仁死都死了,而且这辈子王仁都没有机会对巧姐做什么,现在王熙凤想起这个哥哥来,自然是好处更多。 王熙凤就道:“这世上又有几个男人跟我们琦哥儿这样,小小年纪就知道上进的?大多还不都是跟我哥哥这样,没成家的时候被家里宠着,等结了婚了,知道事儿了,自然就长大了。可惜,我哥哥遇上了宝妹妹,二太太在的时候就天天说宝妹妹这样好那样好,我看宝妹妹那行事气度,竟然比林妹妹还气派些!我原以为她是个好的,到头来,还是我年轻,比不得老太太见多识广。我哥哥落到如今这个下场,叫我心里如何不怨恨!” 史湘云立刻就道:“说起来,我记得琦哥儿也很不喜欢宝姐姐呢。” 贾琦道:“怎么又扯上我了?” 史湘云道:“谁让你对宝姐姐是那个样儿呢。” 贾琦想了想,道:“罢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讨厌她,不过是因为她原是商家女,却摆着高高的架子,看不上家里的姐姐们。我替姐姐们不服,因此看不上她罢了。” 史湘云和王熙凤都道:“原来如此。” 贾母就道:“是啊,我不喜欢宝丫头,就是在这里。她呀,就是太爱现了。事事都要高出别人一头才罢,却不知道,真正的好人家的姑娘才不会这样行事呢。只是,她人没都没了,唉~” 当初薛宝钗在的时候,王夫人竟然拿她跟林黛玉比,说林黛玉身子弱,风一吹就倒,还说薛宝钗身体好,富态,娶媳妇就应该娶薛宝钗这样的。 结果薛宝钗出嫁这几年,孩子都没有生一个,还落得这样的处境,反而是林黛玉,嫁了贾琦才多久,就要生孩子了。 只是如今林黛玉在南面,贾母心中着实担心。 反而是史湘云,她对林黛玉的情况并不感兴趣,却好奇贾琦在南面的种种,从沪州府的特产到赋税,再到那些西洋人,史湘云问了好多好多,席间就听见她一个人叽叽喳喳,再加上王熙凤,倒是显得热热闹闹的。 不过,贾家再热闹,也改变不了外头的种种。 就在贾母这里的席面到了一半的时候,就听见外头的丧钟响起。 贾母当时就惊得跳了起来,而王熙凤则第一时间侧着耳朵数着。 第45章 一夜之间,整座皇宫就被一片白茫茫给覆盖了。 太上皇坐在金銮殿上,慢慢的,用无比沉重地语气宣布,感染了天花的皇帝最终还是没能熬过这一关,驾崩了。作为大行皇帝留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子嗣,年仅九岁的六皇子得到了太上皇的支持,成为继任新君。追封新君的生母、已故的蒋贵妃为慈安太后,尊大行皇帝的皇后为慈仁太后。 从今天起,太上皇摄政,而少帝则在一旁听政。 同时鉴于如今京师十室九空,朝中大臣也十不存三,提拔户部侍郎祁谦为参知政事,兼领户部,提拔吏部侍郎梁鉴为参知政事,兼领吏部,提拔原沪州府知府、御前侍诏贾琦为参知政事。 太上皇的心腹张德全吐出一连串的任命,前面的祁谦和梁鉴也就罢了,大家都知道,大行皇帝之所以会感染天花,就是因为有人在勤政殿里面藏了新鲜的、带着鲜血的人痘痘痂,导致大行皇帝、沂王、沪王及内阁四位参知政事、六位尚书和枢密院四位都先后中招。如今太上皇会提拔户部侍郎和礼部侍郎,真的一点都不奇怪。 毕竟,内阁不可能空着不是? 可贾琦成为参知政事就稀奇了,不是说这位的功劳不够,这位的功劳完全够,只是这位实在是太年轻了,他今年才十六! 十六岁的参知政事! 十六岁的宰相! 太上皇这是不怕贾琦不成为权臣吗? 金銮殿上,所有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贾琦的身上,贾琦不得不出列推辞:“陛下,臣实在是年轻,恐难当此任。” 太上皇一面咳嗽一面道:“贾爱卿,你就莫要推辞了,你的功绩,绰绰有余。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如今这山西陕西河北诸省,还有多少百姓?相信爱卿比朕清楚。朕说你当得,你就当得。” 说到最后一句,太上皇的语气里面还带上了几丝不容拒绝。 贾琦沉默了一下,跪下来,磕了一个头,没有跟太上皇顶着干。 太上皇又安排了一系列人事调动,就带着孙子回去了。 大魏开始为大行皇帝发丧。 这些东西,原本是太上皇为自己准备的,可到头来,却用在了大行皇帝的身上,世事变化莫测,叫人不胜唏嘘。 更让太上皇难过的是,他的陵寝早就已经修好了,就等着他这个老头子躺进去了,可大行皇帝的陵墓还没有修好,就已经迎来了它的主人。 扶着儿子的棺椁,太上皇老泪纵横。 这已经是他最后的一个儿子了, 如今也离他而去。 回想起当初,这些儿子们年纪还小的时候,在自己面前笑闹成一团,而现在,这些不孝子们都先他一步而去,太上皇哪里不伤心的? 可现在伤心又有什么用呢?死去的人不会活回来,而他这个黄土都埋到了脖子上的糟老头子,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如果他现在倒下了,那么这天下说不得就要易主了。 想到接下来的危机,太上皇浑身一凛,脸上再也没有了悲怆的神色。 太上皇对着少帝招招手,道:“来,孩子,跟你父皇道个别,我们要走了。” 按照祖制,少帝应该在大行皇帝的梓宫里呆上三天,算是全了孝道,回去之后只要以天代月,守个二十七天就完了。 所以,看见太上皇对自己招手,说他们要回去了,少帝非常惊讶。 太上皇道:“傻孩子,孝道在你的心里,只要你在内心孝顺你父皇,你父皇必定不会怪你的。再者,如今大魏风雨飘摇,你父皇六个儿子,最后只有你还在这里。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这天下怕是又要动荡不安了。”见少帝还在迟疑,太上皇不得不道:“傻孩子,皇祖父还能骗你不成?走吧。” 少帝听说,这才伸手抓住了太上皇的手,却还不时地回头张望。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大量官位的空缺还是给朝廷运作带来了很大的影响。而比起这些不足之前四分之一的官员,更严重的却是黄河以北的人口的削减。 太上皇摄政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问如今黄河北岸还有多少人口。 黄河和华北,自古以来就是华夏的心脏,在这片土地上,集中了大魏近四成的人口。可是这一次,黄河以北和华北平原上几乎已经见不到人了。 就拿天津为例,蒙古人和女直包围京师的时候,就抽出了一半的人手去攻打天津。忠顺王就是觉得这是个机会才选择领兵出击,结果,忠顺王自己被俘虏了不说,那五万禁军将士也跟着不是成了英魂就是成了俘虏,甚至还成了蒙古人的储备粮。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太上皇才将忠顺王从玉蝶上除名,而大行皇帝才不得不让人用床弩射杀了忠顺王,以致于太后当晚就把自己吊在了房梁上。 而天津,眼下只剩下了一片废墟。 勤政殿既然被人藏过新鲜的人痘痘痂,太上皇当然不会继续在这个地方办公。太上皇把政务移到了福宁殿,他坐在上面的龙椅上,而少帝则坐在边上的太师椅上,看着祖父和这些大臣们是如何处理政务的。 “说,如今黄河以北的情况如何了。” 作为户部眼下最高负责人,祁谦立刻出列,道:“启禀陛下,蒙古人和女直采取的是坚壁清野,他们每经过一个地方,就会把他们看到的所有的人都杀光,就是靠着这样的手段,他们才得以无声无息地来到京畿。如果不是贾大人及时通知,只怕……” 太上皇立刻就转头问贾琦:“贾爱卿,你告诉朕,你是怎么发现的?” 贾琦只得跪禀:“回陛下的话,那些蒙古人盯上的是人,自然就会放松对树木和天上的飞鸟的警惕。臣在山西和陕西买了不少田地、庄子,原本,这些庄子是用来种植苜蓿、圈养兔子,以及纺纱之用,当蒙古人攻进其中的一个庄子的时候,就有人敲响了警钟,后面自然有人放倒消息树再放出传讯的鸽子。就是靠着这样的方法,在牺牲了三座庄子之后,臣的手下才把消息传出来。后面的庄子得到消息,自然也有了准备。” “你牺牲了三座庄子?” “是的,陛下。” “一共死了多少人。” 贾琦道:“五万有余。其中,大部分是纺织女工。” 太上皇听说,心中立刻微微松了一口气。 原来大部分是女人。 “如今,山西、陕西、河北诸省损失了多少人口?具体的数目可出来了?” 几个大臣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祁谦道:“启禀陛下,您应该问的不是损失了多少人口,而是,而是还留下多少丁口。” “怎么回事?” 杨太尉终于站了出来,道:“陛下,根据下面替蒙古人和女直收尸的将士们说,这一次,蒙古人的四个超级大部落都来了,还有那些大型、中型的部落,以及临时联合在一起的小部落。这些,从那些蒙古人身上的纹身,还有饰物都可以看出来。据说,这一次,蒙古人采取的就是谁砍了更多的人头,等攻入京师之后,谁就能够分配到更多的战利品。因此,沿途的村庄城镇都遭了毒手。……” “朕现在只想知道,还有多少百姓活着!” 梁鉴跪禀道:“陛下,被全村灭口的村落不知凡几,被破城屠戮殆尽的城池也不是一座两座。如今,底层已经完全瘫痪,要想统计现存人口,难。” 太上皇只觉得头晕目眩,吓得张德全连忙上前:“陛下?” 太上皇挥手制止了张德全,这才侧过脸,对贾琦道:“贾爱卿,你在黄河以北的庄子还有多少百姓。” 贾琦答道:“回万岁,不下六百万。” 杨太尉非常惊讶:“贾知院,难道您的庄子就没有遭遇蒙古人吗?” 贾琦道:“太尉大人,不是下官的庄子没有遭遇蒙古人,相反,下官的庄子,一开始就是蒙古人的目标,因此,不少蒙古人都是直接冲下官的庄子去的。” “那……” “这是先祖传下来的法子,专门针对蒙古和女直这种轻骑兵的,用竹子扎成拒马,只要宽度够,只要竹尖够尖,就能够撕开马匹的肚子。尤其是蒙古人和女直的马匹的个子都不高,因此效果特别显著。另外,就是在草地上用竹子部下陷阱。” “陷阱?” “就是竹子的陷马坑和竹刀。马蹄一旦陷入这些陷马坑内,冲锋或者是奔驰中的马毫无疑问,就会折断腿,马背上的骑手若是运气不好,就被甩下来。如果这个时候,地上笔直地插着一根竹子,哪怕冒出地面只有一尺余长,只要够尖,一样可以撕开骑手的身体,或者是,扎入骑手的脖子。” 杨太尉忽然打了个冷战:“这是专门针对蒙古人和女直的轻骑兵的死亡陷阱。” “是的。因为木料难得,我那些庄子上的百姓们也只用得起竹藤箱、篾片匣子,所以,那些庄子和庄子的附近,别的没有,竹林倒是成片的,也方便了下面设立陷阱。只要两百丈,就足够数万蒙古骑兵有来无回了。” 杨太尉摸着胡须连连点头:“原来如此。” 太上皇看着贾琦并没有说话。 他还知道,那些重伤的蒙古兵被贾琦的手下拿去养天花,等他们感染了天花之后,就有人从他们身上剥下带着鲜血的痘痂,然后由女人组成的敢死队带入蒙古人和女直的营地,最后天花爆发,这才解了京师之围。 可是,太上皇也知道,这些事情自己也只能放在肚子里。他如果说出来,贾琦绝对不会承认,因为那个时候,贾琦还在沪州府。贾琦完全可以推脱,说下面的庄子逼急无奈,又或者是那些女人们报仇心切,这才采取了这样极端的方式。 刚刚荣升为帝太傅的王琰王太傅就道:“只得庆幸的是,如今京师之围已解。相信只要从别的地方迁徙流民,用不了多久,华北和京畿就能够恢复繁荣了。” 贾琦道:“大人,恐怕很难。” “嗯?” 贾琦道:“太傅大人,不是下官危言耸听,而是下官进京之前,沪州府曾经被甄应嘉包围。如果不是甄应嘉的手下忽然爆发了天花,下官恐怕根本无法进京。” “大约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是下官抵达京师前大约半个月的事儿。” “那岂不是说,那个甄应嘉根本就没有进京勤王的意思?” 福宁殿中立刻窃窃私语声响成一片,连太上皇都眯起了眼睛。 太上皇确信,贾琦说的是真话。因为这件事情,他已经从密探的密报中知道了。刚刚得到这个消息的太上皇是震怒的,因为他知道,他曾经的心腹已经背叛了大魏、背叛了他这个老主子。 可是除了想把甄应嘉从地府里拖出来碎尸万段之外,太上皇还想收拾贾琦。 他知道,这是贾琦故意这么说的。 太上皇眯起了眼睛,道:“这么说来,江南也爆发天花了?” 贾琦低下了头:“恐怕不止江南。” 只要有人流动,天花就会伴随着流动的人口,袭击这片土地上的任何一座城市。 天花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是无解的瘟疫,一旦被感染,就只能看着病人白白送死。 贾琦知道,驱逐蒙古和女直,这个目的他达到了;吓走西洋人、免于华夏落入西洋人的手中成为西洋人的殖民地,这个目的他也达到了。 但是,这个代价真的是太大了,代价大到了大魏差一点就不能承受的地步。 太上皇愤怒地抢过张德全手里的拂尘,猛地朝贾琦的砸了过来:“好么,现在你告诉我,大魏还有多少子民!你说!” 贾琦磕了一个头,道:“启禀陛下,别的地方,臣不知道,臣只知道,臣在黄河沿岸的几个庄子上的数百万百姓还安好。江南方面,微臣之妻林氏的陪嫁庄子上的人也都安好,以及沪州府……” 太上皇猛地站了出来,道:“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有医治天花的法子?” 贾琦答道:“回陛下,不是医治天花的法子,而是预防天花的法子。这是旧年,臣岳父当年从一个异人手里得到的法子,只是那个异人疯疯癫癫的,岳父也不敢相信。岳父过世之后,拙荆翻阅岳父的旧物,无意中找到了这个法子。拙荆这才让下面开始试验。只是这种东西,臣不敢进上。” “为什么?” “臣害怕中途被人掉包,最后反而害了万岁的性命。” “可你要是当初献上了这个法子,大行皇帝就不会死!!!” 太上皇怒不可遏。 “臣知罪。” 贾琦没有分辩,而是老老实实地跪着。 杨太尉连忙求情:“陛下,宫禁森严,一般情况下,天花的确不会进入宫闱。相反,如果这个法子被人利用,只怕反而会害了大行皇帝。贾知院的担忧不无道理,还请太上皇开恩。” “还请太上皇开恩。” 福宁殿里,能跪下的臣子都跪了下来,帮贾琦求情。 少帝看看上面的皇祖父,再看看下面的诸位臣子,这才道:“贾知院,孤,朕还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法子预防天花的呢。” 贾琦答道:“回万岁的话,根据那个异人所说,天花不独发作在人身上,也发生在牲畜身上,好比说牛身上也会出痘。那异人曾经说过,牛身上的牛痘跟天花其实是一样的东西,而且这毒性还比天花小一点。宋代只是,就有种人痘之说,只是人痘的毒性大,往往达不到预防的效果,反而会诱发天花,因此最后并没有推广开来。这牛痘既然是跟天花一样的东西,毒性较小,如果用来种痘,不但能够预防天花,还能够降低风险。” 少帝道:“原来如此。那要用什么法子种痘呢?” “一般来说,就是将牛痘晒干了,磨成粉,再与别的药材混合,做成香粉,适量吸入口鼻即可。” “那孤,朕就明白了。人痘的毒性很大,如果有人换了这里头的香粉,用人痘痘痂粉替换了牛痘痘痂粉,的确更容易谋害了父皇。皇祖父,这也是贾大人的谨慎。谁知道这一次的天花会闹得这么大呢。孙儿恳求您,饶恕了贾大人吧。” 太上皇气得要死,却拿贾琦一点办法都没有。 蒙古人和女直人来得太快,手段也太凶残,平安州先京师一步陷落,在平安州那边的老义忠亲王的子孙们全部都遭了殃,太上皇留在避暑山庄那边的太妃太嫔们和几个年幼的皇子皇女就成了蒙古人的俘虏,大行皇帝的几个妃嫔还有七皇子也是。 为了不让这些人成为蒙古人要挟大魏的工具,太上皇和大行皇帝先后颁布了旨意,宣布那些太妃太嫔、皇弟皇妹们,和大行皇帝的诸位妃嫔以及最小的七皇子病逝。 然后是战死的大千岁和忠顺王,等天花爆发之后,太上皇的那些儿子们就对皇帝和沂王沪王下毒手,让这三位和内阁诸位宰辅、枢密院四个头头都感染了天花,大行皇帝一怒之下,就让那些王爷举家感染了天花。 可以说,要不是天花,太上皇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地白发人送黑发人。 所以,太上皇想要贾琦的命,一点都不奇怪。 有那么一瞬,太上皇都忘记了,是他自己把儿子们当蛊养,这才让儿子们变成了恨不得你死我活的政敌。 好在太上皇眼下还有几分理智。 他很清楚,如今,他是没有任性的理由了。以前他可以任性,他可以犯蠢,他可以肆意妄为,那是因为他有一群出色又能干的儿子。而现在,他如果再任性,那这个天下很有可能改朝换代。 胆大妄为的可不止贾琦,至少,眼下的贾琦还没有那个意思,反而是南面的那些人,他们已经开始坐不住,大约想着要造反了。 等我先收拾了那些逆贼,再来收拾你也不迟! 太上皇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调整好了心情,道:“罢了。看起来,这一次的天花是全国范围的。自古以来,天花就每二十年就要肆虐一次,如今已经是第十八的年头,又赶上了大兵灾,天花会提前,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儿。只是,眼下,让大魏及早恢复元气才是最要紧的。诸臣工,你们可有什么想法没有。” 当即,福宁殿里几乎所有的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贾琦的身上。 华北和京畿,差不多都被蒙古人和女直给杀光了,就是有那从蒙古和女直的手里脱逃出来了,只怕也零零散散、不成气候,也就是说,眼下华北和京畿,手里有人的,恐怕只有贾琦了。 只见贾琦沉吟了片刻,方才躬身:“臣启奏陛下。” “准奏。起来说话。” 贾琦这才得以起身。 大约是跪得久了,他的腿都麻了,如果不是边上的祁谦及时扶了他一下,恐怕他就要御前失仪了。 贾琦道:“臣启奏陛下,臣认为,这天花过后,我大魏面临也无非是两项工作,其一,天花过后,人口大大缩减,必须想办法鼓励生育,让人口增长上去。” 太上皇点了点头,道:“不错,如果人口不增加,对国祚并非好事。第二件呢。” “回陛下,其二,就是土地。” “嗯?” “陛下,大行皇帝要改革,要实施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其原因,也无非是绝大多数的土地集中在豪强之手,众多的百姓没有土地也找不到其他的生计,因此成为我大魏的一大隐患。” “你的意思是,分田吗?” 太上皇的眼睛眯了起来。 贾琦道:“陛下,恕臣直言,这只能缓解问题,并不能解决问题。” 少帝非常惊讶,脱口而出:“为什么?” “回万岁的话,是因为赋税。” “赋税?可是,皇祖父在位的时候,就一再声明,永不加赋。” 贾琦叹息一声,再度跪了下来,微微仰视少帝,道:“万岁,赋税赋税,指的其实是两个部分,一个是田赋,一个是人丁税。田赋自古以来就不高,以我大魏为例,最低的三等河滩地,一亩一年才一百文,而最好的上等水田,一亩一年也才九百文,不到一两银子。微臣在禹门口到潼关的那九十万亩河滩地,一年才缴纳九万两。真正让百姓承担不起的,是人丁税。” “人丁税?” “是的。如今全国的人丁税普遍都在四两上下,有的地方甚至高达九两。这也是为什么风调雨顺的太平之年也有流民的原因。万岁,人丁税太高了,百姓负担不起,也不敢生孩子。如今经历了兵燹和天花之后,如果不降低人丁税,百姓也不敢放开了生孩子,短期之内,人口也不会有大幅的增加。” “四两的人丁税很高吗?” 贾琦定定地看了少帝好一会儿,然后道:“是的,万岁,很高。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臣跟下面的流民说,我为他们争取到了一年三两六百文的人丁税的时候,那些百姓会欢呼雀跃甚至给我磕头上万民伞的原因。万岁,京师人烟鼎盛,物价也比别处高,因此不大显,其实在别的地方,就像是通州、保定,甚至是天津,这些地方的百姓,他们给别人做一天的短工,一天能够赚到十文钱,已经是主人家出手极大方了。” 少帝愣了愣,忍不住低头开始算:“一年三百六十天,每人每年丁税三两六百文,也就是说,他们每天要缴纳十文钱。那岂不是说,他们天天给人做工也只挣得出自己的丁税?” 贾琦点了点头,道:“没错。” 少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看了看贾琦,道:“丁税,真的这么高吗?” 祁谦也跪在了少帝的面前,道:“万岁,国法规定中的丁税没有这个高,可地方官员收的,就不止这个数儿了。更稀奇的是,京师的最是繁华,可京师实际缴纳的人丁税却是最低的,还不到二两。而其他的地方,越是贫穷的地方,人丁税越高。不,应该说,人丁税越高的地方,越是贫穷。” 少帝道:“怎么会这样。……” 少帝忍不住去看太上皇,却见太上皇盯着贾琦,目光深邃,那眼底的冰冷,让少帝打了个冷战。 少帝转头去看贾琦。 “贾大人,您有什么想法吗?” 贾琦道:“万岁,臣的责任只是将情况告诉您,真正能够做决定的,只有太上皇和您。而臣,最多也只给您提些建议而已。臣会把前因后果,以及某些现象告诉您,如何去思考,如何去做决定,那是您必须先学会的事。你才是九五之尊。” 少帝重重地点了点头。 虽然才登基没几天,更因为国家实力衰弱,连登基大典也显得简陋,可少帝终究已经是少帝了。 已经有不少人在少帝的耳朵边儿念叨过贾琦的不是了,少帝之前对贾琦的了解并不是很多,可贾琦能够得罪那么多的人,少帝也十分惊讶。 可是现在,贾琦竟然如此对他说,少帝忽然觉得,这个贾知院是一个十分值得信赖的人。因为只有他不曾把自己当做一个孩子,不曾对自己敷衍了事,也不曾把他的思想强加给自己。 看见少帝的动作,太上皇心头窝着一把火。 他光顾着防备贾琦,却没想到,贾琦竟然在他的面前讨了孙子的好,而从孙子的表现来看,对贾琦竟然十分信任。 这让太上皇十分愤怒。 太上皇很清楚,无论是祁谦还是梁鉴,这两位的年纪都不小了,等少帝羽翼渐丰的时候,这两位也差不多到了可以告老还乡的时候了。可贾琦不一样。贾琦太年轻了,今年才十六岁,十年后也不过二十六,正是青春正茂的年纪。哪怕是二十年后,贾琦也不过是三十六岁,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三十六岁正是最精力充沛的时候,可而是年的参知政事,也足够贾琦成为大魏首屈一指的权臣,更别说,这个贾琦的能力,实在是太可怕了。 没错,太上皇本来也有杀掉贾琦的意思,现在将贾琦捧到参知政事的位置上,就是要引起别人的嫉妒,贾琦才十六岁,已经是大魏首屈一指的大富豪了,如今又做了参知政事,太上皇就不相信别人会不嫉妒他。 只要有人嫉妒了,太上皇就很乐意在背后推一把,借别人的手杀掉贾琦。 可是现在,太上皇知道,自己怕是又想错了。 就跟贾琦说的那样,人丁税太高了,百姓根本就缴纳不上。如果人丁税缴纳不上,就是有地又如何呢?最后还不是只能逃税做流民? 现在,太上皇已经知道了,就是他让人跟贾琦的庄子上的人说,他会分地分粮食,那些人也不见得会乐意去开荒种地,因为丁税真的太高了,他们都缴纳不起。 想到这里,太上皇就道:“如此说来,你是想把老四的摊丁入亩和官绅一体纳粮继续推行下去。” 贾琦答道:“陛下,臣认为,官绅一体纳粮就够了,不需要摊丁入亩。” “嗯?” “陛下,这世上的人是多种多样的,有的人擅长织布,有的人擅长打铁,也有的人擅长辨识药材。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善于种地,让不善于种地的人去种地,一来白白地浪费了他们的才华,二来既然他们不擅长种地,强逼着每天种地,也没有效率,还很可能让他们因此担忧无法完成丁税而去逃税做流民。” “那么,你认为,要如何做才能够让百姓安顿下来?” 贾琦道:“如果想要在短时间内回复生产,允许高门大户置办田产,是最有效率的。但前提是,必须要按照规定纳税。如果有隐田隐户,陛下可以重处。” 听到贾琦的回答,在场的几位大臣们都心情格外复杂。 为官千里只为财,可钱财哪比得上田地来得保值?就是一堆金银放在那里,也只会越来越少,只有田地,会有源源不断地出产。 可大家都知道,作为君王,太上皇肯定是不会乐意看到过多的土地集中在少部分人的手里的。 那样,那些没有土地、没有生计的百姓就要闹事儿了。 这些大臣们原以为,他们只能偷偷地为自家添置产业。他们以为,贾琦是站在他们的对立面的。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一次,贾琦竟然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一旦允许他们买卖土地,相信再多的土地也会被迅速消化掉。 想到贾琦那丰厚的身家,这些大臣都恍然大悟。 没错,这位贾知院比任何人都希望能够买进足够的田地呢!他买的那九十万亩专门用来给黄河泄沙子的河滩地也养不活那么多的人! 当然,也有那心情复杂的。 他们这些人锦衣玉食靠的是什么?靠的不就是免税政策节省下来的田赋吗? 就是因为举人开始,家里的田地就能够免税,所以才会有金举人银进士的说法,所以才会有一个家族供养一个读书人的情况。只要家族里有举人,这个家族就可以把家族里的田地都放在这个举人的名下,那田赋就省下来了。 相信朝堂之上有相当多的官员都是这么发家、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的。 事实上,他们这种行为,跟古时的隐田又有什么两样呢? 贾琦一面允许他们购置田地,一面又要杜绝隐田隐户,又怎么不叫他们觉得心情复杂? 比起这些官员们,太上皇的内心是窃喜的。 他认为自己抓住了贾琦的弱点。 哈, 隐田隐户,官绅一体纳粮? 哪里有这么简单。 太上皇很确信,前面一个购置田地就足够让他有理由对付贾琦了,而后面的杜绝隐田隐户,也足够让文武百官们对贾琦出手了。 而他,只要等着别人对贾琦出手了,他再在后面悄悄地推一把就行了。 想到这个,太上皇的心情就好了许多。 他当场同意了贾琦的要求。 不止如此,贾琦又向太上皇请求,将天津设为港口城市,组建船队,以此加强跟南面的联系,加强对沿海城市的控制, 这些请求,太上皇都同意了。 太上皇开始了对贾琦的捧杀计划,他甚至加封了林黛玉为沪州郡主,将沪州府给了林黛玉做封地。 一时之间,贾琦变得炙手可热,大家明面上对贾琦各种追捧,可私底下也的确如太上皇设想的那样,果然开始对贾琦各种嫉妒。 就在太上皇以为自己的目的即将达成的时候,他再度中风了。 第46章 , 太上皇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为在这个当口儿中风。 而且这一次比前面两次的后果更严重,前面两次,一次只是让他半身麻痹,一次是让他的手无法握住东西,可是这一次,太上皇是无法下地了。 不止无法下地,还嘴巴歪斜,一张口,口水就直往下淌,至于他的手,更是早就无法拿住笔了。 太上皇慌了,他把御医、太医们一顿好打,甚至还杀了两个,依旧一点起色都没有。 躺在病榻上,太上皇发了几天脾气之后终于冷静下来。 现在,皇家近枝只有他们祖孙了,他现在又是这个样子,如果他对贾琦动手,那就不是让所有的大臣都跟皇家离了心?那样一来,还会有大臣站在皇家这一边吗? 太上皇忽然发现,他根本就没有对贾琦动手的本钱,他甚至必须保护贾琦和贾琦的妻儿! 想明白了这一点,太上皇一口老血没有喷出来。 可是还有什么办法呢?太上皇不得不收回前令,甚至派人去保护贾琦和林黛玉夫妇,还把孙子叫到跟前,叮嘱孙子要听贾琦的话、跟贾琦好好学习。 看着孙子脸上止不住的轻松和笑意以及对贾琦的信赖,太上皇的心情更加郁闷了。 在太上皇把少帝叫去训话的时候,贾琦正在通州码头迎接自己的妻子归来。 林黛玉依旧六个月了,肚子看上去倒是不大,可林黛玉的神情轻松,显然,能够这么快怀上孩子,林黛玉也很高兴。 船一停稳,贾琦就冲了上去,冲进船舱,先是问过林黛玉,又察林黛玉的神色,见林黛玉身体安康、气色破佳,才轻轻地摸着林黛玉的肚子,道:“孩子会不会闹你?如果他敢闹你,等他出来了,我一定揍他的屁屁!” 林黛玉忍不住失笑:“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如果做娘的辛苦,那你是不是应该第一个挨揍?依你这个淘气的性子,怕是太太当初吃了不少苦头。” 贾琦也笑了:“的确如此,回头要好好谢谢太太才是。” 幽若见状,早就带着那些丫头婆子出去,还体贴地带上了门,将空间留给了贾琦和林黛玉。 看见那些丫头们都退出去,连幽若都守在了门口,林黛玉这才低声道:“好端端的,太上皇怎么忽然晋了我的封爵?还把沪州府赐给我做了封地?那可是年入两千万的大城!哪怕这两千万赋税中,我只是二十取一,那也是一年一百万,还是白银!” 别说异姓郡主了,就是同样是太上皇的儿子,又有几个有封地的?有封地无封地,哪怕是皇帝的儿子,也有天壤之别!更别说,沪州府是那么富庶的一个城市。 太上皇将沪州府赐给自己做封地,还让自己享受沪州府的赋税分红,相信那些皇室公主们都已经红了眼,更别说那些宗亲们了。 如果太上皇还有儿子在,那恐怕也是个个嫉妒非常。 林黛玉绝对不是那种短视的人,以为有了皇帝的恩宠就万事大吉。有的时候,太过恩宠,反而是件坏事儿。 贾琦道:“管他呢。” 林黛玉忍不住掐了他一把:“还不跟我说真话!你就不知道我会担心吗?” 贾琦无奈,只得在林黛玉的耳边道:“别的我不知道,不过,那天花的事儿,我看太上皇是心里有数儿的。另外,之前太上皇的确有捧杀的意思。不过,那也是过去的事儿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太上皇又中风了,而且这一次,太上皇连地都下不来了。眼下,他只能求稳。” “求稳?情况真的糟糕到了这个地步了?” 贾琦点了点头,道:“是。虽然只是短短的几个月,可蒙古和女直前前后后出动了不下二十万人,他们在包围京师的同时,还将黄河以北,尤其是京畿一带可是清洗了许多遍,很多城市,都是整个城市、整个城市地被杀掉,就连藏在地窖地面的也不例外。” “怎么会?!” “根据户部和京兆府那边的消息,如今黄河以北大概就剩下我们那几个庄子还有人气,别的地方的人全部加起来,也不过是与这几个庄子的人口相当罢了。” “原来如此。” 虽然说一孕傻三年,不过,怀孕的林黛玉也不致于把父亲的教养都抛诸脑后,贾琦不说她尚且能猜到三分,现在,贾琦都这样跟她说了,林黛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显然,现在的朝廷没有这个实力动贾琦,因为只有贾琦的手里有人,而这些百姓,大多数更信赖贾琦,而不是更信赖朝廷。 对于用国家法纪和国家赋税来换取仁德之名的太上皇来说,这绝对是个打击,而且还是沉重的打击。 至少十年之内,至少在少帝加冠之前,贾琦是安全的。 至于那些百姓,也只有贾琦安全无虞的情况下,林黛玉才有能力顾及。如果贾琦有个万一,林黛玉要拼尽全力地保护自己和自己的孩子,哪里还有那么好的心思顾及其他? 虽然已经是沪州郡主,可林黛玉比任何都清楚,这个世界终究是男人的世界,就是她手里的那点权力,也是贾琦帮她争取来的。 贾琦,才是她的依靠。 夫妻俩又坐了一会儿,这才相携坐了郡主的仪仗回家去了。 这是林黛玉成为郡主之后第一次回家,贾母特地叫人开了中门,还让小辈们在门口等着。 饶是林黛玉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看到贾宝玉和史湘云的时候,林黛玉还是微微侧过了脸。 贾宝玉那痴迷的脸,史湘云那宛如刀子一样的眼神,都在告诉她,接下来的日子,她怕是要跟着两位打交道了。 贾宝玉一看到林黛玉就过来与林黛玉作揖,林黛玉只得笑道:“好久不见,二表哥怎么不去前头?” 史湘云没好气地道:“听说你要回来了,老太太打发我们出来迎一迎。” 林黛玉笑道:“老太太也太客气了,我这是回自己家,哪里需要这么多的规矩?” 王熙凤和张舒雅听说,都笑了:“可不是。太太早就说过了,都是自家人,不需要这些虚礼。偏生老太太生气,说我们躲懒。我们也只好来了。” 王熙凤、张舒雅和林黛玉本是妯娌,互相见了家礼之后,就一左一右地搀着林黛玉往里走,贾宝玉正要跟上,却被贾琦拉住了。 “宝二哥哥,我外面得了副扇面儿,宝二哥哥跟我去赏鉴赏鉴?” “琦哥儿,林妹妹才刚回家……” 贾宝玉原想说些什么,却在贾琦锐利的眼光下不得不闭了嘴。 他这才想起来,贾琦跟林黛玉都结婚了,甚至林黛玉都怀了贾琦的孩子。 有那么一瞬间,贾宝玉的心中是惆怅的。 他们都长大了,都回不去了。以前他还能够仗着年纪小又得老太太的宠爱,在姐姐妹妹们中间混着,如今,却是连去老太太跟前也要挑时间了。 贾琦的手宛如铁箍一样,牢牢地抓着贾宝玉,拉着他进了边上一处待客的偏厅——贾琦甚至没有让贾宝玉去他的书房,而是直接选择了这座偏厅——等小厮们上了茶,才听贾琦慢悠悠地道:“宝二哥哥,云姐姐才是你的妻子。有的时候,有这个心思关心别人的妻子,还不如多留心自己的妻子。” 贾宝玉当时就暴躁起来。 他很想说自己根本就不喜欢史湘云,他想说,他一直把史湘云当成妹妹从来没有想过要娶史湘云为妻,他想说自己心目中的妻子应该是林黛玉那样的,可一抬头,撞见贾琦冰冷的眼神,他浑身一震,终于还是低了头。 好半天,才听到贾宝玉低声道:“琦哥儿,你跟林妹妹,好不好?” 贾琦道:“自然是极好的。我跟林姐姐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玩耍,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历史杂记,都是我跟林姐姐共同的爱好,就连饮食,我们俩的口味也完全一致。宝二哥哥,难道你跟云姐姐不是这样吗?” 贾宝玉道:“我……我跟云儿不一样。” 贾琦道:“不一样?我记得宝二哥哥跟云姐姐也是青梅竹马的,每次云姐姐来我们家,都是找宝二哥哥玩耍,很少理会我和我三哥。有什么好东西,也是紧着宝二哥哥和宝二哥哥屋里的丫头们,就是一枚戒子也是先紧着宝二哥哥的丫头。宝二哥哥爱红,云姐姐也极为喜欢穿红的,宝二哥哥哥喜欢热闹,云姐姐也是,哪怕只有你们两个,走到哪里都是热热闹闹的……” “不是的,我跟云儿根本就不像你想的那样。” “哦?不像?怎么不像了?当初的宝二哥哥和云姐姐是大家公认的一对,要不然,老太太怎么会为宝二哥哥求娶云姐姐?” “别说了!”贾宝玉猛地站了起来,道:“你娶了林妹妹那样神仙的女子,自然是……” “自然是什么?”贾琦将手里的盖碗重重地拍在茶几上,道:“如果不是你觊觎我的妻子,你以为,我会在这里跟你废话?还是你以为,就凭你从小不知道忌讳,随便什么话都敢出口的性子,姑爹会把林姐姐许配给你?别忘了,当初姑妈刚走、林姐姐第一次来我们家的时候,你穿的是什么鬼玩意儿!一身大红!姑爹真要把林姐姐许配给了你,姑妈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生!” “我……” 贾宝玉又是伤心又是委屈。 贾敏死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人跟他说过。 “没有人跟你说过?” 贾琦忽然逼近贾宝玉,他的气息几乎是喷在贾宝玉的脸上,把贾宝玉吓了一跳。 “那老太太好端端地大老远地把林姐姐从扬州接来做什么?你以为老太太是吃饱了撑的啊?”贾琦道,“不止姑妈去世的时候,还有姑爹去世的时候,你又是一身大红!你想见林姐姐,就不能考虑一下林姐姐刚刚丧父的心情吗?就是没有白的衣裳,你换身青色的也好啊!结果!金钏儿周年的时候,你倒是记得换衣裳了?姑爹死了,到了林姐姐跟前,你就他娘的全忘光了是不是!”说着,贾琦一把拽住了贾宝玉的衣领子。 “我,我,我……” 贾宝玉都快被吓哭了。 贾琦恨恨地松开贾宝玉,道:“别说老太太不疼你,老太太是如何对你,又是如何对我们这些人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谁都有资格说老太太偏心,就你没有资格。也别怪林姐姐从来不理会你,你屋里的那些丫头们要讨好你,林姐姐却没有这个必要纵着你。” 贾宝玉忽然道:“可是,可是我根本就不想娶云儿……” 贾琦道:“你口中的云儿,到底是你在外面认识的相好,还是指云姐姐?” “诶?”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冯紫英他们吃酒的时候,就喜欢叫一个云儿的歌姬唱曲儿,是不是?连薛大哥哥也曾说过这件事情呢!以前你叫云姐姐的时候,总是叫云妹妹,现在,你口中的云儿,到底是指谁呢?” “我,当然是云妹妹。” “可以用歌姬的名儿称呼云姐姐,宝二哥哥,我真的为云姐姐鸣不平呢。”贾琦看着忽然愣住的贾宝玉,道:“但凡你有一丝心意是向着云姐姐的,云姐姐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女人没有出嫁的时候是一颗珍珠,可嫁人的时间久了,就变成一颗死鱼眼睛了。宝二哥哥,当初云姐姐还没有嫁给你的时候,也是被人捧在手心儿里的珍珠,又是谁,把她变成了死鱼眼睛呢?是你啊,宝二哥哥。” 看着傻在哪里的贾宝玉,贾琦哼了一声,叫过两个婆子来,在门口守着,自己回房去了。 如果不是担心贾宝玉缠着自己的妻子,贾琦才懒得跟贾宝玉废话。 另一边,林黛玉给贾母请安之后,很快就从贾母上房退了出来,回房休息了。 虽然说坐船比陆路轻松许多,可出门在外哪里比得在家里,更别说她如今是双身子,更是不能劳累,所以她一告退,贾母也没有多挽留,反而让人小心伺候着。 林黛玉回到自己的屋子,就看见贾琦拿着一本书,正在窗下读着,不是林黛玉的手稿又是什么? 贾琦见林黛玉回来了,连忙扶着林黛玉往床榻上坐了,又为行动不便的妻子去了鞋袜,让妻子舒舒服服地躺着,自己搬了一张绣花墩过来,在床边坐了,道:“都怨我,姐姐的身子都重了,我还让姐姐劳心。” 林黛玉早认出那是自己的手稿,笑道:“看了你的书稿之后,我也心有所得,闲来无事,这才写了几笔。只是再精细些却是不能够了,我如今也不能劳神,等这孩子出来了,我再好好改去。” 见幽若带着一众丫头们都退出去了,林黛玉方才道:“阿琦,你能好好的,我很高兴。” 贾琦拉着林黛玉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摩挲着,就跟一只猫一样,眯起了眼睛,口中还道:“就是为了你,我也一定会好好的。” “嗯,我知道。” 别看林黛玉回来了,贾琦还能够亲自去接,实际上,贾琦真的很忙。就跟他当初选择去新成立的沪州府一样,论玩手段,他肯定是玩不过祁谦和梁鉴这样的老人的,不过祁谦是贾玥的公爹,梁鉴呢,又是出了名的公正会办事儿。 梁鉴很清楚,眼下内阁就三位参知政事,祁谦,他,以及贾琦。祁谦不用说,掌管着户部,其实就是替皇帝管着国库和钱袋子;他梁鉴掌握着吏部,也等于是掌握着天下官员的任免,帮皇帝保证朝局的平稳才是他的要务;而贾琦虽然一样是参知政事,可贾琦需要负责的却是京城之外,让黄河以北乃至是整个天下恢复繁荣,这才是贾琦的任务。 梁鉴是个谨慎的人,也是个聪明人,所以,他从来不会卡着贾琦。 三位参知政事,相互之间私交不错,平时工作也多有照应,这让太上皇欣喜又忧心忡忡的时候,也让下面的大臣们摸不着头脑。 下面的大臣们不独是大行皇帝在位的时候上来的,有的老资格的甚至在当初太上皇在位的时候就已经是能够进金銮殿的高官了,他们见惯了内阁的参知政事们不和的模样,如今这三位一团和气,互相照应,有事儿多有商量的局面,他们还真不习惯。 也有的不是没有试过跟皇帝甚至是太上皇告状,可皇帝根本就不信,还有太上皇,太上皇得知了消息之后,干脆就把这些人都贬斥了。 太上皇虽然也很不适应,可是他也知道,如今的朝堂经不起动荡,而贾琦手里的能量也确实让太上皇胆战心惊。 在贾琦得到太上皇的同意,还是在黄河以北大肆购买田地的时候,太上皇就知道,贾琦手里的势力会迎来一个急剧的膨胀期。可太上皇万万没想到,贾琦手里的力量竟然会膨胀得这么快。 如果有穿越者在的话,他肯定能够看得出来,贾琦采取的方式就是典型的大农场式的集中经营。虽然没有现代的高新技术,也没有什么现代化的机械,可百姓们就是信赖贾琦,有的流民甚至不愿意去看官府的那些送房子送地送农具的公告,直接就去投奔贾琦的庄子。 在贾琦的庄子上,擅长干农活的人自然是干农活,可农忙的时候只有那么几天,其余的日子,这些人可以去庄子上的作坊里找活计干,无论是去纺织作坊里打下手还是去其他作坊里做杂活,都比官府提供的稳当、工钱也拿得多。 更重要的是,给贾琦做活,不怕官府肆意加人丁税! 尤其是这最后一点,比什么都重要。 当少帝听说这一点之后,他默默地在窗下坐了很久。 贾琦第一次跟他说起这个时候,少帝也只是听说而已,他根本就不了解,更别说真正理解了。可是当他听到百姓宁可去给贾琦做工,也不要官府提供的房子、田地的时候,少帝比任何人都明白,人丁税,对于百姓来说,是何等的不堪重负。 在思考了整整两天之后,少帝终于点头同意,免除了各地过去欠朝廷的人丁税。 也就是说,像山西省,过去积欠了五十年的人丁税就算了,只要从现在起,把今年的交足就够了。 同时,少帝也在考虑贾琦说的,让女人也纳税的事情来。 贾琦让女人们纳税的时候,曾经受到许多卫道士的攻讦,不说那些瞧不起女人的沙猪们,就连许多开明的官员都摇头不已。女人要缴税,那就意味着要给女人田地,不然她们拿什么缴税。可这天下的田地就这么一点,分给男人都不够了,哪里还能分给女人? 贾琦的理由则是,土地不分给女人,难道就永远够分吗?再者,女人不纳税,所有的赋税就只能压在男人的身上,也就是说原本可以平摊在两个人头上的丁税,如今只能集中在男人一个的头上。女人不纳税,男人可能一个人就只要缴纳九两银子,而女人也开始纳税,那就等于说,男人只要缴纳自己的那部分,也许一年只有缴纳五两六两,也不会那么辛苦。 更重要的是,女人也需要纳税了,自然出去做工也不会被人瞧不起,而只要女人也能挣钱贴补家用,百姓就不会把女婴给溺死了,人口也不会失衡,国家也能更快地恢复过来。 诸位大臣在少帝面前吵成一团,有人说没有这个先例,贾琦就说,唐代的时候,女人就有纳税的权力,怎么就没有先例了呢?有人说,这不符合祖制,贾琦就道,本朝的祖制里面并没有禁止女人纳税这一条,祖制只规定了男人纳税的规则,对女人纳税的规则则是只字未提而已。 诸位大臣们在少帝面前吵成了一锅粥,少帝不得不让这些大臣们停下来,一个又一个地问他们原因。 那些人自然是就事论事,说他们觉得贾琦这道本章有问题。 贾琦却开始跟少帝解释,他这样做的原因,除了人丁税税额高昂之外,贾琦还强调,因为太平之年,百姓人家大量溺死女婴,导致民间男多女少,很多男人都二三十岁了还娶不上妻子,这对人口是一个很大的压力,此其一。 其二,女人不缴税的时候,大多数作坊工坊用女人的时候都会迟疑,害怕女工的家人来闹。可如果女人也开始纳税,工坊就能够光明正大地跟女工们的家人们说,他们是合法缴税的。而且用女人和用男人相比,用女人更省钱、缴纳的赋税也更少,这样,作坊里面就更愿意用女工,女人将比男人更容易在作坊里找到工作。这有利于保证女人的数量。 京兆府少卿第一个出列赞成贾琦。 每次的战火之后,女人们的数量总是能让朝廷忧心忡忡,而没有女人,人口又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上去呢? 人口也是地方官员的一大政绩啊。 对于封建王朝来说,一个国家重要的永远只有两个,国家和人口。 新的律法很快就被通过了。因为没有涉及高门大户的奴婢,因此这道法律并没有遭到多少反对。因为大家都知道,现在国家必须先恢复元气。 就在贾琦绞尽脑汁,跟朝廷上的那些朝堂上的官员们打嘴皮官司、为了让黄河流域和黄河以北的地区恢复繁荣的时候,江南传来了消息,江南乱了。 其实也不是江南乱了,而是金陵乱了。 当初,甄应嘉带着人攻打沪州府,想要俘虏贾琦的时候,就是打沪州府的税银和贾琦的财产的主意,金陵那些豪族们,谁都想发财,谁都不想被落在后面,谁都怕被排除在最后的利益分割之外。所以,包围沪州府的时候,甄应嘉的队伍里大多都是金陵豪族的族长,或者就是金陵乃至是江南某个势力的头头。 结果,甄应嘉都中了招,挂在了天花的威力之下,更别说其他人了。那些人,不是一样感染了天花,就是被贾琦的手下给灭了,就是有侥幸逃回金陵的,也把天花带回了金陵。 很快,金陵也跟京师一样,变成了一座死城。更糟糕的是,京师好歹还是帝都,太上皇和大行皇帝也罢,都不是什么好惹的,加上千百年来的皇权至上的思想,因此除了天花这个恶魔,也没有发生百姓冲击宫城的情况。 可金陵就不一样了,甄家在金陵被称为土皇帝,可他们到底没有皇族的威望,加上金陵官府直接把锅掀到了甄家的头上,那些流民们就在有心人的鼓动之下冲进了甄家。别说甄家那些跟副小姐一样的丫头们,就是甄家那些正经的太太奶奶小姐都吃了亏,甄家的库房更是被搬了个一干二净。 据说,甄家那位老太太受惊过度,已经没了。 祁谦立刻就问贾琦:“贾知院,我听说,沪州府就曾经被围困,可有此事?” 贾琦也不否认:“是的。当时我刚刚接到勤王的诏书正准备集结水师北上,却得知了甄应嘉领兵前来的消息,如果不是甄应嘉的手下全部披挂又人数众多,我还不会发现不对劲。后来,甄应嘉抢了我在沪州府郊外的庄子却不攻打沪州府,我只得寻了个机会带着水师北上,将沪州府的守卫工作交给了马守备和沪王府长史詹大人。” 立刻就有人当众弹劾贾琦。 边上就有人道:“大人这话倒是稀奇了,那甄应嘉既然接到了勤王诏书,为何不直接北上勤王?反而南下去了沪州府?这个甄应嘉本来就其心可诛,与贾知院何干?至于贾知院离开沪州府,也是因为接到了勤王诏书。再说了,贾知院把妻子都留在了南面,马守备和詹大人的能为也是极好的。而事实也证明了贾知院判断无误。” 这位大臣的辩护立刻就引起了一大群臣子的符合。 少帝见状,就开始询问众位大臣的意见,这些大臣们指点江山的时候倒是意气风发,可听说少帝问话,就有人退缩了,他们不敢去南面,不是害怕自己的小身板敌不过天花的威力,就是害怕南面的乱民会害了他们的性命。 只有兵部侍郎站了出来,提醒皇帝不仅要注意金陵,还要注意别的地方: “万岁,虽然臣没用十足的把握,但是,臣猜测,甄应嘉包围沪州府,却没有选择马上攻城,应该就是他的军伍里面爆发了天花,因此才不得不搁置计划。贾知院能够离开沪州府,实属侥幸。如果臣的猜测属实,只怕天花已经在江南蔓延开了。” 少帝立刻看贾琦,贾琦道:“万岁,太医院诸位大人应该对天花最有权威。” 可是太医院刚刚被太上皇砍了一批人,剩下几位直接就说,他们的医术有限,对天花的钻研不及某某人,然后安慰皇帝:基本上,大多数的传染性疾病都会在冬天偃旗息鼓。现在,冬天已经过去了,南面的天花情况应该得到来了控制。 兵部侍郎立刻就表示,原本他还担心南面会不会有叛乱,如果南面真的大规模爆发天花,那么,南面就是有叛乱,规模也不会很大。兵部侍郎表示,他希望少帝能够派人去南面看一看。 而祁谦则立刻提醒皇帝,在这个当口,如果要派人南下就绝对不能让钦差大臣带着少少的几个随从南下,镇压叛乱的军队、赈济百姓的粮食药材,这些绝对不能少。 又有相关官员请求皇帝免除今年的赋税,理由是,天花肆虐,人口大量削减,如果现在还收税,下面只会让原本二十几万丁口的税收集中在少数的几万的人口上,那会让百姓不堪重负。 立刻就有户部郎中反对,赋税的大量减少会影响朝廷的收入,也会影响到朝廷的运转。 少帝为难了。 这一次,京畿几乎被蒙古人和女直杀了个干净,黄河以北的百姓几乎全完蛋了,所谓的地方基层管理,那更是不用说了。 之前朝廷为了稳定京师就费了老鼻子的劲儿,京师以外的地方,就只能交给贾琦。现在,又说江南出了事儿,甚至整个长江流域和长江以南地区都有可能出现乱党,少帝到底年轻,立刻慌了。 他忍不住咨询贾琦的意见。 贾琦并没有直接回答皇帝,而是让皇帝去见见太上皇,咨询一下太上皇的意见。 少帝很惊讶。 虽然太上皇已经改了口,可太上皇对贾琦的防备和恶念,一直都清楚地印在少帝的心里,而且少帝身边的人都是太上皇安排的,就是太上皇不再明确地表示对贾琦的防备和恶念,可少帝身边依旧少不了说贾琦坏话的人,包括宫女、太监,还有每次去给世宗皇帝的后妃们请安之时,那些女人的表现,更是让少帝不得不深思。 众口铄金, 很多时候,这四个字就是一个残酷的现实。 虽然时间并不是很长,可这已经足够让少帝对贾琦产生怀疑了,少帝以为,自己向贾琦咨询的时候,贾琦会趁机提出一系列的建议,顺便发展自己的势力。少帝万万没想到,贾琦竟然会让他去问太上皇。 对于太上皇,少帝肯定是信任的,所以,少帝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选择了退朝。 当天傍晚,贾琏就去内阁把弟弟抓回了家。 在官场上这几年,贾琏已经训练出来了,他也不会跟从前的王熙凤那样认为贾家天下第一无人敢惹。金銮殿上,贾琦就明显地感觉到众人对贾琦的恶意。 贾琏把弟弟抓回家,就是希望能够得到父亲的指点和帮助。 贾赦听说少帝也提防贾琦的时候被吓了一跳。贾赦可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历史上,被杀掉的辅政大臣、顾命大臣又不是一个两个,如果少帝真的要收拾贾琦,很有可能不等他亲政就下手。 反而是贾琦,他听了哥哥的话,又看过父亲的神色之后,淡淡地道:“父亲,这些儿子早就知道了。其实,林姐姐被加封为郡主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太上皇想要捧杀我了。至于万岁,应该是有太多人在他的耳朵边上说这些有的没有的,这才让他开始怀疑我。而能做这样的安排的……” 贾琏咬牙切齿:“太上皇!” 除了太上皇,贾琏想不到第二个人。 除了太上皇,还有谁都后宫拥有如此掌控力? 贾琦道:“这可不单单只有他一个人的主意。应该说,后宫里的那些妃子们都联合起来了。毕竟,她们没有丈夫没有儿女,想要过得好,那岂不是只能依靠娘家了?” 世宗皇帝的后宫里的那些妃嫔们的素质跟太上皇的早期的妃嫔们根本无法比,太上皇早年的那些妃嫔,大多出身很好,加上当时的摄政公主,也就是高祖皇帝还在,对这些宫妃们管得很严,导致了太上皇的早期的妃嫔们个个老老实实,虽然各人风格不同,却是各自风采,还不会逾越。 至于眼下的那几位世宗皇帝的妃嫔们,那是不说也罢。 “她们想要培植娘家,所以拿你做垫脚石?还想着打你和弟妹的钱财的主意?” “对!” “可恶!朝廷才安生多久!” “有什么关系!就跟这一次一样,千古以来,又有几个王朝好端端地被人兵临城下?如果不是天花让蒙古人和女直损失惨重,只怕此刻他们已经破城而入了。有些人,终究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那该怎么办?” “怎么办?自然是好好教导当今,让那些女人们搬起石头砸脚背。” 第47章 好好教导皇帝,当然是要从数学开始了。 贾琦是这样跟皇帝说的:“这话,当年臣在先皇面前就说过,这个世界上,需要君王做的事儿并不是很多,抵御外戎、兴修水利、注重农桑,以及整顿吏治。而抵御外戎,外有武将挣命,内有文官出谋划策,具体的事务,其实也不需要万岁多费心,万岁要做的,就是分配好军需,用最小的代价杀死更多的敌人。因此,如何分配军需,以及,看懂账本,那就成了必须了。” 刚刚满了十岁的少帝想到死去的父亲,立刻端正了神色,慎重地点了点头。 别的不知道,有一件事情他却是知道的,世宗皇帝最后的那一段日子,就是躺在床上都没忘记那些围城的蒙古人和女直人。 如果当初蒙古人没有撕开大同的防御,就不会有后来的围城之事,更不会有女人们为了复仇,刻意把天花带进蒙古人和女直人的阵营之中,也就不会有后来京师爆发天花这种惨事了。 就是为了世宗皇帝的遗愿,少帝也不会懈怠。 贾琦带来的这套数学材料,里面有很多平面几何、立体几何,以及关于水利、城防工程的计算。 学习数学是一件很枯燥的事儿,可少帝却明白,如果他不懂这个,日后他很有可能被下面的人糊弄,贾琦让他掌握这项本领完全是为了他好。 少帝学得很认真,而贾琦还特地用玻璃作坊的账本教辨识他真账假账,并且告诉他如何去找到那些漏洞,以及如何从这些账本上推断被贪污的数额。 这绝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少帝毕竟还是个孩子,之前接受的又是典型的文科生的教育,要把数学的逻辑思维装进脑子里变成自己的思维模式,这可比之前要难多了。 就在贾琦为了教导少帝而费尽脑筋的时候,太上皇那边忽然出事儿了。 太上皇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已经老了,如今又是中了风躺在床上,说句不好听的,一年两年也就算了,时间长了,谁会在乎他一个糟老头子!之前他为什么闹?不就是因为害怕儿子们不理会他吗? 边关供给出了问题,太上皇已经知道了,太上皇甚至还知道背后的是哪几个儿子。如果这几个儿子还在,太上皇不介意把这几个儿子拎出来杀鸡儆猴。可是现在,太上皇的儿子们都挂了啊!世宗皇帝还是撑得最久的一个! 现在太上皇需要操心的,不是如何拿着儿子们撒气,而是如何避免让孙子怨恨他。 少帝对世宗皇帝的孺慕之情,宫里只要不是眼瞎的,基本都看得真真的。更何况少帝生儿丧母,虽然名义上养在了世宗皇后跟前,可世宗皇后自己都病歪歪的,一年三百六十天倒是有三百天躺在床上,如何照顾得了他? 所以,一直以来,少帝都是养在世宗皇帝跟前的,小一点的时候,世宗皇帝在勤政殿批折子,他在暖阁里面睡觉;大一点的时候,世宗皇帝在勤政殿里跟臣下商议国事,他在边上写功课。 少帝很清楚,如果他不是养在世宗皇帝跟前的,只怕他会跟那些曾经出生却来不及序齿的皇子皇女们一样,在这座深宫里面消失得无影无踪。 生儿丧母的少帝对世宗皇帝的依赖,也只有当年的老义忠亲王对太上皇能与之相比。如果世宗皇帝也是长命的,或者少帝出生得早,也许这父子之间也会发生变化,可现在,他们确实父子之情最为浓烈的时候,世宗皇帝又死得惨。 太上皇知道,少年人执拗起来最是可怕,跟少帝这样,几乎是唯一的依靠的父亲竟然是被人暗算才感染上了天花,而暗算世宗皇帝的人竟然跟他这个亲祖父有关,这足够少帝恨他了。 要消弭这样的怨恨,除非让世宗皇帝再度活过来。 太上皇做得到吗?当然做不到。如果他做得到,他现在就不会躺在床上等死了。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嫁祸,或者说仇恨转移。 贾琦开始教导少帝的时候,太上皇就知道不好,因为他知道,少帝一旦掌握了读懂账本的正确姿势,他就能够从兵部的账本里面看出问题了,就会知道是他的儿子们做的孽,在他的儿子们都死干净的当下,少帝就会迁怒于自己了。 想到自己的后半辈子都要依靠少帝了,太上皇如何愿意看到那样的场面? 当然,太上皇也不可能对兵部的账本动手脚,如果他这么做了,将来少帝知道了,太上皇就要面对少帝的全部怒火了。 没错,蒙古人能够撕开大同进而包围京师,那是因为兵部的供给出了问题,可女直人呢?他们是怎么进的关?山海关可是天下第一雄关!镇守在山海关的吴家父子可是大魏数得着的猛将!其中吴世仁的妹妹还是世宗皇帝的贵妃! 太上皇立刻就去调查了。 结果却让太上皇大吃一惊。 原来,吴世仁的女儿、当初吴贵妃的亲侄女儿每年都会定时去白云寺给父亲兄长祈福,结果那去年年初的时候,三皇子偶遇了这个吴娇。吴娇是个美人,虽然她父亲把家里的钱财都拿去接济那些伤残了的、退下来的老部下了,可她依旧是个大美人,哪怕衣着朴素、佩饰简单而且还不值钱。 可坏就坏在了这衣着朴素、佩饰简单不值钱上了。 吴家人很守本分,跟少帝的娘不同,少帝的娘得宠的时候,少帝的母舅家可没少带着家里的年轻姑娘们进宫,可当初的吴贵妃就是个极为谨慎的人,她的侄女儿从来没有进过宫,当然也不认得世宗皇帝的三皇子,三皇子也不认得吴娇。 赶巧,那个时候三皇子心情不好。四皇子争取惜春的事儿让三皇子以为惜春是看不上他、招惹了老四,现在一个刚掠来了民女都敢拒绝他,四皇子一怒之下就下了重手。 三皇子以为没有事,可吴世仁有三个儿子却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虽然宫里已经有了吴妃,吴世仁的女儿要想嫁给世宗皇帝的儿子们的可能性非常小。可这并不妨碍吴世仁盯上了沂王世子。 谁让世宗皇帝极为信赖沂王呢? 现在,好好的一个闺女没了,也打散了吴世仁的算盘,吴世仁如何不查的? 换而言之,吴世仁会反,跟吴娇之死有巨大的关联。吴世仁反了以后,吴贵妃就被世宗皇帝废为庶人、打入了冷宫,可世宗皇帝自己也知道,这件事情,错的是自己的儿子,因此并没有马上赐死吴贵妃,而就是这样的庶人吴氏,竟然有本事把人痘带进了宫里,害死了三皇子。 看着这样的调查报告,太上皇愣住了。 世宗皇帝的三皇子是皇室之中第一个感染天花的,也是太上皇的儿子们自相残杀的□□。如今看到这个,太上皇哪里不惊愕的,惊愕过后,就是愤怒。 他的儿子们,那些神采飞扬的儿子们,那些意气风发的儿子们,都是死在天花的手里!而起因,就是因为三皇子感染了天花! 太上皇是嫉妒自己的儿子们不假,可太上皇没丧心病狂到把自己的儿子孙子们全部弄死的地步! 想到自己的儿子和绝大多数的孙子们都是死在天花之中,太上皇就别说有多愤怒了。 就是得了天花,只要治得好,还是有机会熬过去的,这一点太上皇比任何人都清楚。可太上皇那么多的儿子,上百个孙子,竟然都没有熬过去,傻子都知道这里面有鬼。 太上皇抖着手,下了一道道命令,比方说,生母被凌迟处死,母族被下了大狱,就连妻族也没落到好。 就连赶来帮三皇子求情的永华公主也被太上皇圈禁了起来,驸马和公爹也都丢了官职。 太上皇的行动没有一丝一毫地瞒着别的意思,少帝得打消息就赶往宁寿宫了。 群臣们以为,太上皇好歹给少帝一点面子,可结果,少帝也发疯了。 少帝不但没有为三皇子的母妃求情不说,还把四皇子的母妃何妃也给废除了。 朝堂立刻震动了起来。无数的人都在好奇少帝和太上皇在做什么,也有无数的人跟贾琦打听消息,就连贾琏也不例外。 贾琦为少帝专门编写的数学教材里面,除了看账本之外,还有很多是涉及水利工程和边关土木工程的计算题,而这些题目,少不得要请教一下贾琏的,自然,贾琏也在皇帝跟前露了脸。 贾琏还真的没见过这样的大阵仗,他甚至惴惴不安地对贾琦道:“好弟弟,这,这,这不要紧吧?” 贾琦白了他一眼,道:“这是太上皇和万岁的家事,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这种事情哪里是他们这些臣下能够过问的? 第48章 太上皇和少帝要收拾宫里的那些人? 太上皇和少帝在宫里大开杀戒? 对于贾琦来说,无论被收拾掉的是那些后宫还是宫人,都跟他没有关系。他不过是个参知政事,辅佐少帝管理文武百官的三位宰相之一而已,他的职责就是为皇帝提供咨询,外加为皇帝举荐良才,至于教导皇帝数学、指点皇帝看账本,那不过是让皇帝能自己去找证据,而不是被人糊弄、给自己找麻烦。 总之,贾琦揽事上身、教导少帝,还是为了自己。 贾琦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觉得自己有这个义务去管太上皇跟少帝在宫里杀人的事儿。 贾琏会找上自己,贾琦不奇怪,毕竟贾琏在大事儿上的脑子并不是那么清楚,可贾琦却不明白,为什么王子腾也会找上自己。 贾琦认为,王仁死后,薛宝钗都下落不明的今天,王子腾应该没有这个脸面登门,他万万没想到,王子腾竟然会亲自登门拜访。 偏偏看在王熙凤的面子上,贾赦还真不好把王子腾赶出去。 王子腾一听说贾琏和贾琦回来了,连忙站了起来。 王子腾是王熙凤的叔父,作为王子腾的侄女婿,贾琏必须先以长辈礼见过王子腾,而贾琦自然是跟着哥哥行晚辈礼。 贾琏的礼,王子腾受了,轮到贾琦的时候,王子腾立刻侧身避过: “不敢当不敢当,下官哪里敢受知院的礼。” 王子腾以为贾赦会对他说:他是琏儿的弟弟,他的礼,你尽管受着便是。 王子腾万万没想到,贾赦贾琏根本什么都没有说,而贾琦在听了王子腾的话之后,立刻站直了身子。 王子腾立刻就知道了贾家对自己的感觉平平,甚至还有些不欢迎自己。 王子腾甚至无法确定,贾赦父子到底是为了王仁的缘故,还是为了贾琏。 不过,王子腾终究是王子腾,薛宝钗的亲舅舅,跟薛姨妈薛宝钗一样,该厚脸皮的时候,他的脸皮绝对不会比城墙薄。即便明显地感觉到了明显的排斥,王子腾的脸上依旧笑容可掬。 “世兄,在我的印象里,琦哥儿好像昨儿个才出身,才这么一点点大,就跟个小猫差不多,这一转眼,琦哥儿都已经是参知政事了。我们可都老了。” 贾赦笑笑,端起茗碗,抿了一口,道:“我这些儿子里面,我最遗憾的是老大,那是我第一个儿子,他没的时候,把我的精气神儿都带走了,老大没的那些年,我过得混混沌沌的,虽然不是傀儡,却也跟傀儡差不多了。琦哥儿是我最小的儿子,却是最有主见的。如果不是他,只怕我早就不知道替哪个顶了罪,如今也不知道在哪里了。” 说着,贾赦就笑眯眯地看了王子腾一眼。 王子腾立刻脸红了。他知道,贾赦话中指的就是王夫人。可不是,当初王夫人能在贾家横着走、替贾赦当家,不就是仗着王子腾吗?王熙凤是王子腾的亲侄女儿不假,可王夫人才是王子腾的亲妹妹,在很多事情上,王子腾都是偏着王夫人,而不是偏着王熙凤。 事实上,贾赦也的确吃了不少亏,就跟贾赦自己说的那样,如果没有贾琦的话,说不定替王夫人背了黑锅的就是他贾赦,被菜市口问斩的也是他贾赦了。 看到贾政最后的结局,再听到贾赦这样的话,饶是王子腾脸皮再厚,脸上也浮现出了羞愧之色。 王子腾道:“惭愧惭愧,家门不幸,都是我没有约束好妹妹,这才让她给府上带来了这么多的麻烦。” 贾赦道:“罢了罢了,我跟老二分宗了,哪怕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分宗只有就是不相干的两家人。老二落到那个结局,跟他没有管好媳妇有很大的关联。对了,关于老二媳妇,王大人可有什么消息?毕竟,那是宝玉的亲娘,宝玉虽然嘴上不说,可他心里也着实挂念。宝玉念叨着娘亲,我们老太太也高兴不起来。如果王大人有老二媳妇的消息,还望告知,我们老太太也能早日安心。” 王子腾一听,更尴尬了。 王子腾被流放之后,王子腾恨不得从来就没有这个妹妹,又怎么会去打听呢。 不过,从律法和情分上讲,贾赦跟贾政分宗之后,王夫人就跟他们没有关系了,对比之下,王子腾是王夫人的亲哥哥,关系自然就更亲近些,贾赦向王子腾打听消息,完全说得通。 王子腾急出了一身冷汗。 忽然,他灵光一闪,脸上换了哀伤的神色,道:“之前京师围城,我跟外面也断了联系。妹妹的事儿,我……很抱歉,我现在也不知道妹妹的情况如何了。” “哦,是这样吗?那还请王大人节哀。”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看出来了,王子腾根本就不知道王夫人的下落。 别的不说,王夫人被流放是什么时候的事儿?那都是差不多四五年前的事儿了,王夫人早在四五年前就被流放三千里的,而且她被流放的地方还是靠近南洋的百越之地,跟蒙古人有一个铜子儿的关系啊?王子腾在这里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给谁看呢? 不独贾赦看王子腾的神色不对,就连兄弟三人中心肠最软的贾琮看王子腾的神色都不对了。 而贾赦则当众表示:“罢罢罢,既然这样,那就再派人去南面打听好了。可惜,老二犯的罪过,除非是太上皇特赦,否则,老二媳妇是回不来了。” “是是是,我们也只能送些东西,表表心意而已。” 贾琦在边上听得很不耐烦,当即就开口了:“王大人,不知道您今日登门可有何贵干?如果没有,在下先回房去了。” 说着,贾琦就打了一个哈欠。 贾赦立刻就道:“如今参知政事才三位,人少了,事情却没少,你既然累了,那就回去歇着,可别把身子给累坏了。王大人这里有我就够了。” 贾琦站起来,谢过父亲,转身就走,王子腾根本就阻拦不及。 等贾琦走了,贾赦这才道:“咦?王老二,你怎么看上去不大高兴?难不成真的有事儿?” 王子腾一滞,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他今天来是希望贾琦为他在君王面前美言几句的。 贾赦连连跌足:“哎呀,我说王老二啊,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事儿,你怎么不一开始就说呢?不是我说你啊,那种废话我们什么时候不能说?你也看到了,我们家小四忙着呢。他媳妇又是产期将近,他现在每天是白天在外面累到眼睛都快睁不开才回家,晚上还要担心他媳妇肚痛脚抽筋。就是我,如今都恨不得把自己每天十二个时辰挪一半给他呢。” 贾琏也道:“是啊,二叔,您可没看到,如今小四都不坐轿子改坐车了,就为了能够在车子里面略微躺一躺。多睡那么两刻钟。” 王子腾心中有气,又听见贾琏叫自己二叔,难免就想起了贾政,这心中越发难受。 可他还是不得不跟贾琏道喜。 贾琏莫名其妙:“二叔这是做什么?我何喜之有?” “咦?你不是做了万岁的老师,眼看着升官在即吗?” 贾琏道:“我当二叔您说什么呢,原来是这个。二叔也真是的,我是什么铭牌上的人,哪里当得万岁的师父。这都是我们家小四提携,这才让我在万岁跟前露了脸。” 太上皇给少帝安排的那些老师都是当世大儒不假,可这些大儒只会教少帝儒家经典,把少帝当成读书人来教,就是安排了数学课,在少帝的功课中,数学课的份量也极少。 而贾琦为少帝编的那套数学教材里面,除了让少帝辨识真账之外,还涉及了很多水利工程、土木工程的实际应用题,而这些应用题,贾琦当然没有自己上,而是让贾琏去教导少帝,为此少帝还在贾琏的陪伴下数次参观工部的相关部门,让一大群人都跟着受益。 那些升了官的人,名字叫什么,之前是什么职位,如今又是什么职位,王子腾可是清清楚楚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王子腾今天根本就不会来贾家。 他可是从来无事不登三宝殿。 见贾赦贾琏父子几个不上套,王子腾只得挑明了说,他今天来是希望贾琦向君王举荐自己。 贾琏一听,立刻就问了:“可是二叔之前担任的是武职,而我们家小四是文官啊。” 参知政事虽然被称为宰相,可跟两汉时期的丞相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不管什么样,历朝历代的君王们都立志于削弱相权,而自古以来,相权和皇权的争斗就没有少过。 身为参知政事的贾琦的确有这个责任向皇帝举荐良才,但是贾琦是文官系统里的,他根本就不能把手伸到武将系统里面去。 这是游戏规则。 第49章 此时此刻,贾琦已经顾不上王子腾了,因为林黛玉要生了。他跟平时一样回到自己跟林黛玉的卧室,林黛玉跟往常一样过来,到房门口迎接他。因为身子已经开始浮肿,贾琦也不敢让林黛玉来扶他进卧室。 今天,贾琦也以为,他们会跟往常一样,躺在床榻上说两句话,自己顺便陪着林黛玉吃点什么,然后两个人偎依在床榻上说说话,一起入睡。 贾琦万万没想到,就在他们跟往常一样吃了云吞之后,梳洗了,打算换了衣服上床休息的时候,林黛玉竟然开始肚子痛了。 如果仅仅是阵痛,林黛玉还能忍耐,因为这几天,她时不时地能够感觉到阵痛,可是今天,她不止感觉到阵痛,还觉得肚子直往下坠,林黛玉忍不住哎呦出声。 看着扶着肚子坐下去的妻子,贾琦当时就吓得睡意都跑掉了。 雪雁更是一叠声地让人去叫稳婆。 打林黛玉身体开始浮肿,邢夫人就把稳婆请到了家里,就在贾琦林黛玉隔壁的院子里住着。前几天,林黛玉第一次阵痛的时候,已经请过一次稳婆了,只是那个时候是中午,贾琦不在家,所以现在贾琦乱了方寸,林黛玉却十分镇定。 稳婆来得很迅速,而仆妇们已经把林黛玉扶到产房里面去了。 稳婆一看,可不是,这羊水已经破了,可林黛玉的产道还没有开! 稳婆就让林黛玉试着跪在产房的褥子上。 比起躺着的姿势,坐着、跪着,或者站着的姿势更容易生。 而贾琦早就拿着自己的帖子让人去请太医了。 这种事情,还是请个太医比较放心。 贾琦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衣裳已经被冷汗给浸透了。 就在稳婆将林黛玉和产房里的媳妇们指挥得团团转的时候,邢夫人带着王熙凤和张舒雅来了。 邢夫人看着趴在产房的门口,被那几个丫头抱着腰死死拖住差一点就窜进产房的儿子,也只能无奈:“小四,女人生孩子生个三天两天也是有的,你媳妇这又是头一胎,艰难些是自然的,将来生第二个就容易了。” “什么?还要生三天?” 看着脸色发青的儿子,在听听安安静静的产房,邢夫人啼笑皆非:“你这孩子……你还不如你媳妇呢。至少你媳妇还知道省着些力气。” “对了,力气。”贾琦猛地反应过来,一叠声地叫人去给林黛玉准备吃食。 邢夫人更加无力了。 王熙凤连忙道:“四弟,林妹妹的身子虽然重,身形却不胖,这一胎想来是容易的。” “真的?” 看着贾琦宛如小狗一般,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王熙凤真的很难说出一个不字。 再者,这女人生孩子的事儿,从来都是一脚踏在鬼门关上,如果林黛玉真的有个什么万一,贾琦发了疯可怎么办? 不是王熙凤脑洞大,实在是贾赦的话给她的印象太过深刻。 因为贾赦自己就说过,自己现存的三个儿子里面,贾琦在这情字上最像他。当初贾赦跟他的原配张氏之间,也跟贾琦林黛玉差不多,小夫妻俩黏糊着呢。 如果不是张氏没得早又没得惨,贾赦也不致于混混沌沌地过了这么多年。 就在邢夫人强令儿子不许巴着产房门口的时候,贾赦也赶来了。 贾赦一看到巴着产房的门框不肯松手的小儿子,当即就笑了:“琦哥儿真像,我当初我也是这么着,也是老太太叫人把我从门框上撕下来的。” “爹!” 贾赦虽然这么说,却也没有客气,直接就让小厮们上去,总算是把儿子从门框上撕了下来:“放心,你媳妇的身体可是宫里的太医帮忙打的底子,她又是个精细的,打有了身子就不曾忘记每日暗示在后花园里散散。她的肚子虽然大,却不胖。这说明,她肚子里的羊水不少,可孩子却不大。你放心,你儿子最多也就五六斤,不会让你媳妇吃太大苦头的。” 话虽然这么说,可产房里却不那么安生,林黛玉在稳婆的指挥下,一会儿坐起来,一会儿拉着悬挂在架子床上的布巾努力跪坐起来,一会儿又在一众仆妇的搀扶下在产房里到处走动,从黄昏一直折腾到亥时,终于听到稳婆说了一声:“看到头了!” 孩子出了产道,自然就快了。 到了子时的时候,邢夫人终于抱上了亲孙子,而贾琦,如果不是贾赦让人拉着他,他只怕已经窜进产房看老婆孩子去了。 贾赦比任何人反应都快,直接就叫人把贾琦给架到屋里去了:“你看看你,到现在都是一身官袍,也不怕把外面的尘土带给了我的小孙孙!” 贾琦无奈,只得回房换了衣裳。而产房里,稳婆已经为林黛玉收拾好了,而太医也看过了林黛玉和孩子。不得不说,这一胎,林黛玉养得很好,她的运气也很好,所以不但顺利地生了一个儿子不说,在孩子出生之后,林黛玉竟然还有力气坐起来换了衣裳,顺便让丫头们换了产房里的褥子。 接下来的两个月,林黛玉就要在这间屋子里做月子了。 而贾琦也果然叫人把屏风拿到产房里面去了,就是不能见妻子的面,他也坚持,他必须见到妻子,确认妻子的情况安好。 这样的贾琦少不得被兄弟们打趣一番,顺便还被嫂子们笑话。 虽然一整晚没有睡,不过,谁都看得出来,贾琦的心情真的很好。 就连在福宁殿里被人刁难,贾琦都没有发火,少帝更是一眼就看出了贾琦的心不在焉。 少帝少不得问了。 贾琦喜气洋洋地跟少帝说,他有儿子了。 少帝当时就愣住了。 祁谦的反应极快,当时就这样说:“我记得这孩子是林郡主在南面的时候怀上的吧?听说林郡主为了这个孩子,特地在南面养胎养到六个月还回京?” 贾琦道:“是啊。我父亲也好,我两个哥哥也好,孩子来得都不算早,林家更是出了名儿的孩子缘晚,拙荆刚刚坐胎的时候,我们两个都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只是寻常的肠胃不适。” 林黛玉刚怀孕的那会儿,的确很少孕吐,就是有几次反胃,也不过是一会儿会儿罢了,如果不是贾琦喜欢每个月都让大夫来给他们夫妇请平安脉,林黛玉的身孕还不会那么早就发现。 少帝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给了一堆的赏赐。 少帝不舒服,不过是因为世宗皇帝走了才半年多一点,现在是国孝之中。可祁谦虽然不是明说,却也变相地告诉少帝,这孩子是京师围城之前有的,根本就不是在国孝中怀上的。就是少帝看见贾琦喜气洋洋的样子不舒服,却也不能因此降罪贾琦。 当天稍晚一些时候,太上皇和世宗皇后都得了消息,赐下了丰厚的赏赐。 就连太上皇和世宗皇后的使节都关心贾琦什么时候给孩子办满月。 贾琦可不会上这样的当,他直接就说:“孩子弱,拙荆的身子也亏虚得厉害,所以这满月就不用了。至于百日宴,也要看孩子还不好,不过,周年是肯定办的。” 贾琦的话,虽然避过了在国孝之中举行宴会的不好的名声,免去了被少帝记恨,却也让大家开始怀疑林黛玉和孩子的身体状况。 就在贾琦和林黛玉新手上路、学着做父母的时候,外头的流言就快把贾家给淹没了。 有说孩子不好的,有时候林黛玉伤心欲绝快跟孩子一起去了。 尤其是贾琦开始了除了在宫中轮值、平时尽早回家的日常之后,大家越发相信流言了。 谁让这流言是从贾宝玉和史湘云那里出来的呢?如今贾宝玉跟史湘云是跟着贾母住着的,应该不会假才对。 看贾宝玉满脸哀伤、提起林黛玉就唉声叹气的模样,又有谁会相信林黛玉是好好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呢? 贾赦分宗之后就跟贾赦一家远了、如今正想方设法地想跟贾赦拉上关系的人家,好比说四王八公之家都开始活动了,自家有跟贾琦年龄相当的姑娘的自然最好,自家没有姑娘的,也开始数自家的亲眷家有没有合适的姑娘。 虽然知道林黛玉好好的,虽然知道贾琦根本就不会看那些女人们一眼,可史湘云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嫉妒林黛玉都来不及了,如今有机会给林黛玉添堵,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呢? 所以,当那些故交家的女眷们带着家里的姑娘来拜访贾母的时候,史湘云总是忍不住在心里偷着乐,可这脸上却一点都不显。 史湘云以为,这种事情反正不会给贾琦林黛玉造成什么伤害,因此选择故意不说,甚至还在背后推了一把。却不知道她的行为差一点惹出了大麻烦。 第50章 林黛玉生产之后,贾琦跟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男人最大的不同也后显现了出来。在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男人都是不管孩子的,他们认为,教养孩子是女人们的事儿,这一点在贾家尤为突出。 就拿贾赦来说吧,当初明明贾赦跟前就只有贾琏一个儿子,贾赦也没有亲自教养贾琏,而是任由贾琏名义上由贾母养着实际上却天天跟在贾珠身后好似王夫人的另一个儿子一样。 还有迎春。迎春被养得只认王夫人,也是因为贾赦先后没了两个妻子,只能放在贾母跟前,接受王夫人的暗中洗脑,以致于她根本就不认邢夫人这个继母。 这种思想,贾琦是无论如何接受不了的。在他的内心深处,谁的孩子谁心疼。在另一个时代,那些父母们不管家里的孩子,把孩子交给保姆,结果孩子被保姆欺负、殴打甚至被卖掉的比比皆是。 到了这个世界,也有人仗着主家仁慈,说是进了大户人家做奶娘,结果领着别人家的月钱、穿着别人家的衣服、住着别人家的房子,私底下却偷偷喂养自己的孩子,结果把别人家的孩子饿得哇哇大哭。等别人追究起来,就抱起自己瘦弱的孩子哭,好像是别人家害得她的孩子没有奶吃一样!既然这么心疼孩子、舍不得孩子,那你进来做奶娘做什么?也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是谁给的、头上的首饰谁打的、嘴里的吃食兜里的银钱又是谁的! 好像自己领着别人请奶娘的月钱饿着别人的孩子是多么理直气壮、天经地义的事儿一样。 看多了、听多了,加上小的时候也吃过奶娘的亏,贾琦对这些奶娘并不放心。 贾琦宁可自己辛苦些,也不会把孩子交给别人。 在这种事情上,林黛玉的态度跟贾琦是一致的。 凭什么自己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要给别人养啊?林黛玉都恨不得孩子天天就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自己一睁眼就能够看到。 所以,对于贾琦的行为,林黛玉是双手双脚赞成。哪怕为此她要亲自喂养孩子,她都乐意。 反正贾母和邢夫人问起来,都是贾琦顶在前头,她只要躲在贾琦的身后喂孩子就成。哪怕别的女人在背地里笑话,反正林黛玉在坐月子,她也听不见。 所以,当孩子满月这天,贾琦把儿子抱到贾母跟前,大家都稀罕孩子玉雪可爱的时候,史湘云就说了:“听说是林姐姐在带孩子?琦哥儿也真是的,让林姐姐那么辛苦。” 贾宝玉一听,立刻唉声叹气起来。 贾琦扫了贾宝玉一眼,道:“宝二哥,你谈什么气?” 贾宝玉就道:“林妹妹那样天仙一般的人物,你竟然让她带孩子。真是,真是……” “真是什么?焚琴煮鹤?大煞风景?” “难道不是吗?” “哦,照你的意思,我应该一个孩子都不给林姐姐,顺便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省得林姐姐生产辛苦?”贾琦道,“怪不得云姐姐至今没有孩子呢。云姐姐,你也不要心生埋怨,这是宝二哥独有的、爱你的方式呢。” 史湘云气红了眼:“老太太!” 看见史湘云伤心地钻进了贾母的怀里,王熙凤也暗暗称愿,口中还道:“宝玉也正是的,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 贾母一面安慰着史湘云,一面对贾宝玉道:“宝玉,你都成家一年多了,怎么还是跟个孩子一样?!这种话……” 贾母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贾宝玉了。 说他不懂事儿?贾宝玉比贾琦还大两岁,今年已经十九岁了,跟史湘云结婚也一年多了。当年贾宝玉还小的时候,他说这种话,贾母还能觉得小孩子天真可爱,现在贾宝玉十九岁了还说这样的话,贾母却只觉得无尽的悲哀。 王熙凤见状,连忙转移话题:“老太太,您可不知道,为了这孩子,四弟和林妹妹差一点没把屋顶给掀翻了,先是四弟嫌那些奶嬷嬷们抱着孩子喂奶,让孩子不舒服,又觉得那些奶嬷嬷们给孩子穿得太多,让孩子不舒服……哎呦呦,这一个月来,四弟不知道闹出了多少笑话,连我们太太都没法子。” 贾母立刻就来兴致了:“哦?还有这样的事儿?小四,你说你宝二哥淘气,我看你也够淘气的。” 可巧,小婴儿大概是觉得不舒服了,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贾琦连忙让婆子们把摇篮扛过来,幽若过来,将摇篮里的小被子、小褥子都细细地摸过,没有异状,这才让贾琦把孩子放到摇篮里面。 贾琦安顿好儿子,这才道:“老太太,这小孩子的身子,哪个不是跟火炉子一样的?他身上的阳气原本就足,再把他裹得紧紧的,他哪里瘦得了?反正我只知道,那些奶嬷嬷们只知道把孩子捆得紧紧的,孩子不舒服,只能哭,也不吃奶。还不如照着我的法子来。” 王熙凤一听就来劲儿了:“这么说来,你就给这孩子穿这么一点反而乖巧?” 贾琦道:“乖巧什么呀。不过是每个时辰都要喂一次,还要林姐姐躺着喂给他。另外要便便了,就会哼唧两声。闹得林姐姐都不敢睡熟了。” 王熙凤道:“会吐奶不?” 贾琦道:“喂饱之后,让他侧着睡就不吐,如果仰天睡,他还是要吐的。” “原来如此。”王熙凤道;“说起来,我们家巧姐和芝哥儿小的时候都经常吐奶,还爱哭。尤其是巧姐刚出生的那会儿,不喝奶还天天哭,哭得我的心都碎了,偏生那些奶嬷嬷们都说,小孩子都是这样过来了。如今见了四弟,我方才知道,原来是那几个奶嬷嬷诓我!” 贾琦道:“我看未必。不过他们用的是穷人家养孩子的法子罢了。穷人家哪里跟我们这么讲究?就是女人刚刚生了孩子就下地,连月子都没有这个福气做的也不是一个两个。至于穷人家,做娘的记得定时给孩子喂奶已经算是好了的,若是遇到个不好的年景……下面的庄子招人的时候我去见过,女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孩子饿得嗷嗷大哭,可母亲的胸口干瘪得只剩下一层皮,拿什么喂他。” 贾宝玉和史湘云听见贾琦的形容,浑身一抖。 贾母不得不道:“好了好了,你见多识广,也不必那这样的话来吓唬人。”又对贾宝玉和史湘云两个道:“不怕不怕,我们不怕。” 看着在贾母怀里瑟瑟发抖的贾宝玉,史湘云的心里也有气。 她忽然道:“老太太,林姐姐既然要做双月子,怕是琦哥儿身边没了人伺候。按照惯例,不是应该在琦哥儿身边多安排几个人的吗?” 史湘云话音未落,就听贾琦道:“别,林姐姐刚刚为我生儿育女,结果,她身上还疼着呢,我就进了别的女人的房间,我成什么人了!” “可是你也不能没人伺候啊?” 贾琦道:“切,人的精力都是有限了,公务已经花费了我许多时间,林姐姐和孩子占去了我剩下的时间精力的八成,我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去应付别的女人。不要。” 史湘云道:“丫头本来就是伺候你的。” 贾琦道:“罢罢罢,那种丫头,云姐姐还是领回去给宝二哥哥。我看宝二哥哥很想要呢。至于我,我倒是不用了。宝二哥哥是白丁,许多事情不用忌讳,我却是参知政事,国丧之中,我收了通房丫头,万岁知道了会怎么想?” 史湘云开口的时候,贾母也觉得,自己这么出息的孙子身边竟然没有贴心的丫头伺候着,简直就是邢夫人这个做娘的失职、林黛玉这个做妻子的嫉妒,可贾琦一解释,贾母立刻改了主意。 虽然贾母觉得收两个丫头在身边,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算不得什么。可贾琦都这样说了,贾母也不可能扫了贾琦的面子。再者,这种事情从来都是看男人的。贾琦自己不愿意,难道贾母还能耐逼着贾琦冷落自己的亲外孙女、跟别的女人好不成? 因此,赶在史湘云再度开口之前,贾母就拦了:“罢了罢了,既然你不要,那我就不给你了,横竖你也不缺丫头使,你也别拿着外头的事儿来堵我。云丫头,我记得你们屋里之前去了好些丫头,你就领两个回去,给你做粗使都成。” 史湘云万万没想到,她原本只是想给贾琦身边弄两个人给林黛玉添堵,最后竟然还是落到自己头上。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贾宝玉都两眼放光了。 偏生之前闹天花的时候,史湘云还真的把那些丫头都给撵了,如今他们夫妇身边使唤的也不过是两个不出彩的丫头,史湘云还真的拒绝不了。 她只能咬牙认了。 第51章 虽然说贾政王夫人这边已经败了,以贾宝玉的行事为人,短时间内他们这一支肯定是爬不起来的。可贾宝玉还有王子腾这个亲舅舅,还有王熙鸾这个亲表姐,史湘云也终究是史家的大小姐,就是她的两个叔叔如今已经没了,可她还有母族。 以前史湘云就认准了贾家,认准了贾政王夫人贾宝玉一家子,可结婚以后,就是史湘云从前再不在乎,她也知道亲戚对自己的重要性。所以,结婚后的史湘云把自己往日不怎么在乎的亲戚们都拣了起来。 只不过,她对林黛玉的嫉妒不减,加上又是有心宣传,很快,史湘云能接触到的人家都得了消息。 对于那些有心想攀附贾琦的人家来说,贾琦能有什么缺点呢?贾琦虽然跟时下男子不同选择亲自照顾儿子,可落在这些人的眼睛里面,那就是贾琦顾家爱孩子,更别说,这个世界上能有几个十七岁的少年宰相。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以贾琦的本事,那怎么也是一个十年以上的权臣。 真要跟史湘云说的那样,林黛玉身体不好,别说是把闺女嫁过来做继室填房,就是嫁过来做妾,只要能给家里带来好处,只要国法允许,也有人舍得! 这里面又以史湘云的婶娘忠靖侯夫人为最。 忠靖侯夫人的想法其实跟薛姨妈差不多,在忠靖侯夫人,不,现在应该叫前任忠靖侯夫人的心里,女儿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不假,可女儿哪里比得上来得重要?女儿终究是要嫁出去的,如果女儿的婚姻能够换来史家的利益,那么,该舍得的时候还是要舍得的。 更别说,史湘霖只比史湘云小两岁,比贾琦小一岁,今年正好十六。如果能史湘霖三年父孝满了,史湘霖都拖成老姑娘了!哪里比得贾琦,年纪相当不说,还才貌双全,嫁过去就是宰相夫人。 这位前忠靖侯夫人觉得,史湘云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自己的女儿也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儿,史湘云嫁给贾宝玉的时候,史家委屈了,如今,贾母也是该为了这份委屈补偿史家的时候了。 因此,在给前忠靖侯做周年的时候,前忠靖侯夫人就给贾家大大小小的主子们下了帖子。 当然,孩子娇弱又离不得父母,贾琦少不得回了长辈,让林黛玉留在家里带孩子,自己跟着父亲兄嫂们去史家意思一下。 说意思一下,完全是因为史家跟贾家的关系并不是很好。这还是因为当初老义忠亲王的事儿。谁让老义忠亲王是太上皇曾经的储君呢?老义忠亲王还是太子的时候,太上皇不但把朝中重臣赐给老义忠亲王做老师,还默许了勋爵贵胄之家把家里的嫡长子、继承人送到当时还是太子的老义忠亲王身边。后来老义忠亲王出的事儿,这些人就倒霉了。 贾赦便是如此,贾赦还曾经是老义忠亲王的伴读呢。也亏得贾赦在读书上的天资有限,本身就不是老义忠亲王那一圈子里的核心人物,加上太上皇还记得贾代善的功劳,这才逃得一命,却也不得不做了许多年家里的吉祥物,不但把自家的管家大权交给了外人,就连儿女的不得亲近。 跟贾赦这样逃得性命还能够享受荣华的终究是极少数。好比王熙凤的父亲王子胜,那可是早就没了,甚至连儿女都知道托付给了弟弟。 还有史家,史湘云的祖父的死也有蹊跷,甚至还搭上了史湘云的父母的命,这才保住了史家。 这就是贾史王薛四家的隐秘,只是不曾外道罢了,当然,跟贾琦这样后来出生的小辈大多也是不知道的。 以前的贾琦也不知道,就是现在,贾琦也不过是因为在宫里呆得久来了,又是参知政事,宫里的书库对他开放,这才隐隐知道了一点而已。 但是,知道是知道,这些年史家对他们贾家隐隐的排斥和疏离,贾琦都看在眼里。所以,在看到忠靖侯夫人以及坐在忠靖侯夫人身边,不时地偷看自己的史家二姑娘,贾琦的神色可不算好。 贾琦就是再眼瞎,女儿怀春的模样,他还是知道的。相当今天是忠靖侯的一周年,忠靖侯的这个女儿竟然这么看自己,贾琦别说有多不舒服了。 贾琦借口还有公务,不过是在忠靖侯夫人面前打了个转儿就走了。等他晚间从邢夫人的嘴巴里面知道了原因之后,整个人都傻了。 王熙凤见状,连忙道:“四弟放心,这件事我已经打听过了,是云丫头牵的线。” 邢夫人道:“云丫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外头不知道,她现在我们家住着,会不知道老四媳妇的真实情况?要不是凤丫头反应快,我还蒙在鼓里呢。” 王熙凤道:“也是太太养得好儿子。如果不是四弟有本事,谁家会这么没脸没皮地巴上来?这世上可从来就没有女人家向男方家里提亲的。” 贾琦见状,道:“母亲,这件事情,您还是需要跟老太太打声招呼。至于史家,他们家原本就跟我们家久不往来了,就是如今的这点子亲戚情分,也是看在老太太的面儿上。这种事情,儿子也不方面出面,就劳烦母亲和嫂子了。” 贾琦邢夫人王熙凤都不认为这能出什么事儿。 毕竟只要等国孝过去林黛玉再度出现在京师的社交圈之中,这种谣言就会不攻自破。 所以贾琦不过是当做一场笑话。眼下他正在为山东那边的盐场的事儿跟朝廷扯皮呢。 对于贾琦来说,煮盐法哪里有晒盐法来得好?煮盐法需要大量的铁锅,而这些铁如果用来铸造兵器,绝对能够让大魏的军队战斗力上升一个台阶。另一方面,在提高产量方面,晒盐法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可是朝中有许多官员并不赞同。他们觉得,盐是多了没有错,可这么多的盐能卖到哪里去呢?如果是卖到草原上去,那跟资敌又有什么两样。而贾琦却认为,用经济手段,一样可以打击敌国的制盐业,比方说朝鲜。如果朝鲜的盐和粮食生产都拿捏在朝廷的手里,朝廷还敢生异心吗? 贾琦跟那些大臣们在朝堂上吵成一团,当然,也不是没有人站在贾琦的那一边,至少,做过盐运使的几个官员,还有御史台不少御史都表示了赞同。而少帝也第一次知道,原来扬州巡盐御史和扬州知府这两个位置被称为官场绞肉机。 事后,少帝在福宁殿里跟贾琦私下交谈的时候,表示自己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情。 贾琦就这样道:“万岁,朝廷需要大量的银钱。眼下黄河以北大量的人口都集中在臣的手中,如果朝廷没有挣钱的营生,百姓是不可能走出臣的庄子和作坊的。晒盐法,是一个短期内能够让朝廷获得大量的收益,同时,也让……” “朕知道了。”少帝止住了贾琦的话,“就按照爱卿的意思去做吧。不过,皇祖父也只说,只允许在烟台设立晒盐场。” 其实,要建晒盐场,事先进行调查是必须的,不过,太上皇既然开口了,贾琦也只能顺从。只要与晒盐场,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财富,朝廷自然就会有大量的税收。同样,伴随着盐业的繁荣,也会为山东带来大量的人口。 再者,山东也比江苏、浙江等地更适合晒盐。 在沪州府的时候,贾琦就想着弄晒盐场,如今皇帝都同意了,他自然不会拖延。天知道,这盐场不过是个开头,他还有许多事儿需要这盐场呢。 贾琦忙着给朝廷挣钱去了。 就跟世宗皇帝还在的时候一样,他的任务似乎就是给朝廷挣钱。而这种对于别人来说很困难的事儿,对于他来说总是很容易,只要朝廷放手,给他足够的权限。 等他把盐场弄出来,拿着漂亮的成绩跟皇帝交差的时候,太上皇忽然召见了他,还旁敲侧击地问他,家里有没有给他定亲。 贾琦当时就愣住了。 什么? 贾琦这才发现不对,连忙向太上皇请罪,表示自己已经结婚了,妻子刚刚给自己生了儿子,自己也没有休妻的意向。 反正当时太上皇的神色很不好看,不过太上皇好歹还记着不能跟贾琦翻脸,也不能为了这样的理由治贾琦和林黛玉的罪。 过了不久,当史家两房保龄侯府和忠靖侯府被抄家的消息传来,贾琦的心中隐隐有种石头落地的轻松感。 虽然最后史家以抄家、贬为庶民为结局,可前保龄侯夫人和前忠靖侯夫人哪里接受得了这样的结果,少不得吵上贾家来。 当她们看到好好的林黛玉,再看到贾琦跟林黛玉鹣鲽情深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不过是被史湘云又坑了一次而已。 第52章 史家闹上门的时候,贾琦正跟林黛玉显摆新式纺纱机呢。 大魏不缺能人,更不缺优秀的工匠,只要一个契机,只要发明能够带来利益,技术就会迅速地更新换代。这次送到贾琦面前的纺纱机就是如此,一排足有五十个纱锭,完全依靠水力运转,等闲人家根本就用不上这个玩意儿,下面的工匠就送到了贾琦的面前。 看着眼前这个大玩意儿,林黛玉道:“可惜了,这东西只能在水边用。” 贾琦道:“也不是坏事儿,不过是别人用不起,只有我们这样的人家才能够用得起而已。这纺纱的女工也可以抽调出来做别的。不管怎么样,在这一块儿的本钱是省下来了,出产却是有增无减,别的地方的出产也会随着人手的增加而增加。除了这些女工需要调整之外,却能够提高我们的收益,让我们有更多的钱财开辟更多的路子招收更多的人。” “这上面,你是做惯了的,你既然心里有数儿,我又何必多言?”林黛玉笑道,“我只是觉得,这种大机器用起来可不容易。除非有人教,否则谁能使唤起来?可谁又愿意轻易地把自己的绝活交给别人?” 说到最后,林黛玉的脸上也出现了迟疑。 贾琦立刻道:“姐姐可不是说道点子上了。这事儿我方才也在想呢。至少,至少这种大机子要有十分详细的说明书,还有,下面的女工必须读书识字。这样,就容易了。” “阿琦,你的意思是,让下面的女工读书吗?” 贾琦道:“女子读书识字本是大势所趋。再者,她们又不用参加科考,所以不用把说文解字上的数万字都应用自如,大约白话常用的五六千字都掌握了就行。” 林黛玉道:“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贾琦道:“容易不容易,倒是其次。有些事儿总是要有人去做的。其实早两年我就想过,弄个蒙学堂,让下面的男娃子女娃子都去读书,反正五六岁的孩子也做不了什么,还不如让他们读书识字,等三年下来,掌握了三四千常用字,能看个契约,会简单的算术,也就差不多了。上了十岁呢,就可以细分了,为人精细谨慎的,可以往账房这个路子上发展;心灵手巧的,可以往工匠这个路子发展;脑子灵活,手也巧的,说不定还能够给我们弄些这种大家伙呢!” 其实,贾琦早就有这个意识,想为华夏开启民智。贾琦也想弄个为什么五年义务教育,可没有办法啊,义务教育需要人力财力物力,又哪里是个小数目?可以说,真的想弄什么义务教育,就跟再交一份人丁税差不多。 如今的人丁税都已经让贾琦有些喘不过气来了,再弄五年义务教育,贾琦肯定是没有这么多钱的,就是下面的百姓,看见孩子都十一二岁了还在学堂里,还要家里养着,心里怕是也要嘀咕的。 所以,三年的学堂,认得几千个字,差不多了。 无论是手里的财力还是世情,也只能够让贾琦做到这一步而已。 要想开民智,就要有教材。 林黛玉知道,自己又要开始忙了。因为身为参知政事的贾琦肯定抽不出这么多时间来弄这个,至于下面的人,也许能够借到下面的那些清客幕僚们的力,但是这些清客们未必会把握好这里面的分寸,毕竟,这个时代的很多先生,大多都希望看到学生们科举高中从此平步青云为他们这些老师争光,开明的老师不是没有,但是,再开明的老师,看到这些学生们日后竟然不是进入官场,而是走入工坊,怕是会有意见。 毕竟,人都是要脸的, 毕竟,老师也是要吃饭的。 如果教出来的学生都进了工坊,只怕那些老师的名声也会遭到损害,情况严重的话,很可能让这些先生们因此断了生计。 林黛玉把自己的忧虑告诉了贾琦,贾琦想了想,道:“既然这样,那我们给那些先生养老吧。” 养老金制度而已。当然,不可能完全照搬后世的,这里面的细节还需要推敲。还有那些工人,伤残的、老弱的,也要照顾到。 这水利纺纱机都出来了,那么,距离职业工人还会远吗?如果职业工人都有了,那距离工业革命还会远吗? 从庄子上回来,林黛玉跟贾琦两个的脑子都没有停过,他们身边的朱鹭和静鹤两个则抱着速记的板子运笔如飞。她们记录下来的内容,以后都会用上。 回到家里,得到丫头们的通报,贾琦和林黛玉才知道史家人来了。 见林黛玉疑惑,贾琦少不得将原因告诉了林黛玉。 林黛玉惊讶万分:“这么说来,是云妹妹传出了谣言,结果史家信以为真,还把这个消息宣扬了出去,才有了太上皇……” 贾琦点了点头,道:“没错。”贾琦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人都是要脸的,虽然太上皇旨意没有下,也没有闹出什么笑话来,可是太上皇都来问我了,可见小部分人是知道的。太上皇哪里不恼的?宝二哥哥是白身,云姐姐既然嫁给了宝二哥哥,她也是个平民。太上皇怎么可能找一介平民的麻烦?史家,终究是替云姐姐受了难。” 林黛玉叹息了一身,道:“云妹妹怎么能这么糊涂!” 贾琦道:“她糊涂不糊涂跟我们有什么相干?”左右看了看,贾琦才又道:“也不知道这话是不是真的,我只是隐隐听说,打宝二哥哥云姐姐搬进我们家至今,宝二哥哥一直都没有进云姐姐的屋子。至于之前……宝二哥哥的荒唐,我已经跟姐姐说过一次了。” 林黛玉瞪大了眼睛:“你是说……” 云妹妹至今很有可能还是姑娘的身子? 贾琦对着林黛玉微微点了点头。 那天孩子满月的时候,贾琦在堵贾宝玉的嘴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史湘云的不对劲。不过当时他没有反应过来,因为贾宝玉对女人的温柔体贴是出了名儿的。他也只是觉得,贾宝玉不过是多情了一些,对所以好颜色的女人来者不拒,应该不会太过冷落史湘云。再者史湘云那个性子,林黛玉跟她没有利害冲突,她还那么对林黛玉,贾琦也没有发觉史湘云的不对劲。 可如果贾宝玉一开始就冷落史湘云,如果史湘云至今还是姑娘的身子,那…… 林黛玉心乱如麻:“那,那老太太知不知道?” 贾琦道:“我觉得,如果老太太知道这个,绝对不会不管,所以……” 所以,在那天之前,贾琦绝对,贾母有七成的可能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因为贾母如果知道这个,她绝对不会看着贾宝玉继续冷落史湘云的。但是,在史家败落的今天,贾母的行为就很难说了。 史家败落的意义,史湘云不明白,贾母却是清楚的。那可是贾母的娘家,史鼎之妻和史鼐之妻之前都是贵夫人,如今变成了平民,丢脸的是谁?还不是贾母? 贾母知道,这两个侄媳妇会闹上门来,觉得受了诓骗是其次,她们真正的目的是希望得到贾母的照拂。 贾母也很清楚,史鼎史鼐兄弟是去年最早感染天花的那一批,如果说朝廷对史家有不满,早就可以动手了,何苦要等到今天?直接让不许史鼎的儿子和史鼐的儿子继承了爵位不就行了?干嘛还要等到今天?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史家最近得罪了什么人,而这个由子,还是在史湘云身上。 贾母很快就从史鼎之妻韦氏的嘴里得打的答案。 得知答案的那一刻,贾母差一点昏过去,连忙把贾琦叫了过来。 贾琦一口就认了下来:“没错,前些日子,太上皇还跟孙儿说,要把郡主嫁过来,不过,孙儿推了。”扫了一眼边上坐着的韦氏,贾琦又道:“我虽然姓贾,可我却是林姑爹按照林家教养孩子的法子教养出来的,我这个林家的半子,名副其实。奉送一句,临渊慕鱼不如退而结网。” 贾琦的脸上不无讥讽之色,不过,他很小心地没有让贾母看到,反而上史鼎之妻韦氏看得个清清楚楚。 有本事,你们也早早相一个小娃娃,一点一点地把他教出来啊?既然找不到这种小娃娃,也不想费这个力气,那就别想着截胡。 史家凭什么看重他?还不就是为了他的钱,还有他参知政事一职带来的一系列好处吗?如果没有这两样,史家会心心念念地想着促成他跟史湘霖? 史家过去可是连他父亲贾赦都看不起的呢。 贾琦身边就是一个丫头,若是敢瞧不起贾赦,都要被贾琦撵出去呢。贾琦又怎么会要一个看不起自己父亲的岳家?那不是往自己头上扣一顶不孝的帽子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贾琦还没有到那种地步。 他可不是贾宝玉。 第53章 贾母最后还是留下了史家。 她老了,贾赦这边的孙子也都大了,各有各的事情,孙媳妇们也忙,下面的重孙子们都小,更重要的是,贾宝玉的前车之鉴实在是太令人印象深刻了,以致于贾琏王熙凤都不敢把孩子送过来,哪怕是女儿巧姐。贾琮和张舒雅还没有孩子,贾琦和林黛玉的儿子还小,不说现在贾母精神不济,就是早些年,迎春几个不也一样是出了周岁才送到贾母跟前的?又不是贾宝玉,衔玉而生,贾母稀罕,早早地抱了过去。 而对于贾家的其他人来说,史家诸人也不过是贾母的玩具而已,只要贾母不折腾自家骨肉,这种玩具,贾母爱养几个就养几个。 无论是贾赦还是贾琏贾琦都不反对。 反正他们有钱,史家现在是白身,人口也不多,就那么一点开销,也不过是史鼎之妻韦氏和她的儿女们、史鼐之妻何氏跟她的儿女们,统共不过七八个人,外加些丫头婆子罢了。再者,史家是获罪抄家,没有太上皇和当今的特赦,史家三代以内都做不了官。贾家需要提供的,也无非是这几个人的吃和穿而已,算的了什么? 贾琦看着,无论是韦氏还是何氏,看上去都是很知情识趣的人,行事也以简朴为要,供养这两家人的银钱也不过跟供养贾宝玉相当。既然韦氏和何氏都约束着儿女、不给贾琦惹麻烦,贾琦也乐意给贾母一点面子。 就这样,史家人留在了贾家。 史湘云是史家最大的女孩子,她还有两个堂妹,大的史湘霖,原忠靖侯史鼐之女,今年十六岁,小的史湘露原保龄侯史鼎之女,今年十三岁,如今都没了父亲,家里也成了平民,只能依靠着贾母过活,说句不好听的,她们不止自己的婚事嫁妆指望着贾母,就连她们的哥哥也都指望着贾母呢——谁让史家是被问罪抄家的呢?史鼎之妻韦氏和史鼐之妻何氏的嫁妆都没有拿回来,她们的儿子也无法参加科举,一家子都指望着贾母呢,自然是对贾母各种巴结。 韦氏和何氏也是没有办法了,谁让她们娘家都败落了,尤其是何氏,她是四皇子的生母何妃的堂妹,这次何妃倒了大霉,何家也跟着遭殃,她哪里敢带着儿子女儿回娘家去?可不是只有指望着贾母了呢? 贾母倒是不知道这个,或者说,贾母早就知道了这两个侄媳妇的心思,只是她年纪大了,尤其害怕寂寞,所以就顺水推舟地,把这两个侄媳妇连同侄孙子和侄孙女儿都留在了跟前。 既然天天在贾母跟前,史湘霖自然就有了认识贾母的四个孙子——贾琏、贾琮、贾琦和贾宝玉——的机会。 而史湘霖在贾母这里呆了不到半个月就开始鄙视史湘云了。 什么眼光! 姑老太太跟前这么多孙子,你怎么就挑了一个最不中用的?论身份,表伯父家的三个表哥,哪个比贾宝玉差了?就是贾宝玉落魄之前,他也不过是个五品小官儿的次子罢了,还是个不成器的嫡次子,可表大伯父呢?正经的爵爷!琏二表哥是表大伯父的长子,未来的爵爷,四表哥最有本事,就是三兄弟中最不出彩的三表哥,那也是十三岁的举人,正经的会试殿试上考出来的,如今虽然是正六品的官儿,那可是因为三表哥年纪轻,如今才二十岁,要不然,单凭他在吏部的考评,他早就上去了! 往日里听你总是说表大伯父如何如何不好、表二伯父如何如何端方,说表大伯父家的表哥们如何如何刻薄无情、贾宝玉如何如何体贴出色,结果呢? 看到史湘云的婚事一团糟,史湘霖就在暗地里各种幸灾乐祸。 不过,看史湘云笑话的同时,史湘霖也没有忘记帮自家兄弟谋个出路。这不,史湘霖就盯上了林黛玉。 史湘霖也看出来了,林黛玉是个好脾气的,而贾琦又是个疼妻子的,说服了林黛玉,就等于是说服了贾琦。 换了史湘云,只怕早就在贾母跟前直接开口了,不过史湘霖没有这么做。因为她知道,如果她在贾母跟前开口了,就等于是拿贾母逼着林黛玉点头,那就等于是不给林黛玉拒绝的余地了。既然他们家眼下是依靠着贾家过活,史湘霖如何敢做这种事情? 因此,这天林黛玉从贾母那里告辞出来,史湘霖就从后面追了上来: “四嫂嫂请等等。” 林黛玉看见小跑着追上来的史湘霖,非常惊讶。 “史二妹妹可有什么事儿吗?” 听见林黛玉叫自己史二妹妹,史湘霖立刻松了一口气。她不是史湘云,大大咧咧不拘小节。毕竟,在这个世界上,直呼名字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儿,史湘云让贾家的丫头们直接叫她云姑娘,本来就是把自己的脸放在别人的脚底下踩。相反,跟林黛玉这样,哪怕自家成了平民,对方也还是客客气气地称呼自己史二妹妹,这是正儿八经地把自己当做亲戚看待。 从云端跌入尘埃,史湘霖的心思越发细腻,也最害怕被人瞧不起。林黛玉贵为知院夫人,竟然还愿意叫她一声史二妹妹,对于史湘霖来说,没有比这个更让她舒心的了。 史湘霖上前几步,给林黛玉行了一礼,道:“都是我们母女行事不当,给表哥和表嫂惹了麻烦。还请嫂子大人大量,原谅我们些个。” 虽然为了这事儿他们史家已经受了惩罚,可那是来自于太上皇的愤怒,跟贾琦林黛玉不相干。史湘霖觉得,她既然给贾琦林黛玉惹了麻烦,就是眼下他们没有了消除这个麻烦的能力,这正儿八经的道歉,还是要的。 林黛玉连忙将史湘霖扶了起来:“史二妹妹,你快快起来。放心罢,我们都知道的,史二妹妹家里也是被人糊弄了。” 史湘霖听说,立刻松了一口气,道:“嫂子不怪我,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只是,有一件事情……” 林黛玉度其心志,道:“二妹妹但说无妨。” 史湘霖立刻道:“说起来,也不怕嫂子笑话。我们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虽然是咎由自取,却也不能一辈子都靠着老太太。虽然说我弟弟原来是爵爷,不过既然做了平民,也该找个生计。我们两家商量过后,少不得来求嫂子了。” “哦。你是说,让我们阿琦帮你弟弟在盐场那边找个差事?” 史湘霖连连摆手:“嫂子,盐场上的差使我们可不敢要。我们再无知也知道盐铁官营,虽然说这晒盐场是表哥筹备的,可单凭盐铁官营这一条就知道,这盐场是太上皇跟前报备过的。盐场里的人也肯定是在太上皇面前过过眼的。我弟弟现在是白身又没有得到赦令,如果强求,就是进去了也是给别人做替罪羊的份儿。盐场的差使我们是不敢想的。我娘跟我伯娘商量过了,不要官家的差使,只要是表哥和嫂子的手下,不拘哪一处,只要能让我弟弟他们混口饭吃就可以。” 林黛玉愣住了,她再度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涨红了脸的表妹,见她眼色坚定,少不得道:“不瞒妹妹,当时宝二哥哥还在大观园里的时候,他屋里的丫头们都不做事儿的,宝二哥哥的贴身衣物竟然是云妹妹和那位宝姐姐在做。那个时候,阿琦就十分看不上,还说过,不会拿亲戚当奴才使唤。我跟阿琦手底下的确缺人,但是,这种事情我们却是不会做的。不过,” 史湘霖听林黛玉这么说,还以为没有指望,忽然见林黛玉话锋一转,立刻就问了: “不过什么?” 林黛玉道:“之前阿琦就说过,要给庄子上的那些佃户们请先生,教导庄子上的男男女女读书识字。当然,教的肯定不会是四书五经,也不会是科举考试的题目,无非是些常用字,然后让佃户们学会看契约、学会打算盘之类的。内容是简单些,却都是实用的东西。当然,这先生也不好请,需要的人数也多……” “这个可以,我弟弟做得。” 如果是教什么四书五经,让学生们去参加童生试,史湘霖还怕自家弟弟做不了呢。既然只是教导些常用字,那倒是容易许多,只有打算盘,即便自家弟弟不会,也可以现学,就是不知道时间上来不来得及。 在史湘霖的忐忑中,林黛玉微笑着道:“怕是要让史二妹妹失望了,这个学堂还在筹备之中,教材未得、场地也未得,最快也要来年呢。不知道史二妹妹能不能先等等。” 史湘霖的弟弟今年才十四岁,史湘霖自己都爬林黛玉和贾琦两个嫌她弟弟年纪小呢。现在听说要明年才开始,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史湘霖千恩万谢地跟林黛玉道别,看着林黛玉在院门外上了翠幄华盖车,这才急急忙忙地回到他们家现在住的小院子里,把这个喜讯告诉史家众人。 第54章 时隔一年零三个月,贾琦跟英国商人格兰杰以及法国商人路易斯再度面对面,当然,这一次不是在沪州府了,而是在天津。 格兰杰和路易斯在天津已经呆了有些日子了,还跟郎世宁在天津呆了好些天。在郎世宁的指点下,他们注意到了现在还能够看到的、毁于战争的天津卫废墟,也看到了如今一片朝气蓬勃的天津新城。 所以一见到贾琦,他们就忍不住一连串的溢美之词。 贾琦只能叹息:“我真是佩服你们这些商人,要知道,去年这个时候正是天花在这片土地上最为猖獗的时期,就是现在,各处也有零星的天花爆发。你们偏偏赶在这个时候来找我,一旦感染了天花,老实说,我真的替你们捏着一把冷汗。” 格兰杰跟路易斯对视了一眼,先开了口:“尊敬的大人,很遗憾,如果我们不来找您,恐怕我们都不知道我们的货物要卖给谁。” 贾琦道:“哦?我记得,沪州府依旧是通商口岸,只要你们的货物是对的,自然有人收购。难道你们送了鸦片来?” 说到鸦片两个字,贾琦的眼底浮现了一道杀气。 格兰杰连忙摇头:“我尊敬的大人,您之前都说得那么明白了,我们怎么可能明知故犯?对,是这四个字,明知故犯。既然您都明确地告诉我们,鸦片是死罪,还有木头更值钱的事儿,我们怎么可能还会去运送鸦片进来。” “哦?那是为了什么?” 贾琦可不认为,这些西洋人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就是奉公守法,那可是针对他们自国家的法律,对于东方人,他们不把东方人当成猪猡已经是看在大魏是个千年古国的份儿上了。 格兰杰跟路易斯交头接耳了一阵,终于苦着脸,道:“尊贵的大人,我只是想知道,您的国家真的不要我们的棉布吗?” 贾琦道:“理由之前我已经说过了。寻常的百姓之家是不会跟你们购买棉布的。” “那么,您呢?” 贾琦道;“如果是前年,我还能说,我手里的确还有个缺口,需要一定数量的棉布,不过今年……” “今年怎么了?” 贾琦道:“去年,我的手下发明了一种依靠水利运转的纺纱机,同时可以纺五十多两个纱锭。这种纺纱机经过多次调整以后,如今我手下的不少纺纱作坊动用上这种一次可以纺上百个纱锭的纺纱机。不止是纺纱机,还有织布机。因为我对发明的各种鼓励,使得短短半年多时间之内,大型的纺织机器层出不穷。事实上,如果你们今年运来的是棉花,生丝或者干脆就是棉纱,那我还有可能买下,如果是现成的棉布……” 贾琦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先生们,如果仅仅是一次两次,你们选择错了货物,以我个人的财力来说,的确能够帮你们负担,但是这不是我的义务。同样,我不可能次次为你们解决这个麻烦。” 格兰杰倔强地道:“可是,我们的棉布很优秀。” 贾琦道:“先生,请不要忘记,这片土地被誉为工匠之国,这个世界上最顶级的工匠,就是不是全部,也有超过百分之八十集中在这片土地上。您自豪于自己国家的成就,这种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当然,我对自己国家的强盛也充满了自豪感。” 见格兰杰还是相当的不满,贾琦便道:“格兰杰先生,回头我希望亲眼见到您的棉布,当然,如果您有时间的话,我也很乐意向您展示天津眼下有的棉布料子。如果您的棉布真的那么优秀或者物美价廉的话,我会考虑将您的商品买下来。当然,依旧是以我个人的名义。” 路易斯听说,连忙道:“尊贵的大人,您真是慷慨!” 路易斯在东方混得有些久了,打上次之后,他就跟郎世宁保持着通信,在郎世宁的指点下,他对这些东方人的行事有了些许了解。 也许格兰杰不懂贾琦话中的潜台词,不过,这不妨碍路易斯对贾琦的话进行精神领会。 贾琦的意思其实很明确,只要英国人们老老实实地做生意,只要他们这些人没有把鸦片这种东西带进来的话,出于对遵纪守法的商人的肯定,只要条件允许,这位大人一般情况下都会以个人的名义买下这些商品。 这是为了防止英国人在巨大的贸易逆差之下选择走私鸦片的必要手段。 这种行为无疑是伟大的,对国家和百姓来说,都是有长远的好处的。唯一没有好处的,大约也只有贾琦了。毕竟,直接付出一大笔金钱,买下自己不需要的商品,路易斯可从来没有见过他们法国有哪个贵族会做这样的事情。那些贵族们可从来只会注意自己的享乐,至于别的,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想到这里,路易斯又忍不住说了一句:“不,也许我应该说您是个伟大的人。您拥有高尚的品格,也拥有远大的情怀……” 贾琦忍不住笑道:“罢了,罢了,您这个样子,我都以为,您学莎士比亚,对着我朗诵十四行诗了。” 格兰杰眼睛一亮:“您知道莎士比亚。” “不过是拜读过他的几部著作罢了。”贾琦淡淡地道,“格兰杰先生,您的棉布,我可以买下一回,两回,三回,但是我不可能次次都买下。我记得你们英国对自己国内工业产品都有非常严格的保护条例?虽然我们大魏对自己的水平很有自信,也不屑于用这种手段破坏生产与买卖的公平性,但是很遗憾,我还是不得不告诉您,您的商品在我的国家其实并没有多少优势。如果您的纺织厂是在天竺,我是说,在你们口中的东印度,那么,你们的纺织品还有些许竞争力,可既然你们的纺织品是在万里之外的英国,我恐怕光着个距离就足够让你们原本物美价廉的棉布变成物廉价美而让人们唯恐避之不及了。” 格兰杰涨红了脸。 听到贾琦说大魏也有了一次性纺上百锭纱的纺纱机的时候,格兰杰就知道不好了,现在,贾琦竟然直接说运费已经让英国的棉布失去了竞争力,更是让格兰杰心沉谷底。 格兰杰道:“您的国家的棉布会往销往印度吗?” 贾琦道:“这一点您完全可以放心,对比棉布和丝绸的贸易,显然是丝绸的利润更高更丰厚,所以,目前来说,丝绸生产和出口对于我国来说,才是重中之重。至于棉布,他的利润实在是太少了,不大合算。” 路易斯惊叹一声,连连点头,又道:“大人,请原谅我的冒犯,实在是您跟我见过的那些官员们太不一样了。怎么说呢……” “不介意谈钱,甚至还有许多简洁却一阵见血的词句,俗称专业词汇?” “对对对,就是这个。您就像我在我们法国见过的那些哲学家、经济学家一样,有许多词汇,我都是第一次听见,但是,它们真的很专业。” 贾琦笑道:“这就是为什么我小小年纪就成为知院,而他们在广州这个遥远的行省一呆就是几十年的原因。” “是的,是的,就是这样。天哪,我还没有恭喜您,您成了帝国的宰相。知院,就是宰相的意思,对吗?” 贾琦道:“从职务内容来说,知院就是古代的宰相,但是,从权能来说,知院的权力远远不如古代的宰相。”见格兰杰和路易斯都是一脸迷茫,贾琦笑了:“是了,你们是商人,是冒险家,唯独不是政治家。这种涉及政治体制和历史演变的东西,对于你们来说,可能有些难以理解。” “不,请多告诉我们一点,让我们回去可以讲给我们的家人听。”路易斯热切地道,“我可以显摆给我的同学,或者是老师们听。哦,尊敬的大人,您一定要满足我这个心愿。” 贾琦想了想,道:“好吧,简单的说,在你们的国家,尤其是最近的一千年的历史中,王权和神权争斗不休,许多国家内部的权势斗争背后都有神权的影子,好比说,英国的血腥玛丽女王,还有法国的血腥婚礼之夜,这都是神权和王权的争斗的具体事件。而在我们东方,这种斗争主要集中在王权和相权的斗争。在这片土地上,王权的确立大约是在四千多年前,而真正的相权的确立却是是在两千三百多年前,从相权正式确立的那一天开始,相权和王权的争斗就没有停止过。在之后的一千多年例,相权跟王权几度争夺,直到大约一千年前,一位君王终于从根本上限制了相权,从那以后,相权就不完整的。虽然现在的大魏,知院被认为是宰相的别称,其实是别人一种讨好的说法。所以我才会说,知院在职务上类同于宰相,可在权能上却不同于宰相。” 格兰杰和路易斯两个傻愣愣地坐在那里,好半天才听他们两个喃喃地道:“四千多年前,两千三百多年……大,大人,请您告诉我,您的国家有多长的历史?” 贾琦想了想,道:“华夏传承上下五千年,就连文字都换了好几波了,金文甲骨文大篆小篆隶书楷书,两千年前的官方文字,如今只有饱学大儒才有这个资格和能力去学习,大多数百姓也没有这个闲钱……” “五,五千年……” 格兰杰和路易斯已经没有这个力气去想五千年到底是多长的一段时光了,毕竟,法国的历史算长的,可即便是这样,法国的历史也不过是从八百多年前才开始。 英国也差不多,一千多年前的世界,对于英国来说已经是神话时代了。光文字记录的就超过了四千年,格兰杰根本就无法想象,那是多么漫长的一段历史。 好吧,如此漫长的历史,如此灿烂的文化,也难怪人家能够培养出那么多的工匠,也难怪人家不要他们英国的布。可是,那个巨大的贸易逆差该怎么办? 格兰杰头疼了。 事实上,头疼的也不仅仅是他们,还有贾琦。如果可以,贾琦很乐意将一些污染严重的工艺转让给这些西方国家,怎奈如今他对大魏的控制力还有限,浙江和浙江以北的海岸线,他还有几分把握,这福建往南,尤其是两广总督,那可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历经三朝,本来就是太上皇的心腹,连先帝都奈何他不得。更重要的是,这位两广总督潘仁美也是个老油条子,软硬不吃,还看不上贾琦,要让两广也跟着他的指挥棒走,贾琦目前还没有这个能力。 没有办法,这位潘大人实在是太过难缠了。 想到这里,贾琦就正了正神色,对格兰杰和路易斯道:“这次,你们来找本官,其实我也有事情找你。” 听见贾琦这么说,路易斯和格兰杰都反应过来。 路易斯道:“尊贵的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贾琦道:“我知道,你们两个国家,英国和法国,都在为这巨大的贸易逆差而发愁。你们的上流社会追求着我们大魏的丝绸、茶叶、瓷器,还有其他各种精美的工艺品,可我们不需要你们的棉布,你们的咖啡,你们的巧克力,还有其他的各种东西,我说的对吗?” “哦,是的,大人,我们的产品在这个国家没有一丝一毫的竞争力。这一点,我们很清楚。” 贾琦道:“这也是我最为担心的一点。” 格兰杰道:“您是在担心鸦片吗?” 贾琦道:“鸦片只是小事。我更关注的是,市场。” 市场? 格兰杰和路易斯面面相觑。 市场,这个经济名词他们当然知道。他们本身就是冒险家,是商人。作为商人,他们无法开拓远东这片市场,对于他们来说,本来就是一件极为失败的事儿。而且,他们听得出来,贾琦说的市场并不是他们意识中的那个商品买卖的处所,而是一个经济概念。 果然,他们听贾琦这样说道:“对于我们大魏的丝绸、茶叶和瓷器等产品来说,你们的国家就是一个个成熟的市场,有稳定的客户,对于我们的产品有着旺盛的需求。但是,只有你们的贵族和上流社会在疯狂地追逐着我们国家的产品,这只会挤压你们国家的高档产品是生存空间,同样,你们国家的贵族们为了得到更多的丝绸茶叶和瓷器,就会加税,毫无疑问,这会增加你们国家的百姓的负担。这很容易造成社会的不稳定。一旦社会不稳定了,国家就会动荡,贵族,显然也会受到冲击。最后,我们大魏的顾客购买力大幅下降,或者干脆消失,从长远的角度上来说,这对于我们大魏并不是一件好事儿。” 路易斯和格兰杰听说都傻了。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官员,竟然关心起万里之外的别的国家的百姓的生活。 不过,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很对。那些该死的贵族们,为了更多的钱,可不是一个劲儿地加税加税,再加税吗?一个远东的官员都能够看到这一点,那些该死的贵族们就怎么看不到呢?不,这个远东的官员也是个贵族,这个国家的大贵族。难道这就是东方和西方的区别?为什么我们英国(法国)没有这样的贵族?! 果然,贾琦道:“我终究是东方人,对于你们国家的事情并不是很了解。不过,有一件事情,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们,其实早在八百多年前,从丝绸之路上过来的香水就在这片土地上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当然,我也见过你们带来的香水。我不得不说一声,你们用的香水、香粉的味道都太浓烈了。” “太浓烈了?” 听到香水曾经在这片土地上引起过巨大的轰动,路易斯和格兰杰都十分困惑。 因为不是没有人试图往远东销售香水,可问题是,香水的反应并不是那么好,就是有那喜欢的,也多是秦楼楚馆里的女人。 也就是说,真正的上流社会并不欢迎他们的香水。 贾琦道:“我曾经说过,东方的上流社会是一个极为封闭的社会,没有引路人,你们的产品当然就无法进入这个圈子。而引路人的身份,则直接影响到你们的产品的定位。定位不够,你们的产品,尤其是奢侈品这一块,自然是只有碰壁的份儿。” “您是说,您的帮我们?” 贾琦道:“我就是有心,也要你们能够配合。据我所知,在你们西方,天主教是不推崇洗澡的,或者说,天主教认为罪人才需要洗礼。因此,像什么国王一辈子洗的澡还不满十次,某位王妃为了证明自己是纯洁的因此长时间不洗澡以致于全身散发着异味,连丈夫都不愿意跟她同房,……” 听到贾琦这么说,路易斯别提有多尴尬了。 没错,这就是法国历史上的真实事件。路易斯能肯定,对方是出于对王权的尊重,这才没有报出那两位贵人的身份。虽然说,作为天主教徒,路易斯并不在乎这个,但是听到对方的话,在想想边上的这个英国人,路易斯还是很尴尬。 英国和法国是世仇,虽然因为在远东的关系,因为利润,路易斯跟格兰杰暂时联合了起来,可是作为一个法国人,路易斯并不想被英国人取笑,哪怕这个英国人是他暂时的盟友格兰杰。 而另一方面,格兰杰在看笑话的同时,也惊诧于这位远东大贵族的敏锐度。 格兰杰道:“尊贵的大人,请原谅,这是天主教徒的传统。” 贾琦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事实上,这也是我要说的。你们法国的香水大多是为了掩盖长年不洗澡而导致的全身异味而诞生的。所以香味浓烈,不止香水如此,像香粉之类的化妆品都是如此。可是这里是东方,在这片土地上,很久很久以前,官员们的法定假期就被称为沐休日,也就是说,每到休息的时候,官员们都要回家洗头洗澡。干干净净地面对别人,这是对别人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爱护。这是东方的礼仪,也是最基本的礼仪。因此,那么浓烈的香水或者香粉,味道浓烈到了把客人呛到直打喷嚏,这样的产品,你们认为会受欢迎吗?” 路易斯和格兰杰傻眼了。 贾琦道:“在东方,香料一样非常受欢迎。不仅仅是饮食上会用到大量的香料,还有日常起居,就好比说麝香,这种香料刚刚提取出来的时候,他的味道浓烈到了谁闻到都会摇头说臭,可当他被稀释道一定的程度之后,就成了宫廷之中十分受欢迎的香料了。不独麝香是这样,许多香料也是这样。熏香,香道,这也是拥有上千年历史的文化。所以,如果找到合适的配方,如果找到适合东方的配方,这片土地会让你们见识到他巨大的市场购买力。” 路易斯和格兰杰两个傻了半天,忽然道:“大人,原来您是看中了我们的香水和香粉?其实您真的不必跟我们废话这么多的。” 贾琦道;“如果我不跟你们说得这么详细,你们会把香水当成未来双方贸易的大头吗?不,要我说,你们只会把你们国内的香水直接拿过来,然后看到一群摇头的客人。你们不会反省你们自己从来没有为东方的顾客考虑过,只会抱怨东方人瞧不起你们也瞧不起你们的商品,然后进行罪恶的鸦片贸易。我在这里说什么两国的友谊,你们只怕会在背地笑话,那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我从来就不是为了什么两国的友谊,我是为了我们国家的百姓远离鸦片的魔掌。如果这个贸易逆差再持续下去,就是我国的法律再严密,你们也会走私鸦片,不是吗?” 一句话,本人会指点你们、跟你们废话,完全是为了我们国家的百姓。 第55章 贸易谈判永远是费时又费事儿的,更何况贾琦还是参知政事,以他的身份地位,路易斯和格兰杰这种只有一条小船的船长肯定是没有这个资格跟他面对面的谈判的——换成英法两国的首相、总理大臣之类的级别的官员还差不多,可另一个世界的鸦片战争给贾琦的印象实在是太过深刻了,鸦片战争之后,那个中国落到什么样的境地,只要是中国人就会知道了,所以,贾琦绝对不会允许大魏也落到那个地步去。 可是,路易斯和格兰杰两个不够资格以官方的身份坐到贾琦的对面怎么办? 贾琦也只能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每到沐休日的时候,他都在前一天临近京师城门关闭的时候出京,在天津城外的林家庄子上过夜,第二天一大早进天津城,早上跟路易斯和格兰杰两个对话,午时一过就起身回京。 对于贾琦的行为和决定,林黛玉是绝对不会多嘴的。林黛玉从来就不会对别人的事情指手画脚,更别说贾琦是她的丈夫,林黛玉可不会像薛宝钗那样,要求丈夫跟自己保持一致,也不会跟史湘云那样用自己的三观去衡量贾琦的事,相反,她会极力配合贾琦,哪怕贾琦的行为并不符合她的观念,她也会尊重贾琦的决定,最起码的,遇到某些事情,林黛玉会保持沉默,而不是抱怨,或者是“指点”贾琦要求贾琦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这一个月贾琦每到沐休日就会去天津? 林黛玉一点意见都没有,她会照顾好儿子、将家里打理得整整齐齐的,让贾琦可以在外面放心地做他想做的任何事。 林黛玉的这种行为,史湘云非但不能理解,还在贾母跟前取笑林黛玉: “林姐姐,今天不是沐休吗?怎么不见琦哥儿?还是他有什么要紧的人儿要见,不得不抛下姐姐?” 林黛玉笑看了上头的贾母一眼,这才道:“让云妹妹费心了。琦哥儿是知院,平日里公务就忙不完,可有的事情,可不是对着两张纸就能够搞定的,既然不能及时处理完,可不是只有挪到沐休日来做了吗?他在外头见什么人做什么事儿,那都是公事,我不过一个内宅妇人,哪里能对他的事儿指手画脚,那我成什么人了?我只要他好好的就成。” 王熙凤拍手笑道:“听听,听听,到底是林妹妹,端庄大气。换了我啊,我们二爷若是在外头多耽搁两天,我这里就牵肠挂肚了,再要是让我听到云妹妹的这种话,我非砸了醋缸不可。若不是我们二爷纵着我,有事儿必定会细细告诉我,我只怕也要忍不住伸手我们二爷的事儿了。” 林黛玉笑道:“二哥哥对嫂子可是从小到大的情谊。自然不会让嫂子伤心。” 王熙凤道:“那可不。我这个暴炭脾气呀,也就我们二爷容得下了。有的时候听说我们二爷又不回来,我就忍不住咬牙切齿,生怕哪个不要脸的小妖精勾引我们二爷。我也知道我们二爷不是这样的人,可是想到我们二爷已经贵为工部郎中而且资历也够了、随时都有可能高升,我这心里呀,就忍不住多想,连我们二爷都忍不住笑话我好几次了。” 张舒雅笑道:“不独嫂子,我也是呢。爷们外面的事儿,我们又懂多少,有的时候想想,也觉得很没劲儿的。好端端的,给爷们添什么乱呢?可爷们不回来,又听到有人在胡说八道,明知道人家说的根本就是空穴来风,可这心里呀,就是说不出什么滋味。” 贾琏贾琮贾琦才是亲兄弟,自然王熙凤张舒雅和林黛玉才是亲妯娌,史湘云一个分了宗的堂房兄弟媳妇,还是个罪人之后,仗着贾母的宠爱,竟然对她们家的事儿指手画脚,张舒雅也不舒服呢。 一家子的妯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史湘云既然敢找林黛玉麻烦,就别怪她们妯娌三个联合起来下她的面子。 王熙凤道:“原来弟妹也是这样吗?我要以为只有我一个呢。” 张舒雅道:“我们三爷平时对我极好,可若是忙起来,他自己都恨不得一回家就倒头就睡,连饭都顾不上吃,哪里还顾得上我们这点小心思?看着我们爷累成那个样子,我也觉得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怪没劲儿的。可爷没个交代就说今日不回家,或者有应酬,我这心里难免就七上八下的。这一点,我们爷就比不上四弟了,至少,四弟妹从来就不为这个发愁。” 说着,张舒雅就跟王熙凤两个对着林黛玉笑,林黛玉被她们闹了个大红脸。 张舒雅这话明着是说贾琦比上头的两个哥哥好,从来不会让妻子担心,可实际上却是夸赞林黛玉心地宽厚,对丈夫完全信任,这才如此放心了。 张舒雅的潜台词,不止王熙凤和林黛玉都听明白了,就连贾母也听明白了。 贾母道:“你们小夫妻几个啊,我最放心的就是林丫头,她跟琦哥儿打小的情分,有什么事儿也尽是商量着来,就是平日里,小夫妻两个也是你让着我、我让着你的。对比之下,宝玉和云丫头就要我这个老婆子多费心了。”说着,还长叹了一声。 史湘云原本是嫉妒林黛玉、想要刺林黛玉两句,却没有想到鲜藕被塞了三把狗粮,还被狠狠地虐了一下,甚至连贾母也这样说,心里别提有多不舒服了。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贾琦打发了一个丫头给贾母送西洋糖果来,引起了一众女眷们的兴趣。 但凡女人大多都不会拒绝甜食。史湘云吃着巧克力,看着大家都喜欢林黛玉、捧着林黛玉就连她的丈夫贾宝玉心心念念都是林黛玉,想到自己孤衾夜冷、想到贾母都不理会自己的难处,想到自己这辈子还不知道有没有孩子,史湘云就觉得,自己嘴里的糖果不但发苦,还苦到了心里。 偏生这个时候贾琦又端了一个千层饼的玩意儿进来。 贾母一见到贾琦,就道:“琦哥儿,你不是刚回来吗?怎么不好生歇着?” 贾琦笑道:“老太太,这是孙儿打西洋人那里学来的点心,正想请您尝尝。” 贾母吓了一跳:“难不成,是你亲自下厨做的?你也真是的,这种事情让厨子们做好便好,何苦亲自动手。” 有道是君子远庖厨。正经的体面人家的爷们哪个自己下厨的?更别说,贾家这样的人家训练几个厨子出来还不容易?就是养两个专门做点心的厨娘也使得。 贾琦笑道:“谁让孙儿嘴馋了呢?老太太放心,动手的是家里的厨娘,孙儿不过是在边上动个嘴皮子罢了。” 说着,亲自取了银刀,将那裹着巧克力外壳的千层饼给切开。史湘云眼尖,一眼就看出了那千层饼里面绿绿的颜色,忍不住惊呼一声:“琦哥儿,那是什么?怎么是绿色的?” “云姐姐果然好眼力,这是抹茶,其实就是用茶片加工而成的。” 茶片,其实就是碎掉的茶叶。就以龙井为例,龙井是旗枪中的一种,而旗枪,则是以茶叶成品的外形来命名的,一般来说,这类茶叶炒制完成之后,外形就会显现出旗枪一样的形状。 可是茶叶在炒制的过程中,总是会出现破损,会出现形状不那么完美的茶叶,这个时候,就需要过筛,把形状完好的一级品和瑕疵品分离开来。形状完好的一级品最后会包装上架,对外销售,可那些瑕疵品就是只能以一斤几个铜钱的价钱卖给贫苦百姓了。 当然,仅仅是从味道上来说,官宦之家吃到的茶叶跟那些瑕疵品的茶叶的味道是一模一样的。 早几年的时候,贾琦就在浙江、福建等地买了茶山,再加上林黛玉陪嫁的茶山,保证了他们家里吃的大多数茶叶都不需要花钱去外面买。 不过茶山多了,提供的茶叶多了,这茶片也多了起来。 想想吧,一样的茶园里出来的,同一锅炒出来的茶叶,有的形状好能够卖到几十两上百两的身价,有的只是因为模样不好看只能卖出几个铜钱的身价。虽然那些茶农们不觉得,可对于贾琦来说,如果能够把那几个铜板一斤的茶片也能够翻倍卖出去,那很可能就是每年至少上万两的收入。 抹茶粉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而这个叫做西式千层饼的糕点,也就是贾琦的一次投石问路。 如果贾家自家的女眷也喜欢这种点心,那么,他完全可以让下面开一家烘焙糕点铺子,专门卖这种点心,顺便在自家的庄子上的食堂里面也提供这样的点心。 这样一来,西洋商人手里的可可豆就有销路了,他也可以顺便出口抹茶粉。 贾母尝过之后,立刻就指着外面的那层巧克力道:“这个就是用哪个西洋糖果做的吧?方才我就想说,这个糖果太甜了些,吃了牙疼,倒是放了这个抹茶之后,味道就清爽了很多。别的,应该是跟那个鸡蛋糕差不多的东西,还加了奶油。我说得可对?” “到底是老太太,一口就尝了出来。” “可惜了,这东西不能多吃,吃多了对牙口不好。” 虽然嘴上这样说这,可贾母一个人就吃了大半个,也亏得贾琦做了好些,每个人都轮到了一盘,倒是没有出现不够的情况。 史湘霖很老实。虽然名义上她是客人,还挨着贾母坐着,可遇到事情,她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的。 史湘露仗着年纪小,当时就问了:“四表哥,这个黑色的西洋糖很难得吧?” 贾琦笑道:“并不难得,这种糖果是一种叫做可可树的种子炒熟之后磨成粉制成的。而这种可可树每年结的果子可不少,种子也很多,有点像谏果树、琵琶那样,就是种子要小许多,另外,只长在南洋那样温暖的地方而已。虽然因为运输不当折损了好些,可沪州府的府库里面还堆着好几千斤呢。” “这么多?没人要吗?” “方才送来的糖果,表妹也吃了,觉得如何?” 史湘露歪着头,想了想,道:“也不怎么样,就是吃个稀罕。糖果竟然还有苦的。若是偶尔吃了一回两回也就算了,如果是天天吃,”史湘露摇了摇头,表示不喜欢,又道:“倒是表哥让人做的这个千层饼,吃起来又清爽又香甜。就是这么一大块吃下去,我就不用吃饭了。” 贾琦笑了起来。 “这东西可不能当饭吃。” 史湘霖见状,忍不住问道:“表哥是打算开这糕点铺子吗?” 贾琦微微扫了她一眼,道:“二表妹为何这么问?” 史湘霖指了指贾母跟前快吃完的糕点,道:“连老太太都爱吃,可见这东西在京里肯定是受欢迎的。若是开了铺子,怕是日进斗金都不为过。” “二表妹想说什么呢?” 史湘霖心中直打鼓,可是想到自己听说过的有关贾琦的种种,她还是鼓起勇气,道:“不瞒表哥,如今我们家劳府上帮衬着,可是我们家是罪人之后,又是被抄家的,如今连南面都回不去了。如果没有个营生,将来我们家怕是……” “所以想问我要方子,顺便希望我能资助你们一间铺子。” 史湘霖又羞又窘,眼眶都发红了,却还是点了点头,重重地说了一声: “是的。”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贾母都十分意外贾琦竟然会当众这么点破,这跟当众打她的脸又有什么两样?而贾母更没有想到,史湘霖竟然认了! 要知道,史湘霖只是一个姑娘家,这种事情就是要开口,也该是史湘云的母亲何氏来开口才对。 史湘霖当众这么说,就等于是将她们史家的现状摊在了众人的跟前。 眼角的余光扫到贾母的眼神,史湘霖的心中别提有多委屈了,可是她却不能不这么做。别的不说,就说她跟贾琦的那事儿。虽然说事情是史湘云胡言乱语散步谣言开始的,可谁让何氏和史湘霖深信不疑呢?谁让史湘霖在父亲的周年上在贾琦不知道的情况下变相跟贾琦相亲了呢? 贾琦对自己的不喜欢,史湘霖很清楚。可是不这么做,只怕会让贾琦继续讨厌他们家讨厌自己,比起那样的情形,史湘霖还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变相地告诉贾琦,自己当初真的是被人蒙骗了,现在自己已经不再痴心妄想了。 而这个机会,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如果真的能成,自己也能够摆脱当初相看贾琦的那件事情的阴影,他们家也能够得到一个生计。 就是被人笑话自甘堕落做了商贩又如何?总比寄人篱下吃嗟来之食强。 不得不说,史湘霖是个很有想法了女孩子。而她的潜台词,贾琦也听懂了。 贾琦道:“恕我直言,表妹,你若是想开糕点铺子,就只有这么一个方子可不成。” 史湘霖涨红了脸。 贾琦道:“罢了,既然表妹都这么说了,我那里也的确有些方子。说来也巧,我原打算养些专门做糕点的点心娘子,只是要委屈表妹跟着那些仆妇一起学了。” 史湘霖原本还担心贾琦拒绝呢,却没有想到贾琦竟然会这么说,她还有什么不满的?她原本就只是想为自己家里找个生计而已。至于丢脸不丢脸,史湘霖此刻哪里顾得上? 事实上,不独贾母不理解,就连史湘云也瞧不起这个堂妹,反而是何氏,在听了女儿的解释之后,哭得跟泪人一般。 何氏哭归哭,可过了两天,她竟然跟着女儿一起来学这些糕点的本事了。 大约半个月后,何氏跟史湘霖就在京里开了一家糕点铺子,史湘霖愿意放得下身段,做点心也用心,在不到四年的时间里面,她的铺子就在京师商圈里占了一席之地。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至少眼下,贾母和史湘云两个都觉得史湘霖不像话,贾母虽然没有明着表示,可当年给下面的小辈们的金锞子银锞子别处没少,就何氏史湘霖这里少了一大半;至于史湘云更是在私底下没少说史湘霖的坏话,只是史湘霖忙着学点心方子,来去匆匆,根本就不曾理会,这堂姐妹两个方才相安无事。 倒是贾琦,对史湘霖的表现非常惊讶,甚至还这样对林黛玉说:“我还以为,史家二表妹跟宝姐姐云姐姐那样,都是不顾自己身份能力喜欢热闹喜欢排场的人呢,想不到她倒是个能吃苦的。” 林黛玉听说便道:“我记得你对这些姐姐妹妹们从来都不多看一眼的,怎么到她这里就不同?” 贾琦道:“我对知情识趣的人一惯不会太讨厌,至于那些不知情识趣的人,我也没有这个耐性。” 林黛玉忍不住笑道:“你呀,偏生这么个孤拐的性子。也亏得你是个有本事的,要不然,也是个尽得罪人的。” “得罪人又如何?有些人就是得罪了,也不过那样罢了。而且,天时地利人和,除非她们占尽了天时地利,否则,就凭他们的性子,想人和也难。” 贾琦很清楚,什么样的人可以得罪,什么样的人不可以得罪。 跟史湘云那种面憨心刁、嘴巴刻薄尽、喜欢八卦编排是非的女子,就是得罪了又如何?如果史湘云嫁得极好,看在她的夫婿的面子上,贾琦还真不好跟史湘云计较。 可实际上呢? 史湘云自己眼瞎,看不上自己的叔叔婶婶,巴着贾母、巴着贾政王夫人夫妇也巴着贾宝玉这块烂木头,当史湘云跟贾宝玉的亲事定下了之后,贾琦就知道,他不需要理会史湘云了。 还有薛宝钗,薛宝钗不爱贾宝玉却把贾宝玉当做自己的丈夫那样,管得死死的,还想对贾琦的事儿指手画脚,偏生她自己也没有多少本事,就是指点,也多是错的。这样不识相的性子本来就够让人讨厌了,结果,薛宝钗还有个薛蟠那样的哥哥。 如果薛宝钗没有薛蟠那种哥哥,凭她的卖相,凭她给人的第一眼印象,如果她不死盯着贾宝玉说不定还能够被她瞎猫碰上死耗子被她撞到一门好亲事,可惜,她偏生就有薛蟠那个尽惹事儿的哥哥,还被王夫人的谎话和贾元春的风光糊住了眼睛。 至于史湘霖,这个女孩子虽然也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不过,她够识趣,也拿得起放得下,既然不是公侯小姐了,那就过平民百姓的日子,一点都不摆谱。这样的女孩子,哪怕明知道她之前算计过自己,贾琦也很难真的跟这样的女孩子生气。 贾琦和林黛玉这里,不过是说了这么一句就完了,可贾宝玉那里就闹了起来了。 贾宝玉听说史湘霖要去开铺子,立刻就唉声叹气起来:“霖妹妹那么精细的一个人,打小也是娇生惯养的,怎么受得了那种辛苦?在家里好好的不好吗?反正也少不了她的。” 史湘云没好气地道:“你知道心疼她了?放心,她的心大着呢,这府里给的那一点月钱她可看不上!” 贾宝玉道:“你说什么呢。霖妹妹才不是这样的人。” 史湘云一听就来气。 “什么林妹妹霖妹妹的,天知道你说的是哪个?!若是说林姐姐,人家有夫婿有儿子,才不需要你费心呢!若是霖妹妹,那是我堂妹,人家有娘有兄弟,哪里需要你多事儿!” 贾宝玉噎住了。 半晌,才听他道:“霖妹妹不愿意一辈子靠着这府里,原是她有志气……” “所以我就是没脸没皮了!”史湘云怒火更盛,“我告诉你,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至于霖丫头,她还看不上你呢!你大概不知道吧?林姐姐刚生产的那会儿,大家都说林姐姐身体不好,她那个时候就盯上了琦哥儿!以为琦哥儿不要她,人家就会看上你?!你省省吧……” 贾宝玉原本还想跟史湘云好声好气地说话,结果史湘云又开始闹了。 虽然这里是他们的小院儿,虽然史湘云也只是在卧室里才如此,可这院子的隔音并不是很好,史湘云的话终究是传了出去。 自然,就有人对着史湘霖指指点点了,史湘霖也干脆,直接就在贾母跟前道:“……原来是我们大姐姐(即史湘云)亲自来跟我们说,我母亲原以为是老太太的意思,想给四表哥找填房……” 第56章 得了自己的话?给贾琦说填房? 贾母差一点没有气死! 别说是贾琦跟林黛玉感情极好,就说这亲疏,史家能跟林黛玉比吗?史家只是贾母的娘家,而且贾母的父亲、兄弟早就没了,连侄儿也没了,现在的史家跟贾母也不过是那一张脸皮罢了。反观林黛玉,那是贾母的亲外孙女儿!是从贾母的亲闺女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对于贾母来说,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她的儿子孙子孙女之外,也就林黛玉最要紧了。 林黛玉刚刚生了孩子,月子都没做完呢,就给贾琦说填房!这是她贾母会做的事儿吗? 这种谣言若是传扬出去了,别人会怎么想她? 更重要的是,贾琦这个最最有出息的孙子会如何想她? 贾母当即就把史湘云给禁了足,不许史湘云来她跟前了。 至于史湘霖,虽然贾母也恼这个侄孙女儿,认为这个侄孙女儿让她跟自己的亲孙子亲外孙女儿生了嫌隙,可回头见贾琦林黛玉对史湘霖依旧是那个样子,就是史湘霖天天去林黛玉那边跟着下面的婆子们学做点心,也没见林黛玉对史湘霖有个什么,贾母不觉就嘀咕上了。 贾母忍不住把林黛玉叫到跟前,偷偷地对她说:“你这孩子也太实诚了。虽然说她们是被人所骗,可若是她们没有起过那些心思,也不致于做出那种事情来。” 忠靖侯周年发生的事儿,贾母已经知道了。 她爹才周年呢,史湘霖就急巴巴地相亲了,这种女娃子,贾母只想呵呵。 而且这段时间,史湘霖虽然是跟着下面的婆子们学做点心,不过也有不少时候,还是贾琦指点她们。因为贾琦上辈子吃过的西式糕点实在是太多了,虽然动手能力不够,可是理论指导却是够的。 贾母很担心,史湘霖跟贾琦相处的时间长了,会不会勾引贾琦,就跟她在父亲的周年上做的那样。 林黛玉道:“老太太,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阿琦的态度就是我的倚仗。阿琦对表妹一点心思也无,我何苦作弄表妹?毕竟是亲戚。” 贾母忍不住拍了拍林黛玉的手,道:“你呀,是个有福的。多少男人在外头精明着,到了家里就糊涂了。看见一个女人在自己跟前千依百顺的模样就以为她是个好的,却不知道大多数人在人前人后都有两张不同的脸。这一点,琦哥儿比他爷爷还强。” 贾代善也有妾,贾母也曾经受过妾的气。也就是这几个妾,让贾母变成了这个时代大多数主母的一员。 自己受过的苦,贾母从来就不希望应在自己女儿的身上,可结果,林家竟然是个子嗣艰难的,到头来,女婿还是在三四十岁的时候纳了几房姬妾在屋里。 反而是林黛玉,丈夫爱重,又早早生了儿子,可见这一辈子都是顺顺当当的。 贾宝玉跟史湘云吵架之后就往秦楼楚馆里面去了,可以说他是贾家最后一个得知那个谣言的人,而且还是从楼子里的女人的嘴里知道这一点的。 贾宝玉又惊又怒,甚至不顾宵禁将至赶回了家——他撞上了巡夜的京营将士,差一点被丢进大牢里面,还是贾琦把他从京营校尉的手里要了过来——可惜,撞上京营将士的时候,贾宝玉就蔫了。反正贾琦是不知道这天晚上,他是如何跟史湘云相处,也不知道他跟史湘云说了什么。 贾琦只知道,第二天,贾宝玉亲自来跟贾母辞行,搬回他们原来的小院子去了。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贾宝玉再也没有回过家门,贾母这边有事儿或者是邀请他来参加宴席,他会过来,平时他都呆在秦楼楚馆,他写了许多诗文给那些楼子里的男人女人,是秦楼楚馆里面有名儿的多情公子,却绝情地不肯回家看史湘云一眼,而史湘云根本就使唤不动家里的仆妇,也没有办法把贾宝玉抓回来,她的这一辈子也只有那个冰冷的小院儿。 长年泡在花街柳巷的贾宝玉很快就被掏空了身子,在一次中元节花灯之后死在了池塘里,还是秦楼楚馆里的人帮他料理的后事。 贾宝玉跟史湘云的结局,贾琦一点兴趣都没有。事实上,这么多年过去了,贾家就是再八卦的仆妇也对贾宝玉史湘云这对失去了兴趣,比起贾宝玉史湘云的种种,大家更关心的是西洋糕点在京中掀起的风潮。 更准确地说,是巧克力和蛋糕在京师乃至是各地掀起的风潮。 蛋糕实在是太香了,随随便便一出锅就是满街的香味,贵重的巧克力鲜奶蛋糕、抹茶蛋糕只接受预定,冰淇淋蛋糕更是每天限时、限量发售,这种营销策略反而促进了蛋糕的消费。只要是口袋里面有点钱的人家,都不介意买那么一块两块回去尝个鲜,而有钱人更是习惯了派出小厮长随们排队等候。 史湘霖的蛋糕铺子每天从早忙到晚,头一个月就挣了上千两银子,每天都供不应求,至于沪州府库房里的那些可可豆,根本就没撑到过年。 如果不是贾琦早就将这些可可豆都买了下来,只怕他们家都吃不上巧克力和巧克力蛋糕了,至于史湘霖的蛋糕铺子中的部分商品就不得不停止销售了。 也正如贾琦估计的那样,京师对蛋糕这种新奇的点心的接受度非常高,同样,大魏对可可豆的需求也出现了一个暴涨。 看着最近的贸易报告,贾琦的头疼并没有缓解多少。 虽然可可豆的贸易的确让西洋商人多了一项收入,可对比于茶叶、丝绸、瓷器的出口,包括可可豆贸易在内,各种高档木料、宝石、香料的进口都不是西方国家的产品,也就是说,这些贸易富裕的只是那些商人,并没有让那些国家的百姓,包括那些工人、那些农民得到多少好处。 可问题是,贾琦终究是大魏的官员,他就是那个做到对对外贸易的宏观调控,他也不可能影响到那些国家的官员任命,就像他改变不了棉布贸易现状一样。 那些英国人总以为自己的棉布是最好的,不但质量极好,价钱也极为低廉,加上贾琦已经购买了两次棉布,这给了英国人一个错觉,那就是,他们的棉布在这个世界上是有市场的,他们的棉布买不进来,那是因为贸易壁垒。 英国人以为,这是大魏政府的原因,所以,很快,英国东印度公司就写了一份正式的官方文书递交给了沪州府衙。 其实,在英国本土,商人的地位也一样不高,即便英国有一项国策,允许商人们花钱购买爵位,可是这条国策也不过是提高了英国国内商人的地位罢了。实际上,这条国策依旧让英国人在欧洲大陆人面前十分尴尬。 因为这条国策让英国的爵位的含金量不那么高了,却也造成了英国的商人在海外的态度十分傲慢,甚至可以说猖狂。 这不,英国东印度公司向大魏送交了一份国书,沪州府衙看都没有看,就把这份文书丢了出去。 区区商家,竟然敢递交什么国书!简直不知所谓。 沪州府觉得,这海外蛮子不愧是蛮子,果然没有礼数,却不知道,东印度公司的负责人一样气得直跳脚。 他们认为,这些东方官僚实在是太可恶了。 然后,他们就派了人想办法来到京师找贾琦了。 贾琦从内阁回来,被一群异色头发异色眼睛的海外人士挡住了回家的路不说,那为首的几个还相当不客气,甚至是满脸的你无理取闹的模样。 贾琦无语极了。 他直接就让赶来的、维持京师治安的京营将士把人丢到京兆府去了,还让鸿胪寺三天后去领人。 这下子,京师和英国商人两边都炸了锅了。 京师人觉得,这个叫英吉利的国家的人正是不懂规矩,竟然敢阻挡知院大人的路,甚至有不少官员觉得,应该杀鸡儆猴,处死这几个蛮子。 英国的商人则认为,这叫神马东方文明古国啊,根本就是野蛮人好不好?人权呢?最起码的尊重呢? 双方都觉得自己有理,那几个英国商人甚至被转移道鸿胪寺的时候,还十分不高兴。 鸿胪寺的官员们几乎被这几个冥顽不灵的蛮子给气得半死。如果不是贾琦已经放下话来了,他们都想先处死这几个家伙了。 贾琦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跟这几个英国商人在鸿胪寺见面的。 这几个商人一见到贾琦,就抱怨连连。 等他们说完了,贾琦这才慢悠悠地道:“我记得英国的商人的社会地位得到大幅度的提高,是在内森·罗斯柴尔德掌控了英国的国债和英镑的发行权之后的事情,英国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允许商人花钱购买爵位的。这才过去多少年?你们就把你们的历史给忘记了?我记得,在中世纪的时候,犹太人在英国只是国王的奶牛,国王可以以任何理由向犹太人和商人课以重税,甚至是处死犹太人。还是说,我面前的诸位根本就是一群不学无术、连自己国家的历史都不在乎的冒牌货?嗯?” 贾琦的话几乎等于是在说;贵族?你们配吗? 那几个英国商人都傻了。 他们万万没想到,眼前的这位竟然对他们的历史如此清楚,甚至还知道英国允许商人花钱购买爵位这条让英国商人扬眉吐气却让英国人在大陆人面前抬不起头来的国策。 这几个英国商人面面相觑,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之后,方才站出来一个人,道:“这位大人,请问您是……” “我是贾琦,也就是前任沪州府知府。同时,也是这个国家的参知政事,职务的话,相当于你们英国上议院的议长。” 上议院议长?那不是帝国首相吗? 这几个商人的态度立刻就变了。 “您看上去真是年轻,请问您今年多大了?” 有一个商人怎么都不愿意相信,眼前看上去跟一个孩子差不多的年轻人竟然会是这个古老的国家的首相。 “十九岁。”贾琦淡淡地道。 “十九岁?” 贾琦的回来引来一片惊呼声。 听说贾琦才这么一点大,这些商人们的脸上难免就。流露出了不信任的神色。 贾琦等这些商人稍稍安静下来,这才淡淡地道:“我想,你们对内森应该不陌生。如果你们不能理解的话,就请把我当做另外一个内森·罗斯柴尔德先生好了。虽然我觉得自己更像是内森和德文郡公爵的综合体。” 这些英国商人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他们对这个古老的东方是不够了解,但是对内森·罗斯柴尔德却不陌生。 那位在英国可是金融界的无冕之王,而德文郡公爵更是英国的老牌贵族。只是其中之一就够难缠了,更别说两者的综合体。 让这些英国人安静下来的是,眼前这位宣称自己是内森和德文郡公爵的综合体的年轻官员似乎对英国十分了解,这样的人,他们自然是不敢放肆的。 为首的那位叫做威廉·弗劳尔的商人只得表示,他们向大魏提交了国书,却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 贾琦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的话:“国书?什么国书?区区一个东印度公司就要对我大魏的内政指手画脚吗?如果是你们的女王亲笔写的、经过内阁的审核公示的,那也就算了。东印度公司,那算什么东西?或者说,如果前面街头的酒馆掌柜写信给你们的女王,要求你们女王降低关税、并且献上伦敦塔作为他的仓库,你们英国人会有什么反应?什么时候,我大魏的内政也要听你们英国商人的了?” 贾琦重重地把茗碗拍在了面前的桌案上。 “听着,我不管你们在你们自己的国家是如何的嚣张,又是在背后如何取笑你们国家的贵族甚至是王族的,但是这里是大魏。还是说,你们这是故意在挑衅我大魏,目的就是为了发动战争?” 早就在郎世宁的身上,贾琦就已经知道了这个时代的英国和法国的时间轴。如果不是忌惮于即将到来的鸦片战争,如果不是大魏的海军不过刚刚起了一个头,贾琦也不会对这些英国商人们一忍再忍。 有那么一刻,贾琦的心中是愤怒的。 他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 如果, 如果大魏也有强大的海军的话,如果大魏的船只游弋在英吉利海峡的话,他根本就不用跟这些人废话,直接开战就好了。哪里需要他一忍再忍! 不过,现在还来得及,现在这些西洋人的船只还是木头船。 只是,蒸汽船一事绝对不能再拖了。 想到这里,贾琦的脸色已经可以说是阴沉的可怕。 这些英国商人们这才发觉不好。 这片土地还是封建社会,王族和贵族拥有极大的权力,眼前这位官员甚至完全有权力处死他们。 事到如今,英国商人这才开始求饶,并且告诉贾琦,他们只是觉得大魏不需要他们的产品,所以觉得里面有黑幕…… 贾琦直接就告诉他们:“这些话,早在数年前,沪州府还是松江口的时候,我就跟包括你们英国人在内的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荷兰人、法国人说过了。这是我国的文化决定了。普通的百姓人家的女人不会买这种几乎是她们无能、不够贤惠的证据的工业产品,而高门大户有的是各种档次的丝绸可以选择。棉布,除非是官府采购,否则不会有人要。至于官府采购,别说你们国家就没有对自己国家的纺织工业没有保护政策一样,我们国家的官府采购,也从来是优先考虑自己国家的供货商的。更别说,你们这个态度了。” 贾琦宛如利刃一般的视线扫过眼前的这几个英国商人。 这几个英国商人都低着头,但是贾琦并不认为这些英国商人会真正反省,他们就是反省了,也只是为了利润,或者是为了他们的货物。 话不投机半句多。 这些商人们既然带着几分轻视他的模样,贾琦也懒得跟他们废话。内阁不知道有多少公务在等着他呢。 离开鸿胪寺之后,贾琦就以私人的名义给两广总督潘仁美去了一封信,了解广州那边的情况,同时,他也在信件里面点出,他得到情报,法国那边也发现了大量的瓷土,这直接导致了瓷器出口量的大幅下滑。贾琦希望潘仁美能够注意一下丝绸贸易,不要让西洋人参观丝绸作坊,不要让他们学到丝绸的任何相关技术。那会损害大魏的利益。 另一方面,贾琦也开始关注东海水师和渤海水师的种种。 因为太上皇的缘故,枢密院至今没有枢密使和枢密使相。贾琦不知道太上皇让枢密院四把交椅空着的原因何在,如果还有时间,贾琦肯定不会伸手,可是英国的商人竟然胆敢如此猖獗,可见英国的国力,或者说,西方各国的海军已经发展到了什么地步了。 贾琦甚至开始担心,大魏现在开始追赶来不来得及。 而大魏要追赶,肯定是要发展海军的,以目前的水师规模,无论是武器种类还是储备,肯定都是不够的。 经过整整两天的彻夜思考之后,贾琦还是带着一摞的文件去找少帝了。 少帝得知了贾琦的来意之后非常惊讶:“贾知院,这些西洋人真的这么厉害吗?” 贾琦道:“万岁,木头肯定是比不上铁来得坚硬的。木头的船如果遇上火油的话只能弃船,而铁船却能够撑到就火。至于铁船是不是能够浮起来,其实工部那边早就已经有了模型了。” “真的?” “万岁要去看一看吗?” 少帝没有拒绝。 事实上,早在数年前,戴梓就在贾琦的拜托下制作了好几个铁船模型,这些模型有的还是带着发条的,上了发条就能够在水里行驶。 这些铁船模型还是贾琦南下去筹建松江口市舶司的时候拜托他的,为此,贾琦还给了戴梓好大的一个红包,只是贾琦从南面回来之后就没有提起这件事情,戴梓也不好问。这几个模型也没有找到机会交给贾琦。 所以,贾琦带着少帝驾临的时候,戴梓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戴梓万万没想到,这几个模型,竟然是为少帝准备的。 少帝到底年轻,没能止住诱惑。虽然这几只船模放在后世可以说是相当简陋的,可少帝还是兴致勃勃地玩了大半天,甚至把那几只船模放在了自己的寝宫里面。 虽然有玩物丧志的嫌疑,不过贾琦的目的达到了。 少帝终于决定,以复仇的名义向女直派出禁军。禁军的目的也只有一个,复仇。如果有愿意投降的也就算了,如果有那不愿意投降的,那干脆就格杀勿论。清扫完女直之后,就可以在海参崴建船坞,开始大规模地筹建海军了。 大兴安岭的百年大树正是造船的好材料。既然大魏现在没有这个实力制造铁船,那么用制造大量的木船,用数量取胜也是可以的。 而工部,在大量制造火|器的同时,也会开始钻研铁船技术,尤其是那个蒸汽机技术。 不得不说,国家机器就是国家机器。一旦国家机器开始运转,那能量绝对不是贾琦弄的那些庄子、作坊能够比的。 朝廷将最不听话也最有可能在背后搞事儿的湘军最先调往关外作为前锋,然后是广东兵,之后才是江南的兵丁和原来的漕运兵丁。 尤其是漕运兵丁,那根本就是为了掌握东北、实施屯田去的。 可以说,大魏的海参崴就是建立在女直人的尸骨上的。 第57章 在忙着增加自己的实力的同时,贾琦也没有忘记给西欧诸国去了国书。 国书的内容十分简单,态度也十分强硬。 在国书中,贾琦以内阁的名义谴责了英国女王——两国往来,一个国家在没有任何名分的情况下干涉另一个国家的内政已经够荒唐,想不到贵国竟然连一个个小小的生意人都敢对他们大魏的税收制度指手画脚!难道贵国女王住在白金汉宫还是住在伦敦塔也要听一个水手的吗? 贾琦还告知了欧洲诸国——自大魏立国以来,对商品贸易的赋税只有两种,一种是日用品贸易,好比说粮食、棉布、陶器、民窑非规定款识的产品,这些收取的就是日用品税,税率为最终成交额的百分之十五,另外一种是奢侈品,丝绸、高档茶叶、高档瓷器、高档木料、香料、宝石、高档化妆品,统统在属于奢侈品贸易,奢侈品税为百分之三十。大魏从来就没有对海外商人收过关税,也没有收过的任何的附加税。在今天之前,西洋商人们跟大魏的商人一样,缴纳的都是一样的税。但是,英国东印度公司冒犯了大魏的政权独立,也冒犯了大魏皇帝的威严,所以,从今天开始,“按照西方惯例”,大魏开始对西欧诸国开始收取关税,税率百分之十五,原本应该收取的日用品税或者奢侈品税照收不误。另外,鉴于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行为,所有的西方纺织品,无论是棉布还是羊毛制品,或者是混纺制品,都将收取百分之五十的惩罚性关税! 当郎世宁万里迢迢带着大魏使节将国书送到各国政府的手里的时候,各国政府都炸了。 神马?之前大魏根本就没有关税这个税种? 神马?因为英国人的冒犯,所以我们要一起背负连带责任?只是因为大魏分不清英国人、法国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荷兰人? 哦!no! 各国议会都开始加班加班再加班。 讨论的内容也无非是:要不要跟那个远东的古老帝国开战。 当然,考虑到对方的历史、广阔的土地、以及庞大的人口,几乎每一个国家,几乎每一个国家的议会上,都有超过三分之二的议员和官员们表示,他们没有这个实力打这个仗。 当然,也有不少极端分子将矛头对准了英国,认为都是英国的错,让他们也倒了大霉。 这个时候,荷兰人虽然从海上霸主的位置上退下来了,可他们海上马车夫的名头还在。西班牙和葡萄牙已经为海上霸主的地位打了好几仗了,在收到大魏的国书,尤其是在见到大魏的使节之前,这两个国家都没有注意到英国。可是经过大魏的分析,他们错愕地发现,英国不但具有威胁他们海上霸主的实力的先天条件,甚至连后天条件都差不多了。 荷兰是怎么从海上霸主的位置上掉下来的,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都清楚着呢。 对掐什么时候不能掐?当然是把英国掐下去要紧啊! 一时之间,大西洋上,战火四起。 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联合起来,对英国船各种围追堵截。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以为英国撑不了多久,可结果英国竟然撑过来了!英国不但撑过来了,还在葡萄牙和西班牙的联手攻击下撑了一年多还没有投降的迹象。 这下子,葡萄牙和西班牙更紧张了,他们掐英国也掐得更狠了。 然后在这个时候,欧洲诸国——除英国之外收到了本国商人的求救信,然后是大魏的国书——这是给欧洲诸国,包括英国的。 国书上只有六个汉字: 你要战,那便战! 老实说,贾琦将那几个英国商人留在鸿胪寺,已经是照顾这些英国商人了,可那几个英国商人并不买账,加上惩罚性关税的缘故,东印度公司就单方面对大魏宣战了。只可惜,贾琦早有准备,英国的船只在广州遇到的是潘仁美采用的封海政策,船只别说是靠岸了,连让广州海滩进入船只的射程都办不到。 英国战船只能北上。 他们的目标是沪州府。他们可是听说了,沪州府乃是一个极为发达的港口,而囤积着大量的货物,都是高档货! 事实上,刚开始的时候,英国人成功了,沪州府的港口很大,船只很多,刚开始的时候,沪州府还以为英国人也是来做买卖的,对英国人也没有提防,结果英国人一开火,所有的人都懵了。各国商人更是急得直跳脚。 因为他们的船就停在港口。 英国人也以为大胜在望。可是他们万万没想到,在城里升起一股狼烟之后,原本矗立在海边十三层之高的灯塔忽然变成了炮台,强大的火箭带着熊熊烈火,轰中了英国船只,最后,十三艘船,只有两艘冒着烟逃走了,其余的都沉入了大海。 沪州府水师这才出发,将跳海逃生的英国人都救了起来。各国商人还在赞美大魏的仁慈宽容的时候,沪州府府衙却下了一道命令,将英国的水手全部处死,头颅制成京观。而英国的商人和那几个还活着的船长,则被命令赔偿沪州府的损失。 英国人当然赔不出来。不是他们不愿意,实在是沪州府提出的金额太高了。 而英国东印度公司也火了,他们集结了更多的船只,甚至还说服了海盗,当然,还有各国跟海盗差不了多少的商人。可是他们这一次遇到的是大魏的东海水师。 各国的商人在信件中表示,大魏的船只是木头的不假,可是大船很多,而且船上的火炮打得很远,火|枪|也很多,他们遭到的几乎是碾压级的攻击,除了早早就投降、做了大魏的马前卒的法国人,现在其他各国在远东的势力已经遭遇到了摧毁级的打击。现在,除了法国人,其余各国船只已经无法进入大魏的南洋,因为马六甲已经被大魏彻底掌控了。现在,马六甲才是大魏的南大门。 这一战,欧洲彻底失去了香料群岛。 第58章 胜利的消息传来的时候,贾琦正跟父亲、哥哥们赏鉴下头送来的龟甲,这些龟甲是从安阳那边送出来的,贾琏和贾琮两个是不懂的,贾赦却如获至宝,拿着玳瑁水晶眼镜对着那龟甲使劲儿地看,口中还不时地念叨着什么。 贾琏是个大俗人,当然,他小的时候,贾政王夫人才不会在他身上花费那大的价钱让他学什么古玩赏鉴呢,那可是需要大本钱才玩得起来的。 贾家也只有打小作为继承人长大、见多了好东西、长辈们也不吝啬于培养他的贾赦有这个资本玩这个了。 所以,贾赦在一看到这龟甲的时候,就觉得那龟甲上的诡异划痕很有可能是文字,古时候的文字。 贾赦为此还特别去请教了亲家张祭酒,张祭酒本来是不想听贾赦显摆的,结果,听说有可能是殷商时期的文书,张祭酒也稀罕上了。 为了这几片龟甲,不止张祭酒被贾赦给勾搭上了,就连张祭酒的爹、贾赦的老泰山也打南面进京了。 无他,如果这龟甲真的是殷商时期是文书,那就是无价之宝! 不独张太傅,还有许多饱学鸿儒如今也聚集在京师,不为高官厚禄,就为了这几片龟甲。 所以,贾赦在赏玩龟甲的时候,还不忘叮嘱贾琦:“小四啊,这东西你可别给了别人。” 贾琦笑道:“父亲放心,安阳那一带数百顷地,儿子都买下来了,还雇了专人拿着小铲子和猪毛刷子去刷,找到一片,就让他们送一片,绝对不会让父亲失望。” 龟甲这种东西可不能用锄头,用了锄头就碎了。 可巧,张祭酒兄弟几个正好打门外进来,听见贾琦这样说,立刻就道:“我说老贾,你也太不厚道了,仗着有个会挣钱的儿子就了不起啊!有本事,你跟我们一起去安阳,亲自挖龟甲,那才叫有本事呢!” 张祭酒是各种羡慕嫉妒恨啊。 张家的家底是不差,可那也不过是跟其他的官宦人家比。如果跟贾琦比,京师所有的官宦人家都知道自惭形秽。 这世上,有谁玩个古董能拿数百顷地去砸的? 全天下也只此一份罢了。 有那么一瞬,张祭酒是嫉妒林如海的。你说林如海那双眼睛是怎么长的?那时候贾琦才多大?林如海就看出这孩子的不同凡响来了?还把女儿许配了过去?如果当初先看中贾琦的是自己,那现在龟甲随便玩的岂不是自己? 虽然贾琮依旧很不错了,可是跟他弟弟贾琦一比,真的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见是张家舅舅们来了,贾琏连忙站起来行家礼,贾琮和贾琦也跟着照办。 张祭酒一看贾琦就道:“贾小四,你真的买了数百顷地,就为了给你爹找这个?” 贾琏忍不住笑道:“舅舅脸上的嫉妒若是能够收起来就好了。” 张祭酒连连摇头,道:“罢了罢了,自己学问再好,也比不上某人有福气,养了一个好儿子。” 那脸上的各种羡慕嫉妒恨,让贾琏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贾琮上来见过岳父,又让丫头们安排茶果。 就听张家三老爷张远峰道:“各人的命。一片龟甲不稀罕,可一堆龟甲就稀罕了。这大魏朝,也只有贾小四有这个本事,买下那么多地却不耕种只为了讨他老爹欢心了。” 贾赦一听,立刻就嘚瑟起来。 可惜张远峰根本就没有这个心思理会他,而是对着贾琦道:“那英吉利人已经投降了,这事儿你可知道了。” 贾琦道:“是吗?多谢舅舅告知。” 张远峰看了看贾琦依旧云淡风轻的脸,再低头看了看他的衣袍,然后将目光停留在贾琦的手上。 张远峰道:“《世说新语》中记载,昔年淝水之战大败秦军的消息传来,谢公也是不动声色地与客人下棋,直到客人告辞离去,谢公这才跳跃着进屋,把木屐的屐齿都碰断了。外甥今日跟当初谢公相仿,如果不是这快被你捏折了的扇子……” 大家这才注意到,贾琦手里已经变了形的扇子。 大家都笑了起来,贾琦也笑了,这一次,他的笑容中多了几分真实,也多了几分如释重负。 不怪他会这么紧张,实在是他对另一个世界的鸦片战争的印象太过深刻。 据说,另一个时空中的英国在第一次发起鸦片战争的时候,他们也是胆战心惊的,以为自己是以卵击石、结果注定了是一败涂地,结果,发动战争之后他们发现,那个清王朝竟然只是个空壳。 那个时空,英国在鸦片战争中可以说是赚得盆满钵满。 就是因为鸦片战争给贾琦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以致于他给欧洲诸国去国书的时候,笔下虽然强硬,心里却是发虚的。 他很担心这些国家联合起来,这也是他为什么在郎世宁之外还派出了使节的原因,就是为了让葡萄牙和西班牙去掐英国。 至于把握,或者说成功率,贾琦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他只知道,自己如果态度不够强硬的话,那些西洋人绝对会当他好欺负然后各种得寸进尺。 为了防止被煮了青蛙,他也只能咬牙硬撑。 贾琦十分庆幸,自己到底是撑过来了。 现在回头想想,其实这场战争的胜负一开始就已经注定。 另外一个世界的鸦片战争发生在清王朝道光年间,时间轴上比要比这个世界晚多了。那个世界的英国已经完成了第一次工业革命,而这个世界的英国,根据贾琦的情报,他们应该刚刚开始工业革命不久。现在的英国的国力,根本就不能跟那个时空中的英国相比。 那个世界的清王朝因为入关的时候在火器上吃了大亏,所以清王朝从一开始就是禁止火器的,顺治、康熙、雍正、乾隆、道光,五任君王,一个都不例外。可大魏却是汉家朝廷汉家江山,就是因为清楚异族铁骑的威力,所以大魏一直对火器的开发和控制十分看重,火营,朝廷从来没有短过这两个兵营的任何开销,朝廷宁可短了边关的,也不会短了这两处的。 这也是为什么蒙古人和女直人围城的时候,大魏京师没有投降的原因。 这也是为什么大魏京师能够在蒙古人和女直人的围城之下,撑到天花爆发、异族撤兵的原因。 因为大魏皇家更看重火器,而不是靠人数堆出来的边关。 另外一个证据就是戴梓。 在另一个时空,因为对火器的畏惧,戴梓早就被康熙找了个理由流放、客死异乡了。而在大魏,戴梓一直好好地在做他的将作监大匠,位在从三品,就比京兆府尹低一级,比外面的那些知府的位置都告。 而大魏跟戴梓这样,在火器上有相当造诣的技术官员还不是一个两个。当然,火|枪、火炮的相关技术,就是前明都比不上,更别说在科学技术上倒行逆施的清王朝了。 同样,大魏拥有的火|枪、火炮技术,都是远超这个时代的。无论是射程还是威力,都不是这个时代的西洋火器能比的,尤其是射程,就差弓箭一点点而已。 大魏的工匠也是贱籍,本来要服的徭役就比农民多,对于工匠们来说,在江南船坞里面做事儿,跟在鸭绿江边的丹东的船坞里面做事儿又有什么不同呢?在丹东做事儿,这工钱还更高些呢。 而且大魏皇家的祖陵又不在长白山,自然也就没有长白山的树木不能动的禁忌。长白山上的百年大树就是通过鸭绿江直接顺流而下直接到达丹东,然后在丹东的船坞里面制造船只,对于大魏来说,毫无疑问,这里面的开销极少,而丹东船坞的造船速度一点都不慢。 再者,另一个时空中的第一次鸦片战争的时候,林则徐只是两广总督,林则徐对西洋的了解比得上贾琦吗?更别说当林则徐和英国商人打起来了时候,清王朝漫长的海岸线上的其他城市根本就是不设防的,这才被英国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可贾琦却是大魏内阁参知政事,可是说,在大魏京师以外的沿海各州府,除了在潘仁美手里的两广之外,其他沿海城市几乎都在贾琦的掌握之中,甚至因为太上皇没有任命左右枢密使和左右枢密使相,以及太上皇最近身体欠安、长时间出于昏睡的状态,更是让贾琦有了把手伸进枢密院的机会。 再加上贾琦对西方各国十分了解,甚至把英国的第一次工业革命进程都估计到了,在递交国书的时候打了个时间差不说,还使了个诡计,让葡萄牙、西班牙和英国掐来了起来。 如此之多的原因,注定了这一次大魏的胜利。 这一次,大魏战胜的不止是英国,还包括了葡萄牙、西班牙、荷兰等西欧国家,以及南洋的海盗。 这种胜利的喜悦,对于贾琦来说,那是三倍的。 只是他不能跟别人说而已。 贾琦只能微笑。 这样的贾琦落在了张家人的眼里,那就是大将之风、名臣之姿。 张远峰看到贾琦依旧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模样,忍不住在心里道:怪不得这孩子才十七岁就坐稳了参知政事这把椅子呢。就凭他这般沉得住气的模样,的确不凡。 大魏将整个南洋都并入了版图! 这不是武功是什么? 任何一个君王都抵挡不住开疆拓土的诱惑。 虽然也有大臣表示,那些海外岛屿是属国的土地,应该还给那些属国。 贾琦直接道:“哦,这么说,这位大人很熟悉南洋的事情呢。不过,那些海岛是我大魏水师将士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听说,这一次他们遇到了南洋海盗联盟,而这些海盗……万岁,臣久居京师,最远也只去过沪州府,对于南洋之事,臣并不了解。只是,我大魏的将士们在前线打生打死,我们连那些海岛上住的是敌是友就把海岛送出去了,只怕会让将士们寒心。” 兵部几个郎中就跳出来,表示南洋许多海岛上的小国平时就兼职海盗,袭击过往的船只,又有人表示,百越、茜香国等各国都有不臣之心,鸿胪寺那边还拿出了各种证据。 反正是朝堂上吵成了一团。 不过,那些自诩天|朝上国的大臣的嘴上说得再漂亮,也比不上现任京兆府少卿赵弼之的话。 赵弼之是这么说的:“蒙古也好,女直也罢,都曾经奉我大魏为宗主国,可实际上呢?围我大魏不也是他们?这海外诸国也是。如果他们有足够发达的船运,他们会有这么老实吗?万岁,臣以为,所谓自己人,也只有这个国家穿汉服、说汉语、写汉字,处处以自己是汉人为荣,只有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能够被认为是我们自己人。否则,他们就是老实了,也未必不会变成反咬我们一口的毒蛇。” 鸿胪寺立刻跳出来附和,并以朝鲜为例,说朝鲜名义上以小中华自居,可在背地里还不是觊觎我们辽东三省。 鸿胪寺表示,朝廷应该考虑一下,将这些属国并入我大魏的可能性。 比方说,在这次战争中,被海盗和倭寇,以及西洋人洗劫过一次、连王室都已经被屠杀殆尽的琉球。 金銮殿上,群臣吵成了一团,而在内阁里,内阁诸位大臣却根本不曾高声,大家显得和乐融融。 不是他们没有自己的意见,而是早在捷报送来之前,金銮殿内的诸位大臣就达成了一致。 琉球诸岛是我大魏沿海的天然屏障,被任何一个国家所得,他们都有可能以此为跳板威胁到我大魏沿海,就好比说过去的倭寇。 所以,琉球诸岛、香料诸岛,都必须确实地掌握在大魏的手里。 另外还有朝鲜和东瀛这两个国家。 第59章 大魏属国很多,朝鲜和东瀛这两个国家是北方的两个大国了。大魏的百姓对朝鲜并没有太多的认识,可朝堂之上,哪个人不知道?别说那些大臣们,就连那些侍卫、宫人都清楚得很,朝鲜明里一套背里一套已经是很久很久了。 这也是为什么丹东船坞的筹建工作会进行得那么快的原因。完全是为了迅速拉起一只大大的水师队伍,武力震慑朝鲜。 多年前,贾琦点破了朝鲜的狼子野心,大魏君臣对朝鲜的提防就升到了最高,至于东瀛,大魏对这个国家的了解就不多了。 当然,对于贾琦坚持在海参崴建立海港和船坞的一事,也是有相当的朝臣不是很理解,至少,礼部左侍郎任平生就非常不理解,甚至对贾琦防备东瀛一事也非常不赞同: “终究是属国,又从来恭敬。” 贾琦不得不当着少帝的面问他:“任大人可知东瀛国土多大?” “大约跟朝鲜差不多。” “那东瀛的人口有多少?” 礼部左侍郎傻了。 他还真不知道。 换了别人,也许早就胡诌一个数字出来了,可任平生能够爬到礼部左侍郎的位置上,就说明他不是那种蠢货。 任平生没好气地道:“下官不是鸿胪寺卿,更不是东瀛户部尚书!” 言下之意,他不知道。 贾琦笑了笑,道:“其实,早在数年前,在朝廷调查朝鲜的时候,本官就让下面顺便调查了东瀛,是的,这个国家的只有四个大岛,其中北面的那个还是最近一两百年内才被承认(注:冲绳属于琉球,在本文中是大魏的领土了,跟日本没有关系。),而东瀛的人口,为三千四百余万,这还是官方统计。” “什么?!” 在场的几位大臣都异口同声地惊呼起来。 大魏君臣很清楚官方统计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日本的实际人口绝对不小于这个数字。可日本才多大?也不顾是江苏省和浙江省的总和,可这个人口却超过了江山和浙江两省的五倍之多! 可见其人口之压力。 这种人口密度,放在大魏,足够把任何一个王朝逼得风雨飘摇。 任平生立刻放下了手里的文件:“知院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这还是东瀛经过多年战乱之后的数字,东瀛人称过去的数百年为战国时代,而现在为幕府将军时代。战国时代,顾名思义,就是各地的领主争夺霸权,而幕府将军时代……” 贾琦介绍了一下日本现在的政权形式,日本天皇如何,幕府将军如何,这才道:“虽然说日本天皇才是日本合法的君主,但是国家的权力却掌握在幕府将军的手里,幕府将军的后宫甚至被称为大奥,也就是天下第一后宫的意思。” 诸位大臣立刻就窃窃私语起来。 “就是因为这种特殊的政权结构,所以日本人并不是以天皇和皇族为尊的,而是以拳头为尊,他们最敬佩的人就是丰臣秀吉,因为这个男人曾经立誓要‘剑指长安,终老杭州’!” 内阁一片喧哗,礼部左侍郎唰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震惊之下,任平生甚至连礼仪都顾不上了。 日本并没有长安这个城市,而他们会说的长安,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大魏的长安,李唐王朝曾经的首都。至于杭州,自然就是现在的杭州了。 剑指长安,终老杭州?这根本就是想彻底吞并华夏! 贾琦道:“没错,当初蒙古人吞并了中原之后,也曾经降服朝鲜,却被大海阻隔在东瀛之外,东瀛人并不清楚这是蒙古人愚昧、没有航海技术,或者他们漠视了这一点,却把这件事当做自己的武功到处吹嘘。而丰臣秀吉,丰臣幕府时期的幕府将军,就是靠着这种宏愿,让一大堆武士追随他的。而我,坚持要筹建海参崴,就是为了两面夹击东瀛。” 两面夹击? 任平生立刻转动脑子,回忆东瀛地理舆图。 不错,海参崴水师和东海水师南北夹击,是可以将日本掌握在手里。 只是, “……东瀛的人口始终是个难题。” 贾琦点了点头,道:“是的,我打算以东瀛人为先锋,让他们去新大陆。” “诶?” “新大陆?”少帝立刻来了兴致,“爱卿是说,西洋人口中的西印度吗?难道,难道大地是圆的,这个是真的?” 贾琦答道:“万岁,臣不知道那片大陆是不是西洋人口中的新大陆,臣只知道,在三宝太监的手札中,曾经提到过,隔着茫茫大海,有一片大陆,那片大陆上没有完整的国家,只有一个个松散的部落联盟,就跟蒙古人一样。把东瀛人送到那边去,是帮了幕府将军一把,减轻了他们的压力,可另一方面,东瀛幕府失去了大量的人口,实力自然也会跟着下降,自然,他们对我大魏的压力也会减轻。不过,有些事情,我们必须先做考虑。” 日本武士有“武士开道”的传统,也就是说,只要是武士,随时都可以杀人,无论是冲进商家杀死无辜的商人,还是杀死过路的农民。在日本,武士是统治阶层。 同样,武士十分遵守信诺,只要能够降服住他们,这些人就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跟汉时的游侠儿又有什么不同?” 梁鉴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也就是说,在东瀛招募武士,同时雇佣东瀛人为雇工,名义上是我大魏人手不足,实际上却是掠夺东瀛的人口为我所用吗?” “是的。”贾琦道,“如果他们在那片土地上真的为我们打下了土地,我们就封个头衔给他们,俸禄和赏赐也不吝啬。只要他们不停地给我们打下土地,第二梯队是日本的农民、工匠,这些人紧跟在后,进行开荒,之后就是将我们国内的百姓迁徙过去,保证我们华夏在那片土地上的人口比例,以及,控制力。” “贾知院的野心不小呢。” 贾琦笑笑:“任侍郎取笑了。南面土地兼并一日比一日严重,已经出现了百姓逃荒的现象。虽然我们能够再派官员,可朝廷的掌控力不足,官员容易被当地豪强收买,也容易出事。与其等着百姓们因为饥饿最后铤而走险,还不如给百姓们找个活计。” 封建王朝怕的,还是百姓因为饥饿而造反。 就是皇帝再年少,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人口密度跟他的椅子稳固程度成反比关系。 这项决议就这么过了。 这个时候的德川幕府还没有反应过来。 更准确地说,现在的德川幕府正掌握在一群女人的手里,而这些女人正在为幕府将军这个位置斗得你死我活呢,哪里会有这个闲情时时刻刻盯着下面?也就是这一个时代,大量的下级武士破产,沦落为浪人,而武士开道的风俗让这些浪人有了冲着无辜农民和商人发泄的理由。农民和商人在奔波于生计的时候如果遇上这些心情不好的浪人就会有性命之忧。 当然,任何一个时代都少不了破产的农民和商人、工匠。区别也只不过是变化趋势不同而已。好时代就是破产的武士、农民、商人的数量基本持平或者不断地减少,坏时代就是破产的武士、农民、商人的数量飞快增加。 大魏向东瀛公开招募人手,使得东瀛国内的浪人、破产农民商人的数量大大减少,幕府将军还以为自己治理得当而洋洋得意。 可对于新大陆的土著来说,他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东海岸的那些带着□□的异色头发异色眼睛白皮肤的异族人不停地屠杀他们的子民、抢夺他们的土地不说,现在西海岸也出现了异族人,虽然是一样是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可这些人根本就是一群杀人魔!而且还悍不畏死! 印第安人面临着双面夹击,而东瀛武士的死伤也非常大。没有办法,谁让东瀛武士用的绝大多数是□□呢。印第安人的毒箭奈何不了□□,却将□□克制得死死的,虽然后来大魏调来了□□,这些武士们也找到了应对的方法,可是死掉的人却不会复活。 所以,贾琦就以照顾烈士的名义将这些武士的孩子,无论男女都送进了学堂学习汉语和汉字,这些武士的遗属每个月还能够拿到生活费。 只是如此普通的行为,就让这些武士对大魏感恩戴德、为大魏出生入死。因为他们在幕府将军和那些大名的手上根本就得不到这些。那些武士的家眷们更是怀着对大魏的无限感激,将家中的孩子一个又一个地送上前线。 当这些东瀛后裔已经在日常生活中都使用汉语汉字的时候,贾琦终于决定赐予正式的华夏户籍。 当然,这里面的种种,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第60章 西洋人被大魏赶出了南洋,西洋人火不火?当然火。 他们的香料群岛没了!就等于他们没了檀香、沉香、豆蔻、甚至是可可豆等一系列南洋作物,自然也就没了跟大魏买卖的本钱。 你说印度?没错,印度也有紫檀、沉香、鸡翅木、酸枝木,可是,南洋都是海岛,那些树木都长在海边上,或者就距离海边不远,可印度呢?光陆路运输就要耗费一大堆的运费! 嘤嘤嘤,没有比这种额外开支更叫人伤心了。 更别说,印度不产豆蔻啊,亲! 这种比黄金还贵的香料,不但东方喜欢,就连西方上流社会也一样欢迎,可是豆蔻树只有南洋的海岛上有,而且一边开花一边结果,种子就是豆蔻,而果实的含糖量很高,是很好的制糖原料…… 现在,所有的香料岛,还有岛上很少很少的几家制糖作坊,如今都归贾琦了。 当初他们在贾琦的指点下发现香料群岛上的树木和种子都非常值钱,他们都忙着去砍树去了,根本就没有这个时间注意那些果实,现在没了香料群岛,他们才发现,原来那些他们看不上、任由着白白烂在土里的果实都这么值钱! 问题是,他们打不过! 是的,他们打不过大魏的南洋水师。 当初他们还能够进沪州港的时候,他们还觉得大魏的海军真少,根本就没有几条船,现在南洋上到处都是大魏的船,从最初的一个星期才能够遇到两批到后来两三天就能够遇到一批,再到现在几乎每天都能够遇到。 刚开始的时候,印度洋上根本就没有大魏的船,可是现在,隔三差五地就能够看到大魏的水师!听说大魏成立了印度洋水师! 那些西洋人看着大魏的船刚开始的时候只是部分镶嵌了铁甲,后来则是大部分船只的撞角都换上了铁的,再后来,竟然是出现了铁船,真正意义上铁船!靠着蒸汽机运行的铁船! 还有那些越打越远、越打越准的火炮! 发现自己终于奈何不得大魏之后,西洋人组团把英国的商船、商队、军舰啥的,全给抢了一遍。 可是就是这样做了,依旧不能挽回他们的损失啊。 在这样的情况下,法国人路易斯再度来找贾琦了。然后,他才进天津,就听说贾母死了。 按照大魏的规矩,直系长辈死了,家里的小辈都要回家守孝。跟着路易一起来的几个西洋人当场就欢呼起来。结果,商会的会长告诉他们,太上皇和皇帝同时下旨夺情。 也就是说,贾母死了,贾赦贾琏贾琮回家守孝去了,贾琦依旧呆在内阁,做他的参知政事。然后,在贾母去世不到半年里面,王熙凤、张舒雅、林黛玉妯娌三个先后生下孩子,还都是男孩。 包括路易在内的西洋商人都不知道作何反应。 现在贾家除了贾赦还在孝中,贾琏、贾琮都已经补上了缺,贾琮在天津知府上已经呆了半年了,贾琏刚刚出任虞部侍郎。如果不是知道这个叫路易斯的法国人跟贾琦很熟,贾琮都懒得招待他。 原因很简单,因为太上皇没了。 太上皇没了,就没了吧,可他给少帝指了皇后,太上皇的亲外孙女儿,比少帝小了整整八岁。 本来,如果少帝娶个跟他一般大的,或者略大两岁的,比方说少帝的亲表姐文氏,那少帝早就可以亲政了,结果,因为太上皇指定的皇后娘娘比少帝小太多,少帝至今还没有把皇后娶进门,亲政的事儿自然遥遥无期。 而贾琦,在太上皇的二十七天孝期一过,立刻就在内阁向皇帝请示,是不是可以准备亲政了。 说句老实话,其实皇帝自己也在心里嘀咕,自己比贾琦小了整整八岁,贾琦今年都二十八岁了,自己再过不久也要满二十周岁了,结果又遇上太上皇的孝期,岂不是说,两三年内自己都不能把皇后娶进门?那亲政要到什么时候? 皇帝的心中甚至都在怀疑,贾琦会不会让他亲政。回想起当初太上皇在高祖皇帝(即摄政公主)的阴影下直到二十五岁才开始接触政务,皇帝的脑海里面也脑补了许多。 不想,他这里还没来得及表示呢,贾琦那里就要交权了。 皇帝少不得客气两句,说自己年轻,还什么都不懂。 贾琦就道:“既然这样,那万岁就先从皇庄开始练手吧。臣会罗列出合适的皇庄,京畿一个、关外一个、江南一个,另外,万岁也可以试着从那些请安折子入手。治理国家,最重要的还是吏治,对下面的臣子的性情越是了解,将来亲政也越加不会出差错。” 皇帝差一点没有把自己噎死。 他不过是谦虚几句,结果贾琦竟然顺水推舟,让他去管皇庄了! 皇帝越发觉得贾琦不是真心想让他亲政。在他的眼里,请安折子批示得再多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一点实权都没有?哪怕贾琦说这是让他对朝中文武百官有个先行了解,皇帝也觉得这是贾琦在推脱。 也是,谁让贾琦今年才二十八岁,正年轻呢? 带着这样的眼光,所以当贾琦提到皇帝至今还相当空虚的后宫的时候,皇帝就眯起了眼睛。 “贾爱卿,皇祖父为朕选定的皇后今年才十二岁,是不是年纪太小了一点。” 贾琦立刻道:“万岁,皇后娘娘尚且年幼,不过万岁身边也不能缺了人。不知道万岁可有什么要求吗?” 皇帝没好气地道:“朕心仪表姐文氏,难道爱卿能让她进宫吗?” 这话里的赌气意味太重,祁谦梁鉴,还有几位尚书都听出了皇帝口中的怨气。 不过,大家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流露于表面。 贾琦也一样。 只见贾琦略带惊愕地道:“万岁的表姐?那岂不是……万岁,若是这位文家小姐至今没有婚配,既然万岁中意,礼聘进宫也是不妨的。” 皇帝立刻就道:“那行。就让宗正府和礼部去办吧。既然皇后年幼三年内还无法进宫,那就让表姐先做了贵妃,把宫务管起来吧。” 皇帝都快二十岁了,文家竟然还有比皇帝还大的姑娘,并且至今还没有婚配?! 这种女人,要不就是故意钓着皇帝,要不就是本身有问题,所以一直都没有嫁出去。这样的女人,怎么够格一进宫就做贵妃? 梁鉴的性子最直,当时就表示反对。 皇帝被梁鉴一顶撞,脸色就放了下来。 贾琦不得不打圆场:“承恩公当初唯有两子一女,其幼女便是慈安太后,至于其长子文知府如今已经年近六十,原配夫人早亡之后一直没有续娶。不知道这位文家小姐的生母……” “不是大舅舅家的表姐,是二舅舅家的。” 内阁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在场的官员们的脸色没有一个好看的。 皇帝口中的二舅舅,自然就是当初亲自被世宗皇帝收拾掉的文大将军。而文大将军之所以会落到那个地步,完全是因为他拥兵自重,外加嚣张跋扈,不把世宗皇帝和皇家放在眼里。就是因为这个人,让世宗皇帝对边关大将们防备甚深,以致于下面逢迎上意,把边关的供给克扣到了那个地步,最后导致了异族南下。 可以说,蒙古人会撕开大同、包围京师,这源头就在这位曾经显赫一时的文大将军身上。现在,要立这个人的女儿为贵妃,梁鉴当然不同意,当然,其余的大臣也不会同意。也亏得现在枢密院四把交椅都空着,不然,当场给皇帝难看的,还会多出四个人来。 看见所有的大臣都反对,皇帝的脸色也十分不好看。 皇帝道:“贾爱卿,你也要反对吗?” 贾琦道:“万岁,万岁既然称呼文家小姐为表姐,想来这位小姐年纪不小了吧?诸位大人反对,恐怕就是因为文家小姐年纪过大。毕竟,就是百姓之家也很少有这么大年纪还没有婚配的姑娘。” “可是……” “不过,万岁难得中意一位姑娘,将之拒之宫门之外,似乎也不是臣子该为。不如这样,先让这位文小姐将就一下婕妤如何?婕妤以上便是九嫔,那是一宫之主,将一宫主位交给一个刚刚进宫的女子,还不是太上皇为万岁指定的女子,恐怕宗亲和宗正府那边就先交代不过去了。只要文小姐进了宫,产下龙嗣,万岁要加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皇帝本来还想反对的,可是看看贾琦,再看看梁鉴祁谦等人,再想想御史台,也只得罢了。 见皇帝点了头,贾琦跟祁谦使了个眼色,祁谦立刻上前半步,请求皇帝礼聘名门淑媛以充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 皇帝见自己的心上人只落得个婕妤的名分,祁谦还奏了这么一本,没好气地道:“难道你们也想求恩旨吗?” 祁谦和贾琦对视一眼,立刻向皇帝请求,请皇帝下旨,允许贾氏一族和祁氏一族的女孩儿都不用进宫。 皇帝都傻了。 他原本以为祁谦跟贾琦联手,就是为了把自家的女孩儿送进宫呢,却没有想到,这两位竟然是希望自家女孩儿不要进宫的。 皇帝很纳闷,自然就问了。 贾琦就回答道:“万岁,臣身为宰辅,就必须公正、严明,虽然臣家中眼下是没有适龄的女孩儿,可将来臣也是会有女儿的。一旦自家骨肉进了宫,臣恐怕难以在政务中保持公正严明的立场。” 第61章 其实,不喜欢这个文氏的不仅仅是前朝的大臣们,就连后宫也是如此。对此,太后娘娘反应是最快的。 慈仁太后是当今皇帝的嫡母,也是当今皇帝名义上的养母——虽然皇帝实际上是先帝养大的,但是这并不妨碍太后娘娘拥有的权势,以及在宫里的影响力——虽然太后娘娘身体虚弱常年卧病在床是公认的事实。 太后娘娘第一时间做出表示,说自己年纪大了,精神越发不济,虽然有太上皇的几位老太妃帮忙,可是她们这些老骨头也不可能替皇帝管一辈子后宫,又说太上皇刚走,民间做孙子的都要守孝一年呢,虽然君王服丧以日代月即可,可如果在这个时候广选后宫,对皇帝的名声也不好看。 所以太后娘娘就把之前就进宫的总督潘仁美的幼女潘昭仪升为德妃,把已故杨太尉的孙女儿杨充容升为淑妃,把皇帝现在唯一的孩子大公主的生母李婕妤升为昭媛。 同时,太后娘娘还把宫务交给了潘德妃和杨淑妃。 皇帝不是没有想法,可太后娘娘的做法一点挑不出刺儿来。皇帝不是属意让文氏做贵妃吗?太后娘娘又没有让人占了贵妃之位,不止贵妃,就连四妃第一把交椅的贤妃和敬陪末座的敬妃两个位置还空着呢。至于九嫔,潘妃和杨妃都升上去了,昭仪和充容两个位置都空了出来,如今也只有两个位置上有人呢。 虽然皇后和文氏都没有进宫,这后宫的硝烟已经起来了。 瑞德长公主知道这些之后,亲自进宫拜谢太后,还往贾家和祁家送了厚礼。 瑞德长公主很清楚,自己虽然贵为公主,还是当今皇帝的亲姑姑,可她能够享受荣华富贵并且在京里拥有如此权势和体面,却是仗着父亲太上皇的威风,如今太上皇已经去世了,婆家又是个只剩下空头爵位的人家,自然是夹着尾巴做人了。女儿一进宫便是皇后又如何?后宫始终是前朝的投影。皇帝有心上人也就算了,毕竟那位也不过是个罪人之女,如果再有一群娘家显赫、父兄位高权重的妃嫔,这日子还能过吗? 祁谦和贾琦都是参知政事,如果他们两家的女儿都进了宫,是自己斗得过这两位宰辅,还是自己娇生惯养的女儿斗得过人家的女儿的联手? 更别说文氏从甫进宫的贵妃变成了婕妤,这也是人家帮忙,瑞德长公主自然是感激在心的。 担心的不止是瑞德长公主,还有瑞德长公主的女儿,也就是尚未进宫的皇后娘娘,这位也不是笨蛋,她听说了皇帝跟文氏的事儿之后,躲起来偷偷地哭了一场,回头就请哥哥帮忙,私底下向贾琦请教她未来的路。 贾琦想了想,让世子转告年幼的皇后:“……宫中与普通人家不同,普通人家,嫡妻之位无可动摇,但是后宫却是前朝的倒影,所以,皇后娘娘的地位即便稳如磐石,也会受到众多制约。宫中女眷能够得到幸福的,翻遍了史书也不见几个,所以,皇后娘娘只要爱惜自己,对内不忘本心,对外贤惠仁慈即可。” 事实上,皇帝选妃忙的是宗正府和礼部,至于祁谦贾琦等内阁大臣们又有几个会一直盯着皇帝的后宫的? 对于贾琦来说,皇帝的后宫自然是比不上路易斯等远道而来的西洋商人的。这不,路易斯等人在京师经过近两个月的等待之后,终于见到了贾琦。 虽然眼下工作的重点已经偏向了东瀛和新大陆,可南洋和西欧,贾琦也不会放松。 毕竟,只要有科学的土壤在,西欧诸国随时都有可能完成工业革命,而在东方,即便技术达到了,即便钢铁战舰已经驶入了印度洋,只要朝廷体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转变,只要国家对鬼神的畏惧没有发生质的变化,只要国民依旧保持着那股老思想,那这片土地恐怕依旧有可能停留在愚昧之中,华夏也随时可能被世界抛下。 所以贾琦不会对这些西欧商人视而不见。 他需要这些商人为他带来足够的讯息。 “让诸位久等了。” “哦,尊贵的大人,十年未见,您还是跟从前一样,哦,不,您比从前更有魅力了,也更有男人味了。” 法国人生性浪漫,路易斯又是有求于贾琦,这态度自然是越发热情。 当然,印度洋和南洋上游弋的钢铁战舰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跟着路易斯一起来的,还有好几个第一次见贾琦的西洋商人,这几个人在看到贾琦的时候,那脸色真的是精彩极了。 他们以为,路易斯随便找了个人糊弄他们。 这也不怪他们会想歪。东方早在两千多年前就有甘罗十二为上卿出使外国的历史记录,可在西方,哪个君王会任命一个孩子为大臣?更别说,比起西方人,东方人在年轻的时候,尤其是三十岁之前更显得脸嫩。而且今天是沐休日,贾琦没有穿官服,穿的是常服,甚至因为刚刚洗头的原因也没有束发、戴方巾,而是直接用簪子把头发别在脑后,再加上那一袭月白色无纹饰的长袍,更显得年轻。 贾琦生于富贵乡、绮罗丛中,林黛玉将他照顾得很好,什么药膳、养生汤从来就不曾短过,他自己每日也坚持锻炼,这也使得他乌发如云唇红齿白,越发显得气血充沛、精神十足,整个人都给人一种风华正茂的感觉。 如果不是他的气质跟十五六岁的小年轻不同,只怕没有几个人会把他当成已经加冠的成年人。 事实上,在座的这些西洋商人之中,就认为路易斯故意在戏弄他们,因此,在路易斯用在凡尔赛觐见大贵族的礼仪面对贾琦的时候,后面就有几个人皱起了眉头。 坐在上头的贾琦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个子挺拔的黑发青年。 贾琦能够判断出对方是个青年还是拜上辈子的经验所赐。西方人的个子先天就比东方人高,这个青年更是个高挑个儿,贾琦估算着,如果并肩站着,对方差不多能比自己高半个头。 对方的嘴唇上方有两撇小胡子,而两颊的边缘也有浓密的胡须,过着叫做虬髯更合适一点。这个人显然是个很讲究的人,因为他的胡须被打理得整整齐齐,跟这个时代大多数西方人都不一样,反而很有些贾琦印象中的被后世鼓吹的英伦绅士的派头。而英伦绅士之所以被后世广泛认同并成为国家象征,完全是因为那位阿尔伯特亲王,也就是另一个时空中的维多利亚女王的丈夫。 见贾琦的目光停在这个人的身上,路易斯连忙介绍道:“这是波特,他是德国人。” 贾琦道:“波特?德国人?目光坚定,神情沉着,眼光带着理性,的确很符合德意志民族的特点。不过,波特这个姓氏更像是英国人的姓氏。之前我就遇到过一位波特先生,他就是一个英国人。” 路易斯尴尬了。 那个德国人则硬邦邦地道:“我是德国人,只不过我结婚之后就跟妻子住在英国。” “英国也好,德国也罢,这两个国家不是法国的世仇吗?路易斯,作为一个法国人,你为什会跟世仇的子民同行?” 路易斯苦笑道:“尊贵的大人,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了啊。您的国家封锁了整个南洋,现在,无论是哪个国家的人,只要是欧洲的,都只能走规定的航线在规定的港口进行贸易,还要排队,没有排到的就不能进入南洋。尊贵的大人,如果不是我认识您,只怕还要排上三年时间呢。” 贾琦道:“本官记得,打英国人袭击沪州府之后,就不允许西洋人在沪州府以北的任何港口停靠。” “是的,是的,我们知道这个,所以我们在沪州府下船,去金陵换了一艘走运河的船……”说着,路易斯带着一丝不确定道:“听说,运河不是自然河流,这是真的吗?” “是的。运河是人工开挖的河流,最早的几段甚至快有两千年的历史了,大约一千年前,有位君王将他们全部整理、疏通了一遍,从那以后,人们才可以不用换船,直接从杭州通过运河直达京师。这是为加强统治需要。” 德国人波特忍不住道:“知院,大人,请问您说的是真的吗?请问是如何修建起来的,能告诉我吗?” 贾琦答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不曾在工部就职过,即使看过相关的游记杂谈,也难说是不是后人杜撰。我只知道千年前的那位君王为了整理疏通运河前前后后发动了数百万民夫。我想,诸位的国家怕是没有这多的人口,也用不上。” 波特一下子涨红了脸。 虽然波特一直站在侧后方,可是贾琦忍不住不注意他。 不仅仅是因为这个男人是这群西方人中少见的黑色头发,还因为对方是个美男子,西方古典意义上的美男子。 而且,越看越像另一个时空中的阿尔伯特亲王。 再一看,后面的那五六个商人将这位隐隐护在中间,其中有一个还是红头发,肤色极白,带着点点雀斑的青年,这个人完全附和凯撒大帝的日记中对凯尔特人的描写。 凯尔特人就是英国人的祖先。 想到到了二十一世纪英国还有那么多的带着标志性红发的凯尔特人,再看看这些人对波特的态度,贾琦立刻就明白了。 “请问,您到底是谁?” 不想废话,贾琦单刀直入了。 眼见情势不对,那几个名为商人实为护卫的异国来客立刻就把手按在了腰部。 贾琦道:“这里是我家,如果你们带着佩剑,门口会有人要你们解剑。你们这个举动,看起来,你们腰里是火|枪|了?在动手之前,请你们明白,这里是大魏,而我是大魏的参知政事。就是你们能够杀了我,你们还以为能逃出这座城市不成?” 那个红发青年道:“就是不能杀了你,也能够以你为人质。” “如果你这样想,那你就打错了主意。第一,我不会向你们投降,我的家人也不会。第二,如果你们想用我做筹码,只怕城门上的那些士兵会在第一时间杀死我。” “你骗我!” “你可以问问路易斯,当初异族包围了我们的国都,并且俘虏了滞留在行宫中的皇室成员,我们国家的君王是怎么做的。那可是我们先皇的儿子呢。” 红发青年立刻转向了路易斯。 路易斯连连点头,道:“是,是的,尊贵的知院大人并没有说谎,听说那位皇子还是大魏上任君王仅有的两个儿子之一,可是那些鞑靼用这位王子威胁大魏的时候,大魏皇家直接宣布王子殉国的消息。” 波特立刻按住了这个忠心耿耿的护卫,又对贾琦道歉:“很抱歉,他只是担心我的安危。毕竟,被绑架、勒索赎金的王族和大贵族真的是太多了。” 贾琦道:“这应该是你们这些西洋人在西印度和东印度,以及南洋诸岛上做过的吧?你们放心,我们大魏没有这个传统。”说着,不无讽刺地看了对方一眼,道:“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大魏会跟你们欧罗巴诸国开战,起因就是英国攻打我们大魏的沪州府?对了,忘了说了,沪州府是我妻子的领地,她是我们大魏的郡主。你们是英国人吧?” 波特动了动嘴唇,道:“是的。我的妻子是英国的新任女王,而我是阿尔伯特亲王,是大英帝国派出的使节。” “王夫殿下?” 阿尔伯特亲王道:“大英帝国并没有这个封爵。” 贾琦看了看他,道:“也是。看起来英国十分排斥你这个外国人,哪怕你是女王的丈夫。” 红发青年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你们女王十分崇拜自己的丈夫,却不肯让亲王阁下接触政务。英国国内又忌惮于亲王对女王的影响力,这才有了亲王出使大魏一事。” 贾琦很自然地端起了茗碗,抿了一口茶,然后看到阿尔伯特亲王的随从们一脸见了鬼一样地看着他。 阿尔伯特亲王也十分惊讶:“您是怎么知道的?” 贾琦没有回答他,而是道: “然后你们没有直接向鸿胪寺提交国书,而是花钱让这些商人们掩护你来找我?” “是的。” 阿尔伯特亲王忽然觉得,自己隐藏身份来找贾琦不是个好主意,可贾琦都这么说了,他只能承认。 这的确是个相当糟糕的主意。 贾琦道:“阿尔伯特亲王,我很抱歉,您的行为给我带来不小麻烦。大魏的政府机构分工明确又互为整体,负责外交的,一直是鸿胪寺,我虽然是宰相,但是,没有正当理由,我是不能干涉鸿胪寺那边的正常工作的。亲王阁下,我很抱歉,无论您有什么理由,请您最好还是按照程序来,先去鸿胪寺报道,然后提交国书。到时候会有专门的官员跟你交涉。” “可是,决定跟欧洲诸国开战的,难道不是你吗?” 阿尔伯特亲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贾琦答道:“很抱歉,亲王阁下,当初是你们英国的船只先攻打我们大魏的沪州府,不但造成了大量的财物损失,还出现了人员伤亡,沪州府也不过是出于自卫而已。尔后,你们英国的东印度公司不死心,又纠集了一批亡命徒,结果遇上了南下支援沪州府的水师。至于跟欧罗巴诸国开战,事实上,并不是我们大魏主动开战,而是你们英国人无耻地冒充了荷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法国人,几次阴了我们大魏的南洋水师,使得我国不得不将所有的西洋船只都列为敌人序列之中。毕竟,你们西洋商人在购买我们大魏的商品的时候,给钱很痛快,运来的又是一直在我们大魏市场上很受欢迎的香料、高级木材。如果不是被逼急了,大魏也不致于把大把大把的金子拒之门外。” 这个理由,大魏任何一个官员听到了,都不会信的。可是这些西洋人都信了。 没有办法,谁让西洋人都拜金呢。这个理由绝对糊弄不了大魏的官员,不过,糊弄这些西洋人已经足够了。 “那现在呢?印度洋上的大魏水师是怎么一回事情?” “啊?你说那个啊,”贾琦的神情更轻松了,“有句话说得好,拒敌于国门口不如拒敌于千里之外,两百年前,三宝太监就说过了,财富来自于海洋,危险亦来自于海洋。在你们英国人攻打沪州府之前,我们大魏在海军上一直采取的都是被动防御政策,可是你们英国人让我们知道,被动防御只会让我们自己的子民受到伤害,主动出击才是正确地选择。所以,我们打开了尘封了两百年多的档案,拿出当初三宝太监三度下西洋的文件,重新开始制造远洋的大船。忘了告诉你们了,两百年前,别说是南洋了,就连现在的印度洋也不过是我华夏的后花园。对了,那个第一次到达非洲东海岸的欧洲航海家叫什么来着?他第一次想跟非洲东海岸的欧洲土著们炫耀他的船只的时候,不就是被当地的土著鄙视了吗?” 阿尔伯特亲王和在场所有的西洋人都知道,贾琦说的是事实。 因为在欧洲的第一条船进入印度洋的时候,东非沿岸的土著们指着他们的单桅帆船告诉他们,早在半个世界以前,他们就见过比他们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看上去跟一座移动的山那么大的多桅帆船了。 而那些多桅帆船,显然就是来自于这个古老的国家。 红发青年道:“跟书上记录的完全不一样。你们的船根本就没有那么大。” 贾琦道:“曾经,这片土地上有很多通天树,这种树就是制造大船的龙骨的最佳材料。树够高,树干够直,可惜,如今已经很少见到了,就是能找到,也都在深山老林里面。等我们大魏收复了东北,我们愕然发现,原来木头船已经无法适应这个时代了。所以,那些刚刚造好没多久的木头船就迎来了退役。现在,那些木头船也只能做做货船和运输船而已。好在这些船够大,运载量也不错,加上够新,下面的商家们很乐意高价购买。” 他贾琦也买了不少,就是因为有了船,南洋作坊里制造的糖才会能运回大魏。 可以说,当初给与英国船队迎头痛击的那些战船,如今差不多都退役了。而这些战船之所以能够退役,完全是因为蒸汽船的关系。 大魏本来就有龟船,只是传统的龟船要考人力才能够移动,速度很慢。在贾琦的指点下,工部做出了蒸汽机,又给龟船安装的螺旋桨,使得龟船的速度大大提升,自然,龟船的战斗力和使用范围也一下子拓宽了许多。 龟船也不再是战争后期的主力,而是一开始就成了主力,而宝船则成了震慑和运输舰一样的存在,原本是主力的战船则退了下来,开始装上撞角,成为船只杀手。 随着蒸汽机的进一步完善,大魏水师的战斗方式也开始发生质的变化,而这种变化,贾琦是喜闻乐见的,不过对于西洋人就不是一个好兆头了。 那些被一艘接一艘击沉的船只,那些沉入大海的船只,都在告诉着每一个欧罗巴人。 这个古老的东方帝国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有多么的强大。 最后,贾琦对阿尔伯特亲王一行人道:“我不知道是谁向亲王阁下如此建议的。不过,我的建议是,请亲王阁下在最快的时间去鸿胪寺报备。如果您不按照程序走,只怕您会失去很多。” 第62章 弱国无外交。 虽然从前没有听说过这句话,可现在的阿尔伯特亲王无比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他按照贾琦的建议去了鸿胪寺,鸿胪寺也好酒好菜地招待着他们,可对于他们的请求,鸿胪寺却迟迟不见受理,觐见皇帝的事儿也迟迟不见回复,眼看着半年就这么过去了,就是阿尔伯特亲王再沉得住气,他还是坐不住了。 阿尔伯特亲王向鸿胪寺官员提出了抗议,然后,鸿胪寺推官斯里慢条地拿出一块帕子擦了擦手,对他道:“请问您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阿尔伯特亲王猛地涨红了脸。 阿尔伯特亲王是一个十分内向的人,或者说,如果有心事,如果条件不允许,他能够把自己活活憋死而不向外吐露半句。 他是一个非常有自尊心的人,而他也很清楚,作为英国的使节,他也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立场抗议的人。毕竟,当初袭击大魏沪州府,造成了数十万枚金币的直接经济损失的,就是他们英国人。 所以,他现在被冷落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儿。 可是他却不能就此放弃。 阿尔伯特亲王拦住了这官员道:“沪州府的事,我很抱歉。但是我这次的确是满怀诚意来了。对不起,两国的贸易顺差实在是太大了。” “你们可以不买我们的东西。” 这位尹推官冷冷地甩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虽然大魏大多数官员对西洋事不大了解,可鸿胪寺除外。尹推官作为鸿胪寺负责招待英吉利使节团的主要官员,可是做了不少功课的。对于西方上流社会对中国的瓷器、丝绸、茶叶等各种商品的追捧,他也是清清楚楚的。 这也是尹推官最为讨厌的一点。 既然没有,茶叶不会自己种啊?绸缎不会自己织啊?瓷器不会自己烧啊? 自己没有就去别人家里抢!简直就是强盗! 对于强盗,尹推官一向没有什么好脸色。 跟尹推官一样,对英吉利等欧洲诸国一样没有好脸色的,还有大魏其他的官员。 这半年下来,阿尔伯特亲王惊讶的发现,贾琦竟然是他在这片土地上遇到的、对他们最为友善的东方官员,而且还是高级官员。 阿尔伯特亲王没有办法,只得听从了别人的建议,给林黛玉送去了一枚戒指。 这枚钻石戒指是阿尔伯特亲王在印度的时候专门为妻子挑选的,单单就凭那颗钻石,放在巴黎没有五千法郎根本下不来。问题是,那么小小的一颗钻石,别说是林黛玉了,就是林黛玉身边的丫头们都看不上。 所以,钻石戒指是送出去了,却比丢进水井的石头都不如,连个响动都没有。 时间拖得越久,英吉利使节团的成员就越发焦躁。 阿尔伯特亲王开始每天在京城里转悠。京城里所有的纺织铺子、纺织作坊都得了贾琦的话,不得把跟丝绸纺织的任何东西展示给西洋人看,所以,这些英吉利使节团也只能看到一些人土风情罢了。 可就是这样,这位阿尔伯特亲王还是惹了麻烦。 他看见一个小孩子差一点被马踩死,就用火杀了那匹马,结果,那是八百里加急的军马。阿尔伯特亲王以为自己救了那个小孩子会得到这些东方人的感激,却没有想到这竟然会给自己带来牢狱之灾。 当贾琦来到刑部大牢的时候,看着里面被扒光了衣服,只穿着衬衣坐在稻草堆上垂头丧气的英吉利使节团一行人的时候,就忍不住摇了摇头,道:“亲王殿下,您真的是太莽撞了。” 阿尔伯特亲王道:“可我救了那个孩子!” 贾琦道:“你也差一点害死那个士兵!你可知道,如果不是那个士兵反应快,他很有可能因为你而摔断脖子!当然,他送的是有关边关的军事文件。迟一刻钟,就有可能造成一个千人队的编制消失!就跟当初我们国家的国都被异族围困一样,如果当初边关的消息那个早早地送入京师,京师也能够早一步作出反应的话,当初我的国家就不会死那么多的人。” 阿尔伯特亲王听到贾琦更看重那个士兵的时候,还是相当不以为意的,可是听到最后一句,他也低下了头。 他不得不承认,他不是东方人,对于东方很多事情都不明白,就跟这个八百里加急一样。 看见这位主儿终于低头了,贾琦这才道:“看起来亲王已经明白了。” 阿尔伯特亲王道:“你们打算如何处置我?” 贾琦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个红发青年就喊了起来:“我们要求外交豁免权!” “笨蛋,如果外交豁免权有用的话,我们会被抓进来吗?” 他的同伴忍不住骂道。 “没错,在我们大魏,从来就没有什么外交豁免权。”贾琦道,“甚至于我大魏的将士们也十分希望能够借此立下赫赫战功,为自己的家族增添光彩。” 阿尔伯特亲王的随从们纷纷惊呼起来。 反而是阿尔伯特亲王皱着眉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道:“如果你们大魏真的要杀我的话,你这位大魏知院就不会来这里跟我们废话了。” 贾琦说道:“还真让你说中了。没错,我们的确没有想过要杀你,当然,也没有要放你的打算。因为至今为止,内阁还在争吵不休。” 不止是内阁,就连贾琦也难以做决定。 历史上,维多利亚女王有多爱自己的丈夫,贾琦并不清楚,贾琦唯一知道的是,英国之所以会成为日不落帝国,与其说是维多利亚女王是位英明的君主,还不如说是这个阿尔伯特亲王透支了自己的生命为英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也就是说,将这个阿尔伯特亲王牢牢地控制在手里,不让他回到英国,那个日不落帝国还会不会出现,将会出现一个极大的变数。 贾琦从来没有跟今天这样清楚地认识到,世界正在自己的手中。 毕竟,这个时代的英国王室成员在历史上可是出了名的糟糕,维多利亚女王更是以脾气糟糕、固执、没有受过什么像样的教育而闻名。 贾琦带着意味不明的神色看着阿尔伯特亲王的时候,阿尔伯特亲王也感觉到了贾琦的不怀好意。 这让他对自己的未来更担心了。 “如果你们的皇帝不愿意见我的话,那么就请你放我们离开。” “很抱歉,我现在无法给你们任何回答。因为内阁还在讨论。” “那……”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贾琦淡淡地道,“接下来你们不用呆在大牢里面了。你们将在鸿胪寺的院子里禁足。鉴于你们对我们大魏的不了解,在你们对我们大魏有个清楚的认识之前,请你们不要立刻鸿胪寺给你们安排的院子。” 贾琦将这些阿尔伯特亲王一行人交给鸿胪寺相关的官员就走了。 没有办法,谁让他的事情多呢?更别说文氏进宫了,偏巧她的生日就在一个月之后,皇帝打算亲自为文氏庆生。 虽然文氏在诸位新妃子中位分不高不低,可当不得她是皇帝的心上人,所以,新妃子之中,她是第一个进宫的,后面的那几个,最少也比她晚半个月。也就是这半个月,皇帝天天宠幸这个女人,连德妃和淑妃那里都没有去,引得宫里宫外泼了不知道多少缸的醋。 其实文氏自己心里也委屈,她原以为自己会直接成为四妃之一,就是差一点,九嫔也使得,文氏万万没想到,自己在皇帝身上花费了那么多力气,竟然只做了个婕妤! 知道事情的起因经过后,文氏把贾琦恨到了骨子里,可就是再恨,文氏也是走白莲花路线的,又怎么可能在皇帝面前亲口说贾琦的坏话呢?少不得让两个陪嫁丫头帮忙了。 可文氏忘记了,她身边的人都是太后娘娘给她安排的,她这里给皇帝上了眼药,那边太后娘娘就知道了,直接把文氏的陪嫁丫头送到慎刑司去了。 这种事情,别人做了有安插人手的嫌疑,太后娘娘却没有,因为她是皇帝的嫡母,就是皇帝也不能说太后娘娘的不是。再者太后娘娘也没有处罚文氏,只是又给文氏安排了两个嬷嬷而已。 文氏得了好大一个没脸,可太后娘娘却把皇帝叫到了跟前,一面打着感情牌,一面又向皇帝重申后宫不得干政的祖宗家法。 皇帝也知道,太后娘娘做得一点都没有错,太后娘娘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他的利益,再者,按照宫中的规矩礼法,九嫔以下的庶妃们根本就没有这个资格劳动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愿意管文氏,那是给文氏面子。 想到这么多年来,太后娘娘根本就不曾害过自己,也不曾针对过皇帝任何一个嫔妃,皇帝当然不能说太后娘娘做得不对。 所以皇帝只能和稀泥。为了安慰文氏,皇帝决定为文氏举办一次宴会,让文武百官也参加。皇帝打算让宫里宫外都知道文氏是他心中的第一人。 潘德妃和杨淑妃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就在太后和皇帝的面前,当着所有的人的面,一会儿说文氏的位阶不够,一旦让御史台知道了,恐怕这弹劾的奏折就不会少,一会儿又说,文氏的身份不够,哪里能越过太后娘娘呢?就是要举办宴会,也该是庆祝太后娘娘身体康健啊。 诸位妃嫔们也纷纷开口,明面上处处为皇帝着想处处为皇帝打算,实际上却是为了打消皇帝的这个不靠谱的主意。虽然她们有私心,却也实实在在地把危害跟皇帝说了。 其中一个甚至还把这件事跟亲政连在了一起。 皇帝很不高兴,觉得这些妃子是故意跟他对着干,越发不爱理会这些妃子们。 虽然说贾家和祁家、梁家三位参知政事家里都没有送女儿进宫,可能够被礼聘进宫为皇妃的女子,哪个不是出身极好的?有的家里是几代的勋爵贵胄之家,姻亲连着姻亲,有的家里位高权重,就跟潘德妃一样,她的父亲可是两广总督! 如今这些妃子们都被皇帝冷落了,她们又岂会善罢甘休?偏偏文氏也不是个温柔的性子,或者说,文氏的温柔贤惠都是装出来给皇帝看的,而不是真的宽厚仁慈。 文氏很快就在皇帝面前打小报告了,刚开始的时候只是说跟她平级的某某婕妤抢了她的份例,到后来就是干脆说负责宫务的潘德妃和杨淑妃那坏了的绸缎给她。 结果那位柳婕妤被贬为美人,潘德妃和杨淑妃干脆就遭了皇帝的训斥。 被降位为美人的柳婕妤不是别人,正是理国公府的嫡小姐。四王八公之家如今已经势弱,理国公府听说柳美人没有承宠就被降了位,还以为是皇帝想要收拾他们,还特地上本请罪,等潘德妃和杨淑妃也遭了训斥,大家这才知道文氏对皇帝的影响。 文氏对皇帝的影响也不仅仅只有这个。 至少,梁鉴、祁谦、贾琦都发现了皇帝对他们的态度丕变,更别说,皇帝忽然任命文美人的祖父,也就是昔年文贵妃的父亲文嘉龄为参知政事,还要把文氏的伯父文希之提到枢密院左枢密使的位置上。 这一任命立刻引起了群臣的反对。 枢密院掌管这大魏军事调动,一直以来,大魏的官员就有避讳的原则,也就是所,同一时期,同一个家族里的人,不能同时有人在内阁和枢密院,因为这很容易出现权相,甚至导致大魏的权力被一个人、一个家族撺掇。 皇帝立刻就指着贾琦,道:“那么,贾知院管着枢密院又算什么?” 贾琦只得跪下来请罪。 皇帝很得意地将夺了贾琦的官职,让贾琦闭门思过去了。 一时之间,文氏在宫里可以说是横着走。也在这个时候,贾琦获得消息,文氏帮着英吉利人向英国传递消息,甚至还公开表示:“鸦片是什么,不就是药材吗?那个贾琦也真是少见多怪!” 贾琦大怒。 因为他很清楚,历史上,维多利亚女王很清楚鸦片的危害,可维多利亚女王还是下令向中国倾销鸦片,当林则徐销毁鸦片之后,维多利亚女王甚至发表公开演说,还呼吁“为了大英帝国的利益”! 贾琦铁青着脸,在自己的房间里面思考了大半天之后,终于找到了幽若,让幽若想办法把神仙膏,也就是鸦片送进宫,让文氏染上鸦片瘾。 接下来的三年是大魏最黑暗的三年。 虽然文氏很想把贾琦和林黛玉的财产弄到手,可贾琦从来没有少交过一个铜板的赋税,文氏根本就找不到理由,而文氏想让贾琦多缴税,也被梁鉴给顶了回去: “百姓每年人丁税三两六千已经是重担了,您还想加税?您是要逼百姓造反吗?” 人丁税如何,当今皇帝刚登基的时候,贾琦就跟皇帝说过了,在贾琦执政的过程中,也是十分注重百姓负担的。梁鉴可不认为,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根本就不可能不知道人丁税的事儿。 不止梁鉴,其实大家都看出来了,皇帝这是把文氏当成自己收回权力的|枪|了,所以,内阁诸位大臣有理的时候,皇帝根本就不开口,等文氏落了下风的时候,皇帝就以文氏乃是女人为由,直接推得干干净净。 邢夫人刚开始还担心呢,即便丈夫跟儿子都告诉她,这是皇权跟相权之争,根本就跟贾琦没有关系,邢夫人也还是胆战心惊的。 阿尔伯特亲王也找到了机会,利用文氏逃回了英国。 紧接着,维多利亚女王就宣布跟大魏开战了。 文氏的祖父和伯父也很头疼。作为臣子,能够进入内阁或枢密院是他们的梦想,可文氏如此行为,让文嘉龄和文希之在同僚面前十分没脸。再者,他们的能力也有限。贾琦在的时候,印度洋上形势一片大好,等到了他们上台,印度洋上战声四起。 一时之间,他们的名声也变得非常不好听。 皇后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进宫的。 而文氏就在皇后进宫三个月之后流产的。 看着流了一个成型的男孩儿,文氏哭得死去活来,非要说是有人要害她,并且把矛头直接对准了刚进宫的皇后。 而面对这样的文氏,皇后只是当着皇帝的面,冷冷地道:“你宫里的人不是你自己挑的吗?我进宫才多久,哪里有这个能耐把手伸进你的翠微阁?” 皇后打进宫以来就被皇帝冷落在一旁。看到皇帝对文氏的模样,在看到自己至今还是个姑娘家,皇后终于明白贾琦当初的话是什么意思。 君既无情我便休。 皇后是个极为干脆利落的性子,皇帝不喜欢她,她还不稀罕皇帝的宠幸呢。 对于皇帝把宣徽府交给文氏的行为,皇后得知以后,也只是冷哼了一声。 虽然有许多御史为了宣徽府一事死谏,就连梁鉴也被赶出了内阁,可宣徽府还是落到了文氏的手里。文氏满心以为这样自己就能生下孩子了,却没有想到,不久之后,她又流产了。 文氏再度在皇帝面前哭得梨花带雨,说一定是后宫里的女人诅咒她。 面对文氏的指责,皇后只是冷冷地道:“万岁,表哥,你当真要为了这个女人,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要将这满宫的宫妃都处死吗?如果是这样,请您先处死我吧。”说着,又凑近了皇帝,道:“请别忘记了,宣徽府早就被您交给了文氏,她要饿死我们,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呢!” 皇帝大怒,要处罚皇后,被闻讯赶来的太后拦住了。 而太后苦劝皇帝不听,只能把皇后与众妃嫔带到避暑山庄去了。 皇帝原本以为,这样,文氏应该能够生下孩子,却没有想到,文氏第三度流产了。而太医的结论就是,文氏已经是习惯性流产了,日后生下孩子的可能性已经不大。 文氏哭得死去活来。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贾琦让人断了文氏的鸦片。 幽若还以为,鸦片只是会让文氏不停地流产而已,可她万万没想到,断了鸦片之后,文氏竟然跟发了羊癫疯一样,在房间里面滚来滚去,把房间里面所有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不说,还将自己的头发都扯得乱七八糟的,就跟疯子一般。 皇帝吓坏了。 太后迅速回京主持大局,把文氏丢进了冷宫,也把文嘉龄文希之父子贬职为民,甚至让内阁拟定蓝批,要求对文家父子永不录用。 同时,太后召回梁鉴和贾琦,再度任命他们为参知政事。 而通过文氏爬上来的一系列官员也遭到了清洗。 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皇帝也很少出现在人前了。 太后隐瞒了消息,贾琦也没有去猜。 他不用猜都知道,皇帝天天跟文氏黏在一起,怕是也染上了鸦|片瘾。只是皇帝如今是皇家唯一的男丁,太后不得不隐瞒消息而已。 贾琦甚至可以猜得到,太后怕是不会顾及皇帝的生死,只会让皇帝跟只|种|马一样,不停地跟女人交|媾,以换取皇家血脉的延续。 不过,这个时候的贾琦根本就顾不上皇帝,因为他忙着在南洋,在两广一带禁烟呢。 就连两广总督潘仁美也极力配合。 虽然以前的潘仁美对贾琦那般提防鸦片也是不以为然的,可当他看见那些士兵吸食了鸦片之后,不到三年时间就变成了骷髅模样,再看到那些百姓因为鸦片而卖儿卖女、妻离子散的凄惨景象,就是潘仁美再不服气,他也不得不承认鸦片的危害了。 第63章 贾琦回到内阁之后,工作的重点就是南洋和印度洋。 贾琦不是文家父子,文家父子的想法在大魏也不是少数,他们认为南洋原本就不属于大魏,大魏也犯不着为了南洋那种治理困难的、远在天边的海上群岛而犯险,让士兵去送死。 就是因为这种思想,南洋香料群岛一座接一座地丢失。 而贾琦在对外政策上是相当强硬的:马六甲必须在我大魏掌握之中,南洋诸岛,包括百越和茜香国等属国,如果他们老老实实的也就算了,如果他们敢在背后跟西洋人勾三搭四,或者联合西洋人袭击我大魏水师,那就直接干掉。南洋诸岛的不听话势力,也借机一并剪除。 文家父子掌权的时候,大魏的将士们还怕自己打了胜仗得不到上头的奖赏不说还要吃挂落,可到了贾琦重新掌握内阁和枢密院的时候,将士们再无后顾之忧。 大魏的将士们嗷嗷叫着冲向了南洋。 大魏的商家们也挥舞着银票、金票、盐引,希望能够从中分一杯羹。这些商人们手里不但有钱,还有人! 这也是贾琦最为看重的一点。 那些商人们从贾琦上一次的行动中看到了贾琦的行为模式,为了能够从南洋分配到利益,他们早就把金钱和人手准备好了。 江南、长江流域、珠江流域。 虽然之前贾琦就抽调了这几个地方的人去东北、去关外,可是贾琦一个人的能量又怎么比得上这些商人?商人做事本来就极为细致,本身不是这些地方的地头蛇就是跟这些地方的地头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此,这一次的人口迁徙做得十分细致。 贾琦满意地看到大魏的南方,尤其是江南的人口密度下降了三分之一。 与之成为鲜明对比的就是,南洋诸岛,一个又一个地落入大魏的手中。 这一次,跟上次是不同的。上一次只能说是粗略地占领了南洋诸岛,而这一次则是真正的拥有。 大魏真正地拥有了这片海洋。 虽然过程是曲折的,损失也是巨大的,可对于贾琦来说,对比最后结果,这中间的损失是可以承受的。更别说,第一次掌握马六甲海峡之后,贾琦在南洋一家独大,虽然他该缴纳的赋税从来没有少过,可贾琦吃肉,大多数商人都喝不到汤,对于贾琦来说,这种局面对于他促进整个华夏经济发展一点好处都没有。 而事实也是,他贾琦倒了霉,朝廷对南洋的控制力立刻下降了。 现在,各种势力都进入了南洋,这毫无疑问,这让大魏对南洋的统治也将更加稳固。哪怕日后事情重演,华夏也会牢牢地控制这片海洋,比起贾琦一个人的损失,这里面的意义则更加巨大。 那些在南洋安营扎寨的商人们,自然是希望大魏的水师能够永永远远地保护他们,保护他们的性命、保护他们的产业。 所以,南洋的商人们在给南洋水师将士们送孝敬,那是很舍得的。 有了商人们的赞助,南洋水师迎来了又一个春天。最好的武器,最好的船,还有带着大笔嫁妆的商人家的女儿做媳妇。南洋水师的待遇一下子就成了大魏诸多水师中最好的。 这也让南洋和印度洋上的水师将士们越发悍不畏死。 在收复南洋的同时,贾琦也没有忘记茜香国等南洋属国。就跟他估计的那样,英国果然在泰国、老挝、缅甸交界的金三角开始大量种植鸦片,偏偏边上的印度又是种姓天下,从来不把华夏放在眼里。 这也为贾琦拔掉金三角这个毒瘤增添了许多麻烦。 毒品,意味着一条条的人命,也意味着无数的金子。 资本主义可不会管他的资本是不是流着脓血,他只会在乎金子。 当两广总督潘仁美再度上了奏本,告知有大量的鸦片流入华夏的时候,贾琦给了下面一道命令,那就是:不计任何代价,哪怕将湄公河夷为平地,哪怕让那片土地变成一片焦土,也必须将鸦片,也就是罂粟从那片土地上彻底抹除。所有挡在这个计划跟前的,无论是属国还是大魏的臣子,格杀勿论。 在这个命令之下,最先倒霉的就是茜香国。 这个国家是女王当道,公主与王子拥有同等的继承权。多年以来,茜香国在向大魏进贡的时候,都是表面一套私底下又是一套的,文氏当政、大魏南洋水师势弱的时候,茜香国还曾经派过军队伪装成海盗在偷袭过大魏水师。 这样的国家,在大魏的君臣的眼睛里面,竟然还是个模范属国。 得到详细情报的贾琦根本就没有客气。 也怪茜香国的国都距离海岸线并不是很远,哪怕茜香国都城在大魏船载火炮射程之外,可是,只要计算好风向,然后放飞孔明灯,一样能把茜香国的国都烧成一片瓦砾。 梁鉴和祁谦两个在得知贾琦要对茜香国动手的时候,还反对过。 不过,贾琦始终坚持自己的看法,并且对梁鉴和祁谦道:“根据两广总督潘仁美潘大人的奏折,万岁和文氏应该是感染的毒|瘾,也就是常年吸食鸦片,这才会出现那种症状。” 梁鉴傻住了。 祁谦反应也不慢:“贾知院的意思是,万岁和文氏之所以会落到这个地步,是潘大人和潘妃……” 贾琦立刻摇了摇头,道:“不会是潘大人。潘妃虽然进宫得早,可是她没有儿子。如果潘妃有儿子,那么她这样做,肯定是对她最为有利。可是潘妃不曾生养过,这个时候,万岁如果有个什么万一,潘妃即将面临的是孤苦无依的下半生,而潘大人只会白白的损失一个女儿,并且全无好处。” 祁谦梁鉴两个听说,立刻也表示赞同。 潘仁美是两广总督,他的女儿什么人不好嫁,非要送进宫来给皇帝做妾?不就是冲着那把椅子去的? 所以,在潘妃生下皇子之前,在潘妃的皇子长大了、站住了之前,潘仁美是不会对皇帝出手的。 他的智商也不会允许他那么做。 当天稍晚一点的时候,太后娘娘和皇后就把贾琦叫了过去,当面问他:“你说皇帝是中了鸦片?” “回太后娘娘,更准确地说,是鸦片上瘾。关于鸦片上瘾的症状,潘大人早就在奏折里面写得清清楚楚了。” 太后立刻就道:“有没有可能是潘妃把东西带进来的?” 贾琦想了想,道:“臣对宫闱中事不是很了解。不过,潘妃进宫的时候,她虽然带了嫁妆,可是这些东西都是经过详细检查的,如果有什么不对,相关文案里面应该有详细记录才对。至于后来,潘大人远在广州,潘家又是新贵,怕是没有这个能力。” 潘仁美是历经三朝的老臣不假,可潘家做官的人少,只要潘仁美的两个儿子本事平平,要不然潘仁美也不会打着送女儿进宫的主意了。 “所以说,你的意思是,不是潘妃?那会是谁?” 皇后立刻道:“母后,会不会是文氏?” 太后皱着眉,摇头道:“这个世界有谁明知道是□□,还用在自己身上呢?” 皇后道:“如果文氏不知道呢?” “不知道?什么意思?” “母后,儿臣听说这个文氏跟外藩有勾结,当初那个英吉利的亲王就是借了文氏的力偷溜出京师。如果不是这个文氏,南洋也不会是如今这个样子了。” 在皇后看来,文氏贪财又浅薄,那些南洋的使节送她两样贵重的礼物,再说两句好话,她就信了,说不定还会帮忙呢。 鸦片这种东西,文氏会知道他的害处吗? 太后冷哼了一声,道:“贱人,把她打入冷宫真是太便宜她了。”想了想,太后又问贾琦:“贾知院,如今南洋的情况如何?” 比起文氏,比起皇帝到底遭遇了谁的暗手,显然太后更关心大魏的国祚。 贾琦道:“启禀太后,南洋诸岛虽然已经收复,但是,茜香国等属国却在暗中偷袭我大魏水师。另外,英吉利也弄出了铁甲船。如果不是南洋距离我大魏够近,补给方便,如果不是我大魏的船只够多,只怕英吉利的船只已经徜徉在东海,甚至黄海了。” “怎么会?” 太后不是笨蛋,西洋人的船出现在东海和黄海意味着什么,她清楚得很。 皇后道:“英吉利的船厉害吗?我们的损失如何?” 贾琦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英吉利的铁船是去年才出现的,臣估计,他们的铁船也是最近两年才完工,比不得我们大魏,已经有数年的铁船制造工艺。而且,我们大魏的铁船工坊就在大连,跟山东的烟台、威海隔海相望。虽然之前因为指挥不力的缘故,我大魏差一点失去了南洋,就连马六甲也曾经落入敌手。可大魏的水师不是吃素的,而且补给也比西洋人便宜,所以,损失虽然大,却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太后便道:“可以承受范围之内,那是多少?” 贾琦道:“失去南洋诸岛的各种经济损失不算,光船只的折损,就高达三十多艘。我们的宝船够高,西洋船无法劫掠,所以要么选择远避,要么就是围攻,不把宝船打沉不罢休。木头船也就算了,毕竟,除了龙骨,别的都好说,问题是铁甲船。” “铁甲船如何?” “铁甲船的造价都在三十万两白银以上,一旦损失,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木头和精钢的价钱,相差的可不是一点两点。 皇后又问:“三十万白银?这么多?” 贾琦道:“对比于英吉利的铁甲船,这已经是很省了。” “哦?为什么这么说?” 贾琦道:“我们的工匠服的是徭役,也就是说,只要朝廷一项命令,工匠们自然会遵从。矿工也可以以徭役的形式征召。所以,真正的花费也不过是口粮、沿途运输需要的人手以及相关的材料,包括铁矿石和木料、模具钱罢了。可英吉利却不同,英吉利的工匠都是自由民,如果没有足够的工钱,他们根本就不可能为他们的国家造船。换而言之,英吉利的船只,随便那一艘的造价都在一百万以上,或者更高。” “更高?有多高?” “也许是两百万,或者是三百万。具体的,臣并不清楚。如果娘娘想知道的话,臣可以派人去查。” 皇后摇了摇头,道:“没有关系,本宫只要知道大魏的铁甲船比英吉利的要便宜即可。贾爱卿,这个英吉利竟然能跟我们拼铁甲船,可见他们国力之强盛。你说,我们能赢吗?” 贾琦道:“只要工部配合,只要我们的铁甲船、火炮的性能不要跟英吉利相差太多,只要我们的船只的数量够多。单单以造价论,他们造一艘船,我们就能够造三艘,他们造三艘,我们就造十艘。只要我们的船够多,以多打少、以强打弱,我们肯定有胜算。如果英吉利的税收再少一点,我们大魏甚至可以把英吉利活生生地拖垮。” 皇后道:“这,这能做到吗?” “皇后娘娘,这虽然有些难度,但是并不是没有可能。因为欧罗巴诸国是神权高于王权的。” “神权高于王权?”皇后傻了。 太后大怒:“胡说八道!蛮子就是蛮子,竟然是这样毫无尊卑的地方。” 皇后立刻道:“贾爱卿,南洋和印度洋上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是,臣自当尽力。” 等贾琦走了,太后这才问皇后:“你这孩子,贾知院难得进宫一趟,你就让他这么走了?” 就跟皇后对皇帝没有多少感情一样,太后对皇帝也没有多少感情。 又不是她亲儿子。 比起那个肯定已经不长命的皇帝,太后显然更看重大魏,也更看重皇后。 “母后?” 太后挥了挥手,让宫女内侍们退到外间去,这才对皇后道:“你是我看着大的,就是放在民间,我也是你的亲舅妈。你当真以为哀家就看不出你的心事吗?” 皇后白了脸,立刻跪了下来请罪,并且绞尽脑汁,想掩饰过去。 贵为皇后,她竟然倾慕皇帝以外的男人,被别人知道了,不但她自己会死无葬身之地,就连她的家族,还有那个男人也落不到好。 可是皇后管不住自己。 她就是靠着贾琦的指点,才撑过那段日子的。如果没有贾琦的指点,只怕她早就跟文氏斗成一团,然后被皇帝废掉了。 贾琦的指点不仅仅救了她,也救了她的家族。夜深人静的时候,皇后就是念叨着贾琦的指点,这才在文氏的步步紧逼之下熬过来的。也就是因为那一夜夜的担忧、因为那一夜夜的反复回忆,才让皇后在不知不觉中对贾琦刻骨铭心。 只是这桩心事,皇后根本就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皇后自问,自己掩饰得相当好,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太后竟然看穿了她,还在这个时候捅了出来。 皇后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太后将皇后扶了起来,道:“是啊,如果哀家是你,哀家也看不少老六那个混账。比起贾知院,他连人家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可是谁让他会投胎呢。贾知院那样的人儿,也就贾恩侯那个性子绵软的能够养得出来了,若是生在皇家,他跟哀家的亲骨肉一样,都是养不大的。” 说到最后一句,太后的脸上就只剩下了哀戚。 对于世宗皇帝的那些孩子,还有那些姬妾、妃嫔们,太后一惯是没有好感的。 凭什么我的儿子死了,你们的儿子却好好的? 太后不喜欢理事,不是因为她身体不好,而是为了眼不见为净。 如果不是局势不允许,太后根本就不会走出她的慈宁宫。 太后搂着皇后,道:“傻孩子,你要知道,贾知院有妻室,也有儿女。你又是大魏的皇后,将来的皇太后。你是不可能改嫁的,更不可能改嫁给他。所以,如果你想再度见到他,你就必须做好一个好皇后,一个好太后,守护好大魏。” “母后?” 皇后惊呆了。 太后道:“傻孩子,我老了,也不知道还能够撑几年,将来大魏就指望着你了。不要忘记,你娘是大魏的长公主殿下,将来也是大魏的大长公主。你是我大魏血脉最高贵的皇后。你掌握着大魏,只要大魏在你的手中,你就能够达成你的心愿,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你。” 太后真的是年纪很大了,她是世宗皇帝的原配妻子,如今已经年近七十,她已经到了为自己死后做打算的时候了。 太后很清楚,如果大魏完蛋了,那么就是她埋入了陵寝,也会被盗墓贼挖出来。让自己死后不受打扰的办法就是让大魏传下去。所以,她要利用皇后,利用皇后对贾琦的倾慕之心。 只要让皇后相信,只有她是大魏的太后就能够经常见到贾琦一解相思之苦,那么,皇后就会守着大魏。 皇后心乱如麻。 她都不知道如何回到自己的寝宫。 皇后有皇后的自尊心,就是婚姻在不如意,她也从来没有过抢夺别人的丈夫的念头。可是贾琦却不同。 打跟皇帝的婚约定下来的那一天起,皇后就没有见到别的男人了,别说自己的亲兄弟,就连自己的父亲,皇后都没有见过几回。 而贾琦是唯一的例外。 如果不是皇帝闹着要立文氏为妃,如果不是贾琦的谏言,皇后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贾琦。可就是阴差阳错,让皇后跟贾琦有了交集。 得知皇帝心悦文氏一事,皇后的父母只会要求皇后贤惠,哥哥们也只会给她带点小东西,却不能给她更多的建议,真正帮到她的,还是贾琦。 所以,多年以来,皇后的心愿就是,她只要远远地看着就好了。她不需要经常能够见到贾琦,也不需要经常能够跟贾琦说话,她只要能够远远地看着这个男人就好了。 可世事就是这么荒唐。 她是大魏的皇后,她要想见到贾琦就必须守卫大魏。而大魏三代君王,也只有世宗皇帝对贾琦还算过得去,至于刚刚过去的太上皇和没有多少日子的皇帝,根本就没有把贾琦当做臣子看过。 皇后在灯下坐了一整晚,坐到浑身发麻,这才去卧室略略躺了躺。 皇后并没有去见皇帝,或者说,当太后决定给皇帝下腰,逼皇帝跟女人交|媾的时候,皇后把自己摘了出去。 皇后不介意抚养别人的儿子,但是,让她跟皇帝同房,她就觉得恶心。 如今,宫里已经有了五个孕妇,皇帝也算是能够得到一丝空闲。只是,长时间被鸦片侵蚀,皇帝的身子早就垮了,又被下了猛药,使得明明才二十出头的皇帝瘦骨嶙峋的,看上去就跟个骷髅差不多。 虽然现在皇帝已经不会有机会接触到鸦片了,但是皇帝的精神并不是很好。 皇后不想去见皇帝,可太后却会定时去看皇帝。 皇帝看到太后的时候,就会道:“母后这是来看我是生是死的?” 太后道:“我只是来告诉你,英吉利跟我大魏宣战了。” 皇帝道:“都是那个贾琦的错,如果不是他得罪了英吉利的亲王……” “那么,铁甲船呢?我们大魏是贾知院不停的砸钱,这才制造了除了不靠风帆的铁甲船。可英吉利也有铁甲船,那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得的?如果不是贾知院,英吉利人从天津等岸了,你还在做梦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句话,哀家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你。” 第64章 皇帝的死讯公开的时候,贾琦刚刚收到南洋战报。 出动了上百架救火的水龙车,不过跟救火相反的是,这些水龙车的车斗里面装的不是水,而是火油,这些火油被水龙车喷洒到罂粟田里面,然后一把火,金三角上百万亩罂粟田都被付诸一炬,而这里的土著居民,无论是否跟罂粟种植有关的,都被屠杀殆尽。 打着给复仇的名义,下面的这些将士们出击的时候都是披麻戴孝的,调用的火油也是工部加班加点制作出来的。 没有人弹劾贾琦。因为该知道的人都知道大魏的皇帝是中了罂粟之毒。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对皇帝的死表示过怀疑。皇帝是鸦片上瘾了没有错,可鸦片自古以来就是一味中药,就是皇帝感染了毒|瘾,可是,太医院里能人辈出,大魏又绝对不会少了皇帝的那份药物,皇帝又怎么会死呢?而且还是死在这个当口? 不过,没有人这么不知趣儿,在这个时候上本表示怀疑并且要求彻查。 因为太后娘娘把剧本编得很完美,文氏发疯之后,皇帝耽于酒|色,不肯处理朝政不说,还一味地寻访金丹,终于把自己给吃死了。 具体的死法,就参考当年的贾敬。 刚刚出生还不满周岁的皇长子就这样成了新帝,太后荣升太皇太后,皇后荣升太后。继位大典一结束,太皇太后就宣称自己身体不适,把朝政全部交给了皇太后。 还不到二十岁的皇太后就这样开始了摄政生涯。 不是太皇太后不想找个摄政王出来,实在是皇室人丁凋零,与其让那些已经嫁了人的公主们出来摄政,还不如让新出炉的皇太后摄政呢。 对此,梁鉴、祁谦和贾琦几个都没有意见。 在遭到贬斥之前,梁鉴负责礼部和吏部,天下官员的选拔、升迁、调动,基本上都要从梁鉴的手里过,祁谦负责户部和刑部,管着所有的百姓,贾琦负责工部和兵部。 新任皇太后摄政之后,觉得把礼部和吏部交给一个人并不是好事,就让祁谦负责户部和吏部,让梁鉴负责礼部和刑部,让贾琦继续管着工部和兵部,同时,因为对外扩张的需要,枢密院那边也交给了贾琦。 皇家还握在手里的,除了神机营、火炮营之外,就只有负责京畿安危的京营,包括守卫宫廷禁苑的御林军和守护整个京师的禁军。 随着皇太后摄政,大魏开始进入了一个相对平稳却发展迅速的时期。这个时期,大魏的人口迅速增加。 知道实情的大臣们也就算了,不知道实情的大臣们则认为,太后临朝乃是天意,越发对先帝的死不在乎了。 为此,刚刚接触朝政的皇太后还特地问了三位参知政事。 执掌户部的祁谦一听,立刻就道:“娘娘,这件事情,您与其问臣,还不如问贾知院。” “哦?此话怎讲?” 祁谦看了看在边上没有开口的贾琦,道:“昔年贾知院招募流民去他的庄子上安家落户的时候,就格外注意女人和孩子。一般情况下,寻常人家的庄子作坊都喜欢招募男人,因为男人是壮劳力、能干活。因此,大灾过后,男人总比女人更容易找到活计。贾知院反其道而行之,刚开始的时候,臣也以为贾知院是怜悯那些可怜的女人和孩子。如今方知贾知院眼光之长远。” 皇太后道:“这么一说,本宫就好奇了,难道贾知院从那个时候起,就在为今天做准备了?” 贾琦笑道:“娘娘取笑了。其实当初臣会刻意留心女人和孩子,固然是因为知道女人和孩子跟人口的联系。不过,那个时候,臣是打算对草原实行坚壁清野策的。” “坚壁清野?” 皇太后一听,立刻就来了兴致。 贾琦不得不给皇太后解释,他原来是想如何如何利用羊毛和佛教信仰控制草原的,又道:“当然,这个计划的先决条件就是大魏必须先用武力征服草原。只是那一年……” 听到贾琦说到这个,皇太后和内阁所有的人都是叹了一口气。 没错,当初大魏最主要的敌人就是草原和关外,尤其是草原,千百年来,草原一直是划线的心腹大患。如果不是那场天花,只怕这华夏都要易主了。 感慨过后,皇太后就道:“那么现在呢?十多年过去了,只怕草原上也要恢复元气了。” 梁鉴和祁谦打了个眼色,笑道:“陛下,这蒙古人跟女直不同,女直打仗的时候,有男女一起上阵的,也有男人在前面冲锋陷阵,女人在后面管着后勤和家业的。可蒙古人打仗,都是整族人整族人一起出动的比较多。这跟蒙古人常年逐水草而居、经常迁徙的生活方式有关。女直的根在长白山,而蒙古人的根则是整片的草原。因此,当初死在中原的十多万蒙古人,有相当都是女人和孩子。” “也就说,同样是倾巢而出,但是从长远来说,女直比蒙古人的损失更小,从战争中恢复的速度也更快。所以当年贾知院才会态度强硬地调动禁军,清扫关外的女直。是这样吗?” 贾琦连忙道:“启禀娘娘,当时臣并没有想那么多。臣决定清扫关外,主要不是为了女直,内阁和枢密院也没有收到任何相关的情报。臣会要求出动禁军,其实还是为了震慑朝鲜,以及,为了海参崴这个天然的不冻港。” 皇太后道:“本宫记得。当初也有许多大臣反对。可事实证明,爱卿是对的。” 当年并不起眼的举动,当年别人根本就看不上的安排,如今串联起来,竟然能够发挥这么大的作用。 不止皇太后,就连祁谦和梁鉴两个也都惊讶不已。 本来,在贾琦的庄子上女人的数量就比男人多。谁让灾荒过后,女人和孩子的命运比男人更凄惨呢?难得有一个地方落脚,还不用担心沦落贱籍。所以有个地方可以做女工,户籍上还算佃户,女人们哪里不愿意来呢? 更别说贾琦鼓励女人们立女户。反正女人们也缴税的,女人们也有户籍,与其带着嫁妆嫁人之后还要在婆家做小媳妇、二等公民,吃饭都不能上饭桌,还不如她们自立门户、吃自己用自己的呢。 高门大户讲究血统、讲究贞洁烈妇,在民间还真心没有这么多讲究。别说是寡妇在家,就是三嫁、四嫁、和离再嫁的比比皆是。 就是因为贾琦的庄子上的气氛格外开放,所以许多纺织女工们都是这样的想法。反正自己在作坊里工钱也不少,何必嫁出去受别人的气呢?反正就是嫁出去了,孩子也是自己养,遇到个刻薄的婆婆,自己生了儿子、把收入都交上去了,还不得好,何苦呢?还不如立个女户,大不了借个种好了,横竖孩子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庄子上现成的学堂,现在自己养的儿子,送他们去读书识字,将来自己老了,也有人养老送终,何必非要嫁人给自己找不自在?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就会有第二个。刚开始只是寡妇立了女户之后向男人们借种,到了后来,就是年轻的姑娘家也不乐意嫁人了,也跟着立女户,生的儿子还跟自己姓,还不用担心孩子被养得跟自己不亲。 这种思想和行为模式伴随着人口的迁徙被带到了关外、带到新大陆、带到了南洋。 有女人就会有新生儿。 只要女人们愿意生孩子,只要大环境允许,人口就会快速增长。 贾琦当年对女人们的保护,在十多年后终于出现了成果。 当年天花爆发之后,整个黄河以北都是无人区,被杀掉的、死于天花的,比比皆是,整个村庄都变成废墟的也不是一个两个。那个时候,整个华北的人口才多少?可是十年后,华北的人口翻了两番。 现在的华北,经过三次大规模的人口迁徙之后,还有两千多万的人口。 这比当初世宗皇帝十年的时候少不了多少。 贾琦看中对南洋和新大陆的扩张,可祁谦和梁鉴两个则更看重对草原的控制。 他们缠着贾琦,从贾琦的口中掏出了坚壁清野策,经过数天的分析之后,他们要求将这坚壁清野策定为未来十年的国策。 对此,贾琦觉得十分无语。 世易时移。 现在的草原早就不是大魏的主要矛盾了。不过,祁谦和梁鉴都是贾琦的同僚,他们也是大魏官场上的擎天柱,他们既然喜欢,那就做好了,反正他要做的,也不过是吩咐下面几句而已。 而且,草原诸事也不仅仅是草原诸事。贾琦觉得,他正好可以借机给下面的庄子来个更新换代。别的不说,现在大魏已经有了性能稳定的蒸汽机,那么,火力纺纱机、火力织布机是不是可以上来了?还有火车,是不是也可以弄起来了? 在祁谦和梁鉴完善坚壁清野策的时候,贾琦同时给工部下了命令。 也亏得当初文家和文氏忙着接收、控制吏部和礼部,对工部并没有动多少手脚,因此工部的那些技术官员们并没有被牵连,大魏的知识力量储备都是杠杠的。 火车就是在这个情况下诞生的。 虽然贾琦铺设了十里环形轨道结果蒸汽火车头只行驶了三里就歇火了,可贾琦还是很满意,甚至让和颜悦色地让相关技术官员继续改进工艺。 得知贾琦在这个大铁疙瘩上头花费了近百万两银子,就连皇太后都忍不住过问了。 他们实在是看不到这个铁疙瘩有什么好处。 贾琦则道:“诸位难道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京中的禁军坐在车子上睡觉,用蒸汽机作为动力的大铁车一夜之间就将将士们从京师送到大同。到那个时候,谁敢对我大魏动手?” 梁鉴皱着眉头,想了想,道:“可是,如果有人撬开了轨道、搬走了铁轨,那,这种智能在铁轨上行驶的车子就会翻车吧?” 皇太后立刻表示:“那就直接下旨,敢去撬铁轨的,死罪!” 皇太后可不会对贾琦的决定轻易投否定票。相反,她会在自己的权限范围之内赞成贾琦,更别说,至今为止,她还没有见过贾琦犯错。 别的不说,在贾琦的坚壁清野策开始实施的现在,皇太后可是从兵部和户部的文书里面亲眼看到了那些数据。 人丁税、商业税。 人丁税的增长就意味着人口的增长,而商业税的增加,则意味着当地的繁荣。 如果仅仅是一本账本,那还有可能是有人故意做假账,可又有谁能够将整套账本都做了假的?那可是方方面面七八个州府的账本,根本就无法作假! 年轻的皇太后很早以前就知道贾琦十分能干,可那也只是听说过罢了,可是真正看到那些数据之后,皇太后才惊觉,怪不得以仁爱和英明神武的高宗皇帝(即曾经的太上皇)都对贾琦各种防范,就连世宗皇帝,也等不及贾琦考中进士就把人召进了内阁。 不是世宗皇帝等不了这么一点时间,而是贾琦的能量太大。如果贾琦正式从殿试里考出来,那么,朝廷就不能将贾琦隔绝在科举取士之外,将来少不得让贾琦出任会试主考官。贾琦如今手里的能量就这么可怕了,如果贾琦再广收门生、桃李满天下,那么,两汉时期的丞相会再度出现在这片土地上。 毫无疑问,这对皇权、对中央集权是不利的。 不在这个位置上就不会明白当初太上皇和恐惧。 不过,太上皇、世宗皇帝和大行皇帝会担心的事儿,年轻的皇太后才不会在乎呢。 对于这位年轻的皇太后来说,大魏江山也不过是自己接近意中人的理由罢了。 被太皇太后戳穿了自己的心事之后,年轻的皇太后就知道,自己的心事是瞒不过那些老狐狸的。 皇太后也光棍,反正她的态度就在哪里摆着,如果被当众戳穿了,那她干脆就认了;如果没有戳穿,那就这么混着。 皇太后就不相信了,还有人敢在她面前讨不自在。 不得不说,因为大魏的现状,还真的没有人敢在皇太后面前自讨没趣。 大魏皇族如今就那么几只小猫,皇室男丁除了那三个刚刚出生的小婴儿就没有什么人了,大魏皇家就剩下了一群女人不说,就连皇家近支也只剩下了一群出嫁了的公主郡主县主。 光她们这群女人还能够做什么呢?当初摄政公主之所以能够把持朝政,甚至被追封为高祖皇帝,那是因为人家在战场上打下来的军功。 对比之下,如今皇家的那些公主郡主们,又有几个敢上战场的? 能够在权力核心圈子混的都不是笨蛋,虽然贾琦刚开始的时候没有反应过来,可祁谦私底下跟他一说,他哪里不明白的? 贾琦也光棍,皇太后没有直接挑明,他就当做不知道。 贾琦不仅当做不知道,还利用这一点,把电磁反应实验给弄出来的。当然,经手的人其实还是工部的技术官员。 当电力被弄出来的时候,工部的那几个官员都吓死了了。戴梓当机立断,决定担负起责任,打算用自己的死把事情压下去。可谁让贾琏是虞部侍郎呢?谁让贾琏偏巧有事儿找戴梓呢?戴梓最后还是没有死成。 为此,贾琦特地上了暗折。 那个时候正好是太后摄政两周年的好日子,太后兴致勃勃地带着三位参知政事参观了工部的相关试验,然后问身边的臣子们应该怎么做。 祁谦和梁鉴的三观受到了严重的冲击,早就一团混乱,反而是贾琦,他直接就说:“既然这雷电之力可以人为掌控,臣更关心的是,我们能够从中得到多少好处。” 皇太后就道:“爱卿是说,好处吗?” “是的。太后娘娘”贾琦道,“既然这线圈转动之时会产生电,那么,这电能不能让线圈转动起来呢?” “爱卿的意思是说,那些纺纱机织布机吗?” “太后娘娘,不止纺织作坊上,就是□□制造、火器制造,还有别的东西,都可以用上。如果真的能成,那么,工部和工部下面的各种作坊的产能至少能够翻一番。” “既然如此,让工部继续试验。” “遵旨。” 这次的事情是一次试探,结果让贾琦十分满意。 年轻的太后够开明,新帝又年幼。只要安排得宜,等新帝长大,大魏说不定连第二次工业革命都要完成了。 这对于提高华夏的竞争力绝对是有好处的。 有那么一瞬,贾琦觉得,自己让先帝染上鸦片瘾真的是太值了。如果先帝还或者,那自己绝对没有这样的机会的。先帝绝对会让工部死一大批人。 工部的这些技术官员,放在后世,妥妥的就是科学院高级院士,随便哪一个,贾琦都损失不起啊。 因为太后的命令,贾琦对工部下达的保密令并且额外给工部发了大红包,让工部官员多领了三倍俸银的杂料钱。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面,工部各种成果不断,当然,作为实验记录的手札也是堆满了工部的资料室。 跟西方社会的理论指导实践不同,大魏工部妥妥的是实践出理论。往往成功的实验都已经一大摞了,才会有最后的总结报告出来。 为此,贾琦不得不引导工部相关人员去思考里面的必然规律。 在这个基础上,大魏工部也出了许多科学实验报告和相当多的理论推导。不过,贾琦相信,就是这里有第二个穿越者,十有*也看不懂那些报告上写的是什么。 光文言文和白话文夹杂的试验记录就够让人头痛了,更别说,因为那些实验而出来的各种专业名词和专业术语。 在西方,各种实验都是用发现者的名字命名的,而在东方,这些实验都是用神话传说来命名的,有的是取自山海经,有的就取自楚辞,除非熟读中国的各种经典、对各种典籍典故如数家珍,否则,别想弄明白那些实验报告都写了些什么。 而贾琦在这里头做得最多的,就是出钱。 这个实验需要经费,那就给实验经费;那个实验出成果了,相关人员要给奖励;那边那个人写的东西,如今都应验了,要给润笔费…… 许多经费户部不肯批复怎么办?没有关系,贾琦直接就跟相关的人员谈:你这个东西卖给我怎么样?我出多少多少钱。什么?你不要钱?那分成也是可以的。 拜贾琦的重金所赐,工部的技术官员们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据说,其中有好几位本来家里一大家子都住在小小的、只有十来间屋子的、一进的小院子里,如今人家都个家里买了三进四进的大院子,家里的女人都穿新衣服了! 工部的官员高兴吗?高兴! 他们更是卯足了劲儿,就为了挣贾琦手里的红包。 反正做的也是工部的活计,只不过活计出来了,有人等着买而已,只是这个买的人身份不一般,给的银钱也不一般而已。 就跟工部永远不会少了新成果一样,贾琦也总是很快能够把这些新技术转为生产力。 当火车工艺解决,大魏已经修好了从京师到天津的铁路,正准备修京师到大同的铁路的时候,西洋人投降了。 他们不投降不行啊。因为大魏的船只不停地从船坞里面开出来,不停地投入南洋和印度洋,以前西洋的船只还能够到达印度,现在,西洋的船只一进入印度洋就会遭遇攻击。除非他们一开始就举白旗投降,然后全程在大魏的监视下活动,否则,等待他们的,就只有灭顶一个下场。 这几年沉入印度洋的西洋船太多太多了,多到让欧罗巴诸国无法承担,他们除了投降,还能怎么样呢? 第65章 离开王储套房,克莱门特夫人就道:“请放心,夫人,无论王储妃如何打扮,她都比不上您。” “您真的是太客气。” 因为王储妃的关系,使得这次的讨论不得不中断,可这不等于说贵族们就离开了。事实上,许多贵族就站在王储套房外面的走廊上,听见琴玑和克莱门特夫人的话之后,就有女贵族走过来: “当然,夫人。无论王储妃在衣服上花费了多少利弗尔,她用丝绸肯定不如您用的高级。知道她为什么在那几根鸵鸟毛上花费几千利弗尔吗?就是因为她知道,她没有比您更富丽堂皇的珠宝了。” 听到有人说起琴玑的珠宝,大家就不由自主地把目光停留在琴玑的发髻上。 琴玑的发式并不是很高,这是因为东方审美讲究和谐和韵味,今天琴玑走的是柔美风,所以她梳的是矮髻,这个发型说不上有多复杂,就连头上的首饰,也只有少少的五支钗而已。 可就是这五支钗,都是翠竹一般的新绿,每支钗的钗头都挂着一串钻石。 这些都是最顶级的钻石,无论是成色还是工艺都是顶好的,哪怕最小一颗,也能够卖到三千法郎,至于最下面的那种大钻石,一般来说,凡尔赛的女贵族们都是用来做项链的吊坠,或者干脆用来镶嵌在王冠正面最显眼的位置。 琴玑胸前的镶嵌着各种珠宝的璎珞固然金碧辉煌、光彩夺目,可对于凡尔赛甚至是整个欧罗巴大陆来说,钻石的魅力是无可比拟的。 自然就有人问起琴玑的首饰的来历了。 琴玑道:“这些都是我的嫁妆。按照我们远东的传统,婚约一旦成立就要准备嫁妆。首饰就是很重要的一部分。毕竟很多时候,首饰是可以当成货币的。包括我的未婚夫下定的时候送给我的,包括我的家族为我准备的,包括继承自我的祖母和我的母亲的,我的首饰有一百二十盒。” “一百二十盒。” 虽然不明白东方的一盒首饰是什么概念,但是几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会认为一百二十盒就是一百二十件。 “是一百二十套吗?” “不是,成套的只有一百零八套,另外十二盒,有的原本就是打算当做货币、在非同寻常的时候使用,有的干脆就是整盒的珍珠宝石。只要我愿意,我随时可以用这些珠宝为自己添置喜欢的首饰。” 这些贵族们是各种羡慕嫉妒恨啊: “夫人,您的国家真是富庶。” “那当然,那可是黄金之乡!丝绸之乡!连土里都埋着金子!” 也有人对珠宝首饰并不感兴趣的: “夫人,你邀请我们来王储的会客室,想来是对法国的税收有想法喽?” 此话一出,周围一片安静。 琴玑道:“先生,虽然邀请你们来是我,可今天的会议却不是因为我想对法国的税收制度有想法。我不是法国人,对法国的历史、法国的文化、法国的传统也只了解了个皮毛,更多的东西,我也只是道听途说,或者是从百科全书上略略看过一二。这样的我,怎么有资格妄议法国的律法?王储已经结婚了,按照东方的习俗,他在结婚的那一刻起就不是孩子,而是个成年人,应该背负起责任的成年人。法国的法律,王储必须能够背诵,法律对社会各个阶层的影响,王储也必须了解。这是王储的义务,也是我征得王储的首肯后给诸位下帖子的原因。只是偶尔坐着马车驶过巴黎的街头,这并不能让王储真正了解这个国家。跟你们的谈话,能够加深王储对法兰西的了解。” 琴玑的话立刻引起了在场贵族们的好感。 当然,也有那不依不饶的: “夫人,如果您有这个权力,您会怎么做?” 琴玑道:“可是我并没有这个权力。” “假如,我是说假如,您有这个权力,也有这个机会,您会怎么做?难道您不是真心关心法国的人民吗?” 不得不说,这个人说得有些尖锐。 琴玑答道:“诸位的领地,诸位决定用什么办法治理,那是诸位的自由,我无权干涉。不过,如果您一定要问我,我只能说,我会购买一块土地,然后按照自己的方法治理。当然,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如何减少巴黎的乞讨者。” 杜巴丽夫人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口的:“您想要土地,是这样吗?” 在场的许多人仿佛被人当头泼了一头冷水,猛地清醒了过来。有的人的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杜巴丽夫人立刻就发现自己被排斥了:“怎么,我不能加入你们的谈话吗?” 琴玑道:“当然可以。事实上,我个人认为,国王的身边不能少了夫人您。贵族终究是贵族,并不是每一个贵族都对巴黎人民的每一天都了如指掌。巴黎市民们每天的生活费要多少、口粮多少、他们靠什么谋生、收入是否稳定,每年每月每天需要承担多少赋税。这些问题,报告到国王跟前的数据跟实际数据总是有出入的。需要有人把巴黎普通市民的心声传到我们的耳朵里。夫人,现在在凡尔赛,担当如此重任的,非你莫属。” 杜巴丽夫人开口的时候,她的心里其实是发虚的,她只是在硬撑而已。她已经看到了人群里面的那几个老牌贵族,她甚至做好了被讥笑的准备。 杜巴丽夫人万万没想到,琴玑竟然会这么说。 而且说得如此理智又真诚。 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人群中的几个老牌贵族在听完琴玑的话之后,竟然缓和了神色,其中一个甚至还对着她点了点头。 要知道,这几个老牌贵族虽然被称为贵族中开明人氏,可他们也是道德标杆,在今天以前,这些人可没有几个对杜巴丽夫人有好脸色的。 杜巴丽夫人激动得想哭。 冲动之下,杜巴丽夫人冲口而出:“如果您要土地的话,我有办法,在索漠,有一座葡萄园,大约八十公顷。我还能帮您弄到法兰西的贵族头衔……” 那是杜巴丽夫人手里最值钱的一块地产。是某个贵族送给她、喜欢她在国王面前帮忙说话的报酬。 琴玑不得不道:“夫人,巴黎有不下二十万的乞讨者。八十公顷的葡萄园可容纳不了多少人。” “可是葡萄园的收益很好。” “收益好跟为二十万的人民提供工作机会是两个概念。” 杜巴丽夫人立刻道:“如果是这样,我也能够帮得上忙。国王为利摩日头疼好些日子了。” 周围立刻传来一片喧哗声。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见琴玑似乎不知道利摩日,一直站在琴玑身边的克莱门特夫人连忙解释给琴玑听。 原来,利摩日是个宗教城市,因为贫穷,因为其他各种各样的问题,利摩日一直冲突不断,还是投石党的大本营。当初路易十四只所以建立凡尔赛,就是跟投石党人有很大的关系。 琴玑微一沉吟,立刻转头请边上的王储的侍从官向王储借地图。 路易·奥古斯特在房门口已经听了很久了,见状连忙请琴玑和诸多的贵族进他的会客室。 杜巴丽夫人刚开始的时候还在门口踌躇,可是路易·奥古斯特却慎重地邀请她了,那一刻,杜巴丽夫人雀跃得像个小孩子。 第66章 各国使节团在鸿胪寺闷了近一个月之后,终于决定,去贾家登门拜访。也亏得阿尔伯特亲王是个十分心细的人,特地向鸿胪寺的官吏们打听了在大魏去服丧的人家家里拜访的规矩,不然,只怕其中有人就要被贾家的门子打了。 这些使节团的成员是在鸿胪寺相关官员的陪同下来到贾琦的宅邸的。 贾赦去世了,而贾琏贾琮贾琦三兄弟当年就在贾赦的主持下分了家,因为还在父孝之中,所以兄弟三人还住在一起。可是他们能够住在一起的时间也只有这两年了。等出了贾赦的孝,贾琮和贾琦兄弟两个就要搬出去。荣显侯府是贾琏的,贾琮贾琦两个以后再来,就是客人了。 当然,作为继母,哪怕不是亲生的,邢夫人也该由贾琏王熙凤夫妇奉养,贾琦作为小儿子,也只能平时有空的时候回来看看,陪母亲说说话。 为此,贾琦出了三倍的价钱把荣显侯府隔壁的那处宅子买了下来,派人过去细细收拾了一番不说,还让幽若领着人将这处宅邸细细地摸过了。什么隐蔽的密室什么库房,都细细地检查过。等出了孝,他们一家子就要搬到那边去了。 对此,邢夫人十分满意。她年纪已经大了,除了儿子孙子,她还有什么好惦记的?贾琏王熙凤就是再孝顺,可贾琦才是她亲生的!邢夫人不是贾母,做不到把贾琏王熙凤赶到偏院去住、让贾琦住在主院的事儿,可是亲生儿子、亲儿媳妇不能在自己跟前,邢夫人还是各种心酸。 好在贾琦不是贾政,贾琦有本事,早就把隔壁买了下来,虽然房子是比这荣显侯府略小一点,可终究只隔了一条小巷子,这条巷子还是私巷。只要叫人把这私巷两头一堵,中间再打个小门,不就完了? 即便出孝以后儿子搬出去了,儿子孙子依旧在隔壁,坐个车两刻钟就能过来,跟住在这边又有什么不同? 再者,邢夫人不像贾母,贾母干得出拿自己的嫁妆私房钓着儿媳妇孙媳妇的行为,可她邢夫人却做不到。她也不用这么做。贾琦才是邢夫人的亲儿子,将来邢夫人的嫁妆私房肯定也是贾琦的。 这是毫无疑问的。 而且谁都看得出来,等出孝之后,贾琦肯定还是内阁参知政事,贾琏贾琮两个还要指望着贾琦帮他们补缺,王熙凤如何不愿意多留小叔子弟媳妇两天? 因为没有利益之争,却有团结一致的好处,所以贾琏贾琮贾琦兄弟三人分外和谐,就连王熙凤张舒雅和林黛玉妯娌几个也都相处得相当和睦。 二十年过去了,王熙凤已经是快五十岁的妇人了,从外貌上来说,她跟当年的王夫人有几分相像,不过她的性格依旧爽朗,虽然额头、眼角多了许多皱纹,可她依旧神采飞扬,根本就不是在贾母跟前小心翼翼了一辈子、硬生生地把自己逼成了个菩萨样儿的王夫人能够比的。 王熙凤听说林黛玉派去南面给林如海收拾坟茔的人回来了,自然就问了。 林黛玉就说:“我们林家一直人丁不胜,我父亲那一辈的时候,五服之内就没有人了。那年闹天花,金陵就死了多少人!林家也是。如果不是忌惮着琦哥儿,只怕我父亲母亲在地下都不得安生。到如今,林家在南面也不剩几个人。就是那里有几个姓林的,也不知道原来是什么身份。难道这宗祧之事要交给外人?” 这也是林黛玉最为心酸的事儿。她的父亲林如海竟然是林家最后一个男丁,林家在林如海那一辈,五服之内就已经没有人了。五服之外,那些人虽然姓林,可是这身份终究是要大哥问号的。 要不然,当初朝廷处理林如海的遗产的时候,为什么直接当做绝户人家来办?不能把林如海的财产交给林氏一族的其他族人吗? 贾赦要求贾琦把贾蔓过继回林家,最感动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林黛玉。 听见林黛玉这样说,王熙凤也是感慨连连“不独妹妹家里,我娘家也是如此。可有什么办法呢?我是外嫁女,再者,我二叔还在呢,就是有事儿也轮不到我这个出嫁女多嘴。” 王仁收养了一个嗣子又如何?还不是小小年纪就折在了那场天花里面,嗣子死后,王子腾夫人的身子也垮了,隔了两年也没了。到如今,王熙鸾也嫁了,偌大一个王家,就只剩下王子腾一个糟老头子。 想到自己早逝的父亲和枉死的哥哥,王熙凤就恨,恨王子腾,也很薛宝钗,更恨已死的王夫人,可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到娘家就剩下了叔父一个孤鳏老头,王熙凤这心里也不好受。 可是她再不好受又如何?那也只是她的叔父罢了,她堂妹还在呢,哪怕堂妹王熙鸾跟着丈夫在外地,王熙凤也只能让人送些东西过去,顺便让下面的人看看,免得王子腾被下面的奴才们被欺负了。 别的,王熙凤也做不了。 连王子腾的亲闺女王熙鸾都不肯把父亲接到身边奉养,她一个侄女还能怎样? 张舒雅也微微叹了一口气。 当初张家也是人丁兴旺的大家族,可老义忠亲王出事的那会儿,张家就倒了霉,那个时候张氏还在呢,可贾家又为张家做了多少?虽然说中间有许多的不得已,还有贾母和王夫人的缘故,可对于张家来说,终究是一根刺。 可以说,如果不是贾琦,如果不是为了两个哥哥,她也不会嫁过来。 好在这么多年过去,张家也起来了。就是有再多的不平,也被时间抹了去。 现在的张家和张舒雅都十分满足。 张舒雅道:“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我们这样的人家,谁家没个起起落落的?不过,四弟妹,不是我这个嫂子多嘴。这个过继一事可不容易呢。毕竟,国法在那里卡着呢。” 虽然说是贾赦的遗命,可是贾蔓终究是贾琦的次子,顶着贾家次子的名头这么多年了现在要过继过去,哪里这么容易。 贾琦跟林黛玉一共生了四个儿子,最大的那个是贾琦十七岁、林黛玉十八岁的那年得的。有了这个孩子以后的许多年里面,林黛玉的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连林黛玉自己都以为,自己这辈子就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了,丈夫就只有一个儿子,林黛玉怎么可能打着把儿子过继回去的主意。可谁想,等这孩子十岁生日一过,林黛玉就连连生子了呢? 最小的那个儿子,就是贾琦被赶出内阁的时候怀上的,林黛玉发现身孕的时候,就是太后把贾琦召回内阁的时候。就连贾赦邢夫人都觉得,这个小孙孙是有福的。 可也就是这段时间里面,各种事情不断,先是皇帝的防备,然后是太上皇的去世,之后又是皇帝失了太上皇的压制的反常,中间又有文氏的林林总总。 就是为了贾琦,林黛玉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给贾琦添麻烦。 如今,外面的事情是了了,太后娘娘看上去对贾琦也十分信赖,可国家家规,终究是这上头的一条天堑 别人家里想过继,最难的是孩子的亲身父母舍不得,可到了贾家和林家那里,却是国法不允许。 因为在国法中,过继孩子,必须过继同姓同宗人家的孩子。 这里面的规矩,林黛玉如何不明白?如果贾琦愿意帮她,以贾琦的能耐,这件事情最后十有*还是能成的。如果贾琦帮不了她,那她也没辙。 毕竟,那是国法中规定了的。 所以林黛玉才如此忧愁。 一方面,她自然是希望林家香火得到延续,另一方面,她又不希望丈夫为了她冒险、跟国法顶着干。 妯娌三人中,也只有王熙凤的心情最为轻松。 王熙凤道:“林妹妹,你又犯傻了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还怕这个?跟下面打个招呼不就行了?不是我说,别人宗族里争嗣子,为的还不是钱财?可是林家却又不同。当初姑爹走的时候,为什么把那么多的钱财送到了国库里?那可是八百多万两银子!那么多银子,都能够抵得上现在的江南一年的茶税了!还不是因为林家没了男丁?你现在把孩子过继回娘家,一来是老爷生前的遗嘱,二来,四弟和你难道不为林家置办家当?我看啊,以四弟的脾气,怕是会让你把嫁妆都送回娘家!你送上儿子,还带上大笔的钱财,谁家会这么傻,把这么一注钱财往外面推啊?至于国法,就是有人告发,凭四弟的脸面,还怕摆不平?” 经过王夫人的事儿之后,像粥官鬻爵、包揽诉讼、放高利贷等事儿王熙凤是不做了,看王熙凤对朝廷律法还是没有多少正面的印象。在王熙凤的心眼儿里,律法就是约束那些斗升小民顺便让他们这种人钻空子牟利的。 哪怕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王熙凤这种想法依旧没有变。 虽然如今已经变了很多,但是在王熙凤内心的深处,很多东西还是没有变。 王熙凤现在是不犯国法,可是在王熙凤内心的深处,国法这种东西,永远是她想遵守的时候才会遵守,她不想遵守的时候,国法就是狗屁。 听见王熙凤这样说,林黛玉也笑了。 可不是。早在当初处理林如海的遗产的时候,就把林家当做绝户人家处理了,现在是她林黛玉在公爹的遗命之下,打算把儿子过继回娘家,顺便搭上自己的私人财产,这跟别人又有什么关系?如果林家这会儿真的有人,是绝对不会反对的,他们不止不会反对,还会举双手双脚赞成。 就是林家没有人,需要摆平的,也不过是御史台的那些人,外加姑苏知府,以及负责林家这一块的那些里正等根本连小吏都不算的小人物罢了。 眼下自己真正需要担心的,还是自己的长子。 林黛玉的长子贾芾今年正好二十岁。早两年的时候,儿子还小不说偏偏赶上先帝十分防备贾琦,甚至还把贾琦赶出了内阁,贾琦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让儿子去赶考,那不是方便别人折腾自己儿子吗? 结果,贾芾直到十八岁的时候才得以去考秀才。这里贾芾才考中头名解元呢,那头贾赦就去世了,贾芾只能等下一科的会试。 贾芾的婚事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耽搁下来的。 林黛玉虽然担心过,不过贾芾到底是儿子,婚事晚两年也是不妨的。再者,只要贾琦不倒,害怕儿子没有好亲事? 第67章 欧罗巴众使节被晾在偏厅里面大半天,等贾琦把回京述职的苏州知府送走之后,他们才见到贾琦。 事实上,他们在见到贾琦的第一时间就闹了一场笑话。 当贾家的奴仆对着门外行礼的时候,欧罗巴众使节就知道主人出来了,可当他们看到一个皮肤光洁、脸颊红润、眼睛明亮甚至下巴干干净净连跟胡须都没有的年轻人进来的时候,几乎每一个人都把这个年轻人当成了贾琦的长子。 他们可是听说了,贾琦的长子贾芾今年正好二十一岁,外貌上完全符合这个条件。 其中葡萄牙使节查理·费迪南开口就是“请问您是贾知院的长子吗?我们是来见您的父亲的,劳烦您帮忙通报一声。” 至于法国大使路易斯则道:“哦,我的天哪,您跟您的父亲年轻的时候长得可真像。几乎是一模一样。” 贾琦对前者道:“如果您想见我父亲,很抱歉,我父亲刚刚去世,享龄八十有六。”又对后者道:“您的记性很不错。我七年前的确没有太大的变化。”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然后,惊呼声一片。 路易斯道:“天哪,我的朋友,真的是您吗?我是说,您今年都三十八岁了,可是您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 话是这么说,可路易斯却忍不住去看阿尔伯特亲王。 阿尔伯特亲王今年正好三十岁。上次他来大魏的时候,维多利亚女王刚刚生下了他们的长女,那个时候,他也才二十三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可是现在,阿尔伯特亲王已经是一个典型的中年人了。过度的操劳让他的两鬓多了星星点点的白发,他的皮肤也不再光洁,双颊也不再丰满红润,身材也不像过去那么挺拔。 他就跟大多数的德国佬一样,一脸的大胡子,还有一个大大啤酒肚。 跟贾琦站在一起,与其说他更像那个年近四十的中年人,还不如说,他看上去完全就是贾琦的长辈。 如果不是时间和地点都不对,德·洛赛伯爵,也就是法国大使路易斯都想说一声:难道森林女神在您的身上施展了魔法,让您拥有了永恒的青春吗? 顺着路易斯的视线,贾琦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阿尔伯特亲王身上。 贾琦道:“好久不见,亲王阁下。我记得您上次来的时候,您跟贵国的女王刚刚结婚没几年,那个时候,您距离英国国事最近的距离就是帮女王在签名上贴方格纸。不知道这样的情况是否有所改善?您成为贵国的王夫殿下了吗?” 阿尔伯特亲王笔挺地站在那里,就像是一个老派的军人一样,可是从他抓着手杖的手可以看得出来,他并不像他那张宛如大理石雕塑一般的脸那样,显得那么镇定。 说起来长,实际上也不过是迟疑了两秒钟,就听见阿尔伯特亲王道:“看起来,您对我们英吉利很了解。在您面前耍心思,的确是我们在自取其辱。” 贾琦道:“不是我对你们英吉利很了解,而是您身上的每一处都在告诉我各种讯息。而现在,我可以肯定,您已经是英吉利的王夫殿下了。恭喜。” 说着,贾琦对着阿尔伯特亲王点了个头。 他的举动看上去相当的潇洒,动作也非常好看,可是,无论是以阿尔伯特亲王为首的英吉利使节团,还是其他各国的使节团,他们的感觉都不太好。 这个人真是太可怕了。 他们不过是站在这里,甚至从进入贾家开始,他们就没有讨论过阿尔伯特亲王的任何事情,可对方却看出了这么多内容。 没有人怀疑贾琦事先已经通过别的途径知道了这些消息。 也没有人怀疑贾琦是故意恐吓他们。 因为这种事情毫无意义。 阿尔伯特亲王沉默良久,这才抬起头,道:“是的,我现在是英吉利的王夫,这是我的妻子顶着群臣的压力给我冠上的头衔。正如您说的那样,当年的我距离英国国事最近的距离就是给我的妻子在签名上贴方格纸,但是现在,我也却是如您说的那样,利用我的妻子对我的爱和信赖,一步一步地掌握了权柄。我并不否认这些。您也早就猜到了吧?” 贾琦道:“是的。我想,您会再度出使大魏,怕也是英国国内的那些大臣们的要求吧?无论您多么能干,无论那些大臣们有多么无能,可最后走开的,还是您。” 阿尔伯特亲王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哪怕有大胡子挡着,谁都可以看得出来,他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阿尔伯特亲王比任何人都清楚,英国历史上的女王屈指可数,王室和国家也从来没有为执政女王的丈夫留下任何的位置。在英国,阿尔伯特没有正式的职责,没有特别的称号,没有确定的地位。 事实上,如果不是上次回去之后,维多利亚女王强硬地把王夫这个头衔按在丈夫的头上的话,他阿尔伯特亲王就跟那位断头王后之于路易十六的法国一样,除了书本和歌剧,他无法接触到国事,英国的大臣们也不允许他接触到国事。 他只能成为英国王室的一尊洋娃娃。 阿尔伯特亲王无法反驳。 他甚至找不到反驳贾琦的话。 如果当初英吉利对大魏的那一战,他们英吉利赢了,那么,维多利亚女王的威信会大大增加,有了维多利亚女王的支持,他自然也能够接触到朝政。 问题是,英国败了。维多利亚女王的威信降到了极致,说得更明白一点,当初法国输了七年战争之后,法国人民如何对待路易十五,现在英国人就如何对待维多利亚女王。 要知道,在七年战争以前,路易十五也深受法国人民的爱戴,而七年战争以后,路易十五就成了出了名的暴君。 人民是如此的现实,又是如此的冷酷。 如果阿尔伯特亲王仅仅是一位德国公爵的儿子,那他自然是不用做这么多,可问题是阿尔伯特亲王是维多利亚女王的丈夫。哪怕维多利亚女王舍不得,可是为了妻子,为了自己的儿女,阿尔伯特亲王不得不走这一遭。 想到自己此行对英吉利、对妻子的重要性,阿尔伯特亲王不得不道:“我很抱歉,我是说,攻打沪州府一事。” 贾琦道:“您是一个正直的人。我还以为,您会否认,并且把责任推给东印度公司,然后试图让大魏的官员们相信,那是那些商人们做的,跟你们没有关系。” 阿尔伯特亲王沉默片刻之后,道:“这种话,糊弄得了别人,糊弄不了您。如果我那么做了,跟故意激怒您没有什么两样。” 当自己位居下风的时候,诚意比卖弄口舌更重要。尤其是根本就瞒不过对方的时候。 阿尔伯特亲王觉得,在对方面前耍那种小手段,根本就毫无意义。还不如老实一点,还更容易得到对方的好感度。 贾琦定定地看着对方好一会儿,然后微微垂下眼睑,道:“既然您自己都明白这一点,想来您也明白,国与国之间,没有永恒的盟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有的,也只有永恒的利益。在攻打沪州府,给我们大魏造成那么大的损失,如今有输了战争的英吉利,能为我们大魏带来什么利益呢?英吉利又有什么资本,让我们大魏对你们高抬贵手呢?与其在这里希望博得我的好感,还不如回去好好思考,那还更实际一些,不是吗?” 贾琦的话听上去很客气,可是他的态度却不那么客气。他甚至不顾天色已晚,也没有招待这些欧罗巴使节、给这些使节留饭,就把人丢了出去。 路易斯等人都没有来得及跟贾琦说话,就被贾琦的管家客客气气地请出了大门。 站在贾琦家的大门口,诸位欧罗巴使节都头疼了。 路易斯不停地偷偷打量阿尔伯特亲王。 显而易见,方才那位东方的宰相对这位英吉利的亲王的态度很不一般,甚至光顾着这些英国的亲王根本就不理会他们这些人。 作为一个贵族,一个欧洲大国的使节,路易斯觉得,自己被忽略了,这是一个很不好的兆头,可作为一个商人,路易斯觉得,有些时候,被对方忽略的确可能并不是什么坏事儿。 路易斯是个中国通,第二天,他找了个机会,按照东方的礼节,往贾琦家里送了一封拜帖,约定一个星期后再度前来拜访。 等到了那一天,路易斯再度来到贾琦的宅邸的时候,他并没有坐很久的冷板凳。 相反,他在偏厅里面等了不到一刻钟就见到了贾琦。 “哦,尊贵的大人,一个星期之前我看到您的时候,都以为自己眼花了。”路易斯用法国人特有的热情又浪漫的腔调道,“希望您不会觉得我冒犯。” “一点也不。”贾琦笑道,“年轻就意味着长寿,您觉得我年轻,这是一个好兆头。对了,您的家人还好吗?我听说您的国家目前的状况并不是很好。” “正如您说的那样,”路易斯答道,“想来您已经听说了,我们的国家再度发生了叛乱。先王,我是说,已故的路易十八在位的那几年,王朝复辟了,原本被革命派踩到尘土里面百合花旗再度飘扬在巴黎上空。贵族们再度活跃起来,一切显得那么美好,结果,都被查理十世那个蠢蛋给毁了!他的手段太过激进,最后激怒了人民。法国完蛋了。” 贾琦道:“并不是法国完蛋了,而是法国现有的秩序完蛋了。至于人民,就是他们个个读书识字,只要有心人愿意,一样能够利用他们。毕竟,这个世界上真正会思考的人是少数。” “对对对!就是这个。”路易斯道,“其实先王跟路易十六一样,都是好人,可惜路易十六被他的王后给连累了,而先王的所有努力都给他的弟弟给毁了。法国,我真的不知道法国会变成什么样子……” 原本是想来跟贾琦拉关系的,可不知道怎么的,听到贾琦的关心之后,路易斯忍不住开始抱怨,甚至情绪越来越激动。 等他略略冷静下来,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在这位远东的宰相面前失控了。 路易斯很不好意思地道:“我很抱歉,我是说,……” “没有关系。您很爱您的国家。” “我是法国人。” 路易斯如此说道。 他的情绪稍稍稳定之后,路易斯就说了:“老实说,我吓了一跳。前些年,在巴黎的社交圈子里面发话说要修建铁路还是一件十分时髦的事儿。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在您的国家也有铁路。” “很意外?” 路易斯连连摇头:“不,不是意外。而是怎么说呢?您的国家是工匠之国,您的国家会修建铁路,这一点都不奇怪。可是,我也记得您的国家喜欢自然之风。我还以为您的国家会用木头来制造火车呢。” “木头在坚韧度上还是差了许多。而且从成本上来说,木头的造价太高了。优质的硬木在这个国家可不便宜。” “说的也是。” “您的国家任命您为大使,可是希望您做到哪一步?老实说,知道您的国家的现状的时候,我可是倒抽一口凉气。我可不觉得,您的国家眼下还有这个力气关心海外。” 发展科学技术需要的是安定的社会和时间。法国内乱,贵族和学者纷纷选择逃亡,那毫无疑问,法国的科技很有可能陷入停滞,或者是后退的状况。 这是毋庸置疑的。 贾琦好奇的是,法国会混乱多少年,以及,需要多少年才能够稳定下来,又需要多少年才能够追赶上来。 路易斯沮丧地道:“您说的没有错。其实在法国,贵族们能外逃的都逃了,就连查理十世都流亡在外。我之所以会来远东,除了国王的任命之外,还因为我想为我的国家做点什么。” “想为你的国家寻找盟友?” 路易斯点了点头。 “恐怕您尽心尽力,将来也不会有人记得您的好,说不定还会将您冠以卖国贼的名头,并且批|斗你。” “不管怎么样,我是法国人。” 贾琦定定地看了路易斯一会儿,道:“法国拥有您这样的人,相信很快就会恢复元气。” “如果真的跟您说的这样,那就好了。” 路易斯听说,着实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们两个就愉快地聊了起来。 从路易斯的口中,贾琦知道了很多事情,当然,在不知不觉中,路易斯自己也被贾琦套了话。 有了路易斯提供的消息打底,又有鸿胪寺那边送来的各种消息做支撑,贾琦很快就准备好了来年正式跟这些欧罗巴世界打交道的准备。 而欧罗巴诸国使节则被贾琦打算将儿子过继出去一事惊呆了。 对于这个时期的欧罗巴人来说,让自己合法的婚生子跟别人姓也就算了,还送上大把大把的钱财,这种对自己和自己家族根本就没有好处的事儿,谁会做? 毕竟,这个时代的欧罗巴,采用的是长子继承制。所有的法律都是保护长子的利益的。家族中的绝大多数财产也只能由长子继承,次子和幼子最多也只能那些钱财出去过活。土地这种固定资产,次子和幼子肯定是没有份的,除非他们的哥哥死后还没有儿子,他们才有这个机会继承哥哥的财产。 如果把东方社会的财产继承相关法令和西方社会的法令放在一起比较的话,西方社会对长子的利益的保护比东方社会更加严格,这也造成了西方社会的次子、幼子在财产继承方面得到的待遇,甚至连东方社会的庶子都不如。 所以,来自欧罗巴的使节们比大魏人更不能理解。 他们不能理解的是,贾琦为什么要把大笔大笔的财产往外面送。儿子送出去了也就算了,这大笔大笔的财产往外面送是什么鬼? 而大魏人对贾琦的行为的感觉就是,贾琦大概是觉得自己的钱财太多了,所以打算把次子过继回岳家,顺便把家产也分出去一些,这样,将来有事情的话,贾家这边倒了,林家借着林文正的名头还能够保住一部分,也能够照应到贾家这边的兄弟们。 大魏人会反对,那是因为贾琦过继儿子的行为不符合大魏的传统以及相关法令,至于钱财,那倒是其次。 大魏人的这种态度,引起了欧罗巴人的广泛好奇,欧罗巴诸多使节也非常关注此事,尤其是阿尔伯特亲王,更是连街头巷尾的老百姓的议论都没有放过。 他觉得,这是自己了解这个国家的好办法。 虽然是贾赦的遗命,虽然有贾家的女婿们作证,可是要真正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钱财还是其次,谁都知道,贾蔓一旦过继回林家,贾琦肯定会奉上至少三百万的家财。可是这些钱财哪里比得上林如海留下的政治资本。 不说林文正这个名头,就说红薯、玉米等海外作物,早就传遍了大江南北。以前高宗皇帝和世宗皇帝在位的时候,国家和朝廷还极力掩饰林如海跟这些海外作物的关系,可贾琦在自己的庄子上可没有忘记给林如海做宣传。现在,大江南北,只要是种植红薯和玉米的地方,老百姓一提起红薯,就会想起林如海。 可以说,林如海如今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可比大魏三任君王高多了,许多人家都在家里供着林如海的牌位。 虽然林如海已经死去多年,可他留下的政治资本并没有消散,相反,还有急剧膨胀的兆头。 江苏省那边,很多人都想跟林如海搭上关系,姑苏那边,只要是有脑子的人,都想跟林如海搭上关系。当然,如果能够把自家的孩子过继过去,那就更好了。 更妙的是,林如海已经死了,林黛玉出嫁也有许多年了,这种事情,只要林氏一族自己家里决定就好了,最多等完事儿了,再通知一下林黛玉就成。 唯一的问题就是,当初林如海死后,世宗皇帝让人料理林如海的后事,不止把林如海和林家当成了绝户人家料理,还把林氏一族当成了绝户人家料理。 也就是说,姑苏很多人家想跟林如海攀上关系,但是,世宗皇帝料理林家的处理方式在那里摆着。如果他们想把孩子过继到林如海名下,就必须先推翻世宗皇帝处理林如海后事、把林家的族产祖业收为国有的决定。 这也是贾琦的倚仗。 因为贾琦不会向朝廷要早就被收为国有的林家族产祖业,相反,贾琦还有可能花大价钱把林家原来的坟茔和祭田都给买下来。 这也是贾琦的优势。 其实包括皇太后和内阁的其余两位宰辅,甚至包括户部的那些官员都没有找贾琦的麻烦的意思,甚至连礼部都认为,林如海找到了红薯,让大魏不再为饥馁所困,是大魏、是华夏的大功臣,为林如海立个祠堂,让林如海永世都享受香火,这一点都不过分。 一直在找贾琦的麻烦的、不同意贾琦把儿子过继回林家的,就是御史台的那群御史。 嘴皮子官司打了一年有余,贾琦都回到内阁了,这过继的事儿依旧还没成。 这事儿皇太后不好开口,祁谦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会开口问的人,自然也只有梁鉴了。 贾琦道:“诸位御史大人能够坚持国法,这是好事儿。至于我想把犬子过继到林家,除了家父临终前的交代,也是不忍让老师家里断了香火。毕竟,我姓贾不姓林。” 第68章 自然就有人问起琴玑的首饰的来历了。 琴玑道:“这些都是我的嫁妆。按照我们远东的传统,婚约一旦成立就要准备嫁妆。首饰就是很重要的一部分。毕竟很多时候,首饰是可以当成货币的。包括我的未婚夫下定的时候送给我的,包括我的家族为我准备的,包括继承自我的祖母和我的母亲的,我的首饰有一百二十盒。” “一百二十盒。” 虽然不明白东方的一盒首饰是什么概念,但是几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会认为一百二十盒就是一百二十件。 “是一百二十套吗?” “不是,成套的只有一百零八套,另外十二盒,有的原本就是打算当做货币、在非同寻常的时候使用,有的干脆就是整盒的珍珠宝石。只要我愿意,我随时可以用这些珠宝为自己添置喜欢的首饰。” 这些贵族们是各种羡慕嫉妒恨啊: “夫人,您的国家真是富庶。” “那当然,那可是黄金之乡!丝绸之乡!连土里都埋着金子!” 也有人对珠宝首饰并不感兴趣的: “夫人,你邀请我们来王储的会客室,想来是对法国的税收有想法喽?” 此话一出,周围一片安静。 琴玑道:“先生,虽然邀请你们来是我,可今天的会议却不是因为我想对法国的税收制度有想法。我不是法国人,对法国的历史、法国的文化、法国的传统也只了解了个皮毛,更多的东西,我也只是道听途说,或者是从百科全书上略略看过一二。这样的我,怎么有资格妄议法国的律法?王储已经结婚了,按照东方的习俗,他在结婚的那一刻起就不是孩子,而是个成年人,应该背负起责任的成年人。法国的法律,王储必须能够背诵,法律对社会各个阶层的影响,王储也必须了解。这是王储的义务,也是我征得王储的首肯后给诸位下帖子的原因。只是偶尔坐着马车驶过巴黎的街头,这并不能让王储真正了解这个国家。跟你们的谈话,能够加深王储对法兰西的了解。” 琴玑的话立刻引起了在场贵族们的好感。 当然,也有那不依不饶的: “夫人,如果您有这个权力,您会怎么做?” 琴玑道:“可是我并没有这个权力。” “假如,我是说假如,您有这个权力,也有这个机会,您会怎么做?难道您不是真心关心法国的人民吗?” 不得不说,这个人说得有些尖锐。 琴玑答道:“诸位的领地,诸位决定用什么办法治理,那是诸位的自由,我无权干涉。不过,如果您一定要问我,我只能说,我会购买一块土地,然后按照自己的方法治理。当然,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如何减少巴黎的乞讨者。” 杜巴丽夫人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口的:“您想要土地,是这样吗?” 在场的许多人仿佛被人当头泼了一头冷水,猛地清醒了过来。有的人的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杜巴丽夫人立刻就发现自己被排斥了:“怎么,我不能加入你们的谈话吗?” 琴玑道:“当然可以。事实上,我个人认为,国王的身边不能少了夫人您。贵族终究是贵族,并不是每一个贵族都对巴黎人民的每一天都了如指掌。巴黎市民们每天的生活费要多少、口粮多少、他们靠什么谋生、收入是否稳定,每年每月每天需要承担多少赋税。这些问题,报告到国王跟前的数据跟实际数据总是有出入的。需要有人把巴黎普通市民的心声传到我们的耳朵里。夫人,现在在凡尔赛,担当如此重任的,非你莫属。” 杜巴丽夫人开口的时候,她的心里其实是发虚的,她只是在硬撑而已。她已经看到了人群里面的那几个老牌贵族,她甚至做好了被讥笑的准备。 杜巴丽夫人万万没想到,琴玑竟然会这么说。 而且说得如此理智又真诚。 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人群中的几个老牌贵族在听完琴玑的话之后,竟然缓和了神色,其中一个甚至还对着她点了点头。 要知道,这几个老牌贵族虽然被称为贵族中开明人氏,可他们也是道德标杆,在今天以前,这些人可没有几个对杜巴丽夫人有好脸色的。 杜巴丽夫人激动得想哭。 冲动之下,杜巴丽夫人冲口而出:“如果您要土地的话,我有办法,在索漠,有一座葡萄园,大约八十公顷。我还能帮您弄到法兰西的贵族头衔……” 那是杜巴丽夫人手里最值钱的一块地产。是某个贵族送给她、喜欢她在国王面前帮忙说话的报酬。 琴玑不得不道:“夫人,巴黎有不下二十万的乞讨者。八十公顷的葡萄园可容纳不了多少人。” “可是葡萄园的收益很好。” “收益好跟为二十万的人民提供工作机会是两个概念。” 杜巴丽夫人立刻道:“如果是这样,我也能够帮得上忙。国王为利摩日头疼好些日子了。” 周围立刻传来一片喧哗声。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见琴玑似乎不知道利摩日,一直站在琴玑身边的克莱门特夫人连忙解释给琴玑听。 原来,利摩日是个宗教城市,因为贫穷,因为其他各种各样的问题,利摩日一直冲突不断,还是投石党的大本营。当初路易十四只所以建立凡尔赛,就是跟投石党人有很大的关系。 琴玑微一沉吟,立刻转头请边上的王储的侍从官向王储借地图。 路易·奥古斯特在房门口已经听了很久了,见状连忙请琴玑和诸多的贵族进他的会客室。 杜巴丽夫人刚开始的时候还在门口踌躇,可是路易·奥古斯特却慎重地邀请她了,那一刻,杜巴丽夫人雀跃得像个小孩子。 刚听到利摩日的时候,琴玑还没有反应过来,可是当她看到地图的时候,她这才明白,利摩日,就是有“欧洲的景德镇”之称的法国瓷都! 后世提起这个城市的时候,总是会提起那精美的法式宫廷瓷器,以及影响了整个瓷器工艺的骨瓷,但是高岭土被发现,却是在1768年。而法国的瓷器在整个欧洲刮起旋风,那是在路易十六登基以后,法国宫廷里面很多精美的瓷器都跟玛丽·安托瓦内特有关。 琴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凡尔赛还没有得到发现高岭土的消息,但是此时此刻,她有一种世界正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 法国还没有自己的皇家瓷窑场,这个时候英国还没有开始工业革命。 这个时候,那些改变了整个世界的科学家们或者还没有出生,或者还没有得到学习的机会。 这个时候,整个欧洲还处于黎明前的黑暗。 如果把那些科学家比作知识的萌芽的话,那么,这个时期的欧洲连科学的土壤都没有达到标准。 欧洲正处于科学的沤肥的阶段。 也就是说,只要琴玑愿意,她不但能够将那些萌芽全部掐断,甚至连即将完成的科学的沃土都毁掉。 要不要这么做呢? 虽然有点困难,但是也不是做不到。 有那么一瞬间,琴玑差一点没能抵挡住这个巨大的诱惑。 这跟她作为怪贩妖市的使节出使九轮天的任务,本质上并没有多少区别。 但是,琴玑还是反应过来了。 要想不被别人侵略,最终依靠的是自己的强大,而不是别人的愚昧和无知。依赖别人的愚昧无知,这种和平就是海滩上的沙粒做的城堡,一个浪头就没了。基于自己的强大才能坚如磐石,不畏狂风巨浪。 琴玑的脑海里面闪过无数的念头,在她的内心深处,被深深隐藏的黑暗此刻就像挥之不去的阴霾,已经弥漫开来,占领了这间会客室,并且还有向整个凡尔赛、向整个法国,乃至是整个欧洲扩散的趋势。 就在这个时候,琴玑听到远远地,有人在呼唤她:“夫人,琴玑夫人……” 琴玑立刻反应过来:“抱歉,我走神了。” 看见琴玑恢复了正常,以琴玑的密友自居的克莱门特夫人立刻松了一口气:“抱歉,您方才在想什么?那么出神。我叫了您好几遍,您都没有反应。” 琴玑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地图,道:“我在为了这个头痛。这张地图实在是太失真,几乎不能从这上面看出什么来。唯一能够肯定的,就是这条河流。” 维埃纳河,是卢瓦尔河的重要支流,而卢瓦尔河谷则是法国最重要的葡萄酒产区,世界最顶级的几个一级葡萄酒酒庄就在这里。 在铁路出现之前的年代,船只是十分重要的运输方式。 琴玑的抱怨立刻引起了在场的许多人的附和,好几个贵族就道:“是的,这些地图实在是太糟糕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东西,我们也不会输了七年战争。” 七年战争是法兰西永恒的痛,也是现在这位路易十五不得人心的主要原因。而七年战争法国之所以会输,糟糕的地图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后面有个贵族就道:“夫人,请容我多嘴一句,利摩日位于利穆赞的南面,是利穆赞最大的城市,而且一根葡萄都没有。” 在法国,葡萄酒才能够卖得起钱,没有葡萄的庄园,几乎等同于荒野。 琴玑笑道:“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不是法国人,对葡萄酒也不了解。” “哦,这很容易,只要您多喝几种,多喝几天就知道了。” 琴玑道:“可是在东方的习俗中,未婚女性如果身上带着酒气是会被人质疑家庭教养的。再好的葡萄园,没有好的酿酒人,没有好的品酒师,那也只是明珠暗投。利摩日没有葡萄,对别人是件噩耗,可对于我来说,却是一件好事。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我需要的庄园必须足够大。只有足够大的土地,才能够容纳下足够多的人。” 方才说话的那位贵族立刻站了起来:“夫人,您愿意看看我的庄园吗?” 嗯? 这个贵族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凡尔赛的贵族们的常态。 路易十四亲自为凡尔赛定下了许多繁文缛节,可是贵族们在凡尔赛的花销却是要自理的,这也使得许多贵族为了留在凡尔赛而倾家荡产,贵族们举债成风,债台高筑的比比皆是。 在场的贵族们绝大多数也是如此,这位站起来的卡里尔子爵也不例外。 卡里尔子爵是某位伯爵的继承人,他拿出来的这项产业正是他从外祖母那边继承来的一座别苑,占地约有上百公顷,举目望去,是蔚蓝的天空和一望无垠的草地。 卡里尔子爵很不好意思地道:“这是我的外祖母晚年疗养的时候修建的,我的外祖母喜欢马,所以还有一座马场。那边的空气很好。” 利穆赞是法国有名的贫困地区,利摩日就在利穆赞南部。法国人把巴黎以外的地方的人都当做乡下人,更别说利摩日这种全国都数得上号的贫穷地区了。 卡里尔伯爵根本就想不出这座别苑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能搜肠刮肚地寻找优点。其实他说到后面的时候,自己都没有多少底气了。 他甚至开始担心,对方会不会觉得自己太过唐突,或者是被冒犯了。 琴玑倒是没有任何生气,或者是不高兴的模样,她十分平静地道:“您能在这张地图上为我指出在哪里吗?” “是的,当然,乐意之至。” 卡里尔伯爵的这座别苑就在利摩日市郊,占据了利摩日东南方一大片土地,倒是跟琴玑记忆中的法国瓷都的位置十分接近。 不管什么理由,就冲着这片土地下的高岭土,琴玑就不可能放过这座别苑。 “请问您需要多少法郎?我身边眼下可能没有足够的金币,用珠宝结算可以吗?” 卡里尔伯爵当然没有不乐意的。 正在凡尔赛参观的几位巴黎数得上号的珠宝商立刻被请到了王储的会客室,对琴玑拿出来的两条项链进行估价。 王储路易·奥古斯特道:“夫人,如果您真的这么喜欢这座别苑的话,我可以替您垫付。毕竟,巴黎的乞讨者并不是您的义务。” 琴玑道:“殿下,您珍惜我这个朋友,我很感激。我也一样,我十分珍惜这段友谊,我希望我们的友谊能够一直如此纯粹。所以,这座别苑,无论如何请让我自己支付。买下这片土地,是我自己的决定。毕竟,我将来也要治理自己的国家,这片土地就不如用来给我自己练手好了。如果您真的有心想帮我,那么,请帮我得到剩下的利穆赞南部的其他土地吧。按照我的估计,光凭这个别苑,要容纳巴黎的乞讨者还是太小了一点。” 杜巴丽夫人拿出来的那座位于索漠的别院,带着森林、河流、草原和庭院,以风光秀丽而出名,市价的话没有三百万法郎绝对下不来,若遇到一个有钱的冤大头,出到四百万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卡里尔伯爵拿出来的那座别苑,虽然面积比杜巴丽夫人的大,可是全国出了名的贫穷和混乱的利摩日能跟整个欧洲都有享有盛誉的卢瓦尔河谷比吗? 杜巴丽夫人的别院能值三百万法郎,可卡里尔伯爵的别苑撑死了也就六十万法郎,其实,在场的很多人都觉得,出到五十万法郎都是琴玑吃亏。 听到众人的议论纷纷,卡里尔伯爵也涨红了脸,可是他眼下真的很需要钱: “如果您能一次付清的话,我还可以再送一处房产,位于巴黎圣·克洛德街的一处老式房产。虽然老了一点,可是住着却顶舒服的,而且现在古董又流行起来了。还有人专门收集这种老式的房子呢。” 这最后一句,怎么听怎么心虚。 琴玑也不是笨蛋。如果是王朝复辟时期,许多原本是木匠、铁匠的平民出身的新贵族们为了装点门面,或者是为了营造一种自己的家族也拥有漫长的历史,他们会去刻意购买老房子,不过现在嘛…… 琴玑并没有戳穿卡里尔伯爵,相反,她微笑着对那几位珠宝商道:“先生们,请问,你们评估好了吗?” 琴玑拿出的那两条项链,一条是精致古雅,梨型的大钻石吊坠,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钻石,哪怕是其中最小的一颗,放到外面也要上万法郎,另外一条是稀罕的黄钻项链,这两条项链,随便哪一条的价值都在百万法郎以上! 为此珠宝商们很为难。 为首的那一位当着众人的面,如此回答道:“尊贵的夫人,您这两条项链随便哪一条都至少值一百二十万法郎,遇到一位出得起价钱的,卖到一百六十万法郎一点都不难。夫人,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出得起的价钱。” 王储路易·奥古斯特道:“我的朋友,只是六十万法郎,我替您出吧。” 琴玑转过头来,道:“不行。殿下,您的钱是法国人民的税金,您可以用在自己的身上,也可以用在人民身上,唯独不可以用在我身上。殿下,如果巴黎的市民知道您在外国人的身上花费了这么多钱,而他们竟然只能用黑面包果腹,殿下,这会对您的声望造成极大的伤害。” 跟方才不同,这一次,琴玑的声音有点大,因此很多人都听见了。 发现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王储紧张了。 “可,可是,我是说,您眼下没有这么多法郎……” “可是我也说过了,在我的嫁妆中有很多首饰原本就是为这种事情做准备的,您完全不用担心。”说着,琴玑笑了笑,这才转过头来,对在场的人道:“看起来,现在我需要一位银行家。” 雅克·内克尔立刻被请了过来。 “夫人,您是想用这两条项链进行抵押贷款吗?” “是的。麻烦您了。” 雅克·内克尔道:“好吧,既然巴黎最有名的珠宝商都这么说了,那么两条项链,每条一百二十万法郎,一共是两百四十万法郎。月息百分之五。在贷款期间,您只要按月付利息,需要赎回的时候交付本金即可。” 雅克·内克尔的话立刻讨好了路易·奥古斯特,只见这位胖胖的王储的脸上浮现出控制不住地微笑,他深情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琴玑身上。 不过,琴玑并没有注意,她很快就拿到了汇票,付清了这笔买卖。在场所有的人都在这桩买卖的契约书上签了字——他们都是见证人。 国王就是在这个时候到来的。 国王已经是个老人了,他也知道自己不得民心,也知道人民把孙子路易·奥古斯特当成希望,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他依旧是法兰西帝国的王。 “夫人,请说您想在利摩日添置一笔产业是这样吗?那请问,您想要多大的一块土地呢?” “越多越好。” 杜巴丽夫人立刻站了起来,在国王的耳边嘀咕了几句,国王点了点头,道: “一千五百万法郎,整个利穆赞南部,都将属于您。除此之外,您将得到女侯爵的头衔。” 国王的话音一落,引起在场所有的人一片惊呼。 一千五百万法郎,这可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在法国,能够一口气拿出这笔钱的人屈指可数。 不过,比起刚刚这桩买卖,一千五百万法郎已经是十分公道的价钱了。 琴玑道:“尊贵的陛下,感谢您的慷慨。只是,一千五百万法郎不是一个小数目,请给我一点时间筹集这笔钱。” “当然,您只要在新年宴会之前准备好这笔金钱就可以了。” 话音一落,琴玑就听见自己的脑海中叮叮两声: 【领地系统第一阶段,完成。领地系统升级。请宿主稍后。】 【武功系统解锁。具体功能,请宿主自行摸索。】 第69章 我叫史湘霖,曾经是忠靖侯府的千金小姐,而现在,我是在京师商家糕点联盟中位居第二把交椅的史家的当家人,也是天下闻名的“国之亚父”贾知院贾琦的表妹。虽然在我父亲在世的时候,我根本就不曾见过他也不曾跟他说过一句话。 从亲戚的角度上来说,他的祖母是我祖父一母同胞的亲姐妹,我的父亲还是他祖母的亲侄儿,按照常理,两家既然是亲戚就应该经常走动才是。 可事实却是,我们家跟他们家的关系并不是很熟。 不止不是很熟,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什么往来。我家里有什么事儿不会邀请他们家,他们家有什么喜事儿,我们史家最多就父亲和二伯过去略略坐一坐,我的母亲,还有二伯娘是轻易不肯往他们家去的,更别说我们这些小辈了。 无论是二伯家还是我家,下面的小辈,无论是男是女,都被长辈们一再叮嘱过,不许我们跟贾家的表兄弟表姐妹往来。 我们史家唯一会经常往他们家跑的人,就只有一个,就是我已故大伯的遗腹女,也就是我的堂姐,史湘云。 我记得我小的时候,每次贾家派人来接堂姐的时候,贾家的仆妇们都会极力邀请我一起过去,每一次都被我母亲找借口支吾了过去,后来我二伯家的堂妹渐渐长大,二伯娘也跟我母亲一样开始各种找理由把堂妹留在家里。 至于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因为贾家是京里顶顶有名的没有规矩的人家。 我至今还记得,我的父亲母亲那个时候提起贾家的时候,那满脸的不屑。什么袭爵的正经爵爷住在后花园里啊,什么五品小官的次子窃据国公的正堂啦,还有贾家把大表姐送进宫里做宫女的行为,我们家,从二伯父父亲,再到下面的丫头仆妇,提起贾家的时候从来都是各种鄙视各种瞧不起。 甚至表哥为了告家里的奴才而敲了登闻鼓一事,也是父母私底下的谈资。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家里的奴仆管教不严,使得家里正经骨肉过得连奴仆都不如,甚至为了告奴才而敲登闻鼓这种事情,是极为丢脸的。 事实上,表哥敲了登闻鼓,让他们家分家分宗之后,他们贾家两支,不,应该说三支在京里依旧是不受欢迎的人物。 威烈将军府是乱,贾学政——这位二表伯父曾经做过工部员外郎,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大家都叫他贾工部。不过,后来大表伯父家的二表哥也做了工部员外郎,后来还先后做了工部郎中、虞部侍郎甚至是工部尚书,所以大家就把大表伯父家的二表哥称为贾工部、贾虞部。至于那位在工部员外郎一职上二十多年都不见挪动一下的二表伯父,就成了贾学政,他曾经做过贾学政,而且头一年就闹出了江南科举舞弊案,最后死在这个职位上,但是大家都把二表伯父叫做贾学政,以示区别——家里是各种乱,二表伯父自己无能不说,二表伯娘更是各种贪财外加心狠手辣,家里的儿子孙子们竟然不去正经的学堂,天天在内宅里面混着,家里的女儿们,虽然精明是精明了,可没有精明在点子上,甚至连女儿家必备的贞静两个字都做不到。 那个时候,贾家这两支一直高居京里许多人家的往来黑名单的榜首。 至于我那位大表伯父家里,虽然也有几户人家愿意跟他们往来,但是很多人家还是保持了观望的态度。 我父亲就不止一次说过,大表伯父家实在是太招摇了。 不仅仅是处置奴才、偿还亏空一事闹得天翻地覆,就连远在江南的三表哥和四表哥两个的动静都不小。借着扬州巡盐御史的名头大肆收受钱财,还让那些海商们帮他们找东西! 那个时候,无论是我的父亲还是我的母亲,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色都不大好看,我的父亲甚至还对母亲说:“……也亏得大表哥这两年都在忙祭田和祠堂的事儿,他们家以后可不是指望这个了吗?” 那个时候,母亲也是跟父亲一样的态度。 母亲的态度发生转变,正是林文正公因为红薯的功劳回到京师的时候。京里只要消息灵通一点的人家都知道,这个红薯就是四表哥通过海商弄来的,结果这个功劳竟然白白地给了林家!成就了林文正公! 围绕着林文正公和红薯,京里议论纷纷,母亲就在私底下不止一次对身边的人说:“你们看着好了,林家那个丫头,还有林家的家当,肯定都要进了贾家了。” 果然,这年还不到年底,林文正公就病入膏肓了,临终前,把自己唯一的女儿许配给了四表哥。而林家偌大的家业,除了要上缴国库的那些,其余的,能给女儿做陪嫁的都给了女儿,以致于林家表姐的嫁妆竟然高达四百万两白银。 大家都说,林文正公聪明了一辈子,临老竟然糊涂了一回,竟然连怀璧其罪都不知道。贾家是那么个情景,又给了女儿那么多嫁妆,就凭大表伯父的懦弱和四表哥林家表姐两人的年纪,又能够守多久? 那个时候,大家都不看好这桩婚事。甚至好多人都打赌,等四表哥略大一点,等他参加会试之后,肯定会遭了别人的暗手,然后林家表姐跟她偌大的嫁妆就会成为京师绝大多数人角逐的目标。 谁都没有想到,四表哥竟然在十岁的时候就考中了举人,并且在那一年的年底,竟然直接进了内阁。虽然只是一个御前侍诏,却也是天子近臣。 我们家也是被这个消息惊呆的人家之一。 得知这个消息的父亲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也就是从那一天起,我才真正明白四百万两白银终究是个什么概念。那就是把我们家跟我们二伯家两家加在一起,全部的家当加起来,也就林家表姐的四分之一左右。 那个时候,母亲一口咬定,大表伯父家里跟万岁一定有了什么约定。而我们堂姐妹几个,则被林家表姐的嫁妆吸引了绝大多数的注意力。 果然,没过多久,四表哥就向国库借了三百万两银子,还别出一格地提出了归还的年限和每年要支付的利息。 老实说,家里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没有人不骂四表哥傻的。 文武百官向朝廷借银子,从来都是不用付利息的,而且欠二三十年的比比皆是。这个四表哥竟然不但付了利息,还跟朝廷立了规矩,每年都按时归还本金。 可是不久之后,四表哥就向世人证明了他是对的。 国库空虚,世宗皇帝就下令户部追缴亏空,几乎每家人都被户部逼得跳脚,唯一没有被折腾又欠了国库的人就只有四表哥。 父亲和母亲说,四表哥这是借着他手里的百姓向朝廷施压,可是我总觉得事实并不是这个样子。可真正的事实应该是什么样子,我也不明白。 同样的事情,田赋和人丁税。 按照国法,像四表哥这样有功名、有官职的人是不用缴纳田赋和自己的人丁税的,可四表哥却全部都缴了,不但自己按时缴纳赋税,就连自己的父母、妻儿,甚至家里的仆妇、下面庄子上的佃户、工匠,能缴纳的全部都缴纳了,而是还是按时缴纳上来。 因此,后来那妖妃上位的时候,想整他都找不到理由。 根据后来先后退隐的梁知院和祁知院以及其他经过那妖妃的事儿的官员说,当初那妖妃文氏在把四表哥赶出内阁之后,就曾经下令,要求四表哥把应该缴纳的赋税全部都上缴,并且把以前的都补上。 其实大家都知道,那个妖妃就是觊觎四表哥和四表嫂的钱财家业。 如果四表哥跟其他的官员一样利用国家律法不缴纳赋税为自己牟利的话,那么,那妖妃肯定会以此大做文章,然后把四表哥的家业和林家表姐的陪嫁都弄到手里。 可谁想到,四表哥打十岁进入内阁至今,那么多年,家里的、庄子上的,上上下下所有人的赋税,连女人也都缴纳了丁税。 妖妃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要求彻查四表哥的账目,结果遭到了内阁两位知院和户部上上下下的抵制。 那个工作量实在是太大了,户部根本就无法完成这个工作。至于地方官员,从蒙古人和女直包围京师的那一天开始,从天花肆虐了整个华夏的那一年开始,黄河以北的大多数州府都要依赖四表哥才能够运转。 别说是那个妖妃和那位早逝的英宗陛下,就连那么厉害的太上皇都奈何不了四表哥。 因为只要在四表哥的庄子、作坊里呆过的人,都会对四表哥极为忠心。 四表哥雇佣那些流民为他干活,不但好吃好喝地养着,还给工钱,工钱给得特别高,甚至连丁税都一并承担了。 而原因,自然就是因为京师以外的地方,大多数百姓每年要承担至少三两银子的人丁税,这么高的人丁税,足够逼着百姓去做流民。 当然,这些事情,当年的我是不知道的,但是,这并不妨碍我对四表哥的好奇。虽然父亲一直到故去都坚持四表哥行事莽撞将来一定会连累家人,可母亲却不这么看。 母亲就说过四表哥打小就是一个极厉害也极有本事的人。 我记得,母亲第一次在我们姐妹面前夸赞四表哥的时候,就是因为那个小戏子。 说起来十分惭愧,事情的起因跟我堂姐还有很大的关系。我的堂姐,史湘云,打小就跟二表伯父家的宝二表哥要好,她看不起大表伯父,也看不起四表哥,从她的嘴里,是从来没有四表哥的好话的。 那一年,贾妃省亲过去不久,连元月都没有出,那边叫了专门给贾妃唱戏的小戏子来,当着阖家亲眷唱戏,然后我那个堂姐就说,那个小戏子跟林家表姐长得一个模样! 四表哥当时就炸了起来——那个时候,林家表姐已经是他的未婚妻了——直接就把那个小戏子给砍了,我那个堂姐也在当天被送了回来。 后来母亲就跟我说,如果四表哥当时不那么做,肯定有那无聊的纨绔子弟去捧那个小戏子——就是那个戏班子是他们贾家自己养的,也有贾家的爷们去捧那个小戏子,再者,京里的权贵不知凡几,如果有人问贾家要这个戏班子,甚至是这个小戏子,贾妃的娘家还能不给不成?最后,大家会玩这个小戏子,就跟玩了林家表姐一样。——从这件事情上,我知道了我的堂姐有多恶毒!她根本就是想逼林家表姐去死! 当然,四表哥在这件事情上也非常果决,他直接杀了那个小戏子不说,还威胁贾妃的父母家人,直接告诉他们,如果传出这个小戏子跟林家表姐相像的话,他就让人在京里到处宣扬,这个小戏子是贾妃在家的时候跟人通奸生的女儿! 当时我就奇怪这样的招数会不会有用,母亲告诉我,越是这种捕风捉影的事儿越是难堵,而且这种招数,对一般人来说不会有什么用处,但是对贾家、对贾妃的父母来说,这种招数极其有效。 果然,后来也正如母亲说的那样,后来京里果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如果没有四表哥护着,林家表姐就是有再多的嫁妆,最后也只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这是小戏子事件告诉我的,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的心里住了一个人。我甚至在心里偷偷地想,如果我未来的丈夫能跟四表哥那样护着我就好了。 不需要多少柔情蜜意,也不需要多少钱财,只要能护着我就好。 那个时候,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个机会嫁给四表哥,我也从来不认为自己会跟四表哥有什么交集, 直到出嫁的堂姐从贾家带来了消息。 那个时候,我的父亲因为天花去世了,那个时候,我的堂姐总算是得偿所愿嫁给了她心心念念的宝二哥哥。 只可惜,那个宝玉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根本就不适合做丈夫。从她嫁过去的第一天开始,她就开始独守空房。 当然,这么丢脸的事情,我这位好堂姐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是我的母亲从她的面相和体态以及走路的模样上看出来的。 那一年的天花闹得非常厉害,太上皇只要是没有死在蒙古人手里的儿子全都折在了天花之下,而我们史家,我的二伯父,还有我父亲,也都染上了天花。 二伯父和我父亲死后,我家也好,二伯家也罢,都没了成年的男丁。按照常理,二伯父和父亲去世之后,朝廷就会根据二伯父和父亲的遗折,在二伯父的子嗣和我父亲的子嗣中,为我们两家指定继任者,并且赐下冠带和袍服。 可是那一年,朝廷没有这么做。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太上皇的儿子们都死了,就连世宗皇帝也没了,宫里没有心情,也是在所难免,等我们孝满了,再托人求一求也是可以的。 可偏偏就是那个时候,我们听了堂姐的话之后,就跟被鬼迷住了一般,竟然完全相信了堂姐的话,以为林家表姐是真的不行了,以为林家表姐生下的孩子也弱得紧。 堂姐跟我们说:“……这也是我们老太太的意思。琦哥儿那么厉害,又有本事,现成的知院夫人,外头盯着这个位置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只是外头的多不知道根底,因此想在亲戚家里找一个。不求容貌多出色,也不求有多少嫁妆,只要能照顾好琦哥儿,不跟琏二嫂子争家业的便成。……我们老太太的意思,这种事情越早越好,没的让别人得了先。” 谁都知道这里面的话有多少漏洞。 谁都知道那位老太太的话在大表伯父家的份量以及大不如前,甚至已经没有人会拿这么大的事情让她做主了。 可是那个时候,我们偏偏就信了。 事实上,那个时候,我们家为了这爵位的事儿,一直提心吊胆的。说句不好听的,如果让我给四表哥做妾能落实我们家的爵位,无论是二伯娘还是我娘,都会逼着我给四表哥做妾。 而我,因为早些年就在心里放了四表哥,所以,我也没有及时发现不对。 按照母亲的安排,在父亲周年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了四表哥。而四表哥正如我想的那样,俊秀潇洒,不但相貌堂堂、器宇轩昂,就连行事也与一般人不同。 那一瞬间,我是极愿意的。 我以为,我终于要嫁给我心目中的如意郎君了。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这件事竟然成了我们家被问罪的缘由。 再后来,我们就搬进了大表伯父家里。 那个时候,我都不知道拿什么脸面去见表哥和表嫂。 我知道,我是被堂姐给捉弄了,我们家也付出了代价,可是,我对表哥表嫂的伤害是实打实的。我花费了好大好大的力气,这才断了这段情,也鼓足了勇气去跟四表嫂道歉。 我不知道四表嫂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情,但是,我觉得我必须这么做。 后来,四表哥送了西洋点心方子给我,我们家也搬出了表哥家里,再后来,弟弟喜欢教书、嫂子不擅长弄这个,我也嫁了别人。 我嫁的这个人是个商家子,他在家里就相当于三表哥在大表伯父家里的位置,上头有原配太太留下的大哥,下面有继室所出的弟弟,加上外祖家已经败了,所以过得很不如意。与其说我嫁给了他,还不如他做了我们家的上门女婿。 我们两个人靠着四表哥给的方子,还有白糖、抹茶、可可等别人很少弄到的配料,尤其可可,更是让我们在京师商家中稳稳地占据了一席之地。 再后来,表哥家的姑祖母去世的说话,我前去吊唁,再度见到了表哥。 我终于忍不住问了表哥。 我问他,当时我跟表嫂道歉的时候,表嫂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那件事情。 表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道:“……我会选择林姐姐,原因之一就是因为林姐姐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女子,很多事情根本就瞒不过她的眼睛。原因之二就是因为林姐姐是天底下最宽厚的人,无论是谁,她都能够体谅对方的心情,即便对方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最后她都会选择宽容和原谅。而且,林姐姐的宽容和原谅不是用不相干的第三方的名誉或者是其他东西来原谅别人。这也是我最为欣赏林姐姐的地方。” 我当时就傻了,而表哥还告诉我: “……世人都以为,林黛玉是三生有幸,才嫁与我为妻,安享了一世富贵,可别人不知道的是,是我依赖着林姐姐。如果不是林姐姐,我贾琦也不过只是别人口中的只知道夸夸其谈的浪荡子而已。其实我跟我那位有名的堂兄一样,都是被宠坏了的小孩,我那位堂兄是被老太太给宠坏的,而我是被我的父母给宠坏的。跟我那位堂兄一样,我的脾气并不是很好。其实我也见过许多女子,尤其是曾经在大观园里住过的那几位,可是宝姐姐喜欢好我堂哥的强,云姐姐更是个没有心的人。更别说其他人了。” 后来我才知道,无论是安顿那些流民,还是后来的电力的发展,这里面很多东西都跟林姐姐有关。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为什么表哥一直都在说自己窃取了本该属于林姐姐的荣耀,可林姐姐也说,如果不是表哥这些东西也不过是一堆废纸罢了。 表哥和林姐姐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哪怕后来表哥从内阁退出来了,他们俩还游览了大半个华夏,甚至有一次,如果不是小辈们拦着,他们就偷偷溜上了去南洋黄金珍珠岛的船了。那个时候,表哥都已经快七十岁的老头子了,不过精神一直都很好,是个可爱的老头子。 对了,表哥在海外有好几座珍珠岛,专门养殖珍珠。 不过,我的日子也不错。 虽然我的丈夫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可是我儿孙满堂,家里又有钱,给我的一应用度都是顶好的,我这一生也不枉了。 至于我那位堂姐,她的丈夫终究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她的名声也坏了,年纪也不小,只能靠着租赁房屋过活——那个时候,表哥家里早就不管她了。听说在靠着房屋租赁过活的时候,她还曾经被人欺负,偏生她为人处事不好,把街坊邻居都得罪了,最后也没有人帮她,到最后,她的那一点房产也被人弄走了。如果不是她跟表哥有点亲戚关系,只怕她早就被人弄到了楼子里。 偏生她的寿数也长。如果不是表哥弄了个什么养老的春晖堂,只怕她早就跟旧时候的乞丐一样活活饿死了。 当然,也有人说她早就死了,因为她那点房产早就过给了别人。 我也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因为我早就不跟她往来了。 我这一生,富贵过,落拓过,虽然有遗憾,却还是得到了一个圆满的结局。 我这一生,也不枉了。 第70章 ——大家好,这里是bbc,我是乔尼,我身后就是白金汉宫,今天,我们将去探究一百多年前那对一直以昏庸无能而闻名的维多利亚女王夫妇。 电视机前几个抱着爆米花的女孩子立刻皱起了眉头,坐在左边的红头发、满脸雀斑得很有个性的女生道:“哦,天哪,又是这么无聊的节目!谁会关心那对无聊的夫妇!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播放一点那位大魏帝国的国父呢!我的世界近代史又要当了!天知道,身为英国人,为什么要把一个外国人而且还是外国的首相当做考点!更过分的是,连他十岁的事都要考!” 坐在她身边,梳着妹妹头、黑发碧眼的女生心有戚戚地翻着手里的书本。 这本世界近代史里面,专门有一个章节就是写这位首相的,整本书里面甚至有三分之一都跟这位尊贵的大人都有关,更别说,中华书局出版的《国之亚父》早在她们的父辈甚至是祖父辈就已经是学生们不想挂科的重要参考资料了。 就在她们身后,一个蓬松的褐色头发、长着一对可爱的小虎牙的漂亮女生坐在书桌前,一面翻着书,一面兴致缺缺地道:“被称为英国的路易十五的维多利亚女王有什么好提的?她的丈夫也是个沽名钓誉、纸上谈兵的无能之辈。bbc栏目越来越不靠谱了。” 就坐在她的对面,那个玩电脑怀里不忘抱个芭比娃娃的金发蓝眼、一身洋装、颇具淑女气质的女生道:“赫敏,尽信书不如无书,阿尔伯特亲王可是很早就以博学多才而闻名的。他只是遇到了一个强大的对手,外加生不逢时罢了。如果他跟那位国之亚父同龄,或者跟对方一样,早早地就拿到了权柄,那就另外一回事情了。” “那是你的祖先,你当然帮他说话。” “你!” 眼看着这两个又要吵起来,黑发的莉莉立刻道:“快,白金汉宫的发言人出来了!” 只见荧幕上的艾利勋爵道: ——众所周知,维多利亚女王被称为英国的路易十五,当然,她的丈夫,阿尔伯特亲王也饱受非议,虽然皇室一直坚信阿尔伯特亲王是一个典型的德国人,严谨自律,但是,民众依旧不肯相信。 ——哦,勋爵,请问您认为这是什么原因呢? ——一方面因为他是德国人,又位居高位,维多利亚女王又爱他爱得发疯,他对维多利亚女王拥有极大的影响力,这是毋庸置疑的。另一方面,英国输了鸦片战争,甚至因为西班牙、葡萄牙和荷兰的联合阻击,使得英国一蹶不振。这是史实。英国需要替罪羊,而阿尔伯特亲王是最好的人选。 ——勋爵阁下,您是说,阿尔伯特亲王成了替罪羊吗? ——是的。事实上,根据王宫的记录,阿尔伯特亲王跟维多利亚女王结婚以后,直到他们第一个孩子维姬公主出生,阿尔伯特亲王都没能掌握权力。当时,他距离英国国事最近的距离就是帮女王在签名上贴方格纸。关于这一点,连大魏帝国那位国之亚父都知道。 ——哦,可是,这不是阿尔伯特亲王的诡辩吗?那个时候还没有苏伊士运河,从英国到大魏必须绕过好望角,单程就需要至少一年零五个月时间。这个时间还是远东的宝船的速度,英国的单桅帆船和铁甲船的速度还要慢。 ——是的。事实上,除了当时跟着阿尔伯特亲王一起出使大魏的使节团成员,英国没有一个人相信,包括维多利亚女王。不过,最近,大魏帝国那边公开了一百多年前鸿胪寺的部分档案。而从那位国之亚父跟相关官员的对话,可以看得出,这位伟人对当时的英国了如指掌,而在欧罗巴众使节中,他对阿尔伯特亲王也最为防备。我们来看一下大魏国家图书馆网站上可以下载的这些档案的图片。皇室已经向大魏购买了这份档案在英国国内的版权和翻译权。大家可以在皇室网站上下载这些文件。 寝室里面的几个女孩子一惊,赫敏已经冲到了金发女孩的跟前:“维姬!快!你的电脑让我看一下!” 电视上全是废话,还不如看电脑呢。 “你自己不是也有吗?” “我那个速度慢死了,现在肯定有很多人在登陆皇室官方网站,肯定登不上去。你一定已经把那些文件下载下来了。” “没错。你坐过来吧。” 不止赫敏,坐在电视机前的两个女生也站在了维姬的身后,弯下腰,一起看图片。 “哦,天哪,竟然是繁体字!” 红发的莫莉立刻尖叫了起来。光大魏常用语和简体字都已经够让她头疼了,更别说是繁体字! “当然!即便是现在,大魏的上流社会和重要的官方文书依旧用的是繁体字,甚至连高尖端的科学刊物都喜欢用繁体字。简体字只会在实验室的草稿以及时尚杂志上能够看到好吧?!” “天哪!一个国家为什么用两种文字?” “不是一个国家用两种文字!莫莉!你应该多读书!”赫敏没好气地道,“《国之亚父》里面就专门写道,国之亚父认为,繁体字的字数太多,光常用字都有好几万,没有经过长时间的专业学习,根本就无法灵活、准确地使用。为了提高民智、加强工匠们的文化基础,国之亚父特地发明了简体字,把常用字缩减到现在的八千左右。就是因为国之亚父的这项举动,让大魏第一个达成了把文盲率下降到百分之十以内的国家!工匠整体水平上升了一个台阶,从而为后来大魏的科学技术的腾飞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没错,繁体字博大精深,不容易出现歧义,保证了政令的通畅和确实落实;简体字就简明易懂,在没有电脑、没有平板的年代,简体字为科学实验节省了很多时间。” “哦,赫敏,帮帮我,你翻译给我们听吧。我知道,这肯定是难不住你的。” 她们寝室有两位学霸,一位是维姬,也就是那位金发蓝眼的女孩,这是一个天才型高材生,高贵的出生,美丽精致的容貌,优雅的谈吐,各种运动、舞会上的明珠,社交明星,在无数灯红酒绿的舞会酒会之余,她轻轻松松地就拿走所有科目的满分。 与维姬成为对比的是赫敏,这位是努力型的高材生,虽然出身一般,一样漂亮可爱,本身已经够优秀的情况下还继续努力,精益求精的典型。 对比之下,黑发的莉莉和红发的莫莉,这两位就显得普通了。 莫莉是不敢劳动维姬的,所以只能劳烦赫敏了。 “好吧好吧。”赫敏一面翻着网页,一面道:“这一份应该就是电视上说的那份文件了。” 赫敏的声音伴随着电视机里的声音响起:“这一份应该是鸿胪寺的官员说的,……” “鸿胪寺?那是什么?” “哦天哪,莫莉,大魏的鸿胪寺就是我们的外交部!你别告诉我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怪不得你每次的近代史都挂科!这可是常识!” “我又不出国,我管他们的鸿胪寺是做什么的?” 莉莉不赞同地道:“莫莉,现在的大魏可不是两百多年前的大魏。两百多年前,大魏就只有远东那一块地盘,他的领土全部加起来,也就跟欧洲差不多大罢了。可是现在的大魏,包括了整个美洲、大洋洲,对了,大魏人喜欢把大洋洲叫做不庭胡余。……” “诶?那两个字不是读作湖与吗?” “古汉语的地名跟现在的汉语发音是不一样的,这两个字用作古汉语地名的时候,要念作奥图。” “这就是写作胡余读作奥图?我觉得还是凹凸两个字比较好记。” 莫莉说了个冷笑话,赫敏抽了抽嘴角没有理会。 莉莉道:“莫莉,世界五大洋,印度洋和太平洋是大魏的内海,大西洋和北冰洋上,大魏的领海有数百海里,更别说对方还掌握着苏伊士运河和运河两岸数万平方公里的土地……” 莫莉道:“其实我好奇很久了。如果说对外扩张,我欧罗巴诸国要比大魏早了一百多年,虽然在那之前,大魏也曾经拥有发达的航海业,可是他们的航海政策却是极为保守的,到头来,被赶回欧洲的却是我们,而永远拥有那些土地的,却是他们。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出乎意料,回答她的竟然是维姬:“原因也只有一个,大魏拥有丰富的人口资源,而我们没有。在过去的上千年内,大魏的国内为了有限的土地和越来越多人的矛盾内斗了一次又一次,而几乎每一次,他们都是利用分裂、利用自相残杀来达到缓解人口压力的目的。国之亚父之所以是国之亚父,就是因为他第一次提出,人口是资源这个概念,并将之灵活运用在他的执政生涯中……” “这种把人当成物品、牲口一样的论调还真是让人不舒服。” “可是对国家来说,这种指导思想是有利于国家统治的,”维姬道,“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又是你那套成王败寇的理论?” 莫莉不服气地道。 就在这个时候,电视机上再度传来的主持人的声音: ——为了今天的节目,我们特地采访了大魏前任参知政事,而这位年过九十的大魏前任参知政事也爽快地答应了我们的采访,现在,我们把镜头切过去。 莫莉一听,立刻窜到了电视机前。 只见电视机里面出现了一个满脸都是老人斑、头发雪白却依旧精神奕奕的熟悉脸庞,十五年前,这张脸还经常能在电视上看到。 ——我不知道为什么贵国会一面倒地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那位可怜的亲王,事实上,我的太|祖父(荧幕字母注:即国之亚父)对他的评价相当高,甚至还说,德意志民族是一个十分厉害的民族,也许将来威胁到大魏的,就是这个民族。 ——【记者:什么?国之亚父对阿尔伯特亲王的评价很高吗?】 ——是的。我的太|祖父平生最得意的三件事情,第一件是娶了我的太|祖母,第二件是缔造了如今的大魏,第三件就是毁掉了阿尔伯特亲王。 ——【记者:您是说毁掉?】 ——对。 ——【可是为什么?我是说,华夏自古以来都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国,而英吉利的实力在当时的欧罗巴可算不上强国,那个时代,荷兰是老牌的海上霸主,西班牙和葡萄牙作为后起之秀,在那个时代也是可圈可点的。至于阿尔伯特亲王,那是个羞涩腼腆、不善言辞、空有美貌却没有内涵的德国人,除了两次作为使节出使大魏之外,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别人说道的地方,就是那两次出使远东,他的表现也相当糟糕。】 ——不,您弄错了一件事情,阿尔伯特亲王是个十分出色的人,如果他不够出色,我的太|祖父不会到了晚年都记得他。 ——【怎么可能!这跟我们英吉利历史上描述得完全不一样!而且,《国之亚父》里面根本就没有提到!】 ——那是官方编著的书,大多数内容都是根据我太|祖父出任参知政事期间的官方档案编写的,但是,关于阿尔伯特亲王的评论,却是太|祖父离开内阁之后,曾经想偷溜去南洋、被家人阻拦之后在码头上说的。 ——【请问,您有什么证据吗?】 ——当然,这是我的祖父的日记。 ——【您的祖父?】 ——是的。太|祖父一共有六个儿子,孙子更多,而我的祖父因为小的时候酷似太|祖母而得到太|祖父的宠爱,并且打小就是养在太|祖父和太|祖母跟前的。当然,对外的说法则是,我的祖父酷似太|祖母的父亲,也就是林文正公。 ——【就是后来被过继回林家的那一位,是吗?】 ——抱歉,不是。如果过继回去的是我的祖父,那我现在就应该姓林,也不能称国父为太|祖父了。 ——【我听说这桩过继案件的官司一直打了十五年。】 ——这并不意外。因为在华夏,自古以来,过继和收养都是有非常详细的法律规定的。不是说想过继就能够过继的。通过您想知道更详细的,您可以去看相关的记录。毕竟我的太|祖父挑战的是整个国家的法律和习俗。 ——【所以最后双方都退了一步,国家允许您的太|祖父把其中一个子孙过继回林家,但是必须是婴儿,是这样吗?】 ——是的。那位是我祖父的堂兄,在我祖父那一代,只有这位林家的家主是打出生就养在太|祖父和太|祖母跟前的。 ——【然后他继承了您的太|祖母的全部嫁妆?】 ——还包括太|祖父为他准备的财产。 ——【哦,那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当然,在当时来说,就已经等于是国库一年的总收入了! ——【哦,天哪!我记得那个时候大魏已经扩张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如果说是国库一年的收入总和,那,那就相当于现在的上万亿的资产!】 ——对,而且全部是净资产。 ——【抱歉,抱歉,请让我冷静一下。上万亿的资产,我记得去年您的家族申报的时候……】 ——如果您好奇的话,您可以去问我的首席财务师。只要您能撬开他们的嘴。 ——【哦,不不不不,我还是不要了。我不想被一串的数字晃花了眼。我们还是会过来吧。您说,国之亚父,这位尊贵的伟人对阿尔伯特亲王的评价很高,是这样吗?】 电视机面前的几个女孩子们都是浑身一震。 莫莉是两只眼睛皮卡皮卡地放着电,希望节目能够多透漏些内容,好让她能够通过考试。 而维姬却是抱紧了怀里的娃娃。 她知道,电视机里的这个老人的话,将决定她的祖先的名誉。 ——是的。 ——【请问您有证据吗?】 只见老人从边上的抽屉里面拿出一本装订好的日记,道: ——这是我的祖父的日记。日记里是这么写的:【余之祖,大魏知院,执政五十载,缔万世之基业,国人爱之敬之,敌人恨之惧之。今日之前,吾竟不知,一介蛮夷,竟然让祖父牢记三十年。】 电视机前,赫敏严肃地道:“阿尔伯特亲王一生只有两次出使大魏,一次是他跟维多利亚女王的第一个孩子维姬公主出生不久,因为国内担心他对维多利亚女王的影响力,把他踢出去做大使。那个时候,距离维多利亚女王登基也不过才两年而已。而大魏正处于英宗皇帝末年,妖妃文氏即将上台的前夕。据说,那个时候大魏风雨飘摇,连那位国之亚父都被赶出了内阁……” 坐在后面的维姬道:“快闭嘴。我都听不到节目里在说什么了!” 正要瞪眼的莫莉被莉莉一拉只得闭上了嘴。 ——【祖父言,英吉利之王夫,身形挺拔,样貌俊朗,双目清澈有神,乃当世只美男子。此人博学多才,目光敏锐,对时事政治见解不凡,本身又是王夫,若是此人回到英吉利,英吉利必当成为大魏心腹大患。祖父命令鸿胪寺不得受理英吉利国书,又名鸿胪寺对只严加看管,导致此人在大魏前前后后滞留五年之久。】 赫敏道:“这个我知道!这一次阿尔伯特亲王是借由妖妃文氏才狼狈逃回英吉利。他因此名誉大损,连女王也饱受社会舆论的冲击。工人甚至对白金汉宫丢石头,为此皇室不得不出动军队和苏格兰场,最后引起了血月暴动。” ——【数年之后,南洋尘埃落定,王夫再度出使大魏,祖父一方面据不同意欧罗巴诸国之请求,一方面又挑起各国对英吉利之仇恨恐惧,果然,在抵抗三国联合攻击数年之后,英吉利失去全部海外殖民地,女王威望降到最低,王夫成替罪羊。祖父言道:昔日吾于京师城楼目送此人离开,便知其命不久长,果不其然,三年后死讯传来,王夫果然被幽禁致死,五年之后女王驾崩,英吉利王室只剩下数位孩童,大权旁落。英国贵族奢靡、愚蠢、目光短浅;议会只知推诿责任;工厂主视工人为奴隶,极尽盘剥之事。英吉利内失王夫,对完难敌诸国联军,最终难挽颓势……】 电视机前,几乎所有的英国人都在听着这迟来一百五十年的肯定。 这位阿尔伯特亲王身前饱受非议,甚至因为民众反对而无法葬入皇家墓地,只能孤零零地躺在伦敦郊外的一座小教堂里面。 时隔一百五十年,终于得到了正名, 而且是从那位可敬的伟人的嘴里。 ——【若是吾与此人同样二十余岁方才接触国事,若非世宗皇帝之赏识与破格提拔,若非昔年天花使得大魏十室九空朝中无人让我入主内阁,若非英宗被文氏所惑以致早早不能理事,当年那一战,怕是大魏一败涂地。大魏能胜,承天之幸,吾能赢,承天之幸。若是王夫与女王异位,非是德意志小小公爵之子,而是英吉利王储,恐怕今日天下霸主非我大魏,而是英吉利……】 寝室里面一片安静,电视机前的几个女孩子一片安静,只有维姬泪流满面。 太|祖父,您听到了吗?您一辈子都仰望的高山一直在看着您。他一直把您当做最大的威胁。而您会落到那样的地步,都是他的精心计算。 太|祖父,您可以安息了。 太|祖母等您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