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第一兵法家》 第1章 妖星坠世 东汉末年,山河动荡,刘汉王朝气数将尽。内有十常侍颠倒黑白,祸乱朝纲,外有地方豪强横征暴敛,兼并土地日趋激烈,加之连年天灾,致使贫民百姓,活路断绝。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终于,公元184年正月,爆发了规模浩大的黄巾起义。 黄巾众人跨州连郡,高举义旗,天下已成嚣嚣之势。 黄巾势大,朝廷兵备废驰,大将军何进进谏,应召令各州自募乡勇守备,汉皇从其谏言。 汉末乱世的帷幕,就此拉开。 四月后。 幽州,黄巾邓茂程远志部逼近涿郡,扎营于大兴山上。 混乱的黄巾大营之中,一眼望去,皆是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的黄巾流民懒洋洋的席地而坐。 除了少部分精壮些的黄巾手里拿着环首刀长枪一类的兵器,身上还歪歪斜斜的穿着半拉铠甲,绝大多数黄巾,手里的兵器锄头镰刀叉子竹枪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黄巾军营一角,躺着一个脸色惨白双目紧闭,没有了一点生息的半大少年。 在一旁,可能是少年亲属的一个小脏兮兮娃娃,小孩儿与所有农家小孩儿一样,面黄肌瘦的,身体如同豆芽一般瘦弱,在小孩子身上,一件明显不合身的麻衣,袖子长长的,小孩子手都伸不出来。 小孩子他用麻杆一般细的手想把二哥搀起来,可他力气太小了,咬着牙用上了所有的力气,也未能如愿。 “二哥你醒醒啊。”小孩儿徒劳的轻晃着哥哥的身体,他带着哭腔想叫醒二哥,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其他黄巾众人想寻求帮助,没人会可怜他。 黄巾流民都麻木而冷漠,有人死了,让大家多了点乐子,顺便也热闹了一下。 黄巾军众看小孩儿和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少年,兴趣盎然,他们像是在看猴子。 “许是死了?”营寨内窃窃私语起来。 “兴许死了。” 人们热烈的讨论起死亡,如同是在讨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大人们说的话,小孩子自然也听到了。 脏兮兮的小孩子抿着嘴巴,委屈不已,二哥都不会动了,好像真的死了。 两个相依为命的孤儿,半大的那个死了,就剩下一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小娃娃。 却偏偏有混账玩意儿要说些冷言冷语。 “你二哥死了,你家没人了,没人管你了吧,哈哈哈哈……” 一旁懒散得坐的东倒西歪的黄巾军众人,哈哈大笑起来,看到别人的悲惨,他们似乎没有一点兔死狐悲之感。 这下,已经足够坚强忍住不哭的小孩儿彻底忍不住了,他嘴巴一抿,昂昂的号啕大哭起来。他很伤心,二哥死了,他很害怕,二哥死了自己也要死了。 人间惨剧,莫过于此。 哭声没有让同是黄巾军部众的其他人有丝毫同情,小孩子哭的越伤心,人们就越过分的来调笑戏弄他,来满足自己欺凌弱小所带来的快感。 小男孩儿不知哭了多久,哭的一抽一抽的,泪水从他小脸上滑下,冲开了脸上的灰土,形成了一道一道的痕迹。小男孩儿啜泣着,他用手背胡乱在脸上一抹,脸上彻底成了花猫了。 哭了许久之后,小男孩儿不再哭了。 他坚强的站了起来。 人们不愿意了,他们还想听小孩儿的哭声。 “呀,咋不哭了?” “俺得把俺哥埋了。”小男孩儿抿着嘴巴,一抽一抽的用稚嫩的声音说着。 可恶的笑声更大了。 就在这时,白日晴空,万里无云。 突然天空划过一道赤红如火的流星,划过天幕,瞬息之间已掠过大半幽州,看轨迹,似要坠于大兴山一带。 天空瞬间一亮,营中黄巾流民皆抬头去看,见天有异像,满营抬头上望的黄巾,先是呆愣,然后突然惊觉,火流星是往这边砸来的,黄巾军众惊慌,乱作一团,争先恐后逃也似的朝山下跑去。 别个都在逃命,守着兄长尸体的小娃娃抬头看着天上飞下来的不知什么的东西,也害怕,但是,他怕万一走了,躺这里的二哥咋办。 于是,黄巾营寨的流民哗啦一下连滚带爬的朝山下跑了,半个营寨都空了,营寨中,只剩下脏兮兮的小娃娃和躺在地上毫无生息的半大少年。 赤红流星眨眼间便撞向了营寨一角,并无有惊天动地之声和飞沙走石,流星坠地,顷刻间,一片红光乍放,半山染成迷幻的红色。 红光稍一绽放,便立刻消失的一干二净。 无数已逃至半山腰的黄巾流民,无不瞪大了眼睛,揉了揉眼睛,方才一幕,好多人几乎以为看错了。 不知天降的红光是何物,逃离的黄巾又忐忑不安的回到营寨。 邓茂程远志部,流民数万,营寨半山都是,没人注意营寨偏僻的一角。 同寨的黄巾一回来,看到的是一个坐起迷茫的少年,一旁是一个脸欣喜,脸上泪痕未干的一个小娃娃。 “喂,后生,看到啥动静没得?” 似乎是叫自己,醒来的少年茫然的抬头,看着几步外装束奇怪无比的一些……一些头戴黄巾衣衫褴褛的人。 “问我?”少年指了指自己,有些愣神。 不问你问谁,手持竹枪的黄巾流民,看了一眼傻愣的少年,便没了问下去的打算。 然后,这大概是一伍的黄巾,也不去管这个饿昏又醒来的少年,黄巾军众聚在一堆儿,时不时抬头朝天上看看,吐沫横飞的议论着什么。 李孟羲此时,感觉古怪无比。 这是哪?为何身处荒山野岭?这些人又是谁?还有,身边这个对着自己嘿嘿傻笑,叫自己的哥哥的脏娃娃,是自己弟弟吗? 李孟羲伸手,看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他终于花了近一刻钟时间,震惊无比的弄明白了一件事,这已经不是二十一世纪了! 再看,四周头戴黄巾之人,听着四周众人七嘴八舌讨论的时候,嘴里时不时蹦出的渠帅一词,一个猜测让李孟羲错愕万分。 (该不会是……)李孟羲瞪大了眼睛。 李孟羲看到一旁脏兮兮的小娃娃,顶多有三四岁的样子,他在朝自己打量过来。 李孟羲看去,这个小孩子,手脸上都是脏兮兮的,一身过于宽大的麻布衣,明显是属于大人的,穿在他身上,手都不容易露出来,一双小手全被袖子挡住了,小娃娃不停的就在拉袖子。 “你……是我弟弟?你叫什么?”李孟羲挤出了笑容。 小娃娃奇怪的看着二哥哥,他不明白,哥哥为啥要问叫啥吗。 “俺不是叫砖头吗?”小娃娃睁着大眼睛看着李孟羲,奶声奶气的说着。 砖头……小名是吧,这名字起的,李孟羲忍俊不禁。 —— 四月,初十四。 幽州境内,白日有赤星掠空,坠于涿郡大兴山一带。 赤者,妖异也,灾祸之兆,天象正应黄巾之乱,目睹此异像的星象家,记着此异相为,妖星坠地。 第2章 如何能活 四月,初十五。 自穿越者李孟羲莫名其妙的来到汉末,已经第二天了,李孟羲也饿了两天了,好饿的。 转眼,又是开饭了。两个明显比其他黄巾军强壮很多的军士,抬着陶瓮走进了军寨中。 一见饭来了,前一刻还东倒西歪死气沉沉的黄巾军众,瞬间像是炸开了锅一样,全部一骨碌爬了起来,疯也似的朝陶翁那里围去。 一堆人挤上来,这些饿的前胸贴后背的黄巾军伸着脏兮兮的手,手里拿着破碗竹筒就要往翁里去舀。 负责分饭的黄巾军士又岂是易与之辈,见此状况,两个强壮的黄巾军大怒,抓起陶翁里的木勺就朝人群劈头盖脸的砸过去。 然而,任凭强壮的黄巾军如何用力的拎着勺子去砸,挤成一团的黄巾军就是不走。 明明如果排好队,很快所有人都能打上饭,但是,就因为乱挤,负责分饭的黄巾军士拿着勺子乱砸了好一会儿,余者才消停。 一切消停,负责分饭的两个明显是高级别的黄巾兵才嘴里骂骂咧咧的,一勺一勺漫不经心的把饭分给其他人。 连队都不排,谁打过饭了谁没打过饭,没人管,自然又是混乱。 李孟羲拉着弟弟,手里拿着个竹筒,站在一边,即想往里挤,又怕像昨天那样,不仅会被挤出来,还会被人打。 李孟羲眼看着一个家伙虽然烫的龇牙咧嘴,但几口就把破碗里的粥给大口喝完,又朝前边挤,准备继续打饭。 李孟羲低头看,应该是自己弟弟的小娃娃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李孟羲感觉很饿很饿,肚子咕噜噜作响,腹中饥饿之感如同火烧一般。 虽然,从理性的角度来考虑,人群挤成这样不容易往里挤,而且,自己这具身体明显还是小孩子,往里挤的狠了,可能又被人打,而且还抢不到饭吃。 但是,当看到这个喊自己哥哥瘦瘦小小的小孩子抿着嘴巴,一副渴望吃东西的模样,李孟羲突然就觉得,自己饿两顿没什么,让弟弟就这么饿着于心不忍。 “等着,我去抢饭。”李孟羲摸了摸弟弟的脑袋,拿着竹筒,硬着头皮开始往里挤。 力量被身体给局限了,身体变小了,变成了一个小孩子,李孟羲感觉很不习惯。 他埋头只管往里挤。 “要死呢!”一个被李孟羲挤到的黄巾兵怒骂了一句,凶神恶煞的。 吃饭得靠抢的,挤了许久李孟羲终于挤到了前边,不是前边没有人了,而是陶瓮里没有饭了。 当李孟羲到了前边,陶翁里稀粥已经只剩薄薄的一层底了,怎么也舀不起来那种,纵然这样,还有一些大人想抢这些粥。 眼看把粥分完了,负责分粥的黄巾军士也不想麻烦,抬着陶翁就准备走。 “伯伯,能让俺用勺刮一勺饭不?俺弟一天没吃东西了。” 两个黄巾军士这才留下,陶翁前,站着一个瘦弱的个子矮矮的小少年。 看到少年的时候,两个身穿铠甲的黄巾军士都是有些惊讶。 他们惊讶,这个小少年在笑,不是故作奉承和刻意讨好的那种笑,而是很自然的浅笑。 在兵荒马乱之迹,黄巾军,与其说是黄巾军,不如说是黄巾流民更合适,黄巾老女老少都有,不一而足,所有黄巾流民都大致是一样的精神状态,麻木且迷茫。 满营黄巾皆是死气沉沉,一时见到少年在笑,尤其是少年那双眼睛,似乎在发光,有着和其余黄巾流民截然不同的生机和活力。 李孟羲口称伯伯,很有礼貌。 俗话说,礼多人不怪不是,正因为李孟羲有礼貌,两个负责分饭的黄巾甲士犹豫了下,其中一名面目略和善的黄巾军便弯腰,一手把陶瓮歪了一下,想把瓮里不多的一丢丢粥给聚拢到一起,然后舀给李孟羲。 李孟羲赶忙把竹筒凑了过去。 粥实在是不多了,善良的黄巾大叔在瓮里舀了又舀,实在舀不到粥了,竹筒里才盛了多半竹筒稀粥。 竹筒还不如茶泡粗,半筒粥若是放在碗里,就半碗而已。 李孟羲再三谢过帮着自己盛粥的大叔,然后开心的抱着竹筒去给弟弟,让弟弟先吃了再说。 “砖……砖头,”李孟羲开心的笑着,把手中握着的竹筒递给了弟弟,“给,有东西吃了。” 李孟羲让弟弟把粥喝了,弟弟不肯,弟弟倔强的摇着头,他抬头,大眼睛看着李孟羲,奶声奶气的说着,“得哥哥先吃吗。” 李孟羲愣了下,然后笑了,继而心中一暖。 虽说,只相处了两天不到。 李孟羲仔细打量着弟弟,脏兮兮的一个小娃娃,身上穿着汉服样式的麻布衣,衣服很大,衣服同样也是脏兮兮的,一根草绳系着,不至于让衣服太松。 无法做到自视,李孟羲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打扮,但看着弟弟,李孟羲大致明白自己是何种模样了。 古有孔融让梨的典故,而且,孔融让梨,是发生在汉末。 没想到,自己的弟弟也懂事的让人心疼,就这么一点稀粥,连话都还说不清的弟弟会把粥让给自己先吃。 粥并不多,一个人都吃不饱,两个人就更吃不饱了。 李孟羲拿起竹筒,抽起竹筒,装作喝了几大口,喝的津津有味的模样。 然后,把竹筒递给了弟弟,“好了,哥哥吃了,剩下的给你了。”李孟羲把竹筒给了弟弟。 这下,弟弟才放心的伸着小手接过竹筒,然后狼吞虎咽的,饮水一般,吨吨吨吨一阵痛饮,把粥喝完了。 粥是喝完了,弟弟砖头像是还没有饱的模样,去舔竹筒边沿的粥水,李孟羲看的有些心酸,不露痕迹的把头转向别处。 举目四望,营寨里,都是吃饭了饭,满地席地而坐,恢复了懒洋洋的毫无精力模样的黄巾军。 黄巾军头上带着的被汗水和灰尘弄的发黑,快要看不出是黄颜色的黄布条,看着这些头戴黄巾的黄巾兵,李孟羲有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 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李孟羲发现,自己原来额头上也是绑着黄布条的,自己也是黄巾军。 呵呵。 有人知道,当重生为汉末一黄巾流民之后,称为流民就算了,还是一个小孩子,作为流民中最底层生存能力最弱的部分,该如何生存吗。 第3章 北斗乱 现在情况也摸不太清,只是知道在汉末,知道在黄巾大营里,就是不知道现在是处在黄巾起义什么阶段,不管什么阶段,作为一名黄巾流民,而且是一点武力都没有的小孩子,还带着一名更小的小孩子,李孟羲察觉到了危险。 黄巾军是很没有前途的,历史上,黄巾虽然初期气势汹汹,但是那是因为朝廷武备废驰和对黄巾起义措不及防的缘故,当朝廷下令让各地自练乡勇,再加上边境的边军回防,在官军和各地乡勇的联合绞杀之下,声势浩大的黄巾起义区区数月就被压灭。 在汉末,头上缠着黄巾,本身就是危险。 且不说如果有战事,手里连个棍子都没有,去和执坚批锐的官军厮杀能不能活下来根本不用想。 李孟羲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自忖不够人家一刀砍的。 再说了,就算没有在战乱里挂掉,万一成了俘虏,古代有几个军阀会优待俘虏,尤其是黄巾贼,古代对造反的贼人会如何处理,想想都能知道。 所以,李孟羲略微一想就明白了,想着碰到官军直接投降当俘虏的想法也并不靠谱。 古代粮食多贵啊,可能官军的军粮都不够,哪里有余粮去给俘虏吃。 那么,既然没粮给俘虏吃,那投降的俘虏该咋个办,比如白起,便坑杀了几十万赵军…… 想来想去,把希望寄托在官军身上,也并不靠谱。 看来,得尽快想个办法逃离黄巾军,要是遇到村落了,要是有人家,李孟羲觉得,带着弟弟逃到别人村里,跪求村民收留自己哥俩,这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汉末天灾连年,纵然是没遭兵灾的村落,村里的粮食也并不富裕,说不定给自己孩子吃的都不够,但是吧,李孟羲觉得,此事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为什么让人家村民收留,为什么此事成功的概率很大呢,这是因为,李孟羲觉得自己识字,还会背唐诗啥的。 在文字普及度不高的古代,会背诗很了不得的对吧。 想去投靠人家村子,人家要是不想收留,当场就是一跪,跪地不起。 然后,就挑一些论语啊什么的一背,若是这村子里有个读过书有见识的人,一听,觉得,噫,这么小的娃娃能出口成章,了不得。 于是,李孟羲故意背一些诗书典故自抬身价之举成功了,村民极大可能因此收留了他。 眨眼,便是晚上。 李孟羲对其他黄巾戒心很重,他和弟弟,特意去营寨一角,离其他黄巾军众远一些,兄弟两个靠在营寨的木头寨墙上,他们两个也没得被子和铺盖,只好抱着膝盖蜷缩在一起。 抬头上看,天上星辰明亮。 依李孟羲并不多的星象天文经验,他分辨出了北斗七星,以及北斗七星勺子对着的那颗星,这便是北极星。 小时候,在地理课有学到过,说夜里要是迷路了,朝着北斗星走,那便是北方。 漫天星辰,李孟羲就认得北斗星这一个星象。 可是,自北斗正东,大概……一拃远,有一颗红色的诡异的星星,在一闪一闪的。 初看,李孟羲误以为那是流星,可再看一会儿,李孟羲发现,这颗红色的小星星,既然是一动不动的悬在天空之中。 纵然李孟羲天文学知识再匮乏,此时也察觉出了异常。 北斗七星附近,应该是没有这么一颗明显的红色的小星星的才对,不然,早被从古至今的科学家们给记录下来了。 而且,在小时候,夏日在楼房上睡觉的时候,李孟羲也没少看天上的星星,在地球上,北斗星正东,用手量一拃那么远的距离上,根本就没有一颗红色的小星星。 难道……这颗星星在古代,至少汉代还能看见,到了一千多年之后,二十一世纪,这颗小小的星星不见了吗? 应该是这样,李孟羲自顾想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在近两千年漫长的时间跨度上,星象有一些改变再正常不过了。 而真相并不是这样。 昨夜天上还没有这一颗妖异的赤星,在白日有赤星坠于大兴山一代之后,当日晚上,天上便有了异像,天象的异常分明是与白日的怪事有关。 白日,赤星坠地,半山都是红的,数万黄巾可是全都看见了。 “哥哥,那个星星是什么吗?”弟弟伸着手指着天上的赤星,好奇的问着。 “……嗯。”李孟羲抓了抓头,“那个就是红色的星星。” “那昨个咋没有吗?”弟弟还是问。 昨日天上为何没有颜色妖异的赤星,昨日,为何没有,李孟羲皱起了眉头。 突然,李孟羲瞪大了眼睛,他想不起昨日的事,因为,昨日,还没穿越来汉末呢。 难道…… 一个可怕的猜测在脑海中产生。 “哥哥,”弟弟突然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很小声的说了一句,“哥哥你肚肚疼不疼,俺看见那个红的东西跑你肚肚里了。接住哥哥就活了,他们骗俺说哥哥你死了,俺可害怕了都。” 弟弟奶声奶气,话都说不利索,很认真的把白天看到的东西说给李孟羲。 李孟羲此时,内心颇为震惊。 从弟弟含糊不清的描述中,他大概听明白弟弟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弟弟说,白天,有什么红色的流星之类的东西掉下来砸到哥哥肚子上了,然后,这个小孩子本应该是早就死了的哥哥,神奇的复活了。 也应该就是这时,李孟羲穿越过来了。 世间,竟有如此神奇之事。 不过,再一想到连穿越都切切实实的发生了,还有什么事不能发生。 天上的赤色异星,李孟羲越看越觉得古怪。 那颗星星,似乎和自己有关。 心中扰扰,夜越来越深,李孟羲迟迟无有睡意。 —— 同样是今夜,大汉境内,因为星象有异,无数能人异士掐指推算,却算不出究竟,无数人因此彻夜难眠。 冀州,与其他各地黄巾扎营时散乱无序的营寨不同,齐整有法比官军营寨更显得整齐的黄巾军营中,军营正中有一黄色大帐,帐中,一名头戴黄巾,身穿黄色道袍,面容清瘦,颇有些仙风道骨的道士模样的人盘膝端坐在草席之上。 道人眉头紧锁,手里捧着一副玄龟的龟壳,壳里装着几枚周时文所铸的青铜贝币,道人手中念念有词,玄龟龟壳举过头顶,神情庄重的念叨一番,龟壳晃了三晃,然后,哗啦一声,把龟壳中的铜钱倾倒而出。 道人扫了一眼地上的铜钱,“阴阳不分,卦不成卦。”道人叹气,不由摇头。 自赤星当空,已卜了十几卦,卦卦阴阳不分,难料凶吉。 第4章 原来是涿郡 在荆襄之地,有一隐士,其人精通奇门、兵法经学,自号水镜先生,平日,多有慕名而往求学之人,水镜于是也便认真教授门下生徒,至今,先后收下的学生已有八人之多。 今夜,水镜独自一人走到屋后土岭高处,负手而立,他仰首观望着北斗星以东的赤色星辰,久久不动。 夜风中,水镜身上鹤裳飘飘。 不知多久之后,身后有脚步声。 来人年岁不大,手持火把,口称先生。 水镜转头,朝来人点了点头。 “你观今夜星象如何?”水镜笑着考教学生。 来人忙把火把轻放在地上,而后正身朝水镜拱手一礼,后答到,“学生查遍历代星图,赤星悬于北辰之东,未见有此星象箸述,故……学生不懂。” 听完学生的话,水镜点了点头,继而又问学生,“数日前,你师兄弟几人推演紫薇斗数,这天下运势,又是如何?” “紫薇暗淡,西方白虎星闪亮,此为天下大乱之兆。 可今日天象又变,赤星突现于北斗之东,此相怪异,闻所未闻,不知该作何解?” 来人谦虚的问到。 “嗯。”水镜点了点,目光盯着天空的赤星,看的入神,“即天下大乱已成定数,今赤星襄北斗,岂非变数?大乱之相,横生变数,未尝不是好事。” 水镜对星象做了评断,来人深以为是。 泰山绝顶,一座芦蓬,蓬下两个奇人在星光下对弈。 其中一人,须发皆白,白须飘飘,鹤发童颜,手持一用古朴的滕杖,滕杖上,挂着一个红皮葫芦,山风之中,此老者衣袂飘飘,宛若仙人。 而另一人,身穿破烂道袍,蓬头垢面,宛若乞丐。 他两人在下棋,四下静悄悄,只有夜里山猿的啼叫和野狐的嘤嘤之声作伴。 两个奇人边下棋,边论星象。 长须飘飘的老者道,“异星现世,天机混乱,恐非苍生之福。” 另一落魄老道落棋于棋盘之上,他哈哈大笑,“我只见异星有乱北斗之势。北斗乱,上下倒序,纲常背反,地覆天翻,此为大变,非必是大乱。” “棋已下完,某去也!” 说完,乞丐模样的落魄老道如猿猴一般,从山巅一跃而至山道,而后怪笑着自陡峭的山道上狂奔而下,眨眼已至山脚。 当白发老道再看棋盘,发现棋盘之上,白龙已被黑色大龙围定,这局棋已然输了。 老道抬袖,轻轻朝棋盘一拂,棋盘上棋子便全都消失了。 太阳此事已于云海中升起,当太阳初升,阳光照在泰山绝顶之时,再看芦蓬之中,哪里还有人影。 再说此时黄巾大营,李孟羲一夜未睡,他靠着营寨的木头寨墙,抬头看了天上的北斗之侧,那颗让李孟羲怀疑是外星人人造卫星的红色的小小小,只到太阳升起,星星看不见了。 李孟羲一夜未睡,而弟弟,睡的可香了,都流口水了。 李孟羲看着趴在自己怀里睡觉的小娃娃,感觉很可爱。 没等多久,昨日抬着陶瓮来分饭的两个黄巾甲士,抬着瓮又来了。 李孟羲还没怎么着,绝大多数黄巾兵也还未醒的时候,怀里的弟弟一下就醒了,弟弟一骨碌从李孟羲怀里爬了起来,然后揉着眼睛,鼻子吸溜着,“是不是有饭吃了,俺闻见饭了。” 弟弟说着。 李孟羲闻言笑了,弟弟这鼻子真的灵,跟猪八戒一样,睡的正着,闻到吃的能一下就醒过来要找吃的。 此时天其实还不算太亮,还有些蒙蒙的黑。 怕其他黄巾万一醒过来,又是争抢,又抢不到饭,李孟羲赶忙爬起来,拿着竹筒就去就过去要先打些饭。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纵然,再有傲气,而今食不果腹,为了吃的,为了填饱饿的咕咕叫的肚子,李孟羲也不得不考虑讨好奉承之事。 “叔叔伯伯辛苦,能先给俺一勺饭吗?怕一会儿人多,又抢不到,我弟已饿一天了。”说着,李孟羲回想着古人的样子,对着两个刚把陶瓮放下的黄巾甲士认真的腰成九十度,礼数十足的拱手一礼。 “我就说这小哥是读书人吧,读书人礼数就是多。”两个黄巾甲士,其中略年长的那个笑着,拿起勺子就舀了一勺粥,“快,一会儿人都醒了。” 李孟羲忙把竹筒凑上。 一勺,竹筒未打满,李孟羲还想再要一些粥,又觉得不好意思,想想算了,作势要走。 “嘿,再添一勺给你。”年长的黄巾甲士叫住李孟羲。 又给了一勺粥这还不算,这个和善的甲士,看竹筒还是未满,又帮李孟羲添了一丢丢。 这下,竹筒满当当的,动一下就要洒了。 李孟羲感激不已,再三谢过。 小心翼翼的端着粥往回,此时,营寨里的黄巾军都醒了,又开始争抢着往陶瓮那里挤。 对李孟羲很和善的两个黄巾甲士,此时又恢复了凶神恶煞的模样,嘴里脏话频出,更是拎着勺子朝人群乱砸。 为何甲士对李孟羲和善,而对其他黄巾军众凶狠呢,是这两个甲士有两张面孔吗。 不是,只是因为李孟羲有礼貌,而其余的人不排队,让负责分饭的甲士工作量变大,两个甲士因此大发脾气也是正常。 弟弟看到李孟羲拿回的竹筒里满满的都是粥,弟弟开心的拍着小手,笑着,眼睛完成了月牙,“哇,哥哥,这么多饭!” 粥很热,李孟羲稍稍喝了一口,烫的不行,告诉弟弟等一会儿再喝。 也就是等待粥凉了这段时间,两个甲士终于让吵闹的黄巾军安静了下来。 “渠帅今早说了,前边三四十里地,就是涿郡县城,吃饱饭,拔营,赶路!要是打下县城,要啥有啥!” 甲士传达了军令,这一寨黄巾稀稀落落的嗷叫几声,一点士气都没有。 李孟羲耳朵动了一下,刚才听见,好像,是说涿郡?! 涿郡,耳熟。 再仔细一想,不仅是耳熟,而且印象很深。 三国演义中有写,刘关张三英初会,不就是在涿郡。 第5章 黄巾如放羊之势 彼时,关羽卖绿豆,刘备贩草鞋,张飞是地主老财,在家喝酒吃肉好不痛快。 然后,就是有人去张飞家的肉摊买肉,卖肉的活计说,肉卖不了。 围观的人问,为何卖不了。 活计说,肉放在井里,井上盖着磨盘,所以卖不了。 关羽在一旁看热闹,说到,“把磨盘挪开,不就能把肉取出?” 伙计哂笑,“我东家有言在先,说谁能挪开磨盘,可尽取井中之肉。” 伙计看着人群中魁梧出众的关羽,眼里并无表现出什么嘲笑的意思,可能是这个伙计亲眼见过东家把磨盘举起来给放到了井口,因此,伙计也算有见识,知道真有人力能扛磨。 随后,就是关羽在众人的围观之中,徒手举起磨盘,掷磨盘于地。 磨盘挪开了,关羽取到井里的肉,却不据为己有,而是命伙计把肉切成小块,分于众人。 城门旁,袖手而观的刘玄德见关羽勇武,见关羽分肉于众人的义举,对关羽心生佩服。 接着,伙计赶忙回去叫正在吃酒的张飞,说有人把东家的肉拿走分给百姓了。 张飞一听,着急忙慌赶来,寻个由头就和关羽厮打起来。 张飞寻仇是假,来看看关羽本事是真,两人皆是万夫不挡之勇,这打起来,惊天动地的。 正打的激烈,一旁又有壮士挺身而出,分开了厮斗的关张二人。 三人不打不相识,相见恨晚,三人于桃园结义,结为异姓兄弟,留千载佳话。 这便是三国演义开局,刘关张桃园三结义的故事。 粥冷凉了,李孟羲喝了有一小半,剩下的全让弟弟吃了。 早饭吃完没一会儿,整个黄巾军营都吵闹了起来,黄巾甲士,也就是能穿上铠甲,手里也拿着真正兵器的那些黄巾精锐们,到处呼喊着,说让拔营,进军涿郡。 人声纷乱,李孟羲有些茫然,弟弟更是紧张的抓住李孟羲的手。 黄巾是要去打涿郡,然后按照历史,这一部黄巾,将成为刘关张三英的经验包。 是刘备,刘备不同于董卓之类的恶人,刘备应当不会杀俘。 一个新的计划浮现心头,如果找机会,投了刘玄德,应该比趁机溜走随便找个村落去投靠村民好的多。 于是,在黄巾流民浩浩荡荡乱七八糟毫无队形和纪律的沿着大道朝涿郡去的时候,李孟羲拉着弟弟,越走越兴奋。 很饿,想吃东西,如果有肉吃就更好了。 刘玄德那应该有吃的,李孟羲如此想到。 李孟羲第一次参与进行军队伍中来,本来,李孟羲还怕自己和弟弟小胳膊小腿的,跟不上队伍走丢了咋办。 走了一会儿发现是想多了。 黄巾流民行军扛着锄头甚至手里只一根削尖竹竿的黄巾军溜溜哒哒的,说说笑笑跟赶集一样,路边要是见了蒲公英之类的野草,就有人过去争抢,甚至可能大打出手。 没吃的,蒲公英的根也能充饥。 因此,黄巾流民的队伍人越走队伍就拉的越长,人就越少。 走在流民队伍中的李孟羲,眼见黄巾行军如此不堪,他多少明白了自古以来农民起义军为何屡屡失败了。 单军纪一项,就是农民起义军要面临的大问题。 李孟羲朝前看,人影稀落,朝后看,后边的人更散,这股去打涿郡的乡勇必然大败。 在数万黄巾朝涿郡而去的同时,自涿郡而来的一伍数百人乡勇也沿着官道朝黄巾而来。 两下相对而来,很快,黄巾前队的斥候便和乡勇的哨骑迎面撞上。 双方一阵厮杀,乡勇骑兵少,不敌黄巾,狼狈撤退。 获胜的黄巾斥候也没有追击,而是连忙回报渠帅,说前边遇到官军了,恐就在前边七八里处。 准备去攻打涿郡的黄巾渠帅,名为邓茂,面有髭须,有勇力,擅使一杆铁枪,因勇力而成为数万黄巾流民的头领。 邓茂副将名为程远志,也有千里挑一之勇。 邓茂一听撞见了官军,顿时来了精神,立刻下令,停军半道。 要说,邓茂还是有些自知之明,也算通晓些兵法的。 知道流民行军散漫,都落在后面,急切之间召集不到人手,所以,邓茂临时下令停军半道,就列阵道中,摆好阵势等着官军撞上来,以逸待劳。 五六七里地,对骑兵来说,须臾就至。 再说领兵而来的刘关张三人,求战心切,张飞急性子,就要抛下步兵领着十几个骑兵前去战他一阵再说。 还是刘玄德谨慎,拦下了张飞,然后,刘备派出所有哨骑时时打探消息,并领着几百乡勇,压慢行军速度,缓缓沿着大道而来。 双方大军很快就撞在一起,相隔两百步对峙在一起。 黄巾军阵这边,李孟羲混在人群中,前边都是人,挤的满满当当的,也看不见前边啥情况。 但是,李孟羲明显感觉到气氛紧张了起来,附近的黄巾军窃窃私语的声音少了,所有人都是一脸严肃的模样。 抬头看,因为身高的原因,李孟羲抬头只能看见一个个大人的脑袋,自己这具身体是小孩子,混在乱军之中,很危险,一个不留神被绊倒了,然后发生踩踏时间,就凉了。 寻思了一下,李孟羲觉得,还是往边上去一些才好。 于是,李孟羲嘱咐弟弟,让弟弟抓紧自己的手,千万别跑丢了。 兄弟两个小心翼翼的穿梭在人群中,往侧面和后面钻去。 此时,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在隔壁村看戏在满是人的戏台下乱钻的时候。 不知为何,像只小老鼠一样钻来钻去,李孟羲竟然觉得有些好玩儿,弟弟更是直接乐的咯咯的笑了。 突然,前边豁然一亮,来到人群外围了,李孟羲突然停下,身体骤然紧绷。 在黄巾阵势后方,一群穿着甲胄,手里提着滴血的大刀凶神恶煞的黄巾军恶狠狠的盯了过来。 地上,躺着几个被砍到在地的尸体。 督战队! 李孟羲瞪大了眼睛,嗯瞬间明悟了过来,然后赶紧拉着弟弟往回赶。 好险,如果刚刚再往前跑两步,就会被督战队砍了的。 第6章 张飞斩将 两军对峙,黄巾这边,密密麻麻的数万人,黑压压的一片。 涿郡义兵那边,数百人分成三个方阵,分列左中右三个方位。 方阵之前,有十来骑兵,一名骑兵手持刘字大旗,旗面迎风招展。 大战一触即发,风声肃杀。 突然从义军之中,一人纵马而出,马是一匹浑身漆黑发亮的骏马,马上骑士,是一名豹头环眼面容黑似锅底颌下髭须如针剃毛魁梧手持丈八蛇矛的猛士。 这黑厮纵马至两军对峙的中间地带,勒缰驻马,战马被拉的稀律律鸣叫人立而起。 “呔!燕人张飞在此!可敢决一死战?”黑厮声如雷响,持矛直指数万黄巾本阵,叫嚣着向黄巾擩战。 “我来会你!”黄巾小渠帅邓茂自持武力,大怒纵马而出,提抢来战张飞。 “驾!” “驾!” 邓茂欲斩张飞,以振黄巾士气。 张飞见敌将出阵,也是兴奋。 双方都是一夹马腹,纵马提速。 一箭之地,眨眼即至,双方马速如电,马首迎面正冲,矛尖亦相冲,毫不躲闪避让,直直相撞。 “拿命来!” 两马相交之时,又是一声爆喝,此时离近再听,如雷暴喝让邓茂不由一惊,动作不由慢了半拍。 突见寒芒直奔胸口而来,马匹相交,速度快如闪电,邓茂横枪欲格,却胸口一凉。 战不一合,邓茂被张飞一矛挑于马下。 马匹已经错开,马上已经没有了邓茂身影。 阵中,见邓茂竟然被斩了,程远志大惊。 “杀!快上!”那黑厮勇武难挡,自知非其对手,程远志忙下令让大军压过去。 可是,黄巾本就是流民占据多数的乌合之众,邓茂被斩,主将已失,黄巾军虽众,却无战心。 程远志下令全军压上,然而,黄巾军众你看我我看你,都迟疑不前。 尤其是,张飞趁斩将之威,直扑向黄巾帅旗的时候,程远志不仅不前,还调转马头想往后边钻,将为兵之胆,主将都怂成这个样子了,其余黄巾哪里还有斗志。 张飞见黄巾帅旗动摇,知道另一敌将要逃,“驾!”张飞便催马欲冲敌阵。 张飞马快矛利,须臾间便冲至黄巾阵前,阵前几排黄巾兵手持长矛,畏畏缩缩的靠在一起,矛指着前方,眼中却满是恐惧。 在战马还有两三个身位就要撞在枪阵上之时,张飞突然一提缰绳,拉的马首侧向,正冲至极速的战马嘶鸣一声,顷刻间调转方向斜着向枪阵冲去。 电光火石之间,前排黄巾枪兵只觉得眼前一黑,一个黑影一掠而过,紧接着手中的长枪就被从侧面撞来的巨力撞的猛的一偏差点脱手而飞。 接着碰碰几声肉体碰撞的闷响,然后啊的两声惨叫,张飞斜切入枪阵,战马撞进敌阵之中,马匹冲锋的力道之大,直接把数个枪兵骨头撞断。 一入敌阵,张飞便入无人之境,手中蛇矛当场刺死一个,蛇矛弯曲如蛇的刃身当胸刺入,枪借马速,迅疾无比,一枪下去,连人带甲把一名后排挺枪要偷袭的黄巾枪兵捅了个对穿。 不等黄巾枪兵惨叫出声,张飞看都没看一眼,单手一拽矛柄,蛇矛抽出,反手又啪的一声矛杆向狠甩竖劈而下。 精钢所铸的丈八蛇矛一劈之下,打断木枪两杆,砸偏长矛数根,矛刃砸在一名后排黄巾刀盾兵的脑袋上,咔嚓一声,矛刃切颅而入,如同菜刀大力剁开了西瓜一般,血液飙射。 又是一名黄巾殒命。 说来话长,其实很短,一切只在顷刻之间,张飞纵马正冲枪阵,战马临近枪阵突然斜向,斜着切入枪阵之中,只瞬间,战马撞伤黄巾兵数人,丈八蛇矛在突阵的一刹那,轻易捅穿一名黄巾甲士,张飞拔出长矛,反手又拽着矛尾把蛇矛砸向左侧,又是结果了一人。 呼吸之间,张飞已杀两人,伤数人,并且已冲过黄巾前排枪阵。 见张飞神勇,缩在阵中的程远志再无斗志,手忙脚乱的狠抽座下之马,想赶紧往后边撤一点。 张飞本就盯着帅旗下的程远志而来,哪里会允许程远志走脱。 “贼将休走!” 张飞见敌将要走,暴喝一声,双腿一夹马腹便纵马追去。 此时,黄巾士气已摇摇欲坠。 身处黄巾敌阵之中,张飞手中丈八蛇矛左捅右刺,手下无一合之敌。 “逃啊!”黄巾流民本就士气薄弱,终于有人忍不住恐惧,当凶神恶煞的浑身浴血的张飞杀来的时候,黄巾兵丢了刀就往边上跑。 一个人跑,带动了一群人跑,瞬间全线黄巾全无斗志。 兵败如山倒,莫过于此。 张飞再追程远志,前边的黄巾兵见他追来,早早躲之不及的逃向两边了。 因此,张飞虽处数万人的敌阵之中,四周都是人海,但张飞过处,马首之前如同海水分浪,黄巾兵惧张飞之威,人海中硬生生分出了一条通路。 还没厮杀几下,就没得打了,入目所见,黄巾兵旌旗倒曳,如同蚁散,四散奔逃。 耳边全是黄巾兵哭爹喊娘的嚎声,张飞觉得不爽,没打过瘾。 眼见敌将就在前面三四十步,张飞兴奋大叫,“贼将休走!” 立刻双腿一夹马腹,追的更急。 正玩命逃窜的程远志见张飞追近,大惊,忙取弓搭箭,欲近射张飞。 能凭借勇力成为一方黄巾战将,程远志武力是可圈可点的。 乱军丛中,程远志俯在马上,身体压低,边逃边回头偷偷观望张飞追多近了。 张飞马快,此时黄巾溃散,又无杂兵阻挡,顷刻间便追近程远志二十步内。 见张飞追近,程远志眼中寒芒一闪,一下从马背上直起身子,挽弓搭箭,一气呵成。 弓成七分满,弓身被拉的扎扎作响,(着!)程远志瞪大眼睛心里暗呼一声。 嘭的一声弓弦炸响之声,利箭离弦而飞。 仓促开弓,但程远志箭术不错,箭支以极快的速度向二十步外的张飞射去。 一道黑影袭来,张飞拨矛就打,当的一声,箭被轻易挑飞。 见冷箭未果,程远志更为心惊,当下就把弓丢了,拼命催马就要逃窜。 逃不许久,背后马蹄声已近,程远志惊骇回头,官军那黑厮已经追至身后了。 “贼子授首!” 呼的一阵劲风掠来,程远志只觉寒芒一闪,然后脖子一疼,顿觉四周景物转了一圈又一圈,天翻地覆。 咚的一声。 敌将头颅落地,而身子还在马上。 程远志的战马受惊狂奔,载着马背上的无头尸体又跑了一段,然后,尸体一歪,扑通一声摔落马背。 张飞横矛立马,哈哈大笑,丈八蛇矛雪亮如雪的矛刃之上,鲜红的血液正顺着矛刃一滴滴的从两个尖尖的矛尖滴落下来,如同正在漓血的蛇信。 第7章 溃兵之中 程远志也被斩了,黄巾主将尽失,当后方的关羽和刘备领着五百乡勇压上来之后,黄巾彻底没了再重新结阵卷土重来的希望。 此时,混在溃军中的李孟羲神色慌张的带着弟弟拼命的跑,四周都是慌不择路的溃兵,为了逃跑,前边有谁挡了路,急着逃跑的溃兵抽刀就会把前边的人给砍翻在地的。 生怕一不小心挡了哪个溃兵的路,李孟羲心惊胆战的拉着弟弟尽可能的往边上跑。 弟弟才三四岁,李孟羲也不大,他们两个小娃娃,混在溃兵之中,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 匆匆向四周看去,都是急匆匆跑路的人影,连方向都辨别不出来了。 按李孟羲本来的计划,是看能不能安心的当俘虏,刘备肯定不会杀俘的,然后,稳定下来之后,再趁机借助对天下大势的预知,去刘备那里装模作样一番,然后,取得刘备重视,借此争取来安身立命之本。 可现在,别说想安安静静当俘虏了,能否在溃兵中保全自身安全还不一定呢。 李孟羲只顾着拉着弟弟跑,没注意看弟弟,弟弟这会儿害怕极了,小脸紧绷着,就快要哭了。 突然,弟弟哎吆了一声 弟弟不小心绊倒溃兵丢在地上的长矛,一不小心摔倒了。 李孟羲赶紧就把弟弟扶起来,虽然弟弟额头蹭在地上,额头都破了,但弟弟很坚强的没有哭。 就这么一耽搁,就挡住别人的路了。 一个手中拎刀头上包裹着整块黄色头巾,身上穿着一套铁扎铠的黄巾兵正朝这边跑过来,李孟羲发现自己正挡在这个看起来不好惹的黄巾兵逃跑的路线上。 李孟羲匆匆朝后看了一眼,那个黄巾兵恶狠狠的瞪了过来。 这人手中的环首刀还在淋血,面红耳赤的,显然是刚杀了个人,情绪正亢奋的状态。 李孟羲感觉不安,下意识的就想把地上不知谁丢的一根短矛给捡起来保护自己。 这个念头升起的一刹那,李孟羲就生生止住了想伸手捡起短矛的打算。 理智让李孟羲明白,自己现在只是个小孩子,别说捡起一根短矛了,就算穿一身宝甲拿上青釭剑也没力气去搏斗,拿了兵器反而让别人有很多恶意,反而更危险。 大象有大象的生存法则,如果弱的跟老鼠一样,那也有老鼠一样的生存法则,尽可能低调,不引人注意,不被别人看在眼里,这才是生存的智慧。 思路急转想通了其中关节,李孟羲忙拽着弟弟往边上靠,仓促之间李孟羲过于用力,把弟弟拉的一个咧斜。 李孟羲刚拉着弟弟往边上让开了路,黄巾甲士就从李孟羲刚站的地方冲了过去,李孟羲险些被撞到。 可以想象的到,若是刚才真是挡路,一定会被杀红眼的溃兵给砍了的。 随后,见这个明显有点武力,有刀有甲很不好惹的黄巾小头目走远,李孟羲稍微想了一下,决定拉着弟弟跟上去。 为何那家伙很危险还要跟上去呢,这是因为,李孟羲觉得,既然那家伙看起来不好惹,别的溃兵也觉得那人不好惹,会选择离那个小头目远一点。 猛虎至处,百兽退避,就是这个道理。 黄巾头目虽然危险,同样,跟着这个危险的家伙跟近一点,能避免来自其他黄巾溃兵的危险。 危急之时,李孟羲的脑子还算灵活的。 就这样,如潮水般的乱兵之中,李孟羲跟着紧跟在黄巾小头目后面。 初时无事,李孟羲拉着弟弟紧赶慢赶的追着黄巾头目跑,大致跑了有个几十米。 不一会儿,黄巾头目感觉到了不对,感觉到后背像是跟着人,这个黄巾头目立刻停脚回头看去。 然后,这个头目就看到了在后面十几步外跑过来的李孟羲兄弟两个。 黄巾头目恶狠狠的瞪了兄弟两个一眼,然后,顾不得纠扯,黄巾头目转身又跑。 李孟羲和弟弟继续跟着。 双方速度差距有点大,黄巾头目是大人,跑起来极快,李孟羲和弟弟只是两个小孩子,玩命了跑也跟不上。 最终,在跟随着小头目跑了不足五十米后,李孟羲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对方跑远。 不过,这么一小会儿,确实附近少有溃兵。 跑的气喘吁吁的,李孟羲放慢了脚步,他低头看弟弟,弟弟也跑的一头的汗。 此时,李孟羲有空驻足向周围去看,李孟羲发现此时跑的离大道有一段距离了,到了大道两边的荒草地里。 要是再往前一大段距离,前边有树林,好多黄巾溃兵都是往树林里逃了。 四周,溃兵的影子已经不多了。 毕竟,成年人跑的飞快,早就跑前边了。 往后看,李孟羲看到了远处的厮杀,有骑兵在追人,也有一群步兵在朝这边压过来。 这便是涿郡乡勇,刘玄德的部众。 李孟羲看到落在自己和弟弟后边的,还有人,只是不多,绝大多数,都是老弱妇孺,跑不动的那一类人。 再留心观察,李孟羲发现远处乡勇们追溃兵的时候,并没有理会跑不动摔倒在路上的老人还有远看着像是拉着小孩子的妇人,乡勇们把这些人驱赶到一边,并未大肆屠戮。 李孟羲看见这一幕,放心了下来。 虽说刀枪无眼,运气好遇到的是刘玄德的兵,往边上靠靠,不作死,就不会有危险。 当乡勇追近百步内,李孟羲越走越慢,脸上全然没了惊慌。 突然,李孟羲感觉手被拉了一下。 低头看,看见的是弟弟惊慌不安的小脸,“哥哥,咱快跑,兵来了要杀咱!快跑哥哥!” 砖头惶恐不安,他拉着不愿意动的哥哥,想拉着哥哥快点跑。 李孟羲感觉很心疼,他弯下腰,低头用额头碰了碰弟弟的小脑袋,他笑着看着弟弟的眼睛,“小弟莫怕,咋俩不会死的,信不信哥哥?” 从弟弟依然不安的眼神中,李孟羲知道弟弟还是怕被兵杀了怎么办。 弟弟那么小,才三四岁,只是前世幼儿园小班的年纪,却经历了不知多少残酷的事情。 当刘备所部的乡勇近至五十步时,李孟羲拉着弟弟,继续往边上走。 当乡勇近至三十步,李孟羲停下不走了,他高举着双手,双手过头,一副投降姿势,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站在乡勇们追击方向的一侧,好整以暇的在旁跑过来的乌泱泱一片的义军。 为何要临时决定把双手举过头呢,这是因为李孟羲突然觉得,正打仗呢,这些乡勇们正精神紧绷着,万一让手要是揣在怀里或是背在后面,万一让乡勇们感觉到不安全,说不定一箭就射过来了。 不伤小孩子?别闹了。冷兵器时代,哪里有纪律能如此严明的部队。 第8章 欲追关羽 乡勇近了,李孟羲瞪大了眼睛仔细观察。 只见当先一骑,马上是一个红脸大汉,此人面如重枣,颌下长须及胸,再加上此人虽然穿着铠甲,但露在外面的袖子和下身的衣服都是那种洗的发白的绿色。 尤其是此人手中拎着的大刀,像极了青龙偃月…… 鬼使神差的,当关羽领兵从李孟羲眼前经过,“关云长!”李孟羲脱口而出叫到。 关羽早注意到了呆在那举着手一动不动,也不逃跑的两个小娃娃,不过,追击黄巾溃兵事大,关羽并不在意这两个娃娃呆那里干什么。 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关云长转头,诧异无比的看向十几步外的大一点的少年。 这少年不知所谓的用力的挥舞着手,其招摇之势,让关羽诧异。 (识得吾名,莫非,是故人?)关羽暗自想到。 追剿溃兵事大,容不得耽搁,虽然疑惑,但关羽知道此时不是停下细谈的时机,所以只是疑惑无比的看了李孟羲一眼,并不停留,马速不减,战马小跑着从李孟羲面前经过。 跟在关羽后面,一大群不知是有多少拿着兵器的乡勇哗啦一片跟着关羽也从李孟羲面前跑开了。 见了红脸的拿青龙偃月刀的关羽,是刘备义军无疑了,只是未见刘备和张飞两人。 跟关羽挥手打招呼,关羽竟然不理,李孟羲觉得有些尴尬,尴尬的他直挠头。 目送着关羽及其部众离开,直到关羽部走远。 人马过后,干燥的土地上扬起大片灰尘,李孟羲不由得捂住嘴巴。 关羽是去追溃兵去了,李孟羲想到。 如果打完黄巾,关羽应该还会回来的,到时候,死皮赖脸的厚着脸皮去跟着关羽,至少,性命无忧了。 嗯,就是这样。 在关羽部越跑越远的时候,糟了!李孟羲突然想起,万一,关羽不回来咋办,万一追黄巾一走就是几天咋办。 李孟羲往四周一看,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四周荒山野岭的。 这要是关羽数天不回来,就自己弟弟两个小娃娃,饿也饿死了,就算没饿死,万一钻出来个狼可咋整。 李孟羲感到了害怕,他赶忙拉起弟弟就追。 “关云长!” “关将军,等等!” 李孟羲追着,声嘶力竭的大喊。 弟弟被李孟羲拽的跟头流水的,跌跌撞撞的几乎摔倒。 看拉着弟弟也不是事儿,李孟羲撒开了弟弟的手,“砖头,在这儿等着哥哥,哥哥去追关羽!” 说完,不等弟弟回答,李孟羲撒开腿便是猛追。 可是,毕竟人小,尽管已经猛追了,但是眼见关羽部越来越远,李孟羲咬牙不肯放弃。 “关——云——长!” 嘶力竭的喊叫声在荒野中回荡。 纵然李孟羲再拼命的去追,丝毫没有追近距离。 可能是因为离得太远的缘故,关羽并不能听见李孟羲对他的呼喊声。 终于,一个不甚,李孟羲脚下一绊,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就摔了一下,李孟羲及时反应过来下意识用手撑向地面,结果手肘还是磕破了。 就摔了一跤而已,又不太疼,不至于哭出来,李孟羲撇了撇嘴巴爬了起来。 然后,李孟羲就听到了弟弟的哭喊声。 扭头一瞅,李孟羲就看见弟弟一边哭一边跌跌撞撞的跑过来。 关羽没追上,只得回去照看弟弟。 李孟羲朝弟弟走,弟弟哭的哇哇的跑过来了。 待近了,弟弟一下扑到李孟羲的怀里。 虽说,相处并不久,但是李孟羲因为有这么一个小弟弟而感到开心。 毕竟有一个亲人,不用那么孤孤单单的了。 “呀,砖头,看你哭的,成花猫了。”李孟羲笑着用手捏了捏弟弟的小脸蛋,用袖子帮弟弟擦了擦鼻子。 蹲下身体,李孟羲看着弟弟的眼睛,笑着问,“咋个哭了呢?” 弟弟不哭了,还抽泣着,“俺……俺怕哥哥死了,俺可害怕了。” 弟弟抿了下鼻子,天真的回答着。 李孟羲心里触动了一下。 自己只是摔了一跟头,弟弟很小,担心自己是死了,害怕的都哭了。 弟弟是如此胆小和天真,又是如此关心和依赖自己,李孟羲不由得拉起弟弟的小手,一字一顿认真的告诉弟弟,“哈哈,莫怕,你哥哥可厉害了。没人伤得了咱哥俩。” 李孟羲笑着,揉了揉弟弟的脑袋,安慰着弟弟。 砖头破涕为笑,奶声奶气的,抬头看着哥哥,“二哥你咋跑那快,俺都追不上了。” “嗯。”李孟羲认真的点了点头,“等你吃多多的饭,长高高的,就跑的快了。” 不说吃饭还好,一说吃饭,“哥哥,俺可饿了。”弟弟抿着嘴巴。 李孟羲也感觉到了饿。 正寻思着,大概多久能弄到吃的,突然,好像听到了马蹄声。 疑惑回头去看,李孟羲看到单独一骑踏着尘烟而来。 远看像是关云长,李孟羲眼睛亮了。 关羽竟然去而复返。 李孟羲心思急转,追关羽想干嘛来的,对了,是想问关羽什么时候回来,想跟着义军吃口饭,问关羽能不能带上自己,就这样。 整理好了思路,关羽也近了。 “吁!”红脸的关云长在几步外勒住缰绳,“小兄弟,为何唤我?” 李孟羲拉着弟弟上前两步,李孟羲按记忆中看电视剧中古人的礼仪方式,一手抱拳一手成掌,生疏无比的行了一礼。 “某和幼弟皆年幼无依,恐难自活,四下又无人烟,恐晚时有虎狼出没。 某是想求将军能否收留我二人,我兄弟两人可否跟义军一道混口饭吃。 今一饭之恩,当牛做马无以为报……” “哎,不必如此!”李孟羲话未说完,关羽便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扔了过来,李孟羲手忙脚乱的去接,还好接住了。 “小兄弟,某大哥命我围剿黄巾,某无暇耽搁。这样,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待某扫清黄巾,回来接你。” 马上,关羽居高临下对李孟羲匆匆言语了两句。 “祝将军旗开得胜!”李孟羲一脸笑意,又抱拳一礼。 马上关羽带着满心的疑惑,回了一礼,调转缰绳,一夹马腹,口中轻驾了一声,匆匆离开了。 第9章 存粮 得了关羽的许诺,李孟羲终于松了口气。 能跟着刘备等人混口饭吃,生存就不成问题了。 李孟羲此时有空看了一眼手中关羽丢过来的物品,发现竟然是一块麻布包裹着的饼状的东西。 饼子? 李孟羲疑惑。 抖开麻布一看,果然是一个乒乓球拍大的被咬过几口的饼子。 有了吃的,李孟羲大喜。 “砖头,咱们有吃的了!”李孟羲开心的把饼子一掰两半,给弟弟一块大的,自己吃小的。 饼子应该是面饼,类似烧饼的样子,上边还有芝麻,想来按汉代的时代背景来说,这应该是胡麻饼。 胡麻,即是芝麻。 因为芝麻是张骞从西域带回来的,所有称之为胡麻。 腹中空空,李孟羲狼吞虎咽的把饼子吃完,终于不再饿了。 此时,弟弟手里的饼子还有大半,弟弟正笨手笨脚的抠饼子上的一个个芝麻吃。 见哥哥的饼子吃完了,弟弟很懂事的把自己的那块饼子掰开,递给了李孟羲一块。 弟弟很懂事。 李孟羲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接弟弟递过来的饼子,“砖头,哥哥吃饱了,你吃吧。” 然后,李孟羲便站在原地,百无聊赖的看着四下荒野。 这附近,一个人影也没有。 在远处,也就是黄巾之前结阵和乡勇对峙的战场处,远看过去有三两支歪歪斜斜插在地上的旗帜,地上远看去躺着一些尸体。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了。 黄巾溃兵逃的一干二净,连落在后面的老弱病残也逃了。 跟关羽约好了就在这里等着,怕万一走开,关羽回来找不到人咋办,只好就呆在原地等着。 因为有好吃的芝麻饼吃,弟弟很开心,“哥哥,那个人为啥不杀咱们,还给咱们饼子吃的吗?”弟弟咬了一口饼子,他抬头看着李孟羲,小脸上满是疑惑。 弟弟总是怕被别人杀了。 “那是关云长,算是个好人吧。所以他给咱们吃的。”李孟羲摸了摸弟弟的小脑袋给弟弟解释着。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李孟羲看着空旷无人的旷野自言自语了一句,“吃了人家的饼子,就得回报人家。” “嗯!”弟弟用力的点了点头。 四月,初十五。 刘玄德所部在大兴山一代,路遇黄巾邓茂程远志部,双方列阵道中。 是役,刘备义弟张飞阵斩邓茂,而后单骑冲阵,于乱军中又斩程远志,主将尽失,黄巾士气于是动摇。 而后,刘备和关羽带步卒前压,数万黄巾溃败。 为追逃兵,亦怕溃兵冲击地方,涿郡乡勇一分为三,一部由关羽带领,向前追赶,另一部由刘备带领,先一步堵在去涿郡县城的小路上围堵溃兵,第三部,为张飞所领,但见有溃兵要聚于一处,便上前击溃,不给黄巾聚众之机。 战事自上午发生,历时数个时辰,自下午,李孟羲终于等到了关羽回赶。 “砖头,醒醒。”李孟羲把趴在自己怀里睡着了的弟弟叫醒。 弟弟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然后站了起来,在道旁等候关羽。 “哥哥,那个不就是给咱饼子吃的人吗?” 弟弟指着关羽,有些雀跃。 在弟弟简单的逻辑判断中,他认为是关羽是好人。 “关将军……” 马蹄声近,关羽却并未停留。 “小兄弟久等,再稍等片刻,某去收拢黄巾辎重。” 跟在关羽后面的一大群跑的灰头土脸的乡勇不辞劳苦,又往战场那里赶去了。 关羽说辎重,李孟羲突然想起,黄巾军应该是有粮草的。 粮草车队没注意在哪,应该是被黄巾随军携带着的,黄巾溃败,粮草车应该落在了战场上。 当时乱军纷纷,没顾着看粮草在哪,这会儿,关羽应是就去清点缴获了。 打扫战场不知得多久,李孟羲抬头看天色,在没有手表的时代,判断时间也不好判断。 估计,现在大概是下午四点左右。 原地想了片刻,李孟羲决定主动去看看关羽部是如何打扫战场的。 李孟羲拉着弟弟,弟弟手里拿着一块胡麻饼,饼子吃的就剩一小点了,弟弟却不吃了。 以为弟弟是吃饱吃不下了呢,李孟羲一问,“俺怕明个没饭吃咋办。”弟弟说着。 原来,弟弟不是吃不完,而是怕明天没吃的了,这一小块饼子留着可以在没东西吃的时候充饥。 这让李孟羲顿时一愣,作为一个每天都能吃饱肚子的现代人,何时为吃的发愁过。 如今身处汉末,正是乱世,李孟羲自付,论及生存能力,自己或许还不如弟弟。 弟弟虽然连话都说不太清楚,但是连弟弟都想得到到,吃东西得留一点,以备不时之需。 也不知,弟弟是经历了什么,才这么小的年纪都懂得藏食物了。 若没遇到关羽,若兄弟两个还是在混迹在黄巾流民之中,要想活着,真的得藏粮食。 若不去藏吃的,食物多就吃饱,食物少就少吃,如果有多少吃多少,一点不剩,那么,万一突然连着两三天一点吃的找不到,那岂不要被饿死。 灾荒之年,吃饱就等于浪费粮食。 把吃的省下来,每天只吃一点点,维持住不饿死,才是正确的方法。 本想劝弟弟说,让弟弟把饼子吃完,不会饿肚子了。 但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李孟羲不打算劝了,弟弟是对的,还是存一点粮的好。 存粮是个好习惯。 纵然,遇到了关羽,也就等于抱上了刘备的大腿,可能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饿肚子,存粮也没意义。 但是,万一呢,万一哪天乱军之中跟刘备等人走散,万一哪天义军粮草被人烧了,此时,若是身上一点粮食都没有藏,如何能有活路。 食物为生存必需,适当存粮任何时候都是必要的。 李孟羲打定主意,自己得跟弟弟学一下,平时存点粮食什么的,以备不时之需。 是汉末,不是现代了。 现代社会,就算家里不存粮,饿了出去吃饭,到处都是饭店,也饿不着。 而且,真要是没钱了,实在不行,扒垃圾桶说不定这个垃圾桶扒出半只烧鸡,那个垃圾桶扒出几盒过期的牛奶。 不止饿不死,可能吃的比古人还好呢。 第10章 义士之子 现代社会物资丰富,生存容易,古代可不会如此,存粮为必要的生存手段,哪怕王公贵族,要是不懂存粮,迟早有天会因缺粮少水而受困。 就比如袁术,袁术称帝,可为尊贵至极了吧,可是一朝兵败,物资尽失,逃亡之际,连口干净的水喝都没有。 士兵只找来污水给袁术喝,袁术不喝,非要喝蜜水。 士兵答到,“此时只有血水,哪里有蜜水。” 袁术听完,吐血而死。 看,袁术这人就不知道随时随地身上带点粮储备着,称帝又怎么样,穿着龙袍头戴冠冕,身着金银又如何。 一朝遭难,金珠宝石又不能吃,穿一身华贵,还不如带个水袋带包干粮的好。 就这么想着,李孟羲拉着弟弟去找关羽。 关羽部正在战场上收拢战利品,乡勇们把四处散落的兵器捡到一堆,把从粮车上掉下来的粮袋再抬到车上放上,地上撒的粮食也有人手捧着给揽起来重新装到袋子里。 关羽立马于战场一侧,指挥着手下的乡勇抓紧干活。 眼睛的余光突然看到两个小小的身影朝这边走来,关羽定神一看,当看到是李孟羲哥俩时,关羽面上露出一抹笑意,这两个娃娃竟找过来了,“驾。”关羽轻踢马腹,口中轻驾一声,纵马过去。 古代战争中,打扫战场是怎么样的,李孟羲很好奇。 他正仔细观察着,发现打扫战场跟收庄稼差不多,都是一群人到处走动着把东西捡起来放到一起。 李孟羲看到了熟悉的东西,板车,在中原地区,也叫架子车。 这是一种结构简单的人力或畜力车,其结构是一对轮子,再加一个木头做的简易车身,车身前有两个长长的车把,中原地区人们用板车收粮食,拉麦秸,甚至拉牛羊粪,赶集时拉粮,实为不可多得的农具。 没想到的是,在二十一世纪还常见板车,在两千年前,在汉末,汉末的板车的样子和两千年后的板车是一模一样的。 同样是一对轮子,同样是木头做的简易车身和长长的车把,两千年之久,板车的结构没有一丁点改变。 目光带着思索,古代的技术生命力是如此顽强,技术更新迭代又是如此缓慢,李孟羲有些感慨。 李孟羲饶有兴趣的观察着古战争打扫战场的一处处细节,而弟弟,砖头,作为一个好动的小朋友,砖头不像李孟羲那样对到处走动着的人感兴趣。 觉得无聊,砖头大眼睛乱看,因此,关羽纵马过来,砖头一下就注意到了。 “哥哥哥哥!人过来了吗!” “哥哥,你快看,人!” 弟弟晃着李孟羲的手,指着赶来的关羽。 李孟羲思路被打断了,他回过神来,转头一看,看到关羽骑马赶来。 满打满算,和关羽只有过两面之缘,大家并不太熟。 这一会儿,该怎么打招呼呢,李孟羲心想。 很快,关羽便到了面前。 “见过关将军。”李孟羲学着古人的样子,身体笔直,一手抱拳,一手成掌盖在拳头上,像模像样的向关羽施了一礼。 关羽见李孟羲虽然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是有礼有节,不像一般孩童。 再看一旁,另一个咬着手指头脏兮兮的小娃娃偷偷看过来,稍一想便能明白,这是相依为命的兄弟两人。 见李孟羲仍然保持着抱拳的姿势,关羽把手一摆,“小兄弟,不必多礼。” 说罢,关羽认真打量了李孟羲一番,仔细看罢,关羽很肯定,确实不认得这个少年。 可是,这个少年似乎认得自己,怪了。 “小兄弟,你可是河东解良人士?”关羽探身问询。 河东解良,李孟羲知道这是哪,这是关羽老家。 关羽年少时在家乡杀人,被迫流亡异乡,辗转来到涿郡地界。 看来,因为是直接叫出了关羽的名字,让关羽误以为是河东故人。 李孟羲本想就错论错,既然关羽误会了,那就直接伪装河东人士也行。 可又一想,一个谎言,需要更多的谎言去圆。 万一假装是河东解良人,可接着如果关羽问起河东的事,岂不无法回答了。 李孟羲面有迟疑,关羽看在眼里,更是奇怪。 “禀将军,某不是河东人士,亦不是将军故旧。”前思后想之后,李孟羲拱手一礼,老老实实的回答到。 “那你为何,识得吾名?”马上,关羽手捋长须,眉头紧锁。 电光火石之间,李孟羲思路急转。 “黄巾扰民,家父听闻涿郡有豪杰三人大练乡勇以备黄巾。家父闻之,欲阖家来投。 可未至涿郡,先遇黄巾,乱军之中,只余我兄弟二人。 来之前,家父已知涿郡豪杰三人详实,一为刘备刘玄德,大耳垂肩;一为张飞张翼德,豹头环眼;一为关羽关云长,面如重枣。” “之前大道一旁,某见将军模样,又想及家父所言,于是认出了关将军。” 言罢,李孟羲似有悲意,面容凄惨。 关羽闻言动容。 关羽翻身下马,来到兄弟两人面前,大手揽住兄弟两个,关羽郑重说到,“小兄弟欲阖家投我义军,而致遭逢劫难,关某深愧之。幸你二人幸免于难,即遇关某,日后便跟随我义军,如何?” 这正是李孟羲所想要的结果。 装作迟疑两秒之后,李孟羲拉着弟弟,扑通一下跪倒。 “谢将军收留,我兄弟二人当牛做马无以为报!” 说罢,以头触地。 关羽忙把兄弟二人拉起。 即是义士之后,关羽拉起兄弟二人,看兄弟二人年幼无比,又黑黑瘦瘦的,关羽一阵心疼。 见砖头手里还抓着一块饼子,关羽笑问饼子可还好吃。 “可好吃了!”弟弟开心的说着。 关羽哈哈大笑。 于是,李孟羲就此伪装成了欲投刘备义军,却不幸被黄巾裹挟的义士之子,借此身份,融入了义军之中。 要说,李孟羲很聪明的,他只说路遇黄巾,剩他兄弟二人,却没细说家人到底是失踪了,还是战死了。 这就留了余地,万一哪天,家人再找到了呢,是吧。 一个很尴尬的事,李孟羲没有继承来自原身任何记忆,这让他根本不知道家人的情况。 第11章 谎言 从头梳理起来,李孟羲的相关记忆只从在黄巾营寨中醒来时开始,一睁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个灰头土脸的脏娃娃,这个脏娃娃喊自己哥哥,是自己的弟弟。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亲人影子。 细想,只是一个小娃娃,弟弟也是个孩子,两人都没有独自生存的能力,若无家长,漫长时间的流浪,兄弟两个连粥都抢不到,早饿死了。 所以,在原身身死而自己穿越过来这个时间点之前,兄弟两人的家长还在,只是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家长不见了,就剩兄弟两个了。 而且,原身作为哥哥,已经死在了黄巾营寨中,若不是自己穿越过来,就只剩弟弟一人。 得空要问下弟弟,问下家人是否健在。 兵荒马乱的,家人或许已经遭遇不测了,不然不会扔下两个男娃不管。 古人还是重视传宗接代的,混乱中若是女娃走丢了,为了逃命有可能不会管。 但是是男娃,还是两个,若是大人还在,决计不会一下把两个男娃都丢了的。 李孟羲用谎话骗了关羽,说是一家本来想来投奔刘备义军,结果路上遇见了黄巾,到现在才从黄巾军逃了出来。 关羽对此说辞深信不疑。 李孟羲言语的破绽肯定有,但是李孟羲的年纪摆在这儿呢,一个七八岁的小娃娃而已,天真年幼便是天然的伪装,因此,关羽就不会想到李孟羲这么小的一个娃娃会精心的编一个谎话。 其二就是,兄弟三人之前招募义军,的确是向涿郡周边地区散布过消息,有人来投很正常。 说是阖家来投,此事也正常。 乡勇中就有人是带着家人来投的。 毕竟年景不好,一家一起逃难,有人招乡勇,那就去当乡勇,实在不行,若是没有活命的地方,说不得也去当黄巾去了。 所以,李孟羲的谎言逻辑融洽,没有违和之处。 因此,当关羽听说李孟羲一家本来是想来投奔的,结果遇到黄巾被黄巾裹挟了,关羽就一下把李孟羲当成了自己人。 李孟羲一家遭逢大难,关羽心有愧疚。 骗过了关羽,兄弟两人有了立身之地。 战场上,有黄巾遗落的粮车,关羽招呼乡勇把一辆粮车拉了过来。 并问乡勇要了饼子,要了水袋,拿给李孟羲。 “小兄弟,我军还要忙碌许久,你便呆在车上,莫要乱动。待我等忙完,一道离去。”关羽交代。 “好!”李孟羲点了点头。 粮车高高的,李孟羲想往上爬,突然觉得身体一轻,然后飞起来了。 李孟羲惊讶,然后他就被人拦腰抱起,丢到车上了。 接着,李孟羲看到关羽一双大手抱起弟弟,轻轻一举,就把弟弟举的高高的,给放在粮车上了。 李孟羲愕然,即而看着关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关羽回以微笑,摆手离开了。 竟然,被关羽像个小朋友一样举高高给举起来了,李孟羲感觉有些尴尬。 再一想,自己目前就是小朋友啊,没什么的。 倒是弟弟,很开心,他叽叽喳喳的,“哥哥,他一下把俺举那么高吗!” “一下那么高!” 弟弟开心的拍着小手,咯咯直笑。 弟弟开心,李孟羲也心情大好。 “给。”李孟羲把饼子递给弟弟,他自己拿起水袋,吨吨吨吨给自己灌了几口,喝了个痛快。 水袋,少见,又是古物。 李孟羲好奇的打量着手里的水袋。 水中的水袋,形状类似茄子,口小身大。 外层应该是皮革制成的,李孟羲感觉,这水袋好像有两层的感觉。 外边一层是皮革,里边的不知道是啥。 难道也是皮革? 为何要两层皮革呢,可能是里层的皮不结实,所以,里层的水囊,外层再加一层防护罩。 应该是这样的。 弟弟啊呜啊呜的吃饼子吃的很开心,李孟羲也拿着干饼子小口小口的咬着。 说起来,兄弟两个可是饿坏了,现在有吃的,简直幸福。 “哥哥,俺要喝水。” 弟弟突然伸手要水袋。 李孟羲忙把水袋打开,递给弟弟。 弟弟小小的喝了一口,水袋有味道,水并不好喝,然而,弟弟喝水的样子,简直像是喝可口的果汁一样,好喝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李孟羲看的微微摇头。 喝完了水,弟弟把水袋又递回来。 然而,没过一会儿。 “哥哥,俺还要喝水。” 弟弟伸手又要。 李孟羲只好又帮弟弟把水袋打开。 弟弟开心的拿着水袋,又小小的喝了一口。 “哥哥,给你。”只喝了一口,喝完了水,弟弟举着水袋给李孟羲。 李孟羲无语,只好再接着。 此时,李孟羲大概懂了弟弟是在干嘛了。 弟弟是个很小的小朋友,小孩子很可爱的。 李孟羲想及自己小的时候,在自己小时候,如果家里给买了新杯子,自己在小的时候,也像现在这样,隔一会儿就喝一口水,隔一会儿就喝口水,忙个不停。 弟弟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 兄弟两个身无长物,有了水袋,弟弟可能之前就没见过水袋,感到很新奇,所以才一会儿要喝一口水的。 果不其然,没等多久。 “哥哥……” “给,水袋放你那里。”李孟羲嫌麻烦,直接把水袋丢给了弟弟。 弟弟开心的抱着水袋,开心的啃着饼子。 怕弟弟吃东西没个节制,万一吃撑了肚子痛咋办,李孟羲交代弟弟,饼子只吃四分之一就不要再吃了。 弟弟疑惑,他不知道啥是个四分之一。 李孟羲于是便伸出手指,在饼子上画了一竖一横,指给弟弟,把这个小角吃完就不要吃了。 “那哥哥,是不是剩下的存起来,没饭的时候再吃?”弟弟天真的问到。 “嗯。”李孟羲点了点头。 弟弟说存吃的,李孟羲转念一想,确实该存点粮,哪怕吃喝无忧呢。 看了一眼手中的饼子,李孟羲决定就吃三分之一,然后,李孟羲便用牙当做剪子,沿着三分之一的分割线一口一口咬下去,准备咬掉三分之一个饼子。 转头一看,弟弟的在严格按照虚画在饼子上四分之一的地方,认真的用小虎牙小口的啃饼子,仿佛怕啃过界了一样。 李孟羲看的笑了。 殊不知,若是有旁人在,旁人见他兄弟二人吃饼子的模样,也会笑的。 第12章 真义士也 吃饱喝足之后,李孟羲看着弟弟静静的看了很久。 弟弟是吧水袋当玩具了,拿着水袋使劲晃着,听里边水流晃动的声音,就能让弟弟开心的咯咯发笑。 这个小孩子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弟弟,李孟羲再一次告诉自己。 “小弟,”李孟羲轻声叫到,他伸手摸了摸弟弟的脑袋,笑着问,“你今年多大了?” 简单的一个问题,李孟羲问出来之后,弟弟愣了一下,小脸上尽是茫然。 “俺不知道。”弟弟迟疑着回答。 “……奥。”李孟羲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 弟弟不知道自己多大了,肯定也不知道他哥哥是几岁了,这让李孟羲想了解自己个年龄的想法落空了。 “那……小弟,你知道哥哥我叫什么名吗?”李孟羲不着痕迹的又问。 “你不是二哥吗?”弟弟瞪着大眼睛,他抬头看着李孟羲,小脸上满是疑惑。 李孟羲摸了摸鼻子,“小弟,那咱爹娘怎么唤我的?我叫啥名?” 李孟羲穷追不舍的继续追问。 “爹喊你就是喊老二啊,哥哥你就叫老二的吗。”弟弟挠着头,奇怪的看着哥哥,他很疑惑,哥哥为什么把自己名字都忘了。 好吧。 老二只是随口的称呼,肯定不会是名字。 弟弟叫砖头,那么原身的名字,按砖头这个画风,应该是石头瓦块之类的。 古代,普通百姓家的小孩子多起贱名,说名字越贱越好养活。 若是自己叫什么瓦块土坷垃之类的名字,李孟羲说什么也不想用这样的名字。 再问弟弟,问弟弟姓什么,弟弟依然说不晓得。 毕竟弟弟话都说不太清,看样子才三四岁,可能家人平时都没提到过姓氏,弟弟不知道也算正常。 “小弟,咱们姓李。嗯,而且啊,哥哥名字叫李孟羲,记住了吗?”李孟羲笑着,捏了捏弟弟的小脸蛋,把自己前世的名字告诉了弟弟。 弟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反应。 李孟羲发现,弟弟情绪好像有点低落,刚才那会儿弟弟还很开心的,这是怎么了? 看弟弟低着头,话也不说,“小弟,怎么了?”李孟羲低头去看。 “俺想爹娘了。”弟弟抿着嘴巴,“哥哥,他们把爹杀了,把俺们娘也杀了,俺们就没有娘了。” 弟弟啜泣着,眼睛红红的,眼泪噗嗒噗嗒的往下掉。 “俺可想爹娘了。” 弟弟哭着说想娘,李孟羲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 诚然,作为一个穿越者,没有继承原身的任何记忆,并不完全能和小弟一样感同身受。 但是,见小弟如此伤心,小小年纪,亲眼目睹人家把他爹娘杀了,只是想想,李孟羲就觉得心疼。 “小弟,不怕。”李孟羲手揽着弟弟的肩膀,把弟弟往自己这边揽了揽,看着远处打扫战场的众多乡勇,李孟羲目光坚定,“有二哥哥在,哥哥会保护你的。” 小弟哭了一会儿,哭的累了,也正恰逢天色将晚到了傍晚之时,弟弟开始瞌睡起来。 兄弟两人这几天吃不好穿不暖,整天担惊受怕的,根本就没睡好觉。 现在终于安定了下来,疲惫顿生。 见弟弟在打瞌睡,“小弟,瞌睡就睡觉好了。” 李孟羲也感觉疲惫,往远处再看,看到乡勇们把尸体拉到一堆,在挖坑埋尸体。 古代打完仗,尸体如果不处理,会爆发瘟疫的。 反正已在关羽军中了,有关羽守着,没有任何危险。 实在扛不住睡意,李孟羲和弟弟就在粮车上,高高的粮食袋子上,睡在粮袋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边,关羽忙完一切,把战场上到处散落的兵器归置完毕,把死人给挖坑埋好,一切忙完,天都黑了。 此时,关羽终于得空去看李孟羲两兄弟的情况,接过亲兵递来的火把,关羽匆匆来到粮车旁。 粮车上,不见兄弟二人身影,只见露出一只小脚。 关羽拿着火把登上粮车去看,当看到两个娃娃抱在一起,蜷缩在粮袋上睡的很香甜的时候,关羽笑了。 着亲兵又拿来一床被子,关羽亲手轻轻的给兄弟俩盖好,这个过程中,砖头一点要醒的意思都没有。 李孟羲也是一样,睡的死沉死沉的。 这便涉及到了睡眠质量的问题了,好像,小孩子睡觉都睡的很死的那种。 就比如大人把钥匙忘在屋里了,这时,小朋友在屋子里睡觉。大人拍门,摇窗户,不管多大声喊,甚至拿棍子从窗户外捅,小朋友睡的呼呼的,都不带醒的。 小孩子睡眠极深。 与之相对的,老年人睡眠浅,而且觉比较少,这就不知为什么了。 黄巾邓茂和程远志部在大兴山一代和刘备义军进行的战斗,可称之为大兴山之战。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没用多少时间,但是,后续的追击溃兵,抓俘虏,打扫战场,埋死人,花了大半天时间。 是夜,负责打扫战场的关羽领着二百余乡勇,拉着几十辆缴获的粮车,拉着满车的乱七八糟的兵器,去和刘备张飞两人汇合。 刘关张三人在大兴山以左小道路口汇合,三人会面,自然是先看彼此是否无恙。 见彼此身无寸伤,各自都放下心来。 又谈到斩获,这一仗,斩黄巾正负渠帅两人,斩首三百余,俘获八百余,粮草数十车,各类兵器几百件。 兄弟三人第一战便是如此大胜,刘关张三人皆是兴奋难抑。 一番大胜,正需犒赏有功之士,从黄巾那里没有缴获到酒肉,幸好出兵之时,带有些许酒肉,酒肉分于众士卒,刘关张三人各自只留了一坛酒,些许的肉。 三人喝酒吃肉好不痛快。 突然,关羽突然停下了,目光看向夜色之中,眉头微皱,静静的看了好一会儿。 一旁,刘玄德察觉到了关羽的异常,“云长,何事心忧?” 关羽转过头来,看了看大哥和三弟,“大哥,三弟,我白日捡了两个娃娃。” 说着,关羽脸上浮现笑意。 然后,关羽便把李孟羲兄弟二人的事告知于刘备和张飞二人,说他们欲阖家来投义军,却不不幸路遇黄巾,遭逢大难,只余两个孩童。 刘备听完,顿时无心再饮酒,“真义士也!”刘备慨叹。 “云长,那两个娃娃现在何处?”刘备忍不住问。 第13章 有棱有角 关羽领路,刘备和张飞两人酒也不喝了,匆匆来到粮车旁,想一看到底是两个怎样的娃娃。 见两个娃娃只是睡在粮车上,这是义士之后,如何能睡在粮车上,刘备埋怨了关羽一句。 然后,为了让兄弟两人睡个好觉,关羽等上粮车,小心翼翼的把李孟羲和弟弟从车上抱了下来。 也幸亏睡的比较死,要是等李孟羲知道被关羽给抱着,他会感觉很尴尬的。 将兄弟两人安置在帐篷中,帐篷中有床铺,床铺上铺着被子,收拾的很舒适。 举着火把,刘关张三人打量着熟睡中两个娃娃安静的面容,见这两个娃娃面黄肌瘦,瘦的颧骨高突,几乎脱相,刘备倍感心疼。 这两个娃娃,大的不过七八岁模样,小的三四岁,没有大人照看,这么小的两个娃娃,如何能自活。 刘备心里有了主意。 替李孟羲兄弟两人掖了掖被角,刘关张三人出的帐来,稍走远一点,刘备和关张二人小声言语一番,不知他三人在讨论些什么。 “好!”张飞叫好。 “正该如此,此义举也!”关羽也出声赞同。 —— 第二日,清晨,李孟羲突然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他看到了头顶的帐篷。 李孟羲愣神片刻,他一时没搞明白,昨晚睡觉是睡粮车上的,为何一觉醒来,跑帐篷里了。 空间的变幻,让李孟羲摸不着头脑。 身上盖着很暖和的被子,李孟羲再往四周看,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很大的帐篷中。 从帐篷外透过来的光线可以估摸出,此时应该是清晨,太阳刚升起那会儿。 身旁有动静,李孟羲转头一看,看到了一个小孩子。 疑惑那么一两秒之后,李孟羲想起来了,这小娃娃是自己弟弟。 原来弟弟比自己醒的还早。 “小弟,起床。”李孟羲径自坐起。 匆匆掀开被子,从床铺边找到了鞋子,不管看几次,李孟羲一看到破破烂烂的草鞋,就有些心疼自己。 只看一眼这鞋子和脏兮兮的脚,李孟羲就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是如何不堪。 昨夜和衣而睡,所以,起床耽搁不了多少功夫。 当李孟羲整理好衣服,穿好鞋子,弟弟也笨手笨脚的把鞋子穿好了。 “哥哥,俺去哪里尿尿。”弟弟看来是被憋坏了。 谁让他昨天拿到水袋,一会儿就要喝一口,看,喝太多水了吧。 早晨起来,李孟羲也感觉有些内急,他拉着弟弟便准备出去找地方方便一下。 临走之际,李孟羲眼睛的余光看到了床铺上乱糟糟的被子。 在那么一瞬间,李孟羲瞬间想到了很多事。 他想到此时不同往日,现在不是在自己家,而是在别人的帐篷里,别人的床铺上睡觉,起床离开,不把床铺整理一下,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前世,军训的时候,学过叠被子,这不,现在就有用武之地了。 李孟羲花了一秒时间回想了一下被子该怎么叠,“小弟,先等哥哥一会儿。” 李孟羲把床铺被子掀起来,准备叠个豆腐块。 “小弟,注意看,跟哥哥学学怎么叠被子。”李孟羲笑着朝弟弟眨了眨眼睛。 “为什么叠,不还要盖的么?”弟弟很不解晚上还要盖的被子为何要白费功夫叠好,晚上要盖,再拆开多麻烦。 叠被子,可不仅是为了好看那么简单。 前世军训的时候,教官说培养作风什么的。有种说法是——作风就是战斗力。李孟羲没有从军经历,因此也不是很懂。 但至少是有一点,早晨从乱糟糟的床铺离开,和把被子叠成豆腐块,把被单拉的平平整整之后再离开,人的精神状态是截然不同的。 好的一天,从叠好被子开始。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李孟羲装模作样的教育了弟弟,“砖头,被子必须得学会叠,而且每天要叠,叠的还要非常好,明白吗?” “奥。”砖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想了一下豆腐块该怎么叠,叠之前,李孟羲先看了看被子的状态。 还好,被子完全铺展开,可以看到细麻被是长方形的,而不是其他不规则形状,这就有了叠成豆腐块的基础。 先把被子摊开,李孟羲从一头开始,用手肘把被子压平整压瓷实,撅着屁股压被子的姿势有点搞笑,弟弟被二哥奇怪的姿势逗笑了。 “哈哈,二哥你做啥嘛?”弟弟咯咯直笑。 “莫笑!”李孟羲用手指弹了弟弟脑门一下。 被子里边填充的不是棉花,不知道是什么,有点发硬,用手肘碾了两遍之后,被子平整了许多。 接下来是第二步,约莫了被子的宽度,和三分之一宽是多少,李孟羲将被子折了一道折。 然后拍平,用手拉好被角,拍平被面,直到把折起的被面拍的平整如砖头(不是弟弟)才算结束。 接着又是第二折。 一折,被子成了两层,两折后,整张被子就被折成了三层。 接下来,到了见证技术力的时刻。 李孟羲用掌刀在被子上下各四分之一的位置,砍出了折痕。 被子从一头向里折,然后从另一头折,捏出棱和角之后,再对折。 最后,连拍带捏带修,一阵操作,被子最终被叠成了方方正正的豆腐块模样。 砖头咯咯的笑声响起,“二哥,你咋把被子弄成米糕了!成米糕了!” 砖头咯咯的笑着。 二哥把被子叠成了一块米糕,神奇极了。 不止是砖头满意,李孟羲也对自己第一次叠出的豆腐块很满意。 麻布较硬,因此叠出的被子一经修饰,棱角显得更加分明。 “这是棱,” “这就是角。” 李孟羲用手指轻轻拂过被子,自语着,“这就叫有棱有角,啧。” 被子叠完了,一床铺被,一床盖的被子,叠成了两个豆腐块。 虽然,因为被子不太规整,叠的也不标准。 李孟羲站起来,左右看了一遍,发现叠的还行。 李孟羲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么以来,床铺不仅不乱了,而且干净整洁。 “走。”李孟羲拉着弟弟,出帐篷找地方方便去。 第14章 初见刘备 走出帐外,营地里,搭着很多帐篷,有身穿铠甲看样子是乡勇的人在走动着,帐篷之间还升着很多的篝火,伙夫们在做饭。 到处是帐篷还有人,肯定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地小便的。 迫不得已,李孟羲只好随便找个方向,准备离人远一点,找个没人的地方。 李孟羲径自走出帐篷,一时没人注意到他。 此时,刘关张三人,伙夫给烧了一瓮热水,关羽用热水认真梳理了三尺长髯,张飞则简单多了,捧着热水把脸秃噜两把,就算洗完了。 刘备拿着麻布,沾着热水,细细清理的面部,“二弟,等会儿饭好,你受劳去把两个娃娃叫来吃饭。” 把脸埋入热水想把自己憋死的关羽,抬起了头,他面如重枣的脸被热水烫的更红,关羽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我这就去。” 关羽对自己的胡须极为爱惜,这个时代的风尚,男人以孔武有力为美,而胡须则被认为是男子气概的象征。不像后世,娘炮当道。 关羽一边用柔软的绢布小心的擦拭着胡须上的水,一边便走出了中军大帐,准备去叫李孟羲哥俩起床,和他兄弟三人一起吃饭。 一路上,乡勇们多向关羽问好,关羽频频颔首回应。 不过几十步,转瞬即到。军帐里,没什么动静。 关羽还心说,到底还是小孩子,贪睡未起。 关羽掀帘而入,帐中却不见人。 “咦?” 人去哪了。 关羽目光扫过床榻,看到了床榻上叠的方棱四正的被子,不由惊异的多看了两眼。 可是,被子叠好好的,两个娃娃为何不见了? 关羽顿时以为出事了,忙走出帐外,打眼一扫,看到正在升火做饭的伙夫,把人叫过来问,“看见两个娃娃从这儿走出去吗?” “没看着啊。”伙夫茫然的抬头。 人到底哪里去了,关羽心忧。 怕李孟羲哥俩乱走出事,关羽立刻下令,全军集结,准备发动人手,赶紧去找。 军令一下,满营慌乱。 此时,刚撒完尿的李孟羲听到了营里传来的杂乱的脚步声,他回头去看,看到了营中纷乱的向中聚集的人影。 见此状况,李孟羲蓦然一惊,他还以为又有战事了。 怕留在外面不安全,李孟羲赶紧拉着弟弟往营里跑。 关羽这边的动静,同样惊动了刘备张飞二人,二人匆匆赶来。 “大哥,两个娃娃不见了。”关羽眉头紧锁。 正说着,关羽个子高,一眼就看到人群后慌张跑回来的两个小小的身影。 “不用找了,人回来了。”关羽笑了。 刘备和张飞闻言便看了过去。 李孟羲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关羽便分开人群大步走了过来,来到李孟羲哥俩面前。 “哪去了?让某一阵好找。”关羽低头看着兄弟两个,责怪到。 “去……去撒尿了。”李孟羲结巴了一下回到。 关羽微愣,然后哈哈大笑。 继而,关羽一手一个拉着兄弟二人,把李孟羲拉至另两个豪杰面前。 “大哥,三弟,这便是那两个娃娃。” 在刘备张飞两人好奇的打量李孟羲兄弟两人之时,弟弟砖头怕人,躲在李孟羲后面,而李孟羲并不怯场,也抬头饶有兴趣的打量面前的两个大汉。 右手一手,此人体貌魁梧,往那一站,如同铁塔一般,此人面如黑铁,豹头环眼,颌下乱须如同钢针丛乱,尤其是此人瞪大眼睛来看,让李孟羲感觉到了一股彪悍至极的危险气息。 此便是张飞张翼德。 见张飞至少一米九多,强壮的不像话,就这么一副吓人的身板,难怪有万夫不挡之勇。 李孟羲目光再移,另一人,白面短髭须,面目和善,面带笑意,虽是初见,只一眼,李孟羲就感觉这人很好交流,此人亲和力很强。 这面白短须头上布巾束发之人,一双招风大耳几可垂肩,异于常人。 再加上,此人手臂极长,双臂就平常放着,就可至膝盖位置。 双耳垂肩,猿臂过膝,果然如史书记载,此人便是刘备就玄德。 思路飞转,李孟羲目光闪动,然后拉着弟弟,扑通一声跪下,以头触地说到,“见过玄德公。” 作为一个现代人,讨厌跪拜礼,但为了搭上刘备这条船,为了争取到衣食无忧的生存机会,些许不适立刻抛之脑后。 李孟羲这一跪,刘关张三人手忙脚乱的前来搀扶。 “小兄弟,不必多礼!” 一双有力的大手把李孟羲搀扶了起来,李孟羲抬头,看见刘备正看着自己,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 —— 早饭,刘备在中军大帐,矮几之上,矮几四面,刘备坐于正位,关张两人坐在两侧,李孟羲和弟弟坐在客位。 汉代人席地而坐,没有凳子,座位就是草席。 被刘备热情相邀前来一同就餐,李孟羲跪坐在草席上,身体紧绷,很是紧张。 片刻后,有亲兵端端来了饭。 “小兄弟,来,吃肉。”刘备笑着,把一只小小的木碗推至李孟羲面前。 木碗里,有几大块像是牛肉的肉块。 除了这一碗肉,再看刘关张三人。皆是面粥。 “三位无有肉吃,只让我兄弟二人吃肉,让某如何下咽。”李孟羲叹气,不肯独自吃肉,尽管,一旁饿坏了的弟弟死死的盯着肉,都快要流口水了,值此关键时刻,给刘备留下的第一印象很重要,李孟羲不肯有任何细节上的疏忽。 关羽闻言笑到,“吃便是,昨日我等早已吃过,这是特地为你两个留的。” 随后,关羽就说昨晚,本来大家吃肉喝酒,突然就想起你们两个小娃娃了,于是便把吃剩的肉留了下来。 李孟羲一听,肉是刘关张三人特意留给自己的,心下感动。 “多谢玄德公!” 李孟羲拱手一礼。 刘备笑着受礼。 昨夜,在李孟羲睡着的时候,刘备已从关羽那里了解了李孟羲哥俩的情况。 听关羽说李孟羲举止有礼,不似一般孩童,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既然肉是给自己吃的,李孟羲便不再矫情,他端过木碗,碗中有牛肉四块,李孟羲拿筷只夹一块,余下三块,全推至弟弟面前,都给弟弟吃。 见此一幕,刘备暗自点头。 知道照拂幼弟,此子心性不错。 第15章 他想当我爹 李孟羲也着实很饿了,有士卒端来的面粥,李孟羲接过面粥,喝了一口,面粥有些烫。 “哥哥,可热了,烫住了。”一边,弟弟被热汤烫到了,委屈不已的说到。 李孟羲放下自己的碗,就要帮弟弟把面汤冷一下。 刘备却先一步端过弟弟的碗,又吩咐亲兵拿来一只空碗,空碗拿来之后,刘备便很自然的用两只碗把面汤扬来扬去,以此来降热。 刘备很照顾自己和弟弟,李孟羲感受到了来自刘备的善意。 李孟羲细思这份善意因何而来,可能,是因为刘备为人和善,自己和弟弟是两个小孩子,无依无靠,既然混迹军中,刘备尽地主之谊,稍做照拂也是应当。 更可能的是,李孟羲觉得是因为用谎言骗关羽说,自己一家人是听闻涿郡有人在招募义兵,因此阖家来投,却不幸路遇黄巾,只剩兄弟两人。 是因为这个谎言,因此关羽和刘备觉得有所亏欠,才对自己和弟弟这么好。 用谎话达成了目的,刘备关羽皆是实诚君子,骗了他们,李孟羲有些惭愧。 弟弟心思单纯,吃肉和面汤吃的好不快活,啊呜啊呜的。 李孟羲有心事,吃的心不在焉。 刘备三人也吃的简单,只有稀粥。 很快,大家都把饭吃完了。 刘备像是有话说,李孟羲看的出来,但他装作没看到的样子,正襟危坐,眼睛低垂,看着矮几,并不言语。 “小兄弟,如何称呼?”刘备看着矮几对侧的兄弟两人问到。 “李孟羲,孟子的孟,伏羲的羲。”李孟羲抬头,目光迎上刘备的眼睛,不卑不亢的回答。 初次交谈,一句话便让刘备惊异。 面前的这个小少年,虽然声音稚嫩,但出言沉稳,掷地有声。 “孟子,伏羲。”刘备默念了一遍,“好啊,好名字。” 的确是好名字,一个是儒家亚圣,一个是人皇伏羲,一名两圣人,从名字便可看的出来,非是寻常人家能起的名字。 “令弟呢?”刘备笑着指了指砖头。 李孟羲就要开口。 “俺叫砖头。”弟弟奶声奶气的抢着说了自己的名字,弟弟活泼可爱,矮几旁围坐着的众人皆是呵呵直笑。 “某弟,李砖。”李孟羲介绍着弟弟。 刘备点了点头,刘备的问题显然不止如此。 “小兄弟之事,云长已全然告知于某。小兄弟一家欲投我刘玄德,与令尊虽未面,然备深感其义气。 小兄弟一家为投我义军而遭逢大难,备深愧之。” “不知小兄弟家中可还有亲故?” “好像无有。”李孟羲回答。 “那小兄弟有何打算?”刘备试探着问到。 李孟羲听刘备如此问,坐直了身体,拱手向刘备施了一礼。 “家父本欲投义军而来,虽家父今丧,幸我兄弟二人得遇义军。 某愿投身义军以成家父之义。” 说到这里,李孟羲突然略做停顿,“且,我兄弟两人尚年幼,手无缚鸡之力,怕难以自活,敢请玄德公收留我兄弟二人。” 说到动容处,李孟羲面有悲戚,一旁的弟弟因为想到爹娘已经死了,更是伤心的眼睛通红,几乎快要哭了。 李孟羲作势起身后退一步,又要当场跪下,关羽赶忙拉住他,好算没让李孟羲继续跪下来。 李孟羲请求刘备收留,其实,李孟羲就算不说,于情于理,刘备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刘备目视关张二人,三人眼神快速交流了一番,关羽微微点头。 见此,刘备心里便有了决定。 刘备沉思片刻,看着李孟羲,又看了看李孟羲身旁抿着嘴巴拽着哥哥袖子伤心模样的李砖,刘备出言说到,“令尊因投我而死,某今年二十有六,膝下无子,备欲认你兄弟两人为义子,小兄弟意下如何?” 呆愣。 李孟羲张大了嘴巴,愕然的看着神情珍重目光带着郑重的刘玄德。 许久,李孟羲都没转过弯来。 见李孟羲一时呆愣,刘备以为李孟羲没听清,便又问,“我欲收你兄弟两人为义子,视为己出,小兄弟意下如何?” “不行!”李孟羲回过神来,想都不想,立刻出言拒绝。 话一出口,李孟羲立刻就后悔了。 “我……我只是……”李孟羲结巴。 刘备先是愣了下,“是某猛浪了。”刘备笑着,跟李孟羲告罪。 想来李孟羲是有所顾虑的,刘备想着。 至于李孟羲说害怕兄弟两个年幼没有谋生本领,想投靠义军混口饭吃,此事刘备断无不允的道理。 随后,处于懵逼状态的李孟羲都忘了是怎样的一种状态走出大帐,然后爬上一辆粮车,然后义军带着缴获和俘虏,继续追剿逃窜的黄巾残部去了。 躺在粮车上,李孟羲一遍遍复盘和刘备交谈的过程。 李孟羲后续想来,刘备大概是真的信了自己是什么义士之子,因此,见自己兄弟两个孤单无依,起了收做义子的打算。 义子,在古代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而且,刘备日后为一方之主,若真成了刘备义子,那么此身份便是雄厚的政治资源。 一开始,李孟羲想投靠刘备,是为了有安身立命之地。 刘备认自己当义子,既然刘备提了,哪怕是为了安身立命,也该答应下来的。 但是,当时为何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李孟羲翻来覆去的想,有些后悔。 细思当时,之所以拒绝的干净利落,可能是应激反应吧。 刘备要认义子,李孟羲下意识的就认为,刘备这厮想当自己爹?!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 归根结底,是作为一个来自人人平等的社会,刻入骨子里尊严和傲骨而已。 前世,网上经常有这些言论。 比如说,假设某首富说,谁喊一声爹,留给一百万,问网友们要不要喊。 评论往往都是, “我会喊的他破产!” “一百万会不会太多,我十万就够!” “我一万也行!” 似乎,网友们随意自嘲,似乎都不把自己的尊严当回事。 可实际上,在一个人人人格尊严平等的社会,所有人都低估了自己的尊严。 第16章 不愿认人当爹 所有人都觉得,觉得可以轻贱自己的尊严,但是,真当有人大言不惭说给一万块钱,拿一万块钱拍你脸上,说叫声爹,这钱是你的。 虽然,网上各种调侃,说会叫到他破产,但现实真的遇到此事,李孟羲敢保证百分之九十七的人,会一拳飞到此人狗头上,不把此人打成傻逼才算。 问这种问题,本身就是很过分的冒犯,不关钱的多少。 这不叫贬低,什么叫贬低。 但凡不是傻逼,决计不会问这种傻逼问题。 故,为何,现实中没有一个富豪敢在网上说,当面叫声爹给一百万呢。 但凡能挣到大钱,都是聪明人,聪明人都知道考虑社会影响,不会做得不偿失的事情。 影响倒是其次,但凡有人,真当面对人说,喊声爹给一万块钱这种事,这样的人,死掉的可能性太大了。 打破了封建社会森严的社会等级,现代社会得以建立,人人平等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人人享有一样的人格尊严。 膝盖一旦直起,便弯不下去了。 老子所言,人人如龙的时代,人人昂头挺胸的时代,便是李孟羲来时的那个时代。 正因为些许傲骨,李孟羲打心底排斥认人当爹,因此,干净利落的拒绝了刘备的好心。 或许,冲动了一点。 若当时应下,能多很多保障。 已经过去了便过去了。 李孟羲尚不知道,正因为拒绝了当刘备义子,反而,因此少了很多掣肘。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要享受为人义子的优势和便利,同时必会受到为人义子所带来的不便。 古代讲究长幼尊卑,长辈说话,小辈都没插嘴的份。 若是有一天,刘玄德出了个馊主意,李孟羲有心提醒,要不是义子还好,还能跟刘备吵几句。 要是义子,别说吵了,稍微犟一下,在汉末的社会风气下,就被认为是目无尊长不守礼法,心怀反心。 对李孟羲而言,不需要义子的身份所增添的些许助力,反而,会是枷锁。 想通了一切之后,李孟羲便把此事放下了。 兄弟两个躺在粮车上,粮车被人拉着,在路况堪忧的土路上晃晃荡荡的前行,车子晃动起来,像是摇篮,很舒服。 “小弟,那个大耳朵的叔叔,想当咱们义父,你愿不愿意认?”李孟羲扭头和同样躺在粮车上的幼弟说着。 弟弟一个骨碌翻了个身,李孟羲怕弟弟摔下去,赶忙抓着弟弟。 “哥哥,什么是义父吗?”弟弟很疑惑。 “义父就是,嗯,就是那个大耳朵叔叔想当我们爹,你想不想。”李孟羲笑着问弟弟。 “俺不想。”弟弟撇了撇嘴巴。 “那哥哥你想让他当俺们爹不?”弟弟反问李孟羲。 “我也不想。”李孟羲摇头,看着天空的云朵入神。 “那哥哥,你咋个不想让他当咱们爹吗。”弟弟好奇追问。 “因为,哥哥我,不想认人当爹。”李孟羲笑着,目光坚定,他摸了摸弟弟的脑袋,一字一顿的说着。 弟弟听了李孟羲的回答,似是懂了,又似是没有听懂。 兄弟两个之前是黄巾,弟弟额头上还缠着一根脏兮兮的根本看不出是黄色的布条,李孟羲皱眉,伸手解下弟弟额头上的布条,随手扔下车去。 而后,李孟羲摸了摸额头,发现自己额头上也有一根烦人的布条,随手撤下扔掉。 拜拜了黄巾军,小爷我以后就是义军了。 李孟羲心里想到。 —— 刘备义军击溃黄巾程远志邓茂部一个时辰都没用,然而后续打扫战场话费了大半天时间。 程远志部黄巾有数万之众,一战下来,黄巾稍有溃势,黄巾流民便立刻四散逃命,刘备军兵少骑兵也少,尽管,早一步去小路阻拦,也只迫降了少部分人,数万黄巾,只抓到几百人。 这正应了那句话,就是几万头猪,一时半会儿也抓不完。 黄巾流民溃而不灭,若不剿清,待其聚集,贼势又来。 斥候已探得,之前邓茂程远志扎营大兴山之前,更早是扎营大兴山以东,另一险山之上,山上有黄巾旧寨,多有黄巾溃兵在彼汇聚,贼势又成。 为尽讨贼之功,刘备发兵再讨黄巾。 行军半日,李孟羲和弟弟躺在粮车上,早晨还好,临近中午,太阳把他哥俩晒得不行。 又无衣服或者雨伞遮挡,躲都没有地方躲。 难挨的酷热终于到头了,午时,前遇树林,刘备部于林下避热。 也就是,士兵躲到树林里去午睡,等天不热了,再赶路。 趁避热的间隙,乡勇们也正好吃点干粮喝点水以备下午的路程。 躺在粮车上并不十分舒服,李孟羲从车上爬下来,咚的一声跳在地上。 弟弟见李孟羲下去,也想跟着下去。 “别下来,树林里可能有长虫(蛇)。”李孟羲吓唬弟弟,“哥哥是去解手,你去吗?” “什么是解手?”弟弟在粮车上探着小脑袋问到。 “就是撒尿。” “奥,那俺不去。” 嘱咐弟弟往里边一点,别摔下来。 李孟羲看了看四处的人影,往人少的一个方向走去。 李孟羲没走多久,刘备手捧着衣袍一摆,用下摆盛着什么东西过来了。 刘备为找李孟羲而来,叫李孟羲不在。 “砖儿,你兄长哪里去了?” 刘备把从树林里找到的野果抓起,递给了车上的砖头。 “俺哥尿尿去了。”砖头见了野果,迫不及待的接过就要吃。 见李孟羲不在,其弟在此,刘备顿时就有了小心思。 刘备装作不在意的随口问了一句,“砖儿,你哥哥可跟你说,为何不愿为义子?” 刘备试探着问到。 砖头歪着脑袋,想了一下。 “俺哥说,他不想认人当爹。”砖头想着哥哥说过的话,清清楚楚的重复了一遍。 既然是这样,刘备有了答案。 —— ps:大家支持下作者的小说哈。 另外,大家可以有空加一下群,一起讨论剧情。 群号:。 没有验证,可以直接进群的。 第17章 已安身,思进身 刘备欲认义士遗孤当做义子,没想到,李孟羲断然拒绝,出乎刘备意料。 如今从李砖那里得到答案,刘备满意无比的笑着离开了。 李孟羲说,不愿认人当爹,就这一句话,刘备对他高看了很多。 为何? 不如拿吕布来比较。 吕布逢人便认义父,认义父就算了,认谁当义父,反手就把谁捅了,故有三姓家奴之称。 在汉代的社会风气之下,三易其父,吕布品格卑劣到了极点。 而今,李孟羲不愿认人为父,则好比吕布对立的行为。 这在刘备看来,他认为李孟羲知孝道,不忘本,难能可贵。 实则,是李孟羲不仅不愿认人当爹,还很抵触跟人下跪,还抵触辛辛苦苦种的粮食,还得给地主缴税,无关孝道,只是现代人对古代行为习惯的抵触而已。 刘备即知李孟羲不愿为义子的原由,便回去把原由告知关张二人。 关羽张飞听闻原由,皆心有赞许。 李孟羲回到车旁,车上,弟弟嘿嘿的朝自己傻笑。 “怎么了?”李孟羲边往车上爬,便问。 “哥哥,俺这儿有这个吃。” 弟弟开心的把刘备送来的野果用小手抓着给李孟羲看。 李孟羲爬到粮车上,看到弟弟手中类似小浆果的东西,李孟羲很好奇。 “小弟,是哪个叔叔给你摘得吗?”说着,李孟羲拿起一个小浆果便往嘴里塞,一边目光往四周看去,李孟羲还以为是哪个好心的乡勇给摘得呢。 “是那个大耳朵的叔给俺的。” 大耳朵的,刘备? 李孟羲愣了一下,刘备来过。 “小弟,大耳朵叔叔来说什么了,是找哥哥有事的吗?”李孟羲问弟弟。 “木有啊。”弟弟瞪着大眼睛。 弟弟说刘备找来,没有事,难道就过来转悠的吗。 李孟羲疑惑的看着弟弟,看弟弟开心的吃着小浆果,好吃的眼睛都眯起来了,李孟羲有些不确定,不确定弟弟这么小,能不能记得别人说的话。 “小弟,那个大耳朵叔叔来,说了什么话,你还记得不?” 李孟羲又拿起一颗小浆果吃,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弟弟歪着脑袋想了一下,“他就是问,问哥哥为啥不愿当爹。” ? 当谁爹? 李孟羲听得稍困惑,随后就明白弟弟说的什么了,弟弟说的是,刘备来是问,为何不愿认其当义父。 是这个问题。 弟弟话说不太清,叙述能力有限,故此,说的颠三倒四。 “那小弟,你咋跟他说的吗?” 弟弟就把怎么跟刘备回答的,给李孟羲重复了一遍。 如今投靠刘玄德过活,由不得李孟羲不谨慎。 弟弟的回复没得问题。 无任何失礼之处。 不过,这件事给李孟羲提了个醒,看来,不能啥事都给小弟嘀咕的。 小弟不知个轻重厉害,别人要是问啥,小弟啥都说。 万一要是嘴贱说调侃个刘备为刘大耳什么的,万一听到刘备耳中,岂不尴尬。 而今不同前世,前世说错话无妨,而今,关乎生存,容不得差错。 刘备给摘来的浆果很好吃,李孟羲吃了几个,决定不吃了。 虽然果子好吃,但是想让小弟多吃一点。 任何零食都没有,李孟羲觉得小弟很可怜。 些许一些浆果,李孟羲又不是孩子,不吃就是。 见哥哥吃了几个就不吃了,弟弟把果子递给李孟羲,要让哥哥吃。 对一个小孩子来说,任何东西都想到哥哥,很懂事的。 “哥哥觉得……你吃吧。” 本来,李孟羲想骗弟弟说觉得不好吃,不想吃。 可转念一想,这么说不太对。 万一,什么时候刘备逗小弟玩儿,笑着问,“砖头,昨天给你的果果好吃不好呀?” 砖头开心的说,“可好吃了。” 刘备万一再问,“那给分给哥哥吃没有?” 砖头认真的一五一十的说,“俺哥说不好吃,他不想吃。” 砖头如此一回答,刘备听完,呵呵一笑,或许并不在意。 万一,人家也可能会觉得,好心给你摘果子,你还挑肥拣瘦的说不好吃,好不知足。 如此,岂不又至自己于尴尬之地。 所以想到这一点,李孟羲话说了一半就不说了。 在以前,李孟羲绝对没有这么谨言慎行,而今处身汉末,短短几天之内,经历了无数危险,李孟羲变得谨慎小心了很多,而这一点,李孟羲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变化。 终于安定下来了,李孟羲躺在被晒得发热的粮袋上,看着头顶的树叶发呆。 躺在粮袋上并不舒服,树荫下最舒服的应该是在地上靠着树干休息才最舒服,然而李孟羲害怕从草丛里爬出来蛇,他宁可待在车上不愿下去。 思考自己的处境,第一步投靠刘备已经成功,兄弟两人衣食无忧,也无太大的危险,生存基本没问题了。 接下来,该如何进一步让自己在这乱世中更能把握自己的命运呢。 今投靠刘玄德,刘玄德被谎言所骗,真以为自己兄弟两人是义士之子,对自己和弟弟照拂有加,可日后呢,只靠这些许恩义,非是长久之计。 只谋一时者,不足谋长远。 李孟羲细思自身能力,最具有优势的,应该就是对汉末局势的未卜先知的能力,除此之外,应该是些许技术知识,像是灌钢法啊,曲辕犁啊之类的,除此以外,就剩下一些无大用的唐诗宋词之类的。 技术有关的知识,一时半会无法发挥作用,也无法凭借这些让自己在刘玄德势力之中,争取到一席之地。 至于诗词之类,唐诗宋词足够惊艳,找时机在刘关张面前故意显露诗词,会因此让刘关张三人高看几眼。 但,诗词与实务无关,固然会令刘关张三人高看,却无法凭此争取到实际。 所剩的只有第一条——预知天下大势的能力。 欲谈天下大势,思来想去,只能空谈,而无力涉及实务。 若涉及实务,刘备若问,去何处寻得安身立命之地,这让李孟羲如何回答。 大汉有多少州郡尚且不知,常识匮乏到极点,如何能给刘备指名霸业之地。 再说,以刘备薄弱的根基,刘备是白身,无有官职,现在天下虽乱,但皇威仍在的局势,一介白身,刘备去哪里都无法发展势力。 第18章 一言兵略 乱世与乱世也有不同。 秦末乱世,天下共反暴秦,因此,刘邦一个地痞,也能逐鹿天下。 而今汉末,汉室天威仍在,无官身加持,一介布衣要执掌一州一郡军政,除了像黄巾一样造反,别无其他可能。 至少得有官方身份,哪怕买呢,哪怕花点钱呢,多少花点,花不了多少钱。 不然,纵然经营得法,能招兵买马,也是无根之木,干什么都师出无名。 若要以畅论天下大势以为自己晋身之机。 李孟羲不由的坐了起来,他眉头紧皱,认真思考该如何准备说辞。 李孟羲为了自己的前途而费尽心思,直到中午过去,太阳不那么毒辣了,义军继续开始行军之时,弟弟不知什么时候趴着睡着了,李孟羲眉头紧锁,仍在一字一句的在脑海中推演说辞。 有备方能无患。 就这样,直到这日行军结束,傍晚之时,义军听军扎营道中,李孟羲仍在皱眉沉思。 天待黑,关羽来叫。 李孟羲叫醒了睡的呼呼响的弟弟,带着弟弟一起,李孟羲觉得应该是开饭了。 果然,关羽相邀,让李孟羲和他三人共进晚餐。 今日竟然有一只兔子。 野兔被剥了皮,架在火上烤,火焰舔舐着油脂,油脂被烤得金黄,不停的有油脂滴落下来,掉到篝火之中,被火烧的滋的一声响。 本来,弟弟被强制叫醒,一路走来,还迷迷迷糊糊的睁不开眼。 一问到烤兔子的香味,弟弟瞬间清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瞪大着眼睛,不停舔着嘴巴,馋猫一样盯着烤兔子看,几乎要流口水了。 弟弟这个馋样,想吃兔肉的样子太明显。 李孟羲都有些尴尬了。 篝火旁围坐着的刘备翻烤着兔子,他注意到了李砖馋的要命的模样,刘备笑了。 兔子差不多烤好了,刘备伸手撕下一条烤兔腿,很烫,“嚯,孟羲,来。” 刘备把兔腿往李孟羲碗里丢。 跪坐在地的李孟羲忙直了直身体,朝刘备拱手身体未欠,施了一礼,“多谢玄德公……” “哎,你这娃娃,不必多礼,快快趁热吃肉。”刘备笑着责怪。 哪怕是作为义军首领的刘关张三人,也不是能每餐吃到肉的。 好不容易打到只兔子,兔子能有多少肉,不过一两斤,就这么一丢丢肉,刘关张三个大汉都不够吃,刘备却想着把自己兄弟两人叫来,李孟羲有些感动。 兔腿尚热,弟弟眼巴巴看着碗里的兔腿,李孟羲跟弟弟说,烫嘴,冷冷再吃。 目视四下,但见营中篝火处处,每处篝火都围着吃饭的士卒。 李孟羲凝神凝望,不知在想什么。 “玄德公,某去片刻。” 李孟羲朝刘备拱了拱手,然后起身欲离开。 刘备诧异,关张也疑惑,李孟羲是去哪。 弟弟见李孟羲起身不知干什么去了,弟弟也顾不得吃肉了,赶忙起来抓着哥哥的手,要跟哥哥一起。 弟弟怕找不见哥哥了。 于是,在刘关张的注目之下,他们看到了两个小小的身影在营中走着,不时在某一堆篝火旁停下,和篝火旁的乡勇们交谈着。 如是驻足数次之后,李孟羲带着弟弟回来了。 落座,见刘关张三人皆面有疑问,李孟羲轻叹了一口气。 “我观营中军士,皆食稀粥粗饼,无有肉食。 阵上厮杀之士都无肉食,我兄弟两人,无有存功,如何食肉? 某治军当赏罚分明,我兄弟二人即无功勋,便不当食肉。 玄德公善待我兄弟二人,孟羲感激不尽。只是,军中当法度严谨,功赏必有章程,下次,再有肉食,不必再叫我二人。” 言罢,李孟羲脸色郑重,朝刘备又施一礼。 刘备愣了下,然后哈哈大笑,他指了指李孟羲,觉得极有趣,“你这娃娃,吃肉便是,谈何军法,军略之事,岂是你能晓得?” 刘备边笑边摇头。 笑了片刻,刘备突然觉得不对,他猛的瞪大了眼睛,抬头看向李孟羲。 似乎,法度严谨,功赏分明,此治军之言,非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娃娃所能懂得。 然,话出自李孟羲之口…… 果然,当刘备惊觉有异,抬头看李孟羲之时。 “玄德公此言差矣。”李孟羲亦语气平静的说着。 “某曾拜异人为师,数年求学,得异人所传学问颇多,兵略之事,某亦略懂些许。” 到了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时刻了,李孟羲不由的挺直了身体。 刘备看向关羽,关羽也朝刘备看来,两人目光交汇片刻,两人目光之中,皆是惊异。 “奥?”李孟羲右手一侧,关羽手捋长须,一副极感兴趣的模样,“那你便说说,学了何等军略。” 来了。 李孟羲在那么一瞬间,就差点头脑一热,就要脱口而出,说“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韬武略无所不通”这样逼格满满的话。 但是,当李孟羲突然注意到就在面前左右,篝火对侧,半步距离,刘关张三人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刘备似笑非笑,面带和善。 面如重枣的关羽神情严肃,眼睛微眯,一本正经。 脸黑如炭豹头环眼的张飞瞪大着如牛般的眼珠,一边啃兔头,一边盯过来。 李孟羲豁然惊醒,面前这三人,岂是一般人。 兵略之事,自己当真懂多少?要想忽悠这三人,必会弄巧成拙,得不偿失。 想通了此中关节,李孟羲暗自庆幸,他低着头,思索片刻,有了对策。 抬头,李孟羲目光扫过刘关张三人,对着刘备施了一礼。 “家师曾说,读万卷书,亦当行万里路。兵略学问,当历阵而后知。 若只读兵书,未实经战阵,便如在岸学泳,纵能学其形,经战即溺死战中也。 正如战国之时,纸上谈兵之赵括,一战溺亡。” 说着,李孟羲停顿了一下,“故,兵略学问,家师教我不多,家师言,欲学兵略,当自学于沙场之中。” “至于,某兵略学问如何,”李孟羲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 说完,李孟羲停住了。 这是孙子兵法,开篇之语。 “……往下。”关羽正听得入神,他点了点头,听到这里,李孟羲能背出孙子兵法,关羽开始相信,李孟羲当真是跟异人学过本领,他让李孟羲继续往下背。 “不会了,没了。”李孟羲面色从容,他摊了摊手。 “……啊?”关羽眯着的眼睛瞪大了一些,拂捋长须的手也停下了,差点拽断几根胡子,关羽诧异无比。 “家师不教兵略。说兵略要从阵上学,故,兵法只会这一句,因未曾学过。” “咳。”关羽张了张嘴,无言以对,关羽忍不住咳了一声。 天,学兵法,只学一句啊?! 实则,孙子兵法,李孟羲只记得开头这一句,后边的一点都不记得。 毕竟,作为一个现代人,除了阅读量大的那些,除了对古文化和军事有兴趣的那些,普通人有几个能把孙子兵法全背下来。 中考又不考,高考也不考,大学更不考。 而李孟羲,就是普通人中的一个。 李孟羲没说谎,他懂兵略,懂《孙子》开篇一言。 第19章 货卖学问 不管怎么说,李孟羲确实会背《孙子》兵法,也确实是读过书的。 李孟羲谈吐已露不凡,刘关张三人很好奇,李孟羲所说的跟异人求学,异人是谁。 异人是没有的,之所以杜撰一个异人,是李孟羲给自己找的一个借口,用来给自己所学安排一个合理解释。 三人问异人名讳。 李孟羲一本正经的回复,“家师有言,其名讳,不可告之他人。” 李孟羲如此回答,刘关张三人信以为真。 隐于深山之间,世人不知其迹,不知其名,确是高人做派。 三人再问,如何与异人相遇,一副八卦模样。 李孟羲说,家师不让说。 三人再问,异人是何方人士。 李孟羲依然说,家师不让说。 实在是因为,不太好编理由。 第一个问题,如何与异人相遇。 该如何回答? “某幼时在村口玩耍,有异人至,说某骨骼惊奇,为万里挑一之才,欲带某入山教导,某于是随异人而去。” 的确可以如此回答。 但是,经不起细究的。 第二个问题,问异人是何方人士。 这如何回答。 若随口一说,说是幽州人。 刘备再问,幽州何地。 这,李孟羲怎么知道幽州有什么地方? 作为一个现代人,古代地理知识,行政划分,一窍不通,说是个半文盲也差不多了。 如是数问,李孟羲只说家师闲云野鹤,不愿让外人知晓其踪迹,刘备关羽见问不出什么,只好遗憾作罢。 刘备再看李孟羲,如今听闻,李孟羲得异人传授学问,再打量李孟羲,刘备就感觉,此子神情镇定从容,与人视,目不移闪,风轻云淡的模样,不输大人。 李孟羲既然说得异人教导,刘备分外好奇李孟羲所学如何。 前边的问题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可以回答,而且,很有回答的必有。 把拿的出手的学问拿出来展示一下,也好,展现自己的价值。 若不展露一番能力,岂不就是,锥在囊中,人不知也。 此番作为,是李孟羲拿自己仅有的本钱,来货卖出应有的价钱。 李孟羲沉思片刻,“某学甚杂,学有数算,文章,化外番邦胡语,强身健体之术,天文,地理,医术,机关造物,些许军略之术等等。” 李孟羲开口就是一串名词脱口而出。 别的先不管,单一下能说出这么多名目,已经让人眼前一亮了。 刘备关羽不由得坐直了身体,他们看着李孟羲,目光炯炯。 刘备欲言又止,想出言考教学问,又觉得不很合适。 李孟羲有意展露所学,要的就是一鸣惊人,刘备不问,李孟羲也要说。 “某精于数算,玄德公可以数算问我。看某算的对是不对。”李孟羲笑着说到。 刘备尚未开口,一旁关羽问到,“某有一问。今有竹高一丈,末折抵地,去本三尺,问折者高几何?” 关羽问了随意问了一个问题,问完,静等李孟羲解答。 李孟羲听完,懵了。 首先,一下没听清楚问题到底是啥,其次,“竹高一丈,末折低地,去本三尺,问折者高几何” 这个题干李孟羲就没弄懂。 李孟羲心呼完蛋,汉代的数学问题,不至于太难,李孟羲本以为,自己的数学知识放在汉代,很出类拔萃的。 没想到,忽略了现实问题。 丈为何,尺为何,末折是啥,去本三尺又是啥。 李孟羲抓耳挠腮,再无淡定。 刘备关羽看在眼里,相视一笑,微微摇头。 在刘备关羽看来,李孟羲年不过七八岁,一个小娃娃,纵然得异人教导,然而就这么大一点,能学到多少学问,还是未知之数。 “关将军,一丈为几尺?”李孟羲抬头问。 这问题,常识极了。 就算是乡间孩童,就算不识字,也不至于不知道一丈有几尺。 关羽惊讶李孟羲竟不知尺寸。 “一丈十尺。” “奥。”李孟羲点了点头,那就把题干中的丈换成米,尺换成分米,用更熟悉的单位来算好了。 “关将军,末折抵地,此作何解?” 关羽看了李孟羲良久,最后让李孟羲到他身旁,关羽拿起火把,又抽出腰间短刀,在地上画了简图,给李孟羲解释了题干的意思。 原来,看关羽画的简图,只看了一眼,李孟羲便有了九成猜测,这是个几何。 就是说,一个竹子,本来高一米,这是,折断了。 折断的竹竿抵地的地方,离竹子根部,直线距离是六分米,问,竹子剩多高。 这一题是勾股定理。 已有的数据是,竹子一直角边,长为六分米。 另一直角边和斜边想加为一米,求另一直角边长度。 勾股定理加方程。 还是一元一次方程。 题干能明白了,李孟羲想要演算,手中无笔,只有默算,片刻之后。 李孟羲得出了答案,题干问,高者几何。 答案是,4.55尺。 李孟羲就要回答,又一想,这个四点五五尺,汉代数学与后世不同的,应无有这个小数点。 应用分数来答。 “四尺又二十分之十一尺,可对?” 李孟羲答到。 “嗯!”关羽满意的点了点头。 “某还有一问,可愿再答?”关羽见李孟羲算的正确无比,如此聪慧的娃娃,他有心再试。 “今有鸡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鸡兔各几何?”关羽问。 这个问题,经典的鸡兔同笼问题。 题干李孟羲也一下能理解。 略做思考,这一题列个方程组就可以解决。 设鸡为x,鸭为y。 一只鸡,有头一个,一只兔,也有头一个。 鸡兔共有头,三十五只。 x+y=35. 鸡有脚两只,兔有脚四只。 即,2x+4y=94. 算的 y=12 x=23 即,鸡有23只,兔12只。 在关羽把问题问出数息之后。 李孟羲飞快的算完, “有鸡二十三只,兔十二只。可对?” 关羽点头。 “今有圆材,埋在壁中,不知大小以锯锯之,深一寸,锯道长一尺,间径几何?” “十三寸。” “今有田广十五步,从十六步。问为田几何?” “为亩二百四十……平方……步?” 李孟羲愣住了。 他不懂汉代单位该如何换算。 第20章 必不相负 广十五步,从十六步。 即,宽十五步,长十六步。问面积多少。 十五乘十六,十五先乘二,得三十,三十再乘八,二百四十,这还用想吗。 然而,面积的单位,李孟羲知道应该是用平方表示。 可是,有平方步这个单位吗? 二百四十平方步,说着就感觉诡异。 李孟羲偷偷看了提问的关羽一眼。 “广十五步,从十六步。为亩一亩。”关羽摸着胡须,悠悠说到。 李孟羲算的又快又对,然而,他不知亩数。 李孟羲听懂了。原来,汉代一亩,是二百四十平方步啊。 不知步这个单位,换算成米又是多少来着。 李孟羲是个小娃娃,七八岁,李孟羲又是一个数算又快又对的小娃娃。 就像是看到一个小朋友,路都走不稳,却拿着套圈,丢一下就套中东西,丢一下就套中东西。 试问,有谁不想再拿几个套圈过来,把东西放远一点,看小朋友还能不能套中,逗弄一番呢。 刘关张把李孟羲当成小朋友的。 玩心大起,刘关张三人一个接一个的问李孟羲问题。 问题越来越难。 李孟羲总是在奇怪的地方发问,但,他总能算的正确。 三十个问题之后,李孟羲一连也答了三十个问题,全部正确,无丝毫错漏。 刘关张三人相视,皆面有惊讶。 “如何?”李孟羲笑问,“某数算之能,是否可为玄德公一臂之助?” “足以足以!”刘备哈哈朗笑,李孟羲年仅七八岁,数算精算,得此俊才,刘备心情大好。 “那……某想于军中任职。我军可有军饷?” “我义军暂无军饷。不过,若是孟羲你,可有军饷。”心情愉快的刘备逗弄着李孟羲,“孟羲,你想要多少军饷,但说无妨。” 李孟羲正色拱手向刘备施了一礼, “我兄弟两人,不需多少钱财。 只缺碗筷,被褥,再两身衣服,某弟草鞋破损,几乎不能穿了。 ……想再要草鞋一双。” 李孟羲有些不好意思的要了众多东西。 刘备突然意识到,李孟羲兄弟两人,枯瘦如柴,破衣烂衫,脚上草鞋,底都磨破了。 现在,李孟羲小心翼翼的说,想要身衣服,刘备倍感心酸。 这是义士之后,还说要照料他兄弟二人,却不想,都没想起给兄弟二人弄身好衣服。 刘备心中大愧。 “小兄弟,等我片刻。” 刘备心情沉重,朝李孟羲抱拳告辞,匆匆离去。 关羽心情也有些沉重。 李孟羲索要军饷,军饷只衣物被褥草鞋,懂事的让人心疼。 张飞也起身离去。不知为何。 “小兄弟,还需何物,告知与某,某去找来。”关羽轻言轻语,笑着问李孟羲。 “某不知战阵军略之术,家师也未曾教我,就是,关将军能教我军阵之术吗?”李孟羲睁大着眼睛,问关羽能不能教点兵法什么的。 关羽笑了,“好说!来,现在便可教你。” “《孙子》第一篇。 你只学了一句,无妨,某来教你。 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 只兵法而已,如何不能教。 关羽把兵法逐字逐句背给李孟羲听,李孟羲听得认真。 片刻后,张飞回来了,端着碗。 张飞也不说话,拿碗过来坐下,把碗里的肉,拿细木棍穿起,在火上炙烤起来。 军中仅剩的一些肉。 张飞可怜李孟羲哥俩,他只是拙于言辞,不太会说话,径自去拿肉过来给李孟羲和李砖两个烤肉吃。 以张飞的性情,若是无有肉食,张飞说不定起身就去杀一匹战马拿来给李孟羲和他弟弟两个吃。 李孟羲虽是小孩子,但心智可不是小孩子。 张飞举动他看在眼里,李孟羲朝张飞笑了笑。 面如黑铁的张飞也嘿嘿回笑。 又有烤肉了。 弟弟看着烤肉,不住的咬手指。 当刘备也回来了。 刘备手中抱着几匹布匹。 还有剪刀针线。 刘备到来朝李孟羲笑了笑,“恰好缴获几匹丝帛,丝帛无用,正好做几件儿衣服。” 丝帛珍贵,哪里无用。 刘备把怀中丝帛教给关羽,关羽顺手接着。 这时,李孟羲看到,刘备腋下竟然还夹着一把麦秸。 “来羲儿,砖儿,量量身脚。” 李孟羲已知刘备想干嘛,心头一热。 起身朝刘备躬身一礼。 带着弟弟,绕过篝火,走到刘备那里。 刘备俯身,拿起李孟羲一只脚,也不嫌脏,手量半拃,量了李孟羲脚长。 有数之后,李孟羲再量了李砖的脚。 而后,关羽也来,比了比李孟羲哥俩个头。 回到座上,弟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好奇不已的打量着,李孟羲看着携草编鞋的刘备,看着抻帛欲作衣的关羽,看着一句话不说专心烤肉的张飞。 这蜀汉三英,军中主帅,都丝毫不顾身份,为自己兄弟两个娃娃忙碌着。 李孟羲心情复杂,低头看着篝火发呆。 夜深,张飞烤肉好了,笑着把烤肉递给李孟羲和李砖。 早等着想吃肉的弟弟接过肉,啊呜就是一口,然后被烫的直吸溜嘴。 又是好久。 关羽借着火光裁好了布,又拿着针线,一针一线,缝了许久,缝好了两身披风。 李孟羲穿上了披风,身上一裹,大小合身。 当夜更深之时,弟弟扛不住,睡去了。 刘备编好了两双小小的草鞋。 笑着递到李孟羲手中,李孟羲接过草鞋,心中暖热。 “多……多谢玄德公。” 李孟羲发自内心的感激。 “试试,合不合脚。”刘备拉着李孟羲,催促李孟羲快试一试。 麦秸编成的草鞋,很合脚的。 刘备鞋子编的极好。 李孟羲只是觉得自己和弟弟衣服太脏,又不好意思直接要干净衣裳,所以,借今日只机,说想要军饷,借机看能不能弄两身衣服。 李孟羲不想真的要钱财的,现在拿着钱也没用。 没预料到,李孟羲话这么一说,忙于军务而没有顾及的到李孟羲的刘关张三人,认为疏忽了对李孟羲兄弟两个的照料,愧疚不已,匆匆补救。 刘备手编草鞋,关羽亲缝披风,张飞在旁烤肉,李孟羲想要的草鞋衣服,不等过夜,不等明日,刘备立刻就给准备好了。 李孟羲不是故意要这么表演一番,来换取刘备三人的照拂,他并无如此深沉的心机。 只是想怪外抹角的要点东西,又不好直接开口而已,白日见弟弟的鞋子底都掉了。 李孟羲手捧着草鞋,欲对刘备躬身施礼,被刘备挡住了。 得刘备厚待如此,李孟羲心中感动不已。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很不道德的以谎言欺骗刘关张三人,却被其照拂甚厚,如此恩义,岂能相负。 第21章 关羽考教 四月,初十八。 李孟羲早晨在粮车上醒来,弟弟也早就醒了。 弟弟注意到了盖着的柔软滑顺颜色鲜艳的披风,弟弟好奇的抚摸着。 “哥哥,这个是什么吗?” “披风。”李孟羲说道。 “那这个是俺们的吗?” “对。这个是丝绸,是那个红脸的叔叔给咱们缝的。” “还有这个,草鞋,是那个大耳朵叔叔给咱们编的。”李孟羲翻出草鞋,把属于弟弟的那双草鞋丢给了弟弟。 “哇!”弟弟开心极了。 让弟弟把脚上底都掉了,破的不能穿的草鞋脱掉,待弟弟换上新鞋,李孟羲拎起破鞋,随手就丢掉。 弟弟慌忙伸着小手要接,却没接到,“哥哥不扔不?” “为啥?都不能穿了。”李孟羲不解。 “是娘给俺做的。”弟弟又想起爹娘了,想起被人家杀害的娘亲,弟弟抿着嘴巴,像是要哭。 李孟羲愣了下,他突然发现,自己还不如弟弟懂事。 再脏再破,可是于自己兄弟二人,草鞋便是双亲仅留下的遗物,如何能随意丢掉。 想到此处,李孟羲咚的一声从粮车上跳下。 破草鞋捡起,往车上递给弟弟,让小弟把鞋子放好。 “小弟,下来,咱找地方吃饭去。” 李孟羲怕弟弟摔着,张开手臂准备接着一点。 没想到,弟弟太皮了,见李孟羲在下边接着,那么高的粮车,弟弟不带害怕的,直往下跳。 李孟羲叫喊不及,顿时想躲怕被砸着,又怕弟弟摔着,只好站着不动。 咚的一声。 弟弟哎吆一声,而李孟羲,只觉得鼻子一酸,又是一热。 鼻子砸流血了。 弟弟揉着额头,他看到哥哥鼻子流血的样子,吓坏了,哇的一声就哭了。 “不怕,一会儿就好了。”李孟羲仰着头,还安慰着弟弟。 当关羽找来,准备来叫李孟羲去一道吃饭,见李孟羲昂着头,满脸是血,关羽愣了下。 忙走来,关羽也不嫌弃,抬手就用袖子帮李孟羲擦了擦鼻血。 关羽关切的问,如何弄成这般模样。 “我弟从车上往下跳,我接他,碰到鼻子了。”李孟羲无奈的说着。 关羽哈哈大笑觉得好玩极了。 在关羽等人眼里,李孟羲就是个小娃娃,童稚可爱,再聪明,也是个小娃娃。 吃饭的时候,依然粗饼稀粥。 义军不同于黄巾,义军粮草足够,吃的比黄巾流民好的多,然而,每顿只是粥,没肉没菜,古代生活水平可见一斑。 饭间,不见刘备张飞两人。 李孟羲出于谨慎,怕是刘备张飞两人没来,自己就先吃上了,会失却礼数。 “玄德公和三将军为何未来?”李孟羲四处张望。 经过昨夜之事,李孟羲和刘备三人关系更近了,说话也少了拘谨。 李孟羲发问,关羽笑而不答。 “孟羲,那我便考考你,大哥和三弟,此时去了哪里?”昨夜之后,刘关张三人对李孟羲刮目相看。 再加上,昨夜因为差点在兵略之事上露馅,李孟羲当时顺势说,兵略之事,老师没教,相请关羽多多指教。 汉代风气,尊师重道,学生尊敬老师,同样,老师也对收学生一事很看重。 李孟羲说想跟关羽学兵略学问,关羽也应下了。 关羽很认真,绝不是李孟羲随口一说那么随意。 关羽问,刘备张飞去哪了。 李孟羲眉头微皱,他放下碗站起,举目四望,义军人不太多,加强俘虏也不太多。不到两千人。 这么点人,一眼可望到营寨尽头。 满营环视一遍,的确没有丝毫刘备的踪影。 而且,李孟羲感觉,营里的乡勇人数少了。 如果感觉人数少了,只是感觉,不一定准确。 那么,李孟羲察觉到骑兵,战马,营里战马明显就只剩三五匹了。 如果之前是感觉,当发现,义军十好几匹马,十好几个骑兵,就剩三五骑,李孟羲很肯定,有一些骑兵离开了。 到此,李孟羲有了猜测。 回到位上,李孟羲跪坐草席之上,正襟危坐,尽可能的坐的端正。 跪着膝盖疼并不舒服,可是李孟羲清楚的知道,古人对仪容坐姿有要求,歪歪斜斜的坐着,无礼甚也。 遇到脾气不好的,比如曹操,曹操请吃饭,要是不注意坐姿,要是曹操喝了点酒,看你坐的没个样子,觉得你是看不起他曹孟德,一怒之下,推出去砍了。 可怜的穿越者,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个面见曹操的机会,正准备宴间滔滔不绝忽悠曹操一番,可是,因为粗心大意,没顾及到礼仪,反而丢了性命。 何其可惜。 李孟羲坐定,他沉思数息,抬头看向关羽,关羽手拂长须,面带微笑。 李孟羲朝关羽拱手一礼,清了清嗓子,“我观营中,骑兵只余三五骑。” “若说,玄德公和三将军,在营里忙碌,一时未来,可营中并无两人身影。 若是他两人在忙碌,军中主将,忙碌之事,必是军务,即是军务,必有众军走动,即有众军士走动,营中某处必有动静。 可我观营中,虽有帐篷遮掩,目视有不及之处,然晨间四下安静,无有喧闹。 可见,此时营中,无有军务繁忙。” “因此,玄德公三将军两人,必不在营里。” 李孟羲说出了推断。 关羽微微点头,面上笑意更甚。 李孟羲接着说到,“两员主将不在军中,又骑兵只余三五骑。 或是,骑兵一早出发,行斥候刺探敌情之事。 但,若仅是斥候早出,只是为了散出骑兵打探敌情,不至一举出动两员主将。” “我猜,两人离营,非是为大军前驱以为斥候。” “我军今为追逃溃兵而来。想必,两位将军,正是为了战事,趁夜带兵离去,早作准备。” 说到这里,李孟羲已经把刘备张飞两人的行踪猜的差不多了。 只是,李孟羲眉头皱的更紧,“能让玄德公和三将军连夜离营,非是紧急军情,非是应敌,应是于要紧处埋伏待天明可为后手。 只是某不明白,既然玄德公连夜去敌营左右埋伏,以待今日之战,关将军所部,为何也不昨夜行军,而要等至今日,军力不合,岂不贻误战机?” 第22章 观敌之法:黄巾篇 这一番分析,分析的头头是道,逻辑严谨,大大高出关羽对李孟羲的期望。 虽说,李孟羲自言不通军略,但他一番见解,数百乡勇之中难有人有这般水准。 李孟羲问,昨夜为何不一道行军,以至军力两分。 关羽摇头。“我军中多有俘虏。夜路难行,若带俘虏赶路,稍有不甚,俘虏夜逃,再生啸变,得不偿失。 故,大哥和三弟,各带百五十人,先于敌山左右埋伏,而我部待天明再行。” 关羽耐心的跟李孟羲解释着此中门道。 李孟羲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把俘虏给忘了。 可不吗,夜里黑灯瞎火的,如果俘虏想逃,趁夜摸黑趁看守不注意,一下就溜走了。 一个俘虏逃,更多的俘虏也跟着逃,很快,俘虏躁动,便成不可收拾之状。 如果只是逃了点俘虏,算不上多大的损失,但是在求生的欲望之下,温顺的俘虏为了活下去,会爆发出十足的勇气,会有胆量夺走乡勇们的刀反杀乡勇。 俘虏躁动,俘虏再抢刀兵器,炸营立刻跟着就来了。 俘虏多,而看押俘虏的人手少。 俘虏集中一起,乡勇执兵在两侧看守,万一行军半途,俘虏躁动,突然发难,乡勇们不仅要以少打多,还要以散打整。 俘虏们在一起,乡勇们为了以有限的人手看住俘虏,人手不得不散的很开,突遇混乱,乡勇们并不占据多大的优势。 再万一,俘虏中万一藏着那种能以一敌百,能徒手挣断绳索然后手夺刀,杀散看守的猛人,继而凭借武力,迅速聚拢一伙人,以滚雪球之势,反杀了刘备军这几百乡勇都有可能。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领兵打仗,也应把危险扼杀在萌芽之中。 关羽不愧熟读兵书,他一番提点,李孟羲受益良多。 看来,古代战场,俘虏管理之事,应慎重对待。 若无俘虏,或是俘虏管理的比较好,比如有足够的绳索铁铐木枷之类的,能有限限制俘虏的行动,纵然没人管一时半会儿俘虏也逃不了。 而要是,像目前这样,义军没带足够的绳索,俘虏只是赶到一起,用人看着,如此粗放的管理,得时刻防备着。 军中有俘虏和没有俘虏,行军是两种情况。 没有俘虏,夜晚行军无妨,就比如昨夜后半夜连夜带领离开的刘备张飞部。 而带着俘虏,俘虏又没有很好管理,夜里行军,是为禁忌。关羽部便夜里不动,宁可天亮再动。 关羽于军略一道,很有水平,李孟羲心里佩服。 今日就要打仗了。 打仗与自己无关,心知自己肯定不用上阵杀敌,李孟羲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但李孟羲好奇,临战时,乡勇们的反应。 乡勇,做为乡间豪强私募的武力,其军纪士气良莠不齐,怕死畏战是常态。 李孟羲此时想到了战前动员,尤其是像乡勇这些,特别需要战前鼓舞士气。 李孟羲有心想问,关羽是如何做的,犹豫了下,并未把问题说出来。 因为正吃饭呢。 吃饭说什么话。 关羽饭量极大,一个人吃了六个饼子,然后,瓦罐里的粥,他一碗接一碗,一个人喝了七八碗粥,还说八成饱。 李孟羲知道今日既然要打仗,势必早匆忙拔营,李孟羲催促弟弟快些吃。 早饭吃完后,李孟羲带着弟弟回到粮车上。 关羽聚集营中士兵,也不多话,对着众多乡勇说到,“今日黄巾作战,败则人人受罚,胜则一人肉半斤。 斩首一级者,赏钱一贯。酒肉三斤!” 乡勇们都是乡下粗人,说别的,乡勇们也不感冒,唯独酒肉钱财,乡勇们最为看重。 关羽学问不浅,文章词藻冠冕堂皇凛然大义,不是说不出来,而是知道说大义无大用,故此,只谈酒肉。 这便是关羽水平所在。 李孟羲还想着战前动员什么的,关羽果然在战前动员了。 想来,古代出征,也有祭天誓师什么的,古人又不傻,动员大会,鼓舞士气之类的,古人一点不陌生。 尤其是,熟读兵书的关羽。 拔营,行军。 李孟羲所在的粮草后队,几十辆粮车,这些所有粮车,几乎全是人拉人拽,仅有少部分是牲口拉着的。 粮车相当一部分是日前从黄巾那里缴获来的,黄巾粮车不少,然而,没有牲口。 满满一车粮,人拉着艰难,然而,数万黄巾,除了有战马,除战马之外,黄巾军中一个牲口也没有。 没有拉车的牛,也没有骡子,更没有猪羊牲口。 很容易就想明白,牲口被黄巾给吃了,黄巾缺乏纪律,哪里见了牲口能忍得住不吃,能饿着肚子留牲口来拉车呢。 路又不好,粮车拉着很累,前边一个乡勇用力的曳着车把,前边还有两个乡勇用绳索拽着,后边还有乡勇在后边推。 一辆车,连拉带推,得数个人。 坐在粮车上的李孟羲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要是有一头牛,断然不会如此吃力。李孟羲想着。 黄巾跨州越境,攻掠无数,劫掠的牲口绝对不少,然而,黄巾军首领大多短视,缺乏自制,牲口杀吃了而想不到留着拉车运粮草。 后勤薄弱,战力又强到哪里去。 连牲口都不知道留下,更勿论能有主动建设军队的意识。 所以,历代农民起义,第一批揭竿而起的大多都是最底层的百姓,这些百姓起兵造反,往往没有方向,没有规划,没有长远目标,更没有建设经营能力。 然后,这第一批造反的人,又将面临着王朝末年,被官府最后的军事力量的围剿,首当其冲。 所以,大凡第一个造反的人,大多不会成功。 比如反秦的陈胜吴广,比如汉末张角。 农民起义,一波打崩旧朝廷倒还好,万一没有一波打崩,后续就得需要经营发展聚集军力,才可继续与朝廷抗衡,而有经营能力的起义军首领,又有几人。 如今,李孟羲见黄巾连头牛都不知道留,由此可见,黄巾首领,大多如此水平。 保存牲口尚且不知,后勤亦不知,如何能知道建设军队为何物。 黄巾不堪。 由此,李孟羲觉得,若是遇到哪支黄巾军中有不少牲口,这支黄巾军肯定很难打。 不吃牲口,说明黄巾首领有见识,有手段,同样说明麾下黄巾听其令,有章法,纪律还算可以。 这样一支黄巾军,绝非邓茂程远志之流可比。 黄巾精锐与否,可能不在观其兵甲,而在观其军中是否有牲口。 毕竟,缴获兵甲或许碰巧遇到了某个县城有武库,就能立刻兵锐甲亮。 而要军中有牲口,必要有一个有远谋,兼能御下的首领,且此部黄巾,军纪尚可。缺一不可。但凡缺了一点,哪怕黄巾首领有远见,不让吃牛,但是管不住手下流民,流民还是把牛吃了,这样,黄巾军中依然没有牛。 故,但凡黄巾军中牛骡众多,此部黄巾,必是大敌。 初十八这天。 李孟羲见军中粮车无有牲口拖拽,又想到黄巾数万,无一头牲口,由此,想到了观敌之法。 观敌之法:黄巾篇。 观黄巾之法,黄巾锐者,以有牛骡者为最锐,阵势齐整者,次之,甲明矛亮者,再次,人多势众者,再次。 余者不足虑。 第23章 观势 上午,半午之时,李孟羲便远远的看到了极远处的一个山影轮廓。 李孟羲本以为,看到了山,用不了多久,就到山下了,到时,应该就会发生战斗。 为此,李孟羲嘱咐弟弟,睡车上,不要动,也不要起来。 弟弟因为新得了丝绸披风,新鲜不已,穿着得瑟的不行,李孟羲让弟弟把披风脱了,这披风颜色太亮了,在战场上,颜色显眼,等于是插标卖首。 弟弟不知道,为什么让趴着不让动。 “哥哥,俺想坐那看人吗。” 弟弟话说不太清,他意思是说,赶路可无聊了,想看前边的人走路。 把人当猴看是吧。 李孟羲为何不让弟弟在车上乱爬呢,这是因为,李孟羲想到如果打起仗来,流箭乱飞,说不得什么时候一支箭被风一刮就飞过来了。 躺着,中箭面积小,就这么简单。 李孟羲还想,要是片刻之后,要打仗,躺车上也不安全,得钻到车下才安全。 李孟羲本以为,趋至远山只在片刻之间。 没想到,一走就是许久。 估计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至山脚,尚且离山脚稍远。 李孟羲这时想起,望山跑死马是何意。 已至山脚,李孟羲看去,依稀可见山头树立着营寨,寨中有人影纷乱。 此山孤零零的一座孤山,山体不高,但山道陡峭,易守难攻。 粮车停下了,前方关羽在调动兵马整队。 俘虏数百人,关羽勒令俘虏站成一排一排,以虚壮声势。 而后,再带一百乡勇,列队准备攻山。 准备完毕,关羽想了一下,打马回来,找李孟羲来了。 关羽找到了粮车下躲着的李孟羲哥俩,关羽附身看了躲着的两个娃娃,有点好笑。 “孟羲,可与我前观敌势?”关羽依然记得,李孟羲说愿随他学习兵略,关羽对此十分上心。 李孟羲愣了下,“好!”李孟羲答到。 让弟弟呆着不要乱跑,李孟羲拜托拉车的车夫大叔照看弟弟,准备和关羽一起,去看看如何观敌势,敌势又怎么个观法。 关羽骑着高头大马,马上有布鞍和单边马蹬。 见此,李孟羲突然想起,骑兵三件套,高桥马鞍,马蹄铁,双马蹬,这三个划时代的骑兵利器。 此时,非是探讨马鞍的时机,李孟羲便留心把此事记下,有空再说。 “羲儿,可会骑术?” 关羽笑着低头看着李孟羲。 “不会。”李孟羲尴尬的笑了笑了,自己还没马腿高呢。 于是,关羽便先一步跨上战马,然后俯身两手一抓,抓着李孟羲两腋之下,一下把李孟羲从地上抱了起来,放于马背之上。 “抓好某的衣服。”关羽交代了一声。 “驾。”关羽双腿轻夹马腹,驭马前去。 怕从马上掉下来,李孟羲双手紧紧抓着关羽的衣服。 李孟羲感觉很不爽,自己为什么是个小孩子呢,为什么没有大个几岁呢。 顶着个小朋友的身份,被人抱来抱去,哪里有威严可谈。 这要是,真个去讨论天下大势,别人一看,岂不笑场。 用稚气未脱的声音,装模作样的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太违和了。 看来,天时不在我。 李孟羲心里哀叹。 领兵一百,关羽带兵就要攻山。 李孟羲朝后看,后边跟着跑的乡勇们扛着长矛,跟在被马蹄扬起的灰尘之中,紧跟慢跟,生怕跟不上。 李孟羲发现,乡勇们以步行的速度,跟得上战马。 看来,关羽有意控制马匹速度,不至让骑兵和步兵脱节。 学到了一点。主将应该,与军并进,不能脑袋一热或者杀疯了一个人冲到前边,以至和后边的部属拉远距离。 且不说主将一个人孤军深入危险与否,没了主将指挥,后方军士万一生乱,就没人节制。 军阵即乱,敌人不打,踩踏也会死不少人。 关羽领兵至山下,山上营寨中,也有黄巾军的身影,仓促从山顶赶下,赶至半山腰山道正中,一处较为平缓的平台,扼守山道。 “吁!”关羽勒马,停在了山脚下不远。 “羲儿,你观山上黄巾军势如何?” 关羽仰头看了片刻,转头问到。 李孟羲闻言,便从马上跳了下来。 往前走了一步,李孟羲手掌遮掩着额头,抬头上往,耳闻山上黄巾叫骂挑衅,看着半山黄巾,人影绰绰,也分辨不出什么军势。 只是觉得,黄巾阵型不齐。 看了片刻,没看出究竟。 李孟羲抬头,如实回答,“关将军,某不会观阵之法。” “嗯。”关羽点了点头,手拂长须,出言教导到,“羲儿,以你看,半山黄巾有多少人?” “不知。”李孟羲摇头。 “三百有余。”关羽回复。 李孟羲好奇,“……关将军如何看出是有三百余人?某就看不出来。” 关羽仰头呵呵一笑,抬手指点着,“若其旌旗整齐,可由旗帜断定人数。 军中每十人一什,什中一人持枪旗,百人为一伯,百人之中,必有大旗,五百人之众,必有将旗。 而山上黄巾,是溃兵聚集于此,旗帜不备。 故,无法凭旗帜断定兵力。 至于,某如何知晓敌军有三百人……日后孟羲多历战阵,便也能知晓。” 李孟羲听明白了。 原来,判断人数的方法,大致两种,一种,对于编制健全的敌军,看旗帜大致就能判断其兵力。 又或者,凭感觉。 仗打的多了,战场上扫一眼,敌军多少人,大致清楚。 “羲儿,且再看,半山数百黄巾阵势如何?” “似乎纷乱不堪。”李孟羲并未看到黄巾有列出齐整的阵型。 “不错。”关羽点头。 “还有,我军已至山下,黄巾居高临下,一矢未放。为何?溃兵军器遗失,外强中干。” “故,此山黄巾,不足为惧。无有弓弩,彼如何守山?我军可一战而胜。” 关羽评点到。 李孟羲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观敌军势,一者,看其阵列是否齐整,阵列齐整与否,便可看出敌军训练是否充足,军纪是否良好。 二看敌军列阵之处的地势,由此,可以看出敌将的军事才能。 从第二点,便可看出,聚集了这一伙儿溃兵的黄巾小头目,战略眼光还是有的,没有困守山顶营寨,而是于山道阻击。 这样,就留有了迂回余地。 第24章 凤鸣山 观敌势之三,便如关羽所说,欲攻山,看敌军箭矢落石等物是否齐备,若不齐备,彼必防守乏力,我军可顺势上攻。 观敌势之法,李孟羲略已知晓。 关羽让李孟羲先回去,说片刻就能攻下此山。 李孟羲赶忙往回跑,边跑边回头看。 看到李孟羲回到后方,关羽一举青龙偃月,“杀!” 下令厮杀。 “杀啊!” 众乡勇瞬间喊杀震天。 当喊杀声起,突然山两侧也传来阵阵喊杀之声。 半山处黄巾突然听到山左山右的喊杀声,立刻士气大降。 山被围了,怕后路也被抄了有官军从山后攻过来,黄巾多有退意,军心不稳。 关羽一人一骑,身后还跟着左右两个骑兵,三匹战马沿着陡峭的前路疾冲而来,伴着喊杀之声,马蹄砸在山道上急促的踏踏声,声势夺人心魄。 山上黄巾,果如关羽所料,军器遗失严重,只有少数的稀稀落落的箭矢射来。 嗖的一道黑影朝面门袭来,关羽手持青龙偃月,往前一让顺手一拨,当的一声,箭支磕飞。 眨眼,已至半山腰,黄巾结阵的半山平坡之上。 勉强结阵的黄巾溃兵脸上的迟疑欲退和惊恐的神情已然在往,关羽一提缰绳,战马一跃而上平坡。 “呔!降者免死!”人借马势,关羽擎举手中青龙偃月,竖劈而下。 劲风过,寒芒一闪,黑影到处,黄巾刺来的长枪咔嚓声中被劈断数根。 咚的一声响,一颗头颅骨碌着砸在地上。 嗤的热血喷涌的声音,漫天血雾,一名黄巾军,被关羽这一刀,连头带半拉肩膀一劈而断。 血柱飙射,鲜血喷涌如雾。 血溅在近旁黄巾脸上,亦溅到青龙偃月刀和关羽衣袍之上,关羽手勒缰绳,挽马于黄巾阵前,如闲庭散步一般,战马原地转了半圈。 关羽丹凤眼微眯,眼中杀意森寒,他居高临下目视吓傻了的众黄巾,如看草木。 “降!”关羽厉喝一声。 一具死相恐怖的尸体还倒在地上,黄巾士气已崩,溃兵呼啦跪倒一片,竟被关羽一声喝降。 满地都是兵器掷地之声。 后面,脚步杂乱,乡勇们这时跟上来了。 “绑了。”关羽睥睨跪了一地的黄巾,冷声下令。 战事结束了。 —— 李孟羲刚跑回粮车旁,再驻足观看,发现,战事好像结束了,喊杀声都小了。 这么快,李孟羲挠头。 四月,初十八,上午。 关羽率部,以俘虏列阵以壮声势,又带乡勇百人攻山,一举而胜。 是役,斩首一人,黄巾皆降,义军无死伤,抓到俘虏近六百人。 关羽部和刘备张飞汇合,暂时于山顶旧寨中休整。 山顶,山风凉爽,乡勇们押着垂头丧气的俘虏往营寨里赶,正好有黄巾旧寨,也不怕俘虏从寨里跑了。 沐浴着山风,关羽负手而立,大为舒爽。 一旁,张飞因为战事过快,没赶上厮杀,而大为不爽。 后面,李孟羲和弟弟,两个小家伙身上裹着披风,怕吹了山风会着凉。 关羽于山顶俯瞰山下地势,突然,转头问,“羲儿,你可识地理?” 地理知识李孟羲肯定懂得的。 前世还学过《地理》这一门课程,李孟羲还记得各大洲大洋的分布,世界各知名河流山脉的分布,以及南北回归线之类的知识。 但是,关羽问的地理,显然是知大汉的山川地貌,州郡之类的知识。 大汉州有多少,李孟羲或许还能说的出来,然而郡县多少,李孟羲还真不知道。 这便是李孟羲不足之处。 李孟羲摇了摇头。 关羽就要指点一番,突然有乡勇有事来找,关羽不得不暂时离开。 关羽走后,李孟羲走到一处巨石旁,他看着山下一马平川的风物,心中突想,大汉有多少州来着? 附下身来,李孟羲随手捡起一支树枝,皱眉在地上画着。 “大汉最北,应是幽州,幽州……在这儿。”李孟羲嘀咕着,然后回想着脑海中的那个雄鸡地图,想着幽州之地,对应雄鸡地图哪里,哪个省呢。 便想着,嘀咕着,李孟羲拿树枝在地上戳画着。 弟弟在一旁,好奇的看着哥哥在画着玩。 “幽州一旁,应是冀州,冀州……河北。应是幽州以东?或是以西?” “哈哈,你这小兄弟,一点地理常识都没有。” 身后响起了熟悉的笑声。 李孟羲抬头,见是刘备。 刘备也俯下身体,也捡了一段树枝,在李孟羲随手画的地图上,补充了几笔。 幽州以西,刘备画了一个圈,“此是冀州。” 然后,冀州所代表的圆圈左侧,刘备又画了一个圈,“此是并州。” 说着,刘备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卷叠好的布块,郑重的交给了李孟羲。 “来,小兄弟,舆图与你。你跟二弟学兵略战阵之术,无有舆图可不成。” 李孟羲欢喜的接过舆图,恰旁边有块大石,大石极平整。 李孟羲便迫不及待的把地图展开,摊开在石头上。 李孟羲第一次见到古代的地图,地图是布料材质,上边画着有毛笔勾勒出的山川地势,河流城池。 李孟羲瞪大眼睛,认真看着,舆图之中,天下州郡皆在土中。 幽州,冀州,并州,青州,荆州,益州…… 见李孟羲看的入神,刘备摸着颌下短须笑了,也不打扰李孟羲。 山风正好,刘备立于巨石一旁,负手而立,吹着山风好不惬意。 不知多久,“好啊,好风!好啊,今日又是大胜!” 今番取胜,刘备心情畅快,加之登高望远,大舒心胸,刘备忍不住大声呼喊。 沉浸在地图中的李孟羲,抬起了头,他见刘备,一副豪情洋溢的模样,略做思考,李孟羲起身笑问,“玄德公豪情万丈,敢问,玄德公之志?” “某之志?”刘备转头,看着李孟羲。 石上,舆图正展。 回身至石旁,刘备手指舆图,叹息,“如今天下,州州皆有黄巾,社稷动荡,民不聊生。”说到悲愤出,刘备刘备手往地图上照着整个地图圈了一下,“某之志,提兵打他大大的一圈!扫清天下黄巾,还百姓以太平也!” 李孟羲目光微动,他看了石上之图,又抬头,看向远方。 “玄德公,此处为何山?”李孟羲问。 “凤鸣山。” “凤鸣山。”李孟羲目光远眺,轻轻默念一遍。 第25章 视黄巾为贼,视黄巾为民 “玄德公当真以为,扫清天下黄巾,天下就能太平?” 稚嫩的声音幽幽说到。 “如何不能?”刘备诧异。 “那若是我说,黄巾之乱,是乱世之始,大汉将亡,又该如何?”李孟羲面色沉浸,毫不畏惧的抬头看着刘备。 眼见刘备面色由静转为微怒,“哼!”刘备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刘备生气,一气之下离开了。 李孟羲看着刘备气呼呼离开的背影,不由挠头。 本欲畅论天下大势,把未来局势告知刘备,以早做打算。 可说汉室将亡,此话于刘备面前说出,似乎欠缺妥当。 刘备为汉室宗亲,志在扫清黄巾,扶汉室江山,当其面,言曰汉室将亡,不异于当面辱骂。 李孟羲自付,幸好刘备脾气好,要是别人,自己可能就因为这一句话而遭至杀身大祸。 莽撞了,李孟羲懊悔。 应当吸取教训,不可妄议天下大势。 收回心神,李孟羲看着大石上展开的舆图,他把舆图收起,小心的卷起,然后塞到袖子里。 凤鸣山,黄巾旧寨之中。 刘备从外走到黄巾营寨的议事厅之中,他面色不愉,任谁都看的见的。 张飞见刘备如此,大为疑惑,大胜一场,本该高高兴兴,可刚才还好好的,为何大哥出去转了转,再回来,便生闷气。 “大哥,何事郁闷?”抱着酒坛的张飞把酒坛递过来,关切问到。 刘备看了酒坛一眼,本欲张口说些什么,转念一想,觉得以三弟这暴脾气,还是不说好了。 “唉,无事。”刘备叹气,说罢,走到厅中矮几一侧坐下,眉头不展。 刘备这一副长吁短叹的模样,让张飞觉得很不爽利。 抱着酒坛,狠狠灌了几口酒。 酒水顺着张飞钢针似的胡须流了下来。 走到矮几旁,张飞也挨着矮几跪坐着,他探着身子,环眼圆睁,“大哥,有事便说!你我兄弟,何必见外?” “唉!”刘备只是叹气,他抬头,看着张飞,试探着问,“三弟,你说,若是打完黄巾,天下可能太平?” “杀尽黄巾贼,如何不太平?”张飞眼睛大瞪,手拍矮几,声音洪亮的答到。 刘备想起方才,李孟羲突然的惊人之语。 想到一时气愤,一气离开,未能深究。 想到李孟羲曾得异人传授学问,莫非,李孟羲那授业恩师,世外高人,对天下大势,有所看法不成。 刘备于是,决定得空便一问究竟。 —— 涿郡四境黄巾,邓茂程远志部,有兵力数万人。 溃黄巾易,而灭黄巾甚难。 三日之内,前后两战,先后斩黄巾三百余,俘虏千人。 可黄巾溃兵四散,数万黄巾,歼灭只千余人,还有数万,逃遁诸郡,若不剿清,旬月之后,黄巾啸聚,岂不又卷土重来。 刘备军率军回赶,准备赶回县城。 半途,扎营之时,刘备和关张二人,谈及黄巾之事,头痛不已。 一旁,李孟羲带着弟弟,听得分明。 “玄德公,某有一言,不当讲与否?” 刘关张目光不约而同转来看向李孟羲。 三人这才想起李孟羲在一旁呆着。 “羲儿,但讲无妨。”刘备因为之前,觉得给李孟羲甩脸色,很不妥当。 因此,他这时为了缓和一些两人间的尴尬,特意语气极柔和,脸上笑意灿烂至极,为的就是让李孟羲大胆言说。 李孟羲走来,跪坐矮几对侧,和刘备相对而坐。 矮几有面,刘关张三人再加李孟羲,刚好,一人一边。 “黄巾溃而不灭,确是麻烦。” “依我看,把黄巾当贼,黄巾剿之不尽;若把黄巾当民,不剿而清。” 李孟羲短短数言说出,刘关张三人,皆是眼前一亮。 刘备隐约知道李孟羲说的什么意思了,关羽也若有所思,张飞瞪大着眼睛瞅着李孟羲。 这几句话,若是大人来说,也足够引人深思,而以李孟羲小小的年纪说出来,更是有语出惊人之效。 (嗨,这娃娃有趣。)张飞突然摸着胡子嘿嘿一笑。 刘备手指轻弹矮几,思索片刻之后,沉吟到,“羲儿,不妨细说,把黄巾当贼,当如何?” “把黄巾当贼,那么,数万黄巾,皆是贼寇。贼寇,自然是兴兵围剿,一日不成,便剿十日,十日不成,便剿月余。 如此,积小成多,早晚功成。” “况且,黄巾即溃,无有粮草,余月之后,数万黄巾,七成已为饿殍。” “只是,”李孟羲话锋一转,”黄巾无粮,必劫掠地方。溃兵无力攻城,则乡野必为其祸。 玄德公起义军为保境安民,百姓遭祸,岂非与玄德公愿违?” 李孟羲话说完,刘备眉头紧皱,愁思不解。 确如李孟羲所言,黄巾溃兵四散奔逃,清剿黄巾必费时日久方能尽其功。 确如李孟羲所言,溃兵就算不剿,黄巾粮草不继,月余之后,黄巾不攻自灭。 可是,黄巾已溃败,无力攻城,为劫军粮,骚扰地方,百姓遭祸,实非所愿。 沉思良久,无有对策。 刘备抬头,凝视着李孟羲的双眼,黝黑干瘦的少年,一双眼睛,灵动有光。 “若把黄巾当民,又待如何?”刘备又问。 “若把黄巾当作百姓,那百姓遭灾,无粮果腹,该如何?”李孟羲反问。 “自然是发粮救济。”刘备答到。 “正是如此。”李孟羲点头,“黄巾军中,多是穷苦百姓。为何百姓造反,良善从贼? 因天灾连年,田亩绝收,朝堂混乱,政令不行,赋税甚重,民无活路。 正所谓,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也。 黄巾造反,非是想有反心,非是欲乱天下,而只为求活而已。” “清剿之法,费时费力,难有成效。玄德公不妨试用招拂之法,令传四境,言曰【但弃兵投降者,前罪既往不咎。】 如此,黄巾溃兵来降者多矣,玄德公可不战而尽全功。” “所需,只是些许粮食。” 好一个不战而胜,好一个只需些许粮食。 刘备苦笑,这些许粮食,便恰是为难之处。 天灾连年,黄巾没吃的,义军又能有多少粮草存余。 李孟羲的安抚之策,确为上策,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 第26章 刘备三询 刘备一时,难有绝断。 自起兵以来,义军招募,兵甲打造,粮草筹集,皆赖张飞家资。 招募五百义军,张飞已出众多钱粮。 若是拿张飞家数代积累,去招抚黄巾,刘备很过意不去,难以启齿。 刘备沉吟许久,“羲儿,安抚之策,确为良策,只是,我军粮草亦不足。 数万黄巾溃兵,若蜂拥来降,我军哪有余粮。” 听刘备这么说,李孟羲恍然,他突然想起,招降敌军,是需要粮食的,哪里像游戏中那样,不需任何代价,只用派个口才好的谋士去游说一番,黄巾就降了。 就如战国之时,白起坑杀三十万赵军,因此背上屠夫的骂名。 不坑杀能怎地,三十万人的粮草哪里来。 要负担三十万俘虏的粮食,秦军自己就得饿肚子。 还是自己考虑不全,李孟羲想着。 计策有不足之处,未考虑到实际情况,李孟羲便不说了,以眼观鼻,安安静静。 “或可清剿安抚并行。”关羽插话,“以雷霆之势,扫清顽抗之辈,以安抚之策,招降无心再战之人。” “至于粮草,各处筹集,或可担负。” 关羽话说完,张飞紧接其后,“俺家里,还有钱财,大哥若用,俺一并拿出。” 张飞知道要招抚黄巾,所费甚大,知晓大哥作难,便倾力相助。 “多谢三弟!”刘备朝张飞拱手一礼。 “那便如此。”刘备看了看李孟羲,又看了看关张二人。 “待我军回转,便立行招抚之事。” 事了。 涿郡四境黄巾该如何应对,已有方略。 夜已深了,小弟打着哈欠,瞌睡的不行。 李孟羲见状,和刘关张三人告别,带小弟回去睡觉了。 刘备自无不允,嘱咐李孟羲早些休息。 李孟羲告辞离开,拉着弟弟出得而走。 李孟羲走后,刘备望着李孟羲离去的方向,想到李孟羲片刻前所说的话。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民不得不反…… 刘备心里默想许久,再想到,凤鸣山上,李孟羲说什么黄巾平定,天下亦乱,什么黄巾是乱世之始,什么汉室将亡,刘备心中纷扰难定。 四月,十九。 义军率军回赶。 刘备军从涿郡出发以来,走了多久,回去就要多久。 行军一日,白日无歇,傍晚扎营。 在粮车上呆了一天了,好动的弟弟无聊极了。 终于停下扎营了,能下来玩了,弟弟开心的不行。 当李孟羲从车上跳下,弟弟也迫不及待的想下去玩儿。 “哥哥,你接住俺吗。” “别跳!”李孟羲忙喝止,鼻子还在隐隐作痛,再被砸一下,岂不又得流鼻血。 “奥。”哥哥不让往下跳,想一下跳下去的弟弟有些不开心,鼓起了嘴巴,老老实实的满满往下出溜。 李孟羲带着弟弟,在有限的扎营地附近百无聊赖的转悠。 “羲儿。”身后,传来刘备的声音。 刘备喊自己羲儿,而不是孟羲或是李孟羲,有点亲昵的感觉,李孟羲倒是觉得,刘备这么喊,说明刘备对自己哥俩,很喜欢。 “玄德公。”李孟羲笑着和刘备打招呼。 刘备走来,手里拿着东西,是一个用小木棍穿着的天牛,一种长着长须的昆虫。 刘备走过来,弟弟早就眼巴巴的盯着刘备手中的天牛不动弹。 “砖儿,看。”刘备笑着摸摸李砖的脑袋,把天牛塞到弟弟手里,“去看看虫儿会不会跑。” 弟弟接过天牛,开心的跑到一旁,爬在地上逗天牛玩儿。 刘备支开弟弟,显然是有事。 李孟羲大致有所猜测,“玄德公,我们这边聊。” 李孟羲指了指附近一静悄无人处,刘备点头,两人一起过去。 四下看看,确定无人。 刘备目视李孟羲,轻轻拱手一礼,正色问到,“日前孟羲所言,言曰大汉将亡。以某观之,孟羲非是妄言之人,言必有因,大汉如何将亡?请孟羲教我。” 果然是此事。 日前李孟羲因为思虑不周,说错了话,这一天以来,李孟羲已思考好了对策。 只见,李孟羲后退半步,站直了身体,一本正经的朝刘备躬身一礼。 “日前所言,是某妄语,玄德公不必挂怀。 今虽有黄巾之乱,不过疥癣之疾,我大汉国祚绵长,岂是小小黄巾可以撼动。 黄巾虽势大,然天下有义士用命,戮力讨贼,黄巾须臾将灭,天下太平可期,玄德公何必担忧?” 李孟羲一本正经,娓娓道来。 言辞中,对日前所说大汉将亡之语,丝毫不予承认,只说大汉形势一片大好。 为何,昨日言大汉将亡,今日再问,判若两人。 刘备目视李孟羲,目光微妙。 “当真?黄巾当真为疥癣之疾?”刘备再问。 “当真。”李孟羲一脸认真。 刘备从李孟羲脸上,看不出什么。 知道李孟羲不愿多讲,刘备欲言又止。 恰此时,小弟找不到李孟羲,拿着天牛过来找哥哥。 “哥哥,俺们去找草给他吃吧?” 弟弟说,想找草喂天牛吃。 李孟羲不好意思的对刘备笑了笑,“玄德公,我弟叫我。” 刘备也回以微笑,“嗯,打扰。”刘备拱手一礼。 李孟羲轻还一礼,然后朝弟弟跑了过去,和弟弟一起,准备去哪里找一些草喂虫子玩儿。 身后,刘备原地站立,许久未动,如同雕像,刘备看着李孟羲哥俩欢腾着跑跳着的身影,刘备目光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当天夜晚,刘备想来想去,汉室将亡这四个字,如同梦魇,挥之不去,压在心头,让刘备如剑悬头顶,时时无法静心入睡。 睡不着的刘备起身,披着衣服,走出帐外。 抬头看,夜空之上,北斗星之侧,赤星明亮。 自那日见赤星现空,至今已数日,天象邪异如此,李孟羲说大汉运势安稳,如何可信。 又一日。 四月,二十。 又是傍晚,扎营。 这日,关羽来找,要指点李孟羲扎营相关学问,李孟羲欣然前往。 正跟着关羽,满营巡视,刘备又来。 刘备来时,脸上带笑,“二弟,忙着呢。” 关羽笑着回到,“带孟羲看看如何扎寨。” “甚好。”刘备赞道。 然后,刘备看了一眼李孟羲,又看了一眼关羽,“二弟,某找孟羲谈些事。” “请便。”关羽愣了下,然后借口离开。 第27章 刘备三询(二) 刘关张三人,彼此已十分熟悉,刘备话不用讲太明白,关羽就能经略到他的意思。 关羽走远,刘备看四周都是人,“孟羲,借一步谈话。”刘备伸手请到。 “请。”李孟羲也伸手相请。 营寨里,大概是没有哪里适合谈话的。 刘备李孟羲二人,一同走到营寨之外,走了很远,直到左近无人。 “小弟,你去那边玩会儿,哥哥谈些事。”李孟羲笑着摸了摸弟弟的脑袋。 弟弟不知道李孟羲说往哪里玩,他看了看四周,都没啥好玩的。 “哥哥,俺往哪里玩吗?”弟弟昂着头,大眼睛里满是疑惑。 “就那边,看捡几个石头玩。”李孟羲随意给弟第指了个方向。 说捡石头,弟弟欢快的蹦蹦跳跳的过去了。 无有了旁人,刘备低头看着李孟羲,李孟羲亦抬头,神情淡然,看着刘备。 李孟羲实在太小了,只七八岁,刘备看着李孟羲稚嫩的面孔,想问的话,几乎难以发问。 刘备总觉得,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就是个小娃娃,而非智谋之士。 “孟羲,听你昨日所言,言曰黄巾之乱,不过疥癣之疾,我大汉社稷稳固,黄巾难损其根本。 昨夜某细想半夜,深知若大汉当真国运无碍,又怎会有黄巾之乱?” 说到这里,刘备偷偷观察李孟羲的反应,见李孟羲似笑非笑,神情玩味。 刘备暗道,果然,这娃娃,心思深沉,果然有未尽之语。 “孟羲,你我即已相识,虽非兄弟,也是亲近之人,有话但说无妨,还当某是外人不成?”刘备装作生气的样子,把脸一板。 李孟羲见状,思及日前所想,本不愿妄谈大势,谨言甚行才是生存之道。 但今日,见刘备诚挚追问,李孟羲心里计较一番,打定了主意。 “玄德公,”李孟羲朝刘备轻施一礼,整理下了语言,李孟羲缓缓开口说到,“黄巾之事,何必忧虑?今黄巾虽有席卷天下之势,然,黄巾虽众,却不堪一战。 以我军日前之战观之,我军兵马只五百,便破数万黄巾。 涿郡黄巾如此,见微而知箸者,余处黄巾,岂不也是如此? 我军数百兵马便破黄巾,今天下起兵抗黄巾者多矣,天下豪杰戮力讨贼,能起兵五百者天下不知凡几,能起兵五千者亦众。而黄巾,能有几个万人? 黄巾不成气候。 黄巾平定之后,朝堂上下,必会痛定思痛,必以图治。 易经之中,有否极泰来之卦象,正应如今黄巾之乱。 祸毕而太平至,盛世可期也!” 李孟羲一脸认真,说到深切处,言辞诚恳,不似作伪。 李孟羲说到了易经,说到了卦象,方易之说,一时之间唬住了刘备。 刘备听完李孟羲的回答,李孟羲说,论卦象,如今大汉,正是乱极至定,否极泰来之相。 刘备听完,脸上舒展,跟李孟羲又随意聊了两句,随后,乐呵呵的离开了。 刘备走,李孟羲面上微笑隐去,他目光微妙。 又一次,用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刘备,看刘备反应,他还真信了,真信黄巾不足为虑,大汉国势盛隆。 刘备见识也就这样了,古人受限于时代,眼光也就这样了。 突然觉得,那些历史中留名的人物,虽有不凡之处,但受制于当时的社会背景,皆有不足之处。 刘备从李孟羲那里离开心情大好。 李孟羲对黄巾之势的分析,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可不,涿郡起兵第一战,五百弱旅,便溃数万黄巾。 当日战事,如今想来,刘备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黄巾看似声势浩大,原来,不堪一击。 即涿郡黄巾如此,以涿郡推之,天下黄巾,大抵如此,皆难成气候。 刘备心头大石落下,走路都轻快了。 这边,李孟羲陪着弟弟玩耍。 让小弟捡石头,小弟果然捡了好多石头,抱着过来。 “哥哥,你看!”弟弟开心的展示着自己找回来的石头。 李孟羲笑了,他走过去,接过弟弟的捡的大大小小的石头。 玩什么好呢,李孟羲略做思考,他看着弟弟捡来的大大小小各种形状的石头,就玩摆小人好了。 用圆圆的小石头当小人的脑袋,用草茎当小人的脖子,和四肢,再用个长的石头,当小人的驱赶。 “那脚丫呢。”弟弟指着小人,说小人没有脚。 用泥巴,随便用手抠起来地上的一点泥,就当小人的脚丫。 然后,同样用泥土当小人的手。 李孟羲和弟弟玩的不亦乐乎,很快,天就黑了。 晚上,吃饭饭后。 李孟羲带弟弟到处跑着玩了一会儿,然后把弟弟带回睡觉去了。 弟弟睡着了,而李孟羲没有睡意,一时睡不下,无聊的走出帐篷,站在帐篷外,抬头乱观星辰。 是夜。 中军大帐,刘备于帐中,回想待晚之时,跟李孟羲谈及的天下形势。 黄巾不足为虑,黄巾事了,朝堂上下,必以图治,必多有用人之地。 想到这里,此时一介白身还无多大雄心壮志的刘备,想到可跻身仕途,报效国家,不由摩拳擦掌以来。 刘备想,自己和幽州公孙瓒有旧,自己恩师卢植,又是海内大儒。 到时,凭借自己平定黄巾之乱立下的功劳,再央公孙瓒和恩师想助,大小得一官职,便有为国分忧之机。 到时,也不罔男儿七尺之躯。 刘备想着,想着待黄巾之乱,自己兄弟三人,能得何等官职。 想着想着,刘备突然怔住。 朝廷卖官鬻爵,已非日短。 官职尚可买卖,这若是他日黄巾事了,朝廷当真能论功行赏,不偏不倚? 有人能买官,战功便亦可买得。 到时,恐怕纵有再大功勋,怕是百般功勋,不如钱财万贯。 有大功而无钱财者,只得小官,有小功而有钱财者,可得中官,寸功未立,而有巨财者,可买得大官。 他日情势,大抵必是如此。 刘备越想,越发气闷,直气的怒火中烧。 “唉!”刘备叹气,抬手一拳砸于矮几之上。 李孟羲所说,黄巾事了,朝堂上下,若励精图治,可为否极泰来之势。 今想来,呵,否极泰来,令人生笑。 第28章 言曰汉将亡 李孟羲断然不会是夸夸其谈,眼高于顶之辈。 黄巾纵然是疥癣之疾,不足为虑,可黄巾事了,大汉形势依然令人忧心。 刘备又变得心事重重了,坐立不安,起身来来回回的走着。 帐中,关张二人,见刘备如此,皆是疑惑。 “大哥,何事长吁短叹?”关羽放下手中春秋,出言问到。 “唉。”刘备叹息,愁眉不解,“我去找孟羲。” 为何,又去找李孟羲。 关羽和张飞诧异。 李孟羲正在帐外,乱观天象。 他背着手,营帐一旁,篝火的火光,把李孟羲的影子倒映在帐篷上,影子拉的老长。 刘备来时,见李孟羲竟然未睡,正于帐外负手而立昂头观星,一时,竟有些世外高人超然物外的气质。 刘备一时,不由放慢了脚步。 听到脚步声近,本来,李孟羲还以为是路过的巡营的士兵,然后发现脚步声越来越近。 李孟羲定睛一看,竟是刘备夜里前来。 李孟羲惊讶。 “玄德公,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刘备走来,他看着李孟羲,好久,一句话也未说。 “唉!”刘备突然叹气,“长夜漫漫,孟羲,可愿于帐中一叙?” “也好。”李孟羲点头。 —— 中军大帐,关张二人见大哥匆匆出去,过了一会儿,把李孟羲娃娃带了回来。 到底何事,关羽好奇,本已睡下,又爬了起来的张飞也好奇。 矮几旁,刘备李孟羲相对而坐。 刘备像是有话,欲言又止。 李孟羲就等着,并不先开口。 “唉!”刘备眉头紧锁,脸上愁死郁结,又是一声叹气。 “孟羲,待晚之时,你我商论黄巾之事。 孟羲你所言,黄巾事了,朝廷必痛定思痛,诛阉宦,明政令,轻徭赋,与民生息,盛世可期。 可某想来,若是朝廷若当真能痛定思痛,何至今日黄巾生乱? 黄巾未起之时,各地民反早已此起彼伏,朝廷若真要图治,又何来黄巾? 孟羲所言,言曰大汉否极泰来,盛世可期,恐怕,孟羲是言不由衷。” “依备观之,黄巾之后,我大汉社稷千疮百孔,危机内藏,恐祸不远,备思之,坐卧不安。 孟羲即随高人学的求学,必有治世良策,今为天下计,备敢请孟羲,不吝指教!” 言罢,刘备正色,双手并拢,朝李孟羲躬身行礼,一躬到底,头低与案齐。 刘备言行,让李孟羲诧异。 本以为,刘备浅薄,不能自知天下势,不曾想到,刘备竟能预见,黄巾乱后,大汉依然危机四伏。 这大大出乎李孟羲意料。 见刘备依然躬身至礼,其态度之谦恳,李孟羲大为动容。 “玄德公,快快请起,值不得如此大礼!”李孟羲忙伸手搀扶。 刘备起身,看着李孟羲,目中期盼,求知若渴。 “唉。”李孟羲轻声叹气,“治国之术,呵。”李孟羲自嘲的笑了笑。 “治国之术,某只略知。”李孟羲朝刘备拱了拱手。 “敢教玄德公得知,之前,语出未竟,多有隐瞒,非是有意相欺,只因我兄弟二人,囫囵乱军之中,幸得玄德公收留,我兄弟二人幸而苟活。 我二人皆赖玄德公鼻息而活,个中激偏之言,不敢妄言,此为明哲保身之举,唯恐触怒玄德公,而致生祸。” “今观玄德公气量宏大,忧国忧民,乃真君子也,绝非因言罪人之人。 也罢,某就斗胆一言!” 李孟羲说到激昂处,以手拍案。“若我说,汉室将亡?玄德公以为如何?” 一语出,满帐皆惊。 李孟羲立刻就听到了身后不悦的冷哼声。 刘备怔怔的看着李孟羲片刻。“唉,孟羲但直言无妨!” 刘备神色复杂。 “那好。”李孟羲点了点头。 “某问,玄德公可知,何以有黄巾之乱?”李孟羲昂首,目光正对上刘备,四目相视。 “唉!黄巾之乱,只因当今圣上宠信奸宦,不理政务。政令不兴,故此民生凋敝,使黄巾祸起矣!”刘备以手拍案,叹气不已,刘备对汉室江山忧虑万分,不禁怅然。 “此其一也。”李孟羲缓缓说到。 “某以为,黄巾之乱,当今圣上宠信奸佞致使政令不行,只是表因。” “奥?”刘备目光一亮,他正了正身体,拱手一礼,“愿闻其详。” “黄巾之乱,起因有三。” “其一,在于土地。正所谓民以食为天,但有一口吃的,不至于饿死,百姓便不至造反干杀头的勾当。 汉已立国近四百年,天下承平日久,相比汉初,户口已倍增十数倍,人口越来越多,土地总数未增多少,人均土地自然越来越少。加之地主豪强巧取豪夺,土地兼并严重,有限的土地,已经不足以养活众多百姓。 若风调雨顺,百姓勉强可活。 然连年灾荒,田间颗粒无收,百姓已无活路。此时,若官府勉力赈灾,或许灾年可度;若官府倒行逆施,更增赋税,苛捐杂税更重,民无活路矣,官逼民反,民岂能不反?故黄巾之乱,罪不在民,在于官府……” “哼!” 李孟羲一语未毕,一声如炸雷般的冷哼响起,李孟羲被这突兀的一声冷哼吓的差点跳起来。 “数年大旱,非是官府之过!朝廷上下自有对策,安心等朝廷救济便好,何故造反使局势糜烂更甚?明是造反,何为起义?义之何在?黄巾军都是贼骨头,当杀!” 李孟羲转头看去,只见张飞吹胡子瞪眼,一副义愤填膺模样。 果然,说汉室将亡,说朝廷官府不是,会恶了对汉室衷心耿耿的关张二人。 李孟羲对此,早有所料。 背身朝张飞施了一礼。 “三将军。”李孟羲面带浅笑。 “将军以为,黄巾军不该造反,而是该等官府救济是吗?”李孟羲反问张飞。 “本该如此!”张飞毫不停留的答到。 “那若官府未有救济,百姓又当如何?”李孟羲又问。 “你怎知官府未有救济!”张飞霍的起身反问。 “若官府有救济,何至黄巾乱起?”李孟羲摇头,“难道三将军以为,百姓不该造反,该乖乖等着饿死不成?” 张飞牛眼瞪的老大,胸膛起伏,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就……是天大的道理,也不能当反贼!” 张飞一句话撂了出来。 第29章 辨三英 张飞回答的如此理所应当,李孟羲嘴角撇了撇,然后想笑,嘴角动了又动,最后,彻底忍不住了。 “啊哈哈哈哈……”李孟羲突然仰天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李孟羲像是嘲笑一般,边笑边摇头。 “何故发笑?” 张飞不满发问。 李孟羲笑得咳嗽连连,好不容易止住不笑,他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 张飞张翼德,涿郡豪强。 何为豪强,地主也。 古代的地主,是何德行?或许有地主是好人,但整个地主阶级,其本质是属于剥削阶级,在两千年吃人的社会之中,罪行累累。 失望啊,原来出身地主阶级的张飞,他原来是这么想的。百姓就该原地饿死,造反罪不可赦。 张飞是豪强,自然站在豪强的角度考虑问题。 “三将军说,百姓纵饿死,不该造反。此言,大谬!” 李孟羲一拍矮几,豁然起身,瞪着眼睛,毫不畏惧的盯着张飞。 张飞本不欲与一个娃娃一般见识,只是,方才李孟羲说汉室将亡,张飞就很不痛快,现在,这娃娃又敢朝自己咋呼,张飞气不打一处来,顿时火大,一捋袖子就准备教育这不知高低口出妄言的娃娃。 关羽知晓三弟性情,怕李孟羲挨揍,关羽忙起身两步抢步过来,拦在张飞面前,“三弟,你还跟一个娃娃抡胳膊?好不知羞!” 关羽按住了气呼呼的张飞。 “敢问三将军,天下之田,皆是百姓亲种亲耕,一米一粟,皆由百姓而出。 如今灾年,种粮之百姓,饿死者累累,不事农桑之上位者,脑满肥肠。 某问三将军,为何种粮之人饿死道旁,手不染泥者,肉臭朱门?何以如此? 家师曾作悯农一首,将军不妨一听。 春种一粒粟, 秋收万颗子。 四海无闲田, 农夫犹饿死。 某年幼,不能解诗中深意,请三将军教我,为何四海无闲田,农夫尤饿死? 为何? 为何!” 李孟羲面色微冷,厉声发问。 虽他年纪尚小,声音稚嫩,厉喝之声,震耳发聩。 在那一刹那,李孟羲小小的身影,如若代表着亿万黎民声嘶力竭的呐喊,势比千军万马,接连两声“为何!” 直触人心底,令人心头一颤。 帐中之人,反应不一而足。 张飞依然瞪大着眼睛,脸色涨的黑里透红。 他想驳斥李孟羲几句,却发现,无从反驳。 关羽丹凤目大睁,惊讶无比的看着李孟羲。 关羽熟读兵书,更多读典籍,尤好春秋,关羽学问自是不凡。 悯农一首,听在关羽耳中,无异警世之言。 此时,李孟羲直斥张飞,他背对刘备。 刘备怔怔的看着李孟羲站的笔挺的背影,此时,刘备耳中,不停的回荡着“四海无闲田,农夫尤饿死”这句话,一遍又一遍的回荡,刘备迷茫了。 “玄德公。”李孟羲声斥张飞之后,转过身来,朝刘备轻施一礼。 刘备正愣神之中,突然醒了过来。“……奥,坐!”刘备忙伸手,请李孟羲落坐。 谈封建土地阶级,与农民天然的阶级冲突,真深切的说起来,必然要说到皇权与百姓的对立,未免太惊世骇俗。 况且,今是谈天下之势,并不是深刻剖析百姓和统治阶级天然的对立来的。 自知跑偏,李孟羲眉头微皱,从新梳理下了思路。 片刻,李孟羲理清了思路,他清了清嗓子,“若论如今大汉形势,十二个字——百病丛生,陈疴久矣,积重难返。” 想起以前历史课上关于王朝末年封建王朝遇到的种种问题,李孟羲摇头,皱眉不已。 一语让刘备心惊。 积重难返,好一个积重难返,一语中的。 刘备已隐约觉得,纵黄巾事了,大汉依然危机四伏,只是,为何危机四伏,刘备却怎么也想不通,也说不明白,听了李孟羲一句话,顿时,让刘备茅塞顿开。 一句话点醒了刘备,完全说到了刘备心里。 “请……请孟羲教我!”刘备诚惶诚恐的发问,失了方寸。 “怎地就积重难返了?黄巾军有何惧之?俺凭手中丈八蛇矛,一矛捅死一个,两矛捅死两个,把黄巾军杀他个干干净净,何愁天下不定?” 张飞不满,又生刮躁,认为李孟羲是危言耸听。 谈话被打断,刘备面色不虞,“二弟!”他一挥衣袖,招呼关羽把闹事的张飞给拉出去。 李孟羲见状,按住刘备的手臂,“哎,玄德公,无妨!” 张飞所想,未尝也不是关羽所想。 今番辩论,非只是说服刘备便就成了,刘关张三人,亲如一人,关羽张飞,也应在说服之列。 不然,只说服刘备一人,则必与关张二人生隙。 李孟羲沉思数息,再次起身,缓缓走到张飞面前轻轻拱手施礼。“将军以为,杀光了黄巾军,真的就能天下太平?” 张飞把眼一瞪,“如何不能?” “如何不能?呵。”李孟羲笑了。 “若论杀人,将军却是比不过秦王嬴政。想暴秦之时,秦王杀人如不能举,刑人如恐不胜。而今始皇安在?” “若杀人有用,今日,尚是秦朝。”李孟羲稚嫩的声音缓缓响起,声音不大,听在刘备关羽耳中,两人也是眼睛一亮。 张飞张了张嘴巴,又是语滞。 看镇住了张飞,李孟羲继续侃侃而谈,“黄巾纵为疥癣之疾,不足为虑。” “然天下乱象已显,朝堂上下倒行逆施,汉失其德,社稷恐有倾覆之危……” “孟羲,言过了!” 张飞身旁,关羽听李孟羲一而再再而三的说朝廷不是,关羽忍不住出言反驳。 “黄巾之乱虽势如水火,然九州之内多有志士起兵共讨黄巾。前日大兴山一战,我兄弟三人所统义兵不过五百,便破黄巾数万。以此观之,黄巾虽众,却无一战之力,覆灭不过须臾之间。” “待黄巾事了,朝廷励精图治,岂不四海升平?孟羲所言大汉天命已失,是否太过武断?” 关羽丹凤眼微眯,眼睛睥睨向下,俯视着李孟羲。 关羽忠于汉室,当李孟羲汉室天命已失,触动了关羽正和底线,关羽暗怒。 只是因为李孟羲是个小孩子,不好明面发怒而已。 第30章 刘备最后的底气 听关羽这么一问,李孟羲笑了。 李孟羲转身看向矮几后刘备,笑着,“玄德公,昨日,我俩刚论及黄巾军势,今日,关将军所言,与我俩昨日所言,竟一般无二?这便是英雄所见略同也!” 李孟羲一句话,夸了三个人,夸了刘备,夸了关羽,也夸了自己。 其实,细说起来,蜀汉三杰,战略眼光都很不错的。 以关张之勇,一战溃黄巾数万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打赢归打赢,关羽能以仅有的战例,判断出黄巾军战力低下不堪一击,并见微知着,以此推断出肆虐天下的黄巾军大多都是如此,并得出黄巾军旦夕可灭的结论。其眼光之独到,判断之精准,令人侧目。 虽说,李孟羲也有这样的判断。 但是,李孟羲自付,若是没有穿越者的视角,知道黄巾迟早灭亡的这个结果,由果推因不难,但若是像刘备关羽这样,在不知道结果的情况,仅凭一战结果,判断出黄巾整体战力,李孟羲自问,没有这样精准的眼光。 真实情况与关羽的判断一般无二,原本的历史之中,声势浩大的黄巾起义,不到短短八个月便被各地义军联合绞杀,黄巾起义也因此宣告失败。 关羽问,黄巾覆灭之后,朝廷励精图治,为何不能天下太平。 这一点,刘备应能答得。 李孟羲本想,让刘备来答,可看刘备不知为何,正在愣神。 李孟羲喊了两次,刘备无甚反应。 也好,那便由我李孟羲来说说,为何黄巾乱后,朝廷不能图治。 李孟羲原地踱步,来回数步,然后占定。 为何朝廷不能励精图治,如何反驳关羽,李孟羲已想好说辞。 “关将军。”李孟羲对着拱手一礼。 “将军所说,待黄巾平定,朝廷励精图治,天下便可安稳。” “将军怎知,朝廷必然会励精图治?若不然呢?” “我非是朝廷要员,怎知朝廷会如何?”关羽眼睛微眯,如此回复。 李孟羲不由无奈的摇了摇头。 说什么你我不是朝廷中人,怎知朝廷朝廷安排。这不就跟“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子非吾,焉知吾不知鱼之乐?”一样了,再就这一点争辩下去,岂不陷入了永远没有终点的诡辩之中? 略做沉思,李孟羲再问,“听闻关将军昔年在家乡杀人,随后逃亡他乡,可有此事?” 关羽诧异,盯着李孟羲看了片刻,“确有此事。”关羽点头。 “那关将军为何要杀人?”李孟羲笑着又问。 “官差欺凌乡人,我于是杀之!”关羽眼神凌然。 “奥。”李孟羲恍然点了点头,“那即已杀人,为何又要遁逃?”李孟羲故设陷阱。 “某不逃,等捕吏捉我不成?”关羽哼了一声。 “纵是官差欺人,将军杀人,违了法度却也是不该。”李孟羲摇头。 关羽目光微妙的看着李孟羲,把手拂长须,闭口不言。 “依我看,将军一时冲动,颇为不智。将军应静等朝廷【励精图治】,等朝廷有心整顿吏治,罢黜奸佞,提拔贤能,使官不欺民,民不惧官,如此,天下岂不太平?” 李孟羲刻意加重了励精图治几个字,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阴阳怪气的节目效果拉的满满的。 “我问将军,何不等朝廷励精图治,整顿朝纲,为何偏要杀人,将军岂不知,杀官等同造反,关将军难道是早有反心?” 李孟羲有些咄咄逼问了,出言无礼。 关羽双眼瞬间睁大,他被逼问的一时语滞,“你……某杀官吏,只因……只因……” “只因如何?”李孟羲穷追不舍。 “只因官府逼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 想及县官欺凌乡邻们的一幕幕恶行,他怒意勃发,情绪激荡,拳头被他不自觉的握的咯吱咯吱作响。 待数息之后,关羽激荡的情绪恢复过来,看到了李孟羲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关羽此时终于想明白了,纵然黄巾之乱结束,天下安定与否,还是两可之间。 朝廷若能励精图治,何止今日?朝廷若能励精图治,罢黜奸佞,选贤任能,自己又何必杀人遁逃背井离乡。 关羽面露怅然,想到自己,杀人遁逃流落异乡,至今,已十数年了。 天下安定与否,不在黄巾,在于朝廷。 可朝廷…… 不想,自己竟不如一个娃娃看的透彻,“孟羲见识深远,关某不及也。”关羽正色朝李孟羲抱拳施礼。 李孟羲拱手回礼。 “玄德公。”李孟羲回到矮几之前。 稚嫩的话音在耳边响起,被李孟羲话语惊醒,因为被大汉将亡这话弄的思绪混乱的刘备猛然回过神来的刘备勉强的挤出了一个笑容,“奥,坐!” 刘备伸手做出一个虚请的姿势时,他能使雌雄双剑力能撕革裂帛的蒲扇般的大手,此刻在微微的颤抖。 李孟羲的话,刘备全然听到了,虽然字字诛心,却无可辩驳。 难道,大汉真的气数已尽? 刘玄德不愿相信李孟羲的话,也想说,他李孟羲一黄口孺子信口开河懂什么大势,然,反复思索,却找不到任何话语去反驳李孟羲。 怅然良久,刘备想及自身,想及国家,不仅悲从中来。 李孟羲言辞之犀利,入骨三分,让人无从辩驳。 刘玄德跪坐于矮几之后,目光涣散,嘴角无意识的不住抽动着,口中嗫喏着不知在自言自语着什么。 刘备这个样子,李孟羲完全看在眼里,他低着脑袋,以眼观鼻,并不言语。 李孟羲言说大汉将亡,刘备心神皆震。 (我大汉,当真将亡?)刘备心中哀呼一声。 (大汉已国祚四百年,想及昔日,王莽乱政,非是光武帝,汉祚早亡。如今,又值倾覆……) 对,光武! 刘备突然瞪大了眼睛,被李孟羲一番话打击的心如死灰的刘备,突然灵光一动,想到了反驳李孟羲的说辞。 “孟羲!”刘备突然说到,“国朝倾覆之祸,古曾有之。” “前汉末年,外戚王莽篡汉,其时九州纷乱,天下之动荡尤甚于今日之黄巾。” “当是时,时人皆以为大汉天命旁落,气数已尽。” “可最终如何?”刘备有了底气,一扫片刻之前的颓然之态,他目露精芒,神采飞扬,“待光武帝刘秀起兵,征讨王莽,双方大军对峙于昆阳,王莽兵盛,而光武势弱。 却不想,【夜有流星坠营中,昼有云如坏山,当营而陨,不及地尺而然,吏士皆厌伏】。” “如此异像,千古未闻。” “可见,天命在我大汉,虽有震荡,而不能损其根本!” “小兄弟以一时动荡而妄言大汉天命已失,岂不草率?”刘玄德目光如炬,手指于矮几之上的一下一下轻轻扣着。 刘备最后的底气,竟是虚无缥缈的天命。 第31章 彼时此刻,正如此时此刻 刘备突然像是即将要溺死的人,突然抓到救命稻草一样,一反颓丧,瞬间变得神色激动,以言语相驳,驳斥李孟羲言说汉室将亡之语。 天命,便是刘备最后的底气。 天命之说,李孟羲丝毫不信,但是,古人深信不疑,刘备深信不疑,关羽张飞亦然。 李孟羲惊讶。 三国之中,刘备不过之织履贩席之徒,不想却博闻强记若此。 竟然真的被刘玄德在片刻之间找到了一个极其有力的反驳的个例。 刘备所说的什么“夜有流星坠营中……吏士皆厌伏。”乱七八糟的一长句,翻译起来是这个意思—— 王莽和刘秀大军对峙,夜里有流星落到了王莽军营。在白天有像崩塌的山一样的云,朝着营地落下,离地面不到一尺的地方却散了,王莽的官员和士兵都吓得趴伏到了地上。 文化功底不够的李孟羲此时根本未能完全理解刘备所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李孟羲敏锐的捕捉到了两个三个关键的词——王莽,刘秀,流星。 说到汉光武帝刘秀此人,当真是神异伴身,用来当做阐释大汉天命在刘这一命题,论述极其有利。 以西汉末年动乱类比今时黄巾动乱,西汉末年,王莽之乱,汉室将倾,而后有光武诛王莽,存续汉统;那如今黄巾之乱,哪怕之后,又动乱不休,又怎么就能断定汉室必亡,会无有当年如光武一般的人物光复汉室? 刘备的论据,几无懈可击。 李孟羲眉头微微皱起,他感觉到了棘手。 李孟羲自付,今晚大胆论述天下大势,于刘关张三人面前说汉室将亡,这要是,辨赢便罢了。 话虽刺耳,但以刘关张三人心胸,不会因此责怪自己,反而会对自己高看三分。 可万一,最后要是没能辨倒刘关张,最后若是功亏一篑,不仅,不会被刘备三人高看,反而,刘备会觉得自己眼高于顶,是夸夸其谈之辈,不知天高地厚,而且还毫无忠义,目无尊卑之人。 若是败了,后果严重,必被刘备三人所恶,不复之前。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李孟羲有些紧张了,额头上开始冒汗。 嗒。嗒。嗒。 李孟羲的手指开始轻扣矮几。 天命,光武,他喵的偏偏是光武这个挂。 光武帝刘秀一生,简直传奇。 逃命的时候,快被追兵追上了,突然发大水,阻挡了追兵。 然后后来又跟王莽打仗,又有陨石砸到王莽军中,王莽军直接士气崩溃。 如此一个神迹伴身的帝王,简直是论述“天命所归”一词,最有力的论据。 脑海中急思对策,越着急,李孟羲脑海就越混乱,越想不到对策。 甚至李孟羲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他开始想这会儿关羽张飞两人是不是已经把兵器拿出来了,准备砍了妖言惑众的自己。 这么一想,李孟羲如芒在背。 也算李孟羲运气好吧,或者是前世接受的信息比较多,思路开阔。 忽然之间,李孟羲灵感突来。 “非也!”想到辩驳思路的李孟羲一拍矮几,他抬起了头,枯瘦黝黑的小脸上,一双澄澈的眼睛,目光自信而从容,“玄德公以前汉末年王莽篡朝之乱来类比今日黄巾之乱,却是大谬。” 刘备似笑非笑,稳坐着处之泰然,刘备拱手一礼,“愿闻其详。” “某听闻,得仁义者得天下,失仁义者则失天下,玄德公以为此话如何?” “确是如此。”刘玄德受儒家熏陶极深,仁义之说,刘备自然大加赞赏。 “孟子所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玄德公以为如何?” “先贤之言,真知灼见。”刘备颔首称道。 “某又曾听闻,民如水,而君如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前汉末年王莽之乱,始于朝廷内乱,是外戚之乱,而非是民乱。 而今黄巾起义,四海嚣嚣,今跨州连郡之贼,昔日安分守己之众民也!今民怨沸腾,是水将覆舟!” “王莽之乱,不过皇权易手,汉祚尚可存续;黄巾之乱,却是大厦将倾,根基崩塌,难以为继。” “玄德公以为如何?” 李孟羲一番话说完,他对自己的口才极为满意,话说完,李孟羲直视不过半步之距的刘备,他要等刘备,看刘备能如何反驳。 “这……这……”刘备失却从容,言语结巴,双眼震惊的睁大,手在颤抖。 李孟羲唇枪舌剑之间,直接击溃了刘备依为救命稻草的天命之说,刘备信念崩塌。 (难道,我大汉当真要亡……)刘备内心哀嚎一声,眼前一黑,整个人颓然欲倒。 勉强用双手撑住了矮几,刘备欲要振作再辩。 “玄德公是否想说,天命玄谈,非我一个黄口孺子可置喙?” 刘备愣住了,然后默然。 看刘备默然,李孟羲便知道,自己猜到了刘备的心思。 他缓缓站起,一手背在身后,举止间,仿佛腹有百万兵机,从容不迫,“天命?呵呵。”李孟羲颇具讽刺意味的呵呵两声,“玄德公岂不闻,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纵有天命,五世亦斩!” “秦亡之时,百姓揭竿而起,共抗暴秦。” “今百姓揭竿又起。” “昔日秦失其鹿,今汉亦失其鹿,秦末路如何?汉末路又当如何?彼时彼刻,不恰如此时此刻?” “玄德公。非是某出言不敬,妄论大汉国运,只是,有病而岂能畏医之言。 某和幼弟二人得玄德公所救,无以为报,某即知大汉危难,又岂有不言明之理?” 见时机差不多了,“玄德公,夜已深沉,某去了。” 语毕,李孟羲拱手告别,径自走出大帐,神情复杂关羽和张飞并未做何阻拦,也并未出来相送。 直到李孟羲走出很远,回到了俘虏之中,呆若木鸡的刘玄德突然掩面嚎哭,“苍天啊!当真不佑我大汉?”语罢,泪如雨下。 哭声之大帐中传出,离几十步外的俘虏们也能听到。 其声悲切,闻之令人动容。 走出帐外不远,李孟羲便听到了帐中传来的嚎哭之声。 李孟羲不由停住了脚步,想了一下,李孟羲继续前走,脚步甚至加快了,并不打算回去看看。 这会儿,刘备心神崩溃,必然哭的狼狈,非礼勿视也。 第32章 再立德行 李孟羲回到栖身的帐篷,帐篷中,帐中火把昏黄的火光的照耀之下,弟弟睡的安稳。 李孟羲坐在床边,李孟羲难以入睡,他看着弟弟熟睡的样子,回想今日得失。 李孟羲自以为,今夜事了。 没过一会儿,帐外有争吵声越来越近。 “三弟,三弟!”关羽亦步亦趋,欲拦张飞,张飞不管不顾,撞开关羽的手,气冲冲的朝李孟羲所在的帐篷冲去。 李孟羲听到动静,出来观看。 远远的就看到了张飞汹汹而来,察觉到气氛不对不善,李孟羲心生戒备。 张飞似带着敌意而来,待张飞走近,李孟羲警惕的朝下瞄了一眼张飞腰间的短刀。 “你……拿刀干什么?有话好说,把刀放下。”李孟羲看张飞兴师问罪的模样,有些害怕。 什么刀? 张飞微愣,然后循着李孟羲的目光看向腰间,张飞看到了佩刀。 “哼!某不伤你。”张飞冷哼一声,“某找你聊聊。” 此时,李孟羲看到一同跟来的关羽扒拉了张飞一下,张飞不耐的把手一甩,推开关羽。 有关羽在,自己应当没有生命危险。 李孟羲心中略定。 李孟羲回身看了一眼,又转身抬头看着怒容不减的张飞,“换个地儿,我弟帐中熟睡,莫要惊扰。” “走!”张飞气呼呼的。 走远,四下无人之处。 张飞冷哼一声,“你这娃娃满口胡言!秦为暴秦,故二世而亡。我大汉仁义,故国祚绵长。你且说,把我大汉和暴秦一概而论,却是何居心?” 说着,张飞伸出骨节粗大的巨掌,一把抓住李孟羲衣服的前襟,李孟羲被拽的身体不由得前倾,“哼!”张飞冷哼一声,李孟羲能感觉到张飞鼻息传来的热量,“你且说,说不出所以然来,某可饶不得你!” 说着,张飞举起巴掌,作势要打。 “三弟!”关羽见状,抬脚踹了张飞一脚,把李孟羲从张飞手里夺了下来。 关羽训斥张飞没个轻重,小胳膊小腿的,伤着咋办。 李孟羲哥俩,严格来说,是被关羽从路边捡到的,关羽很护着李孟羲。 李孟羲好整以暇的扯了扯被张飞拉歪的衣服。 他面色从容的朝张飞微施一礼,“三将军说,在下以大汉和亡秦相比,是有辱我大汉,是吗?”李孟羲面露机讥讽之色。 “那晚辈,倒要好好辩论一番。” 李孟羲逼前一步,轻哼一声,语气拔高了一度,“暴秦之罪,罪在刀斧。 秦法严苛,民有锱铢之罪,动辄便以酷刑相加,百姓惶惶不可终日。 然,秦虽暴,秦之刀斧纵日劈夜剁昼夜不息,亡死者不过万千。” “而我大汉士族勋贵、皇亲国戚并吞百姓土地蔚然成风,致使百姓下无立锥之地,上无片瓦遮身,以致九州之内灾荒四起民不聊生,饥寒而死者何止亿兆?” “我大汉不加暴秦刀斧于民,倒是饿死亿兆黎民。此杀人不用刀,真仁义也!”李孟羲脸上浅笑依旧,只是讥讽的意味更深了。 “你,你这厮……”张飞黝黑的脸颊开始气的发红,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醋钵大的拳头捏的咯吱咯吱作响,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张飞如此,李孟羲就看着张飞,目光玩味,“某之前以暴秦和大汉为比,确是某失言。今以黄巾之乱观之,实则我大汉实比暴秦更为不堪……” “哇呀呀!!”张飞起的哇哇大叫。 他很想把脸上挂着可恶笑意的李孟羲给一拳打死算了,却又生生克制住了把暴力付诸实践的冲动。 张飞拳头飞舞,对着李孟羲身前的空气一通乱砸,一阵无能狂怒。 任凭他张飞如何张牙舞爪,就是碰不到李孟羲,关羽伸手拦腰抱住张飞,肩膀一撞,把张飞撞退回去。 然后,连推带搡,把张飞往回推。 “孟羲,早些睡。”关羽回头不无歉意的对李孟羲说着。 张飞走远,李孟羲摸着下巴,饶有趣味的看着离开的关张两人。 卧槽,关羽训斥张飞,怎么跟训斥儿子一样,连脚都用上了。 这就是,身位兄长的威严吗。 张飞来找茬之后,李孟羲在帐外等了一会儿,再也不见刘关张任意一人前来,只是从刘备中军大帐之中,嚎哭声时有时无。 应该无事了,李孟羲回帐睡觉。 一夜过去,第二日,一早,李孟羲醒来,穿好衣服,叫起弟弟,两人一起走出帐外。 刚走出军帐,帐门旁站着一个人,李孟羲吓了一跳。 “孟羲,大哥叫你。”不知在此等了多久的关羽,脸上难掩疲惫的说到。 昨夜关羽一夜未睡。 “好。”李孟羲愣了下,然后便和关羽一起走了。 军营不大,来到中军大帐,帐中到刘备,李孟羲惊讶。 短短的不到一天,同样的一个人,竟然能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再见刘备时,刘备的状态吓了李孟羲一跳。 刘备双眼哭的如同核桃一般又红又肿,脸色苍白的几乎血色,像是瘦了一圈,李孟羲进来时,刘玄德欲起身相迎,结果刚站起,身体一晃,差点摔倒。 自知大哥状态不佳,帐中张飞和关羽想要搀扶,却被刘备挥手制止,“云长,翼德,你二人守住帐门,莫叫外人进来。”刘备声音沙哑,吩咐关张二人。 关张二人得了命令,只能一左一右如同两个门神一般守在营帐外,心忧刘备,两人目光频频往内看。 于矮几前一步站定,李孟羲双脚齐靠一起,而后屈膝跪坐。 李孟羲仔细打量了刘备一番,见刘备摇摇欲坠,一夜之间,几乎判若两人,李孟羲叹气,“玄德公如何成了这般模样?” 刘备于矮几另一侧,又是垂泪,刘备抬袖擦泪,啜泣不止,“大汉危如累卵,旦夕有倾覆之祸。今汉室危难,备为汉室宗亲而不能尽尺寸之力,思之惭愧万分。” 说着,刘备已泪流满面,掩面啜泣起来。 “唉,玄德公何以悲痛如此。” “非为己哭,为汉室耳。”刘备呜呜哭泣,声音哽咽。 “玄德公这般气量,却是太小,非是涤荡天下之主。”李孟羲似是失望,缓缓摇头,继而他目视刘玄德,语出犀利,“且问玄德公,纵汉失其德,能如何?纵汉失天命,又能如何? 汉失其德,那便再立德行;汉失天命,那便再夺天命! 君即为汉室宗亲,汉室将亡,天下风云,君当一肩挑之!” “将军堂堂七尺之躯,却哭哭啼啼,如妇人之态,让人生笑。 莫不是将军怕了?若无胆扛起天下任,不妨解散义军,早日归乡,老死田亩算了。”李孟羲出言讥讽。 第33章 余路何行 李孟羲话完。 矮几对面,刘玄德在极短时间之内,表情经历诸多变化,由悲切,变为愕然,继而震惊。 “再立德行,再立德行……” 刘玄德喃喃自语个不停,如同魔怔了一般。 李孟羲告诉刘玄德的是再立德行,再夺天命。 刘玄德仿佛只听到了前一句,喃喃自语之时,只说德行,未提及半点天命。 刘玄德打心底就排斥做什么乱臣贼子,夺天命一说,他或许不愿为之。 “对!那便再立德行!”刘玄德长舒了一口气,意气风发,眼睛中已重新焕发出比以往更甚的色彩。 在一番夹刀带棍的犀利言辞的轰击中终于回过神来的刘玄德,看到面前的李孟羲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刘备心中一震,拱手倾身,头与手齐,然后弯腰下拜,朝李孟羲重重施了一礼。 一礼完毕,“孟羲一席话,令备茅塞顿开。” “若非孟羲,备不知何时才能幡然醒悟。备愚钝,必有人在侧时时提点劝警一二才好,敢请孟羲助我,共创伟业。请孟羲切不可推辞,若无孟羲,大事万不可成……” 刘备起了重用之意,这也正是李孟羲所期待的。 “却之不恭。”李孟羲笑着应到。 刘备一时未反应过来,听到李孟羲回答时,他愣了一秒,然后刘备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李孟羲年纪轻轻,智慧深沉令人震惊。 刘备实在是太兴奋了,就像是一个穷小子突然中了一亿彩票一样那种炸裂般的兴奋。 刘备仰头哈哈大笑,笑声爽朗,酣畅淋漓的十几声大笑后,自知失态,刘备赶忙憋住了笑。 此时,刘备再看李孟羲,便难以再把李孟羲看成一个孩子,而是可知天下大势胸怀治世之术之大才。 胸中忐忑尽去,刘备心中大定,他问,问李孟羲,如今大汉,弊病丛生,如何是好。 李孟羲沉思片刻,回到,“若治世,非只要能治世之策,必要有能治世之力。” “敢问玄德公,某纵以治世之策相告,玄德公一届白身,我军只数百兵马,今威服一县尚且不能,如何根除天下弊病?” “纵天下倾覆,汉室衰微,兴复汉室,亦翻掌可为。 然,必先要有力可擎天之巨掌。 敢问玄德公,公欲扶大厦之将倾,力可有逮?” 刘备闻言,想及此身并无一官半职,将只关张,兵只五百,智谋之士,幸得李孟羲,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根基薄弱如此。 “唉!”刘备叹气。 继而,刘备看向李孟羲,“今涿郡黄巾已溃,接下来,我军荡清黄巾余众之后,该如何行事?”之前谈及杂事的闲谈到此结束,刘备郑重问计。 “如何行事?”李孟羲被这话问得有些发懵,随后便明白过来刘备问的是什么。 细思片刻,综合前世的记忆,再结合当下局势,李孟羲觉得可以回复刘备了。 “今有黄巾之乱,却也正是英雄用武之时,玄德公当多多招募兵马积蓄实力为上。” “孟羲是说,我等可趁黄巾之祸,多立战功?如此,待黄巾事了,若朝廷论功行赏,或可得安身立命之所。”刘备很赞同李孟羲的话,连连点头。 说完,刘备想到了什么,“唉!”刘备唉声叹气,情绪不高。 这也正是刘备自己所想的,建立功勋之后,从此踏入仕途,如此方能施展抱负。 可刘备也知道,朝廷如今,论功行赏不偏不倚,怕是也难做到。 “想必玄德公心中清楚,我军要紧之事,非是多立功勋,而是——多敛钱财。”刘备不愿多说朝廷不是,李孟羲没此负担,他淡淡的说到。 “纵我等立下天大的功勋,玄德公以为,朝廷当真会论功行赏?”李孟羲出言讽刺,“朝廷若能功赏分明,自能刑罚分明,刑罚若是分明,庙堂之上,又怎会奸佞当道?” “依我看,待平定黄巾之后,百般功勋不如黄金千两。玄德公也说,有大功而无钱财者,可得小官;有微功而钱财不缺者,可得中官;无尺寸之功而有巨财者,可得高官。” “功勋二字,实比不过金银之物。所以,玄德公不妨早作打算,备足金银。十常侍为汉皇所宠,择机用金银赂之,可得于富饶之地为官,然后以此为根基,招兵买马,大事可图。” 李孟羲一席话说完,刘备颓然长叹。 李孟羲一番话,又如何不是刘备所想,刘备觉得,黄巾平定之后,朝廷极大可能会李孟羲说的一般。 可怜有功之士尽受委屈,钻营之辈却一跃高位,如此,岂不寒了忠士之心? 有志之士与朝廷离心离德,如此以来,汉室危矣。 大汉前景暗淡,刘备坐不住了,他站了起来,来来回回的走动,心中烦闷,由是拔剑四顾,心茫然。 李孟羲再提聚敛钱财之事,刘备坚决不允。 —— “纵朝廷不给官又待怎地?我兄弟三人起兵,为报效国家,非只为官。无官,就不为国家效力不成?就为一官半职,我刘玄德得以敛财为先,征讨黄巾为次?”刘备把矮几拍的震天响,气的鼻子要歪了。 “对。”李孟羲面带笑意看着刘备,轻轻的点了点头。 “某还得对十常侍笑脸相迎,求着阉竖收下搜刮来的钱财?!” “对。” “就这样,能不能得个好官还要看阉人的脸色?!” “对。” “那干不了。”刘备气急,索性侧对着李孟羲坐下,不去看他,“我兄弟三人,就是当白身,也不愿去贿赂阉人!” “可你兄弟三人,就是白身啊。”李孟羲一句话,让刘备没了脾气。 刘备被李孟羲一句话噎的不行。 “气消了吗?”李孟羲面上淡淡的笑意依旧。 “聚敛钱财,与讨伐黄巾并无冲突。黄巾每破一城,必大肆劫掠,黄巾军中所藏钱财并不会少。 只要每战尽其全功,不放过黄巾一人,尽皆俘虏,便可尽得钱财。” “万贯之财,一战可得。十万之财,数战亦可得。” “像大兴山一战,黄巾数万之众,未战先溃,精壮逃亡者甚多,未及逃亡者多为老弱,所获钱财自然不多。” “至于贿赂阉人,”李孟羲笑了,“玄德公,世事混沌,行大事者,可不拘小节。” “来日,若你不愿去贿赂十常侍,我去……” 话没说完,刘备就不依了。 “不可!怎能毁孟羲一身清名?!” 李孟羲笑了。(我有个锤子的清名。) “孟羲,此事休要再提!”刘备不愿再谈,就此打住。 第34章 刘备拜将 随后,刘备又以诸事相问,李孟羲一一作答,对答如流。 “治国之策,嗯,”李孟羲略做思考,“维系一国,分诸政体,律法,经济,赋税,吏治等不同分属。” “先论政体,东周西周,行分封制。自秦一统天下,用郡县制。 我大汉承袭秦制,亦用郡县制。” “律法,家师所言,我大汉以法为骨,儒为表,大抵如此。” “经济,赋税为国用之本。大汉以盐铁官营,以此百姓必须之物,收缴赋税,此创举颇为高明。 除此以外,尚有丁税,田亩税等等。 征民赋税无妨,只是,大汉现下苛捐杂税严重,百姓苦不堪言。更有,富有者上下包庇,不纳赋税,而收以贫者重税。 如此,富者逾富,而贫者逾贫。 长此以往,必生如今日黄巾一般之动荡。 某有一法,以税收,均以贫富。 富者以重税,逾富者,税逾重;贫者以薄税,逾贫者,税逾轻。 如此,贫者可得苟活,税取之于富厚,国用亦可足。” “吏治。汉行孝廉制,乡间察举孝廉为官。然此法,成效甚低。 我有,科举法。只此一法,可网罗天下英才,尽入我翁中!” 李孟羲所学知识繁杂,各种超越时代的观点接二连三来,刘备大长见识。 这一谈,李孟羲和刘备他两人谈的投机,直从晨起,不觉间,日已高升。 中午了。 李孟羲说的口干舌燥,嗓子都哑了,不得不暂时停下。 刘备眉头微皱,陷入沉思之中。 帐外,如同门神左右守着的关张二人,寸步不离帐。 帐中谈论,关张听得清楚。 经此一日,关羽心生庆幸,自己路旁随手捡了对哥俩,不想,竟是济世之才。 李孟羲不用说了,智慧出众,非同寻常。 李砖,嗯,活波可爱的一小娃娃。 相比李孟羲,李孟羲的弟弟,真的太普通了。 李孟羲很想找水喝,见刘备一副沉思模样,李孟羲不好打扰。 许久之后,刘备回过神来。 见帐外,日光白亮,心知此时,时日不早。 “走,孟羲,”刘备嚯的起身,亲昵的抓着李孟羲的手,面带微笑,“今日于三军之前,确定职使。” 李孟羲还茫然呢,便被刘备拉着走出帐外。 “二弟,三弟,召集三军。”刘备沉声下令。 “诺!”关羽张飞神色一凌,抱拳离去。 义军人不多,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张飞关羽心知要做何事,他二人分做两头,勒令麾下乡勇,穿甲执兵,关张二人更是披挂整齐,好一阵打点。 营中氛围突然肃穆,李孟羲也感觉到了稍微的严肃感。 李孟羲身无长物,衣物鞋子啥的,还全是刘备给找齐的。 披风拿来,刘备亲手替李孟羲系好。 见李孟羲头发散乱,刘备手解麻线,要亲兵取水来,以手沾水,以指作梳,一丝不苟的帮李孟羲打理头发。 李孟羲略嫌尴尬,这跟化妆一样。 带头发打理好,刘备后退一步,上下把李孟羲打量一番。 嗯,头发不乱了,就是脸手有点脏。 李孟羲被刘备看的不自在。 “孟羲,洗把脸。”刘备拔开水袋。 “奥!”李孟羲赶忙伸出手,用手接水,然后秃噜一把脸。 如此郑重其事,李孟羲怎么感觉跟他喵的要结婚的时候呢。 待李孟羲打点完毕,关羽张飞已各自领兵列队完毕。 “走。”刘备拉着李孟羲,稳步向前。 乡勇分列两边,相对站立,枪举如林,乡勇们站的笔直。 走在之中,李孟羲很想看看此时左右是个什么情况,但他生生克制住了自己的左顾右盼。 值此重要时刻,若左顾右盼,有失威仪。 李孟羲年纪尚小,走不快,照顾到李孟羲的步子,刘备步子放的很小。 就这样,刘备拉着李孟羲的手,缓缓走至阵前。 至阵前,相对而立的关羽张飞两部,哗啦一声转了九十度,方向转朝李孟羲和刘备。 阵前,有一矮几。 这矮几,李孟羲熟悉,就是刘备中军大帐的那一只。 “孟羲,请!”刘备伸手请到。 若此事,若有封将高台,必是刘备请李孟羲先一步登上封将台。 如此动作,足见刘备对李孟羲的重视。 李孟羲丝毫不怯,抬脚,登上矮几。 刘备紧随其后。 矮几站定,刘备目视下方。 阵前,关羽在左,身穿鱼鳞细铠,手持青龙偃月,神情肃穆。 阵右,张飞身穿筒袖铠,丈八蛇矛在手,矛尾刺在地上,矛身笔直。 关张身后,各有旗手手持枪旗为队率。 阵中,除看押俘虏的乡勇以外,余者尽在这里。 虽然,现下势力未成,数百乡勇,甲胄不全,兵器参差不齐,然而,阵列齐整。 刘备目光扫过场下。 “我义军自涿郡起兵以来,数番大胜。 又幸遇李孟羲,孟羲年虽幼,然谋略出众,更知大势,懂治国方略,其智超群,某远不能及。 如此英才,岂可埋没? 今欲拜李孟羲为军师,助我执掌军中事宜,日后,众军见之,如见我兄弟三人,不可失却礼数。” 说着,刘备解下腰间之配剑,“今把宝剑相赠,以为信物,孟羲受之。” 说罢,刘备转身,手捧宝剑,赠予李孟羲。 李孟羲很会来事,顺势立刻单膝跪下,双手接剑。 剑到手,李孟羲持剑起身,面向众军,宝剑本想高举,但太重,拿不起来,只好顿在矮几之上。 “诸位兄弟,承蒙玄德公厚爱,孟羲暂领军师一职。 孟羲年幼,尚要以长辈称呼诸位,还望军中兄弟,日后多多招拂,但某有不是之处,还忘不吝指教。 即入军中,我军中袍泽,当亲如兄弟。 我等弟兄,戮力同心,大事必成!” “好!”刘备大声叫好,“戮力同心,大事可成!” 刘备手一扬,带头呼喊。 阵中,众军以枪触地,以刀击盾,齐声呼喊,“戮力同心,大事可成!” “戮力同心,大事可成!” 忽然天上乌云遮日,狂风骤起,旗帜被吹得猎猎作响。 身上披风哗啦啦飞展。 值此天地同力之时,一时之间,李孟羲心情激动。 突然看到弟弟孤零零在阵尾,眼巴巴的看着,想过来又不敢。 李孟羲笑了,远远的朝弟弟招了招手。 弟弟欢快的倒腾着小短腿跑了过来。 只要哥哥在,弟弟就不怕人。 弟弟跑过来,往矮几上爬,李孟羲把弟弟拉上来,然后,就揽着弟弟,目光扫过阵中将士。 弟弟只是看哥哥在,他也想过来和哥哥站一起。 “拜将台”上,弟弟只是傻笑着看着下边站着的人。 李孟羲目光扫过台下众军,数百人齐声呼喊,声震如雷。 李孟羲心情为之激荡,顿生大丈夫当如是之感。 狂风劲烈,风更猛了,似是有雨要来。 李孟羲抬头去看,天上须臾之间,乌云密布。 简陋的矮几之上,数百乡兵阵前,狂风之中,年岁不过七八岁的少年,手牵幼弟,他瘦弱的身体上,披风被风吹得高高扬起,如同战旗,哗啦啦作响。 这一日,刘备拜得一未及弱冠的少年为军师。 风云,自此骤起。 第35章 雌雄剑 刘备封台拜将,有重用李孟羲之意,亦有为李孟羲张目之意。 刘备手牵李孟羲之手,自矮几上走下,和军中大小将官,一一介绍。 李孟羲面带笑意,举止沉稳,虽说除关张以外,余者一个不认识,但李孟羲礼数周到,不骄不躁。 这么说很玄乎,前世李孟羲并不是如何出类拔萃的人,说礼数处处周到,其实夸大了。 然而,如今李孟羲不过七八岁而已,成年人能做到的程度,由李孟羲年幼之身做出来,做出五分的程度,便能有十二分的牛逼。 正如,成年人不尿床,什么优点都算不上,然而,若放在一个三四岁的小朋友身上,不尿床简直神童。 就是如此。 李孟羲以不过中人之姿,无论待人接物还是学问或者其他,放在一个七八岁的小少年身上,足够惊艳。 大大小小的百夫长什长伍长之类的,李孟羲跟着刘备一一认过一遍。 李孟羲时刻拉着弟弟,让弟弟跟着一起,刘备带自己一一认识大小将官是何目的,李孟羲大致猜的出来,刘备是好意,此举意在,帮自己树立威信,使日后,军中无人敢相欺。 “这是某弟,”李孟羲拉着弟弟笑着挨个跟什长们打招呼,“小弟,叫叔叔,说叔叔好。” 李孟羲指使着弟弟。 “叔叔好。”弟弟躲在李孟羲怀里,偷偷的看着大人们,甜甜的喊着。 虽说,李孟羲也是个娃娃,然而,什长们没人敢逗弄他。 于是,什长们就这个捏捏弟弟的小脸蛋,那个摸摸弟弟脑袋,亲昵极了。 什长们以此表达对李孟羲哥俩的善意。 天上,雨点终于落下,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玄德公,到此为止吧,快让众军入帐避雨。” 李孟羲说到。 “也好。”刘备点头,“云长,散了吧。” 关羽领命,解散了众乡勇。 乡勇们全散了,没有外人了,不用再装什么威仪了。 关张二人过来,关羽笑问,“羲儿,大哥这一番安排,如何?” “多谢三位躬身亲为,孟羲不胜感激。”李孟羲朝关张抱拳,感激的说到。 见李孟羲能体悟到大哥的良苦用心,孺子可教,关羽满意的点了点头。 雨顷刻间就成了滂沱之势,为了避雨,刘关张三人并李孟羲哥俩,忙入帐避雨。 帐中,张飞叉腰在帘门处看雨,嘴里骂骂咧咧,说这直娘贼的雨,一下得两天。 矮几旁,刘备关羽李孟羲三人,并李砖这个小家伙,四人围坐一起。 李孟羲手中,一柄巨长的剑,是方才“封将台”上,刘备亲赐。 此剑颇重,方才,李孟羲手提此剑跟刘备一一会见大小将官之时,这把剑李孟羲几乎拿不住,剑尾拖在地上拖着走,才不至掉在地上。 现在,有空看看这把剑到底如何了。 剑很长,且份量十足。 李孟羲吃力的双手捧剑,把剑捧于矮几之上。 “玄德公,此剑,可为雌雄双股剑其中之一?”李孟羲好奇的问到。 不同于一般配剑,李孟羲觉得,这把剑过于长了。 “不错。”刘备边用袖子擦头发上淋的雨水边答到,“羲儿,你观此剑如何?” 李孟羲便去看剑,目测连柄带鞘,这一把剑长四尺有余,看起来很修长。 有句古语,好像是古代,也就是东汉末年的太史慈说的,说大丈夫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剑长何以以三尺为长?三尺之长,其实是最常见也最合适的配剑长度。 再长就是双手剑了。 四尺长的配剑,比别人的剑长了一大截,很少见。 李孟羲猜测这把剑应是雌雄双剑中的雌的那把,若是雄剑,应该更重,自己就更拿不动了。 细看,平放于矮几上的这把雌剑,剑鞘朴实无华,棕色原木剑鞘上,漂亮的木纹清晰可见,只是李孟羲看不出这棕色的木头是什么树上的。 用手指摩挲剑鞘,感觉剑鞘虽不光滑,但是因为木头材质的原因,摸上去纹理细腻,手感绝佳。 目光从剑鞘移至剑鄂,剑鄂处是简易实用的一字剑格,和剑鞘一样,剑格上也未有任何装饰。 再看剑柄,剑柄也是精钢,和剑身为一体主铸造,坚实无比,不存在断柄的可能。 长约一掌半的剑柄上,细细的缠着一层防滑的麻绳,麻绳因为被汗渍浸润和手掌的摩擦,颜色发暗。 亲自伸手握持了一下,触感李孟羲觉得有些奇怪,李孟羲本来以为,剑柄都是圆柱型的,亲自握了之后才他发现,雌雄双剑的剑柄竟然是多棱形的。 诧异之下,李孟羲把剑柄一端抬起细看,一数剑柄棱数多达八棱。 八棱柱形状的剑柄,手握上之后,手感处于略硌手和舒适之间的中间状态。 即不如圆柄舒适,也不是太硌手。此较起来,雌雄双剑的剑柄更接近李孟羲记忆中羽毛球球拍柄的形状。 不知剑柄会为如此,李孟羲心生疑惑。 疑惑暂放一边,稍斜剑身,李孟羲把平放于矮几之上,把剑柄朝向自己,手握剑柄,稍用力一拔,未感受到多大阻力,噌的一声剑已出鞘。 前世之时,刀具管理严格,李孟羲接触到的最具杀伤力的冷兵器不过菜刀而已,他对真正的战剑的接触几乎没有。 就比如现在,李孟羲就很好奇剑是如何被卡在剑鞘里,又是如何没被卡死,能顺畅的拔出来的。 应该是小巧的机关之类的,李孟羲感受着剑拔出剑鞘的那一瞬间剑身明显向外弹的力量,他好奇的把剑拔出又合进数次。 剑被鞘锁的正合适,不会过紧,也不会让剑从剑鞘意外滑出。 剑鞘很好,很实用,但真正关键的还是剑本身。 荆轲刺秦时,秦王嬴政剑太长,拔之不出。现在李孟羲也遇到了这样的尴尬。 李孟羲一手握着剑鞘,一手拉着剑柄外拉,剑只拔出一半,他的小胳膊就已经伸直了,再要想把向外拔,得身体向后仰,或者站起来才行。 李孟羲朝关羽刘备尴尬一笑,只得站起,手抽剑柄,缓缓拔剑出鞘。 剑完全出鞘,因为拿不动,剑只好依然横放矮几之上。 因为此时大雨,帐中光线并不好,出鞘的剑在弱光下,显现出银色的光泽,近乎和水银一个颜色,是极其冷冽的冷色调,此谓暗室生寒。 细看剑身,这是一把经典的双刃剑,并且明显还有青铜剑时代留下的技术特征,剑身呈八面,即汉八面剑。 春秋战国之时,那时因为青铜韧性不足,制造的兵器脆且易折,因此采用多面研磨的方式,来增加剑身的强度。 本质上,青铜剑多面研磨的技术,属于加强剑脊技术的高级形式。 剑脊,即为剑身中间一条凸起的棱,当单薄平整剑身强度不够时,把剑脊加深加重,就像在剑身焊了一条钢筋一样,能有效增加剑的强度。 多面研磨属于青铜剑的技术遗留,至汉朝时,冶铁技术取得了长足发展,炒钢法也已出现,钢的性能完胜于青铜,已不需要用多面研磨的技术增加的些许强度,不过技术的惯性之下,多面剑还是沿袭到了汉剑之上。 只有承接了青铜武器尾声的汉朝才有独特的多面剑形式,在汉之后,多面剑销声匿迹。 虽然多面剑对加强剑身强度没多大作用,不过,看起来很好看。 把剑在手中翻转,不同角度的剑面反射的微光明暗不同,让剑身看起来很有立体感和层次感。 剑身远看如镜,凑近去看,李孟羲用手轻轻摩挲着剑身,他看到了剑上有很多细密的花纹,从剑脊至剑刃,整个剑被密密匝匝的细密花纹密布。 这些锻打过程中自然形成的花纹,本身就代表着质量。 常说的十锻钢百锻钢,指的就是锻打次数,锻打次数越多,剑身的花纹也就越多,也往往代表着剑的质量也越好。 多锻钢有时又叫雪花钢,就是对锻纹的另一种形象化的描述。 剑很好,称得上是上品。 第36章 重剑刺击之法 李孟羲看完剑身锻纹之后,认为剑的品质绝佳。 想到古代评价神兵利器,有吹毛断发之说。 李孟羲便伸手抓拽断了一根头发下来。 左手握剑,小心的把剑锋竖起,锋刃朝上,右手捏着头发轻放在剑锋之上。 深吸了一口气,“呼—” 李孟羲一口气吹向发丝。 气流的力量推动发丝,挂在剑刃上的发丝应刃断成两段,轻飘飘的飘落塌上。 李孟羲眼睛瞪大,一脸惊讶,然后他笑了,“吹毛断发,古人诚不欺我!此剑堪称神兵利器!” “玄德公上阵杀敌,还要依仗此剑。君子不夺人所好,此剑,还于玄德公。” 李孟羲顺势,把剑还给刘备。 李孟羲知道,刘备之所以把剑赏赐给自己,只是因为义军草创,无有印信等物,只有先拿宝剑以为信物。 李孟羲心思灵巧,不言自明,李孟羲把剑还了,刘备也不矫情,便收回了剑。 剑已赐下,又收了回去,刘备过意不去,只好说,待时候遇到良匠,必定给李孟羲也打造一把神兵利器。 李孟羲大喜,连连称谢。 宝剑拿在手里,刘备翻转剑柄,把剑看了两眼,又看了看李孟羲,目有思索。 其实,在李孟羲观剑之时,刘备虽然无有言语,但他在留神观察李孟羲。 单从细节来看,李孟羲看剑模样认真,举手投足间皆似有章法。 似乎,李孟羲像是懂剑。 你看,他又是看剑鞘,又是来回拔了两次,试试绷簧,然后又看剑柄,又看花纹,哪里像没见过剑的人那样眼神乱瞟的。 “对了,玄德公,我观剑柄为八棱之状,有异于普通刀剑,这是为何?”李孟羲把心底的疑惑问出。 刘备回过神来,低头看了一眼手中剑柄,这剑柄为何八楞,刘备愣了下,“……剑成便是如此,我也不知,为何匠师要铸成这般模样。”刘备老实回答到。 没有得到答案,李孟羲只有把疑惑压在心底,等有时间自己去探究。 李孟羲对剑柄好奇,刘备倒是也有疑问。 “羲儿,你可懂相剑?亦或剑术?”刘备问到。 这话问的,如何回答呢。 说到相剑,要说咱不会吧,可是多少知道一些科学知识,比如钢啊,铁啊,强度啊,防腐蚀啊,还有韧性啊,以及重心之类的。 可是要说真懂吧,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重心?噫?)李孟羲心中惊异一声。 “玄德公,再借剑一看。”李孟羲突发奇想,有了表现一番的想法。 复从刘备手中接过长剑,李孟羲双手小心捧剑,以双手为支点,双手轮换来来回回掂量了好几次,刘备疑惑,不知李孟羲在干嘛。 李孟羲数次掂量之后,他觉得,自己测出了重心了。 雌剑的重心约在自剑尖至剑柄末端整体长度的三分之二的位置。 “此处,”李孟羲只用一只手捧着剑的重心之处,剑稳稳的放在他手中,剑身水平,剑尖不上翘,剑柄也无下坠。 “玄德公,某不懂相剑,但知重心。此处便是重心。全剑上下,只有此毫微之处,最易把控。” 说着,李孟羲拿起了剑,左手成掌,手掌竖起,右手持剑,把剑小心平放在了手掌掌侧之上。 刘备看的分明,长四尺有余的长剑,稳稳的停在李孟羲手掌之上,如同被拿捏住了要害,虽左右翘荡不停,但最终趋于平稳。 刘备纵然不像李孟羲一样接受过系统的科学教育。虽不知重心为何物,但是平日使剑,也会有意识的把控重心,只是不如李孟羲一般会刻意去寻找。 现在李孟羲一说,让刘备颇有些耳目一新别开生面之感。 “……重心?”刘备沉吟。 刘备接剑,学着李孟羲的样子,仅用掌侧,于剑重心处支撑。 看着长剑于掌上停稳,刘备沉思良久,“便是此处,最易持握?”刘备再问李孟羲。 “就是此处。”李孟羲很肯定的点了点头,把剑捧向刘备,“玄德公可亲试之。” 刘备自然很信任李孟羲,不疑有他,他手轻捧剑重心处,用手掂量几下,感受着捧于不同位置,手感有何不同。 果然,李孟羲所指之【重心】处,捧之轻巧,不似别处沉重。 “剑有双刃,重心虽在此,却该如何持握?”刘备眉头微皱。 “直接手握剑身便是。”李孟羲回复到。 刘备愣了下,低头看了一眼手中之剑,若是贸然用手握剑刃,岂不满手鲜血?反应过来之后,刘备发笑,“哈哈,孟羲说笑了!” 刘备以为李孟羲是故意幽默了一下。 其实不然,李孟羲是认真的说着的。 在文艺复兴前后,德国雇佣军中流行起一种超重型剑。 此剑型极为特殊,其在剑体长度一半也就是重心的位置有一段剑柄用于持握,再加上普通的剑柄,手半剑就有着两个剑柄。 作为重量严重超标的剑种,如果用普通的使用方法会很笨重,难以作战。 然而当重心位置没有剑刃换成了剑柄,重心可被掌控之后,在欧洲战场,抱着超重剑的雇佣兵在敌人阵型出现缺口后冲进去一阵砍杀,杀伤力可怕无比。 把剑翻来覆去的看,熟稔无比的雌雄双剑,如今再看,刘备竟觉得有些陌生了。 虽然单凭手感,也能知剑身前重还是后重,但毕竟没有亲自找出来重心确切位置在哪,刘备今日发觉,自己也说不上对自己的兵器完全了解。 “……莫不是秤杆吗?”刘备突然一声惊异,抬头看向李孟羲。 “的确是和秤一个道理。”李孟羲笑着点头。 原来是称啊,弄的神神秘秘,刘备不由摇头。 已经学会了如何找重心,方法简单无比,刘备便起身,于身后剑架上,拿起另雌雄双剑的另一把雄剑,自己亲自找出了雌雄双剑另一把雄剑的重心。 雌剑重心在三分之二位置,雄剑接近中间。 “玄德公可以试试,双剑以重心处相架,能省力不少。”李孟羲提点到。 铛。 刘备依言而行,他站着,双手各持一剑,双剑成交叉状架在一起。 先是雌剑在下架起雄剑重心,一手握剑,以手架剑,掂量数下,如今剑精准的着力于重心之处,果然有所不同;然后再换,雄剑在下,试架住雌剑重心处。 刘备眉头微皱,一脸沉思,如是来回试了几次,他突然瞪大了眼睛,心有灵犀有所明悟。 嚓! 剑与剑摩擦之声响起,因为重心被雌剑架住,在上的沉重的雄剑可以以雌剑为支点,迅疾无比的调转方向,然后嚓的一下刺出去——可以轻易刺向任何想刺的方向。 剑走轻灵,和其他重武器相比,剑的重量不占优势,剑以刺击为主,而直线攻击的方式最为迅疾,也是剑杀伤力最强的一点。 虽说剑胜在轻巧,但得看什么剑。 刘玄德的雌雄双剑,一点也不轻巧,就是略轻略短的雌剑,也比普通士兵使用的双手长刀要长要重上很多,更不说刃长近六尺剑长几近人高,长的过分的那把雄剑。 对普通士兵来说当双手剑都有些沉的剑,刘备一手一把,丝毫不费力。 刘备双持双手斩马剑,再加上他手长过膝,天赋异禀,手臂长度极有优势,如此一来,虽说剑是短兵,但手长加剑长,刘备的雌雄双剑,和短一些的长兵相比,长度也毫不逊色。 剑重且长,重剑用法正如锤和斧,因为沉,轮出去简单,举直对准了去刺会很难。 可如此,舍弃刺击,剑的部分优势,就被舍弃了。 而今李孟羲临时起意,将雌雄剑重心找出,竟然意外的启发了精于剑术的刘备,让他顿悟到了重剑刺击之法。 跟李孟羲提点的一样,若要把重剑像轻剑一般快速刺出去,那就一手握住剑柄,另一只手握住剑身,把剑像枪一般怼出去。不同的是,刘备不打算真的用手去握剑身,而是用一把剑去架另一把剑的剑身,代替手握。 “孟羲果然大才!”收起双剑,负剑而立,刘备目露赞许之色。 第37章 架剑势 刘备因李孟羲的启发,在剑术上,另有所悟,当下激动不已,连连称呼李孟羲为大才,言语中尽是赞赏。 李孟羲诧异,怎地就大才了?就因为找到了重心? 李孟羲本来就想装一下,不让自己显得那么无知,没想到,装成功了。 雌雄剑剑重且长,虽是剑,用法如同锤子,一剑挥砍过去,就收不住了。 得李孟羲启发,在剑重心之处,稍稍一架,剑的重量压在左手或右手,而在上那只手,正如用枪之法,可以随意抵剑前刺。 刘备剑术造诣非比寻常。 见刘备雌雄剑在手中交叉,来回擎架,李孟羲看的不明所以。 忽然,刘备弃雄剑,雄剑递给一旁关羽,关羽很自然的用手接住。 只雌剑在手,刘备眉头微皱,剑横举着来回打量。 然后,刘备做了一个像是剁手的姿势即,左臂屈起,右手提剑,剑平放于左臂之上。 等于是,此时长剑如同是一柄短枪,架在胳膊上,想瞄准哪里瞄准哪里,然后一推剑柄,突然把剑刺出去。 此架剑势,异于刘备所知的所有架剑手法,是刘备刚刚所悟。 此时,李孟羲抬头见刘备把剑架于手臂之上古怪姿势,李孟羲突然觉得分外眼熟。 脑海中,无数纷乱的画面,在飞速闪过。 一时间,李孟羲联想到,依稀记得在军事频道,看到警察叔叔手枪射击时,有单手射击架在手腕的动作。 还有在某些比较专业的兵击比赛之中,李孟羲想起,的确有一些用刀剑的人,会把剑架在手臂上,或者,干脆刀剑放在左手上,把剑,用出了架枪一般的感觉,亦或是台球杆瞄准一样的感觉。 得益于来自于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李孟羲瞬间明白了刘备此时的动作是干嘛的了。 “玄德公,”李孟羲突然出言提醒,“雌雄剑剑沉,换用短剑再试,架剑会更灵巧。” 李孟羲话一出口,刘备便看向他,关羽也转头看向他,连在帘门出看雨的张飞也回头观瞧。 在张飞想来,你这娃娃,都不够俺老张一脚踹的,难道还懂武艺不成。 刘备觉得李孟羲说的有道理啊。 雌雄双股剑,皆为重剑,马上左右劈砍厮杀之用,确实少了些灵巧。 于是,刘备要过关张二人配兵。 关羽张飞的兵器,一个是青龙偃月,一个是丈八蛇矛,这是两人主用的兵器,而配剑,阵上厮杀一般也用不到,故此,两人配兵,都只是普通的环首短刀而已。 啪的一声,张飞过来,把短刀连鞘解下,丢在矮几之上。 要说,哪个男孩儿不喜欢兵器呢。 虽说刚摸过刘备的雌雄剑,但刘备的剑太重了,根本都拿不动。 矮几之上,张飞丢上的环首刀,李孟羲一看就迫不及待的伸手如拿。 拿起刀,噌的一下,以李孟羲的力量,只是稍用力就把刀拔了出来,李孟羲愣了下,“刀鞘松了。”李孟羲说到。 张飞闻言不喜,“一把破刀,能好到哪去?” 李孟羲闻言偷笑,张飞性情中人。 武将好宝马利器,虽说有丈八蛇矛这般神兵,但是手中没有把好的配兵,张飞显然不满极了。 “三将军勿忧。”李孟羲说到,“我会造钢之法,得空,便给将军造一口宝刀,此刀丢了便是。” “当真?”张飞闻言,忽的一下蹲了下来,带起一阵风声,张飞蹲下,牛眼大瞪,死死盯着李孟羲,似乎想要看李孟羲是否话有作为之处。 近距离被张飞这么盯着,李孟羲此时近距离观察,终于体会到张飞长的有多凶悍了,有点吓人的感觉。 弟弟李砖,更是感觉害怕,吓的手抓住李孟羲的胳膊,有点害怕。 张飞情绪激动,刘备关羽突听李孟羲说会锻造兵器,不比张飞平静多少。 刘备也不把弄手中的环首刀了,他收起刀,重新跪坐在矮几对面。 关羽也手扶长须,好整以暇的打量着李孟羲。 矮几旁,瞬间三个方向都围坐了人,三双眼睛,六个眼珠子,都往李孟羲脸上看。 此时无声胜有声,虽然没有说话,但刘关张三人的意思都是,你倒是快说啊,啥造钢之法。 李孟羲本是见张飞嫌弃配刀差劲,礼貌性说了一句替张飞造把好刀,然而没料到,刘关张三人对此分外感兴趣。 李孟羲愕然。 回过神来,见三人眼巴巴看着自己,李孟羲整理了下思路,然后把身体坐直,甚至拉了拉衣服,一本正经。 “今普世之造钢之法,以生铁置于火上,日夜翻炒而成钢,故为,炒钢法。” “炒钢法费时费力,且成钢艰难,不利大造军械。” “我另有灌钢法。置熟铁数片于范内,而后,以生铁浇之,生铁硬,熟铁软,柔硬相济,而成韧钢。 此法冶钢,一宿可成。 以此钢做刀,刀成,刃可断甲三十扎。” 李孟羲简略说到。 其实,钢与铁区别,李孟羲在高中课本上都学过,区别在于含碳量,含碳量低于某个数值,记不清了,反正低于这个数值,就是熟铁,熟铁质软;而含碳量高的话,就是软硬适中,兼具硬度和韧性的钢;要是含碳量再高,就会硬度高,刚性偏高,但是质地比较脆的生铁了。 李孟羲说的灌钢法,同样是课本上学到的相关知识,知识来自于历史课本,应该是介绍魏晋南北朝时期的科技成就的时候的内容。 灌钢法,其实就是,用炭含量低的熟铁,加炭含量高的生铁,然后混融,以此来得到炭含量合适的钢。 相比产量低下的块炼法和炒钢法,能大规模生产钢的灌钢法的发明意义是革命性的。 李孟羲知道生铁熟铁混融,目的是为了平衡炭含量,但他没有这么说,说的是,【生铁硬,熟铁软,柔硬相济,而成韧钢。】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李孟羲临时想起,炭含量啥的,也不好解释是吧,于是便弄了个似是而非的其他说法糊弄过去了。 反正,刘关张三人听着觉得对就行。 第38章 环首刀 “钢即成,至于锻刀术,我有夹钢法。 即,以两片熟铁,内夹钢层,一则省钢,二则,好钢用至刃上,尽精钢之用。 若物料工时充足,则有包钢法,以韧钢,内包熟铁,以使刀身上下,硬韧皆备,硬则不崩,韧则不折,足堪神兵利刃。” 有限的关于锻造和冶钢的知识说完了,李孟羲不再言语。 只听李孟羲简短的片刻言语,刘关张三人足以听出李孟羲言之有物,非是信口开河。 “小孟,你当真能造好刀?”张飞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的样子。 “……锻刀我不会,再说,以我身量,我也拿不动锻锤啊。此事,还得铁匠来,某可在旁指点。”李孟羲摊手苦笑。 “那好!”张飞一拍桌子,“待回去,俺找铁匠,你给俺弄把刀成不?” “成!”李孟羲笑了。 “那就一言为定?”张飞朝李孟羲伸出手掌。 李孟羲哭笑不得,以手击张飞之掌,“一言为定。” 得到李孟羲的许诺,张飞旁若无人的,呼哈哈哈哈大笑。 这家伙,声如巨雷。 李孟羲还没什么,一旁,小弟被张飞狂放的笑声,吓的身体一抖。 李孟羲伸手,揽住胆小的弟弟。 “玄德公,关将军,还有翼德将军,灌钢一法,为军国重器,应密而藏之,不易外扬。” 灌钢法既然已说出来了,李孟羲觉得,此重大机密,应好好保护好。 若是让敌军知道,得不偿失。 闻言,三人皆神色郑重。 末了,李孟羲略做思考,又补了一句,“只此灌钢一法,便值百万贯。” 李孟羲特意点明了灌钢法价值。 目的,说来有些钻营了,李孟羲说出来,就是为了让可能不太懂技术的刘关张三人知道他李孟羲拿出来的东西,到底多重要。 有句话,干的多,不如说的多,就是这样。 果然,李孟羲话一说完,本来没想到这里的刘备,闻言脸色郑重,“得遇孟羲,我军幸甚!” 都说了,灌钢法价值百万贯。如此巨资,目前刘备所有身家加起来,远不及这个数。 在刘备心里,就因此觉得,占了李孟羲大便宜,就因此,觉得亏欠李孟羲。 既然觉得有所亏欠,所以,李孟羲和幼弟,生存的本钱更雄厚了。 要说,李孟羲本不是精于算计之人,而今,囫囵于乱军之中,于道旁“偶遇”关羽开始,为了乱世谋生,不得不步步钻营。 不过短短时日,城府心机,已胜于前世。 精于算计其实也无妨,生存嘛,不寒碜。 造刀灌钢法的事已经说完,李孟羲注意力回到矮几上的短刀。 面前有真正的兵器,不是小时候的塑料玩具,李孟羲兴趣昂然。 翻看手中短刀,就像历史课本中的插图一样,这是一把再典型不过的的环首刀。 汉环首刀,中国刀类的祖形,为后来唐刀的直系鼻祖。 环首刀造型实用简约,刀身笔直,一面开刃,刀首为大角度的折尖,刀尖厚重不易折断。 和刀身一体的刀柄尾端,通常有一圆环状金属环,这就是环首刀的由来与其最显着的特征。 使用时,环首上可绑上短绳,短绳系于环首,使用者手套进绳环中,然后手握刀柄,这样以来,刀在和敌人兵器磕碰之时,不易脱手。 环首还有另一个巧妙的作用,环首结合短绳,组成了柔性缓冲,其作用类似于建筑工地上的软柄铁锤。 工地上时常需要用重锤去砸东西,如果锤柄是硬木,锤不了两下,反震的力量就会让让人手掌发麻,手臂被震伤。用橡胶或其他柔性材料代替硬木锤柄之后,有限缓冲了反震的力量,保护了使用者的手臂。 汉环首和短绳组成的柔性缓冲结构,在兵器碰撞时,人不需要完全实握刀柄,手可以虚握,手掌和刀柄留有间隙。 汉环首和短绳组成的柔性缓冲结构,在兵器碰撞时,人不需要完全实握刀柄,手可以和刀柄留有间隙,反震的力量因此被环首上的短绳所削减。 若是骑兵,环首的作用更加明显。 因为环首和短绳也起到了遏制手掌向前滑动的问题,环首刀大多是没有护手与刀格。 李孟羲单手掂量了两下张飞的佩刀,以一个七八岁的小娃娃的力量,单手拿的动刀,这刀份量并不重。 李孟羲觉得,如果自己两手握刀,大概能用这把长不过大概四十厘米的短刀来自卫。 见李孟羲拿着刀爱不释手的模样,张飞索性把刀给了李孟羲。 只是嘱咐,小心些,莫被刀伤了。 李孟羲大喜,忙致谢。 因为这把环首短刀,李孟羲突然想起,要说,来义军有段时间了,可至今,未好好观察过义军兵备。 恰逢此日大雨,闲来无事,李孟羲便问关羽,能否把军中各类兵器拿来,好学习一番。 关羽一拍脑袋,“是某疏忽,早该想到此事的。” 关羽起身离去,趁雨走出帐外,便给李孟羲找兵器去了。 李孟羲之前说自己不懂军略,想跟关羽学兵法,关羽应了下来,在关羽看来,没及时教李孟羲辨识各类兵器,便是疏忽。 片刻后,关羽肩上扛着一堆长兵,手里还拎着面盾,低身入得帐来。 在关羽身后,另有另外的乡勇帮着拿着其他兵器进来。 出于礼貌,李孟羲忙起身迎接。 李孟羲个子小小的,他要帮拿兵器,关羽还怕兵器把李孟羲给砸了呢,并不让李孟羲接东西。 哗啦一声,关羽把肩上七八个根长兵丢到地上。 外边的雨很大,走了两趟,关羽衣服已半湿。 兵器拿来了,关羽笑看李孟羲,“来,羲儿,你先认认,看识得多少兵器?” 关羽把李孟羲当成学生来看,处处都想考教。 刘关张三人称呼李孟羲的时候,各不相同,谈正事时,比如,日前李孟羲跟刘备讨论天下大事,彼时刘备称呼李孟羲为“孟羲”,但是,今日无事,刘备一口一个羲儿喊的亲昵。 而关羽呢,李孟羲哥俩是被关羽捡回来的,关羽跟李孟羲关系更亲近,整日羲儿羲儿的喊。 要是旁人不知,还以为李孟羲是关羽的子侄呢。 至于张飞,今日李孟羲才发现,张飞喊自己,“小孟”,这,咱又不姓孟,要喊也得喊小李才对吧。 称呼的不同,大约可以反应刘关张三人对李孟羲的态度有所差别。 于刘备而言,李孟羲是天降大才,是义军军师,同时也像是个子侄后辈一样。 关羽更多的是把李孟羲当学生和后辈。 张飞,不管喊小孟抑或小李,他大概把李孟羲当哥们了。 刘关张三人职使不同,性格亦不尽相同。 第39章 卜字飞戟 帐中长短军器几十,都是真正的杀人利器,李孟羲走去,好奇的打量一遍。 “这个,是枪。”李孟羲指着一个首部是梭形刃头的长兵说着。 “这个,也是枪。”李孟羲又指着第二个刃头像一把小剑的长兵说着。 “这个,同样是枪。”第三个长兵,刃部占了长度四分之一长,刃首比环首刀还要宽,就像是一把长剑和长柄的结合体一样,李孟羲说,这还是枪。 关羽在一旁,摸着胡须笑了。 第四柄,长兵刃首有尺长的锥子四棱形的刃,刃首尾部,有窄细的长横格。 理所应当的,李孟羲还说是枪。 长兵第五个,是长柄斧头。 李孟羲说是斧头。 长兵第六,是一根朱红色的木棍,棍头包覆黄铜。 李孟羲挠了挠头,觉得像金箍棒? 于是便说,是棍棒。 关羽微微摇头,笑的更灿烂了。 长兵第七,李孟羲认出了,跟春秋战国之时戈一样的兵器,是戈。 第八个,依然是戈,只是,戈杆上,戈刃一排三个。 在李孟羲看来,这依然是戈。 至第九,依然是戈,不过,这把戈,戈首比前几把戈首大的多。 一般的戈,都是戈刃绑在木杆上的,有尖刺,有横刃。 但是,这个戈,看起来像登山斧,戈首是平的,而且戈首是嵌套式的安装在木柄之上。 就连木柄,也比别的戈粗一些。 在李孟羲想来,这一把应该是专用来钩刺劈砍的戈。 长兵第十,一把青龙戟。 而后短兵。 李孟羲本以为,古代短兵,刀剑而已,顶多,加破甲用的单手锤什么的。 然而,李孟羲看到了一把极短的戟,手戟并不是月牙刃,而是横刃,像戈又像戟。 李孟羲奇怪,这难道也是汉代制式兵器吗。 再后看,有长短环刀,精良一些的有,汉四面剑,六面剑八面剑等七八把剑器。 李孟羲依照自己猜想,把诸般兵器,一一说出。 “关将军,我说的可对?”李孟羲抬头问。 “哈哈。”关羽朗笑,分外开心。 “来,羲儿,我带你认认,你错了许多。” 长兵第一把,梭形刃首,李孟羲说是枪,无错。 第二个刃头像一把小剑的长兵,“此为铍,此兵刃长且阔,形类小剑,比长枪,多了劈砍之用。” 关羽俯身捡起地上长铍,指着长铍的刃首指给李孟羲看,关羽教的分外认真,李孟羲仔细听着。 第三个刃部占了长度四分之一长,刃首比环首刀还要宽,就像是一把细剑和长柄的结合体一样的长兵。 “此为步槊,刃长两尺有半,劈刺皆可,若造此槊,耗费贵矣。且槊首沉重,槊身粗壮,非精锐不能用之。” 李孟羲恍然,原来,槊还有步兵用的啊。 这玩意儿,刃长的跟剑一样,刺击和劈砍都很猛,岂不就等同唐陌刀,步槊结阵,连劈带刺,岂不人马俱碎。 第四柄,刃首有尺长的锥子四棱形的刃,刃首尾部,有窄细的长横格,关羽丢下步槊,捡起第四把兵刃,“此为铁铩,比枪多了横格,以此横格,可架击敌军兵刃。” 第五个,长柄斧,李孟羲倒是没说错。 关羽说是铁钺。 钺就是斧头。 长兵第六,此朱红色的木棍,棍头包覆黄铜,“此为铜殳,为钝兵,用法以砸劈为主。” 李孟羲尴尬,原来,这玩意儿,竟然叫殳,李孟羲大致明白过来,殳这种兵器,用法和长柄锤类似,但是,处于锤棍之间,不像锤那么重心靠前,也不像棍那么伤害乏力。比锤好控制,比棍伤害高。 都说,锤棍之将,不可力敌。 因为要使用锤棍两器,本身就需要力量,所以锤棍之将,必然是力大之辈,敌人明知道力气大,就不要傻乎乎的去跟人家比拼力气了。所以说,锤棍之将,不可力敌。 殳这种兵器,可以归属入锤棍一类的钝器。 李孟羲突然想到,既然都是棍棒类兵器,宋开国之主赵匡胤,一条盘龙棍,打下四百军州。 盘龙棍也有不错的实战作用的,尤擅破甲。 只是因为现在,还不怎么了解真实战争,李孟羲便把想法压到心底,决定待时机成熟,试试盘龙棍好不好用。 长兵第八,是戈。李孟羲没认错。 长兵第九,为三个戈刃连一排的长戈,“此为三援戈,并排三副戈刃,以此戈钩挂敌军,强于单戈。此步战之兵。” 原来,三个戈刃,叫三援戈,李孟羲又学到了。 在现在李孟羲不怎么了解古代战争的情况下,以李孟羲有限的见识,他认为,三援戈这种兵器,戈首比普通戈重的多,而且,看起来柄也长的多,使用起来并不灵活,应该是,阵战之时,挥着朝敌阵钩挂之用的。 一个戈刃,钩挂不住,三个刃,一送一拉,直接把敌军挂死。 戈兵最后一把,李孟羲看起来像长柄登山斧那把,“此为雄戟,份量沉重,利于劈砍,于猛士用来,一戟可凿破敌盾。” 而后,长兵的青龙戟什么的,李孟羲倒是没说错。 短兵之中,唯一让李孟羲陌生的那把,形如一个十字,但是少了一边的戈,“此为手戟,又称卜字飞戟。可手持,亦飞掷出伤人。”关羽说到 李孟羲一听,眼睛亮了,我天,这玩意儿,飞镖的吗。 想到三国之中,典韦那个猛人,就擅使双铁戟,更有小戟十数把以伤人,难道,典韦的飞戟,就是这卜字飞戟不成? 名为卜字飞戟,李孟羲一联想,可不吗,这戟的外形,就是一个卜字,把卜字那一撇掰直就是了。 原来,卜字飞戟这玩意儿,能手格投掷两用,神奇了。 若非场合不对,李孟羲都忍不住拿飞戟飞两圈去了。 诸般兵器,关羽一一教给李孟羲,末了,关羽笑问,“羲儿,这众多兵器,你愿学哪个?” 李孟羲愣了下,然后反应过来,关羽是想教自己武艺来的。 李孟羲大喜,地上这一堆兵器,论颜值,李孟羲觉得单刃青龙戟最帅,而且吧,代表三国武力值巅峰的兵器,也是戟。 第40章 难有威仪 前世的关系,各种众说纷纭,有说月棍年刀一辈子枪,亦有说枪是百兵之王,兵中之胆的说法。 使枪的三国名将,占据三国猛将的半壁之数,另半壁之数,是用刀。 而且,枪术俊逸如龙,帅气非凡,学枪术也不错的。 李孟羲一时无法选择。 李孟羲抬头看着关羽,关羽笑到,“羲儿,我擅使大刀,你可愿学刀法?” 李孟羲还未回答,一旁张飞也插话,“小孟,俺的蛇矛也厉害的很!学俺的蛇矛!” 张飞想抢人。 刘备见有趣,也笑着凑热闹,“某于剑术,多有心得,剑为君子之器,羲儿可愿学?” 本来就选择困难,不知学戟还是学枪的李孟羲,一下又陷入选择困难了。 “能……能都学不?”李孟羲突然说到。 刘关张三人一愣,然后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 “好啊羲儿,你还真是贪心。”关羽笑着摇头。 李孟羲说,刘关张三人武艺,他都要学,刘备关羽张飞已把李孟羲当成自家人,他要学,三人断无不允的道理。 关羽说,学武艺可得吃苦。 “俺不怕!”李孟羲倔强的回答。 关羽拂须,面带微笑。 低头打量着李孟羲,关羽见李孟羲黑黑瘦瘦,脸上几乎无肉,再看他小胳膊腕儿,瘦的跟麻杆一样。 李孟羲看起来,跟贫寒百姓家的孩童一样,枯瘦如柴。 “羲儿,你还是太瘦弱了。加之你尚年幼,筋骨未成,再等些时日再学不迟,可先以练力开始。”关羽有些不忍的说到。 “那好吧。”细思自身条件,李孟羲也觉得,咱才七八岁,学什么武艺,这么早就大量锻炼,身体消耗过大,营养又跟不上,将来长不高了怎么办。 唉,天不予时,年纪太小了。 要是咱年纪大一些,哪怕再大个十岁呢,咱十七岁,然后跟刘关张这三个剑、刀、矛绝顶猛将学得一身本领,再怎么着,也能成为一个三流顶端的武将吧,到时候,虎牢关前,虽然打不过吕布,但是,诸侯联军围殴吕布的时候,咱可以去凑凑热闹不是。 乱世之中,一切难有定数,真若有山穷水尽之时,身上武艺,便是保命本钱。 若是,不幸和大军走散,乱入山林,林中遇虎,要是有武艺,一矛捅伤老虎,再换刀,一刀砍断老虎两只掌,再换双剑,两剑把老虎后腿也砍断,不仅没有危险了,还得到了虎肉裹腹,还得到了虎皮御寒。 又或是,乱军之中,敌军杀入我后阵,若无武艺,为活命,只得狼狈躲于车下。 若有武艺,不说去枪挑敌将了,能勉力自保就行,相比敌军一来就吓的躲车底下,自然是乱军中处之泰然更能威服三军。 说话间,雨声渐息,帐外,白日驱散乌云,忽又转晴。 刘关张三人和李孟羲一起出得帐外,抬头仰看雨后湛蓝青天,张飞又看寨中满地湿泥,张飞怒骂,说什么鬼天气,都到家了,下你娘的雨,把路给下坏了。 李孟羲听得忍俊不禁,张飞这厮,惯好骂骂咧咧。 也许是听张飞骂的粗鲁,刘备不喜,训斥两句,又下令拔营。 启程。 李孟羲腰间多了短刀一把。 刀不太好,但李孟羲喜欢非常。 又行军,李孟羲本想还是爬粮车上,跟弟弟就躺粮车上,一躺就是一天,直到再停军扎营,挺好,但关羽拦下了李孟羲哥俩。 “孟羲,大哥任你为军师,即任军职,今非昔比,当有威仪,不可于众军之前失却威严。”关羽认真一脸认真,“某已腾出空车一辆,你二人乘车。” 李孟羲讶然,坐个车,还有这么多讲究。 随后,李孟羲一想,觉得按汉代的社会背景来说,关羽说的似乎很有道理。 何止军师或为将者要注意威仪,放在前世,军队也要求士兵注意军容风纪。 不然,士兵们随地躺,坐没个做像,站也没个站像,如何能成。 关羽悉心教导,不一定全对,但关羽觉得对的,就教给了李孟羲,李孟羲虚心接受。 腾出的空车,是少有的有牲口拉着的车。 黄巾没有牲口的,黄巾的牲口直接被黄巾给吃了,仅有的牲口车,是义军从涿郡来时本来就带着的。 车首坐着驾车的车夫,李孟羲上了车,主动跟人交谈,谈话间,李孟羲了解的,此人姓张,名铁,算起来,还是张飞远亲,张铁今年,三十有七,他们古代人看起来显老,李孟羲觉得单看张铁外貌,觉得会有五十来岁。 聊着聊着就聊熟了,李孟羲很有礼貌的,一口一个铁叔称呼。 要知道,今日,刘玄德方才封台拜将,固然,李孟羲只是个小娃娃,但人家是实打实的军师,三人之下,数百人之上。 如今,李孟羲虽然是军师了,李孟羲一口一个叔喊的热络,张铁大叔被喊的乐呵呵的。 在张铁心里,便认为李孟羲懂尊长,有礼节,难怪玄德公让人家当军师呢。 聊的许久,直到李孟羲聊累了,停下休息。 在聊天和休息过程中,李孟羲还记着关羽的教导,要时刻注意威仪,因此,李孟羲在晃动不定的车中,盘膝而坐,坐的端端正正的。 李孟羲想维持一下威仪什么的,弟弟偏偏捣乱。 小弟趴在李孟羲膝盖上,好奇的看着哥哥像木头人一样不动。 弟弟伸出小手,在李孟羲眼前晃了晃。 “干嘛?”李孟羲低头看着弟弟。 “哥哥,咱们玩吧。” 李孟羲一想,行军无聊死了,得陪弟弟玩。 至于威严啥的,咱还是个孩子好吧,说话都奶声奶气的,就算骂人,也是娃娃音,训斥别人,别人不仅不会害怕,反而会想笑。 就咱这个小小的年纪,哪里有威严。 还是和弟弟玩耍重要。 “哥哥,咱们就假装是老鳖吧。”弟弟天真可爱,因为车上空间狭小,啥都玩不了,只能爬来爬去,弟弟就想装老鳖玩。 “行吧。”李孟羲无奈。 于是,就眼瞅着他哥俩,四肢趴着,模仿者老鳖一样,嘻嘻哈哈的趴着玩,拱来拱去。 车夫老铁看的笑的肚子都疼了。 得,关羽还说要有威仪,李孟羲,义军军师,这下彻底没威仪了。 第41章 真实人间(一) 车行半日,至傍晚,天边云霞如火。 前边的车停下了,然后李孟羲乘坐的这辆车,也停住了。 车夫张铁回头说,“要扎营了。” 行军枯燥如此,在有限的跟随行军的这几日,都是只走白天,晚上就不走了。 在李孟羲想来,晚上的话,拿着火把走夜路,也是能走的。 再想到,是因为俘虏的关系,夜里行军不安全,李孟羲释然了。 弟弟在车上,睡的安稳,此时未醒。 李孟羲见前边开始扎营,坐了半天车,腿都麻了,他想下车就在车边活动一下。 李孟羲在车下踢腾着腿,车夫老铁把车把上木盆麸子袋解下来,又把车尾干草捆取下,看样子,是要喂牲口。 可能是老铁拿动静的动静惊动了弟弟,弟弟醒了,醒了哇的一下就要哭,然后看到了哥哥,不哭了,揉着眼睛爬了起来。 见弟弟睡醒,李孟羲笑着,伸手朝弟弟张开手,“下来吗?” 把弟弟从车上抱下来,哥俩好奇的看车夫老铁喂牲口。 “哥哥,这是不是就是牤牤(mang)?”弟弟奶声奶气的指着老黄牛说。 李孟羲听弟弟可爱的口语,他说老牛是牤牤,李孟羲就想起,自己小时候,也喊牛叫莽莽,因为啊,牛叫的声音就是,mang~ 同理,猪就是哼哼,猫咪就是喵喵。 李孟羲乐坏了,他摸了摸弟弟的小脑袋,“对,这就是莽莽牛。” 老牛吃东西可厉害了,干草一卷,就卷到嘴里了,“哇!莽莽吃的那么多吗。”弟第惊呼。 李孟羲看车夫喂牛,只是无聊,看了一会儿就没兴趣了。 而弟弟,看的目不转睛的,可投入了。 目光从这里移开,李孟羲朝远处看,四周,乡勇们开始支帐篷,稍远,则是乡勇们赶着俘虏,往一起赶。 期间,似乎发生了冲突,李孟羲看到乡勇们倒槊枪杆对着人就抽,俘虏哀嚎四起。 心疑刘备军难道还虐待俘虏不成,李孟羲想过去看下。 “小弟,咱们去那边看看吧。”李孟羲叫弟弟。 弟弟看过来,抬起头睁着眼睛看着李孟羲,“咱们还去看莽莽吗?” “不,咱去看人。”李孟羲笑到。 —— 俘虏千八百人,乡勇们把俘虏围在一起,统一看管。 日前李孟羲还见有义军有像栅栏一样的东西,往地上一埋,一圈一围,就把俘虏围起来,俘虏就跑不了了。 今天却没见栅栏。 李孟羲拉着弟弟到来之时,众多黄巾俘虏神情木然,眼神冷漠的朝李孟羲看来。 这些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头上黄巾,被灰尘和汗水沾染,早乌漆麻黑不成样子了。 俘虏们乱哄哄就把鞋脱掉,蹲在鞋上,席地而坐,千把人,围一起也是好大一片,一眼望去,满是人头。 目光稍远,李孟羲越过人群,看到俘虏里,有争吵发生。 细看,听声音像是个农妇和男人的声音在争吵。 “什长大叔。”李孟羲叫乡勇。 看押黄巾的乡勇头目正疑惑的盯着李孟羲看,被李孟羲叫,头目一时没反应过来,然后李孟羲又叫了一声。 “哎!军师,有何吩咐?” 什长想起来了,这小娃娃是军师来的。 只是,这会儿这娃娃没穿披风,一下没认得出来,方才,这个什长还以为李孟羲是从俘虏里跑出来了。 心说你这娃娃真胆大,跑出来不说,还晃荡,真当军爷我不敢踹你。 然而,这是军师,幸好没踹。 “有劳什长大叔,我想进去看看,有劳看护。”李孟羲朝什长拱了拱手。 他意思是说,想在俘虏营巡视一番,让什长看着点,别让俘虏中有人精神不正常上来把自己掐死了可咋办。 什长一听,嘿嘿一笑,招呼两三人,大摇大摆的就过来,连踹带赶,把俘虏往两边赶,让出了一条路。 虽说吧,不算太过分,但李孟羲觉得,不对。 对待俘虏不该如此。 该如何对待呢,历史上,俘虏政策最成功的,就是我人民军队。 给果军当差,长官非打即骂,反而,被我军俘虏,我军对待俘虏不仅没有虐待,反而口粮跟我军普通战士口粮一样。 奇了怪了,给果党当兵,吃不饱肚子,当了俘虏,竟吃饱了。 不仅如此,人家看没鞋,还发鞋,看衣服太破,就给身衣服,有伤给治,看着身边病的不行的另一个俘虏,人家舍得花钱用药,给治好了。 末了,人家说,想在我们这边参军,热烈欢迎,要是不想,给发遣散费,允许回家。 无数俘虏,热泪盈眶,争相从军。 前世所见所知种种,看过无数革命电影,彼时,无有身临其境,还没多大感触。 现在,李孟羲看到乌泱泱的俘虏,脑海中闪过无数片段,想到在果党军中望风而降一触即溃的士兵,转投我军之后,立刻犹如脱胎换骨。 此堪称军事史上绝无仅有的奇迹。 李孟羲突然笑了。 此刻,李孟羲明白了,自己有刘关张所不能及的能力是什么了。 朝争吵的地方走去。 人堆中,一个农妇躲之不及,满脸惊恐和害怕,不停用手拍打一只黝黑枯瘦向自己胸脯抓来的手。 一个满脸猥琐的男人,正贱笑着,淫荡无比的,贱兮兮的伸手这摸一下那儿摸一下想调戏人家妇人。 李孟羲走来之时,不管是农妇还是男人都没注意到李孟羲的到来。 李孟羲眼睛微眯,目光中寒光闪过。 兵荒马乱的,秩序崩塌,黄巾军良莠不齐,啥人都有。 “左右,拿了此人!”李孟羲一声厉喝。 身后乡勇扑了上来,在那个猥琐男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冲上来一脚把那厮踹倒在地。 四周一片慌乱,农妇也被吓了一跳。 “砍了?”什长凑上来,弯腰问李孟羲意见。 “侮辱妇人者,鞭二十,胆敢再犯,砍头示众!”李孟羲目光扫过周围黄巾俘虏,大声喝到。 “行刑。”李孟羲下令。 “去,找鞭子去!”什长没鞭子在手,指使手下去寻个马鞭啥的。 不是骑兵,普通士兵,哪里有鞭子。 “杖二十。”李孟羲皱眉,更改命令。 第42章 真实人间(二) 乡勇们即得命令,干劲十足,立刻把那个调戏妇人的猥琐家伙拖出来按到地上,抓起枪杆就朝这人身上噼里啪啦一阵乱抽。 李孟羲冷眼旁观。 待打完,这厮爬地上不敢动,恐惧的看着李孟羲。 李孟羲目光丝毫不在此停留,他目光看向捂着胸口惊魂未定的妇人。 “姨姨,你往别处挪挪,省得这厮心存报复。” 李孟羲出言提醒。 妇人吓愣了,没有反应。 什长不爽,朝妇人吼到,“俺家军师说了,让你去远点,省得俺们走,这厮报复你,听明白没得!” 什长不耐烦的对妇人一阵吼。 妇人惊醒,连道谢也顾不得,拎起手中破破烂烂的一个小包袱,慌忙朝旁处去了。 事了,李孟羲继续朝前。 待李孟羲走后,俘虏们瞅着李孟羲众人的背影,七嘴八舌的小声交谈。 “呀,那娃娃威风的!” “怕不是官军大官家的崽儿?” “瞎说,人不是说了,军师,你们知道军师是啥吧?”俘虏之中,一个似乎有点学问的人,看着四周没见识的人,一脸不屑,智商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啥,啥是军师?”旁人凑过来问。 “就是,排兵布阵,出谋划策的人,懂不?” 众人一听,懂了。 可又迷惑了,那么个小娃娃,那个能干呢。 李孟羲带着一半的好奇,好奇古代俘虏到底是怎样的状况。 其实认真说来,李孟羲对一切都好奇,初来乍到,入眼皆是陌生,宛若置身一个真实的不能再真实的历史剧场景之中,李孟羲看四周之人,都是古人,分外新奇,看兵器新奇,看竹简也新奇,士兵们搭帐篷李孟羲也觉新奇。 他有旺盛的兴趣去了解古代的方方面面。 除了好奇,李孟羲更想观察俘虏的状况。 严格意义来说,俘虏,是军事战争的一部分。 如何抓捕俘虏,如何安置俘虏,如何管理俘虏,又如何利用俘虏,都是学问。 继续朝里走,乌泱泱的俘虏,虽然形形色色,男女老幼都有,但所有俘虏面上都是如出一辙的尘土满面,面色黝黑,再加双眼迷茫,神情木然。 李孟羲看到一个身形佝偻白发苍苍的老翁,他怀里依偎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娃娃,小娃娃跟弟弟差不多大,甚至还要更小。 李孟羲看向分不出男孩儿女孩儿的小娃娃的时候,留着鼻涕的小娃娃躲在爷爷怀里,偷偷打量着李孟羲,然后偷看砖头。 都是一样的年纪,之前,李孟羲也是黄巾军,可现在,同样的年纪,弟弟吃喝不愁了,这个小娃娃生存堪忧,双方相视,相隔一步距离,却宛若两个世界。 一言不发,李孟羲驻足片刻,见这爷俩无有大问题,便离开了。 只是,李孟羲手拉着弟弟离开时,弟弟好几次回头去看那个小娃娃。 小弟大概不懂什么叫兔死狐悲,什么叫感同身受,弟弟大概是看到那个小娃娃衣服可破了,他怕小娃娃冷的吧。 继续前走。 李孟羲见足了世间百态。 有一老妇人,毫无声息的躺在地上,一青壮抱着老妇人,低声哭嚎,叫天天不应,见地地不灵的。 李孟羲让什长过去看看。 什长看过,说死了。 本想,就让什长帮忙,去把人埋了。 但一想,古代自春秋之时,春秋时的医家就说,死人要停尸三日方能入土。 这是因为,古代没有办法精确测量血压心跳脑死亡什么的,有时候,身体状态低迷,呼吸近乎于无,心跳脉搏也跟没有了一样。 但是此时,人还未彻底死去,还有可能醒过来的。 要是,此时把人埋了,万一埋下去不久,人活了咋办。 李孟羲把此事记在心上。 决定再等两日过来看看,要是这个凶多吉少的老妇人还没醒来,就找人帮忙把人埋了吧。 唉。 “今早你们吃过饭食了吗?”李孟羲问那个悲痛不已的青壮。 “吃了。”青壮擦了擦眼泪。 既然有吃的,刘备没少了俘虏口粮,这老人家,当不是被饿死的。 年老多病,不定啥时候就走了。 李孟羲心情越发不好了。 在刘备军中,被刘关张三人招拂甚厚,行有车,食有肉,生存压力一点也无。 然而,今在俘虏营看了一圈,入目可见,苍凉几许。 李孟羲至此幡然明悟何为汉末乱世,何为真实的世界。 俘虏营中,李孟羲见有人赤身裸体,不忍直视,极伤风化,果然,这人是傻的,天生智力残缺,不知谁欺负他了,把他打的鼻青脸肿的,也把衣服给抢了去。 李孟羲看着此人,此人嘿嘿傻笑,不知悲喜,只是伸手要吃的。 李孟羲从掏出每餐存的一点干粮给他,没想到,这傻子一下就抓住李孟羲的手,上手来抢,还想打李孟羲,把李孟羲吓的不轻。 傻子吗,心智如三岁顽童,何必跟他一般见识,李孟羲制止了要动兵器的乡勇。 要不是你傻不拉几的,老子早揍你了。李孟羲揉着被抓红的手腕心里骂骂咧咧。 李孟羲差点出事,乡勇什长担忧,再三请李孟羲离开俘虏营。 李孟羲犹豫了下,并未采纳什长的意见。 正因李孟羲这稍作犹豫,才不至错过一事。 那是李孟羲走入俘虏营最深处之时。 李孟羲又遇到一年轻妇人,妇人怀抱一婴儿,正焦灼的眼中擒泪,手足无措,“幺儿,吃口奶再睡,别吓娘,别吓娘,幺儿……” 妇人神情焦急万分,不住口呼幺儿,妇人想把**塞进婴儿嘴里,喂婴儿吃口奶,然而,破麻包裹着的小婴儿,纵然是婴儿营养不良,黑瘦的如同一只小老鼠一样,李孟羲还是看到这个小婴儿,脸颊异样的红赤。 不对劲儿。 “姨姨,把娃娃给我看看。”李孟羲伸手就要孩子,“我是医官!”李孟羲补充了一句。 妇人警惕,把娃娃往怀里抱得更紧了。 “某略懂医术,让我看看成不?” 李孟羲好说歹说,妇人小心把娃娃递了过来。 李孟羲并未接襁褓,他伸手去摸婴儿额头,嘴巴一张一张闭着眼睛不安的小婴儿。 李孟羲心中一突,这么烫! 高烧,麻烦了。 咱不会治。 李孟羲焦躁四处扫了一圈,“去叫刘玄德,让他带军医前来!对了,拿着药一起来。” 什长愣神,李孟羲气了,“快去啊!” 什长忙跑开了。 什长去找医师,李孟羲此时,脑海中快速回想,高烧该怎么处理来的。 对了,物理降温。 有冷水毛巾,还有……酒精! 酒精擦拭额头,酒精易挥发,散热效果良好。 “再去,找刘玄德……找张翼德,问他要坛酒来,快去!”李孟羲催促另一乡勇前去。 手摸着婴儿额头,烫的吓人。 第43章 施救 此时是傍晚,刘关张三人或是巡营,或是清点粮草,或是看乡勇们营帐扎的是否牢固,各忙一摊。 忽然,刘关张三人就各自被传令乡勇找到,说军师有急事相商。 刘备愣了一下,然后想起,军师不就是羲儿吗。 刘备亲封李孟羲为军师,他自己一时却忽略了这个事。 也许,李孟羲方年幼,刘备打心底就视其为一个娃娃。 军师有急事相召,到底是何急事,刘备忙随传令乡勇去俘虏营。 俘虏营中,前一两日安分的俘虏,此时,都朝中间挤,混乱不堪。 刘备来时,看押的乡勇们正把俘虏往四处赶。 刘备好奇,分开人群过去。 片刻后,刘备看到了李孟羲,以及一旁抱着婴儿的妇人。 听到身后声音,李孟羲回过头来,看到刘备终于来了,“玄德公,军中可有医师?此婴儿通身炽热,急待医治,不敢耽误。” 李孟羲话语匆匆,言语中尽是着急。 一旁,怀抱婴儿的农妇拙于言辞,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眼中垂泪,扑通一声就给刘备跪下,以头触地,头磕在地上,一下一下的磕着,头和地面撞的碰碰响,只求刘备救救孩子。 刘备忙上前扶起妇人,“嫂嫂快起,不值如此大礼!” 区区一个俘虏,一个农妇,而刘备,不因此轻慢半分,礼数丝毫不缺。 李孟羲看在眼里,目光微妙。 这人还行。 “医师……哎呀!”刘备一拍额头,懊恼无比,“涿郡出来,我军中,未带医师!” “啊?!”李孟羲张大了嘴巴。 卧槽,出来打仗,不带军医啊? “这……”李孟羲无言。 人群又是分开,又有人过来。 “羲儿,叫我做甚?”关羽也来了,目光疑惑的四处看看。 “让让,让让!”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张飞挤开众人,把关羽也挤到了一边。 张飞怀里抱着三坛子酒,看到李孟羲关羽刘备都在,张飞问到,“要俺带酒来做甚?” “作药。”李孟羲走来,伸手就问张飞要了一坛酒。 酒坛不大,大致跟电水壶那么大,但是里边装了酒的缘故,份量还是有一些的。 李孟羲拿过酒,目视刘关张三人。 “我军中即无医官,三位可知,附近可有村落能寻得医师前来?” “村落处处,只是,不知村中有无医师。”关羽应到。 “白日听三将军说,我军不日便到县城,县城离此尚有多远?”李孟羲再问。 “行军半日可回。”张飞答到。 “快马一个来回需用多久?”李孟羲眉头微皱,半天时间医师才来,晚了都。 “快马只需两个时辰。”刘备似乎明白李孟羲要说什么了,一旁插话。 “那好!”李孟羲点了点头,抬头目视刘关张,“现下有一幼婴突生急病,军中无有医师,两位可愿速请医师前来?” “救人如救火,羲儿但说便是!”关羽把手一挥,只说听命。 “即如此,关将军,你带足钱财,领骑兵搜寻临近村落,但村中有医师,请医师前来。切记,于医师说清,是小儿急热之症,令其带上药石,我军中无药。” “得令!”关羽给足了李孟羲这个军师的面子,朝李孟羲抱拳一礼,而后,转身离去。 “翼德将军。”李孟羲又看向张飞。 “俺就回县城去,县城有良医!”说着,张飞把怀里还剩的两坛酒,朝李孟羲丢去。 这家伙太粗鲁了,都不管李孟羲怀里还抱着个酒坛了,哪里有手去接。 若不是刘备反应快,手大,一手一个如同抓篮球一样扣住两个小酒坛,酒坛都砸到李孟羲头上了。 关张离去,李孟羲松了口气。 事已至此,就等关张二人把医师找来了。 酒到手了,酒精有不错的散热效果,李孟羲便想把酒坛打开,取用酒水。 然而,没做过的事,做起来必然生疏。 眼瞅着李孟羲笨手笨脚的想把酒坛泥封打开,他用手抠泥巴,抠了半天,不得其法。 刘备看不下去了,手中酒坛一个丢给身旁乡勇,另一坛拿在手里,用手啪的一拍,震散了坛上泥封,泥封之下,是块粗布,扯下粗布,酒坛便开封了。 刘备把酒递给李孟羲。 看这样子,李孟羲像是懂治病救人,刘备好奇,想一看究竟。 酒开封了,李孟羲看着坛中之酒,见酒水如清水,一阵不那么清爽的酒精味道扑鼻而来。 还好,这酒不是米酒啥的,度数应该还可。 李孟羲手舀一点酒水,凑到嘴边,尝了一下。 一尝,入口酸涩,李孟羲眉头紧皱。 不仅味道混浊,而且,入口烧灼感轻淡无比,这便说明,酒度数太他喵的低了。 要是酒精度高,酒入口,应该是火烧一般的火辣辣的痛。 “羲儿,如何施为?” 见李孟羲尝了酒,目光四处看,刘备声问。 “用酒擦拭婴儿全身,降热。”李孟羲匆匆答到。 而后,乡勇们并四周众多俘虏眼瞅眼望之下,刘玄德帮着李孟羲,从妇人怀里接过婴儿,解开襁褓,剥去婴儿身上破破烂烂的破麻布,露出了婴儿瘦可见胸肋的躯体。 不知刘玄德看这如猫咪一般小的干瘦的小婴儿有何反应,李孟羲看了一眼,便觉可怜。 “用毛巾蘸酒,覆婴儿额头之上。”李孟羲提醒。 他所知的医学知识,虽然有,但绝对不多。 毛巾是何物? “就是,找块布。”李孟羲又说。 刘备便四处想找布。 刺拉一声,只听一声撕布声响起,抬头看,婴儿的母亲,情急之下,一把撕下了袖子,忙递了过来。 有了布块,李孟羲便把用布叠成布条,丢进酒坛中浸湿。 然后,就把带有酒精的布块,覆在婴儿额头之上。 接着,李孟羲就用自己袖子,拎着塞到酒坛里,蘸上了酒,往光溜溜的婴儿身上擦拭。 刘玄德蹲着捧着婴儿,他不知李孟羲此举何意。 一边用酒擦拭,李孟羲一边回想更多的照顾发烧病人的细节。 好像,腋下,耳后等地方,散热效果最好。 于是,李孟羲就轻轻拿起婴儿的小手,酒往婴儿腋下擦拭。 第44章 视财帛如粪土 在场,四周围满了人,人乌泱泱的围了一圈。 人头攒动,目视者虽众,但除了李孟羲本人以外,无人知道李孟羲举动何以。 此时,关羽已领骑兵四出,去往东南西北四向,去乡间寻找医师去了。 张飞一骑急驰,朝县城去了。 此间,医师未来之前,李孟羲用仅知道的医疗知识,帮着小婴儿降体温。 本来,李孟羲以为有点用的。 可是,随着酒不停的擦了一遍又一遍。 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有四五分钟了。 四周鸦雀无声,针落可闻,然而,李孟羲发现,小婴儿体温不仅没降,用手摸,似乎更烫了。 “妈的,酒不好!”李孟羲低骂一声。 酒精度有限,散热效果有,但对发烧这样的急症,低度酒效果有限。 正当李孟羲眼看小婴儿呼吸变重,呼哧呼哧的,李孟羲手足无措之时,四周旁观的俘虏之中,一人越众而出。 “让某看看。” 李孟羲闻声抬头,他抬头看清来人模样,一下惊讶极了。 此人头上,一头精干的寸短头发,在满是留着发髻的人群中,分外显眼。 李孟羲以为这家伙,也是穿越过来的,惊讶的不行。 “你……也是……那个……” 李孟羲结结巴巴,舌头打结了。 “某会医术,让某试试。” 寸头年轻人低头看着李孟羲,拱了拱手说到。 李孟羲心中有万分疑惑,暂压心底,让开,李孟羲朝一旁站了站,“请!”李孟羲伸手作请。 此人,说自己会医术。 李孟羲狐疑的看着这人,看这人俯身,从刘备手中接过婴儿。 然后,把婴儿放在左手胳膊上,右手让婴儿翻了个身,背朝上面。 接着,李孟羲见此人用手不停抓捏婴儿脊背,脊椎附近的地方,从上到下,连捏带揪,李孟羲看的迷茫了。 干嘛了这是? 虽然大为迷惑,但,这人自称是医师,说不定,人家比自己专业。 李孟羲闭着嘴巴,不去打扰。 眼见这人,除了不停抓揪婴儿脊背,还时不时捏了捏婴儿后脑勺,还用手,曲起手指,用指关节按压婴儿脚底,越看,李孟羲越觉得,这人动作有章法,似乎真有点本事。 李孟羲无事干了,闲得无聊,就暗暗给这人计时。 一,二,三,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小婴儿后背被揪的通红。 五六分钟之后。 终于,高烧烧的昏厥过去没了反应的婴儿,醒了,开始吱哇吱哇的哭。 六主无神的农妇听到儿子哭了,慌忙过来,想抱儿子。 “别个!”李孟羲出言制止,“让先生再看一会儿。” 又是抓揪一会儿,或许是揪的疼了,婴儿哭的更响了。 自说自己是医师的年轻人,把婴儿还给了农妇,“夜里凉,莫再受冻,小儿急热,必需药石除根。余下,某无能为力。” 年轻人嘱咐。 说完,这个人转身就要走。 “先生留步!(先生留步!)”两个声音异口同声的喊到。 李孟羲和刘备,语出同步。 两人都是一愣,然后相视一笑。 刘备朝李孟羲隐秘的做了个你请的手势,李孟羲愣了下,然后明白过来刘备是想让他先跟这个医师沟通。 李孟羲点了点头,见医师已驻足,李孟羲上前一步站定,朝医师拱了拱手。 “敢叫先生知道,我军中无有医师。然此幼婴突发急症,若无人施救,静等其死,于心何忍? 先生即懂医术,某愿聘先生为我军中医官,官任十夫长,脱离俘虏之身,先生意下如何?” 李孟羲像此人,抛出橄榄枝。 此人面无表情,不置可否。 片刻后,此人答目视李孟羲,开口答到,“某只一巫医,医术不精,不堪大任。” 此人似有拒绝之意。 巫医? 李孟羲疑惑。 此时,刘备上前来,朝巫医拱了拱手,“纵是巫医,现下亦有用武之地。 此婴病未愈,劳烦先生暂为照看一时,可否?” 刘备请求到。 此人拱手,算是应下了。 “羲儿,走。” 刘备欲带李孟羲离开。 “奥!”李孟羲拉着弟弟,跟刘备离开。 刘备直向辎重车队而去,原来刘备是看婴儿无衣物裹身,想找点御寒衣物送去。 刘玄德宅心仁厚,李孟羲和刘备相处,感觉无甚隔阂之处。 正因为李孟羲觉得跟刘备很谈得来,两人意见常无相背处,这恰正是刘备不凡之处。 要知道,李孟羲可是个现代人,三观与古人,不可能完全相同。 李孟羲作为现代人,见到小婴儿生病,慌忙想救小婴儿,李孟羲是下意识就想拯救个小生命,现代人,有此善良很正常。 可刘玄德呢,一军主将,能给俘虏饭吃,不滥杀俘虏俘虏,已经足够仁义了。 可刘备,见到婴儿病重,也跟李孟羲一样,心忧不已,根本不因这婴儿是黄巾俘虏的一员而弃之不顾。 并且,刘备想的比李孟羲还周到,见小婴儿母子两个,无御寒衣物,刘备便立刻去找,而李孟羲,就没想到这一点。 或许,是因为儒家的道德观念中有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一道德规范,刘备这位深受儒家熏陶的古人,才会和李孟羲一样,不忍坐看幼婴病死。 辎重车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堆了一车。 刘备让李孟羲爬车上去找,李孟羲个子小小的,爬上去方便。 李孟羲就跟小猴子一样爬到车上。 车下弟弟也想爬,可弟弟老笨了,哪里有李孟羲手脚灵活,就是爬不上去。 刘备笑而视之。 车上乱七八糟的啥都有,有黄巾军的旗帜,大旗上,沾着灰尘和血迹。 李孟羲嫌这玩意儿脏,固然,旗子扯了,也够给小婴儿当襁褓用的。 至于缴获的残破的衣甲啥的,李孟羲也嫌脏。 扒拉半天,李孟羲一件没看上。 “就没布匹啥的吗?”李孟羲疑惑。 刘备一想,破衣服既然找不到那就找布匹吧。 刘备要带李孟羲去另一辎重车去找布匹。 另一辎重车,车上整齐多了,东西码摞的井井有条。 李孟羲一下就找到了布匹。 “这个布就行。”李孟羲抱着一匹布从辎重车上跳了下来。 抻开布匹,李孟羲皱眉,“这是不是薄了点?” 刘备看了李孟羲一眼,眼神微妙,“薄了,多裹两层便是。” 李孟羲奥了一声。 天啊,李孟羲拿的可不是布,这厮不认识古代布匹,只捡了一匹好看的拿,他拿的,可不是一般的布,是丝绸!丝绸! 李孟羲视丝绸如破麻,把丝绸拿过来,丝毫不以为重,还嫌其单薄。 李孟羲视财帛如废土,小小年纪,有如此气度,刘备见此,心底大为赞叹。 第45章 刀斩锦帛 李孟羲抱着布匹在前,弟弟拉着李孟羲的手,并排走,刘备跟在后面。 复回俘虏营,来到俘虏营中,见到农妇。 小婴儿此时不哭了。 见李孟羲和刘备前来,妇人腼腆一笑,“娃娃不哭了,吃了口奶睡下了。” 李孟羲还以为竟好了呢。 他再去摸婴儿额头,依然是很烫。 没好啊。 李孟羲皱眉看向一旁巫医,目询此人。 巫医似乎知道李孟羲问什么,拱了拱手,“急热之症,无药难医。” 巫医面色平静的答到。 得用药,可关张二人不知何时能回。 只能等着了。 此时,要是有一些高度酒精就好了,李孟羲心想。 酒精虽然没有,但是,蒸馏酒精,或可一试。 怀里还抱着布匹,是送布匹来的。 李孟羲把怀里布匹递给农妇,“姨姨,夜里冷,你们也没个衣物,别把小弟弟冻着了。这布你拿着,晚上给小弟弟盖着。” 说着,李孟羲把怀里布匹递给妇人。 妇人只看了李孟羲递去的布匹一眼,立刻大惊失色,“使不得使不得!” 妇人把布匹往李孟羲手里回推,就是不接。 李孟羲无奈,“我营中也没找到衣物,只有些许布匹,拿着便是。” 一旁,刘备笑着也声附,“嫂嫂莫要推辞,快快接着。” 刘备发话,比李孟羲有份量多了。 农妇顿时热泪盈眶,抱着婴儿,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刘备忙上前搀扶。 妇人这才接过布匹,千恩万谢。 刘备略一又想,“与我刀来。”刘备伸手向身旁乡勇要刀。 乡勇递刀过来,刘备接刀,说向农妇,“嫂嫂,布匹与我,我来裁布。” 接过布匹,刘备让李孟羲拿着布匹卷,然后抻开。 布匹抻开拉长数尺之上,刘备挥刀,刺拉一声,在数尺处把布斩断。 四周,李孟羲立刻听到了一阵惊呼之声。 李孟羲只当是这些穷人,心疼布。 李孟羲嘴巴撇了撇。 不知为何,见刘备把裁好的布拿在手里,透过布,李孟羲可以清楚的看见刘备的手,遮蔽效果极差。 “这布,这么薄的吗?”李孟羲疑惑嘀咕。 刘备听见了李孟羲的嘀咕,顿时哈哈朗笑,“这布确实单薄,不堪一用,嫂嫂,我再予你三尺。” 说着,刘备再次抻开布匹,挥刀又是刺拉一声。 又断布三尺之长,把布递给农妇。 农妇泪流满脸,眼眶通红,接布的手都在颤抖。 此时,周围鸦雀无声。 四周围观者众,众人表情各种各样,不一而足。 而后,刘备当着众俘虏的面,亲自命令乡勇伍长照看妇人,莫叫人欺扰她母子两个。 乡勇领命。 “走,羲儿。”剩下的布匹丢给李孟羲,刘备招呼李孟羲离去。 李孟羲还是稚嫩了一点。 他要是给别的布还好,却选了一匹丝绸,丝绸给了农妇,有招祸之逾。 故,刘备命令乡勇照看那母子两人。 丝绸成匹给了妇人,但刘备出身于微末,之前是织席贩履的小商贩,见多了人洞察人情世故,刘备深知,农妇胆小,丝绸贵重,整匹丝绸赠予农妇,农妇并不一定敢把丝绸撕开来做婴儿襁褓。 甚至,怕弄坏了丝绸,不敢去动,甚至,怕丝绸被人偷去,夜里担惊受怕的,反而不妙。 刘备料到此处,故借乡勇之刀,裁丝绸两段,复再赠予农妇。 至此,农妇得丝绸两段,各数尺,卷起可做襁褓,农妇当不再拘谨怕用。 和刘玄德相比,李孟羲于人情世故,尤其汉末人情世故,如若白纸,青涩无比。 跟着刘备离开俘虏营,路上,弟弟好像不开心。 “哥哥,俺是小弟弟。”弟弟拉着李孟羲的手,鼓着嘴巴委屈的说着。 李孟羲一时不解其意,他摸了摸弟弟脑袋,笑了,“对啊,你就是我弟弟啊,怎么了?” 弟弟不依,焦急的晃着李孟羲的手,昂着头和李孟羲争辨,“那,那是个小娃娃吗,都不是弟弟。” 小砖才三四岁,语言能力不足,话说出来,意思难懂。 李孟羲疑惑了,低头看着弟弟,“啥小娃娃?” “就小娃娃,俺是弟弟,俺是弟弟吗。”小砖委屈的都要哭了。 而李孟羲,迟迟无法懂弟弟说的啥。 一旁,刘备明白过来了,忍俊不禁的刘备,俯下身来,把小砖抱起,“你呀,”刘备把小砖抱在怀里,用手捏了捏小砖的脸蛋调笑到,“你哥哥叫小娃娃弟弟,这是礼节,知道吗砖儿。就像,你哥哥也叫我大哥,我不也应了? 那,你哥哥,还是只有你一个小弟弟啊,别的娃娃,都不是亲弟弟,就你是哥哥的亲弟弟,你问哥哥,是不是?嗯?”刘备爱溺的用下巴胡子去噌小砖的脸去逗弄小砖,小砖被刘备逗的咯咯直笑。 刘备朝李孟羲突然眨了眨眼睛,李孟羲此时反应过来了。 原因想起来,有些好笑,那会儿吧,李孟羲说,怕小弟弟着凉,送来布匹。 就因为叫别的小娃娃弟弟,小砖不开心,吃醋了。 在小砖想来,他才是弟弟,那个小娃娃才不是弟弟。 小孩子的脑回路就是这么可爱。 想通了原因,李孟羲笑了。 “来,小弟,我来抱你。”李孟羲张开手臂,就要抱弟弟。 刘备便把小砖递来。 也不知,是因为年纪太小的缘故,还是因为之前是黄巾流民,只和饿殍差一线,身体瘦弱无比,没有力量,因此,七八岁的李孟羲抱着三岁的弟弟,竟然,抱不太动。 刘备见此,更想笑了。 “小弟,你想啊,那个小娃娃,是不是可小了,比你还小?”李孟羲引导着问。 “嗯。”弟弟认真想着,点了点头。 “那,你比哥哥小,你就是弟弟,小娃娃比你小,你该喊小娃娃什么?”李孟羲问。 弟弟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喊小娃娃。” 弟弟可爱的回答到。 李孟羲语滞。 刘备哈哈大笑。 回到中军大帐,帐中仅有一张矮几。 行军之时,带个矮桌并不方便。 李孟羲今日所行之事,救助了一对可怜母子,刘备大为赞赏,刘备想问,因何李孟羲会去俘虏营巡视。 刘备有心想问,而李孟羲,觉得义军处理俘虏的方式,太过粗放,有些不妥,在思考该如何跟刘备建议整改。 他二人,皆怀心事,虽矮几相对而坐,却皱眉都沉默不语,如同两个木头人。 第46章 三失三策 片刻之后,刘备抬头,目视李孟羲,迟疑到,“羲儿,缘何会去俘虏营?是察营寨?观军情?抑或,欲往俘虏之中挑选人才一二,如那髡发巫医者?” 刘备好奇声问。 之前李孟羲声谈天下大事,言辞犀利如刀,何止震慑刘备,简直震慑的刘备里焦外嫩。 不然,刘备也不至心神激荡之下,立时拜年方七岁的李孟羲为军师。 在刘备心中,李孟羲虽年幼,腹藏神机智谋,其才不可度量,李孟羲去俘虏营巡视,刘备想来,必是如营寨、军情、简拔人才之大事。 殊不知,李孟羲去俘虏营,目的只是为了俘虏本身。 李孟羲回过神来,抬头目视刘备,目光盯着刘备双眼,“日前所言,【视黄巾为民,黄巾不战而清】,今日再问,玄德公依然如昨日所想?” 李孟羲问。 “自然!”刘备毫不迟疑,手按矮几之上,声回李孟羲,“某岂是食言之人。” “那好。”李孟羲点头,坐直了身体,放开了说,“即黄巾为民,黄巾俘虏,也是百姓。” “可如今,我观黄巾俘虏安置之法,太过粗疏。” “玄德公不缺俘虏粥粮,仁义之至,然,余此之外,不足多矣。” “某观俘虏缺衣少褥,昨日又逢大雨,旷野淋雨,俘虏得病者众矣,又加之缺医少药,万一生疫,祸及我军。 此为资之失也。” “俘虏营中,某巡营之时,观俘虏千八百人,男女老幼,杂处一处,某还撞见一男猥亵妇人……” “大胆!”李孟羲话未说完,刘备气的一张拍在矮几之上,啪的一声,李孟羲吓了一跳,“此獠何在?胆敢如此?”刘备面有怒容。 “……我已惩戒此人。”李孟羲好不容易理清了被刘备打断的思路,继续往下说,“俘虏之中,男女老幼,身力强弱各不相同。 一则,老幼不分,身强者快,而体弱者慢,拖延我大军行军速度。 二则,男女混杂一处,易生事端。 此为制之失也。” “某观俘虏,或面如死灰者,或瞪眼怒目视我如仇者,或生死淡看喧哗吵闹棍棒不能止者。 千八百俘虏,无一人与我同心。 此为民心之失也。” 物资匮乏,制度混乱,俘虏不归心,李孟羲分别从三个不同方面,说了俘虏现在面临的问题。 一席话话完,刘备双目大睁,心中又微起波澜,李孟羲字字珠玑,让刘备心中叹服。 不过,毕竟刘备经过了什么大汉将亡,天命已失,再夺天命等惊世骇俗之言。 李孟羲现在又说了一番颇有见地的话,虽然放在一个娃娃身上,一番见地略惊艳,但是,刘备已经多少免疫了。 不愧是咱拜认的军师,就是不凡。 刘备就是这么想的,心中自豪。 把李孟羲所言“三失”一一想了一遍,刘备没想到妥善的办法。 见李孟羲面色沉静,似乎已有对策,刘备身体前倾,忙问,“孟羲可有良策,快快道来!” 李孟羲点头作答,“第一,俘虏大多没有铺盖被褥,我军中无铺盖多余,此不能为力之处。 然,俘虏之中,如方才玄德公所见那一对母子,若无帐篷铺盖,夜宿寒风之中,幼婴有病,我恐一夜醒来,婴儿一命呜呼。 不管如何,必腾出一二帐篷与铺盖被褥,供如这一对母子一般老弱病残以做栖身之地。” 说着,李孟羲目视刘玄德,“我军军士,两人若挤一床,可腾出被褥帐篷多少?” 这看似一个问题,实则两个问题。 李孟羲一问,问刘备是否愿意腾出士兵的床和帐篷给俘虏,二问,问能腾出多少床铺。 果然,刘玄德没让李孟羲失望。 刘备根本就去想不把床铺腾出这件事,直接回到,“五六个帐篷,几十张床,不在话下。” 李孟羲点了点头。 “甚好!”李孟羲砸案赞到,“老弱栖身帐内,得一夜安稳。 青壮宿于野旷,虽无有被褥,却能扛过。 待回县城,再找屋舍不迟。 资之失,了矣。” “制之失,又待如何?”刘备手按几上,迫不及待接着问。 “青壮编一营,妇人一营,老弱一营。 行军各行分行,扎营各营分立。 如此,当无有猥亵妇人之事,亦当无有青壮持力夺掠老弱之事。” 刘备听完第二策,附掌赞叹。 “孟羲,这第三失,民心之失,又待如何?” 此为最关键之处。 李孟羲却并未立刻回答,李孟羲叹气,“俘虏营所见,有比我幼弟还小之孩童。 某见其衣不蔽体,面黄肌瘦,瘦可露骨。 我兄弟二人,行将饿死,幸遇玄德公。 某尚好,有一身本领,能为玄德公所重,至此不忧衣食。” “可俘虏之中,涿郡四境万千黄巾溃兵,其中多少无依如我兄弟二人之孩童? 当日,若未遇玄德公。 我弟若病而无人照料,我兄弟二人,若迷失荒野,不识路途,又身上无粮,我弟若饿的嗷嗷嚎哭,我于心何忍? 若夜里有狼问声出来吃我,我如之奈何? 若有恶人于我面前抢走我弟,杀而烹食其肉,我纵目瞪出血,手攥陷甲,纵欲撞死恶人身上,亦力不能为也。 若我兄弟两人漫逃于旷野,某弟得病而死,某想撅土埋葬使野兽勿食其食,某手无寸铁,不能为也。 纵我兄弟两人得以混入溃兵之中,得片刻之安。可若官军来剿,兵荒马乱,我弟若死于官军刀斧之下,其头滚我怀中,血溅我目,你猜,我李孟羲敢不敢反他娘的,你猜?” 李孟羲说到动情处,情绪激荡,其声悲切。 “某不惧一死,不忍幼弟惨死面前,亦不愿无依如我幼弟万千孩童惨死。” “军中俘虏,涿郡四境流民溃兵,天下州郡,但民有困厄处,皆奋力而救。玄德公可愿?” 刘备目已起雾,“愿!” “若我说,军中俘虏,问其可愿转从我军,愿者,既往不咎,不愿者,发其足数钱粮允其归乡。 其中钱粮损耗必重,玄德公可愿?” “愿!” 刘备声哽咽。 “此,便为俘虏归心之法。” 李孟羲拱手,朝刘备躬身一礼。 第47章 医师至(一) 刘备心神一震,手轻扶李孟羲,示意李孟羲不必多礼。 民心二字,在刘玄德心中,重比社稷。 刘玄德坚信着儒家传统的观念,坚信得民心者,可得天下也。 李孟羲今呈得民心之策,刘备得之,如得圭臬。 “便依孟羲之策!”刘备颔首,看向矮几对侧的李孟羲,目光中满是赞许。 “只是,天将暮,分派口粮之事,晚不可为,可待明日一早。 今夜,先腾营帐,分被褥床铺以予老弱妇孺,如何?” 刘备手摸短须,问询李孟羲意见。 在此时,刘备视小小年纪的李孟羲,以平等的目光来看待。几乎都忘了,李孟羲还是个孩子。 “也好。”李孟羲略做思考之后,点了点头。 “那走,我俩再去俘虏营。” 刘备起身,屈膝跪着的李孟羲,跪的膝盖发疼,他也随着起身。 还有小砖,忙抓着哥哥的手一起走。 复回俘虏营。 营中窃窃私语,消息早像风一般传开了,满营俘虏暗地议论不休之事,正是片刻前刘备刘玄德刀斩锦帛分于农妇之事。 此时,见刘玄德又来,俘虏们再看向刘备,目光有些不一样了。 有不识刘玄德之人,旁人指了指,小声说着,“那大耳的便是。” 旁人恍然。 来到俘虏营,刘备见满营黄巾,混杂一处,乌压压一片,几无前行下脚之处。 刘备招来乡勇什长,要其调两百人过来。 什长领命而去。 片刻后,什长领两百军士而来。 刘备下令,令众军士,把人分开,每数十人区分一块,莫使拥挤一处。 众军士领命,乡勇们手持刀枪,连打带踹,驱赶俘虏。 此时再看,往日刘玄德觉得无甚问题,此时再看,刘玄德便觉乡勇们举止粗暴。 正如李孟羲说的那样,俘虏之中,不知有多少孤苦无依如他兄弟两人的孩童,对小小孩童,年迈老翁,枪抽脚踹,如何忍心。 李孟羲眉头一皱,还未开口,刘备怒了。 “住手!!”刘备怒喝一声,跨步向前。 “虽是俘虏,亦是百姓!有老有幼,怎可相欺! 众军听令,某再见哪个敢欺凌老弱,军法从事!” 刘备厉声喝到。 众军士愣神,然后听明白之后,便变得小心翼翼,嘴里虽然还骂,但是,动作上不敢再那么粗鲁了。 李孟羲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 不久后,千八百乡勇,散成大大小小的小块,每块几十上百不同。 俘虏们被乡勇们拿刀枪夹在一起,个个神情茫然,不知即将发生什么。 “羲儿。”刘备回头叫到。 谈大事时,刘备喊李孟羲名字,不谈事时,刘备喊羲儿。 也许吧,刘备无法把小娃娃年纪的李孟羲完全当成麾下谋士或是部属。 也许,正因如此,李孟羲才从一开始,就决定了其在刘备势力中,不仅仅是个智谋之士那么简单。 随着刘备,李孟羲便跟着刘备,在分割开的一块一块俘虏之中,开始挑人。 李孟羲个子小,找人有些难度。 “你,那个……你出来。” 李孟羲指着俘虏中,一个抱着娃娃的老爷爷说到。 那个流着青鼻涕,好像感冒了的小娃娃,李孟羲眼熟。 这不就是片刻前,见到的那对爷俩。 被李孟羲指着,老人有点害怕,抱着孙子就想往里躲。 刘备见此,朝人群中的老人拱了拱手。 “老人家勿忧,我家羲儿是看你抱着娃娃,夜里凉,怕娃娃受冻,故邀你爷俩儿晚上睡帐篷里。” 刘备这么一说,再加上之前俘虏之中议论纷飞,都说这大耳朵的官军,把丝绸斩了送给一农妇让农妇裹孩子。 因此,刘备的话,老人信了八成。 听说有帐篷睡,老人脸上立刻浮现喜色,张着没了牙的嘴巴,无声的笑了。 乡勇分开架着的刀枪,老人抱着孙子出来了。 老人走过来,在老人怀里,小娃娃盯着小砖看。 拉着哥哥的手,小砖也朝小娃娃在看。 李孟羲察觉了,他低头看了看弟弟,笑了笑。 弟弟大概是把同龄的小娃娃们当成玩伴,想找人玩的吧。 这一堆儿人,李孟羲又挑了一个拄着拐杖,看起来颤颤巍巍的老奶奶,刘备又挑了一个妇人。 李孟羲疑惑,这个年轻妇人,不是弱势群体的啊。 正当李孟羲疑惑之时,他注意到,这手挎包袱神色害怕的妇人,虽然身材干瘦,但腹部,微微隆起。 李孟羲恍然,俘虏之中,竟然还有孕妇。 亏的李孟羲还怀疑,刘备挑这个看起来干净一些的农妇,有啥别的跟曹操一样的爱好。 却是,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罪过罪过。 在挑选俘虏的过程中,李孟羲发现一事。 就是俘虏之中,老弱妇孺的比例,好像太大了一些。 黄巾军中流民人口构成就是这样的吗? 不对。 李孟羲之前也是个黄巾流民,在黄巾营寨中呆了那么一两天。 以当时那个营寨中的人员构成来看,黄巾营寨之中,大多数,至少五成以上,都是青壮,要么就是年轻或是中年农妇之类有些战斗力不至于弱不禁风的。 而现在,俘虏之中,竟六七成,都是老人孩子女人。 青壮所占的比例,只区区三成。 细想原因,李孟羲觉得,可能是这样——之前义军和黄巾作战,黄巾一战而溃,溃败起来,神仙难追。 一遇事不对,黄巾军溃败的速度令人望尘莫及,溃兵漫山遍野四散奔逃。 在此情况之下,体能好的跑的比兔子还快,自然,跑不动的老弱妇孺,被义军抓到了。 想到此处,李孟羲疑惑顿解。 老弱妇孺多,挑出的人自然也多。 随着人一个个挑出来,挑出的人都跟着刘备身后走着,自然也跟着李孟羲身后。 俘虏就在背后,李孟羲生怕有人捅自己刀子,他有点害怕,频频回头。 相比之下,刘备身处俘虏之中,处之泰然,气度沉稳,比李孟羲高了不知几许。 遇到一妇人,妇人怀中,抱着婴儿,婴儿的襁褓,用丝绸裹成。 见到刘备,农妇虽挤在人群中,依然立刻满眼感激的向刘备躬身行礼。 第48章 医师至(二) 此农妇,是俘虏之中,刘备和李孟羲都重视之人。 若说孤苦无依,有几人比这拖拉着婴儿的妇人更孤苦无依。 “嫂嫂,到此间来。” 刘备要人家过来,依然是拱手礼。 李孟羲手已抬起,本欲想招手呢,一见刘备架势,李孟羲就把手放下了。 思之不妥。 有句话,挥之即来,挥之即去。 挥手这个动作,实属不如拱手有礼,太轻挑了。 李孟羲自付,自己要是招手喊人,因为是个小娃娃,倒是无妨。 可刘备,刘玄德,一七尺汉子,对着个妇人招手,多少有点放浪。 哪怕对着俘虏,刘玄德依然持身自重,礼数丝毫不缺,李孟羲看在眼里,诧异之余,略有叹服。 相处虽日短,但李孟羲细思,刘备此人,与之相处,无任何距离感。 其人平易近人,连小砖都不怕刘备,被刘备抱着,都不反抗。 而关羽威严重,小砖有些怕关羽,在关羽身边,有些拘谨。 至于张飞,面黑如锅底,长的凶悍,小砖更怕了。 刘玄德此人,人格魅力,当真有颇为可取之处。 能青史留名,绝非简单。 盛名之下,绝无虚士。 当李孟羲发觉刘备待人处事礼节周全的这一优点之后,李孟羲就发现,刘备在这一点,的确值得称道。 俘虏之中,年迈老人很多。 有些老人还是怕刘备这个官军,走出来时,人都哆哆嗦嗦的。 刘备见此,面上带笑,迎上就是一句老人家身体可还安健,手自然的搀扶着老人,和老人寒暄那么一两句。 老人神情在两句话间,转惧为安。 还未等老人回过神来,刘备就又上前了。 毕竟天快黑了。 身形佝偻衣衫单薄的老人,目视刘备背影,目光怔然。 这一切,李孟羲全然看在眼里。 还要什么使俘虏归心之法,刘备自己就有这样的能力。 之前,因为初次带兵打仗,抓俘虏也是首次,事务繁杂,刘备没能预料到而已。 最后,李孟羲就不下场去挑人了,他个头不高,仰着头看人,也看不到。 全然由刘备一个人来。 哪怕看一个人,需要两秒时间,义军千八百人,就至少需要五千秒,八十余分钟,近一个半小时。 最后,天黑了,刘备依然没把人挑完。 只得拿着火把继续。 又不知多久,最后一块俘虏也挑完,夜色已如墨,伸手不见指。 刘备回身一看,身后人影重重,人数多的,刘备一看愣了一下。 眼见这些挑出的众多老弱妇孺,目光皆看向自己。 刘备一时,不知人数多少。 “帐篷不知是否能够。”刘备小声嘀咕了一声。 “人数共一百五十五,有妇人八十二。” 有稚嫩的声音响起。 刘备火把一歪,低头一看,呀,不是咱家小军师,又是谁。 李孟羲竟然把详数记了下来,刘备惊讶。 一百五十五人,十人共一帐,只需军帐,不到二十。 军中帐篷五十余,完全够了。 因为这件事耽搁,饭虽做好,乡勇和俘虏都未吃饭。 刘备略一思索,决定先把帐篷床铺腾出来,再开伙不迟。 于是刘备令下,令军士腾出帐篷二十,床铺两百。 片刻后,百夫长来报,帐篷已腾好,床铺业已放好。 “开伙!”刘备手中火把一挥,下令吃饭。 义军伙食,与黄巾无甚区别,只是饭多少有差别。 乡勇十人一伙,一瓦罐或一陶罐粥,十人吃这一罐粥,按粥稀稠,放水多少,每人能吃个两三碗不等。 而俘虏,同样是粥,稀稠不定,每人只两勺,不如乡勇饭多,也吃不太饱,只是不至饿肚子。 匆匆吃完饭,弟弟一碗饭竟然没吃完就说不想吃了。 李孟羲无奈,把弟弟剩的也吃了。 饭吃完,接着分帐分人。 男女共帐不妥,因此,先把男女分开,妇人八十二,分九张帐篷。 余下归其他老弱。 一个个帐篷,人一个一个分,很快,乡勇们腾出的帐篷分完了。 被照拂的老弱入帐睡在温暖的床铺上会作何感想,李孟羲不知道。 刘备把人安排妥当之后,站着目视稍远的另一边,那边,是余下的俘虏所在。 叫来百夫长,刘备又吩咐,令百夫长,取军中柴草,去给俘虏升几十堆火,令起夜里御寒。 至此,俘虏算是略安排妥当了。 义军俘虏管理有三失,一为资之失,二为制之失,三为民心之失。 问题已决一半。 李孟羲就在刘备身旁,和刘备并排而立,他两人一高一矮,目视整片营寨,满满的成就感。 忽又想起那个妇人生病的婴儿,李孟羲提议去看看。 刘备带者李孟羲,李孟羲拉着弟弟,三人一道,又叫来巫医,四人一起,来到妇人们休息的帐外。 此时,行军一天的老弱妇孺,大概都休息了,刘备不好入帐,只在帐外轻声呼喊,连喊好几声嫂嫂。 听在李孟羲耳中,如同孙悟空要借芭蕉扇,李孟羲脸上突有莫名笑意。 妇人抱着娃娃出帐来,刘备问娃娃好转没有。 李孟羲更是上手去摸小娃娃额头,依然烫手。 这发烧这么久了,烧坏咋办。 正忧心之时,刘备转头突然朝远处看去,“二弟他们回来了。” 李孟羲疑惑,也朝那边看去,他侧着耳朵听,没听到马蹄声。 想到课本上,物理课学固体传声的那一个知识点,说古代弓箭手枕着箭筒睡,能听到很远的马蹄声。 想到此处,李孟羲就往地下一爬,耳朵贴近地面一听,果然,听到了隆隆马蹄声。 拍了拍手站了起来,“却有马蹄声。” 李孟羲答到。 刘备见李孟羲爬叉到地上去听马蹄声,刘备觉得李孟羲果然还是个娃娃,拙稚可爱。 刘备笑的不行。 李孟羲话音落下不久,马蹄声已近。 有一骑只奔营里,穿营而来,“云长,在这儿!” 刘备叫到。 关羽听到声音,下马牵马走来。 马上,一个白胡子长长年龄很大的手挎包袱的医者,像是不会骑马的样子,双手小心的扶着马背,不敢松手。 “大哥,某去二十余里,寻村七处,终于寻得医师,幸不辱命!” 关羽前来交差。 医师终于来了。 众人心头石头暂落。 第49章 见针灸 即医师前来,众人慌忙簇拥着年迈的老医师,向其说明病情,请起赶忙给小娃娃治病。 坐在马上,一路行来,老人被马颠的骨头几乎要散架,但心知救人事大,老人也顾不得歇息,忙行医治。 众人簇拥一起,到了刘备中军帐。 众人手持火把,帐中照的一片明亮。 老人端坐矮几之后,农妇抱来婴儿,老人挽起袖子,手摸摸婴儿额头,手伸入婴儿襁褓,摸摸婴儿肚子,感其脾胃,是否有异动,是否是脾胃的病症。 老人见婴儿襁褓,质地为丝绸,顿时,心中有了猜测。 这必然是大人物家的娃娃,可得用心治了,若治不好,恐有性命之危。 老医师很快便查看了婴儿状况,又唤来婴儿母亲,问小婴儿今日拉肚子与否吐浸与否。 农妇只说无有。 中医诊断手法,有望闻问切四法,老医师问过之后,对病症已有七分把握。 在众人焦急不已的等待中,老人从包袱之中,取出一块白细麻布,麻布抻开,其中并排扎着一排细针。 针灸。 李孟羲一眼便看出来了。 李孟羲也好奇,高烧不止,这汉代的中医,该如何用针灸医治。 针一个接一个拔出来。 在施针灸之前,老人先从包袱里,在包袱中众多随身带来的半药中捡了大约七八味草药。 草药有草有棍有木头片有花有果实,李孟羲看的入神,然而,全不认识。 “此药添水两碗,用水煎成一碗之后,拿来饮灌患儿。” 药终于有了,不待刘备去拿药物,一旁,那个义军俘虏中找到的那个寸短头发的巫医走来拿过药,便去熬药。 此人现在依然俘虏之身,然此人还算有眼色。 李孟羲想去看熬药,又想看施用针灸,犹豫片刻,还是看针灸好玩。 婴儿从襁褓中抱出,老人令婴儿母亲按住婴儿,令婴儿侧躺。 然后,老人捻针刺婴儿颈椎往下稍下之处,银针刺入。 第二针,刺婴儿胸口。 针刺入,老人目光沉稳,手虽干瘦,却苍劲如老松,一点不抖。 老人眼睛微眯,手轻轻捻转着银针,令李孟羲惊讶的是,婴儿竟然不哭。 针灸刺到身上,大人能忍住疼也就算了,婴儿可没有忍痛能力,一点痛就会哭的。 可是,婴儿没有哭,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针灸不痛。 针刺不痛,叹为观止。 李孟羲都忍不住想挨一针试试,到底痛是不痛。 施针十来分钟之后,老人拔针。 李孟羲忍不住好奇,上前伸手去摸小娃娃的小脚丫。 手摸上去,意外发现,婴儿体温竟然降了很多,虽然,依然略烫。 李孟羲惊讶的看了老人一眼。 老人面带笑意,朝李孟羲点了点头,“老儿我已施针,暂驱热毒。待药熬好,一碗药喂完,夜里盖上被褥,发汗一夜,明早或已痊愈。” 请人家来看病,人家把病看完了,刘备忙站出来说,深更半夜,打扰老人家了,请老人家今晚暂住军中,明日一早把老人家送回。 老人家只好听刘备安排。 老人来军中,人生地不熟,必然拘谨,刘备便和老人凑矮几一旁,陪老人说着话。 “二弟,取钱过来。”刘备招呼关羽去拿钱。 老医师连忙制止,“使不得使不得!来时将军已给钱财。” “哎,来时归来时,来时为路费,此为酬谢。” 刘备手握老人的手,轻拍老人的手以作安抚。 刘备就是有这样的魅力,说话令人信服。 三言两语,老人便不那么拘谨了。 要是换关张二人,老人无论如何不敢再收钱的。 没多大一会儿,关羽前来,手中捧着一大圈铜钱。 李孟羲认为的一大圈,其实应该是贯。 一贯钱。 刘备起身接过铜钱,双手放在老人手上,“老人家,钱且收好。” 来了一趟,得了许多钱财,老人喜不自禁。 说话间,又闻马蹄声。 李孟羲目光顿时朝帐外看去,关羽目光亦然。 怕不是其他骑兵也带医者回来了。 正想着,关羽便走出帐外。 片刻之后,关羽果然领着一中年医师来了。 这个中年人,竟然像是和老人认识,双方一见,讶然出声。 “呀,老叔,恁也来了?”中年人惊讶。 老医师便跟面善的刘备介绍,说是远亲。 病人治好了,医生才来,后边回来的医生,实则有些尴尬。 刘备人情世故通透,就怕医师们尴尬,先把话说漂亮了。 “正好,先生也来,我军中缺医师,特请众位前来。 还请辛劳则个,为我军中众人,瞧看一番。” 东家发话了,哪有不应之礼。 刘备此举,看似是给两个医师找活儿干,实则,是为了照顾后来的这个医师的面子。 刘备就要领着医师去随便找十数八个人过来瞧兵,弟弟拉了拉李孟羲的手。 “哥哥,俺瞌睡。”弟弟揉着眼睛。 李孟羲跟刘备等人告辞,带弟弟睡觉去了。 李孟羲现在不睡粮车了,就睡中军大帐,刘关张三人床铺一旁,同睡帐中。 就要给小弟脱衣服,盖被子睡觉,手碰到弟弟身上,拉着手的时候还没感觉,现在手碰到弟弟脊背上,李孟羲感觉弟弟身上发热。 李孟羲顿时一惊,忙去再看弟弟,发现弟弟呼哧呼哧喘气,鼻息略重,而且,弟弟精神明显萎靡。 李孟羲慌了,手去摸弟弟额头。 遭了! 发烧了! 手一摸,弟弟额头发烫,李孟羲慌乱。 “小弟,跟哥哥说,你是不舒服不?”李孟羲惊呼。 他声音很大,帐中之人,皆朝他看来。 “玄德公,我弟病了!”李孟羲焦急的没了注意。 “勿慌!”刘备起身,手指两个无事的医师,“有良医在此!” 李孟羲愕然,然后突然想起来了,这医生,不刚到? 李孟羲稍微放心了,提着的心放下了。 “有劳两位!”刘备朝两个医师拱手。 两个医师拱手回礼,立刻前来为小砖号脉诊治。 李孟羲坐不住,尽管知道汉末的医师,也有能治病的本事,但是,李孟羲还是怕万一他们治不好咋办。 李孟羲还是想到了酒精。 他起身,作势要离开,去找东西蒸酒精去。 第50章 蒸馏酒(一) 李孟羲要走,弟弟拉住他不让走。 此时生病的弟弟,虚弱像个小猫,“哥哥,你干啥吗,俺也去。”弟弟声音勉强,睁不开的眼睛看着李孟羲怕李孟羲走。 李孟羲不在,弟弟就害怕。 “小弟,哥哥去给你弄药去。” 李孟羲拿开弟弟的手,起身,目光看向刘备,“玄德公,帮忙照看我弟。” 说完,李孟羲匆匆出帐去了。 李孟羲请刘备照看弟弟,他却不知道,在刘备眼里,他李孟羲也是需要照看的娃娃。 这外边黑灯瞎火的,走丢了咋办。 “云长,你看着羲儿。” 刘备令云长跟着李孟羲。 关羽于是便随着李孟羲出帐去。 所谓,关心则乱,李孟羲闷头走出帐外走了好远这才想起,不知道去哪找酒。 李孟羲于是便回头,准备去问刘玄德要酒。 一个回头,咚的一声,李孟羲跟人撞了个满怀。 就要摔地上,一只有力的大手拉住了李孟羲。 “呀,羲儿,没撞住你吧?”关羽歉意无比的说着。 抬头看着关羽,李孟羲无语,你说撞没撞到我。 “关二哥,还有酒没得,我要酒有用。” 李孟羲喊关羽,喊关二哥。 关羽很自然的应下,不觉有丝毫违和之处。 “有,我去取来。你回帐等着。” 李孟羲便回帐去。 回帐,李孟羲就见到,刘备坐在床铺上,怀里抱着小弟,小弟安安静静的被两个医师号脉。 刘备挺会哄孩子的。 见小弟安生,李孟羲便暂时不去小弟哪里了。 坐在矮几旁,李孟羲看着矮几之上木头的木纹发呆。 细想,蒸馏酒的过程应该怎样。 蒸馏酒,就是根据酒精和水沸点不同的原理,加热让酒精蒸发,然后通过冷凝管道,把酒精蒸汽再冷凝成酒**体。 这就达到了提纯酒精得到高度烈酒的目的。 加热不是问题,酒坛吊起来,下边升堆火,直接就可凑着酒坛加热了。 然后,如何收集酒精蒸汽。 李孟羲眉头逾皱逾深。 需要密封结构,不然,酒一加热,酒精蒸汽全跑了。 到了这时,李孟羲才突然发现,就蒸馏酒精看起来这么简单一件事。实际操作起来,并不简单。 不知,竹管是否能行。 竹管引流蒸汽倒是还行,可是,竹管不是金属,冷凝效果不好。 而且,酒坛封口处,还是得封口之后,才好蒸馏。 “用泥巴如何?”李孟羲自言自语。 “什么泥巴?羲儿,酒给你拿来了。” 关羽怀抱两坛酒,放在矮几之上。 想到用泥巴密封酒坛口,可是,李孟羲发觉自己连泥巴都不会玩。 泥巴是好找,遍地都是,脚下也是,可看了一眼,脚下这又干又脏的干土,如何用。 李孟羲只得向关羽求助。 “关二哥,我想挖点黄泥,用水和了,封酒坛上。” 李孟羲看着关羽说到。 关羽听李孟羲一说,倒是迷惑了。 关羽手捋长须,看着李孟羲,目光诧异,“羲儿,这酒坛,就是用黄泥封顶。” 李孟羲摇头,“我想找一细竹,插酒坛上,再用黄泥封细竹一圈。” 关羽越听越迷惑。 “你是有用?”关羽问到。 “有用。”李孟羲点头。 “稍等,某去挖些回来。” 关羽对李孟羲也是够不错的,李孟羲说要泥,关羽连夜就要去挖。 要是关羽亲儿子,大半夜说玩泥,关羽说不定一巴掌过去了。 玩泥自己挖去。 “对了,还要细竹筒。”李孟羲提醒。 “好,一并找来。”关羽笑着起身找去了。 关羽走,李孟羲依然未想好蒸馏完整流程在如今技术条件极其有限的情况下,该如何蒸馏。 竹子拿来,就算湿黄泥密封效果也好,可竹子直直的一根,插在酒坛上,酒精蒸汽进入容器? 水袋? 好像水袋也不太行,竹子竖着插在酒坛上,水袋插竹子上,酒精固然能收集,却全又倒流下来了。 得需要,弯的导流管。 弯管哪里找? 能找来的勉强能用的导流管,只有竹管,哪里能找到弯的竹管。 要不,用两段竹管,中间想办法连接起来呢。 比如,黄泥连接? 黄泥那么软,如何连接,李孟羲眉头皱成了川字。 蒸馏酒精竟如此艰难。 此时,突然听到弟弟哭喊声。 “你别扎俺,别扎俺!”弟弟带着哭腔,很抗拒用针灸给他治病。 “小砖,扎两针就好了,不疼,乖乖的。一会儿就好。”刘备抱着小砖,哄着。 没让李孟羲过来,刘备哄了一会儿,小砖虽然害怕的不行,还是闭着眼睛,让老爷爷给扎针灸。 李孟羲看的笑了。 没有实物,也没办法试试竹管好不好用,只好等关羽把泥巴还有竹竿找过来。 却说,关羽为了给李孟羲找泥巴,拿着火把,拎着青龙偃月刀就出去了。 走出帐外百十步,火把四处照照,见有一黄土岗,此处就有上好黄泥。 关羽来到土岗处,手持火把,单手提刀,刀做铁锹,地上一槊,势大力沉的青龙偃月切入土中。 顺势一踩一撬,一大块黄土撬起。 怕李孟羲是不够用,关羽又挖了许多土。 然后,用袖子擦过刀身,火把插地上,捡地上的黄土,用衣服下摆抱着,抱了好多黄土拿回去给李孟羲。 回营寨时,路遇巡营军士,恰好碰见有军士手拿竹杆长枪,关羽便把竹枪要来。 李孟羲正发呆,看见关羽从帐外进来,李孟羲惊讶关羽竟用衣服包着土回来了。 想到自己临时起意,关羽如此上心,李孟羲心中感动,忙起身相迎。 “羲儿,黄泥找来了,还需何物?” 关羽走来,衣摆包裹的黄泥,哗啦一声倒在了矮几之上。 连接两个竹竿的方法,李孟羲想好了。 用麻布条做内衬,用麻布连接竹竿,然后,麻布外糊一层黄泥。 这样,就有了弯的导气管。 收集酒精的容器,就用空酒坛。 因为缺乏冷凝设备,关羽没回来这会儿,李孟羲已经想到了办法。 在空酒坛里,丢上一些比较冰冷的东西,然后,酒精经由导气管流入空酒坛里之后,酒精蒸汽遇冷,就会凝结成酒**体。 而这个冷凝用的东西,李孟羲觉得,铠甲的金属甲片,铜钱,或者金属箭头,都可以用。 晚上,正是铜铁凉寒如冰之时。 第51章 蒸馏酒(二) 李孟羲眼睛这里寻摸那里寻摸,像是要找东西找不到的样子。 关羽见状,笑问,“羲儿,还缺何物?” “要水,把黄泥和成糊糊。”李孟羲说着。 听李孟羲说和泥巴,关羽有些觉得,李孟羲是想玩耍的。 关羽有些想笑,再怎么智计百出,还是个娃娃,童心不泯。 关羽便起身,不厌其烦的又去给李孟羲找水袋。 水袋拿来,李孟羲看着关羽,想开口,又不好意思,毕竟麻烦关羽那么多了。 关羽见李孟羲欲言又止,便知道李孟羲还是缺东西。 “羲儿,还需何物,但说便是。” 关羽既然这么说,李孟羲就直说了。 “还缺铜钱,箭头,甲片等铜铁之物。”李孟羲答到。 不知李孟羲到底干什么,要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关羽反正闲着无事,从腰里解下一个小小的钱袋,丢给李孟羲,里边不知几文钱。 李孟羲说需铜钱箭头甲片等物,他没说明白,这三样东西有一个就够了。 关羽却以为,三样都要,手中只有铜钱,无有甲片和箭头。 甲片好找,关羽就想把自己铠甲上的甲片拆几个,却又舍不得。 只好去辎重队去,看缴获的残甲破胄之中,随便找一个拆些来。 至于箭头,就更好找了。 关羽便出帐而去。 李孟羲见关羽丢下一袋钱就走,还以为关羽出去干嘛呢,就没问。 这边,李孟羲以水活泥,把黄土搅成黄泥,然后,找竹竿。 关羽拿来的竹杆枪,李孟羲拎起一看,确实是空心竹子,看起来,尾部几节竹节有裂缝,而枪身完好。 挠了挠头,李孟羲觉得吧,导流管,也不用太长,三四十公分就够了。 得把竹枪给砍了。 在李孟羲笨拙无比的拔刀当锯子一样费力的锯枪杆之时,弟弟小砖被扎完了针灸,想找哥哥玩儿,而刘备看了一眼,见李孟羲在忙事,就小声跟小砖说等会儿喝了药,再找哥哥玩。 就这么一会儿时间,散出去的骑兵就又有人带着医师回来了。 自然,刘玄德不会失却对任何人的礼数,抱着小砖就过来迎接新到的医师,并寒暄片刻,让连夜赶来的医师,有种宾至如归之感,路上怕军爷不好说话的忐忑不安,在遇到刘玄德之后,忐忑顿消。 帐中热闹了。 单医师就有三人。 李孟羲依然锯竹子。 娘的这竹子还不是一般竹子,似乎桐油泡过了,颜色棕黄,坚韧无比,刀又没齿,放上乱滑,锯了半天,就是使不上劲儿,李孟羲气的想骂娘。 关羽拆了半副破甲,得扎甲片二十来枚,又取一壶箭,拔箭头十个。 然后,关羽带着叮当响的破铜烂铁回到帐中来。 低头锯枪杆的孟羲就觉得头顶火光突然一暗,抬头便看到关羽呼啦一声,往矮几上丢了一堆东西。 李孟羲讶然。 甲片箭头,一堆。 这肯定够了啊,要是装空坛里,能装半罐满。 关羽回来了,李孟羲便不再想锯竹子了。 “关将军,这竹子锯不断,你能帮俺砍不?”李孟羲无奈求助关羽。 关羽力大,接过李孟羲手中的短刀,手拎起竹枪,看了一眼,然后,挥刀喀!的一声,李孟羲只见寒芒一闪,刀影都没看清,一截竹枪就跟砍甘蔗一样,被关羽砍掉老长一截。 竹节滚落地上,李孟羲捡起看,见刀口平滑如镜,只稍有毛刺,一点劈裂都没有。 这速度和力道,真是吓人。 李孟羲惊讶。 两根竹节关羽喀喀两刀就给砍完。 竹节有了,李孟羲便先把两个竹节凑近以九十度相对,再用麻布,缠起两根竹节接口处,然后,让关羽帮忙,拿着竹节不动,李孟羲再拿黄泥糊在连接出,轻轻抹了一层,细细搪糊,不使有缝隙存留。 然后,导流管做好,李孟羲便从关羽手中小心接过,把一端,插进酒坛之中,复又令关羽再帮着拿导流管,李孟羲再用黄泥,在酒坛上,糊了起来,以使酒坛可以密封。 片刻后,酒坛密封做好,李孟羲就抱过一旁空酒坛,把铜钱啊,甲片,箭头之类的,多多的往空酒坛里装了半坛之多。 准备工作完毕了,李孟羲指着给给关羽讲解,“于此坛下升火加热,酒受热,酒气升腾,由竹管,流至空坛。 酒气遇空坛之中铜铁之属,立又变酒。 此为蒸烈酒之法。” 关羽听着,半知半解。 “那岂不还需有火?”关羽问。 “嗯!”李孟羲点了点头,“还需篝火一处。” 自然,篝火还是得关羽来解决。 关羽又出帐去了。 因为李孟羲的事,关羽今晚进进出出忙的可是不行。 片刻后,关羽手里一手抓着两根燃烧的木头进来,把木头放于一堆,接着,关羽又出去拿了三次木头,木头有十几根之多,堆在一起,火烧的很旺。 最后,关羽拿来了一个简陋的三根木头支成的架子,这个架子李孟羲熟悉,乡勇们就用这种简陋的木棍搭成的架子,用绳子吊着瓦罐,瓦罐悬在火上以此来升火做饭。 关羽帮着李孟羲把酒坛用绳绑好,这过程中,只得把导流管拔掉。 待酒坛吊在火上放置好,李孟羲就赶紧重新安装蒸馏装置,用黄泥密封。 条件甚是简陋。 湿黄泥密封,不能乱动,稍动一下,泥封就有口了。 而且竹管连接处也有泥封,也不能动,不得已,李孟羲和关羽两人一起扶着导流管。 李孟羲觉得,这也太不方便了。 得空,必须得把好用的蒸馏设备弄出来,蒸馏设备,也没有多复杂。 或可用铸铁,或者陶土烧制也行。 总比现在这样用黄泥竹子做的好。 关羽虽不知李孟羲在干嘛,但见李孟羲小脸上一本正经,眉头紧锁,关羽知道李孟羲对此事十二分上心,便好心帮他蒸酒。 时间在此时,变得漫长了。 火堆中的木头被火烧的时不时发出啪的声响。 李孟羲此时手扶着导流竹管保持不动的同时,思考早不在这里了。 李孟羲此时思绪飘飞到了学生时代,初中的时候,学到的,酒精蒸发的温度是多少来着? 第52章 蒸馏酒(三) 可惜,虽然记得模糊的印象,但细节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酒精比水蒸发温度要低一些。 酒坛在加热,李孟羲即不知陶土酒坛的热传递效率怎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酒精跑出来,只有干等。 就这样,李孟羲举导流管举的胳膊都酸了,为了不让忙碌许久的蒸酒大业毁于一旦,只好强忍着不动。 李孟羲连小弟什么时候喝了汤药都不知道。 小弟喝了苦不拉几的药,不哭不闹,喝完了,说找哥哥。 此时,刘备见李孟羲和关羽扶着竹管一动不动好久,便知道他两人一定是在忙要紧的事,不便打扰。 可因为已经答应了小砖,喝完药就找哥哥完。 一般大人,对小孩子的承诺,从来不当回事。 而刘备,知道一言既出,便不可轻易毁诺,哪怕对象是个三岁孩童。 刘备便抱着小砖过来,凑到火旁,难掩好奇,“呀,羲儿,你们这是干什?” 刘备好奇李孟羲鼓捣的啥玩意儿。 “蒸烈酒。”李孟羲看着刘备,伸手捏捏刘备怀中,弟弟的小脸蛋回到,“烈酒能治金创之伤,只此一法,可令我军中伤兵,多活五成。” “此值万金之法。” 李孟羲说的是,高中生物课本记得有学过,说是浓度百分之七十五的酒精溶液,有良好的杀菌效果。 原理,李孟羲也不记得了。 只记得百分之七十五的酒精杀菌效果最好。 历史课本中又有说到,古代没有蒸馏酒之前,酒的度数很低,顶多二十度左右,好酒或许能有个三十来度。 所以,古人大多海量,喝酒如饮水。 现代人喝啤酒,两个人,一人一把烤串,也能怼两件啤酒的。 两件啤酒换算成坛,也不少了的。 李孟羲言说蒸烈酒为万金之方,刘备不疑李孟羲会口出妄言,只是惊讶万分。 刘备如何也想不到,李孟羲就架一堆火,引了根竹竿,这就能治金创之伤。 李孟羲一身本领,想到李孟羲自言略懂医术,刘备恍然,这肯定又是李孟羲跟那个神仙一样的老师学的奇术。 古人迷信,迷信便逻辑不十分严密,不十分严密有模糊之处,有模糊之处,就便于把不理解的现象,自动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刘备相信世上有仙人一般不出世的高人,这些高人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能。 刘备对高人的过分相信,又何尝不是迷信。 所以,刘备虽看不懂李孟羲干嘛,却联想到世外高人身上去了,竟然没用李孟羲深入讲解,刘备便有了自己的理解,刘备竟然会信了李孟羲说的话。 突然,李孟羲动了动鼻子。 “是否有闻到酒香?” 李孟羲问刘备关羽二人。 刘备关羽听李孟羲这么一问,也抽动鼻子嗅闻。 这么一闻,确实,闻到了清冽酒香。 刘备关羽诧异。 李孟羲则是心知,冷凝效果他喵的不好,酒精没完全被冷凝液化,就跑出来了。 李孟羲低头凑到空酒坛上去凑近了闻,果然,空酒坛之中,酒气浓烈。 尽管李孟羲不太懂酒,但此时也足以判断,空酒坛之中,冷凝出了一点酒水,这一些酒,绝对比本来的水酒度数要高。 就这样,当确定铜钱甲片金属箭头这些零碎金属冷凝效果不太好,但是确实成功冷凝出了一些高度烈酒,李孟羲干劲十足。 又默默数了三百个数,即,大致估算五分钟时间,如果再加上之前的未估算的时间,估计,酒坛中的酒加热到咕嘟响,已经有七八分钟了。 酒精应该蒸发的差不多了。 于是,李孟羲撤掉酒坛,复问关羽又要了一坛酒。 此时,小弟不知何时睡着了。 李孟羲起身,摸摸弟弟的额头,发现,弟弟体温降了。 虚惊一场。 到底是针灸起作用了么,还是喝了药,药效太强,药到病除了呢,李孟羲也不知道。 而且,为何小弟突然发烧了,是身体本就虚弱,这两天又遇到一场大雨,气温骤降,是受凉了,还是因为去俘虏营,俘虏营人乱遭遭的,估计那时染上了流感之类的。 李孟羲甚至怕是瘟疫啥的,要不然,傍晚刚在俘虏营遇到了一个发烧的小娃娃,没多久弟弟也发烧了? 抬头再去找那个抱着孩子的农妇,李孟羲没找到人。 问过刘备,刘备说那小婴儿喝了药,病情稍缓,农妇抱着婴儿回去睡了。 弟弟睡着了,李孟羲也困极,同样作为一个小孩子,李孟羲精力比不过成年人,扛不了夜。 但是,虽然困顿,开始哈欠连连,李孟羲却不想就这么睡了,酒精蒸馏好不容易有了进展,不收到成效,如何能安心睡觉。 于是,便把小弟先放到床上给盖好被子先睡,李孟羲继续带刘备关羽二人蒸酒。 又复蒸三坛酒,加起来,蒸了四坛酒了。 然而,收获的酒,才大约三分之二个空坛,如果再去掉空酒坛中甲片铜钱箭头之类的东西体积的话,四坛酒,蒸出的烈酒,竟只有半坛。 八份体积,得一份烈酒。 蒸了许久的酒,因为冷凝不过关,有大量酒气弥散出来,酒香浓郁。 刘备和关羽都静静等着,等李孟羲说不再蒸酒以后,刘备关羽虽不如张飞那样嗜酒如命,但大汉男儿热血豪情,有几个不好酒。 迫不及待的,刘备便去取碗,要一试这所谓的酒精,闻着酒香扑鼻,喝着又该何种滋味。 李孟羲就见刘备关羽二人,拿来碗,抱着酒坛就把酒坛中的烈酒倒出,他们还算细节,知道放了数个碗,不仅自己准备倒着喝,还给李孟羲准备了碗,还给帐中几个医师准备了碗,准备请客人也喝。 酒坛之中,李孟羲放了诸多用于冷凝的东西,甲片箭头什么的。 关羽先给刘备倒酒,当啷一声,顺着酒水,一枚箭头一起倒进了碗里。 关羽又给自己倒了一碗,哗啦一声,两枚扎甲片倒入碗中。 刘备关羽二人,并没有因为杂物影响喝酒的兴致。 刘备端起碗,轻轻摇晃,但见碗中之酒,清冽如水,碗中箭头闪烁的寒芒,与荡漾的酒水的微光交融在一起,“甲片箭头,皆肃杀之物,正应烈酒,男儿豪气,就矢痛饮,嚼甲为佐,此快事也!来二弟,干!” 这两个二傻子就要碰碗痛饮,李孟羲瞪大眼睛制止二人。 第53章 一酒惊三士(上) “莫喝!”李孟羲按住刘备关羽两人的手,他瞪大着眼睛,“不想死就别喝,这酒用箭头铜钱泡了,浸染了多少脏东西,喝了不要命了?” 刘备关羽被李孟羲这么一拦,皆是愣神。 再看李孟羲小脸严肃,一本正经,刘备关羽二人相视一眼,“那好,不喝了,不喝了。” 刘备随后哈哈朗笑,停下酒碗。 只是,这蒸出来的酒,酒香浓郁,酒水纯清,果然独到,只能看不能喝,还浪费数坛酒水,刘备感觉分外可惜。 李孟羲像是看出了刘备两人的可惜,他想了想,“蒸馏之法,可得淳美烈酒,只是,用铜铁之物冷凝殊为不妥。 箭头甲片不洁,酒为其所污,人不能饮。” “若有空,找匠人做一大锅,上再做一大盖,盖覆锅上,周沿合缝,倒水封围,此水封之法,可使酒气不逸。” “再做一长管弯如象鼻者,以为引酒之用。” “象鼻再引入一瓮中,瓮中多嵌黄铜,如蜂窝之状,如此,酒气入坛,遇黄铜,复凝为酒。” “此为冷凝之器。” “冷凝器可浸于冷水之中,不使其升热。” “再于冷凝器之底,开一小口,接一小管,酒水便自出酒管尽流出,以皿接之。” “待酒出,可弃头酒半盏不接,弃之。 头酒苦涩,混劣酒味。 头酒即去,再接便为美酒。 即末,见出酒变少,此时,酒气已少,再出为尾酒。 尾酒酸辛,弃尾酒不用。 此时,酒去酸苦二味,除糟粮之物,观之清澈如水,闻之清香扑鼻,喝之酒烈如火,暖如炭,入口柔绵,过喉一线,一口下去,纵是寒冬,全身皆如春日之暖。” “此酒再窖藏数月经年,口感更佳。 且可泡以人参鹿茸枸杞等物,泡成药酒,有延年益寿之功。” 李孟羲一番话完,他听到了咕噜一声狠咽唾沫的声音。 抬头看,李孟羲看到了,刘备以袖半掩其面,看他动作,似是擦口水。 李孟羲愕然。 这么没出息的吗。 “羲儿,这蒸酒之法,当真能得好酒?” 关羽迫不及待的问。 李孟羲转头看关羽,见平常沉稳的关羽,此时,面有激动之色。 李孟羲又是惊讶,“啊……必能得好酒,若不能,可斩我头!” 李孟羲一拍矮几,小脸严肃,大打包票的说着。 别的咱不会,可蒸馏酒,是最容易达成的了。 刘备关羽哈哈大笑。 吞咽口水的声音,是关羽发出的,听李孟羲把蒸馏的酒说的如琼浆玉露一般,好酒的刘备关羽二人,被其说的口中生津。 但听李孟羲从头到尾说了一便酒器该如何打造,蒸酒时又如何去酸去涩,以及最后以大补之物泡药酒,听他说的头头是道详细无比,关羽刘备两人就信了十二成。 李孟羲他真有酿美酒之法。 突然,李孟羲像是想起什么了,猛的回头转身朝一旁去看,他看到,在大帐一角,围着烤火的几个请来的医师,目光都正朝这边看来。 想必,刚说的蒸馏酒的方法,一时不查,有可能被这些人听到了。 不过,李孟羲再一想,自己声音不大,那些人离得又远,可能根本就没听清。 再说了,什么导流管,冷凝器啥的,李孟羲只是简单说了一下,没有实物,任其空想,能听一遍就把奇形怪状的蒸馏器能给还原出来,这得有多深厚的工艺技术造诣,而这几个医师,显然不可能是精通技术的人。 李孟羲心下稍定。 犹豫了下,李孟羲伸手轻招刘备关羽二人。 “玄德公,关将军,且附耳过来。” 李孟羲低声说着。 刘备关羽二人闻言,真个一齐附耳过来,那场景,即像是两人听智谋之士密授妙计;但再配合上李孟羲小小的人儿,又像是两个大人在认真配合小朋友,听小朋友说他幼稚又极当真的小秘密。 李孟羲是合格的智谋之士,但他年纪太小,违和感就在这里。 “蒸馏烈酒之法,价值百万贯,两位即听,且不可外扬。” 李孟羲小声告诫两人。 刘备关羽慎重点头。 又一个价值百万贯,前有灌钢法,价值百万,今又有烈酒,又价值百万,直让刘备感慨,捡回了个娃娃,竟捡了几百万贯不止,捡的如同是个金娃娃。 夜实在太深,李孟羲困乏无比,扫了一眼矮几上的酒碗,碗里的蒸出来的烈酒,“我拿此酒去给我弟擦擦手脚。” 说着,李孟羲便端着一碗酒去了。 关羽刘备,关羽端着另一碗酒,刘备抱着酒坛,随李孟羲走来到床铺处。 小弟睡的安稳,小手伸在外边,握成一个小小的拳头。 李孟羲轻轻的伸手摸了摸弟弟额头,感觉了几秒,弟弟额头还是有些微烫。 李孟羲便用手湿了一点烈酒,轻轻摸在弟弟额头之上,以酒精来降温。 片刻之后,一碗酒,李孟羲用去半碗。 高温时候酒精有救急之用,但这会儿低温,酒精用处不那么大了,酒精擦不擦都无所谓了。 酒碗还给刘备,李孟羲揉了揉眼睛,朝关羽两人拱了拱手。 “我睡了,两位早歇。” “睡吧。”刘备笑到。 李孟羲于是,便钻被子里睡觉,刘备待李孟羲睡下,帮李孟羲掖了下被角才笑了下离开。 毕竟是个小孩子,精力不济,躺床上没多久,李孟羲便轻起鼾声,睡着了。 帐外,夜空中月亮,随着深夜时间的流逝,月亮渐移。 不知又是多久之后,马蹄声又响彻在营寨之中。 人未来,声音便先到。 “大哥,俺回来了!” 一个粗豪的声音便说边近。 “翼德,息声!”刘备过来起身,压低着声音喝止了吵闹的张飞,“莫吵醒了羲儿。” 刚进帐的张飞,稍愣,然后明白过来,忙压低声音,“大哥,咱涿州的名医俺带来了。” 张飞把身后一白胡子老头拽了过来。 刘备见状,又是斥责张飞,“翼德,何故轻慢长者!” 涿州比来,马行一来回也得两三个时辰,可想而知,老人家乘马过来得被颠簸成什么样了。 刘备过来,手扶着老人,引老人矮几就坐。 前面说,刘备人情世故谙熟,老人虽来晚了,病人已看好,但是,刘备还是出言感激到,完说多亏老人家前来,军中无医师,正等老人家前来为军中众人瞧病。 第54章 一酒惊三士(下) 老人也是性情中人,来了之后,虽头发雪白,胡子老长,年过古稀的老人,即听刘备说军中急等医师前来,也不说歇息,也不矫情,直接便跟刘备说,让刘备把病人招来,病不等人。 刘备关羽相视一眼,虽未说话,关羽便经略到了刘备的意思。 关羽点了点头,出帐去了。 再说矮几旁坐定的张飞,以张飞的嗜酒如命,对酒香极为敏感,张飞鼻子嗤嗤狠狠抽动了两下,闻到了异常浓厚的酒香,顿时,张飞双眼大瞪,猛的一个转头,目光就盯到了桌上放着的酒碗。 碗中有酒,一路骑马赶回的张飞,只当是刘备备下解渴的酒。 张飞大手一伸,端起酒碗就要痛饮。 “哎,三弟,不可!”刘备慌忙按下了张飞手中的碗,“此酒不可喝!” 张飞没能喝酒,大为不满,“这酒俺为何喝不得?” 刘备笑着摇头,“此事说来话长,此为蒸酒,是羲儿所制,酒泡过箭头,酒水已污,不能再饮。” 说着,刘备把一个酒坛推至张飞面前,并帮张飞把酒坛上的黄泥抠掉。 张飞接过酒坛,再看了一眼矮几之上放着的酒碗,那碗里的酒,可是隔了老远就能闻到酒香的。 这酒当真不能喝,张飞狐疑的又瞅了一眼。 即不能喝,喝别的酒也是。 张飞便抱着酒坛,凑到嘴边,仰头狠灌一口。 下一秒。 “噗!” 张飞一口酒吐了出去。 “大哥!这就恁地寡淡?!”张飞瞪着眼睛,满脸的惊异,声如雷。 张飞这一惊一乍的,刘备赶忙提醒莫大声,羲儿睡着呢。 刘备不动声色,接过张飞手中的酒坛,喝了一口,一喝就皱起眉头。 “嗯,这酒,确实寡淡,且酸涩无比,确如羲儿所言,酒中酸涩之味,尽在尾酒之中。” 说酒呢,大哥又说羲儿。 这关小孟何事? “来翼德,咱就先喝这寡酒。”刘备拿起酒碗,酒碗中的烈酒,复倒回到盛烈酒的酒坛之中,刘备就把蒸过的剩酒,也就是李孟羲所说的尾酒,倒到空碗之中,倒了两碗,递给张飞一碗自己也端起一碗来说。 此时,就得提刘备是如何深通人情世故的。 虽然是自己兄弟,不比外人,但刘备依然时时顾及张飞的感受。 就在刚刚,刘备是忘了酒蒸过了,把蒸过的酒给张飞喝。 可张飞不知此节,要是张飞以为故意把劣酒拿给他,纵是结义兄弟,也难免心有芥蒂。 刘备自知有失,便不动声色的,要和张飞共享这一坛寡酒,无言的说明,大哥故意请你喝这马尿一般的酸酒。 无言之中,就把芥蒂消弭于无形,尽管,以关张三人的义气,不至就因一点小事而有隔阂。 张飞勉为其难的眉头拧巴着,艰难的一小口一小口喝了一碗,彻底喝不下去了,张飞碗往桌上一掷,一拍桌子,“大哥,何苦喝这玩意儿?俺去拿坛好酒!” 张飞就要起身。 刘备拉住张飞,哭笑不得,“翼德,坐,坐!” “酒无了。”刘备摇头,“羲儿说蒸酒,我和云长把所剩之酒,尽数于他,四坛好酒蒸完,只得蒸酒半坛不到。” 张飞听说,李孟羲把他好酒全糟蹋了张飞眼睛顿时就又是一瞪。 碍于大哥面子,不好说小孟坏话,张飞嘟囔,“这娃娃,玩啥不好,糟践俺的酒。” “三弟差矣!”刘备笑着安慰,“三弟啊,羲儿他有酿美酒之法,且让我给你一一道来。” 于是,刘备就小声和张飞说了一番李孟羲告知的得好酒之法。 期间,什么清澈如水,酒烈如火,暖如炭,过喉一线之类的描述,纵是张飞也看过很多书,从未听过对酒如此好的描述。 最后,张飞不争气的一口口水从嘴角流了出来,张飞忙吸溜一下。 见大哥正看,张飞老脸一红。 “等我等回涿州,便请羲儿蒸他几坛好酒!”刘备言说。 “那敢情好!”张飞嘿嘿一笑,眼弯成了月牙。 不想,小孟竟会酿酒,真是了不得。 张飞心中赞叹不已。 李孟羲智计百出,没让张飞叹服,一个酒方,就如拿捏住了张飞的七寸一样,让张飞瞬间对李孟羲佩服不已。 张飞又想到,什么人参鹿茸之类的奇珍泡酒,张飞于是就想,哪里去买点参回来呢。 为了酒,张飞简直有十二分动力。 —— 医师满帐,关羽领了二三十个巡营军士前来。 刘备让医师瞧病事小,让众医师不至有被轻视之感事重。 刘备于人情世故之处的水平,远非关张所及。 是夜,后半夜,帐中医师给三二十个军士一一号脉,诊治完毕。 众军士个个稳健,无有得重疾之人,可人家请过来,要是没看出病,岂不有负人家相托。 只好,众医师便一个个细细号脉,这个脾胃虚弱,那个肝火旺盛,这个舌胎发白,并把保养休息之法一一细细交代。 —— 一夜过去,待天明,李孟羲一觉睡了个自然醒,猛的睁眼,一睁眼起来,便看到帐中无人。 早上了,而没人叫自己,卧槽。 睡懒觉没什么,但是,如今在军中啊,要是人家都要拔营了,还得来把自己叫起来,一次两次没什么,时间长了,刘备岂不就感觉你懒惰成性。 生存压力让李孟羲变得步步谨慎。 李孟羲醒来没多久,弟弟也醒了。 两人起床,自然李孟羲趁机,把被子被叠了。 反正无事。 正巧,李孟羲叠被子的时候,关羽进来叫李孟羲起床来了。 见李孟羲费力的在叠被子,关羽笑到,“羲儿,被子你叠恁好做甚,不还要盖?” “将军此言差矣,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李孟羲幽幽说到。 李孟羲装了这一个逼,让关羽愣在当场。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关羽手拂长须,丹凤眼微低,缓缓念了一遍。 “嗯,确有一番道理。”关羽点头。 何止有道理,关羽治军,余处李孟羲不知,但李孟羲发现了,在内务一处,关羽实有不足之处。 第55章 阳谋 晨间军营忙碌,而今天似乎更加忙碌许多,刘玄德一早就起来了,起来清点粮食,把粮食从车上卸下来,堆于一处,并把众多口袋器皿之类的东西归置一旁。 中军大帐中的矮几也被刘备搬了出来,就摆在粮山之前,刘备对此十分重视,走到矮几前皱眉打量一番,觉得摆的歪了,就再扶正,这才满意。 刘备忙碌着,关羽携李孟羲并小砖一块过来。 和关羽,刘备点头致意,算是道过早安。 见李孟羲,刘备朝李孟羲招手,“羲儿!”刘备眼睛一亮,似乎刘备见到李孟羲,就有了底气。 李孟羲踱步过去,走到矮几前,李孟羲抬头看堆了人高的如小山的粮袋,这么多粮,李孟羲也没有个概念。 “玄德公,可是要今日分粮?”李孟羲回头问。 分粮指的何意,关羽或许不知,但刘备知晓。 “正是如此。”刘备郑重点头。 “俘虏千八百人,若人人皆欲走,每人分半月之粮,是否够分?”李孟羲又问。 刘备迟疑,“若人人都走,或不够。” 李孟羲沉默了。 仿照前世我军的遣散之法,确实是最高明的处置俘虏的方法,可是,若粮不够分。 岂不,行百步者,半九十也。 李孟羲冥思苦想,眼睛盯着粮山发呆,而在李孟羲身后半步,刘备就跟在他身后,此时,若是情景换成敌军临城,换成诸葛孔明登楼观敌,刘备跟随其后,也一点不违和。 片刻之后,李孟羲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李孟羲回过身来,抬头目视刘备,问,“俘虏在幽州擒获,其籍贯也多是幽州,那,若此地离去,俘虏若要归乡,最少需几日?” 刘备不知李孟羲为何如此发问,还是略做思索之后答到,“天灾连年,各地流民甚多,纵是我涿郡,也多有逃荒流落外敌而成黄巾者。 羲儿问我,自此地归乡,路途几日,嗯……此离我涿州县城,只半日,离涿州稍远相临之范阳县,两日,若跨郡,需七日,跨州,月余。” 刘备答到。 作为一个对汉代地理交通郡县分布一窍不通的李孟羲,得了刘备答复,已有计较。 李孟羲点了点头,沉吟到,“即粮不够分,或可用阳谋之法。” 刘备忙问,“何为阳谋之法。” “俘虏回乡,必需半月口粮方能回,可只给其五日之粮,而后,允其领五日之粮回乡。 如此,虽有口粮,而口粮不足,我虽放归俘虏,黄巾众人看似可回乡,却因粮食不抵路途漫长,恐饿死半道,我料黄巾必舍归乡而追随于我。” “玄德公虽给粮,却未费粮。黄巾虽未携粮走,却感玄德公恩义。 如此,锱铢之粮未费,而玄德公能尽得人心。” 李孟羲把计策相呈。 李孟羲甚至有些得以自己的聪明才智。 此阳谋关键就是,虚与委蛇。 虽答应给黄巾回乡之资,却不给够,远不够归乡之用。 如此,黄巾俘虏们看似有了归乡选择,实则,这选择等于没有。 李孟羲为自己的阳谋沾沾自喜,他抬头看刘备,却发现,刘备目视着自己,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李孟羲觉得有些不对劲。 “羲儿,”刘备叹气,眼神复杂的看了李孟羲一眼,语重心长,“虚以待人,人待我必以虚。 如今天下纷乱,背井离乡者亲人分离者,不知几何。 君子有成人之美。 俘虏千余之众,若些许粮食能助其归乡,此后其能安心过活,不复为贼,此不美哉? 人心如炬,伪实自在人心。” “至于孟羲所言,虚以应付,沽名钓誉,备不屑为之!” 刘备摇头断然拒绝李孟羲的计策。 李孟羲愣神,继而愕然,明白过来之后,李孟羲感慨,拢手朝刘备躬身一礼,“是某思虑不周,玄德公见谅。” 刘备自然不会怪李孟羲什么的。 李孟羲感慨,刘备胸襟气度,实在自己之上。 亏得,还有后世成法可依,亏得还有远超时代两千年的目光,亏的还说学我军。 可是,我军在解放战争中抓到的国军俘虏,全凭俘虏个人意愿,愿意打老蒋的欢迎,不愿意的,发遣散路费。 试问,我军于此时,可有阳谋,可有上不得台面的算计,算计说虽给你遣散费,但是就是不给够,让你怕钱不够回去,只好留下来。 有这样吗? 无有! 我军发给的遣散费,足金足额,诚意十足。 亏的还说学我军,这学了个什么,明明是伟光正道,却偏偏差点学成了机关算计,简直有辱接班人的身份。 李孟羲羞愧顿生。 幸好,刘备未从此计。 俗话说,百姓心中有杆称,又有话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自作聪明以为能拿捏算计百姓,最终,必然作茧自缚。 愧疚之余,李孟羲对刘备,深感佩服。 刘玄德气度胸襟,确是成大事之人。 自知失策,李孟羲弃前策,又复呈一策,“若粮不够,待回涿州,再筹粮分于俘虏。” “嗯!”刘备朝李孟羲笑着点头,”此法甚好!” —— 公元184年,汉灵帝光和七年,四月,二十六晨,义军回涿州,半道之上。 晨间,黄巾俘虏饱食一顿,然后被乡勇们驱赶着来到营寨正中。 正中,如山粮袋堆积之处,矮几之后,刘玄德端坐矮几之后,矮几之策,为军师李孟羲,小弟李砖,爬在粮山上玩耍。 刘备身后,关张二人持兵着甲左右站立,神色肃穆。 众俘虏被驱赶而来,不知何时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见黄巾众人都来了,矮几后,一身粗布麻衣但气度不凡的刘备正襟危坐,他目光扫过黄巾众人,即而开口,“众位,且听备言! 天灾不断,田亩绝收,活路断绝,为求活而不得不反,我知也! 众位皆是良善百姓,何苦从贼? 某知从贼绝非众位本意,如今黄巾事了。 今召诸位,特此相问,有愿追随我军者,备扫塌相迎。 若不愿从军,之前罪过,一概不纠。我军发其半月之粮,允归家乡。 不知众位意下如何?” 刘备话已毕,目视黄巾俘虏。 黄巾俘虏此时,炸开了锅。 第56章 遣散粮 千八百人,在无有扬声器的情况之下,刘备一人说话,能听到的人三两百之数。 但是,黄巾前排传后排,中间传左右,不一会儿,就乱纷纷。 官军头头那大耳者说,愿意跟人家从军的,就跟人家走,要是不愿,人家也不怪罪,还给半月粮食,让回家。 俘虏们大多都不信,持极大怀疑。 许久,待俘虏们闹哄哄的讨论过后。 刘备再次开口,“愿随我军去涿州安身者,留于原地便是。 欲归乡者,且上前来领粮。” 刘备话说完,黄巾俘虏你看我,我看你,依然无人动弹。 终于,又等了一会儿,人群中钻出来来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年轻人,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出来时还是有些害怕的,不仅走路顺拐,腿还在打颤。 顶着害怕,这个年轻后生在众多目光的聚焦之下,心惊胆颤的来到矮几前,扑通一声朝刘备跪下,以头触地,“俺……俺……俺……” 年轻黄巾一时紧张,结巴着不能成言。 “莫慌。”李孟羲笑着,安抚此人,“慢慢说来,我等又不吃人。” 这个冷笑话,效果可并不好。 刘玄德脸上带笑,和煦的朝年轻后生笑了笑。 年轻后生终于不再那么害怕了,他声音依然结巴,颤抖,但好算能说出完整的话了,“俺……来时,俺内人跟俺走丢了。也不知是不是回家了,俺得去找找,回家等住,万一她回去,再不见俺……俺……” “来,拿粮。”刘备笑着,接过亲兵递过来的小粮袋,手拎着,越过矮几,递向这个年轻俘虏。 俘虏一时不敢接。 “拿着便是!还让玄德公举多久?”李孟羲笑骂。 这人慌忙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手接过粮袋,也不知说什么好了,本就热泪盈眶的双眼,这下眼睛像发了大水一样,眼泪哗的一下就流了出来。 粮食入手沉甸甸的,心头一热,后生跪地,咚咚磕了两个响头。 李孟羲就见,这人头磕地上,虽然地上是土,虽然日前下雨,地上泥土松软,但一下磕下去,地上磕出了一个坑。 刘备声止,请此人快快起来。 后生起身之后,刘备摆手,“且去!早日回乡,莫再从贼!” 后生拎着粮袋,缓缓朝军营出口走,一步一回头。 众人目视之,其越过黄巾俘虏本阵,黄巾俘虏目光都跟随着他移动。 直到这人走远,无人制止他离开。 至此,手中拎着沉甸甸的粮食的前黄巾俘虏,这才相信,官军真给自己粮食让自己归乡。 突然,后生驻足,面朝刘玄德所在,扑通一声跪下,朝刘玄德再拜,而后欲走。 “等……等一下!” 起身欲走的这第一个想要归乡的黄巾俘虏,突然听到身后稚嫩的声音传来,停下脚步,转身来看,看到一个小娃娃跑了过来。 刘关张三人也疑惑,李孟羲为何突然一阵风一样起身追了过去。 然后,刘关张三人和众多黄巾,就看着军师李孟羲和那个后生,小声说着什么,后生弯腰侧耳倾听。 片刻之后,李孟羲把走了的后生又领了回来。 见刘关张三人皆面有疑惑,李孟羲解释,“某突然想起,值此兵荒马乱,一人独行,不甚稳妥。” “何不使同乡之人聚为一伙,一同归乡,路上,也能有照应。” “再有,路途遥远,路上恐遇黄巾乱兵,亦恐有山贼土匪劫道,亦或路遇狼虫虎豹,其空手而回,手无寸铁,此去难料。” “玄德公,我军中当多有缴获,可把刀枪与他,路上也好防身之用。” 李孟羲话说完,刘备讶然,“呀,若非孟羲,还真想不到此节!” 刘备回身,目视关羽,“二弟,且推兵车前来。” 关羽领命而去。 营寨不大,只一会儿,关羽便推着一辆上边放满了长短兵器的板车前来。 李孟羲帮忙,抽了一支枪出来,枪不算太好,枪头也锈了,尖也秃了,不过,好歹也是件铁器。 刀剑李孟羲不打算给的,一个是短兵不如长兵厉害。二是,刀剑铁多,枪头只二两,枪便宜,给了也不心疼。 李孟羲拎着枪,塞给第一个敢站出来的黄巾俘虏。 俘虏接枪,朝李孟羲笑着,尽管他眼中,泪水依然还在。 有了一个开头的,接下来,众多俘虏便信了官军真给发粮,争前恐后的出来领粮。 乡勇们不得不费力维持。 刘关张三人并李孟羲忙碌了,刘备分粮,关羽分兵。 李孟羲开心的跑前跑后,把欲归乡的俘虏们,问过籍贯,把这些归乡之人拉成一排一排的,小弟李砖觉得好玩儿,跟着李孟羲嘻嘻哈哈跑来跑去好不开心。 俘虏们,任由李孟羲拉开拉去。 这一刻,所有俘虏都认识了李孟羲,他们看向李孟羲的目光,三分向看自家娃娃目光柔和,七分带笑。 俘虏们此刻开始清楚,此少年,竟是军师。 发遣散之粮,兵器,替这些归乡的众人凑集路上升火煮粮之陶翁火石等物。 直到这时,李孟羲才突然发现,要在古代,长途跋涉,一想需要的东西,太多了。 分了粮,路上得有锅做饭吧,做饭得有火吧,得火石,吃饭也得碗吧,还有,路上不能喝生水吧,水袋如果能有,也该有。 还有,一走半月月余,晚上休息,若无床铺被褥,夜夜露宿荒野,久而久之,如何不生病。 可惜,陶翁等物或能凑够,然床铺,实在无有。 李孟羲数次喊忙的热火朝天的分粮的刘备,问其能有床铺给几床不。 俘虏们还反过来不让李孟羲再要,只说有粮有枪,够了,够了,能回乡了。 李孟羲犹豫了下,便不再坚持了。 分粮一直持续了中午时分,刘玄德本以为粮不够,可问了数次,无人再出来说要回乡之时,刘玄德朝背后一看,如山的粮堆,还剩一半。 而欲归乡的俘虏,正站成二三十列,一列列站的分明。 在这众多俘虏队列之前,李孟羲小小的身影映入刘备眼中。 刘备正欲招呼李孟羲。 “归乡者,三百三十四人,余者,全投我军!”李孟羲先一步转头朝刘备笑到。 刘备又是难掩笑意,看,有军师在,诸事有备。 刘备是越来越觉得李孟羲为不可或缺之人。 刘备关羽张飞三人忙着分粮诸务,根本没注意数人数,而李孟羲,早把人数一个个给记着了。 第57章 民心已得 即分粮事毕,李孟羲见这些欲归乡的黄巾众人,都看着自己。 李孟羲沉思片刻,各队一一交代。 “你等回去,路上若遇官军盘问,就说是涿州刘玄德部义军,打完黄巾,遣散回乡,而莫言是俘虏遣还。 放机灵一点,万一说露,余处官军可不比我军,必要擒拿你等。” “再者,刀枪分于你们,是让你们自保之用,莫要仗其欺人。 切记,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多行不义,必自毙。 勿谓言之不预也!” “还有,我看各队,煮饭炊具都不足,要是一路同行倒还好,可总有人陆续离队归家,一队区区三两陶瓮,给谁都是不妥。 我看这样,你们各队,先不慌着走,我军拔营,旧寨留给你等。 取水过来,翁中少放水,多多放粮,粮食煮熟带上,路上,虽无法升火,亦有熟食可吃。” “嗯……还有,能不喝生水,就不喝生水。” “好了,诸事已毕,某祝众位一帆风顺,安然到家!”汉代礼节为拱手礼,此时,李孟羲却双手抱拳,如同梁山好汉一般朝众黄巾抱拳,小小个头,豪气万丈。 众黄巾皆是抱拳欠身回礼。 这一幕,就更像梁山好汉了。 李孟羲目光再扫过面前众人,突然笑了,“众兄弟,头上黄巾,可丢了吧?”李孟羲以手指额。 众人一愣,然后看了彼此,看到彼此头上之黄巾,众人顿势手扯黄巾,黄巾撤断之后,狠狠地朝地上摔去。 他们动作之快,力道之大,仿佛,恨死了头上这烂布条。 众人一同手扯黄巾甩之于地的整齐划一的动作,于李孟羲身后刘关张看来,顿觉一股浑然之势。 若是三军举酒壮行,壮士痛饮酒,齐摔碗,彼时之壮阔,与此时,一般无二。 其实,要是换成梁山好汉一般摔碗,更是毫无违和。 事已毕,义军还要行军,争取天黑前赶回涿郡,两下至此分别。 义军收拾好东西要走了,要归乡的众人,目光流连,过来相送。 “诸位,咱们有缘再见!” 李孟羲朝众人抱拳告别。 众人都是抱拳回礼,口称别过。 不少人,不住抹泪。 分粮之事,是刘玄德主导,但这告别之时,李孟羲似乎是有些喧宾夺主了,他先一步跟归乡众人告别,刘备就没多余的话说了,随李孟羲之后,朝众人抱拳致礼,而后转身离开。 义军走了,等义军走远,这些背着行囊的归乡之人,看着义军消失在视线之中许久之后,依然一个人也没走。 “玄德公真仁义也!”人群中,发出一声感慨。 这话,迅速引起了众人共鸣。 前黄巾俘虏,如今归乡之人,都是对刘备赞不绝口,话中,也少不了李孟羲。 关于李孟羲的话题,和刘备的话题,五五之术。 毕竟此次,李孟羲也刷了一波存在感,李孟羲给众人发枪,给众人拉队列,细心交代众人路上事宜,跟每个人都有接触。 都说,将心比心,李孟羲未多想,只是想稍微交代一下,但归乡众人都感觉到了李孟羲的善意。 这么一个善良的小娃娃,看着更是气度不俗,众人都觉得,这娃娃日后可不得了。 就是,众人遗憾,只知刘玄德有一个军师,军师是个小娃娃,却不知小娃娃叫个啥。 归乡之人还记得李孟羲的交代,人交代说,瓦罐不多,路上柴火啥的也不好找,要是有人半路走,瓦罐也不好分,还是先把粮食煮熟了带着走,更好。 众人便四处去找水,就在义军旧寨,烧火蒸粮。 有的队人少,先把粮食煮完了,打点好包袱,拿着义军给的防身用的刀枪,跟余人告别。 历尽风波的众人,此时多少也有些交情了,走的人憨笑一声,“俺们先走了!” 还忙着的人抬头,手一摆,“好走!”同样憨笑。 渐渐的,下午半午之时,最后一伙人煮好了粮也匆匆走了,义军旧寨之中,除了一些未灭的火堆,什么也不剩了。 再说义军的行军队列。 经由今天分粮之时,想走的人已经领粮回乡了,想投义军的人,都留下了。 既然相投,就是自己人了。 乡勇们也不必像看管俘虏那样,时刻紧盯着不得闲。 军师有令,余下这些人,不再是俘虏,而是投奔之人,不得再相欺。 胆敢有犯,定斩不饶。 军令即下,义军便分为前后两部,中间夹着归附民夫。 不是看管,而是前有引路,后有照看,前后皆有制,有一定组织和纪律的乡勇们,当能控制住民夫们行军的速度。 不然,若是让民夫们在后边自己走,有人走的快,有人走的慢,快的不等慢的,慢的也不追快的。 走百米,快慢拉开三五十米的距离,走一里,前后拉开半里。 要是走了十里,几百人的队伍,愣是能拉的几里长,比放羊还乱。 关羽兵法精深,行军细微处之安排,便是其兵法学问所在。 这日行军,李孟羲学到了前军后军呼应之法。 看来,行军并不是易事。 李孟羲站在车上,看着前后的行军队伍,与前世所见的军人拉练的队伍相比混乱很多的义军队伍,李孟羲眉头微皱,有所思索。 离李孟羲不太远,后方压阵的关羽刘备二人,行军途中无聊,关羽刘备二人就看李孟羲手扶车栏,站着很久了。 刘备指了指,笑着指给关羽看。 关羽面上带笑,手拂长须,看着李孟羲小小的身影,颔首赞到,“行军十余里,就见羲儿纹丝不动,就此定力,已殊为难得。某去问问,他因何凝神。” “驾!”关羽轻夹马腹,口中轻驾一声,纵马前去。 片刻后,刘备就见前去和李孟羲交谈的关羽,两人谈了许久,关羽这才回赶。 “如何?”刘备问满脸笑意回赶的关羽。 “哈哈!”关羽朗笑,“羲儿是在观某行军之法,他说,我行军队列,不甚整齐。” 关羽快慰大笑。 刘备忙又问,羲儿所言可有道理。 关羽前后看了一眼,点头,“某也觉得散乱。” 自涿郡起兵,乡勇自募集到打造兵器到练训,月余而已。 第58章 涿州城 李孟羲一娃娃,能看出行军优劣,关羽看来,已相当不错。 昨日离涿州县城还有半日路程,因为上午分粮,耽搁半日,只剩下午半日。 紧赶慢赶,终于,夕阳落山之时,李孟羲就见路越走越宽,越走路越好,路旁附近也有人烟了,或远或近有村子里的孩子跑出来玩,见人多,小朋友们不敢靠的近,远远的好奇的打量。 已知县城近,回望落日远。 又行三五里,突然前边看到一方方正正的小城。 夕阳下,小城黄泥垒砌的城墙上头有旌旗飘展,有士卒探头观看。 须臾就至城下,刘备打马临城,朝城头喊到,“刘玄德讨黄巾归来,劳驾开城。” 城头老卒朝下一看,笑到,“确是玄德公!玄德公,可胜?” “大胜!涿郡黄巾已溃,兵危已解!”刘备朗声回应。 “好啊好啊!”城头老卒呵呵直笑。 城门吱呀一声洞开,义军鱼贯而入。 而李孟羲看到,民夫们并未入城,而是被张飞带着朝西去了。 李孟羲忙叫住身旁经过的关羽,问民夫为何不入城。 关羽说,城中少住处,说张飞在城外有庄园,民夫安排那里去住。 不是把民夫们骗去坑杀就好,李孟羲想到。 在马车上,随马车一起入城。 李孟羲第一次见到古代城池,他还未仔细观察,抬着头刚看到城门洞前,一个字体古朴像是“涿州”字样的牌匾,未多看两眼,马车便驶入了城门洞。 —— 涿州,为涿郡首府。 涿州县城之中,张飞家宅前。 纵然,古代技术不发达,生产力也不发达,古人衣食住行,跟现代人相比,完全无法比较。 但李孟羲见到张飞家,还是惊到了。 很大一片建筑。 城正中偏左,有大片院墙,其径长与街道同长,一眼望去,只见道转,不见院墙拐弯。 再看,墙高二丈,为青砖垒成,砖砖严丝合缝,中有白土填缝,未缺一砖,也未见砖墙有凹凸不平处。 墙头,有瓦当长排,瓦面细看似乎都有图案。 李孟羲恍然,都说汉代瓦当精致,极具收藏价值,这便是汉瓦当。 再看张飞家大门,门阔且高,上刷桐油,漆以朱漆,门上两黄铜扣环,铜色古旧,非新做之物。 门前有青石两阶,阶上虽不至纤尘不染,但也无草土落叶之类的杂物,看来是有日日清扫。 整体打量了一遍,虽然不知内里如何,但就外观,虽无飞檐斗拱,但殷实富阔,足见七分豪气。 李孟羲好奇宝宝一样,这里看那里看,等在门前的刘备关羽二人看在眼里,目有笑意。 “羲儿。你看三弟宅邸如何?”刘备抱着熟睡未醒的小砖,笑问。 李孟羲略做思考,诚恳回答,“某见识浅薄,未见豪门是何模样。但如今天下,无片瓦遮身着众矣,与之相比,翼德将军家宅广阔,足见富庶。” 富豪李孟羲见的多了,但那是后世的富豪,且纵然是咨讯发达的时代,有钱人的奢侈生活,穷逼李孟羲难见其一角。 古代的富豪有多富,李孟羲更不知道了。 明明都到门口了,刘备关羽却不扣门让里边的人把门开开先进去坐着,李孟羲心有疑惑,却知刘备既然如此,必有道理,也未发问。 只静静等着,看刘备如何做。 又等待片刻之后,嗒嗒马蹄声响起,张飞回来了。 一见刘备关羽还在门外等着,张飞下马就埋怨,“大哥二哥,何不进屋,干等着做甚?” 刘备笑到,“你主人家未回,我等如何能先进?” 张飞哎呀一声,刘备这么说,让张飞不满,还说见外。 留心观察的李孟羲,见此恍然大悟。 他有点明白刘备关羽为何要等张飞回来再进张飞家了。 固然,刘关张三人桃园结义,亲如兄弟。 但,纵是如此,彼此之间,也要有尊重,更要有礼数。 不是说亲如兄弟,礼数就不要了。 张飞是主人,主人未回,刘备关羽二人先进屋就是礼数不周。 他们古人,竟如此重视礼节,李孟羲感慨。 再说见了大哥二哥还有小孟站在外面没人给开门的张飞,暴怒的啪啪咚咚砸门,便砸边暴吼,要里边的人死出来开门。 他声音吓人,小砖哇的一声就哭了。 小弟醒了,就找哥哥,李孟羲忙把弟弟从刘备怀里抱过。 张飞叫门之后,门后传来凌乱的脚步之声,吱呀一声,门打开了,门后露出了几个家仆打扮,手拿刀枪盾牌,面有惧色的家仆。 他们害怕的倒不是贼人,是张飞。 “你们这厮,为何不给俺哥哥开门?” 张飞眼睛一瞪,撸起袖子就要揍人。 家仆们吓的顿时跪地求饶,说没听到有人叫门。 “还敢狡辩!”张飞更怒。 “三弟!”刘备拉住张飞,劝诫,“我等确未叫门,何苦为难下人?” 关羽也是按住张飞,不让他动拳。 张飞不是做做样子,拉扯了好一会儿,张飞才平息怒火,他是真的想揍人。 对下人都如此苛责,李孟羲皱眉不已。 张飞带刘备关羽李孟羲还有小砖入正堂,正堂之中,主位有主座,左右两排,各有两侧座,座前皆有矮几。 张飞回了家,完全是主人翁,他乐呵呵的招呼刘备关羽几人落座,他去弄酒肉来。 刘备此时,竟然像个客人一样,“翼德!莫费事,弄些米粮裹腹就行!” 这又让李孟羲诧异了。 怎么刘备此时说辞,跟春节去别人家走亲戚时,客套话说,“呀,菜够多了,别忙活了!”这一个说法,一个意思呢。 是……是刘备虚伪吗。 并不。 刘备知礼。 说话间,刘备落座主位,关羽落座刘备左手次位,李孟羲此事紧张了,古代座位有讲究的。 要是做错了,其他场合有可能被杀头的。 刘备相邀落座,却未指明坐哪。 李孟羲脑海飞快思索一下,他去了关羽下手位置,和关羽一排剩下的那个座。 刘备见此,没说什么。 坐定,刘备给李孟羲略介绍了张飞宅邸布局,然后像是有事,言语片刻就走了。 李孟羲见状,问关羽,为何刘备走的匆匆。 “大哥领兵讨贼,今日即回,不去面见上官怕是不好。” “大哥此去,便为此事。” 第59章 这是军师 刘备去见上官,李孟羲略做思索,觉得,自己也应该去看看的。 想到之前的思考的布局,回涿州之后,应对黄巾溃兵,应该是招抚为主,清剿为次。 招抚为上上之策。 今见上官,正好,看能不能从县丞那里要来一些粮食支持。 不然,李孟羲怀疑若无官府全力支持,仅凭张飞一人家资,纵张飞家资丰厚,数万黄巾流民若全皆招抚,力或有不足处。 李孟羲便和关羽细说了想法。 关羽低眉沉思须臾,“也好。”关羽点头,“羲儿,那便有劳你和大哥一同前去。” 李孟羲朝关羽拱手一礼,转身离去,追刘备去了。 待李孟羲走,关羽走到正亭门外,看着大门之外,看了许久。 关羽恍然想起,羲儿是大哥所拜的军师来着,可不仅是个娃娃。 李孟羲聪明智慧,关羽倒不觉得李孟羲此去帮不上忙,只是,一想起李孟羲小小年纪,说话还孩子一样没有男儿声线,一副娃娃模样,这么小个娃娃,是大哥的军师,一想关羽就想笑。 再说李孟羲追了出去,左右看门外街道,不见刘玄德。 李孟羲忙问张飞家仆,问刘备去哪里了。 “朝东去了。” 家仆回到。 “奥。”李孟羲奥了一声。 朝东去了,李孟羲埋头就走。 走没两步,李孟羲又倒了回来,“哪是东?” 李孟羲问。 张飞的家仆没忍住,噗嗤一下就笑了。 然后赶紧给李孟羲指了方向。 李孟羲谢过。 走转向了,一时分不出东南西北,尴尬了。 其实要是细想,看大门朝向就能分辨朝向。 大门要么朝东,要么朝南。 李孟羲紧追慢追,堪堪追到了刘玄德。 “玄德公何去?”李孟羲在后面远远叫到。 听闻李孟羲声音,带着几个乡勇,众乡勇推着辆车,车上满载缴获的黄巾军旗之类的战利品,前走着的刘备驻足回身,惊讶看到李孟羲追来。 “羲儿。”刘备朝李孟羲招手,让李孟羲过来。 “玄德公可是去往县丞处,今晚有宴?”李孟羲走来问。 刘备呵呵一笑,手想摸李孟羲头,又觉不妥,手举半道又拂李孟羲之背,“羲儿,今夜可非是宴,是要与上官议事,故未叫你,勿怪。” “就是因为有事要议,某才追来。”李孟羲不服气的说着,“某拜领军师,岂是虚职?” 刘备闻言,哈哈一笑,眼睛都笑弯了,“那走,羲儿,随某一道赴宴。” “某正好长长见识。”李孟羲笑着。 半刻后,来到县衙之所在。 古代有县衙,但汉代叫不叫县衙,李孟羲就不知道了。 反正,这处一县最高权利机关所在,竟在一个小城之内。 或者说小堡垒之内。 这是城中之城,小城范围也许不大,但是,墙很高,有城门,有城楼,城上有小小箭塔。 李孟羲想起来了,在城外朝县城里看的时候,看到城中高出的部分,应该就是此处箭塔的尖尖。 到了县衙外,刘备前去,跟看守县衙的甲士打招呼。 说话间,刘备边问县丞何在,边说边从袖子里,掏出两个上好铜锭,不动声色的塞给左右两个看守。 看守眉开眼笑。 “县丞在里,进去便是。” 刘备谢过,便招呼乡勇们,把缴获推进县衙之内。 刘备贿赂,算是贿赂守卫的动作,李孟羲在旁完全看在眼里。 有趣点有二。 一是,刘备贿赂看守,用的不是铜钱,而是铜锭。 可能是,此种场合,五铢钱哪怕拿一大把,也只几十文,太少。 故刘备先准备好黄铜锭,在时代背景下,一个黄铜锭,等于大钞。应该是这样。 二是,出身底层的刘备,起兵之前,日常卖个草鞋草席啥的,很熟悉跟这下看守县衙或者看守大门的人打交道,拿钱财贿赂笼络人情,让人行个方便,刘备顺手无比。 可再一想到,刘备洞悉人情世故,官场黑白,日后却不肯贿赂督邮。 想来令人感叹,刘备不是不懂官场钻营,安喜县为官之时,不肯搜刮百姓孝敬督邮,非是不知、不能,不愿耳。 这么一想,李孟羲倒是略佩服刘备起来。 刘备既有一些出身底层,混迹过市井而养成的通晓人情世故略带圆滑的秉性,却也有刚正不阿,不与污同流的道德操守。 县衙中有高阶,正对大门处,阶高不知几丈,阶数一眼望去,有阶十数二十层。 再上为一平台,然后又是一段台阶。 台阶之上,便是处于高处需要仰视的县衙了,李孟羲看到了县衙前,有两台大鼓。 为何说是台呢,因为鼓大的估计车都放不下,用木架子架着立于县衙两侧。 李孟羲正仰头上看,便看到一个头戴官帽,身穿黑色官服的中年人从县衙走了出来,在高阶上朝下看了一眼,看清来人是谁之后。 “哎呀!早听说玄德回来,快快来,某已备下酒菜!” 说话间,县丞就一副热情无比的模样就要下来亲迎,可他看着热情,愣是走的慢,刘备拉着李孟羲往上走了几十阶,这县丞却才下了四五阶。 所以说,这人是官场老油条,该做的场面一点不少,能偷懒的一点不多干。 李孟羲爬楼梯爬的不爽,他牙痒痒的心里骂个不停,要是咱以后当大官,就下令把衙门修的矮矮的,修这么老高得垫多少土,得用多少石头。 百姓若是来告官,得爬多少台阶。 可能,这便是古代官民对立的一个表现吧,说不定,人家就是为了把县衙修的贼高,让你升斗小民,抬头一看就势弱三分。 然后就是,有理也气势不足了。 走近,李孟羲抬头观察县丞样貌,见县丞中年模样,面相略富态,颌下八字胡须,一双眼睛露着精明。 县丞和刘备热络寒暄,李孟羲看在眼里,看的饶有趣味。 突然,县丞目光朝下一看,“呀,这娃娃看着机灵。” 县丞脸上堆笑,伸手捏了捏李孟羲的小脸蛋,以示亲昵。 李孟羲被捏脸,都愣了。 “玄德,此是?” 县丞指指李孟羲。 “奥!”刘备忙给县丞介绍,“此去讨贼,路遇贤才。此子曾跟异人求学,多有智谋,备已拜其为军师。” 县丞闻言,张大了嘴巴,“啊?!” 第60章 长信灯 县丞大人惊讶莫名,此世太过惊世骇俗,刘玄德县丞知道,刘玄德为这涿州地界,有数的豪杰人物,如今刘玄德起兵解涿州黄巾之威,更显其能。 刘玄德即不是庸人,拜一稚童为三军军师,便更惊世骇俗。 按压下心中震惊,县丞这才再认真朝少年打量着。 普普通通一个少年,身着麻衣,脚蹬草履,一身上下,毫无贵气,也只有那双漆黑沉稳的双眸,让县丞觉得此子,倒有可称道之处。 此时不好在门口细问,“果然,英雄出少年啊!” 县丞不吝赞叹。 而后,至县衙。 县衙偏厅,厅中布局,与在张飞大致一般无二。 都是对着大门处,正堂一个矮几,矮几后放草席。 在草席后,比张飞家里,多了一道屏风。 屏风疑似是丝绸,上绣有云纹图案,薄可透亮。 在厅中两侧,则各有侧几两排。 每个矮几两侧,有如同花架一样的灯架。 李孟羲看着灯架,觉得眼熟。 像是历史课本或者哪里看到过的,长信宫灯。 此处非是宫里,那就是长信灯。 县丞先于上风落座,而后请刘备落座。 又是排排座了,李孟羲又紧张了,不知往哪座。 此处不同张飞家里,在张飞家,坐错也没事。 可县丞家,今晚夜宴,势必有事高谈阔论许久,席间人物不止一二,期间饮酒让酒诸多礼仪,李孟羲心知不懂。 要是独座一桌,难以支应。 正当李孟羲心中犹豫之时,刘备拉小朋友一样很自然的拉着李孟羲的手,“我家羲儿,没见过席面,怕失了礼数,就跟某共席,上官勿怪!” 县丞闻言,哈哈大笑,直说无妨。 刘备入席坐定之后,很快就有一个着甲的将军模样的人来了,此人见了刘备,脸上堆笑,连连道贺,祝贺刘备旗开得胜。 刘备也是连忙起身,“哪里哪里!”刘备应声说到,“若无县丞大人居中调度,若无将军领兵镇守州府,使我后路无忧,备若想取胜,亦是不能! 此番大胜,非只备之功,更是两位之功也!” 一番场面话,说的这个疑似涿郡官方将领的人眉开眼笑,县丞也闻言脸上有笑。 和刘备一起起身的李孟羲,听刘备之言,心里暗笑不已。 刘备处事圆滑如此,令人惊掉大牙。 人似乎到齐了,县丞啪啪拍了拍手,立刻,不知何时已在帐外等候的侍女走进来几人,侍女们莲步轻移,低着头一手提裙,一手手拿长烛,李孟羲顿时眼前一亮,倒不是侍女颜值如何,只因李孟羲作为一个现代人,乱入这汉末乱世,入眼皆是古物古人,如若处身于一场极有质感的古代历史剧之中,哪哪都有新鲜感。 两个小侍女低眉顺眼,来到刘备李孟羲所在矮几两侧,一左一右便跪坐着,用手中的长蜡烛,去点左右青铜灯架上的灯。 李孟羲好奇,就盯着看,看侍女用蜡烛的火焰,把灯一个个点亮。 汉代,照明用啥来着,李孟羲凑过去看,想看看灯里装的,到底是油,还是蜡。 小侍女顶多十二三岁,见李孟羲凑过来,有些害怕,动作都有些不自然了,怕怕的偷看李孟羲一眼。 李孟羲宛若一个傻子,还朝人家咧嘴笑了笑。 把人给吓着了。 刘备留心照看着李孟羲,看李孟羲凑过去,眼瞪着人家女孩儿看,刘备又气又笑,“羲儿!” 刘备轻声叫到。 李孟羲茫然,回看刘备。 刘备压低声音,凑到李孟羲耳朵旁小声嘀咕,“羲儿,你看甚?好无礼。” 李孟羲懵了,“我看那灯,是烧油烧蜡。” 怎么看个灯就无礼了。 李孟羲奇怪。 县丞和那将军都打量着刘备两人,刘备他们熟悉,李孟羲第一次来,目光都多放在李孟羲这。 果然,那个将军模样的人物,也忍不住问,“嗨,玄德,此是你……” “哈!此是我军军师。”刘备大大方方的介绍着李孟羲,丝毫不觉得拜一娃娃为军师,有何难为情之处。 如县丞一样,将军模样的人物一听这娃娃是刘备军师,愣了一下,哈哈大笑。 此人城府与县丞城府谁深谁浅,一比就比较出来了。 县丞听闻此事,可没狂笑。 这人看着李孟羲哈哈大笑,李孟羲知道他为何发笑,如此大笑,必是轻视。 李孟羲面带笑意,脸上古井无波。 刘备都被这人笑的尴尬了。 “来来来!娃娃,你即是军师,必是有学问之人,某倒是考考你,看你读书如何。”将军笑的不行,上气不接下气的要考教李孟羲。 考教一事,李孟羲此前经历过了,李孟羲就怕被这些古人问学问,问四书五经啥的,答不上来多少啊,李孟羲心里慌的一笔,但面上依然沉静。 “大人请便。”李孟羲拱手微微施礼。 到了考教之时,将军收起笑意,脸色正经了一点。 “小兄弟,玄德即拜你为军师,相必,学问非常。圣人之言可熟?” “将军是说,《论语》?”李孟羲眉头微皱。 “论语也可。”将军点头。 李孟羲心中更慌,面色更显沉静,“论语略读过一些。” 李孟羲回答。 同时,脑海中快速回以起上学的时候,学了些哪些论语文章。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乱七八糟,不成头绪。 李孟羲说,论语略读过一些,将军只当他是谦虚。 将军皱眉思索片刻,手指李孟羲,“你且背,《颜渊篇》。” 李孟羲一听,脑子刷的一下空白了。 他娘的,咱怎么知道颜渊一篇写到是啥。 李孟羲着急着挠头发,再不复沉稳,抓耳挠腮的,额头微有汗水流出。 此时,李孟羲之窘迫,县丞和将军看在眼里,刘备更是看在眼里。 刘备观察洞微,心知李孟羲少有如此失措之时,心中虽疑惑,却怕李孟羲下不来台,刘备忙替李孟羲圆场,“考教学问来日便是!今日我等方回,羲儿累了。” 刘备替李孟羲遮掩。 刘备借口拙劣,那个将军模样的人,自然不信。 他目视李孟羲,一双眼睛带着戏谑,“娃娃,你且说,这颜渊一篇,会是不会。” 李孟羲此时,索性摆烂了,手一拱,“不会。” 回答的干净利落。 第61章 不学儒术,亦为俊才 “哈哈!” 那人好像听到了什么可笑至极的事,忍不住手拍矮几,边拍边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后合。 “玄德啊玄德,不是我说你,纵是缺人,也不能拉个娃娃充数啊! 论语尚不能熟背,学问好到哪去。 玄德,眼拙了!” 那人对刘备少了些尊重,更是轻视起了李孟羲起来。 这人越说越过分,李孟羲倒是还能忍,只是低着头,以眼观鼻,安心当鸵鸟,并不言语。 面子丢尽了,在旁人面前丢面子,李孟羲脸皮厚,并不会像古人那样,脸面一失就拔剑自裁那样的壮烈。 唯独,李孟羲生怕今次露馅,让刘备看轻。 李孟羲急思对策,不管如何,把脸面找出来。 “玄德,你要真是缺人,跟我说啊,我有两三子侄,饱读圣贤书,比此子,岂不好了许多……” 这是一点不把李孟羲看在眼里了。 “将军此言差矣。”李孟羲突然抬头,目光凝然,声音清亮的说到。 话说了半截,这人微愣,愕然的看着李孟羲。 不等此人再问,李孟羲先反驳到,“某虽不读圣贤之言,将军当真以为,某是夸夸其谈之辈?” “将军只说圣人之言。 可孔孟二圣,为春秋战国时人。 孔孟之说,皆欲复周时之治。 想必,二圣以为,周时治世,为大治之世。 可周时,又何有孔孟二圣,又何来孔孟二圣所谓之圣人之言? 又何来论语? 某确不读论语,然将军怎知,某不会周时文王之治世之术?” 李孟羲反驳一通,完美驳斥了这人因为自己不懂论语,说自己不是人才的言论。 并且,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李孟羲也拿《论语》说事。 你说不读论语,某就不是人才,更不可能是治世之才。 那么,儒家所推崇的东西两周,那时,又何来论语。 当时的治世之人,文王武王,没看孔圣之言,却能创八拜年东周西周,这就成功反驳了,不读论语,不是人才的说法。 李孟羲伶牙俐齿,一番话说完,将军模样的人,直挠头。 想说话,又不知该如何反驳李孟羲。 此时,上座之上,县丞听李孟羲这一番话,便双眼睁大两分,他饶有趣味的看着李孟羲,觉得此子,言辞机敏,有点意思。 “小兄弟,”县丞朝李孟羲拱了拱手,“小兄弟自言知周时治世之术,可当真?” 怎么可能当真。 要是说当真了,就得给人解释周时治世是啥,与今时又有何不同。 解释不了。 故,李孟羲摇了摇头,“大人切莫当真,某无有周时治世之术。” 县丞讶然,更是好奇,“那为何方才小兄弟……” “这位将军把某说的不值一提,更说玄德公无识人之能,某不喜,故驳斥之,好让其知晓,读不读《论语》,是不是人才,无必然之关系,某纵非人才,玄德公也必有识人之能。 只此而已。” 县丞听明白过来了,呵呵一笑。 矮几对面那将军,面色发囧。 好了,扳回到平局了。 李孟羲又略做沉思,说到,“好叫大人(此处大人们,成年人,不是官职那个大人。)知晓,《论语》某也读过。” “只是,儒家之术,实非经世致用之术,某求学之时,不愿多读。” “将军若不信,我可道来几句。”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子曰:三人行,可以为师矣,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 厅堂中,便只听到李孟羲不停的子曰子曰子曰。 李孟羲脑筋急转,把脑海中有关孔子曰所有能想起的内容,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虽然,这些东西杂乱无章,一个长段没有,东一句西一句。 但是,李孟羲背的熟练至极,一点不带卡壳。 而且,背的抑扬顿挫,停顿精准,在内行人听来,一听,就和那些刚学书的顽童们死记硬背下来的不同。 古人说,句读之不知,惑之不解也。 句读是指给文章断句。 李孟羲背这一通,断句精准。 故,他一通乱背,在座众人听来,信了李孟羲读过论语,信了十分。 而丝毫不会怀疑,李孟羲会的论语,就他背的这些乱七八糟的短句,会的就这么多而已。 李孟羲停下不背了,县丞笑着指责那个将军,“看,人不可貌相,让你小看人家,这下懂了吧,人虽年幼,亦有学问。” 将军汗颜称是。 这算,混过去了。 李孟羲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这还不行,只是把不读论语,不学无术的这一点混过去了。 但,若就此为止,效果不好,会让在座的人以为,自己就是个确实读过书的小娃娃。 虽出彩,却也无太过人之处。 外人李孟羲不在乎,就怕在刘备这露馅。 当李孟羲有心事时,他就感觉,刘备看向自己的目光,满是怀疑。 而实则,刘备根本就没质疑李孟羲的智谋。 日前李孟羲断论天下大势,言曰汉室积重难返,祸之不远。 从那时,刘备早已心折。 天色漆黑了,厅堂之中,灯火明亮。 有仆人端着类似李孟羲前世所见农村宴席上的那种长方形的大木盘,盘上放着一只肥鸭子端了过来。 仆人把食盘放下,弯腰后退。 “多谢!” 李孟羲朝端食物的仆人道谢。 面目憨厚的仆人愣了一下,然后朝李孟羲嘿嘿一笑。 接着,又是另外的仆人进来,有人端酒,有人拿碗筷过来。 “多谢!” 李孟羲又对仆人道谢。 县丞笑了,“小兄弟,何多礼也!” 县丞笑李孟羲还对下人多礼,没得见识。 李孟羲正色朝县丞拱手一礼,而后答到,“某听圣人之言,言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彼之尊长,亦我之尊长。 孟羲年幼,彼虽是仆役,然其年岁,与我父相当。 彼为长辈,某为晚辈,纵我坐席上,他为仆役,又怎可失却礼数?” 一番话,众人不由侧目,目视李孟羲,皆暗暗赞叹。 第62章 招抚之策 一不小心,李孟羲又成功装了一逼。 身旁负责挑灯的小侍女看向李孟羲也目露异彩。 女孩儿盯着李孟羲看,看的李孟羲觉得不自在。 大人们对李孟羲好一番夸赞说李孟羲知尊长,懂礼数,好的很。 李孟羲连说大人过誉了。 时间到这儿,李孟羲以自己的努力,让自己从一开始被某人轻视,被人以为是不学无术,现在形象扭转为放在今日席间丝毫不突兀的一个来客。 面子,都是自己挣的。 肥鸭已端上来了,热气腾腾,再凉就不好了。 “玄德,吃!” “伯起,吃!” “莫等鸭凉了。” 县丞催众人先吃再说。 伯起,李孟羲一听就知道,是那个将军模样的人物的字,而且伯这个字,应该是代表这人是家中老大。 伯仲叔季,就是老大老二老三老四的意思。 比如,江东孙伯符,孙家老大吧,江东孙仲谋,孙家老二吧。 所以,伯起就是此人的表字。 李孟羲听到此人的字,神他喵的伯起,一下没忍住,差点笑出声来。 还算李孟羲反应快,咳嗽一声把笑意压住了,没笑出来。 而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李孟羲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忍的难受。 “羲儿,来!”刘备拽了个鸭腿,笑着递给李孟羲。 李孟羲忙撸起袖子去拿。 拿到鸭腿,李孟羲这才想起,唉卧槽,没洗手呢! 再看席间众人,没洗手就手撕鸭肉就吃了起来。 汉代卫生水平不至像印度阿三那样差劲,洗手吃饭古人肯定懂,只是李孟羲猜测,刘备,那个伯起,还有县丞,这仨大男人,不太讲究。 幸好,咱吃的鸭腿,拿着骨头就啃了。 席间,没人说话,都是嘎吱嘎吱咬肉吃的声音。 李孟羲倒是在想,啥时候说黄巾的事呢,招抚黄巾之事,县丞大人能拿出多少钱粮襄助还是未知。 李孟羲确实也饿了,腹中空空,一只又肥又劲道的鸭腿,他啊呜啊呜一阵狼吞虎咽,很快消灭。 一只鸭腿只剩骨头和稍稍的一些肉,还未啃干净,刘备又笑着把令一鸭腿撕下递给李孟羲。 这一刻,李孟羲就感觉自己回到了小时候,跟长辈出去吃席,席上就自己一个小朋友,大人们之中这时往往会有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家,起身拽一个鸡腿递来,“给!拿去啃去!” 然后,小时候的自己拿着鸡腿就啃。 然后,没有了小朋友一会儿说吃这个,一会儿说吃那个,大人们就能安静的谈话了。 此时,李孟羲就有种这种感觉,感觉是像跟着大人(刘备)赴宴来了,而不是作为军师的身份,要来商议事情的。 第二根鸭腿,李孟羲上手,就要咬。 然后就想到了自己的瘦的跟棍一样的小弟。 虽说,相识不久,但是,毕竟是自己弟弟,跟着自己相依为命的小人儿,李孟羲哪能忘了弟弟呢。 犹豫了一下,李孟羲偷偷看了一眼刘备,又偷偷看了一眼其余两人,趁人不备,悄悄把鸭腿藏到了左手里,左手缩进袖子里。 李孟羲自以为做的隐蔽,却不想,完全落在了刘备眼中,刘备暗笑,并不点破。 当李孟羲发现觉得吃的很饱了的时候,并拒绝不吃了,刘备就一个人,把一只鸭,吃的只剩骨头。 然后,县丞见众人吃的差不多了,又有仆人端上来煮的白腻腻的肥猪肉,切成了大块,并酒一块端来。 酒肉呈上,李孟羲看了一眼腻的不行的肥肉,就不想吃了。 古代少油脂,油脂珍贵,故以肥为最美味。 要是还饿着,李孟羲或许吃得下,现在饱了,一点吃不下了。 何为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见识到了。 大碗有两只,比李孟羲脑袋还大的碗,刘备把碗摆好,拿起打开的酒坛,给酒碗中,各倒上半碗酒。 李孟羲明白,到此时,大概就是喝酒谈事的时候了。 果然,见县丞端起酒碗,朝刘备遥敬,“此酒,贺玄德此番大胜,请!” 刘备也端碗,“请!” 酒碗遥敬县丞,遥敬将军伯起,甚至没漏了李孟羲,和李孟羲轻碰了酒碗。 酒碗又大又重,李孟羲抱着酒碗,小小的喝了一口。 酒入口,并不烈,李孟羲还能喝的下。 “玄德,此次远出讨贼,贼人多少,死伤多少,可说来听听。” 上官问话了。 刘备正身,朝县丞拱手一礼。 “此去讨贼,我兄弟三人,领五百乡勇,出涿州,一路行二百余里,与黄巾于半途相遇。” “黄巾人多势众,当时黄巾于道中布下阵势,人挨人挤,黑压压数万人,望之不能极目。” “呀!”县丞惊讶,身体前倾,问到“贼人如此之多,你部只四五百人,如何取胜?” “敢叫上官知晓,敌强我弱,而能取胜,全赖将士用命。” “彼时,敌将仗其勇武,出阵寻衅。 我军中,又岂是无人?”刘备哼了一声,手敲矮几,“彼敢骂阵,我三弟翼德性情如火,如何能忍,一骑直出直取敌将。” “战不三合,敌将已被翼德所斩。” “敌军士气大落,趁此时,某和云长领兵压上,只攻敌人中阵而去。” “一番厮杀,刀来枪往,我将士亡身舍命,步步前压,终使敌阵生乱。” “某三弟翼德,更于乱军之众又斩黄巾副将,黄巾至此,群龙无首,溃如潮水。” “恐黄巾溃而又聚,我三人领兵又追杀两个时辰,直杀到午时,方使黄巾再无整军之可能。 此战,获贼首首级,及黄巾旗号等物,并数百俘虏。” “再后一日,哨骑探得黄巾溃兵于凤鸣山旧寨,又聚数百人。 又两日,我军往而讨之,攻山一举而下,山上黄巾残部皆降。” “前后两战,我涿州地界,黄巾再不成气候,上官可无忧黄巾矣。” 说着,刘备看了身旁李孟羲一眼,“后,孟羲谏言,言说黄巾溃而不灭,数万黄巾溃兵流窜四境,清剿非一日之功。 故,孟羲言曰,可用招抚之法,讨贼需月余半年方能肃清敌踪,而招抚之法,或不费一兵之卒,而贼势能为之一清。” “备请问之,孟羲所言之招抚之法,上官以为可能有成效?” 刘备进问县丞。 第63章 谁有粮问谁要 李孟羲都没事先和刘备提及此事,刘备竟问出来了。 见刘备把重要的问题问出来,李孟羲不由坐直了身子,目视县丞,看县丞如何说。 县丞沉思片刻,不置可否,然后,目光看向刘备身旁的李孟羲,笑到,“此策,当真是这小兄弟所想?” “千真万确!”刘备点头。 “好啊!”县丞面带笑意夸赞了,“小兄弟,即招抚之策,是你所想,那某便问你,如何行招抚之策,而不行征讨之事?是何考量?” 闻言,李孟羲站起,走出矮几,走到厅堂正中,不卑不亢的朝县丞拱手躬身一礼,而后正色说到。 “方才,玄德公已讲,黄巾溃而不灭,黄巾不堪一战,溃黄巾易事,然,黄巾数万之众,一触即溃,抓之不及。 我军五百人,两战前后数天,只得俘虏千把人。 而今数万黄巾,溃散四野,若征剿,非数十战上百战不能尽全功。 如此以来,一则,迁延日久。 二则,若溃兵迟迟不清,黄巾溃兵劫掠四境,四境百姓深为其祸。 县丞大人职守一方,讨贼为要务,保境安民,使百姓免于兵祸亦为要务。 征讨耗时良久而不能尽功。 故,谋以招抚之策上呈玄德公。” “若县丞大人,出一令声传四野言曰【但至涿州城弃兵投降者,前过既往不咎。不然,兵至,鸡犬不留。】 想黄巾大败,正群龙无首,人心惶惶,活路断绝之时,有此一令,必有黄巾见上官之令,如见救命活路。 某断言,必有人来降。 然令初出之时,观望者必众。 此时,大人可依昔日商君徙木立信之法,立信为先。 可于城外,设粥棚,但有一二黄巾来降,只要其弃兵请降,便于众目睽睽之下,拿粥与他,不与为难。 黄巾溃兵失却辎重,饥饿难当,必狼吞虎咽。 我料黄巾残部,不知县丞之令,到底真假,必有探子乔装而来打探消息。 彼时,粥棚即设,城外必多有形迹可疑远远观望之人,此黄巾细作也。 大人大可放手不管,任其离去。 如此,细作即见果然降能饱腹,必回而告知,不出数日,一传十,十传百,四境黄巾皆信县丞之令,纷纷来降。 于是,数万溃兵,半月可息,其速尤胜征讨之法也。” 李孟羲说完,朝县丞拱手一拜。 说的口干舌燥的李孟羲,不仅说了为何征讨不行,而招抚可行,更是把招抚的方法,临时构想,一并说出。 只听李孟羲言说,便能确定,招抚之法,必能成功。 厅堂中,安静一片,针落可闻。 仆役侍女不提,重要而三人,刘玄德,县丞,还有将军伯起,反应也各不相同。 将军伯起,惊诧无比的看着李孟羲,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之前还出言嘲讽过的小娃娃,竟,真有智谋。 但听他分析之涿州四境的局势,与招抚之法的种种细则,伯起就明白,此子绝对有料,非同小可。 再细看,一看这娃娃,年岁最多十来岁,就有这般能耐,伯起更是惊讶万分。 伯起如此,再看刘玄德。 刘玄德面上带笑看着李孟羲,目光柔和,如看自家子侄一样,李孟羲出彩,刘备倍感面上有光的同时,也在悄悄观望县丞对招抚之策的态度。 此间最位高权重之人,县丞大人,此时反应又不同了。 县丞即为李孟羲小小年纪有如此谋划而惊讶不已,同时,又在考量李孟羲若说的安抚之策,有无可行之处。 只见,将军伯起看怪胎一样盯着李孟羲上下打量,刘备暗暗观察县丞,县丞眉头紧皱,暗自思索。 厅中众人各有心思,气氛已宁静许久。 片刻后,县丞已有计较,他抬头,目视下方站着的李孟羲,说到,“小兄弟安抚之法确好,只是,数万溃兵,若尽皆来投,需钱粮无数。 敢问小兄弟,这钱粮何来?” 李孟羲听县丞这么一问,便知道,县丞根本不同意安抚之策。 尼玛,你是县丞啊,你一个官,我问一个小孩子钱粮咋办,明摆着不想拿钱粮出来。 李孟羲心照不宣,面上平静,拱手一礼,略做沉思之后,说到,“招抚所耗钱粮,可筹集之。” 县丞又问,“何处筹集?” “问钱粮多者筹集。”李孟羲又回。 “那,谁是钱粮多者,谁有钱粮?” “你有钱粮。”李孟羲面带微笑目视县丞。 县丞一愣,然后拍案哈哈大笑。 而后,笑完,县丞脸上再无笑意,他正色目视李孟羲,“小兄弟莫非以为,我涿州官府存粮,能供的起这数万黄巾不成?岂不知,值逢灾年,处处欠收,仓中纵有粮赋,早被朝廷征走。 如今,我哪有粮食拿来招抚黄巾贼人?”县丞似已不悦,冷哼一声。 刘备为李孟羲担心起来。 刘备如今只是白身,官大一级压死人,人在屋檐下,刘备实不敢轻易恶了上官。 然而,注定要让刘备担惊受怕了。 李孟羲对所谓的上官,所谓的王侯将相,甚至对狗皇帝,并不畏惧分毫。 县丞拿无粮一事来搪塞,李孟羲心知,怎么可能一点粮都没有,若无粮,怕是县丞给驻守城池的士兵发饷都不成,何来刘玄德区区数百义兵外出寻死,而这县丞美其名曰带兵坐镇后方,守城不出。 城中必有粮,只是,不愿出粮罢了。 想到这里,李孟羲毫不畏惧的目视县丞,“纵无粮,官府也必出粮,而后,以抚贼之名,各处征粮,招抚之粮可得。” 县丞闻言哼笑一声,“如今年景,百姓家中,何来余粮与你?” “上官错了。”李孟羲摇头,“百姓艰难,百姓之粮不可征,而富强之族,必多有存粮,只看县丞,能征豪强之粮与否?能,或不能?” 李孟羲目光微妙。 县丞目光玩味的看着李孟羲,“笑话!朝廷无旨,某一区区县丞,如何敢冒大不违下令征缴?” 县丞罢绝李孟羲提议。 李孟羲无言,这厮此时把朝廷旨令拿出来说,得按规矩办事,好无耻。 如今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力,哪能管的了你们。 李孟羲心里诽谤不已。 这厮难缠,一点粮食不想出,还不愿得罪豪强。 若钱粮不决,招抚之事,断不可为。 第64章 二八分成 已然陷入了僵局,从官府这里要弄来粮食,难度很大。 李孟羲思路急转,想到了一个并不如何光明正大的办法。 只见李孟羲朝县丞拱手一礼,说到,“大人可否私下一谈?” 县丞闻言,微愣一下,然后颇感好笑的看着李孟羲,目光更加玩味,县丞手指于矮几之上,一下一下有节奏的弹动,似乎,正在思量。 此时,县丞内心想着,好啊,你一孺子,能有什么高谈,也配与某私下一会。 县丞虽暗自耻笑李孟羲,但,他觉有趣,倒要看看这娃娃,能有何能耐。 于是,县丞思索已定,正轻弹矮几的手指忽然停住,“那好,随某来密室。” 县丞起身便走。 “羲儿。”刘备担心李孟羲,关切的轻叫了一声李孟羲。 李孟羲朝刘备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意说无妨,一切尽在掌握。 有仆人带路,李孟羲跟着仆人,绕过屏风,折转数次,出堂,过院,经廊,走百十余步,终至密室。 李孟羲来了,县丞屏退左右,仆人弯腰后退,退出窄门之外,然后,随手吱呀一声关上了门。 窄室左右窗户,窗帘并窗户也被人拉上了。 室中,除面前矮几上的一柄烛台,再无他亮。 李孟羲顿感压抑,此时只有两人,若一人拔刀行凶,室外侍卫根本来不及反应。 “小兄弟,说吧。”矮几对面,半步之隔,县丞目视李孟羲。 此时,不比宴时相隔许远,面对面跪坐,若是一般孩童,早浑身不自在了,而李孟羲面色如常。 不仅没有感觉不自在,反而因为空间闭塞,没有安全感,李孟羲甚至想手里有把刀,万一不对,就捅县丞一刀。 整理了思路,李孟羲用越发熟练跟刘备关羽等人学的拱手礼,双掌前推,手背朝前,手心朝着自己,拱手一礼。 “筹粮招抚黄巾之事,我有一下策可不用官府之粮,反能使大人得粮,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孟羲未先说计策,而先出言问询。 下策,县丞笑了,“奥?是何策,且说来一听。” 李孟羲坐直身体,正色说到,“县丞大人依然要下令征粮,并且,官府当带头出粮。 而后,有官府为表率,官府出粮多少,豪强大族就要出多少。 粮食收缴之后,官府之粮,如数奉还,豪强之粮,两下分帐,一下与县丞大人,一下用于招抚所用。 如此,官府不费粒米,而黄巾之事可成,岂不两全? 到时,黄巾事了,朝廷论功行赏,县丞大人有招抚之功,岂不为进身之资?” 李孟羲面带微笑,娓娓道来。 县丞闻言,双目微眯,定定的看着面前少年,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县丞突然拍几哈哈大笑。 李孟羲不知这厮为何发笑,拿不定主意,眉头微皱。 待须臾之后,县丞停住不笑,他正色目视李孟羲,“此策却有可行之处,那,待征得粮食,小兄弟,这两下分粮,你我,该如何分?” 县丞手指李孟羲又指自己,口中还称“你我”,此时,他终于把年少的李孟羲平辈对待了,再不像看小娃娃一样轻视。 县丞老谋深算,不说如何分粮,却问李孟羲想要多少。 李孟羲心知,不管说多少,这厮必然杀价。 想到此节,李孟羲手一摆,大气无比,“哎!县丞大人见外,为大人分忧乃分内之事,何分你我。大人自分便是!” 听李孟羲这么说,县丞脸上堆笑,成啊,这娃娃不仅聪慧,还很上道。 “那就,你我,一九分帐如何?”县丞以商量的语气,话说一九,说一时,手指李孟羲,说九时,手回指自己。 李孟羲目光微妙,只当没看见县丞手指的动作。 “不可!”李孟羲一拍矮几,神情激动又诚恳,“若无大人之令,如何能筹粮?大人拿一成,让玄德公知晓,必然怪我!” “我看,就八二分帐,大人拿两成,如何?” 县丞嘴巴张的老大,就要说什么,李孟羲不等他开口,啪的一声手拍矮几之上,矮几上灯台震的一歪,险些就倒,“大人切莫推辞!招抚数万黄巾,虽十成之粮,也只能解一时之急,若粮草不济,则黄巾又反!” 反字一词,李孟羲语气加重,他目视县丞,目光沉静,抬手又锤了矮几一拳,咚的作响。 “然,县丞大人能筹劳苦功高,这两成粮,大人若是不拿,某深愧之,还望大人,切勿推辞。” 说完,李孟羲顺势,拱手朝县丞一拜。 县丞脸色极为精彩,一时,唇角颤动,欲言又止。 好一会儿之后,县丞缓了过来,气笑,“好啊!他刘玄德得此俊才襄助,好啊,好得很!” 听出了县丞的不爽,李孟羲只当不知。 他笑问,“那……征粮之事?” “便依你!”县丞摆手。 李孟羲大喜,“谢大人!” —— 焦急等待着刘备,坐立不安,如坐针毡。 终于,许久之后,刘备听到了脚步声。 忙看过去,屏风之后,转过来两个身影。 李孟羲面有喜色的朝刘备跑过来,“成了!”李孟羲于矮几后坐定,低声朝刘备说到。 上位,县丞端起酒碗喝了口酒,润喉之后,笑着指了指右手侧的刘备,“玄德,方才,孟羲与我相商,谈及筹粮之事。” “此事,我已允了。你三弟翼德家财丰厚,你看……” 县丞语气停顿。 刘备闻声而知雅意,忙拱手说到,“若上官真欲招抚黄巾,若需钱粮,我和三弟,必多多支应!” “好!”县丞手拍大腿,心情似是不错,“那此事说定了!” “来来来,趁酒肉未凉,喝起来!” 县丞劝酒。 心事已了,李孟羲放松无比,拒绝了刘备筷子夹来的肥肉,推脱不吃。 刘备见此,也不让了。 端着酒碗,和县丞并伯起边喝边谈,席间,笑语一片。 李孟羲此时,恍若外人,他把放在食盘上的鸭腿又偷偷拿到手里,袖子撸起藏在袖子里,准备等酒席完了,给弟弟带回去。 不久后,宴席结束,主人请客,自无赶人的道理。 但刘备知晓礼数,酒足饭饱,再留下做甚。 刘备便主动告辞,县丞假意挽留一番,便把刘备送出县衙了。 而刘备赴宴带来的黄巾旗帜贼将首级等物,县丞令下人拿走,看都不看。 第65章 借令计 待刘备二人走远,县丞站在高阶之上,目视着夜色中远去的一抹火把光亮,县丞突然冷哼一声。 二八分帐?由不得你。 县丞讥讽他李孟羲区区一个娃娃,还想玩弄手段,终叫你作茧自缚。 李孟羲或许的确稚嫩,但县丞既然已欲征粮,粮食征得,有多少粮食能用于招抚黄巾之事,能不能如李孟羲所愿,还是两可之间。 刘备一介白身,无权有势,李孟羲欲为下棋之人,刘备虽有为棋手之力,然,刘备气薄,实难有与上官争究之心。 趁着夜色,刘备拉着李孟羲的手,一起回张飞家。 张飞家中,关张二人喝酒吃肉,好不痛快,边喝边等刘备和李孟羲二人回来。 关羽边喝,边一只手拦着小砖,小砖手里拿着跟肉骨头在啃,他坐在关羽怀里,便啃,便时不时问,“俺哥咋还木有回来吗?” 关羽放下酒碗,“快了快了。”关羽笑着安抚。 正说话间,脚步声传来,关张抬头一看。 “哥哥!”未等关张开口,小砖便飞快的从关羽怀中跑出,飞快的朝李孟羲跑来。 小砖噔噔噔噔的跑过来,举着手里的骨头,踮着脚把骨头想递给李孟羲,“哥哥,给,肉肉!” 李孟羲嫌弃的捏了捏弟弟小脸蛋,笑着,“呀!你吃吧。” 说着,李孟羲把手里的鸭腿亮了出来,弯腰递给弟弟,“看,哥哥给你带的啥?” 弟弟眼睛都亮了。 “拿去吃吧。”李孟羲拍拍小弟脑袋。 弟弟见了鸭腿,就忘记把骨头给哥哥吃的事情了。 他开心的结果肥鸭腿啊呜一口开心的吃着。 张飞不是太喜欢守规矩的人,此时厅堂中,张飞把矮几搬到正中了,两张矮几合在一起,上放四五个酒坛,两大盘肉,可见,没回来这会儿,关张二人也吃的痛快。 刘备落座,李孟羲也落座,小弟在李孟羲回来之后,也不黏着关羽了,乖乖的和李孟羲坐一起。 只是,李孟羲跪坐,小弟嫌跪着膝盖疼,毫无形象的盘腿坐着。 因为小弟年纪小,众人都不管他,任由他去。 关张二人,对大哥前去赴宴,知道往例如此,但因为此晚李孟羲也去了,两人因此便更感好奇宴间谈了什么。 又何止关张,刘备也未来得及问,李孟羲去和县丞密谈了些什么,为何就让县丞同意了征粮。 刘关张三人目光聚来,李孟羲沉吟片刻,“县丞不愿给粮,我便教了县丞盘剥之法。” “何为盘剥之法?”刘备迫不及待的问。 李孟羲便把何为官府的粮,如数奉还,豪强大族的粮,二八分帐,说与三人。 李孟羲话说完,刘备三人面面相觑。 “唉,”刘备挠头,“羲儿啊,你实不知,官府与豪强盘根错节,官府征粮,如何能征到豪强头上。 我看,粮食还要落在百姓头上。” 李孟羲愕然不已,而后,沉默了,自知把问题想简单了,李孟羲未预料到,汉末的社会构架。 县丞能当县丞,又岂是无权无势孤零零一人,其本身,便肯定出身于一县顶尖豪族之中。 豪强之间,往往通过联姻等手段加强联系,故盘根错节,一荣俱荣。 再者,皇权尚不能下乡,一个小小县丞,又有如何能耐去征豪强之粮。 错了,全然错了。 李孟羲眉头紧皱。 “祸事了,如今年景,百姓无粮者,早投黄巾求活去了。少有粮者,虽不至投贼,亦勉强苟活。 如今征粮令将下,粮税加身,到时,黄巾未定,百姓逼反者众。 涿州局势,已危在旦夕。” 刘关张三人面露也都面色沉重。 “羲儿,我等再去,劝县丞收回成命……” 李孟羲摇头,“涿州如今之局,我等所求为何? 是清扫黄巾? 非也,清扫黄巾易如反掌,然恐拖延日久,四境百姓遭祸。 故用招抚之法,故,宴间问县丞要粮。” “而粮食,必从豪强得,而不能剥削百姓,此为症结。 此结解之也易。” 李孟羲目视刘备,“早前,某与玄德公论及天下大事,某言汉将亡,天下乱局已定。 乱世者,兵强马壮者王。 玄德公手下兵马强悍,涿州无能抗者。” “他县丞欲向百姓征粮,此招祸之举,如何能任其施为?” “玄德公说劝其收回成名,此其一者。” “然,或可不必。” “县丞即要征粮,若令出只征百姓之粮,百姓必大有怨言。” “我料县丞必从我计,出令曰豪强大族与百姓皆出粮,而后,豪强之粮如数奉还,百姓之粮,他等必克扣一番,再与我两三成。” “彼借招抚之名,中饱私囊。” “然,我正欲借此令一用。” “不知玄德公,领兵势压县衙,逼县丞就范之事,可敢为?”李孟羲目视刘备。 “啊?这……”刘备震惊,“羲儿,且勿胡言,此举等同谋反。” “非也!”李孟羲笑着摇头,“我等若无兵,手无寸铁,纵是良善,他等若欲夺我粮,他等说我等谋反,我等不反也是反。” “然,我军数百强兵,我等纵是真反,县丞惧我等之势,还会帮着说项,说一时冲动,非是谋反,生怕我等一怒之下,真个反他。” “故,势压县衙,不应是我等是怕背上谋反之名,应是县丞惧怕逼反我等。” 李孟羲面带笑意,脸色如常。 然于刘备看来,看着李孟羲,突然心中升起一阵惧意。 羲儿他……他竟如此大胆…… 良久之后,刘备犹豫再三,叹气,“羲儿,此事从长计议,莫要激偏。” 李孟羲不为所动,因为他此时,已有了对策。 “关键在于,由县丞之手,所颁征粮之令。 我之策,便借他之令,夺豪强之粮。 如此,名正言顺,再加以兵威,逼迫豪强,招抚之粮可得。 而后,玄德公,你便把百姓之粮,尽还之百姓。” “如此,黄巾安抚,百姓免兵灾,不征百姓之粮,一石三鸟。” 李孟羲谋划,和盘托出。 这是对先前谋划的补救。 功成可十分,就看,刘备有无胆魄,为百姓计,与豪强作对。 若刘备不敢,那没办法。 粮不够,只能用下策,去砍黄巾了。 早有狐假虎威之策,今李孟羲有假借政令之策,就看能有成效多少。 第66章 豪强皆贼也(一) 李孟羲说兵压县衙,逼迫县丞就范。 固然,刘备所担忧的谋逆之名,在李孟羲开导之下,刘备明白谋逆之名,实则不必担忧。 如今,涿州局势,也诚如李孟羲所言,上上策便为征豪强之粮,行招抚之策。 不如此,发兵征剿,拖延时日,百姓遭灾。 若粮不出于豪强之中,而反落于百姓头上,则黄巾未灭,百姓又反,实为危局,百姓又遭灾。 征豪强之粮,刘备倒不惧豪强树大根深,不怕被群起而攻之,刘备只是觉得,纵豪强有粮,也不该去强抢,行匪盗之事。 至于李孟羲所说,兵压县衙,刘备更是不敢下决断。 刘备所不能理解之事,其原因为,一为,刘备受限于时代,看不到百姓与豪强天然之对立,若救百姓,就必与豪强为敌。 而不能两不得罪者。 其二,刘备不能知封建时代,豪强实则为世世代代剥削百姓之大贼,故,刘备对强征豪强之粮之事,有道德上的压力。 其三,刘备不敢兵压县衙,则是其胆薄,不敢反抗官府所代表的权威,不敢有半点反心。 要是,刘备真的铁了心反他娘的,事情倒是好办了。 与扶起一个枯朽的封建王朝的难度相比,再造乾坤反而简单的多了。 至于造反成算几何,若问李孟羲,李孟羲则呵呵回应。 土地革命都有一成胜算,又何论造反? 刘备不能下定决心,迟疑良久,看着李孟羲,叹息,“羲儿,征豪强大族之粮,确为两全之策。 只是,他人有粮,我等强取,与贼匪何异? 此背义之举,不能为。” 李孟羲闻言,也颇感头痛,一时沉默。 该如何说服刘备不担任何道德压力去抢大户去呢。 李孟羲皱眉思索,一时无言。 好算李孟羲脑袋灵活,片刻后,他已有计较。 目视刘备,李孟羲目光沉静,“玄德公说,豪强大族之粮,我等强取,与匪寇无异。 那我若说,豪强大族,本就无与匪寇无异呢?” 李孟羲面带从容笑意,缓缓说到。 “哼!你说,豪强如何就是匪寇,如何是匪寇?!” 刘备尚未答话,一旁张飞不满了,厉声问到。 李孟羲诧异之余,立刻反应过来了,张飞这厮,也是豪强。 骂豪强,就等于骂他张翼德。 李孟羲怕触怒张飞吗,并不。 李孟羲嘴角一撇,暗笑。 不理会吹胡子瞪眼的张飞,李孟羲朝刘备拱手一礼,而后问到,“敢问玄德公,若趁人之危,巧取豪夺,是否为贼?” 刘备不知李孟羲是何意,沉思须臾,回到,“趁人之危,巧取豪夺,自然是贼。” “关将军以为,此是否为贼?” 李孟羲复问关羽。 关羽为人正派,毫不迟疑,点头道,“君子不乘人之危,此为贼也!” “三将军又如何?”李孟羲笑问张飞。 “此是贼也!”张飞哼了一声,此时张飞,依然不悦之中。 “那好!”李孟羲一拍桌子,“若一人,家中有美玉一只,突逢家人重病,欲卖得钱财为家人治病。 值此急如水火之时,奸商知其急迫,知其无论如何,必要卖玉,于是,货值百贯之玉,奸商狠压为一贯。 试想,此人除舍玉救人以外,又能如何? 只能含泪卖玉。 此奸商,是否为贼?” 李孟羲问刘关张三人。 “可恶之极!”刘备道。 “恶贼也!”关羽道。 “当杀!”张飞道。 李孟羲又问关羽,“将军有宝刀青龙偃月,作价几何?” “非千贯不能取!”关羽摆手说到。 “那好,就作价千贯!”李孟羲点头,“若将军临阵,有人拿千贯钱财来买将军之刀,那此时,青龙偃月值千贯,有人千贯来买,将军以为,此买卖,是否公道?” 关羽摇头,“如何公道?有刀在手,某可杀敌斩将,无刀,某如何陷阵? 青龙偃月虽值千贯,然,纵万贯之财,某如何肯舍!” 闻言,李孟羲拂掌大赞,“正是如此。” 而后,李孟羲目视刘备,“方才某言,豪强之所以为贼者,便如此理。豪强何以为豪强?土地多也。” “豪强之地,皆夺之百姓,百姓之地日少,豪强之地日多,故,豪强为贼!” 说罢,李孟羲目光微妙的看了张飞一眼。 那目光简直就是无言的在说,你张翼德,即是豪强,那便也是贼。 张飞一拍桌子,怒视李孟羲,“俺就是豪强,俺家地多,莫不是数代积累,一亩一亩买来的,怎地是贼?!” 张飞气恼。 “奥,买的?怕不尽然。” 李孟羲摇头。 “此节,便为豪强兼并土地症结,容某细细说来。” “豪强地多,百姓地少。 豪族百人,有田万亩,丰年万亩产粮。 百姓地少,一家十人,只十亩田,丰年十亩产粮,勉强够活。 丰年自然无忧。 然,若遇灾年,或洪或旱,收成锐减。 十亩之田,不能收二亩之粮。 豪族百人,有田万亩,灾年万亩产粮,为两千亩,依然无忧,且余粮多矣。 百姓地少,一家十人,只十亩田,灾年十亩产粮,只得二亩,此时如何能活?” “百姓灾年无粮度日,而豪强有粮,百姓为求活路,不得不卖田换粮,保一家老小不至饿毙。” “正如,先前所言。 持美玉者,家逢急事,奸商知其急迫,知其不卖也得卖,故狠压价钱。 百姓灾年卖田,也正是如此。 百姓急而卖田,不卖绝无活路,豪强怎能不趁急谋夺? 故,每至灾年,豪强必狠压田价。 丰年百贯之田,逢灾年,只值十贯。百姓无有他选,含泪贱卖。” “故,每遇灾年,必是土地兼并剧烈之时。 于百姓,灾年难度。 于豪强,逾是灾年,其田亩家财逾倍增!” “百姓之田,于是逾卖逾少,直至无田。 无田者,再遇灾年,已无换粮之地。 无地欠粮者,豪强扒人房屋,牵人牲口,抢人妻女,可曾少见?” “敢问玄德公,关将军,这等豪强之辈,趁灾年,贱买民田,是否是为强取豪夺,是否是为贼寇行径?” “是否,是贼寇行径?!”李孟羲沉声喝问。 此问,震耳发聩。 第67章 豪强皆贼也(二) 三人之中,刘备出身底层,关羽亦是底层。 想来,豪强夺人妻女之事,关羽见过不少。 欠人钱粮,别人抢之妻女,虽看之甚不惯,然关羽曾经忿忿不平,却不知豪强恶之在哪。 如今,听李孟羲一番畅论,只如拨云见日。 关羽顿时大怒,怒火中烧,抬手啪的一声怒拍矮几之上,他力大无穷,一掌之下,嘎吱一声,矮几一条腿被砸断了。 “好啊!巧取豪夺,好一个巧取豪夺!豪强之辈,果为贼也,今知其恶,当杀!” 关羽丹凤眼瞬间大睁,杀气自目中迸发。 不知关羽曾有怎样的遭遇,让他对豪强恶行,有如此剧烈的反应。 刘备此时,已明白李孟羲话里话外的意思,刘备此时,偷偷打量怒气中烧的二弟关羽,以及欲言又止,一张黑脸涨的发红滞于言语的张飞。 刘备心忧。 “你……你胡说!”张飞结巴,怒指李孟羲,色厉内荏,“俺家买田,从未恶压田价巧……巧取豪夺。” 张飞争辨。 闻言,李孟羲笑了,他转头玩味的看向张飞,“敢问,将军累代家业从何而来?当真无一亩天地是巧取豪夺而来?当真,无一亩?” 李孟羲话有讥讽。 张翼德一万夫不挡之猛士,生的面相凶狠,如今,他被李孟羲一区区孺子盯着逼问,张飞竟不敢看李孟羲的眼睛,目光躲闪,“无……无有!” “呵!”李孟羲讥笑,他嚯的抬手手指屋顶,厉声逼问,“皇天后土在上!苍天日月可鉴!敢有虚言,天打雷劈!将军可敢立誓,可敢?!” 李孟羲步步逼问。 张飞头低着,还想争辨,低声咕哝一句,“无……无有……” “天打雷劈!”李孟羲目瞪张飞,手指苍天,又是厉喝。 手放下,“三将军,将军数代家业,到底有无巧取豪夺之事,你如实说来。”李孟羲语气稍缓。 张飞此时,气已为李孟羲所夺,可能,豪气干云的张翼德,此生,当再无有如此气短之时。 张飞嘴巴抖动,目视李孟羲,神色复杂至极,嘴巴开合数下,没迸出话来。 好久,张飞嘴唇哆嗦,微若未闻的蹦出了一个字,“无……” “天打雷劈!”李孟羲又指苍天。 张飞怒了,索性双拳咚的一下擂在矮几之上,咔嚓一声,矮几被张飞巨力,砸的几身劈裂。 “有!俺家就有此巧取豪夺之事,就是有趁人之危,就是压价买田,你能咋滴俺!咋滴俺!” 张飞恼怒成羞,嚯的一声站起来,快要气哭了,一抽一抽,胸膛起伏个不停,攥着拳头瞪着李孟羲,作势就要爆锤李孟羲。 刘备关羽慌忙起身拉住张飞,张飞如牛的力气,若真是撒野,刘备关羽两人纵是一起去按,一时半会儿也按不住。 可刘备就是按了张飞一下,就把张飞按回到坐上。 李孟羲此时愕然无比,他看着抽着鼻子用手背狠狠地抿了鼻涕,双眼通红的梗着脖子看着自己的张飞,李孟羲内心想狂笑。 卧槽,张飞气哭了沃日,天! “羲儿!少说两句。” 刘备担忧无比的拍了拍张飞的肩膀,而后才回身坐下,刘备朝李孟羲暗暗使了个眼色,示意李孟羲莫再言语相激。 李孟羲收到了刘备的暗示,闭嘴不言,以眼观鼻,安安静静。 身边,小弟李砖刚被张飞吓的,抱着李孟羲的手臂,生怕被张飞打。 李孟羲朝弟弟笑了一下,摸了摸弟弟的小脑袋安慰到。 屋中,安静的针落可闻。 此时,就算想说些安慰的话出来,刘备关羽也说不出了。 实在是,李孟羲一番犀利言辞,直指封建王朝之根本弊病,以刘备关羽两个古人有限的见识,于土地兼并,无丝毫能置言之处。 李孟羲论述精彩,天下豪强之地,确是巧取豪夺而来,刘备关羽不是傻子,李孟羲话说的有多清,刘备关羽听的明白。 然则,听明白如何,三弟翼德,也是豪强,也有强取豪夺如贼寇之行。 贼之一字,骂人太狠,三弟气哭了。 刘备和怒火暂息的关羽,从如像现在这般迷茫于仁义之间进退两难。 此间能再有置喙者,只有来自后世,有远超时代两千年历史经验的李孟羲,可是,李孟羲要说出的话,必然还是针锋直指张飞这一涿郡豪强。 安静的如同死寂,许久许久,不闻一点声音,李孟羲几乎可听见自己心跳。 “小孟,你也骂俺巧取豪夺,俺就认了。”张飞茫然许久之后,复又出言回问李孟羲,“可俺也有好多田地,十成之价买来的,你又当怎讲?” 李孟羲抬头,看着眼睛发红已平静下来张飞,李孟羲沉默片刻,朝张飞拱手一礼。 “正如先前所问,关将军之青龙偃月,价千贯,然纵拿千贯去买,价虽公道,关将军必是不愿,卖之必困厄。 同理,三将军纵以十足钱财买田,虽非趁人之危,非是劣行,然,君子不夺人之爱,田地于百姓,世代相承之祖业,若有转圜余地,谁会卖地。 勿论十足田价,纵是数倍之价,百姓亦不愿卖。 将军只十成之价,买百姓倍价不愿卖之良田,此行非劣,亦非善,非寇取,亦非仁义。将军想必自有评断。” 李孟羲话说完,张飞更蔫了。 气氛再次沉默。 片刻后,李孟羲目视刘备,拱手一礼,“豪强之流,巧取豪夺之辈,比比皆是。彼之家财,即取之百姓,我等拿来,还之百姓,有何不可?” “涿州四境黄巾流民,必招抚。 招抚必取豪强之粮。 请玄德公定夺。” 话说完,李孟羲朝刘备拱手一礼。 然后,李孟羲手拉弟弟,“夜已深,某弟不堪久夜,某暂去。” 李孟羲借机,拉着弟弟要先去睡觉。 刘备此时心中纷乱,听李孟羲说先休息,“早歇。”刘备胡乱应了一句。 然后,李孟羲酒拉着弟弟,往外走去。 走到院子中,李孟羲才想起,这是张飞家啊,都不知卧室在哪,回去问,还是等会儿吧。 李孟羲便带弟弟,在院子里,无聊的先逛着玩。 院中有灯笼,灯笼里,李孟羲想看灯笼里烧的是啥,想把灯笼捅下来看看,他便找棍儿而不得。 “哥哥,咱们不是睡觉的吗?”弟弟抬头,奇怪的问哥哥为啥不去睡觉。 “嘘!”李孟羲嘘了一声,摸摸弟弟小脑袋,“咱们一会儿再睡啊。”李孟羲小声说着。 今夜所谈,刘关张三人反应激烈,暂时离场,让他三人缓复之后,再去听刘备最后决议不迟。 第68章 定计 再说李孟羲审时度势,“神隐”之后,厅堂中刘关张三人,围坐在两张并排放在一起,一个脚歪了,一个几面被砸破了的两个矮几四周,矮几上,酒坛倒了,酒水哗啦啦流,而刘关张三人,个个神色凝重,无人去抚酒坛。 仿佛,与心头事相比,此间外物已毫不重要。 许久之后,刘备苦笑着摇了摇头,感慨一声,目视翼德,“三弟,羲儿他年幼无知,说话没个轻重,莫放在心上。” “我知羲儿话重,虽说,羲儿他说豪强为贼,可你我兄弟,翼德你尽出家资起起兵讨贼,你之义举,我兄弟知矣! 纵他者为贼,翼德你绝非贼也!” 刘备出言安慰,可他的安慰显得苍白无比,张飞又不是没读过书的憨人,会被一席话糊弄过去。 因此,张飞并不答话,依然手攥着拳头,紧绷牙关,双目圆瞪,依然一副忍怒模样。 刘备见此,也是为难,复又劝到,“羲儿他孤苦无依,投靠我等。 日前,某更是以军师之职拜之。” “彼时,翼德你还笑我,笑我作事怎不知轻重,怎让一娃娃占据要职,太过草率。” “可相处以来,尤是今日,我三人于纵欲舌辨他一人而万不能胜。”刘备语重心长,手轻拍张飞肩膀,“羲儿他有大才,能见人吾所不能见之事,言所他人不敢言之言。 余者不论,只其胆魄,倒已叫某心惊不已。” 说到这里,刘备自嘲一笑,“莫看羲儿年幼,然其心思深沉,非你我可及。羲儿言说,强取豪强之粮,势压官府,招抚四方黄巾,此事,我难下决断。” “此中,步步艰危,更胜沙场之上。 一步有错,轻则与官府相衅,重则与全县豪强为敌,若起视皆敌之时,你我如何自处?” 刘备拿不定主意,问计关张二人。 “羲儿意图,我大概知晓。他之意,远豪强大族,而亲百姓庶人。 虽恶豪强,然得流民数万,亦得百姓众人之心,大哥何言起视皆敌也? 我等不征百姓之粮,百姓何仇我?” 关羽抚须说到。 一旁,张飞接着关羽的话,冷哼一声,“大哥是怕豪强联手来攻?哼!怕他个鸟,这涿州一县,有个屁的人物,谁敢与俺老张放对!” 张飞旗帜鲜明的说了,涿州这鸟地方,豪强皆是猪狗之辈,让他并肩子上,不是他张翼德一个人的斗。 张飞却不知,他骂涿州一县豪强,把他自己也骂进去了。 李孟羲的提议到底多大胆,关张二人清楚,但为力挺大哥,大哥若真想大干一把,纵是造反,关张二人也绝不皱眉。 他兄弟三人情谊如山之重,令人生羡。 “那好!就如孟羲之策,看他如何借县丞之令,强取豪强之粮。 二弟,三弟,我等全力配合羲儿便是。如何?” 刘备手拉关羽张飞之手,一手拉一人,目视左右,郑重相问。 “好!”关羽应到。 “俺无二言,只是,羲儿他一娃娃,大哥你就恁的信他,就不怕……”张飞瞪着如牛的大眼,欲言又止。 “某信之不移。”刘备正色,郑重回到。 事情就算揭过了,刘备已定计,就如李孟羲之策。 夜此时已深,三人心中有事,也无心继续饮酒了,刘备便起身,说今晚就早睡吧,明日再谈。 站起来之后,刘备突然想起什么事给忘了,他一拍脑袋,噫了一声,目露疑惑,“羲儿哪去了?” “他说去睡了。”关羽道。 “他人生地不熟,知去睡哪?”刘备皱眉。 三人慌忙去找不见了的李孟羲。 连还生着李孟羲气的张飞也帮着找。 “羲儿!” “羲儿何在!” 刘关张三人出来喊。 “这儿呢!”李孟羲自院子中的阴影背着弟弟走了出来。 走出来的李孟羲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某不知卧室在哪,又好折返来问,故此……” —— 刘备拿着一个烛台,轻车熟路的把李孟羲送至偏厢卧室,本来,刘备还说李孟羲哥俩年纪小,问李孟羲哥俩,跟三人谁一起睡也行。 李孟羲断然拒绝,只说无妨。 把被子摊开,把睡着的弟弟鞋子给脱掉,把弟弟放床上用被子盖好,李孟羲接过烛台,就要相送,把刘备送出卧室。 “羲儿。”刘备临走出门,突然停下,问到,“羲儿,日前汝说酒精之物,明日可能蒸成?” 刘备突然一问,李孟羲愣了下。 一想酒精确实重要,一则,高度烈酒能杀菌,能处理外伤,能体表降温之用,是重要的战略物资,二则,蒸馏酒绝对比汉代几乎所有酒口感都好,这还是重要的经济物资。 甚至,单靠蒸馏酒一项,若能把酒远销各地,利润养一支军队也够了。 想到这里,李孟羲点了点头,“明日我便试手先做。” 得了李孟羲的答复,刘备便不再多问,随手帮李孟羲代上门,嘱咐早睡。 吱呀一声,门关上了。 此时,李孟羲首次走进汉代人的卧室,并且还不是茅草屋,是豪强家的顶尖卧室。 若不是困顿,李孟羲非把屋子转悠一番不可。 因为困的不行了,李孟羲草草脱衣脱鞋,被子一裹,吹灯睡觉。 这边,李孟羲睡了,关羽在另一厢房也睡了。 但,这夜刘备未早睡,而是来到张飞屋中,秉烛夜谈,和张飞聊了许久。 外人不知他两人聊了什么,多是刘备在说,张飞在听。 只说到张飞心中气消才罢。 末了,刘备笑着拍了拍张飞肩膀,“三弟啊,早前所说,羲儿他懂酿美酒之法,我问了,羲儿他说明日便动手试做。” 张飞一嗜酒如命之人,这才想起当日营中匆匆闻过的酒香。 张飞顿时想起,小孟这厮,会酿酒的来着。 有爱屋及乌一说,就是,因为喜好喝酒,突然想起李孟羲能酿美酒,张飞顿时气消了不少。 张飞欲再问,刘备笑着拿起灯台,“明日再问羲儿不迟。” 说罢,吹灭灯台。 而后,刘备张飞,同塌而睡。 之前说过,刘备这厮,情商极高。 刘备看似无意问李孟羲酿酒之事,实则,是看今日李孟羲和张飞彼此已生嫌隙,故刘备想起李孟羲会酿酒,而翼德好酒,就借美酒,解两人不快。 当首领,实则比旁人更累。 李孟羲没把跟张飞的争吵当回事,张飞虽气极,倒也不会真跟李孟羲一个娃娃闹什么难堪,他两人虽说不当回事,刘备看在眼里,却不能不当回事。 第69章 晨起 翌日,当李孟羲一觉睡到自然醒,忽然一睁眼,看到头顶上,即熟悉又陌生的屋顶。 熟悉的是,这有木有草,有椽有梁的屋顶,让李孟羲忽然就想到了小时候,那时家里穷,还是砖瓦房,漏雨又挂着蜘蛛网还会掉土的砖瓦房屋顶,李孟羲看足了十来个年岁,因此,异常熟悉砖瓦房的构造。 而陌生的是,刚醒时的恍惚之间,李孟羲一时不知身处何地。 “……涿州。”李孟羲睁着眼,嘀咕一句,算是弄清了情况。 往边一看,弟弟早醒了,瞪着大眼睛看着自己。 “小砖,起!”李孟羲叫弟弟起床。 兄弟两个穿衣起床之后,弟弟拉着李孟羲的手,小声地和李孟羲说,“哥哥,俺想尿尿。” “奥。”李孟羲这时正拉着弟弟走出厢房,正巧,一下人打扮的人迎了过来。 “老哥,我弟想撒尿,哪里入厕?”李孟羲问来人。 这名下人,实则还不知道李孟羲是谁,昨傍晚李孟羲跟刘关张三人回来,看到的李孟羲的人不多。 因此,这名下人被交代在这候着,见只是个小娃娃,这下人就想偷懒,少跑几步路。 “就尿这树边就是。”下人随手指了指出得厢房小院子里的一棵大桃树说到。 李孟羲愕然,“就……就这儿?” 大厅广众,随地小便,李孟羲不习惯。 再说,自己又不是真个是小孩子。 李孟羲复问数次,下人就说尿树边就行。 李孟羲也觉憋不住了,不想再等,看四下无人,于是便和小弟一起,凑着树根开闸放水。 有时,事偏偏就那么巧。 刘备突然就来叫李孟羲起床来了,一来就看到李孟羲哥俩如此一番情景。 刘备笑的不行。 旁的小娃娃对着树去尿,不算好笑,但是啊,是李孟羲,是刘备所信服的智谋深沉,胆魄惊人的军师,刘备所认为的天降之才。 刘备觉得李孟羲有多牛逼,看李孟羲如顽童一般童稚尽显的对着树边的小草尿来尿去,违和感和戏剧感就有多强。 刘备因此,笑的不能停,一天的好心情开始了。 当李孟羲完事,回头一看到刘备,顿时吓了一跳,又有些不好意思。 “某说找厕,这大哥说就尿树上,不是俺不想找厕……”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刘备笑的更灿烂,“哈!无妨,无妨!” 刘备越笑的开心,李孟羲就越脸上挂不住。 多丢人啊,李孟羲打定主意,前有关羽教导,说即已任军职,在军士面前当有威仪,李孟羲深以为然,打定主意,日后,能背着人就背着人。 然后,就是早餐了。 古人吃饭,是会洗手洗脸,而且整理仪容,男子也会整理仪容。 李孟羲就看到,关羽脸埋在一盆热水之中,“煮”了好一会儿才把头从盆里抬出来,关羽本来就红如重枣的脸,烫的更红了。 然后,见关羽把长可即胸的长髯,放入水盆之中,小心荡洗生怕拽断胡子。 李孟羲看的惊讶。 固有印象,在李孟羲想来,他们古代这些猛将,不都是糙汉子,没想到,这般精致。 也就古代没护发素之类的玩意,若有,此时,关羽应是在用护发素打理胡须。 李孟羲暗笑不已。 洗过手,帮弟弟也洗了小手。 早饭。 古人一般应是一天只两顿饭的,晨起一顿吃完去干活,一干一天,要是中午回去做饭就耽误事儿,所以顶多带些饼子啥的,对付一下。 然后,又是一干干到晚上,晚上忙了一天回来,草草一顿。 故,一天就两顿。忙时也两顿。 闲的时候,不干活了,就更没理由三顿饭了,闲时也是两顿。 早餐,小米粥,饼子,撒盐水煮豆腐,萝卜条。 李孟羲哥俩还多了两个鸡蛋,李孟羲一看,刘关张都没有,心知肚明这是特殊照顾。 弟弟笨手笨脚的剥鸡蛋,一个没拿好,剥了一半的鸡蛋骨碌地上,李孟羲抬手就轻拍了一下弟弟脑袋,这大概是李孟羲第一次打弟弟吧,弟弟委屈,抿着嘴就要哭。 弟弟刚张嘴要哭,李孟羲把鸡蛋已捡起,随手袖子上擦了擦,剥开塞进弟弟嘴里,堵住了哭声。 刘关张自然看到了这一幕,面带微笑。 汉无有共餐制,而是分餐制,就是,一人一矮几,矮几上一食盘,里边就放着饼,菜,还有粥。 这样挺好。 普通百姓,吃糠咽菜尚不能饱,如今,两菜一汤还有鸡蛋,上层人的生活了,李孟羲无有任何不满足。 匆匆吃完早饭,自有下人过来餐具。 “羲儿,今日县丞若是下令征粮,如何应对?” 一日之计在于晨,刘备迫不及待的问计。 李孟羲皱眉思索片刻,“县丞当不至就今日征粮,我料其必先与城中大户,暗自商议之后,最早明日,方能见其令。” “至于今日,可差人盯梢县丞动向,时时回报。” 李孟羲谏言。 刘备点头,“也只有如此。” 然后,刘备又问,“羲儿,昨夜说的蒸酒之事?” “某这就去!”李孟羲起身说到,“某要工匠,铁匠陶匠都要。” 李孟羲虽奇怪,为何刘备一古人,对酒精之事,比自己一个穿越者还关心,但李孟羲没去深想为何。 一听到酒,张飞目光就朝李孟羲去看,李孟羲并未注意。 —— 盯梢的人派出去盯梢县丞了,工匠也来了。 来的工匠,一老一少,一个铁匠,一个陶匠。 见了两人,李孟羲礼数十足的拱手各行一礼,两个匠人慌忙行礼。 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李孟羲四下看看,捡了个棍,在地上画着。 “老叔且看,此处,需一大陶罐,罐大小无妨,方圆无妨,只是,罐口处,此处当阔如盘,然后,盘上加水,我若用碗扣其上,水可封碗,能绝气,而水不内流。” 说完。李孟羲抬头问老人,“老人家,某可说的明白?” 老人呵呵一笑,“明白,就是一平口阔沿的大罐,沿阔了一些就是。” 听老人讲理解了。 李孟羲点了点头,“而后,某需一盖,盖上带一长鼻如壶嘴状。” 画完,李孟羲问,“此处。可明白?” 老人迟疑了下,问,“东家是想做个陶壶?” 李孟羲愣了下,对啊,蒸馏器直接拿水壶就行。 然后又一想,不对,水壶一则,口小,添酒不方便。 二则,蒸溜的时候,蒸汽把水壶盖顶的不停冒起,水壶的密封结构不行,酒蒸酒全跑了个鬼了。 所以,水壶能蒸酒用,但是,效率不高。 不能真个找个现成的水壶来。 第70章 蒸酒器 蒸馏器所用的中空如长壶嘴一般的陶管,李孟羲想来技术是不太难的。 不过,蒸馏导管,李孟羲要求的是,和冷凝器连接在一起。 在汉末技术条件下,整套原始蒸馏设备,最难做得就是冷凝结构。 早些时日,那日在军中,李孟羲用箭头甲片铜钱之类的金属作为冷凝之中的原件,当时的效果还好,确实高温的酒精蒸汽,遇到这些冷的物体之后,立刻冷凝成酒**体了。 不过,当时蒸馏完成,把烈酒倒出之后,冷凝用的箭头等物,因为吸了热的关系,变得发烫。 当日只蒸馏区区几小坛酒而已,冷凝金属便发热了,如果不加以改进,冷凝器就不能持续使用。 当时,那天夜里,李孟羲便已想好了如何改进蒸馏器。 李孟羲在地上画着,画了一个奇形怪状的圆缸似的器皿,器皿很奇怪,一头连着壶嘴,在圆缸缸体上,如同刺猬一样,支愣着好多长棍。 长棍插入到缸上,这些长棍,能通里外,便是散热的关键。 李孟羲给两个匠人讲解着,“用铜,两头砸成长薄片,而后,插于陶器之上,使陶器中铜片与陶器外铜片,两下相连。 我只疑一处,”李孟羲抬头看向年老的那个匠人,问到,“陶土和铜相合,能不能做的严实,使不漏水且不漏气?” 老匠人眉头微皱,抓了抓头上稀疏的头发,略作沉思,“能倒是能。只是,小哥儿,这要是铜片嵌入陶土之中,器胚就得一点一点做,做起来就慢了。” “无妨。”李孟羲摆了摆手,“慢工出细活,慢慢做就是了。” 李孟羲说慢工出细活,老人家听的舒坦。 话就是这个理啊,给人干活,人东家恶狠狠的,又让快,又让做好,天可怜见,要做的好,哪能做的快。 可不吗,慢工出细活,一句话说到老匠人心里了,老人眉开眼笑,“俺老儿的手艺,小哥儿恁个放心,保管滴水不漏。” 说着,老人又问,“小哥儿,这铜片,砸成如何模样?蝙蝠?百兽,还是飞禽?” 什么飞禽,李孟羲都听懵逼了。 实则是,老人看李孟羲要做的东西,看样子比较讲究,虽然奇怪,但是老人给大户人家做过一些古怪的玩意儿,因此,以为李孟羲要做的也是类似的东西。 用铜片,做成飞禽走兽模样,如同耳朵一样,就像铜鼎那样,挂在陶罐两边。 老人结合自己丰富的工作经验,是这么认为的。 李孟羲挠头半天,“……不必,铜片砸薄砸平就成。不用做成飞禽走兽模样。” “对了。”李孟羲突然想到了热蒸汽会上升这一原理了,他于是着重交代,“铜片嵌入陶罐之时,要上边多,下边少一些。 且,铜片不竖着放,也不平着放,斜着更好。” 竖着放,蒸汽向上升腾,接触面不大。 横着放,酒精凝结铜片上,不容易滴落下来。 故斜着最好,接触面积大,并且利于酒精滴落。 老人听的虽然糊里糊涂,但是,听到不用把铜件做成飞禽走兽模样,只砸成铜片即可,便想,这样以来,就简单多了。 “里外铜片并陶罐做好,还有一事,于陶罐底,开一洞引一短嘴。 切记,陶罐底部要平滑如镜,要一点内凹不能有,使罐底但有一点水,便立顺底口外流,可能做到?” 李孟羲问。 虽然东家要让做的东西古里古怪的,但是两个匠人看的明白,不过是一大沿儿陶翁,陶瓮连一长壶嘴,壶嘴与一小罐相连,此罐古怪,上没口,还得薄铜片嵌入里外,而且,此罐底,人说一定一点水不能存,稍有点水,就能顺着底口流出来,这个简单,将此坛里底做的一边高一边低,滴水不让存就好了。 李孟羲问,这几件东西,能否做出。 两个匠人忙说不在话下。 “那好,三将军付你们工钱没得?” 两个匠人微愣。 “就是张翼德,付你俩工钱没得?”李孟羲换了个说法再问。 “付了付了!”两个匠人忙回到。 这就好。 最后,李孟羲从身后下人端着的托盘中,拿多沉甸甸的铜锭两个,给了两个匠人,“便用此铜打成薄片以嵌陶罐之上。 至于烧陶之土,我不知何处能寻,有劳两位自决。” 李孟羲朝两个匠人拱了拱手,两个匠人卑微的回礼。 匠作之事,非一时半会儿能为,李孟羲也不想就此干等着,交代一下,便离开了。 再说,两个匠人,其中一个陶匠,另一个是铁匠,铁匠拿着铜锭一看,觉得铜颜色有异。 “呀,这莫不是紫铜吗?” 年轻铁匠惊讶。 紫铜的确与黄铜不同,而且名贵许多。 是因为,张飞为喝酒下血本,李孟羲要铜不要铁,是因为铁容易锈,所以要了点铜。为了喝好酒,张飞便拿家里最好的铜来。 阴差阳错的,紫铜于酿酒过程中,有特殊作用。这就是后话了。 据说,张飞于城外,有很多地,还有一个庄园。 那庄园大的,似乎能安顿下数百黄巾俘虏。 李孟羲极好奇,决定去看看。 反正这会儿,刘关张三人,也在庄园里。 有张飞家下人领路,李孟羲愣是走的腿累,才到庄园里。 一路走来,李孟羲看到好多衣衫褴褛的稍有面熟的面孔,这些眼熟之人,就是黄巾流民,如今张飞家庄园里的劳役。 这些人在劳作,挺好,干活给饭吃,也行。 只是,李孟羲看到有个妇人,背着哇哇哭的婴儿,妇人忙着干活,怕管事的骂,不敢停下去哄孩子。 李孟羲停下了。 这农妇,背着孩子的所用布背带,布料华丽的狠。 这便是,那日俘虏营中,她家娃娃发高烧昏厥过去险些夭折的那个农妇。 而今天看来,这小婴儿哇哇的哭,别提多有活力了。 李孟羲笑了。 前边有说,义军所抓的这第一批俘虏,大多是跑不动的老弱病残,即是老弱病残,干重活也是干不了的。 就比如那个农妇,就比如李孟羲看到跟着大人跑来跑去比小砖还小的小娃娃。 身旁,因为来了个新的地方,人多,小砖有点怕,拉着李孟羲的手,拉的紧紧的怕找不见哥哥了。 “走,咱去找刘玄德。” 李孟羲拉着弟弟。 有一凉亭,亭处高处,正好于凉亭上,可看庄园全貌。 李孟羲来,刘关张三人看见了,远远招呼他过去。 李孟羲一到凉亭,在亭中石桌旁坐定,张飞就忍不住问,“小孟,你不蒸酒的吗?酒好了?” “哪能这么快?”李孟羲无语,“我让匠人先把酒器做好。岂不闻,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也?” 什么利其器,张飞不管,只是张飞知道,酒一时半会儿,是喝不成了。 第71章 觅得一人才 张飞略不爽,又问,“那啥个时候能好?” “酒器若成,只半个时辰……只两刻便可得烈酒。” 李孟羲本欲说半个时辰呢,可突然想到,古代,一个时辰,两个小时呢。 半个时辰,一个小时。 蒸溜过程,可用不了一个时辰之久。 一个时辰,水都烧干了个鬼了。 十几分钟,一大桶低度酒蒸溜完够了。 张飞闻言,嘿嘿一笑。 一旁,刘备面带笑意看着丝毫看不出矛盾的张飞与李孟羲两人,暗自欣慰。 这俩人没嫌隙就好。 李孟羲便问城中之事,问县丞可有与城中大户走动。 刘备赞许的看了李孟羲一眼,“确如羲儿所料,县丞今日,访城中大户数家,当是正暗通款曲。 今晨某便去拜访,说我三人暂出城外,于庄园落脚,若县丞有事要找,派人城外言语一声便是。” 说到这里,刘备目光带笑,压低声音,“若是我等不明仗而走,如何能让县丞安心算计。” 一旁关羽面带笑意,呵呵一笑,“这便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 李孟羲一想,可不吗。 明面特意前去相告出城去了,暗地,派人盯梢县丞明面行踪,明走暗探。 城中之事,尽在掌握。 李孟羲想到来庄园时所见,沉思了下,便又说到,“玄德公,数百流民,如今是何安排?” “尽归为翼德庄丁,有屋住,早晚吃食不缺。”刘备应到。 李孟羲点了点头,“众人虽是黄巾旧部,然日前,问愿归乡者,发其钱粮允归,这数百人,不肯归乡而要追随于我。 彼即愿想随,当视如亲众,不可怠慢苛责。 我见,民夫之中,老弱妇孺多矣。” “玄德公可能不知,我兄弟二人,之前混迹黄巾之中,每日缺吃不说,每至饭时,众人哄抢,我兄弟两人身小力薄,每每抢不到跟前。 终于等我至,饭空矣。 当时,我和小砖行将饿死之时,幸遇玄德公。” 说完,李孟羲看着刘备的眼睛,“今即民夫吃食不缺,敢问玄德公,分食之时,可有哄抢,可有羸弱如我兄弟两人者,虽玄德公给饭,却不能抢到而饥饿依旧?” 李孟羲这么一问,确实问到了刘备未预料到的一点。 刘备眉头微皱,“事时,是某疏忽了。” 刘备一拍脑袋,经李孟羲这么一说,刘备觉得此事可大可小。 若万一,真有一二孤苦无依的小孤儿,因为抢不到饭,饿死这庄园之中,悔之晚矣。 刘关张正苦思对策,张飞个暴脾气,冷哼一声,“吃俺老张的粮,还敢抢,俺下次,就拿个鞭,谁敢抢,一鞭子过去!” 张飞这方法,其实不错。 李孟羲笑了,“将军此法甚好,只是,贵人岂能贱用? 将军诸事缠身,又岂能时时盯着。 我看,还是以法治之。” “何为以法治之?”张飞不愿动脑,立刻就看过来,瞪着大眼睛问。 李孟羲还未回话,刘备已若有所思,关羽面色如常。 “以军法束之。 军中,十人一灶,民夫再分饭,亦可或十人,或数十人为一灶。 而后,分饭之时,前后相继,不使有人复盛,亦不使有人遗漏。”关羽说完,看向李孟羲,“羲儿所说,可是此意?” “嗯!”李孟羲点了点头,“还可令民夫按男女,老弱,童稚等各类细分。 不然,若是民夫并一孩童一起打饭,此时,该是按一人之量,还是应分两人之量? 若只分一人,民夫饱食,则孩童饥饿;孩童饱食,则民夫不饱。 若两人分食一碗,两人皆不饱。 而若是,孩童等同大人,孩童量不比大人而打一人之量,余人见之,必说不公。 此谓,不患寡,患不均也。 于是矛盾顿生。 故,若要法度严谨,妇孺老幼,该分饭多少,应有法度可依,如此,公道人心皆在。” 李孟羲话说完,刘关张侧目来看。 关羽赞许的点头赞到,“羲儿此言,与军法暗合。” 李孟羲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如何与军法暗合了也是想不通。 说话间,李孟羲就无聊的在亭子下看民夫们忙碌,看着看着,又见一熟人。 此人实在太突出了,不仅身高比旁人高出一头,而且此人发型太过特殊,古人是束发,这人却是一头寸短短发,当日初见,李孟羲见到如此时髦的发型,吓了一跳,还以为遇到了哪个穿越者前辈了呢。 可后来一想,又多了一些了解,明白过来,这人头发倒不是留了什么发型,而是受刑了。 古代,儒家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弃的道德操守。 所以,诸如把犯人头发剃光的刑罚,很羞辱人格。 李孟羲想起来了,这人是个医生来的,当日小婴儿高烧昏厥,李孟羲酒精未蒸出来,军中还缺药的时候,这人就在婴儿背脊抓揉了一会儿,很神奇,婴儿体温就降下来了。 此人虽自说是巫医,巫医也就是比较擅长跳大神的一类医生,但是,此人有点本事,再加上,当日他能挺身而出,帮着熬药啥的,就证明,他心性不错。 当医生,技术关键,人格其事也关键。 纵是此人医术可能不太行但是无所谓啊,别的不好说,但就卫生和外伤处理相关的知识,李孟羲自觉还是懂一点的,若教给此人,再怎么着,也能多一个还算可以的战地医生的吧。 想到这里,李孟羲便有了计较,“玄德公,我觅得一人才。”李孟羲神神秘秘的说了一句。 刘备惊讶,“奥?” 李孟羲便手指巫医所在。 刘备看到,微微摇头,“你说那医者?某问过此人,想召其为我军军医。然其不愿。君子不强人所难,罢了。” 李孟羲更奇怪了。 若是能觅得一个差事,再怎么着,也比混迹民夫中好得多啊。 这人是怕参军危险,胆小,还是有人要照料,不想从军,李孟羲疑惑。 带着疑惑,李孟羲走出凉亭,向巫医所在走去。 刘关张三人,便于亭中目视李孟羲,由他自去。 李孟羲走近,叫住巫医,问他如何不从军,巫医只说,怕医术难以胜任。 “无妨,我倒是略懂医术,金创之术,我可教你。”李孟羲说着。 巫医闻言,停下手中的扫把,看着李孟羲,目光微妙。 第72章 巫医卜 “那你是怕万一从军,无法照料亲眷,故而婉拒玄德公征兆?” 李孟羲抬头问。 年纪小,身长不及五尺,跟谁说话都得抬着头,极其累脖子。 巫医摇了摇头,“非是如此。” 然后,李孟羲就看到,巫医暗暗忍笑的模样。 李孟羲还疑惑呢。 实则,李孟羲人小鬼大一个小娃娃,说话腔调做派气势完全一个大人,看起来好笑,巫医故此想笑而已。 李孟羲觉得,这巫医是不是比较傻,不知道于军中任职比当流民有前途,所以对此事不上心,一想很可能如此。 想来山野间的巫医,能有什么见识。 李孟羲恍然大悟。 然后,有了计较的李孟羲又说,“若你为我军中医官,某可举荐你为十夫长,再想想?” 条件也说明了了,就算这巫医真的是傻乎乎的吧,听到这番话,应当知道轻重利害了吧。 然而,巫医还是面无表情的拒绝了。 不应该,李孟羲疑惑了,为何这厮油盐不进呢。 有点不同寻常,有点不符合常理。 突然,李孟羲就注意到巫医头上一头“伤风败俗”的短发来了,此人是囚徒,不寻常之处,就在这里。 古代,剃头发很难的好不好,没有趁手的工具,费时费力的。 要是一般的升斗小民,想处罚你,直接砍头,要么割耳朵,用不着费时费力的剃头发。 总之,剃发之刑,一般最底层的百姓想享受还没资格呢。 重重疑点,事出反常,必有妖异。 此人或不寻常。 李孟羲诡秘的笑了笑。 他再看向巫医,语气微冷,“哼!白吃我军粮食,还不想干活,恐怕,此事由不得你!” “走,跟某走!我军军医就你了!跟某去拜会玄德公。” 说完,李孟羲冷哼一声,一转身,一甩袖子,背着手就走了。 身后,巫医犹豫了下,丢下扫把,不得不跟了过去。 刘关张三人看的有趣,就看到李孟羲跟巫医两人谈了一会儿,李孟羲便领着垂头丧气的巫医过来了。 “玄德公,”李孟羲坐石凳之上,朝刘备拱了拱手,“此人愿从军任我军军医。” 刘备听李孟羲这么说,诧异,刘备看向巫医,问到,“小兄弟意下如何?” 这医师,前边不肯从军,后边李孟羲一去就说愿意,但看其态度犹豫,发生了什么事,刘备看的门清。 巫医看了李孟羲一眼,又看了刘备一眼,欲言又止。 “哼!”李孟羲冷哼一声。 巫医像个人物,面见刘关张三人,神情木然,但并无一般农夫的怯场,只是面色极冷漠。 这般人物,不会怕李孟羲一声冷哼的。 但巫医看到李孟羲瞪着眼睛瞪过来,一股威慑意味,巫医就有些想笑。 巫医有些想笑的同时,心中也稍有感慨。 前着将主刘备来请,此下,这娃娃……奥,军师又来请。 人家已请两次,如何能让请第三次。 虽然,李孟羲态度不好,但,重视的态度巫医如何感觉不到。 巫医看在眼里。 想通此节。 “某愿从军为医官。” 巫医后撤半步,并脚直身,拱手朝刘备躬身一礼,而后跪俯在地。 刘备忙起身。 此时,有一个细节。 巫医跪拜,刘备起身来扶,后边,没关张二人的事,关张二人也立刻起身而立。 唯独李孟羲,不知礼仪细节,依然揽着弟弟小砖,一动不动。 肩膀突然被谁轻拉了一下,李孟羲诧异起身,不明所以。 再说这边,刘备扶起巫医,刘备手握巫医之手,面带和煦笑意,“多亏先生来投,我军中有医矣!” 说罢,刘备爽朗大笑,目光触及巫医头上视之难堪的短发,刘备立刻目光移过,不再多看。 非礼勿视也。 “三弟,取我铁胄来。” 刘备要张飞去取铁胄。 张飞立刻便出去了。 李孟羲饶有趣味的看着刘备和巫医的互动。 张飞去取铁胄,得一会儿过来,这期间,必是一阵尴尬。 刘备便拉着巫医说着,说军中医药皆无,先生到军中,一应行医所需,还牢先生费心。 巫医连连应下。 刘备心思细腻,知道巫医此人,必有不愿告人之难处,比如是因何受了剃发之刑,刘备没问此节,甚至没问此人籍贯,只问名,连姓也不问。 “某名,卜。” 巫医答到。 这个巫医,叫卜。 占卜的卜,也是萝卜的卜,还是卜字飞戟的卜。 说话间,张飞拿着一个铁胄来了,即,铁盔。 刘备手捧过铁胄,交于巫医手中,“来,先生,即从军,岂能无胄,此胄与你!” 此时,隔着两步远,李孟羲也看到了,巫医卜神色动容,眼突然红了。 刘备心意,巫医如何不能明白。 “某怎可要此胄,某有斗笠,落在棚屋中……” 巫医卜不肯要刘备铁胄。 刘备大手一按,把胄按回巫医手中,任凭巫医再推让,不能推动分毫。 “战阵之上,区区斗笠,如何能与铁胄相比,先生拿着便是!” 巫医眼更红了,手抓着铁胄,无言,扑通一下跪下,以头触地。 刘备又是搀扶。 巫医卜话少,不多话。 而后,刘备就又寒暄了几句,便手指李孟羲,“此为我军军师,掌我军中大小事务,我看,先生暂于孟羲手下听命,如何?” 李孟羲怎么也想不到,事情怎么到自己头上了。 愣了一下,“也好!”李孟羲应到。 然后,李孟羲手一伸,朝刘备甚了过去,“军中缺药,如今有医师,正好可采买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给我点钱。” 李孟羲伸手就要。 巫医是李孟羲强拉来的,刘备本就是想顺势把此人给李孟羲,顺势试下李孟羲的御下才能,见李孟羲要钱,刘备眉开眼笑,开心极了,哈哈一笑,手就伸到袖子里,摸出了一根绳串着的二十多枚钱。 关羽看的有趣,也拿钱,也只有二十来文。 张飞一看,“这点钱够买个蛋!” 张飞风风火火的便去拿钱去了。 豪爽无比。 片刻后,张飞拎破烂一样,拎着几串钱过来,随手丢给李孟羲。 哗啦一声,钱落在石桌上。 李孟羲便伸手去拿,没想到,钱串死沉,掂不起来。 “卜,钱与你,城中当有药铺,药材采买,便你一人操持。” 第73章 孩子王 巫医卜朝军师拱手拜了一下,然后站着不动。 沉默了两秒,“你自己拿钱,某拿不动。” 李孟羲脸红着说了一句。 刘关张闻言,哈哈大笑,李孟羲更不好意思了。 连巫医卜也忍俊不禁。 上前来,拿过几贯沉甸甸的铜钱,巫医卜看向李孟羲问到,“敢问军师,某要买何种药材?” 李孟羲小手一挥,“你看着办,你觉应买何物,去买便是,某不过问。若是钱不够,问我再要。治病救人,切莫节省,该花多少就花多少。” 听李孟羲如此一说,巫医沉默了,然后躬身一礼。 李孟羲再问张飞要了个向导,准备让向导领着巫医去城里买药去。 向导来,巫医把铁胄往头上一扣,因为他头发少,没有发髻的缘故,铁胄一扣,就扣到头上去了。 然后,沉默少言的巫医卜,便动身去县城了,其走时,步履生风。 卜走,刘备笑问正逗弄弟弟的李孟羲,伸手把小砖接到怀里抱着,“羲儿,你不去看着?” “我又不识药材,看着做甚?”李孟羲摊了摊手。 “卜识得药材,更懂医理,人是内行,我一外行,还是不插手的好。” 李孟羲意思是说,外行不要干扰内行为好。 但听刘关张耳中,分明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 虽然彼此理解有偏差,但刘备倒是认为,李孟羲有用人之能。 刘备心中赞许。 今日事多,要盯着县丞联络城中大户的动静,还得做蒸馏器,看蒸酒精效果如何,虽然事多,但是,大多别人去执行,李孟羲闲了。 无聊的亭中看着外边的人忙碌,小弟李砖闲不住,想出去玩,李孟羲只好拉着弟弟,去找流民中的小孩子玩。 很快,小砖就找到了玩伴,一个流着鼻涕,脏兮兮的小孩儿。 “哥哥,你喊他过来,咱们玩吧?”弟弟指着跟着爷爷堆草的一个小娃娃。 李孟羲于是就去叫小朋友。 小朋友忐忑不安的过来,频频回头看爷爷。 衣衫褴褛的老人,拄着草叉,也略担心的看着孙儿。 “老伯,让小弟过来跟我弟玩一会儿。”李孟羲交代到。 老人脸上露出笑意,满脸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花。 老人扬了扬手,张开没牙的嘴巴,乐呵呵的交代,“虎儿,去跟人玩吧,别搁嘢(geye,中原方言,打架闹矛盾的意思。)” 李孟羲不识得老人,但民夫们很多都认识李孟羲,知道李孟羲是军师,因此,多有敬畏。 军师找自己娃娃玩,好事。 小砖就找到小朋友一起玩了。 李孟羲干脆,就在流民里找,把所有小朋友,全部找过来。 这一找,不数不知道,一找,竟然发现,流民之中,小娃娃竟有三十多人。 这些小娃娃,各个脏兮兮的,男孩女孩儿都有,年龄从八九岁,到两三岁不等,最小的,路都走不稳,小娃娃们衣衫破烂,几如乞丐。 被李孟羲叫过来,这些小孩子,怕怕的看着李孟羲。 (太脏了啊。)李孟羲皱眉。 这些娃娃,手脸脏的不行。 这个样子,不放心和他们一起玩耍的啊。 李孟羲挠了挠头,得洗洗手脸吧。 而且啊,这么多小孩子,穿的乞丐一样,虽说,四月份,天不冷,还好,但是,看着不舒服。 “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打点水来。” 说着,李孟羲就回到凉亭下,和刘关张指着一群小娃娃们说了一番。 —— 而后,李孟羲要的水盆麻布,自有张飞家下人端来。 李孟羲站在众多小娃娃们前边,看着一张张有些害怕的小脸。 李孟羲歪头想了一下,说,“洗手,洗脸,洗完咱们玩。” 说完,小孩子们没有动静。 李孟羲便让小砖过来,给小砖洗了手,用麻布蘸水擦了脸。 “你们一个一个过来,洗手。” 小娃娃们害怕,还是没人动。 李孟羲随手指了傻乎乎的流着鼻涕的小娃娃,就是小砖找的那个小伙伴,“你,过来。” 小娃娃怕怕的过来了。 “你不害怕,俺哥给你洗手咱们好玩。”砖头蹲在水盆边,撩着水玩耍,边懂事的安慰着小伙伴。 然后,李孟羲就把这个脏兮兮的流着鼻涕的脏娃娃,拿着他的手,在盆里好好的洗了一遍,然后,又洗了脸。 最后,拿下肩上的干麻布,把他手脸擦干净。 “下一个。”李孟羲又指一人。 就这样,小娃娃一看就是洗一下手啊,就不怕了。 就这样,李孟羲明明是个小孩子,却一个接一个的,跟大人一样,把一个个小娃娃的手脸都洗了。 刘关张三人此时已走出亭子,对李孟羲指指点点,笑的不行。 给这些脏娃娃洗好了,数盆水全脏了。 李孟羲歪着脑袋想了一下,玩些啥呢。 玩“爸爸的爸爸叫爷爷”,那个小朋友可喜欢玩的摇摇车,没有的。 小时候,玩的玻璃球,也是没有的。 跳绳吧,没绳。 拍卡片吧,没卡。 连蹴鞠这个踢着可好玩的玩意儿,汉代也不一定有。 只能玩,不用玩具也能玩的游戏了。 “咱们玩老鹰抓小**。” 李孟羲说。 小娃娃们茫然,瞪大了眼睛,都是好奇。 “哥哥,什么抓小鸡吗?”弟弟更是抱着李孟羲的腿,问着。 再后,李孟羲便拉来了十来个大孩子,都是男孩儿,让他们后边的人,抱着后边的人的腰,这便是小鸡了。 李孟羲叉着腰,对面前略壮实的憨厚少年说着,“我就是老鹰,我来抓你后边的人,你就拦着我,懂不?” 当先少年只会傻笑。 开始玩游戏了,李孟羲一说开始,就去抓人,一抓,就抓到了。 “你倒是……拦我啊?” 李孟羲无奈。 虽然开始的时候,小娃娃们因为生,还因为李孟羲衣服不破,比较新,看起来就跟别的人不一样,小娃娃有些疏离他,但是,大家年岁相仿佛,玩着玩着,大家就不拘束了。 大孩子们玩耍,别的小朋友在旁看的嘻嘻哈哈的笑的不停。 李孟羲就带着玩了一会儿,“好了,你们这边玩,我带他们玩。” 然后,李孟羲自带一队,带的最小的小朋友们。 女孩子们也自己一队来玩儿。 玩老鹰抓小鸡也是有危险的,比如人拉着人,前边人动作大,后边的小朋友就给甩飞了都。 因此,李孟羲照看最小的小家伙,弟弟也在这队,“小砖,你来当老鹰吧。” “俺想当鸡妈妈吗。”小砖不想当大坏蛋老鹰,撇着嘴巴。 “好吧。”李孟羲笑了,便当老鹰。 以李孟羲的身手,要是想抓小朋友,一手一个。 可游戏不能这样玩的。 李孟羲就压级,总是抓不到,总是被弟弟笨手笨脚的给拦住。 小朋友们,一个拽着一个,咯咯的笑着,又害怕又兴奋的啊啊叫着躲着李孟羲。 欢笑声一片,干活的民夫们,频频朝这边看,笑声是有感染力的,民夫们也是脸上都带着笑。 刘关张三人,成了吃瓜群众,坐在台阶上,笑看孩子们玩耍。 这要是,不是汉末乱世,该多好。 第74章 其乐融融 李孟羲以九岁之身,得拜军师要职,是天时地利人和相累加的结果。 天时为,而今汉末,天灾连年不休,民乱年年有,终有黄巾之乱。 纵是满怀忠义的刘备,也私下暗想过,是不是大乱将至。 故,李孟羲当日见刘备,言说天下大势,说汉天命已失,只惊的刘备如见天人。 第一印象是如此重要,这便让李孟羲在刘玄德心中,留下了无可比拟的份量。 地利为,刘关张初起兵,兵只五百,领兵方才第一战,正是微末之时,微薄之兵。 兵微将寡,事业初创,因此军师一职,实则一样份量太轻,刘关张纵有大智,此时也决然想不到日后有争雄天下之力。 故,军师一职,此时授之不难。 若是,刘备军有千人,有万人,且是数胜之后,那时,刘关张三人豪气纵横,心远眼高,李孟羲若那时来投,断然不会被拜为军师。 此为地利之利。 刘备兵只能制一县,战不出涿州地界,三人豪气未发,襟抱稍开,只一县之豪勇闻人,李孟羲因此,得此地利。 人和为,刘备礼贤下士,为人亲和,关张二人,视刘备马首是瞻。 人和亦为,刘备汉室宗亲,汉室将亡之言,在曹操那,在孙坚那,皆不如于刘备处,能带来的震撼。 十分之言,于刘备听来有十二分触动,于刘备,便对李孟羲有二十分敬服,故,刘备三国最礼贤下士之人,且对李孟羲倾佩三分,彼时谈到热切处,刘备一个激动,拜李孟羲为军师,此为人和之助力。 故,天时地利人和相因,李孟羲方能,年九岁而任军师。 但凡少一处。 无天时,若天下动荡只刚起,李孟羲说汉室将亡,刘备断然不信,纵然,刘备宽仁,不会迁怒李孟羲,但想必不会给李孟羲好脸色。 正因动荡已久,愈演愈烈,年景愈下,纵是李孟羲不说,刘备也暗感大汉国运堪忧,只是,刘备不愿去想。 若无地利,若刘备非是初起兵,而是连胜十数仗,胆气豪迈皆成之时,李孟羲于此时见刘备,想那时,刘备心态见识已不像初起兵时那般青涩,再见李孟羲,当不会因李孟羲三言两语失了分寸,李孟羲也因此难拜领军师之职。 若无人和,若刘备不礼贤下士,若关张二人不是刘备义弟,而是下属部将,刘备拜一娃娃为军师,则关张必阻拦,李孟羲因此,同样不能得军师一职。 正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天时地利人和皆有,李孟羲成为义军军师,已然是事实。 并且,军职即已授下,断无再收回之理,李孟羲这个军师,是当定了。 李孟羲年龄,是个问题,区区九岁拜领军师,别说普通军士了,就是张飞也不服,一是不好驳了大哥面子,二是不好欺负一个娃娃,因此,未明面计较。 昨夜,李孟羲狠骂了一顿豪强士族,骂的张飞狗血喷头。 经昨夜,张飞倒是稍微佩服了李孟羲一点,但是依然未服,半服也未半服。 因为年龄,李孟羲会因年龄,遭受很多怀疑和非议。 可同样因为年幼,决定了李孟羲从一开始,就便刘备势力核心之中极特殊的一个。 虽是谋士,却并不是简单的下属那么简单。 当日相遇,刘备想认李孟羲为义子,李孟羲拒绝了,虽然此事作罢,但情义还在。 从那时起,刘备看李孟羲,便如子侄。 年龄小,刘备也好,关羽也好,都无法把稚气未脱的李孟羲彻底看成军师下属或同僚。 关羽也把李孟羲看成半个子侄。 事情有利有弊,若仔细想来,利远大于弊。 他人质疑也好,有成见也好,会随着时间流逝,以李孟羲一身繁杂的知识,扭转别人的看法是必然。 而利的一面,则是难以替代的优势。 想历史中刘备的另一个军师,卧龙诸葛,刘备拜诸葛亮为军师,固然,刘备对诸葛信赖有加,两人堪称君臣楷模,但,诸葛孔明,绝难有如李孟羲一般的超然地位。 试问有一人,与刘关张三人交情笃厚,刘关张三人视其为子侄,看着其长大,此人,更加谋略不凡,试问此人,在刘备阵营中当处于什么地位? 必然比诸葛孔明超然。 李孟羲和弟弟他们玩老鹰抓小鸡,李孟羲疯玩起来,完全就是个孩子的样子,刘关张三人看着,笑意灿烂。 终于,李孟羲跑的一身汗,他把抓到的也不知谁家的小娃娃给放掉。 “谁来当老鹰?”李孟羲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到。 有个胆大的小孩子跑出来要当。 “那,你们玩吧,我去歇一会儿。” “小砖,你歇不?” “俺不去,不去!”小砖脑袋摇的拨浪鼓一样。 走到凉亭那,刘关张三人主动给李孟羲让了位子,李孟羲走到台阶那,挨着刘备坐下。 累的不行。 刘备笑问,“咋个不耍了?” “累,歇一会儿。” 李孟羲答到。 看着小朋友们无忧无虑的玩耍,心情畅快。 李孟羲新鲜劲过去了,就不再愿意下去玩了,歇着多好。 歇了很长时间,李孟羲就看到小砖,他当老鹰去抓别人的时候,跑的快了,哎呀一声摔到了地上。 李孟羲站起就要过去,然后,又坐下了。 小孩子,摔摔结实。 小砖摔跟头倒是好好的,当小砖回头来朝李孟羲看过来时,看到哥哥也在看他,小砖委屈的一撇嘴,就要哭了。 小砖哭哭啼啼的朝李孟羲这边走,愣是不见眼泪。 李孟羲并刘关张,笑着看小砖委屈巴巴的过来。 小砖走到哥哥身边,奶声奶气的指着自己额头,“哥哥,俺摔跟头了。” 小砖抿着嘴巴,委屈不已。 “呀,”李孟羲伸手在小弟额头处揉了揉,他笑着捏捏弟弟脸蛋,“你还疼不?” “俺好像不疼了。”弟弟认真的歪着脑袋说着。 “那歇会儿。”李孟羲把弟弟拉怀里。 “俺还想玩。” “那去吧。” 小砖便又去玩了。 片刻后,小砖又回来了,因为小砖看到,有大孩子把自己弟弟抱起来,举起放下玩,小砖也想举高高,他回来找哥哥。 行,就举高高。 李孟羲也才九岁而已,力量有限,举高高抱不太动的,一会儿就累的不行。 第75章 谁有病,谁是病人 正想说,歇一会儿,刘备关羽笑着来了。 “来砖儿,我来举你。” 说着,刘备大手腋下一叉,举着小砖一下给丢的高高的,丢过头顶,然后又接住。 小砖被丢的可开心了,咯咯直笑。 旁边的小朋友,羡慕的看着小砖,他们也想一下被丢那么高,就是不敢说。 关羽也挺喜欢小娃娃们,于是也举着小娃娃们举高高,张飞也过来了。 此时,也没几个孩子怕长的凶恶的张飞了,都争着让张飞抱,其乐融融啊。 当半午之时,去城里买药的医师卜,背着大包小包的药材回来了,一回来,便见到,何时多了这么些娃娃,当看到刘关张三人,抱着娃娃们玩耍,时常一副漠然神情的卜,脸上浮现了笑意。 见军医回来了,刘备拍了拍李孟羲,给李孟羲指了指,提醒李孟羲过去接一下。 李孟羲于待人接物,稍有不足。 刘备不露声色的提点帮助李孟羲。 军医已划归李孟羲麾下,李孟羲就是人家上官,理应接洽的。 李孟羲朝军医卜走去,看卜跑的一头汗水的,很虚伪的说帮卜拿一袋。 卜看了看李孟羲的小胳膊小腿,觉得还是算了。 “走,凉亭歇歇。”李孟羲手指凉亭,说着。 然后,李孟羲就带卜去凉亭下,请卜坐下歇歇。 也没个茶水啥的,只能说歇一会儿,避避太阳。 刘备时刻悄悄关注李孟羲的,看到李孟羲请卜回凉亭歇息,李孟羲和卜都坐在石凳上避热,看到这里,刘备暗自点头,笑了。 刘备认为,李孟羲能礼贤下士,很不错。 刘备为什么会认为李孟羲礼贤下士呢,这便是古代尊卑问题了。 凉亭那里,虽在李孟羲眼里是一个亭子而已,实则,那亭子处,刘关张三人在那边歇息边于亭中看民夫们干活,那亭子,何见有闲杂人等过去? 而巫医卜,实话说来,不过一小卒而已,李孟羲不因不身份低,看卜辛苦买药回来,能请卜去亭子歇息,这便是刘备眼中的礼贤下士。 实则,李孟羲无有尊卑观念,他之三观,人人平等,看卜与看刘关张三人一样,都是人,亭子不就多太阳的吗,就没想那么多。 卜跑的一头汗,带卜去亭子下歇会儿,不是很正常的行为吗。 李孟羲率性而为,放在汉末社会条件下,就是礼贤下士。 李孟羲三观,与刘备是最为接近的。 这一方面可以说明,刘备此人有过人之处,另一方面可说明,作为一个现代社会的人,就算除却能力不谈,李孟羲身上,依然有特殊的一些闪光点。 卜坐下,便要交差,身上大大小小布袋解下,卜就要给李孟羲说买了些啥。 “哎,不必给我说,我不懂草药。”李孟羲笑着按住了卜的手。 “慌甚,歇歇。”李孟羲笑着。 卜犹豫再三,没再坚持把草药拿给李孟羲看。 “钱花完了吗?”李孟羲随意问了一句。 李孟羲一问,卜赶忙回答,“买了十几种药,我想着,军中用药多,就多买了点……”卜怕李孟羲担心花钱多。 李孟羲摆手,“花完了明个我给你钱,再买。” 李孟羲这话,打消了卜的不安。 看着亭子外玩耍的小朋友,李孟羲看了一会儿,说,“军医,你懂给娃娃看病不?” 军医闻言,谨慎的一问,“哪个娃娃病了?” “我也不知。”李孟羲看着外边的小孩子们,目光沉静,“只是我想啊,这些娃娃,之前多是黄巾流民,缺食少喝,又奔波不休,多体弱,极易生病,我看还是挨个看看,别让有病拖成大病。” 李孟羲说得平静无比,然听在巫医心里,巫医面上顿时一肃,心中肃然起敬。 为何如此轻易地就又肃然起敬了呢。 为别人着想,儒家传统的道德观念,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能想到别人,如何不是道德高尚。 “还有,流民众人,除孩童以外,大人虽身体强健,但恐也有人感病,待歇完,军医啊,你受劳,也给大人看看。” 军医闻言,起身郑重朝李孟羲拱手一拜。 李孟羲转头看到,“坐!”令卜坐下歇息。 留心观察的刘备,看到卜对李孟羲施礼的一幕,刘备虽听不到两人谈话如何,但看得出也猜的到,卜此躬身行礼动作,必是对李孟羲敬服之举。 刘备看在眼里,对李孟羲赞许更甚了。 虽然吧,他李孟羲是个娃娃,但你看,没多大一会儿,便能服众人。 果然,没猜错,羲儿有御下之能,刘备想到。 李孟羲说,要待会儿给娃娃们还有民夫们瞧瞧病,军医卜便因此时思索起来,想了片刻,军医试探的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军师,要是娃娃有病,用药怎么用?” 李孟羲闻言回头,皱眉,“我不懂药理啊,你是军医,如何用药,你问我做甚?” 李孟羲怀疑,这厮是个巫医,不一定多精通草药。 军医听李孟羲这么回复,便明白李孟羲是会错意了。 卜犹豫了一下,又问,“若要用药,给谁用?” 卜此问,是因为药是花钱买的,卜想来,药不是自己的,若是治病救人,药用多了,怕军师不喜。 李孟羲更诧异了,给谁用? “谁是病人,给谁用药。”李孟羲一字一顿的盯着军医卜。 卜点头,同样盯着李孟羲,“那,谁是病人?” 暗地里话的意思是,药有限,优先给谁治,是否早有个先后。 李孟羲目光微妙,“谁有病,谁是病人,听明白了吗?” 谁有病,谁是病人,也就是说,不管是谁,只要有病,就给看。 军医郑重点头。 军医卜又起身,朝李孟羲又拜,“敢叫军师知晓,四贯多钱,买来之药,多是伤药并治流疾之药,余者不多。 依某观之,药少,众人病情繁复不一,此只十数种药,断然不足。” 军医卜,正色问李孟羲要钱。 就此人胆魄,买了三贯钱的药,上官不说再买,还敢继续要钱,就足以显示此人与普遍怕事的寻常底层百姓的不同之处。 同样,也是李孟羲让人信服,人军医敢说出来。 “等着,我去给你拿钱。” 李孟羲起身说到。 第76章 建医馆 虽说,问张飞要钱,又不乱花,是买药材的,但是,若是连连的去要,一遍,又一遍,恐让人不喜。 好算,李孟羲也觉得,张飞刚给完钱,再去要,有些不妥。 寻思了一下,李孟羲没有直接去找张飞,而是去找刘备。 此时,刘备关羽在边上,看着娃娃们玩耍,李孟羲来,悄悄拉了拉刘备衣袖。 刘备回头一看,笑问,“羲儿,何事拉我?” 李孟羲示意刘备附耳过来,李孟羲个子矮矮的,刘备真个弯腰贴耳认真来听。 李孟羲就在刘备耳边嘀咕一会儿。 刘备听完,眯着眼睛,笑的不能行,他伸手就想摸李孟羲的头,手伸到半路,又收回去了。 “成,我给你要!” 刘备便走到娃娃们中,喊正一个肩头扛着一个娃娃玩的开心的张飞,“三弟!” 刘备叫到。 张飞放下怀里的娃娃,看了过来。 “羲儿他说,药没买够,还得买点儿,他不敢问你要钱,让某来要了。”刘备笑着说。 张飞闻言就不痛快,觉得李孟羲把他张翼德当外人了。 张飞刷刷几步过来,眼瞪着李孟羲,“小孟,你再缺钱,跟俺说就成。何必跟俺老张见外?” 说罢,便抬手在李孟羲肩膀上拍了一巴掌。 这厮手劲极大,一巴掌把李孟羲拍的肩膀一沉,胳膊一麻。 张飞去拿钱了,一会儿就又回来了。 再回来的张飞,脖子里挂着好几串铜钱,手里还一手拎两串,一副土豪模样。 走来,张飞手里的钱就直接丢给李孟羲。 铜钱极沉,李孟羲手接了,也没能接住,钱一下就掉在地上。 张飞嫌弃的看了李孟羲一眼。 “卜!来帮我拿钱!” 李孟羲喊帮手了。 卜闻言,忙跑了过来。 钱张飞看也不看,就把手里的钱,丢给过来的军医卜,手里的钱丢完,又把脖子里挂的钱串子取下来也丢给卜。 张飞丝毫不管这十几贯钱,卜几乎都抱不动了。 钱大概够了。 李孟羲脸上浮现喜色,“一会儿就再把药材买齐吧!” 卜闻言,正色,“我这就去买!” 刚回来,才歇多大一会儿,李孟羲就劝说卜歇会儿,怎么说卜都不听,拿着钱直接就走了。 去过一次,卜知道药铺在哪,不用人带路也行。 卜走,刘关张三人看亭中无人,这才回亭子。 李孟羲没觉察此节。 李孟羲邀卜去亭子下休息,刘备看见卜在那,知道若是回去,卜必然拘谨。 所以,宁可站在外边,就是不回亭中。 此微妙处,李孟羲不能察。 刘关张三人竟然知晓一些药材知识,卜放在石桌上大大小小的袋子,刘备打开来看,认识其中一些。 “这个是甘草,这个……茅草?”刘备拿其一些白色的干的草根样的东西,拿起一根放嘴里嚼吧两下,尝到味道对了,塞给李孟羲几根,也给跑的一头汗水的小砖一些。 茅草的话,李孟羲不陌生,小时候,有时候放学去地里玩,就在田埂处,能找到一些茅草,俗称茅草根,就是说,这种中药材,最有用的是根。 茅草的根吃起来甜甜的,活的茅草根长在地上,凭借模糊的印象,李孟羲或许还能认出来,但是,晒干的茅草根,李孟羲就完全不识得。 茅草根塞嘴里,嚼两下,确实是茅草,有一丝丝甘甜的味道。 一时没注意,李孟羲把一段甘草根嚼完吐出来,再一看弟弟,发现弟弟没吐,这孩子把草根一块吃肚子里去了。 李孟羲制止不及,看着傻乎乎的弟弟,有些心疼。 “哥哥,可甜了!”弟弟发现李孟羲在看他,弟弟咬着茅草根,眼睛弯成了月牙。 —— 半个时辰后,临近中午,太阳正晒,卜回来了,这次,又买了许多的药,多到一个人拿不住,两个人家药铺的伙计帮着把药送了过来。 李孟羲不等刘备提醒,便上去迎接,迎接卜,同时还跟药铺伙计客气,说喝杯茶再走。 此话虚伪无比了,汉朝虽已有茶叶一物,但,喝茶并不流行,人家流行的以酒代茶,要说留下喝两杯水酒还行,说喝茶,人伙计都懵了。 两个伙计,把药放下就走。 李孟羲问跑的满身汗的卜,问,“药可买齐了?” “齐了。”说着,卜从怀里,把剩下的几十文钱拿给了李孟羲。 李孟羲本想说,你留着便是,可再一想,按前世职场的规矩吧,采购的尾款,绝无让采购人员自留的说法。 得给财务。 财务就是,张飞。 李孟羲便把剩的钱,拿去给张飞。 张飞不接,大手一摆,呵呵一笑,“拿去,买糖吃!” 李孟羲不要。 “咦,你们这儿,有卖糖的吗?”李孟羲突然想起了,汉代,有蔗糖吗?或者,是糖饴,也就是,麦芽糖。 对此好奇的李孟羲,便问,何是糖。 刘关张诧异,诧异李孟羲连糖都不知道是啥。 这算是,果然是虽高人深山中修行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吗。 在后续李孟羲的询问之中,确定了,糖指的就是麦芽糖。 看着要流口水的弟弟,李孟羲想了一下,拿走两文钱,决定一会儿就去县城,去给弟弟买糖吃。 再说卜,药买齐了,李孟羲招呼卜进亭来,歇一会儿。 因为刘关张三人都在亭子坐着,卜不肯过去,只说,把药放个地儿。 李孟羲还真以为卜要急着把药处理安置好呢。 “那,我去帮忙吧。”李孟羲说。 —— 卜要把草药归置好,李孟羲随口一问,“药放哪?防潮防虫你们是怎么弄的?用石灰吗?” 李孟羲这么一问,卜停下了。 “怎么了?”李孟羲问。 卜欲言又止,制造又欲。“我住棚屋,和人挤一铺,没地儿放药。” 李孟羲想起来了,卜之前,还是流民来着,还跟其他流民挤在一起住呢。 “这样啊。”李孟羲恍然点头,“我去帮你安排一下。” 李孟羲于是就回去,跟刘备提了,说怎么着,也得间屋子吧。 一间小屋,张飞如何舍不得,便很快,腾出了庄园里的一间屋子。 第77章 行军灶 去砖瓦屋那里,是正亭,还算宽阔。 李孟羲抬头左看右看,觉得不错。 “然后呢,药放哪?”李孟羲看屋子里,空当当的。 李孟羲就想起,前世,村子里,卫生所的医生,老一辈都医生,好像都极其牛逼,都是中西医兼修的,这边是放西药的架子,那边就是放中药的木头柜子。 木头柜子一格一格的,都是抽屉,抽屉上,贴着一张张标签,写着中药的名字。 这样,要是抓药,直接拉开柜子。 这一套工具,多专业啊。 于是,李孟羲就瞪大眼睛问卜,“卜,你说,咱们要是有个柜子,柜子上有一个抽屉,药放抽屉里,取用方便至极。你说要是有这么个抽屉,好不好用?” 李孟羲问。 正把大包小包药材贴墙靠去的卜闻言,仔细想了一下,“药柜,好用……” “奥!”李孟羲奥了一声。 然后,不等卜反应过来,李孟羲就又走了,又去问刘备要东西去了。 李孟羲要木匠,刘备先是好奇,然后有振奋,刘备是想起,李孟羲前边说的蒸酒还有灌钢法的神奇之处,还以为,李孟羲是要做什么神奇的机关造物,有些期待。 但后续,李孟羲说做个柜子,刘备期望落空了。 李孟羲要木匠,做药柜,张飞手一摆,“何必做,去城里药铺,买个不行?” 李孟羲张了张嘴,挠头,“药柜……有?” “如何没有?”张飞瞪眼。 李孟羲再一想,确实啊,药柜这玩意儿,实在不是什么高科技,汉代有也正常吧。 尼玛,还以为是个小发明呢。 张飞差人就又去县成,去打扰人家药铺去了。 张飞交代下人,说钱多给,管他要多少钱,把药柜买回来。 土豪就是土豪。 至于,药铺趁机要价这回事,不可能发生的,张飞是涿州有数的豪强,而且,还是武力值爆棚脾气火爆的豪强,敢坑张三爷,活的不耐烦了。 看药柜有着落了,李孟羲便又回卜那里,看能帮啥忙。 李孟羲上下打量这间即将变成诊所的房间,问,“对了啊,卜,你们开药,都是得熬的吧?” 卜仔细检查药材的质量,头也不抬,“啊!是得熬。” “那熬药,得用啥熬?瓦罐,火炉我也没见啊,总不能升堆篝火熬吧? 还有,流民们那么多,流民都没法自己做饭,熬药不还是落你头上? 要是病人多,岂不得许多药罐,许多火,要是升火,岂不满屋子都是烟?” 卜或许医术方面比李孟羲强,但是,两人身份不同,李孟羲一开始让卜买药,就是考虑给民夫,尤其是小孩子看病,他一直想着这件事,所以,考虑问题,一开始就从全面考虑。 而卜,是医官,考虑的是药够不够,买哪些药,因此,一时卜未考虑到药罐还有熬药的火够不够这些问题。 反应过来,卜抬头,看着面前眼睛清亮的少年,卜心中,已有三分敬服。 自己是医师都未考虑到此节,人家却能考虑周到,难怪,人家是军师,确有本事。 卜起身,朝李孟羲拱手一礼,“有劳军师帮衬。” “好说!”李孟羲嘿嘿一笑,手一摆,又跨门槛出去了。 李孟羲又找刘备,说了还缺熬药的瓦罐,更是缺火源。 瓦罐,专一熬药的瓦罐,还真不好找。 煮饭用的陶瓮啥的,倒是好找,可煮药,势必不同于煮饭,一瓮草药,要煎成一碗,得费老鼻子劲了。 张飞又说,还去城里买,买他五十个瓦罐来。 刘备笑着,“三弟,莫一下给人买完了,要是买完,有人去瞧病,没法熬药让人咋办?” 张飞于是又遣人拉着板车去县城,买他半车药罐回来。 至于,李孟羲所提的火源。 刘关张三人疑惑,升堆火,药罐吊着,不就能熬了吗? 李孟羲摇头,说了火堆的不便之处,篝火占地大,烟火也大,不便统一管理。 “我有一法,”李孟羲皱眉挠了挠头,“用铁皮,做成桶状,内糊土,上有支座,以有口口,此以为灶。 此灶一人可抬,活动便捷,不仅熬药可用,行军时升火做饭之时,柴在灶中,火不为风动,故火不易灭,此不为行军利器?” 李孟羲话一说完,刘关张三人眼睛一亮。 汉朝餐饮方式还处于不如后世发达的阶段,豪门大族,用鼎釜煮东西,平常百姓,就用瓦罐陶罐一类的东西来煮饭,高级一点的,有瓦罐带底座和支架,柴就在瓦罐底下烧,这类高级一点的器具。 如后世一般连着烟囱的土灶,汉代或许已有,但极不普及,土灶流行的时间,和铁锅流行的时间几乎同时。 据说,铁锅要到宋代才大规模使用。 此事,李孟羲极疑惑,铁锅制造难度在哪,为何到宋代才流行。 有空看看能把锅给整出来不。 李孟羲所说的铁皮行军土灶,关键是移动方便,还防风,升火不易灭,的确像个好东西。 刘关张三人迫不及待的,想看李孟羲把这玩意儿弄出来。 李孟羲挠头想了一会儿,好像,小土灶,不用铁皮也行,铁还是成本有点高,用土,烧成陶咋样,烧陶成本如何,又或者,实在不行,直接把土灶完整体给砌出来,没有铁锅就算了,灶台上,多挖一些孔,这样,一灶同时能熬五六个药罐。 综合考量之后,李孟羲觉得,还是直接把土灶砌一个,性价比最高了。 土灶,怎么糊来着。 小时候,没少拱到灶里玩,也没少去灶里找猫咪,小猫冬天老是往灶里钻,对于一个生长在农村的娃娃来说,土灶虽然没亲手砌过,但结构,太熟悉了。 需要陶土匠人,砖瓦匠人。 匠人不缺,砖也不缺。 李孟羲要东西,张飞一会儿就让人拉着一车青砖过来。 万事俱备。 当医师卜看到李孟羲带着人,带着一车砖回来时,还诧异。 土灶李孟羲不准备要烟囱,烟囱不好做,还费工夫,露天得了。 就在医馆外边,两侧,李孟羲跟匠人们沟通了土灶的结构。 “就是砖磊个像椅子……不是,”喵的,汉代都没有高脚椅子来的,“就磊个圆的,中间,留空。” 李孟羲在地上画着,“这儿,插几根铁棍,此处,便是烧柴的地方,柴填里边,不会掉下去,柴烧完,灰就漏下边了。” “上边,灶台,留六个孔,出火的地儿……” 灶台结构不难,李孟羲给匠人们说了一遍,匠人们懂了。 匠人们还以为,李孟羲是要盖炼铁炉,只是奇怪与炼铁炉有些不同。 第78章 灶成 作为一个现代人来说,挖掘机吊机啥的盖楼,见的多了,但是,用砖和黄泥糊灶,李孟羲倒是没见过。 古代的啥东西,他都觉得好奇。 匠人们挑土活泥码砖,李孟羲看完了整个准备过程,觉得有意思,李孟羲跑回去,把弟弟也拉过来看。 然后,两个小人儿,就蹲在一边,手拄着下巴,饶有趣味的看着人家忙碌。 期间,刘关张三人过来看了一眼,刘备等人过来,匠人们忙就停下手中活,等三分吩咐。 刘备只看了一眼,看到李孟羲兄弟俩在这儿,“羲儿,你受劳,看把这灶垒起。” 刘备交代。 “好!”李孟羲答到。 然后,刘关张三人就走了。 人干活呢,李孟羲哥俩围观倒是无妨,若是刘关张三人盯着,人还以为监工呢,干活岂能自在。 虽说,监工也无妨,只是有句话,疑人不用,真个在边盯着看,匠人们岂能干的舒服。 匠人们活好了泥,便用砖刀搪泥糊在砖两面,李孟羲一看,这工具有点牛逼,牛逼之处在于,跟二十一世纪的建筑工人所用的垒砖墙的瓦刀,一个模样。 又一个发明没意义了,人汉代,有瓦刀的,虽然没水泥,但有黄泥,虽然瓦刀不是铁的,但木板做的一样能用。 李孟羲就和小弟,看着人家咋个一块砖一块砖的垒出灶台的。 垒了一半,泥瓦匠人过来问,“小哥儿,你看这劲儿够高不?” 匠人一问,李孟羲一拍脑袋,发现出事了。 卧槽,这只一半,灶膛还没垒呢,便半人高了,若是垒完,岂不得高度到人胸口那里了。 这要是熬药的话,放药罐拿药罐,都极不便利。 重要的数据参数,没跟人家说,光说了结构和大概形状这不就出问题了吗。 李孟羲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指着灶台说,“叔叔,能扒掉两层吗,我看高了点。” 李孟羲嘴甜,喊匠人们叔叔,匠人们也就不因为要返工而痛快了。 其中一个泥瓦匠人笑说,“你不早说,早说俺们就不垒振(zhen,四声,中原方言,zhen高,zhen,这么的意思。)高。” 说罢,匠人直接用手掰下一块糊着泥的青砖,边掰边好奇的问,“小哥,咱们这垒哩啥子?” “灶台。”李孟羲回到。 “灶台?” “就是做饭的。你想啊,要是垒高了,瓦罐拿放多不便?半人高,到腰那么高就够了。” 李孟羲解释。 李孟羲这么一解释,匠人们恍然大悟,原来理解错了,想成炼铁炉了,往高了垒,人说做饭的,垒恁高干球用,嘿。 匠人们扒了两层砖,问李孟羲该干嘛了。 李孟羲皱眉挠头想了一会儿,“垒灶膛。铁条呢,有吗?” 李孟羲四下看,铁条没看到,看到了旁边一堆废刀,就是砍的满是缺口,或者已经折断了的劣质短环首刀。 短刀实则等于薄铁片,竖着嵌灶台中,跟细铁棍一个作用。 认真想来,小小一个细铁棍,真个在日常生活中,没任何用的到的地方,当箭杆也比较沉,当筷子也沉,根本没用的到的地方,所以。日常生活中用不到,就难找,故而,细铁棍没找到,张飞干脆送来一堆刀。 一样用。 灶台之难点,在于灶膛,需要糊一个中空的空间,底部用砖垒,中间,留一书本大的孔,孔里,竖着几根铁条拦上,这样的灶台,即上下通风助燃,又可使草木灰漏到下边不使淤积灶内。 砖要是竖着垒,哪怕垒成圆圈,依然跟垒墙差不多,让李孟羲疑惑的是,平着垒,咋个垒。 显然不能是砖糊了黄泥直接垒了,这样,黄泥的和砖就一起因为重力原因往下掉落了。 匠人们的处理方法,让李孟羲恍然大悟,匠人们,是用砖,垒几块砖当柱子,然后砖上放木板,木板为支撑,然后,平着把砖在木板上一块块横着用泥砌起来。 看到这里,李孟羲明白了,这工程方法,黄泥跟水泥一个用法,泥未干之时,先用木板支着,把砖垒起,然后等泥干燥之后,泥巴就凝固成一体的黄土,干的黄土,就有统一的结构,能支撑住砖的重量,不使砖落下。 看到这里,李孟羲就明白,灶台今天就算能搭成,今天也用不了,因为要等泥变干。 就算加柴用火烤干,也得好久,得到下午去了。 灶膛垒完,剩下的灶台部分,就稍简单了。 没锅,灶台不必只留一口,李孟羲个子不够,够不到灶台高处,他喊军医卜出来,让卜试试,出火口在哪,端放药罐方便。 卜试了,说半中间方便,最中间,不太够得到。 这就有意思了,最中间,是火焰中心,火最猛的地方了,却不好拿。 而半中心,一圈的话,一圈能有六个火口平均分配。 六个少了点。 再加,外围再一圈,十二个。 至于中间的,浪费也是浪费,中间就煮白开水吧,煮一大瓮开水,就有白开水喝了。 和军医卜商量着,卜比李孟羲更清楚药罐的大小,他伸手在灶台比划着,“军师,十二个多了点,放不太下,十个吧。” 那就十个。 六个的话,可以较为平均的一圈开六个火孔,十个的话,就得像蜂窝一样,一个一个去分配空间。 至此,灶台最后一个结构,也垒完了。 匠人们技术力比李孟羲想象的要强,灶台火口,匠人们没有用砖,而是直接用黄土糊的,怕只有黄土经不住,匠人们活三合土来砌,强度比黄土高多了。 最后,一切完工,满手是泥的匠人问,是阴干呢,还是火烤。 “阴干如何,火烤又如何?”李孟羲好奇的问。 “阴干得用棚遮住,不晒,还不能淋雨。晾干,没裂口,就是得个四五天不止。” “火烤半天烧干,会有口。” 李孟羲听明白了,火烤快,就是稍微影响强度。 而阴干,得四五天时间,还不能有雨。 李孟羲抬头看天,这四五月的天,雨说来就来啊,天不由人,有风险。 所以。 “火烤吧。” “对了,李孟羲补充一点,上边,盖个小棚子吧,防雨。” 第79章 需要酒精灯 灶台建在外边,要是下雨,火肯定浇灭,不能熬药了,而变天之时,刮风下雨,气温骤降,得病的人偏偏还多,不能熬药岂不很不爽。 所以,棚子很必要。 见差不多了,后边不必自己盯着了,李孟羲点头,“垒好一个,就按这样,再垒两个,要是还有空,贴着墙再垒,能垒几个,就垒几个。” 说完,李孟羲带弟弟走了。 看了这许久垒灶台,弟弟也看的无聊了,更勿论李孟羲。 李孟羲去看下,去县城拉药罐药柜的人回来没,正巧碰到张飞家仆人拉车回来。 前边一辆车,拉车上一个大木柜子,后边一辆车,一个小柜子,车尾还摞着几个瓦罐。 人说,柜子买到了俩,可药罐,只有六个。 六个也好,稍解燃眉之急了。 李孟羲便和仆人一起,把药柜药罐啥的,都给卜送去了。 此时,于卜而言,建医馆所需一应物件,人家一波接一波的拿来,卜顿生被大为重视之感。 彼即待我以重,我如何卜报之以重。 卜心中已下定注意,管他如何,管他会不会再看错病,再被处以断发之刑,被砍头又如何,卜决定不再瞻前顾后,尽展所学,尽绵薄之力以报军师和玄德公之知遇之恩。 想到这里,卜不再犹豫,又找到李孟羲,说还缺东西。 要是旁人,这要东西要个没完,人早怒了,李孟羲非常人。 卜既然要东西,便足以说明,这家伙有点门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既然能要很多东西,至少,说明这家伙,在医道见识方面,便已然不浅。 不然,要是个没本事的家伙,没见识的家伙,想要东西,都不知道要啥。 卜要,小秤一杆,药臼三四个,还有切药片用的铡刀,给人号脉用的矮几并布枕头一个,还有,针灸并各类金创刀具一套。 李孟羲听完,“小秤一杆,药臼药杵四个,小铡刀一个,矮几枕头一个,针灸刀具一套,可对?” 李孟羲记忆甚好,完整的背完了卜一应所需。 卜点头,面带笑意,“对!” 李孟羲抬头认真的看了卜好一会儿,眼中有些疑惑,“你不是巫医吗?怎个会懂如此多医械?你莫不是耍我?” 李孟羲瞪大眼睛,他觉得就是被卜耍了,这厮哪里像个靠巫术救人的不靠谱巫医,分明是个医术高深的家伙好吧。 卜笑而不语。 李孟羲就知道,真个被这厮骗了。 “你我相处已日久,尚不知你姓甚,你全名是?”李孟羲目光微妙,问到。 “单姓田。”卜拱手朝李孟羲施了一礼,“田卜。” 卜一双眼睛,平静的看着李孟羲。 “田卜。”李孟羲点了点头,思索片刻,“嗯,好名字!” 李孟羲赞到。 这家伙,出口没谱,名字好哪了,就夸人家好名字。 “稍等,我去给你寻医械去。” 说着,李孟羲拉着小弟,转身又走了。 亭子中歇息着的刘关张三人,见李孟羲又来,便笑问,“羲儿,还缺何物?” 李孟羲便把小秤药臼矮几之类的东西说于刘备。 刘备闻言,以商量的口气,和张飞说,“三弟,你看……” “俺家也没有这许多玩意儿,派人,去买现成的。”张飞大手一挥。 于是,张飞家仆人,就又去县城药铺买东西去了。 这一天,讨扰人家药铺许多次。 一段时间后,张飞家仆人去而又回,这次,还带回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头就是涿州城的名医,老孙头。 此人在涿州,人望很好,德高望重一老者。 刘备三人见老孙头来,忙出亭来迎,李孟羲也跟着过去了。 “翼德,你是想开医馆?买了我药铺许多东西。”老孙头笑呵呵的看着张飞。 老孙头看样子跟张飞比较熟,跟刘备两人不怎么熟。 张飞哈哈一笑,“俺就是想开个医馆!” 闻言,老孙头捋着颌下白花花的长胡子,欣慰点头,“好啊,多开个医馆,百姓有病,就可多个去处。” 老人丝毫不担心张飞家医馆开了之后,会抢他生意,反而想到的是,医馆越多,百姓看病越容易,因此倍感欣慰。 “来,此银针一套,就赠于翼德你,为你医馆开张贺礼。”老孙头,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叠的方棱四正的麻布块,双手递给张飞。 张飞对此老者极敬重,躬身弯腰双手接过。 老人看样子,走远路来,就是为了给张飞送针灸的。 然后,送完就走,任凭张飞如何挽留,说饭时了,吃顿饭再走,倔强的老孙头就是不留。 众人目视老孙头走远。 “小孟,针灸与你。”张飞把针灸转送李孟羲。 “多谢!”李孟羲嘿嘿一笑。 —— 医馆中,李孟羲把小秤之类的东西,都给田卜搬到了他的屋子里,卜正在把药材一点点归置在房间里放着的两个药柜处。 矮几放在厅堂正中,上有一枕头,枕头不知何材质,但肯定不是麻。 这间正厅,看起来,像那么回事了。 “田卜,针灸在这儿,你看好用不?”李孟羲把针灸交给卜。 卜接过,抻开麻布块,麻布上插着粗细不同的银针,二三十根。 只看了一眼数量,李孟羲便眼前一亮,这套针灸,看起来挺专业啊。 “如何?”李孟羲问。 卜很满意,“甚好。” 然后,李孟羲好奇的问,针灸咋个用,能治什么病。 这让卜一时半会儿,咋个解释呢。 卜低头看着瞪着眼睛的李孟羲,卜甚不习惯这娃娃是自己上官,可事实就是如此。 “施针前,以火炙针,而后,针凉,方可施用。 施针在于定穴走脉,人有七经八脉……” “那岂不是,你这还缺一个灯具?”李孟羲突然问到。 卜一想,还真缺一个灯具,或是蜡烛。 “我去给你拿。” 不等卜说什么,李孟羲积极无比,倒腾着两条腿,欢撒无比的朝外走去了。 看着李孟羲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卜笑了,越想越想笑。 李孟羲又找刘关张了。 刘备见李孟羲又来,“我猜,羲儿你又是要……找东西来了。”刘备笑着说。 刘备心思细腻,本说要,可话说出口,觉得不对,改为找字,这样,说出来不伤人。 要想乞讨,而找说着是替大家办事的感觉。 “需烛台……不要烛台,烛台炙针,上边一烧一层蜡。要油灯……不要了!我去弄酒精灯!” 突然想起,有酒精来的,酒精灯比蜡烛和油灯好多了。 第80章 无题 酒精灯,顾名思义,以酒精为燃料的灯具。 细想来,当初第一次见到这种灯具时,还是初中,记得非常清楚,是在化学实验课上见到这种奇怪的灯具。 李孟羲依然记得使用酒精灯的注意事项,重要的一点,酒精灯火焰温度和酒精的燃烧效率太他喵的高了,比普通油灯和蜡烛火焰燃烧剧烈的多,因此,不能用吹灭的方法来熄灭酒精灯,因为,吹熄的空气里也有氧气,反而会助燃。 正确的方法是,用灯罩,盖灭酒精灯。 因为给田卜找灯具这回事,李孟羲突然联想到既然酒精在做,顺势就可以把酒精灯也做出来。 酒精灯制作难度能有多大,一个是酒精,一个是灯捻,灯捻可能需要棉线,除此以外,难度在哪? 李孟羲迫不及待的,回城去看蒸酒器做好没有。 回到城中,找到匠人们,匠人正在烧窑,就是匠人们糊了一个小窑,临时烧陶来的。 又是一个让李孟羲很感到好奇的技术,陶器,是如何烧制出来的。 但因来的晚了,没有看到关键的垒窑过程,因此,没看到完整过程。 陶质的蒸馏器,还没烧制成形,李孟羲不好催促,只好慰劳几句,好言好语说了几句好听的话,然后就回去,在张飞家门槛上坐着无聊的等待。 李孟羲虽然没有催促,但是,陶匠和铁匠很有眼色的,人过来看,说明白点,就是急着用,陶匠铁匠于是往窑里塞柴塞得更勤了。 待下午,太阳将落时分,李孟羲听到巷子外,突然有敲锣的声音,还有喧闹声,一个恶狠狠的声音边敲锣边骂骂咧咧,侧耳去听,好像喊的是征粮剿黄巾之事,谁敢不交,抓蹲大狱。 李孟羲听了一会儿,面露笑意。 县丞这厮,果然如刘玄德所料,如何有胆去征豪强之粮,还不是最终压到百姓头上,一切,尽如所料。 呵。 片刻后,忙碌半天的两个匠人来访,说东西烧好了。 李孟羲随匠人们去看,刚烧好的陶器,是粉红一样的颜色,水浇上降温,嗤嗤冒烟,水接触陶器的一刹那,便化为了蒸汽。 又是一刻,待陶器降温,李孟羲伸手去摸,陶器已经凉了。 盛酒的部分,大的陶缸,李孟羲发现,这玩意儿,怎么看怎么像泡菜坛子呢,就是说,坛沿儿比较大,能倒点水,然后扣一个碗,碗扣到水上,就可以用水密封,不让酒气乱跑了。 不同的是,泡菜坛子,密封的是个碗,或者碗状的盖子,而蒸酒器,盖子较平。 其实拿个碗来用说不定还更好。 然后,是茶壶一样弯曲的长长的导流管,导流管和冷凝器连在一起。 作为整个蒸酒器最重要的部分,冷凝结构,李孟羲看着遍体插着薄铜片的小陶罐,越看,这玩意越像地动仪,又或者,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如果把罐体上的散热用的铜叶,换成一些葫芦页龙凤之类的东西,就更像了。 李孟羲已经可以预料到蒸馏过程是怎样的了,盛酒器里,看其体积,水桶那么大,估计,能倒七八坛酒,然后,于盛酒器底部加热,水酒受热之后,沸点低的酒精先一步蒸发,顺着导管,酒精流入冷凝器中,热的酒精蒸汽,碰到冷凝器内部冷的铜片,立刻液化成酒**体滴落,然后,冷凝器底部,匠人们给做成无法存酒的结构,有一滴酒,直接就流出来了,这样,酒头就可以祛除的很干净。 然后,酒精蒸汽不停流入冷凝器,不停被液化,这时,铜片吸热,会慢慢发烫。 里边的铜片发热,热就传导到外边的铜片,这就是为什么让匠人把铜片砸成如竹蜻蜓叶片一样,中间细,两头阔的形状,这是因为,和空气接触面积大,散热面积大,散热更快。 当冷凝器升温了之后咋办,拿凉水,直接浇,以此来降温。 这就是李孟羲设计出来的,原始的冷凝结构,其灵感直接来源于当日军营,用铜片箭头等物来冷凝,那时得来的灵感。 眼睛凑近去看,李孟羲惊讶的发现,冷凝器的铜片,看着发紫。 铜似乎,是黄色的啊。 李孟羲疑惑。 整套器具,完全够用,“甚好!”李孟羲赞叹到,这算是,给匠人们的忙碌半天工作,给予了评价。 而后,李孟羲就说,事忙完了,让匠人们先回去。 匠人们告辞,说要是有活,还找俺们。 李孟羲笑着说,“成!下次,再有劳两位。”拱手和两个匠人告别。 两个匠人干完了活,心情也是畅快的,干活东家不催不刁难,不克扣工钱,说话也好听,让两个匠人,心情甚好。 蒸酒器做好了,李孟羲迫不及待的开始蒸酒大业。 他去找张飞家仆人,“你家老爷给我备下的酒呢?”李孟羲问。 仆人们把酒一一坛的搬了过来。 本以为,四五坛酒,然而,等下人们络绎不绝,一坛接着一坛,没个停的意思,把酒坛抱过来一排排摞起之时,李孟羲就觉得,事情没想得那么简单。 卧槽,张飞真缺心眼,他不会把家里所有酒都弄来,让老子帮他蒸馏吧,李孟羲瞪大眼睛,诧异无比。 不出李孟羲所料,最后,酒坛子摆了两大堆,一堆高六七层。 一个数学题,很经典的数学题,就是说,有一堆酒坛,最下边一层,摆了十一个酒坛,再上一层,摆了十个,再上,摆了九个,以此类推,最上边一层,摆酒坛五个,问,这一堆酒坛,共有多少? 等差数列求和是吧,李孟羲一数,眼睛一转,歪着脑袋一想,一算,五十六坛。 两堆如果一样,就共有一百一十二坛酒,如果不一样,那不管,数他干嘛,浪费时间。 蒸馏器放好,其难放之处在于,放地上,加热不方便,用绳子吊着,得找木架子,同样不方便。 该怎么办呢,李孟羲想到了看匠人们垒灶台的时候,用砖垫木板的情形。 很好,刚见识到的方法,立刻就用得上了。 用砖,垒两排,盛酒器放两排砖上,中间,就放柴火,可以加热了。 第81章 技术能力 让仆人们给帮忙弄柴火,帮忙把酒往盛酒器里倒,还让仆人给找来几个碗,还有干净的刷净的酒坛数个。 仆人们把东西一一找来了。 然后,让仆人把酒坛打开,把酒一坛一坛的往就器中倒。 李孟羲数着,当倒了八坛半,水桶粗细的盛酒器,装了九成满了。 然后,就用清水,往酒器四沿倒了一点,把盖在放上,水合密封好了。 点柴如此简单的一个工作,李孟羲干不来,因为,火石不会用,还得仆人来。 好的一点是,张飞家仆人,因为李孟羲是个娃娃,倒不怕李孟羲,两下相处愉快。 仆人们好奇的问,这是做啥。 李孟羲犹豫了下,想到蒸馏酒这玩意儿,是赚钱利器,万不能泄露。 “莫多问。”李孟羲轻斥。 自知失言,下人就不问了。 打火石燃着艾绒,轰的一下,艾绒烧着了,升火的下人手疾眼快,把艾绒团丢到麦秸里,麦秸被引燃了。 麦秸下巴接着一把填,然后是细木棍,细木棍烧着以后,再然后,放的劈好的硬柴。 看似简单的烧火次序,便可见生活智慧。 容易燃烧的麦秸,引燃不太容易燃烧的树枝,然后树枝再引燃不容易燃烧的硬柴,循序渐进。 受教了,李孟羲看着盛酒器下燃烧的木头想着。 陶器的加热效率,实属有点低,李孟羲蹲在地上等着,等一会儿就去瞅瞅出酒口那里放着的酒碗有没有酒流出来。 然而许久不见酒,李孟羲都以为,这玩意儿哪里漏气了。 终于又过许久,终于看到,有酒从出酒口一滴一滴的滴落下来。 “出酒了出酒了!”李孟羲兴奋的叫了起来。 出酒大致稍稍一个碗底,如果倒进杯子的话,大概会有饭店里的一次性杯子,半杯子那么多吧。 关于蒸酒的工艺,李孟羲也不知道太多,只知道要去掉头酒,却不知,头酒要去掉多少合适。 因为第一次实操的缘故,犹豫了下,怕头酒掐的不彻底,李孟羲又多接了一点,接了少半碗。 然后,才开始把干净酒坛放上。 头已经掐了。 蒸出来的头酒,看着倒是澄清透亮,在黑陶碗里轻轻摇晃两下,据说,酒和水不同,酒粘稠一些,会挂杯,李孟羲装模作祥似懂非懂的晃荡来晃荡去,也没见挂杯。 凑上鼻子去闻了一下。 “嚯!”顿时,一股刺鼻的酒精的味道直往鼻孔里钻,李孟羲当下就被酒精熏了一下,酒的味道且不说,就这个闻起来的烈度,就像烈酒。 蒸酒必然会成功的。 李孟羲心情甚好。 在李孟羲哼着歌在家中蒸酒之时,庄园处,医馆,军医卜已遵照军师李孟羲的命令,布置好医馆之后,便着手开始珍治。 先是小孩子们,果如军师所料,卜一边号脉,眉头越皱越紧,这些小娃娃,个个身体虚弱不说,还多腑内有热,外感风寒。 看这些娃娃这个咳嗽不止,那个鼻子吸溜着,卜便有了计较。 只开一剂药,熬一大瓮,这些娃娃都喝,喝个几天,便都能好了。 卜只一个光杆,虽然职同十夫长,手下一个人却没有,看病号脉抓药熬药全得自己来。 若是军师李孟羲在这,卜还能去跟军师说一声,说要个帮忙熬药的人,但这会儿,军师不知道跑哪玩去了,好久没回来,让卜直接去找刘备说,卜又不怎么敢。 只好,卜请烧灶台的匠人,先用砖垒着,放上陶瓮,先煮一瓮药再说。 军师之令,先是诊治娃娃们,而后,是流民。 卜抓完药,把药放于一处,药交给熬药匠人,而后,朝带着娃娃们过来看病的大人,起身拱了拱手,”各位请暂回,这厢药已熬上,待黑之时,娃娃们再来各喝一碗药,睡一夜,明日风寒可解。” 大人们对卜千恩万谢,真心实意的感谢。 卜顿时只觉胸中一热,助人之事,畅快淋漓,只是,卜有些政治觉悟,不是一般没见识的乡野粗人,民夫们拜谢,卜如何敢受,他移步至案侧,忙说,“切莫多礼!某行医,是受军师和玄德公之令,若谢,谢玄德公!何谢我也?” 好教民夫们知晓,应该感谢谁。 卜实不敢贪功。 大人们领着娃娃走了,卜望着院外,发呆片刻,只半日未到,于卜言,前情恍然已远。 半日之前,一身囫囵流民之中,这半日之后,身任十夫长,更有一间具用齐备,堂堂亮亮的医馆,只让卜觉得,恍然间已回到从前,自家医馆之中。 义军确实办事效率高,其关键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刘备礼贤下士,知人善任,李孟羲找了个医者,刘备毫不犹豫,直接拜领十夫长,并以兜鏊相赠,直接让田卜归心。 刘备能做到这里,便是古人能做的极限了。 而李孟羲,与他们古人很不同的一点在于,他很关注也很好奇技术细节,一问,就发现卜缺了一堆东西,于是立刻操持。 因此,才有了半天之间,建起医馆一座。 若无李孟羲,以刘关张这些古人对技术相关细节的轻视,刘备能当天授予田卜十夫长的军职,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直到军中疫病爆发,才发现军中缺药,才赶紧去买药,药终于买来了,才突然又发现,秤药捣药的器具都没有,就算,这些东西都不用,药不秤不捣也能熬,但到熬药,又发现,熬药的药罐竟然不够。 然后又着急忙慌的把药罐凑够,准备点火熬的时候,不幸又有风,火迟迟点不着,被迫,腾出帐篷,在帐篷里熬。 然后,折腾许久,这才把药熬好。 而有李孟羲在,不经意间,就见微而知着,见了一点,就能联想到更多的点,一处疏漏得见,把十处疏漏都补上了。 不用等疫病爆发再去发现问题了,疫病并未爆发,李孟羲已经先一步发觉药材,药柜,秤,灶台,能防风的行军炉,等等东西的缺失。 还有,酒精灯即将要做。 李孟羲之于义军,其重要作用,绝非一智谋之士,制定方略那么简单。 而是,更像是能于细微处处处改进的那种强军之才。 此一点,李孟羲根本没发现他自己有这一处厉害的能力。 或者说,因为重视技术和技术执行中间细节,李孟羲是义军中,能唯一个能去从技术角度考虑问题的人。 是唯一一个。 第82章 出酒 军医田卜又令众多民夫过来看病,民夫数百之众,呼啦一片全挤过来之时,挤的把小小的院子大门门框都要给挤垮了。 闹哄哄一片,任凭田卜如何声嘶力竭的呼喊说一个个来,没人听。 田卜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这样不行。 再挤要出事,院子中就升火熬着药,怕民夫们把药罐给碰撒了,匠人已经骂人了。 匠人骂人,民夫可不还嘴,一时间,眼看就要打起来。 卜虽说医术不错,但毕竟,之前也只是个医师而已,哪里遇到过几百人朝这边挤着要看病的阵仗。 如今场面,卜从来没遇到过。 怕出事,卜只好慌忙从人群中挤出去,去找刘关张三人求助。 而后,刘备派了几队乡勇过来,连赶带骂的把人从院子里到巷子里,拉成了两排,这才稳定秩序。 重新回到医馆,卜这才舒了口气,安心开始一个个号脉诊治。 卜医术或许可以,但是,他诊治速度有限,好久,才诊治七八人,队伍根本没动。 前边诊治的这七八个人,有人气虚,有人脾弱,有人肝火旺,卜一个个抓药开药,认认真真。 就这样诊治了七八个人之后,卜突然觉得不对了。 好像,这些病不是急病,病不重的话,不治也行。 当务之急,应是治急症。 卜一拍额头,幡然醒悟。 往下,卜就有的放矢,让人伸出舌头看舌苔,然后再上手一摸脉相,只要不是风寒之类的亟待救治的病,直接不开药直接让人让人走了。 第十一人,是个佝偻的老人,老人虚弱极了,把手伸过来时,喘气声如风箱一般。 卜上眼一看,就直觉这老人病重许久,怕要棘手。 果然,一号脉,卜眉头就皱起了。 正这时,有几个兵丁打扮的汉子过来。 为首的乡勇直接走到药堂来,一步跨过门槛,嘿嘿一笑,扬手很自来熟的跟卜打招呼,“听将军说,咱军中也有军医了,以后咱就是弟兄了。” 乡勇大大咧咧,撸起袖子,“来,先给俺看看,你看看俺手上长的这个疮,能治不?” 原来是,刘备看民夫都去瞧病了,顿时想到,众乡勇奔波近月,从未彻头彻尾找医师看过,刘备便也告知众乡勇,有空可以去找卜去瞧瞧。 于是,几个乡勇便来了。 卜正全神贯注的感受脉相,乡勇这一打扰,便无法集中注意力了。 不悦的抬眼看了一眼乡勇手臂上的疮,“无妨,非急症,明日再看不迟。”卜不耐说到。 一听卜现在不给看,乡勇头头顿时不悦,“你就给俺看看,能耽误啥事儿?” 卜不耐更甚,他抬眼,目视着吵闹不休的乡勇,“出去!看病也得有个轻重缓急!某说了,非急症,明日再看!” 卜生气无比。 这一下,乡勇头头也是个暴脾气,顿时觉得卜不给他面子,就跟卜吵了起来。 正被卜瞧病的那个老人,胆小怕事,撑着虚弱的病体,陪着笑,点头哈腰的,“让军爷先瞧,俺等等,军爷先!” 老人讨好一般,生怕惹怒了乡勇。 事情闹成这样,卜脾气也上来了,“老人家留步。” 卜叫停扶着门就要出去的老人。 然后,卜怒视面前乡勇,手朝外一指,“某说了!滚出去!”卜冷声训斥。 卜看着淡漠木然的一个人,脾气竟然一点不小。 怕这两人打起来,有聪明的民夫赶忙跑去叫刘备来了。 刘备闻言赶来,卜和乡勇头目已经怒目而视,相互瞪着,僵持好一会儿了。 刘备来的路上,已了解了事情大概,故而,来了之后,不由分说,直接训斥几个乡勇。 刘备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留情的训斥着几个乡勇,“人说了,得分个轻重缓急,你几个没急病,等两日又如何?给我滚回去!”刘备脸一板,训斥着。 几个乡勇垂头丧气的赶忙离开。 带赶走乡勇,刘备神色又变了,变得面带笑意。 刘备转身,看着不卑不亢站着的卜,刘备点头赞叹。 “卜,此事你做的对,无论贵贱,按轻重缓急来治,万不能耽误急病之人。”刘备告诫到。 卜闻言,拱手一礼,正色道,“军师有令,谁有病,给谁治。” 刘备闻言,微愣。 “谁有病,给谁治。”刘备轻念了这句话,刘备心思细腻,如何不能体会到这话里的意思。 刘备笑了,对卜更是满意,对不在此处的李孟羲,对李孟羲给卜的军令也分外满意。 “卜,治病用药,但用便是,莫要省减。”刘备继续交代。 闻言,卜又是拱手一礼,又是正色说到,“军师有令,谁有病,就给谁用药。” 刘备闻言,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 “好啊,好!”刘备大笑而去。 显然,李孟羲和卜这一对上下级,于医事一道,处处皆有考虑,不劳外人费心了。 有如此得力之人,刘备就觉得心情畅快。 再说李孟羲这边,随着时间的流逝,蒸酒器蒸出的烈酒如同是小的自来水水管一般,哗啦啦的流。 大量出酒的过程,持续了大概十来分钟之多,水酒八坛半,最后,蒸出来的酒,大致一坛。 出酒率,大致低度水酒,八坛出酒大概能有个一坛半。 后边还有酒能蒸出来,因为已经接了一坛的缘故,李孟羲迫不及待的想把酒拿给刘关张去看。 他嘱咐仆人们,说若是看酒流的少了,就再换个酒坛单接,然后,停火。 匆匆交代完,李孟羲便抱着酒坛,出城去找刘关张三人去了。 走在路上,李孟羲还想,据说,蒸馏酒最早元朝才开始有。 可是,在元朝以前,汉代的人,也知道蒸馏技术啊,比如青梅煮酒,就是喝酒时,稍微煮一下,酒中一些杂醇蒸发掉,喝起来口感会更好。 还有,前世曾经在哪看过一眼,好像是一篇考古相关的文章,说的是,从刘胜墓里,考古发现了一套蒸酒用的蒸馏器。 对,没错,就是蒸馏器,汉代已经有蒸酒器的技术,并且知道蒸酒该如何进行。 可这让李孟羲更疑惑了,既然汉代都已经有了蒸馏器技术,蒸酒的酒质又远超普通水酒,为何,汉代会没有蒸馏酒,这是为何? 好生奇怪。逻辑有不能通之处。 带着疑惑,李孟羲和弟弟一起,去庄园那里,路上,弟弟欢快的跑前跑后,嚷嚷着想喝一口尝尝。 小孩子不能喝酒的,李孟羲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弟弟的胡闹。 对了,墓里发现蒸馏器的那个刘胜,便是中山靖王…… 也就是,刘备老祖宗。 很快,到了庄园。 远远的看到亭子中的刘关张三人,离得老远,李孟羲便举着坛子,开心的喊,“三将军!酒!酒好了!” 闻言,嗜酒如命的张飞呼哈哈大笑,远远的迫不及待的朝李孟羲,“快快拿来!” 至亭中,张飞迫不及待的,一把夺过酒坛,然后掀开盖子,陶醉的凑到酒坛上,狠狠地闻了一下。 然后,张飞迫不及待的催下人拿碗去。 要是普通水酒,张飞就直接抱着坛子灌了,张飞是实在舍不得让此酒香扑鼻的酒有丝毫浪费,这才一定等酒碗拿来再喝。 张飞抱着酒坛,如同抱着个宝贝,时不时嘿嘿傻笑一下。 刘备关羽二人,看的摇头不已。 很快,仆人便小跑着端着一摞酒碗过来了。 碗有了,张飞一手抱着酒坛,哗啦把碗一摆,倒酒。 酒倒了半碗,张飞一副馋坏了模样,端碗就喝。 虽不知这蒸馏酒有多少度,但看张飞这豪爽的一口闷的喝法,李孟羲惊讶。 半碗酒一口喝下,刚入口,张飞没忍住,一口把酒喷了出来。 酒辣的张飞直吐舌头,张飞瞪大了眼睛,眼睛圆睁,微微咳嗽,他看着李孟羲,“这酒,这酒怎地……” 张飞无法形容酒的味道。 李孟羲只当酒太烈了,张飞喝不惯,笑而不语。 张飞欲言又止的看着李孟羲。 张飞又拿碗,又倒半碗,递于关羽,让关羽也尝尝。 关羽端起酒碗,压住胡子,抿了一口。 酒入口,关羽眉头就直接皱了起来,关羽直接把酒咽下,然后和张飞一样,微微咳了一下。 关羽尝了酒,神情也和张飞一样,欲言又止的看着李孟羲。 关张二人喝酒的眼神都不太对,一点没有喝好酒应有的兴奋,李孟羲感觉情况不太对。 难道,酒有问题?! 张飞又倒酒一碗,于刘备,请刘备喝。 李孟羲瞪大着眼睛,盯着刘备喝酒的反应。 刘备为表示对李孟羲劳动成果的尊重,他倒是一口喝的比关羽喝的口都大。 然后,酒入口,刘备面部都扭曲了。 酒咽下,刘备咳嗽连连。 而后,刘备也欲言又止的看着李孟羲。 刘关张三人尝完酒了,皆是眼神古怪的看着李孟羲。 李孟羲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了。 酒有问题还是咋了,李孟羲眉头微皱。 酒坛就在石桌上放着,李孟羲走去,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李孟羲决定亲自尝尝,看这酒到底为何喝的三英沉默不言。 端碗,喝了一大口,烈酒入口,火烧一般的感觉瞬间麻痹了李孟羲的舌头,酒精的味道沿着口腔直往鼻子蹿,一瞬间李孟羲觉得自己的鼻子失去嗅觉了。 李孟羲被一口酒呛的咳嗽连连,口中的酒直接吐了出去,李孟羲呛的眼泪都出来了。 这口感不对,酒精太呛人,跟白酒绵柔的口感根本不一样。 李孟羲被这酒呛的干呕不止。 喝过一次刚蒸馏出的酒,李孟羲此时就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汉朝已有蒸馏技术,却没有发展出蒸馏酒的原因了。 因为刚蒸馏好的酒,味道太刺激了,简直不能忍受。 更多的技术细节,李孟羲突然就想起来了,好像,酒好像出锅还要需要放置一段时间酿一下,让酒口感柔和之后才能喝。 蒸馏和蒸馏酒之间,还缺了一个技术环节呢! 按照技术发展的脉络来看,原始时期人类发现把水果堆积起来放一段时间,然后会产生一种好闻又好喝的东西。 于是,最早的酿酒术出现了。 接着进入文明时代,人们慢慢依靠经验,学会了用粮食来更高效的酿酒。 古代酿酒技术的发展来自于经验的总结。 技术的推动力来自直观直接的经验,那么把酒热一下蒸馏一下会好喝一点,这是直接经验,汉代人已经摸索到这一步了;而把酒蒸汽收集起来,这就是非直接经验,而是拐了一个大弯了。 汉代有众多的人口,众多的基数,在众多的人口基数下,或许曾有极少数酿酒匠人有试过收集酒蒸汽来收集酒。 可问题就在这里,酒刚蒸馏出来,难以下咽。 一试蒸馏酒不好喝,就没人再用这个方法了。 而发现蒸馏出来的酒不好喝之后,还继续用昂贵的酒蒸馏那么一小点酒,还不喝,还放几个月,这么做的人几乎没有,因为没有理由和推动力去这么做。 依赖于经验总结方式的技术提升,技术改进的可能,全凭概率。 试过收集酒精蒸汽的离经叛道的酿酒师,可能万人中才有一个,而这一万分之一的酿酒师中,尝过刚蒸馏出来的酒不好喝,还继续蒸馏,而能想到把蒸馏酒窖藏一段时间的人,更是万中无一。 一万分之一的一万分之一,是千万分之一。 在如此小的概率之下,汉代千万之巨的人口,其中竟无一人能想到把酒蒸好,再放置一年半载,想来很正常了。 所以古代中国虽然有着强大的人口基数带来的红利,基本盘大,实用技术发达,但是经验科学占据主流,理论科学不成体系,这带来的后果是,一是技术发展迭代慢,二是当经验科学达到顶端时,难以再进一步,好多东西能领先世界千百年,可千百年后,还是一个样。 李孟羲想通了其中要害,他明白了为什么汉朝有蒸馏技术,却没有蒸馏酒,甚至到后来频繁战乱,连蒸馏技术也失传了,他明白原因了。 蒸馏技术和蒸馏酒,不是有一就有二的,其中还差了至少一个技术环节。 而按古代技术缓慢发展的速度来看,一个技术环节,只依靠经验,需要漫长几百年甚至更长时间的慢慢摸索才能改进。 而汉代到元朝,正是千余年的时间跨度,蒸酒技术到蒸馏酒,这一千多年,依然没跨到这一步。 第83章 汉朝未推广的棉花 刘关张三人见李孟羲尝了酒,一口吐出之后,皱眉思索的模样,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许久之后,李孟羲回过神来,转身,抬头目视刘关张三人,李孟羲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此酒猛烈而呛人,难喝至极。 某忘了,酒还要贮藏月余,稍减杀气之后,方能有绵柔口感。” “三将军,可有酒窖?”李孟羲问。 张飞闻言,眼睛瞪大,“我就说!这酒呛死个人,如何是美酒?敢请还得窖藏。” 张飞难掩失望模样,手一摊,“得,俺还得等一月才能喝!” 刘备关羽见张飞如此,哈哈大笑。 刘备出面维和,“三弟,好酒不怕等。等他月余又能如何?” 张飞嘿嘿一笑。 刘关张方才三人尝了酒,欲言又止的原因就是如此。 一是,李孟羲夸赞的蒸酒美酒,一喝之下,一言难尽。让刘关张三个直人,实在无法违心夸赞此酒。 二是,李孟羲辛辛苦苦忙碌半天把酒蒸出来,三人同样不好说酒的坏话。 因此,即无法夸赞,又不好意思直说酒不行,才欲言又止的模样。 等李孟羲自己说酒喝不成,三人这才没了心理负担,如实评价起来。 “此酒酒香确清冽扑鼻,闻之醉人。”张飞说到。 “此酒壮烈为某平生未见,一口入腹,浑身皆暖,畅快!”关羽舒了一口气,感觉着自喉至腹,暖洋洋一片,关羽如实评价到。 刘备颔首笑到,“更有,此酒清澈如水,不!比水更清,单此品相,已便冠绝诸酒。” 可不吗,普通的水酒,其澄澈程度,如何比得上蒸馏酒。 根本比不上的。 张飞便要把酒坛封上,放回家里酒窖。 李孟羲拦了下来。 “三将军,酒先与我,我有大用。” 张飞放下酒坛,奇怪,听说过酒能喝,没听说过酒能用的啊。 李孟羲便问张飞,问有无灯捻。 张飞叫仆人,去拿灯草。 李孟羲还以为棉线一样的灯捻,然而,仆人拿来长长的编的跟麻绳一样的筷子粗细的细草绳,手感摸上去,草绳半干,滑腻腻的,看样子,草绳用蜡泡过。 “火折子有吗?”李孟羲又要。 刘关张三人也是无聊,饶有趣味的看着李孟羲忙碌。 刘备解下腰间像一把小匕首一样的东西,原来会是火折子。 火折子取出,打火石凑上艾绒,磕了几下,艾绒哄的一声点燃了。 再把火折子赶紧凑上,火折子便点燃了。 李孟羲接过火折子,截去一段的草绳,放在酒碗之中,当做灯捻。 如果是酒精灯,那么这玩意儿,就是酒精灯的灯芯。 火折子的确把灯草点燃,李孟羲注视着灯草一点一点的烧,灰烬一点一点的落在酒碗里。 这好像不对啊,酒精等的灯芯,不会被火越烧越短的。 不会如此。 这灯草,不能用。 当灯草越烧越短之时,烧到碗里的酒,只见,哄的一声,火焰点燃了碗里的酒精,蓝色的火焰瞬间蔓延满碗。 一旁探头围观的刘关张三人,顿时齐声“喔!”的一声,惊讶出声。 “这酒点火就烧,火气如此之大?”关羽惊讶无比。 火气大致就是,他们汉代古人,朴素的观点以为,酒属阳热之物,见烈酒点火就着,何曾见过如此烈的酒,让刘关张三人惊讶万分。 李孟羲没空去观察刘关张三人表情如何,他看着碗里的酒,随着蓝色的火焰渐渐变小,然后熄灭,李孟羲眉头紧皱。 灯草,不行的啊,不能当酒精灯灯芯来着。 李孟羲冥思苦想回以自己十四五六岁时,那时初中做化学实验的时候,酒精灯白色的灯芯,似乎是棉线来的。 的确,棉线似乎吸水性能特别的好。 想通了之后,李孟羲抬头,目视刘关张三人,最后目光停留在张飞脸上,“三将军,可有棉线?” “棉线?”张飞一副没听懂的样子,一脸茫然。 “就是,棉花纺的线。”李孟羲又解释。 “……棉花,是何物?”张飞茫然问到。 李孟羲眉头微皱觉得事情不简单,“西域有高昌国,其国人善种棉花。张骞通西域,棉花难道未传至我大汉?” 李孟羲疑惑无比的说到。 此时。听李孟羲说棉花,说西域,说高昌国,说张骞,刘关张此时只有一个感觉,就是都感觉自己是个土包子,没得见识,还不如李孟羲有见识,识得棉花。 汉代棉花种植,竟然不流行。 不对啊,李孟羲眉头紧皱,似乎隐约记得,历史课本上有写,汉朝已有棉花种植。 可能是棉花纺织技术不成熟,亦或者是种植技术不成熟,因此为大规模推广开来。 相比丝麻等物,棉花织物舒适度御寒性能有着极大优势,在宋代以后,棉花便逐步淘汰了麻布葛布等,成为了中原百姓最常用的纺织物。 而且,棉布似乎在医疗方面也有巨大作用。 既然能于医疗方面有大用,既然汉朝在某些地区有种植棉花,或者,有空可以搜集一些棉花。 哪怕只弄来三五斤棉花,别的不说,至少能满足少量的酒精灯的灯芯之用了。 万一有重伤员,棉花蘸酒精来处理伤口,不比直接用就精直冲好多了。 “三将军,可有丝绸条,麻布条,亦或其他布条之类的东西?” 见棉线没有,李孟羲便把目光投到别处,看别的布料能不能行。 除棉线以外,别的细麻条,葛布条之类的,倒是一点不缺。 李孟羲需要的是一种吸水性能良好的织物,试过之后,吸收最好的,是麻。 麻布条肯定不好用,得搓成拇指那么粗的麻绳才好用。 记得当时做化学实验,那个矮胖矮胖的玻璃酒精灯,灯芯就是特别粗的棉线,可能,棉线越粗,吸酒精就越快吧。 换之麻绳,一样。 麻线如何来搓,李孟羲当然不会,只得求助刘关张三人。 于是,战场上如凶神降临的关张和刘玄德,三个大男人,便一人手拿一小把生麻,破开了生麻,帮李孟羲搓麻线。 李孟羲也帮着搓,小弟李砖,李孟羲也给了他几根细麻,让弟弟搓着玩儿去。 第84章 科研总伴随着危险 刘关张并李孟羲,并小砖,五个人,应是搓出五股麻线的。 但是,当线搓好之后,要合成一股绳的时候,刘备拿过李孟羲搓的麻线,笑着把李孟羲的麻线丢到石桌上,李孟羲搓的麻线,实在不行。 而后,三股线剿成一股绳,一根三十来厘米左右,粗中指那么粗的麻绳,搓好了,这便是灯捻。 在张飞可惜无比的眼神中,李孟羲把麻绳直接丢到酒坛中,然后把酒坛盖上,把麻绳就在酒里泡啊泡。 三五分钟后,李孟羲打开酒坛,伸手捞出。 复取火折子,点燃。 这一点不打紧,火顺着麻绳一头,火直接蔓延到酒坛里了,火苗噌的一下窜到酒坛里去了。 轰然燃起的蓝色火焰,差点把李孟羲眉毛给烧了。 李孟羲脸忙往后撤,吓的亡魂大冒,他觉得,酒坛里的高度烈酒如此剧烈的燃烧,要爆炸了! 李孟羲抱起弟弟就跑。 跑了两步,“跑!”李孟羲朝刘关张三人大叫,让三人也跑。 刘关张三人诧异的看着吓的抱头鼠窜的李孟羲,这仨视炸弹如无物的好汉,只见关羽面色如常,一手拂须,一手捏起搭在酒坛边沿的草绳,拿起随手丢在石桌上。 然后,随手拿起盖子,往酒坛上一扣。 数个须臾之后,关羽又掀开盖子,瞅了一眼坛中,“灭了。”关羽转头看着跑出几步外的李孟羲,平静的到。 此时,李孟羲有多尴尬,可以想象。 亏的还是个懂科学的现代人,一着火,就吓的如兔子乱窜,都不知道先把火源移出,然后再隔绝空气。 李孟羲放下弟弟,低着头脸色讪讪的往回走。 走到石桌旁,李孟羲装作沉静模样,说,“我是想以酒代油做灯,不想,酒精起燃如此迅疾。” 李孟羲想干啥,刘关张听明白了。 关羽丹凤眼微眯,呵呵一笑,“羲儿,你若是要做灯,这灯捻上,还需一灯台。” 关羽拿起草绳,手指草绳一端说着。 李孟羲皱眉一想,恍然大悟,知道忘了哪一步了。 如果只是个灯芯放到酒坛里,火焰顺着灯芯,直接烧到酒坛中了。 就比如酒精灯,口特别小,灯芯呢,等于是被灯口束缚住了,所以,灯芯只有露到外面的那部分,接触到空气,才会燃烧,而下边的灯芯,和玻璃卡的紧紧的,不接触空气就不会燃烧。 也就是说缺一个灯台,或者一个薄木板,中间钻一个小孔,灯芯穿过小孔,这样也行。 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后,李孟羲目光四下搜索,便看到了,盖酒坛的盖子。 一般的酒坛,都是麻布一盖,绳一圈一扎,然后再外边糊一层黄泥,这样就完成了密封结构。 算李孟羲运气好,拿来了一个有木盖的酒坛。 李孟羲便把目光盯到了这个盖子上,这么一个盖子,钻个孔,做灯台不正好。 可是一寻思,又有一处不足之处。 这盖子是木头的,灯芯一烧,离木头盖子近,把盖子都给烧了。 所以的话,还是不成。 没想到,区区一个酒精灯,本以为做着没难度,没想到,如此之麻烦。 灯芯和木板接触的中间部分,糊一厘米那么长的一小段黄泥,便把问题完美解决了。 李孟羲一拍脑袋,“我去弄点黄泥。” 说着,不等刘关张三人作何反应,李孟羲起身就去找黄泥。 “俺也去!” 弟弟跟着跑出去,拉着哥哥的手,要一起去找泥巴。 刘关张三人跟李孟羲折腾这许久,目视李孟羲离去,刘备笑着摇了摇头,“羲儿还是年少,迷于杂物,恐是不妥。” 张飞关羽点头赞同。 什么叫杂物,又是玩物丧志那一套,古人太轻视技术了。 李孟羲手里抓着黄泥回来了,然后,刘备三人就见,李孟羲把半干的黄泥石桌上一丢。 “关将军,借刀一用。” 关羽抽出腰间环首短刀,递给李孟羲。 李孟羲接刀,然后,站着,笨拙的拿刀当凿子用,在木盖上一点一点的扎。 张飞看他笨手笨脚,看不下去了,一手夺过刀,咄咄几十下,便把木盖凿出了一个洞。 凿完,张飞随手把木盖丢至石桌之上。 灯台算是被张飞戳好了,李孟羲便先把草绳穿到木盖之上,再于草绳一头,只留了指节长度的一截,在此节之下,又一指节长度,糊上一圈半干黄泥,然后,木盖就放于酒坛之上,盖好,草绳只留两指节上在外,上一指节长,是灯芯,下一指节长,位于灯芯和木盖之间,敷了一层黄泥。 这改进之后的酒精灯,以酒坛为容器,以麻绳为灯芯,以木盖为灯台,以黄土做隔热结构,再打火点燃草绳。 草绳燃起,烧着蓝色的火焰。 火焰燃烧不稳定,烧了不久,灭了。 这……又是为何? 火太小了?难道,是酒精度数不够的缘故? 努力回想初中化学知识,好像说的是,酒精灯中,装的是浓度百分之九十五的酒精溶液。 而现在,这酒坛里的蒸馏酒浓度有多少,李孟羲也没法测。 有参照物。 现在用的这个掐头去尾的蒸酒方法,就是俗称的二锅头工艺,而二锅头出酒度数,好像就六十度左右而已。 差百分之九十五,差了一截。 李孟羲沉思片刻,“我回去,再蒸一遍。” —— 李孟羲抱着酒坛,又回到城里去了。 他回时,已是傍晚。 提纯酒精的方法,李孟羲想到的是,重复蒸馏法,用六十度左右的酒为原料,继续蒸馏,去除一部分水蒸气后,得到七十多度的酒,然后,以七十多度的酒,再蒸馏,得到更高度数。 以这个重复蒸馏的方法,能逐步提高酒精浓度,但是,无法接近百分之百。 依稀记得是,酒精到达一定浓度后,蒸馏会产生共沸物,就是说,无论再怎么蒸馏,酒精中必然会有一部分水分在。 这时,需要吸水物质出场,就是生石灰,在酒达到八十度以上的时候,加一些生石灰,生石灰吸收酒精里的水,变成氢氧化钙,水分被吸收走了,酒精就因此能达到浓度百分之九十五以上了。 既然要加石灰,李孟羲突然发现,自己弄的蒸馏器,有缺陷。 为什么要蒸烈酒呢,目的现在有三个,一个是,酿造美酒,二是,制作一些更高度的酒当医疗酒精来用,第三,则是酒精灯,给军医拿去,当做炙针灸的用具,省得军医用蜡烛一烧,针灸上黑乎乎的。 蜡烛燃烧不充分,不行的,反正李孟羲受不了针灸烧的黑乎乎的然后给人扎针。 喝的酒,蒸的时候,势必不能放石灰的。 酒要蒸出三种不同产物,蒸馏器,至少需要三套。 一套不够用。 第85章 水冷结构 当踏着夕阳余晖再回到张飞家,李孟羲一回来,下人们就围上来说,按照吩咐,酒出的少了的时候,已把酒换了坛子盛。 并且,下人们一再保证,没偷酒喝。 偷不偷酒,李孟羲才不管呢。 见下人们依然还在添柴烧火,而出酒口那里,依然还在一滴一滴的滴水。 过去那么久了,不应当还能蒸馏出酒精,应当是水蒸气冷凝之后流出来了,也就是说,现在滴的是蒸馏水。 李孟羲走过去,手指在出酒口那里,接了一滴酒水,然后放在鼻子处闻了闻。 果然,只有很淡的酒精的味道,而不是酒精。 蒸馏到此,剩下的,就是水了。 李孟羲招呼下人们先停火,把坛子里的剩下的水随便找个地方倒了。 有下人走过来问,坛子里酒能给他不。 李孟羲抬头,看着这个憨厚的嘿嘿傻笑挠头带点不好意思的老实人。 诧异。 蒸馏剩下的一缸蒸馏剩余物,不是酒的啊。 “酒跑完了,剩下的不是酒的啊。”李孟羲好心解释。 看下人不舍的模样,李孟羲挠了挠头,“好吧,给你们。这剩下的东西,水不拉几的,不会好喝。” 可能,是下人们不懂蒸馏原理,看到往缸里倒了七八坛子酒,然后就认为这坛子里会一直是酒放火上烧了许久,里边还是酒。 李孟羲答应说,缸里的酒就给下人们,几个帮着干活的下人很开心,有人忙就去提了个水桶过来。 而后,蒸馏器李孟羲亲手拆卸,两个下人合力,手中垫着麻布,合力把盛酒的缸抬下。 然后,哗啦一下,装了八坛酒,蒸完剩七成满的缸,缸里剩下的东西,下人们一股倒到桶里。 可能酒算是比较珍贵的东西,下人们迫不及待的,拿起地上的碗,也不洗,碗底在袖子上随意擦了擦,就伸到桶里舀酒。 李孟羲就在一旁,好奇的看着。 第一个下人把酒喝了,喝完,便眉头直皱,半口酒留在口中,然后眼神古怪。 “如何?这酒没什滋味吧?”李孟羲笑问。 下人们前后都尝了,然后,都说邪了,说闻着还有点酒味,咋喝着,酸不拉几的。 李孟羲笑而不语,他是不可能把蒸馏技术告知于这几个下人的。 固然,蒸馏过程这几个下人全程目睹,但若不细说其中关键,李孟羲觉得,但凭看一眼,这几个下人不可能弄懂蒸馏技术。 就算照葫芦画瓢,有聪明的家伙也弄了形状一样的陶器,可到关键的冷凝器这里,看外形,冷凝器外边是有类似装饰一样的铜挂件,要是仿照着,弄了几个铜片镶到外面,可这样,一点卵用没有,铜不接到里边,如何去冷凝。 所以,李孟羲才觉得,蒸馏技术现在还算安全。 做蒸馏器的匠人,没见过蒸馏过程,见过蒸馏过程的下人,又不知道蒸馏器内部构造。 技术不能统合。 下人们弄了多半桶“酒”,酒虽酸涩不已,淡如清水,但好算还有个酒味,弃之可惜。 下人们咬牙喝了两碗,又继续帮李孟羲干活了。 盛酒器清空了,再次蒸馏,李孟把酒坛里的烈酒,几乎满坛烈酒,一股脑倒入陶缸。 然后,同样的流程,缸沿倒点水,拿碗一扣,水密封。 接着,继续烧火。 因为只是一坛烈酒,体积不大,所以,再加热蒸馏,很快。 陶缸下,木柴汹汹燃烧,不一会儿,从出酒口那里,就有小股的酒流了出来。 李孟羲拿着水瓢,不停的把凉水去淋冷凝器外的铜片,这是给冷凝器降温的过程。 在此过程,李孟羲皱眉发现了问题。 好像用水淋浇外部铜片的方法,似乎降温效率太低了。 如果是铜片泡水里,一直降温,那么,降温效率就高多了。 可是,再一看这个跟炼丹炉一样的冷凝器,散热铜片如翅膀一样上下左右都是,要想都泡在水里,整个都得泡水里。 这样以来,出酒口就一样浸入水中,会被水倒灌。 要么就拿木塞堵住出酒口,整个坛型冷凝器直接放冷水里,等一段时间再从水里拿出来。 这样以来,却就无法看出酒快慢,无法判断酒是否出完了。 最终,酒蒸的差不多了也不知道,那边继续烧,到最后,水蒸气又过来,又混到酒里了,这蒸了个锤子。 临时设计的这个炼丹炉形状外部散热的冷凝器,实属不行。 水浴法比淋浇法冷却效果强十倍不止,后边再做新的蒸馏器,必须得用水浴法,就是说,冷凝结构,得泡水里。 可如何给泡水里呢。 李孟羲想到了,马克沁机枪的水冷结构。 就是说,不要坛型的冷凝结构了,而是,让现在的陶导流管,换成金属管,导热性能良好的金属导流管本身,就充当冷凝器。 而散热结构,正如水冷机枪一样,在金属导流管外边,外边再套一层装水的结构。 这个结构可以上下开口,以便上边加水,下边放水,方便换水。 想来,金属管的话,古代加工起来好像有些难度。 要么是铸造,要么就把铁砸成片,弯起来卷成铁管。 这还是单层铁管。 若是,如马克沁一样的双层套管结构,李孟羲一想,觉得难度可能会极大。 而若是,外层套管还是用陶土的,倒是方便了一点。 还有,此水冷结构,倒不必真的把导流管全部包裹起来,只用在某一段有水冷结构,便能有效散热。 热是传递的。 让李孟羲觉得是问题的还有一点,就是,如果冷凝结构只是导流管的话,那么,酒精蒸汽只有和导流管壁接触到的那部分会液化,是不是就意味着,好多酒精蒸汽未来得及液化,就顺着导管跑掉了。 然后,从出酒口出来,未液化的酒精蒸汽,直接散到空气中了。 这依然是一个问题,该如何解决。 李孟羲眉头紧皱。 或许,可以用增大接触面积的方法,比如,把导流管做的长一些,使酒精蒸汽充分冷凝。 亦或是,在导流管中,加一些横七竖八的珊栏,作用一样是增加冷凝接触面。 后一个想法,自然不成,在纤细的导管中加乱七八糟的栅栏,加工难度太高了。 第86章 初显御下之能 小小的一个蒸馏器,在实践过程中,李孟羲遇到了诸多问题。 水冷结构固然能解决,可是冷凝不充分这个问题又让李孟羲束手无策了。 若冷凝效率不高,酒蒸汽还未冷却便跑了出去,岂不是,一半多的酒精都浪费了。 汉代的水酒度数本来就低,这要是再浪费大半,太亏了。 想来想去,等一坛烈酒复蒸完,李孟羲依然没想出太好的方法。 一坛酒九成满,蒸完,酒坛只余七成,排出了两成水,度数更高了。 卸开蒸馏器,往盛酒器中去看,大缸里,只有底部一点还有点液体。 也不知,蒸馏程度咋样。 李孟羲请下人们帮忙,把缸中,剩的大半碗剩的倒了出来,稍冷之后,李孟羲端起碗,尝了一点。 从口感来说,剩下的这点,可能没蒸充分,口感还有一些酒精的味道。 如果继续蒸馏,估计还能再蒸馏出一些。 不过,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这是第二遍蒸馏。 第三遍,李孟羲把下人们找来的生石灰,往酒器里撒了两捧。 不知多了还是少了。 反正,蒸过两遍只剩七成满的一坛酒,再倒入酒器中的时候,生石灰变成了石灰水。 第三次蒸馏,蒸馏过程更快。 七成满的二次蒸馏烈酒,第三次,加了好多生石灰去吸水,再蒸出来,只剩不到半坛。甚至,因为酒坛中间粗,上下细,看样子,估计连一坛的三分之一都没有。 李孟羲寻思,生石灰都加了,吸收了好多水,这下,酒精浓度应该很变态了吧。 没注意时间,抬头一看,夜色已临近,天蒙蒙黑了。 不蒸了,再晚饭都没得吃了。 带着弟弟,抱着酒坛,再朝庄园赶去。 八坛酒,就蒸出了三分之一坛不到的也不知道浓度有没有百分之95的酒精没有,带着酒,李孟羲走到庄园时,天彻底黑了。 刘关张三人,等在亭中,等李孟羲回来。 “羲儿,再不回来,翼德便寻你去了。”刘备看到李孟羲时,起身笑着打趣。 李孟羲走到亭中,嘿嘿一笑,举坛说到,“玄德公,灯成了!” 正巧天黑了,也正好实验一下,这换了浓度极高的烈酒,百分之九十五的酒精为燃料,燃烧效果如何。 嚓的一声,火石和火刀碰撞,噌出的火花点燃了艾绒,刘备忙用艾绒再点燃火折子。 复又用火折子,去点燃酒精灯灯芯。 一路过来,木盖盖在酒坛之上,长长的草绳垂下浸入到了酒精中,泡了一路,早已吸附满酒精。 火折子的火苗刚一碰上灯芯,高浓度酒精轰的一声便烧了起来。 在黑蒙蒙的夜色之中,一瞬间爆发的明亮,照亮了整个亭子。 满座讶然。 小弟李砖,更是哇的跳了起来。 刘关张惊讶,“这灯竟如此光亮!”关羽看着火焰白亮的酒精灯,惊讶不已。 李孟羲很开心,他看着火焰茁壮迅猛的酒精灯火焰,见火焰没有丝毫要灭的意思,燃烧的很稳定,这便说明,果然是酒精浓度的问题,之前是酒精浓度不够,燃烧酒不够充分。 当酒精浓度达到九十五的时候燃烧非常充分。 至于说,刘关张三人说的,这灯几乎要亮瞎眼,肯定的啊,相比汉代的火苗豆大一点的油灯,或者燃烧不充分手往上边一放手就黑了的蜡烛,酒精灯燃烧的效率,太霸道了。 也不看看蜡烛的烛芯才多粗,而这酒精灯,灯芯手指头粗,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好吧。 既然见到酒精灯制作成功了,李孟羲便开始心疼起酒精来了。 忙碌半天,八坛酒,就蒸了那么一点酒,怕浪费,给刘关张看了看亮儿,李孟羲就要灭灯。 “呼——”李孟羲用嘴去吹,酒精灯火苗摇曳,但是,一点不见小的。 不服,又用力吹,燃烧太剧烈了,火苗只动摇,但就是不见减弱。 弟弟小砖看好玩儿,也蹦着要吹着玩儿。 连吹了几下,无法吹灭酒精灯,李孟羲气馁了,他这下终于相信初中化学课上说,为什么一定要用盖子去把酒精灯火焰盖灭了,因为真的吹不灭,至少小孩子的肺活量,吹得累人。 酒精灯的灯盖还没来得及做,李孟羲便伸手想用手去捏灭。 手伸到半途,被关羽抓住。 关羽以为,李孟羲是吹不灭灯,气的用手掐。 火这么大,烧住手不得了,关羽于是拦下。 关羽还是很照顾李孟羲的。 关羽于是帮着吹灯。 可尴尬的是,关羽呼呼狠吹两下,灯火摇曳的厉害,可是愣是没灭。 有意思了,这灯火如此霸道,也是奇了。 刘备来吹,未灭。 张飞不信邪,挺胸收腹,狠吸了一口气,然后呼的用力猛吹。 只一下,吹灭。 张飞叉腰哈哈大笑,“还是俺老张劲儿大!” 灯总算是灭了,刘关张三人至此,对酒精灯有了深刻印象。 愣是吹之不灭,这灯岂不是放在狂风之中,也不带灭的。 此物,就算当做奇物献给当今圣上,也够格了。 而这用酒坛子做成的灯,三人亲见,是李孟羲半天时间,一点一点做出来的。 李孟羲善工物,刘关张自此对李孟羲又多了一条评价。 到吃饭的时候了,就在庄园,亭子里,在亭子里吃饭,依然是陶瓮煮的粥,再加饼子,一点撒盐的水煮菜。 吃饭的时候,光线不好。 见了酒精灯的光亮,再对比现在石桌中间的一小盏油灯,张飞就觉得这油灯简直废物,豆大的一点光,越看越不顺眼。 “小孟,你把这劳什的酒灯点起来,照个亮!”张飞目光看向李孟羲。 “三将军勿怪,我倒舍不得拿这灯照亮。”李孟羲笑了。 “敢教三将军知道,某蒸八坛酒,只得烈酒不到半坛,以某估计,这酒精灯要是烧起来,顶多,只能烧一两个时辰。” “且,某做此灯,非为照明,而为医事。” “奥?”刘备闻言,放下筷子,口中嚼了一半的水煮菜,以袖半遮面,把菜吐出碗中,举止文雅无比。 与之相比,李孟羲边咯吱咯吱嚼青菜,边跟人说话,看起来就很不礼貌了。 “羲儿,这灯何用于医事也?”刘备好奇无比。 没听过,灯还能治病的。 刘关张三人目光都瞅过来,目光汇聚于李孟羲脸上。 “是针灸。”咯吱咯吱,李孟羲继续嚼菜,头也不抬。 “我见军医卜找灯烛以炙针灸,可若用灯,灯油烧起,油污银针;烛烧起,蜡亦沾针。 灯烛皆不堪用,故作酒精灯。 以酒精灯炙针,片痕不留,炙过,针洁净如新。此大利医事之物。” 李孟羲说到。 三人听完,恍然大悟。 原来,李孟羲是为了助军医一臂之力才忙碌这半天。 一者,李孟羲对医事分外上心,这便是心系伤病,此为仁。 二者,李孟羲为麾下奔波忙碌,这便是体恤下属,此为良将之质。 微弱的火光对侧,刘备目视忙着吃东西的李孟羲,他目光微妙,对李孟羲又高看数分。 在演义之中,刘备眼光似乎是极为不错的,比如马谡此人,刘备就看出此人不堪大用,但是诸葛亮还是重用了马谡。 刘备看人水平还在诸葛孔明之上。 如今,只因为一盏灯,刘备认为李孟羲有御下之能,到底是还是不是呢,谁知道呢。 第87章 漫谈西域 古代,夜晚没什么消遣的,夜市生活,得到唐时才得以成形,宋时也有夜市。 那么,为什么不把唐宋一起说呢,非要先说唐,再分说宋。 卧槽,挫宋是什么垃圾,也配唐宋相称和大唐并列,不配,呸! 吃完饭,立刻睡觉显然是不行的。 刘关张三人无所事事,李孟羲同样无所事事。 有一点,西域之事,因为李孟羲说过西域,高昌国,棉花一类的事,刘关张三人便认为李孟羲通晓西域诸国风土人情,反正饭后无事,三人便想听李孟羲讲述一二。 与故步自封的清朝汉人不同,这汉朝的汉人,对疆域之外的诸国,分外感兴趣。 欲问鼎天下,必先知鼎有多重。 汉人对域外诸国,兴趣极大,对疆域之外的国度,即欲知,则必能知,即能知鼎重,则问鼎域外,则是必然。 故班超能威服西域三十六国,非是强悍武力,更是汉时汉人整个民族锐意进取的精神风貌的体现。 西域,李孟羲有模糊印象,只知,到了后世,西域诸国,很多已经是中华版图的一部分,还有另外的一些,已不复华夏疆土。 除此以外,对地理知识贫瘠的李孟羲来说,谈西域诸国,地理方面,一点说不出来。 那就只有,风物可谈。 李孟羲说葡萄美酒,还剽窃了一首诗,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此是边塞诗,诗中自然有磅礴的沙场之气,大对刘关张三人胃口。 想象着沁香扑鼻色红如血入口甘美的葡萄美酒,又寻思这夜里发悠悠碧光,月色照下能透亮的夜光之杯,用来盛酒该如何雅致。 再听着李孟羲抑扬顿挫以手击桌吟诵的诗,刘关张三人听的目眩神迷。 又说到双峰骆驼,说骆驼可一月不吃不喝而能于黄沙之中行千里,刘关张三人更是惊讶。 听李孟羲说,骆驼的水是存于驼峰之中,所以一月不喝水也无事。 刘关张三人更是听的迷惑。 再有,西域盛产瓜果。 什么哈密瓜,甜如蜜,什么因为光照足,西瓜又沙又甜,还有葡萄多的摘不完,葡萄晒成干,又多甜。 西域的汗血宝马,听李孟羲一说,才知道,不止汗血马是好马,有乌孙马,有西域更西的河中马,都是好马。 又说到,从西域可至天竺,也就是身毒,天竺有乌兹钢,造成的宝刀,锋利无比。 然后,又说西域善舞的美女,西域的音乐,说的李孟羲口干舌燥。 不是因为美女口干舌燥,二是说的累了。 这一点得分清楚。 然后,想不到再说啥了,李孟羲开溜。 刘关张三人听的入神,哪能任他开溜。 李孟羲心知,再说下去,也想不到说什么了。 “我看医馆那里还亮着,我去看看军医还忙着吗。” 这才,找到个机会,抱着酒精灯开溜。 李孟羲走,刘关张三人沉默许久。 “西域真是宝地,若有朝一日,扩疆千里,让这产美酒宝马精钢之地,尽为我土,岂不快事!”刘备心驰神往,手捶石桌叹到,只恨天高路远,不能飞身而至。 关张二人附和。 汉武帝听大夏有宝马,便发兵讨大夏。 刘关张三人闻西域有美酒宝马精钢,便想着打下来。 自汉武,至汉末,汉人的霸气竟一脉相承。 纵然是夜里了,医馆那,等着看病的人,依然排了老长的队。 李孟羲到医馆,看到军医卜还跪坐在矮几之后,给一妇人号脉。 李孟羲来,不好意思打扰,把酒精灯放于矮几之上,安静的等着军医忙完。 军医卜肯定是个医道高手,李孟羲看这厮气定神闲的号脉,熟练的起身抓药,便看的出来。 抓了药,军医招呼门外帮忙的其他民夫,让帮着熬药。 李孟羲探头往外看了一眼,见院子里,有熬药的人,有喝药的人,还有手里拿着碗,碗里放着药,还没来得及喝的人。 民夫数百之众,哪怕只十分之一的人需要喝药,那也是六七十人之多,药罐就五六个,熬一罐药如果要三十分钟的话,那么不停熬五个小时,也才五六十覆药,根本不够轮一遍的。 这还是区区几百人,若是数万人大军,战场厮杀,死尸众多,爆发瘟疫的概率很大,若是万一有瘟疫,数万人都喝药,那就得把所有炊具都击中起来才够用。 但是,药呢? 一个人用药一两,三万人,就是三万两药。 一斤是多少两来着?按十两,好算。 三万两药,就是三千斤。 三千斤药又不是三千斤草,三千斤药若没有事先准备,临时筹集,哪怕是附近有城市补给,因为地域和时节的关系,仓促之间,根本筹集不到那么多药。 想到这里,李孟羲看着屋外的众人发呆。 军医看他走神,不好打断,悄悄摆手,让后边排着的人稍等。 片刻后,李孟羲回过神来,看着在屋里头上也带着兜鏊的军医,问到,“卜,若是三千军马,若是军中有疫,你说,得备何种药材,得备多少药材才够用?” 李孟羲这一问,卜迟疑片刻,朝李孟羲拱了拱手,“诸疫用药不同,某不敢断言要备多少种药。” “有备方能无患,把诸疫用药全部备齐,管他是何疫,我军有备,自是不惧。 那军医我问你,诸疫用药皆备,三千人之数,共需多少?” 问题复杂,李孟羲问,所有瘟疫,所有应对瘟疫的药材,全备齐,得多少。 应对不同瘟疫,有不同药方,不同药方,用到的药材也有不同,几乎算是考教军医水平了。 卜眉头紧缩,手在掌心哗啦来划拉去,卜不太擅长数算,因此,药方背的滚瓜烂熟,各方用药多少也门清,但是,算许久没算拢。 李孟羲就等着。 许久后,卜眉头稍展,“需备药万斤不止。”卜说到。 李孟羲闻言,愣了一下,“啊?!” 万斤,放在现代这个数也够大了,更勿论放在后勤薄弱的古代了。 行军打仗,带万斤草药,得多少车来着? 李孟羲眼神古怪的看着卜,欲言又止。 是他自己要问,防备所有疫病的药材,是所有,人卜就算的是所有的病再所需用药加起来的数量。 卜还说的少了呢。 第88章 防疫随思 李孟羲不由得就想到了防疫之法,毕竟若真是瘟疫,靠药物如何能治的过来满营满城的人。 治疫之关键,不在治,在防。 防疫该如何防,这个嘛…… 初中学过生物,细菌和病毒是啥咱也了解,基础的卫生知识,咱也不缺。 至于,防疫政策和管理方法,这个嘛,小时候上小学时,经历过非典。 当时学校放假,上边下了通知,乡里村里,村村设卡封村堵路,禁绝人员流通。 李孟羲至今记得,在村里大喇叭一声通知之后,村人就用木头,自己钉了好多路障,在每个入村的路口都放了路障,设了卡。 然后,叔叔伯伯们,因为封村了,也不用出村干活了,难得闲了下来,都带着红袖标,搬着凳子放在路口,喝茶吃瓜子抽烟,一坐一天。 但凡有人来,管你是谁,是本村的,立刻撵去村里鱼塘边那几个小破屋子,去住几个星期再说。 要不是本村的,请其原路返回。 要是有人不知轻重耍横,你猜地上放着的挖掘锄头老虎耙子是干啥的? 回想着,李孟羲突然记起,小时候,村子里村民随手钉好的那些路障,现在想起来,跟古代的拒马,卧槽一模一样。 咱华夏人,天生的战斗民族不是,拒马随手就造,上下协调万众一心,是基本属性。 战争重要的组织度和团结性,一村之人,就强于霉帝一国。 咱要不是善于战争的民族,谁是? 毛子?就毛子那鳖形,喝口酒就惹事,要么喝醉打人,要么喝醉就打熊,被熊吃了,这是战斗民族?这是二逼好吧。 勇敢,胸有勇气,且平和,此谓剑丹琴心是也。 鲁莽暴烈之民,只能长于战斗,何长于战争。 想到了儿时之事,李孟羲脸上浮现笑意,旁若无人的笑了起来。 卜不解不知军医为何突然发现。 待回过神来,李孟羲看着军医,手一摆,“不需万斤草药,治疫要旨,在防,不在治!” 李孟羲对军中如何防疫,已有了计较。 主要是,得提高卫生状况,比如,勒令士兵喝熟水,此一点就至关重要。 若有瘟疫,有的病毒可通过水传播,得瘟疫死掉的人,就算埋入地下,也会污染地下水。 这时,要是喝生水,则同样会感染瘟疫。 若是攻城守城之时,城里若爆发瘟疫,埋死尸,病毒顺着土层渗透到地下水,城外也有一井,也连到地下水,城外之军,纵然是和城中之军没有直接接触,也会感染瘟疫。 同理,城外若是爆发瘟疫,城中井水可能也不安全了。 所以,喝开水就至关重要,开水能灭杀病毒。 开水的话,普及有难度,一是,技术难度,烧充足的热水,需要有足够多的木柴和烧水工具。 二是,习惯问题,古代士兵生水喝惯了,哪里习惯喝热水,生水的话,什么时候口渴,什么时候就喝了解渴。 热水还得等冷凉,岂有此理!别人不知道,就张飞那个急躁的脾气,就不一定接受开水。 三是,管理问题。 纵然下达喝热水禁喝生水的军令,可士卒若是依然我行我素,怎么管?抓到一个喝生水的,抽十鞭子?可能有用。 除此以外,还有衣物勤洗等提高卫生水平的方法。 当卫生状况好起来的话,自军爆发瘟疫的可能就降低到很小了。 而若是遭遇外界爆发的瘟疫,则就按小时候经历的非典的那时一样的方法。 把军中营寨扎的很开很散,各营之间,设路卡。 甭管是谁,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让进,西汉有细柳营,防疫若要有成效,同样得有如细柳营一般严厉的军法。 瘟疫虽然可怕,但传播途径也就那样,切断传播途径,再可怕的瘟疫,我军中应对得法,顶多,死一两营,百十人。 瘟疫便扛过去了,从容撤军。 小小一抗疫之法,事关军国之重,若赤壁之战,曹操若懂抗疫之法,小小瘟疫,如何逼得兴八十万大军而来的曹操被迫撤军。 若非曹操军中爆发瘟疫,又加之战船被周瑜一把火烧了,若不是进退不得,相持下去,纵然水军尽失,曹操依然大有胜算。 草药不必准备一万斤,只用多准备点伤药,寻常之要,再备一些就好。 汉末终会爆发可怕的伤寒疫,此疫造成了汉末九成人口的死亡,直接导致了汉人十不存一的危局,为五胡乱华埋下了隐患。 而若是,没有这场瘟疫,以汉末的人口基数,纵是战乱连年,死于战乱的人口,绝对不至让汉人人口降到濒临灭种的境地。 造成五胡乱华的原因,看似是战乱和瘟疫造成的人口锐减,实则关键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伤寒疫。 不然,试想春秋战国乱世几百年,战乱何曾比汉末少,可整个中原大地,大战轮番不止,中原列国人口加起来,依然远比胡人多的多的多的多。 伤寒疫对汉文明的影响,丝豪不次于黑死病于中世纪时对欧洲的影响。 然而,李孟羲来了,区区伤寒疫,便休得放肆。 酒精灯,李孟羲把此灯推于军医卜的面前。 卜见此灯,浑然一酒坛模样,看着古怪无比。 在李孟羲的演示下,卜就见到,李孟羲拿火往草绳上一点,泛滥的火焰便燃烧了起来。 奇特,蓝色的火焰,卜惊讶。 “此火洁净无比,卜,炙针一试。” 李孟羲相邀。 卜听令取出银针。 李孟羲又指点,何是外焰,何是内焰,何是焰心,又说外焰火最烈,炙针放外焰为好。 卜依法把针放上。 烧了片刻,卜取针一看,一看大奇,果然,烧了许久,不像放蜡上烧的黑呼呼一层,也不像放油灯上一样,烧的上边有薄薄一层油,针烧炙一遍,粲然若新。 而且,银针烧热了,但并没有烧红。 奇了。 卜惊讶。 李孟羲又交代,说酒精不好蒸,省着点用,除炙针以外,别点。 又交代了灭灯之法,说吹不灭,得拿盖子盖。 说着,李孟羲把一个黄泥随手捏的盖子丢给卜。 然后,嘱咐卜看差不多就去休息,明日再看病不迟。 李孟羲走,卜灭灯,没看黄泥盖子,卜吹蜡一样轻吹酒精灯,一吹不灭。 卯足了劲,狠吹,依然不灭。 如是数次,狠劲的吹,愣是不灭。 卜惊讶。 最后只好拿盖子把火盖灭。 第89章 满城风雨(一) 五月,初一,新的一月开始的第一天。 今日涿州城有事发生。 昨日县丞张榜告民,官差敲着锣挨家挨户的踹门说明日要交粮。 今日一早,百姓们便至县衙处,在县衙如城堡一样的高墙之前,张榜处,贴着一张告示,告示上有县丞大印在上。 百姓们纵然已经知道要交粮,却还怀着一丝不交粮的希望,聚集在告示下,拥挤着探头张望。 人群中,有一个小商贩模样肩上搭着褡裢的人,看着告示上的字,结结巴巴的念到。 “为……为讨黄巾,各……各家征粮,每户一人交粮三斗,违令者,刑处。” 令不长,言简意赅。 百姓听说让按人头一人得交三斗粮,百姓叫苦连天。 正此时,县衙处,城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声锣响,穿着官衣的县丞走了出来,先虚伪的朝众多百姓施了一礼。 然后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只说若不把黄巾剿清,如何能安心过活。 百姓熟练的呼啦一片跪倒一片,求天告地的,恳求县丞体恤父老难处,少收两斗。 县丞面带笑意,一开始还能装的住,但百姓乱哄哄的告饶声丝毫未有停下的意思。 县丞见此情形,见的多了,早免疫了,不胜其烦,冷哼一声,一甩袖子,“城中大户也缴粮,你等刁民如何不交?胆敢少一斤粮,饶不得你等!”说完,只留下收粮官,县丞拂袖而去。 收粮官吏十几人,有人抬案,有人抱着大称,提着框子,还有人抱着一堆麻袋就准备收粮。 县丞那狗玩意儿走了,上一刻跪着哭天喊地的百姓,这下全起来了,跪的有多熟练,一骨碌爬起来一拍膝盖就有多熟练。 一眼扫去,嗷嗷哭的百姓,竟无一人脸上有泪。 听县丞方才说,大户也交粮,百姓交头接耳的交谈着,七嘴八舌。 “交粮,人介能交多(duo,四声。音同剁,中原方言,duo就是多少的意思。)大头还不落咱们头上!” 百姓愤愤不平。 正说话间,啪的一声鞭子响。 “让让!” 后边传来一声厉喝。 百姓回头看去,便见是城中大户,粮商赵二家的管家,牵着牛,拉着满车粮食来了。 后边还跟着许多车,拉着许多粮。 此时,粮官刚把矮几城门当口放好,赶忙点头哈腰的跑过来,跟赵二家管家打招呼。 赵二管家是个满脸横肉的中间人,此人背着手,手里鞭子背在身后,挺着肚子,头昂着,鼻孔看人,目光左右扫了一圈,眼神极不屑,“我赵家交粮千石,以助讨贼!” 管家高声喊到。 千石! 百姓闻言,轰然炸开了锅,忙就目光朝后看,看牛车拉的粮。 一辆,两粮,三辆…… 粮车二十几辆,车车拉满了粮。 百姓何曾见大户纳如此多的粮,皆是面有惊讶,以及深深地怀疑。 莫不是中间有诈?这些粮食袋子里,都是石头? 不止一个百姓这么想着。 粮商赵二家的管家见惊住了这些泥腿子,哼了一声,“卸车!” 便让下人卸车。 下人听令,便开始把粮车上的粮卸下。 一袋一袋粮食扛到城门前,就地堆着,粮官便招呼下属,“制称!” 众目睽睽之下,百姓围观之中,赵二家交的的粮,一袋子一袋子倒入粮围子之中,众目所见,是黄澄澄的麦子还有黍子。 杂役们扛着木杠,一大筐一大筐的称粮。 前边的,一袋子一袋子粮,都是真的粮食,到后边,依然竟也都是粮食。 赵二家交的千石粮称完,时间已到上半午了。 百姓众目所见,赵二家真的交了千石粮,粮多的一袋子一袋子堆起来,能堆城墙那么高。 百姓疑虑已去大半。 何曾见大户如此出血,此次当真是县丞挑头,发大军去打黄巾去的。 赵家之后,私盐贩子李家,也交粮七百石,皮货商石家粮三百石,余下各个家中多田的大户,都下血本一样,拉来众多的粮食。 百姓们渐渐都离开了,回家赶紧把粮从缸里倒出来,看够不够斗数,不够看去借点粮,已五月,新粮快下来了,咬咬牙就是。 依然有谨慎的百姓,守着守到午时,守到下午,到最后,看到所有来交粮的大户都拉着哗哗的粮食来交,连最机智的百姓,也不疑有他了。 交粮慌里慌张的,早点交完,早点安生。 满城百姓,全都忙碌起来。 可怜百姓家中本就不多的粮,在县丞这一声令下之后,或挑或背,交粮的队伍,排了一条街未能排完。 一切顺当,正如县丞算计。 县衙之内,官仓之中,粮食入库,本来几乎快空了的粮仓之中,粮食一袋袋运进来快速堆起,看架势,能堆半仓不止。 一想到有多少粮要成自己的了,县丞心情大好。 作为涿州豪强,张飞家自然也交粮。 张飞庄园在城外,下午,张飞带着一队粮车,拉五百石粮入城。 和粮车一同入城的,还有历经两战的乡勇五百。 百姓见到,城上守城老卒见到,只当是押送粮食的。 城上老卒还和刘备打招呼,看到为首的一辆高高的粮车上,坐着抠脚抬头上看的一个小少年,老卒还多看了这娃娃两眼。 无人注意,乡勇入城之后,不声不息,直接朝张飞家去了。 张飞家房子一大片,几百人进去,有的地方躲着。 交粮如火如荼。 而古代的行政效率,着实低下了一些。 粮官只十几个人,从早上忙到下午,要交粮的队伍依然老长。 李孟羲悄悄过去,混在人群中看了许久,仔细观察着交粮的细节,他看到,粮官把百姓交粮的数目,一一写在单独的散开的竹片之上的。 写完一个,随手便丢入筐中。 筐中竹片已三分之一满。 此便为粮薄。 李孟羲一寻思,摸着下巴,歪头一想,粮薄得想办法弄到手。 看今日无法把粮收完,白兴奋了昨天一天。 李孟羲又悄悄至一旁贴告示的地方。 告示是一张很毛糙的大纸,纸泛黄发灰,上边写着古朴的隶书,字李孟羲倒是认识一些。 先前所思的借令之计,这告示之上,李孟羲便看到了告示右下角,一块朱红色的印痕。 第90章 满城风雨(二) 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印章的字体和普通的书写字体,从春秋开始,便是两个体系。 告示上写到古汉字,李孟羲倒是能认个大概。 但印章处,李孟羲抬头瞅了半天,看不出印痕里的字是啥。 告示李孟羲想给悄悄揭走,然而垫脚也够不着,蹦起来也够不着。 “娃娃,你想弄啥哩?”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 李孟羲顿时一惊,吓了一跳,忙往回看。 身后,李孟羲看到了一位熟人。 就是张飞开医馆那个据说是涿州城名医的老孙头,给张飞送了一套针灸的老人。 见是这个和善的老人家,李孟羲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挠头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俺想把这个揭下来,想学这上面的字。” 理由好极了。 见李孟羲有向学之心,老孙头看向李孟羲的目光,便顿时一亮。 心中感慨的同时,一把年纪胡子花白的老孙头,快速左右看过,见没杂役盯着,便做贼一样,伸手一抄,便把告示揭了下来,随手一卷一叠,塞到李孟羲手里,低声,“走!莫让人看见!” 哄骗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家不好,但李孟羲成功把告示卷走了。 告示上的官府的印章,便是重要凭证。 李孟羲卷了告示,回张飞家去了。 五百人涌入张飞家,够藏,屋子却是不够住的。 只好先委屈两天,待时而动。 李孟羲欲行之事,刘关张三人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李孟羲让藏兵于城,三人便把兵带进来了。 “此我方才揭下的告示,看,此处有官府印证,此物,就是上呈太守处,也足可为证物。” 说着,李孟羲把告示拍在矮几之上。 矮几依然是那两张矮几,一几腿折了,一几几面被张飞一捶给捶破了,新几木匠在做,破几勉强接着用。 李孟羲把官府告示偷来了。 刘关张三人此时,有种骑虎难下之感。 虽说,已经打算跟李孟羲欲夺豪强之粮,并且知道可能会与官府作对。 但真事到临头,刘关张三人,依然极其不想和官府起冲突。 三人沉默良久。 刘备目视李孟羲,和李孟羲对视片刻,李孟羲目光毫不偏移。 “羲儿,你行事大胆,某远不及。 但愿,皆如你所料。”刘备叹息。 若李孟羲是部下,刘备此时就生出李孟羲此人难御之感。 幸好,李孟羲并非简单的一个部下而已,刘备倒没往此处想。 “豪强之粮已入仓中,纵不如我料,挥兵夺粮亦可成事。” 李孟羲神色淡然。 刘备又是叹气。 他看着李孟羲,也是无奈,如此一个小娃娃,胆子大的吓人。 盯梢的人早派出去了。 等待时机,还要等。 闲的无事,李孟羲就把告示交于刘备保存,说继续蒸酒去了。 曾帮李孟羲做好一套蒸馏器的两个匠人,因为这两人手艺不错,便又被请来了。 蒸馏器还再需两套。 蒸酒目的有三种,一是把基础的水酒,掐头去尾蒸一遍,蒸成高度酒,然后封坛窖藏,当喝的酒。 第二蒸馏95的纯酒精,专用来烧针灸用。 再一个,把酒蒸两次,若三次,得到浓度接近百分之七十五的酒精。 为什么是百分之七十五呢,为什么高点低点都不行呢? 这是因为,酒精浓度达到七十五度的时候,有最强的杀菌效果。 具体的就是,浓度低的话,杀菌效果不强。 而如果酒精浓度过高,有的细菌遇到高浓度酒精时,会迅速产生防护反应,形成有坚硬外壳的孢子,以对抗酒精的伤害。待到适当时机,薄膜内的细胞将重新复活。因此,使用浓酒精达不到消毒杀菌的目的。 感谢曾经的死记硬背,初中时生物题,至今记得。 若是不记得这个百分之七十五的这个小小的数字,那李孟羲就仅仅只是知道烈酒可杀菌,烈酒与75的酒精,是两个概念。 75度的酒精,杀菌比四五十度或者八九十度的烈酒,杀菌效果能强两倍。 两倍是个什么概念,就是说,用四五十度的酒或是八九十度的酒来处理刀枪外伤,能降低百分之五十感染率的话,那么,就等于,每四个伤员,多了烈酒处理这一过程,就等于是多拯救了一个人。 而75度酒杀菌效果,等于是,四个伤员,能多救两个。 一千伤员,就等于多挽救了其中二百五十人。 累积万名伤员,则等于是减少了两千五百人的死亡。 两千五百名百战之卒,其价值放在任何势力,都是举足轻重的。 两千五百老卒换算成钱财是多少,显然,人命的价值,远超区区烈酒的价值。 如果说,区区在外科消毒方面,称不上是神器的话。 那么,若是能精确制备75度的烈酒,就足以称得上是神器了。 新的蒸馏器,需要金属导流管,需要水冷套筒,加工难度比第一版难得多,和匠人沟通许久才讲明白。 为了再做新的蒸馏器,又问张飞要了好几斤铜。 铜作为和铁一样的常见金属,其延展性比铁好的多,加工难度也低一些。 延展性就是,通俗来讲,铜比较软,用锤子敲着容易塑形。 还有一点,铜熔点低,匠人边加热边塑形进度可以比较快。 五月一日,官府征粮第一天,直到夜晚,忙了一天的粮官收摊了,说明日再交。 等了一天的百姓们只好背着粮食先回。 盯梢的人盯了一夜,不见半夜有粮车悄悄从县衙出来。 交粮第一天,和县丞暗通沟渠的大户,是第一批交粮的。 百姓好多没来的及交,但大户有优先权的,让大户等一天又一天,岂不得罪人。 所以豪强之粮,已全部入仓了。 即今晚不见县丞把粮车偷偷送还大户,那就是说,县丞是想先把粮收完,再还送不迟。 五月二,又是交了一天粮。 终于,看样子粮是交完了。 当天夜晚,深夜,夜深人静,四下静悄悄之时,突然县衙城门开了,街道有车轮声骨碌碌响起,不知何处来的空马车,驶到了县衙前。 大户们的家仆赶着空车来拉粮了。 无人注意的地方,某处墙头,有一身手敏捷的游侠儿看到此况之后,翻身一跃,消失在了黑暗中。 第91章 有贼抢粮 盯梢人来报,县丞果连夜把粮食暗送回各豪强之家。 一声令下,早藏在张飞家等候的乡勇,立刻倾巢而出。 深夜之中,不知有多少人走马奔之声,搅乱了寂静。 县衙前,各豪强的车队,有的正装粮,有的装完粮往回赶,只走了一半。 突然,粮商赵二家的车队,见有挡在前面。 顿觉诡异,管家使唤下人拿着火把前去,下人小心翼翼的拿着火把上前一照,猛的便看到一红脸长须大汉,顶盔掼甲手拄大刀挡在路中,在大汉身后,黑压压无数兵丁,都没拿火把,黑压压一片不知多少人。 管家识得关云长,忙就跳下车,想着上前说句好话让给让个路。 关羽手中之刀单手提起狠顿地上,丹凤眼睥睨一扫,“滚回去!” 管家尴尬,小心翼翼的拱手赔礼,陪着笑,低头哈腰的,“关将军,这是我赵家的粮,这是往家运,你看给个路?我家主上必有重谢!” 关羽冷哼一声,目中寒光闪过,“讨贼之募粮,怎是你家之粮?拉着粮,送回去!” 管家还欲再说,看关羽怒目而视的样子,不敢再言语,只好先把粮再拉回再说。 同一时间,涿州各大户的粮车全被乡勇们拦住了。 乡勇们逼粮车回去,有人就范,有人争吵,吵闹声已惊起不少城中百姓。 突然城中各处锣声哐哐震天敲响,有人声嘶力竭的边敲边急喊,“贼人抢粮!” “有贼人抢粮!” “抢粮了!” 不知有多少敲锣之人,满城大喊,养狗的人家黄狗被惊的汪汪狂啡。 世道不安,百姓日日惊忧,唯恐有贼入城,各家各户早就有所防备。 锣声一响,百姓家中青壮男丁一骨碌爬起,有兵器的拿兵器,没兵器的拿锄头,衣服胡乱身上一套,鞋不一定顾得穿,争抢出门打贼。 瞬间满城喧嚣。 百姓冲出家门便往敲锣之处赶去,贼没看到,倒是看到黑灯瞎火的,半夜不睡觉拉着粮车的大户家的车队。 “父老弟兄们!” 哐哐敲锣的一乡勇头目,看百姓都围来,看人差不多了,便停锣,朝四下拱了拱手,然后一脸愤恨的指着车队。 “诸位看看,看看!县丞说他们大户也交粮,骗着俺们也交!可半夜他们把粮又偷拉回去了,敢情人大户一点粮不交,是哄着俺们,骗俺们交呐!” “走,老少弟兄,去找县丞讨个说法!” 百姓中有人带头,当下就站了出来,狠狠看了街道中粮车旁面色不自然的大户管家,狠狠啐了一口吐沫到地上,“姥姥!”这人梗着脖子骂了一句,“走,倒是问县丞,这到底是讨贼,还是哄骗咱的粮食!” 多少还有些懵的百姓们,见有人带头,便一哄而上,挥舞着锄头,群情激愤的驱赶着大户的粮车,让拉回去,找县丞讨个说法。 城里的动静,县丞如何没听到,不知发生了何变故,县丞心中揣揣不安,连忙见人关了城门,县丞披着大裳站到了城墙之上,朝城中看去。 夜色之中,各条街火光回倒,向县衙处汇聚而来。 各大户粮车被逼回,挤在县衙前偏左一处空地,动弹不得,城中百姓,啸聚于县衙之前。 拿着火把,县丞小心向下观瞧。 正打量间,后面过来一伙三人,为首者,刘备刘玄德,左右关羽张飞,再旁,一少年。 刘备过来,百姓分路相让。 县丞见了刘备,挤出笑容,在城墙上向下打招呼,热络的喊到,“玄德!今夜晚睡?” 刘备站于众人身前,抬头,朝上拱了拱手,扬声说到,“城中有事,有人想巧取百姓之粮,某如何能早睡。” 刘备话里有话,县丞一愣,干笑一声。 不待县丞再说,刘备便话音一转,沉声逼问,“敢问上官,这征粮讨贼之事,是真是假?” 县丞此时,如何敢说有假,县丞额头已经冒汗,抬袖擦了擦额头汗水,“是真是真!” “奥!”刘备手摸颌下短须,目光微妙,奥了一声之后,又高声问到,“即是筹粮讨贼,那为何半夜有大户前来拉粮?请上官给我等百姓,一个说法!” 刘备大义凛然,宛然一副为民请命的模样。 县丞心里怒骂,二八分帐,还不是你家那个军师的主意,现在来问我。 越想越气,又不能把实情明说,县丞一时语滞。 “请上官给个说法!” 刘备又逼问,根本不给县丞思考的时间。 百姓之中,有托,就是李孟羲事先安排的浑水摸鱼,混到人群中起哄的人。 “给个说法!” “给俺们个说法,是不是不收大户的粮,骗俺们的粮!” “天爷!青黄不接的,想让俺们死不成!” …… 百姓群情激愤,个个面色愤愤,声讨着要县丞给说法。 县丞此时,骑虎难下,欲走而不能。 只好向刘备这里寻求转圜余地,县丞探头向下喊到,“玄德,私下一谈,如何?” 刘备手一摆,面色不变,抬头目视县丞,“要谈,就在此处。” 一点面子不给县丞。 县丞见事不可为,一咬牙打算扭头就走,用拖字决,拖到明日再说。 “大人留步。”此时,有少年的稚嫩声音响起。 人声嘈杂,李孟羲个子低,人小,声音也不大,县丞听到了也当做听不到。 这下,惹到一旁某个莽撞人。 张飞抬头怒视县丞,怒吼一声,“留步!” 如雷巨响喝声,顿时四周便被震的一静。 已迈开步子就要转身下城去的县丞,被这一声厉吼,吓的一哆嗦。 县丞惧张飞之威,犹豫再三,还是停步了。 张飞一声吼,震的四下一静。 李孟羲越众而出,朝城上拱了拱手。 “大人想必是真心讨贼,非是诓骗我等百姓,可对?”李孟羲笑着问到。 “对对!”县丞以为李孟羲是帮其说话,眉开眼笑,连连应到。 “即大人真心讨贼,讨贼为真,筹粮亦为真。想大人为一方父母官,心忧一方安宁,当不会做伪骗之事。 大人为黄巾之事殚精竭虑,晚辈甚为佩服! 豪强连夜来取粮,想必,非是大人本意,而是豪强仗其势,前日交粮,又出尔反尔,强夺本粮,大人惧豪强之势,被迫从之。 可对?” 李孟羲又问。 第92章 搬空粮仓 县丞为人圆滑,如何不知李孟羲话里深意。 稍作思量,县丞眼睛一转,忙就顺势撇开关系,“对!非是某要送归大户之粮,是为其逼迫!父老明鉴,某为官七年,何时骗过众乡亲?” 李孟羲闻言,顺势转身,朝百姓大声说到,“县丞为百姓分忧,为的不还是咱百姓?众位,如今豪强不愿出粮,出尔反尔,又力逼县丞,诸位说,我等当不当力挺之?” 百姓纷声又起,“胆敢再欺县丞,我等不答应!” “对,不答应!” …… 好算把此时糊弄过去了,只是,县丞突然觉得,哪里似乎有些不对。 下面百姓,风向一转,便全都力挺县丞了。 都说,即然讨黄巾,都出粮,凭啥大户不出,说县丞便把粮收住又能如何,他们胆敢再来抢,那就跟他们见个真章。 李孟羲低头诡秘的笑了笑。 朝上又拱手一礼。 说到,“今豪强明抢粮不成,若明日再强抢,如何御之? 我看,这粮食,还是由城中父老和我五百乡勇一同看护,方保万无一失!” “来啊,进仓取粮!” 李孟羲就要鼓动百姓。 县丞闻言,大惊,“不可!” 李孟羲才不打算和其废话,一声令下,早有准备的乡勇,从后边扛着树桩过来,在县丞惊慌的眼神之中,一队乡勇抱着树桩越众而出,便开始撞门。 哐的一声响,树桩与城门相撞。 县衙不过是一个小堡构造,城门强度如何比得上真正的城门,经不住几下撞的。 县丞揣揣不安,豪强之粮,今日不还倒罢了,日后悄悄还,或者换成钱再还也成。 可粮仓之中收来的百姓的粮,如何能让刘玄德拿走。 县丞色厉内荏,气的发抖,指着下边刘玄德等人。“你……刘玄德,你要造反不成!” 刘备闻言,低头无话。 李孟羲冷哼一声,抬头说到,“大人莫要装糊涂,其中实情为何,你知我知! 某今与你解围,粮草便必得与我! 若不然,城门破时,绝无再谈余地!” 李孟羲冷冷的注视着城头县丞。 见县丞手按着城垛,死死的盯着自己,李孟羲丝毫不惧。 “粮食交于我军与百姓共看,大人应是不应?” 县丞脸上,阴沉不定。 乡勇们抱着树桩哐哐的撞门之声,一声接着一声。 县丞脸色愈发难看。 直到城门撞开,县丞依然未曾下令开门。 嘎吱一声难听的木头断裂的声音,被撞坏的城门,门轴断了,啪的一声啪在了地上。 城门洞开,县衙里,区区二十来个拿着兵器的杂役,在城门洞,挤在一团,一脸惧色的看着外面。 “关将军,进仓,搬粮!” 刘备叹气,摆了摆手,“云长!” 关羽领命,带乡勇入县衙。 关羽提刀直走,城门洞里拦路的杂役被关羽挺膀子直接撞开,众杂役不敢阻拦。 乡勇鱼贯而入,李孟羲朝身后安静一片的百姓拱手,对众人说到,“父老弟兄,可受劳进仓搬粮,诸位所交之粮皆在仓中,取来看少是不少?” 百姓们无动于衷。 乡勇们撞破城门而入,百姓们见事大了,都有些惧怕。 李孟羲再邀百姓进仓搬粮,百姓依然无动于衷。 人群中,有人出声说到,“俺们帮忙,给好处不?” 李孟羲笑了,“搬一袋,给粮一斤!” “当真?” “当真!” 于是便见众目睽睽之下,有三五百姓跟着跑进去了。 片刻后,乡勇们一个个抬着粮袋出来,随地码在外面,复又回去又抬了。 李孟羲便等着进去的几个百姓,也抬了粮食出来。 “过来!”李孟羲叫到。 几个百姓到前来,“一人一斤!” 说着,请张飞分粮。 张飞于是,便径自走到被挤在一边,大户们的车队,一把将一名想挡路的车夫推开,双臂一抓便拎起一麻袋粮食一甩至肩,扛着过来。 然后,解开栓袋的麻绳,张飞看了一旁等着给粮的百姓,这几个鸟人,都是熟脸,都是乡勇来着。 张飞跟麾下乡勇,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 李孟羲悄悄拉了拉张飞袖子。 “俺没称,咋个分?” 张飞手一摆,“给你捧两捧如何?” “要得!” 一百姓便搂起衣服要接粮。 张飞大手粮袋一插,捧了一大捧粮,又捧一大捧。 百姓对斤两很熟,一眼就看得出,这两大捧,不止一斤。 得了粮的百姓,衣服包着粮便跑回家去了。 其他百姓,见果然分粮,很多人便意动了。 这时,百姓中便又有托争抢着出来朝县衙跑了,生怕一会儿粮食搬完了,分不到粮了。 百姓见利而动,接着又十几人,又几十人,哗啦一片都进去了。 有粮拿为何不拿,至于日后,县丞要追究,还有大个刘玄德顶着。 百姓进去搬粮,粮仓之中,关羽便让乡勇们帮着爬上粮堆往下抛粮食袋子。 所以后边,就都是百姓进出抬粮食,不见乡勇。 抬完了粮食,百姓络绎不绝的前来领那一斤工钱,张飞分粮分的手累,“你们谁家有瓢,给俺拿一个!” 张飞问人借瓢。 住得近的,便有百姓去拿瓢来,有了瓢,再分粮方便多了。 手捧是两捧,葫芦瓢舀也是两瓢,分给百姓的粮更多了,绝不止一斤,甚至可能接近两汉斤。 还有的刁滑的家伙,来领粮的频率快极了。 李孟羲观察半天,觉得这厮是先跑到城门洞,然后不抬粮食就跑过来领粮,别人领一次,他能领三次带跑回家把粮放回。 李孟羲只当没看见。 欲借百姓之力,何必惜粮。 由利驱之,百姓扛粮的劲头十足,仓中之粮,许久之后,被百姓尽皆抬出。 不仅是百姓交的粮抬完了,连仓里本来不多的一些存粮,也给抬出了。 直到,粮仓空了。 百姓围在县衙前,依然不走。 李孟羲朝众多百姓拱了拱手,“众位父老,明日一早再来此地,有大利与众位!切记!” 是何重利,李孟羲也不说,百姓疑惑无比。 抬头,城墙上,县丞依然站在那里,手按着城垛,一个姿势从一开始破城门到现在,一变未变。 粮薄还在此人手中,得要过来。 李孟羲想到此节,走到刘备身旁,拉了拉刘备袖子,“玄德公,可往一谈。”李孟羲手指县丞。 第93章 成事在人 刘备和李孟羲走到城墙上,刘备拱手致礼,还未说话,县丞袖子一甩,“哼!” 哼了一声,剜了刘备一眼,县丞拂袖而去。 刘备站在原地,好不尴尬。 “大人留步!” 在县丞擦身而过之时,李孟羲叫到。 “大人可否私下一谈细说今夜之事,必给大人以交代!” 李孟羲看似服软或是认错的话,实则是缓兵之计,认错绝不可能,拿豪强的粮食何错之有?服软也绝不可能,狗皇帝尚不能让李孟羲服软,区区一县丞,更不可能。 缓兵之计是为了和县丞有当面洽谈之机。 有机会谈谈倒还好,若是县丞把门一关,闭门不谈,粮薄咋拿,难道真得把县丞吊起来打一顿逼问粮薄在哪不成? 未到那一步。 县丞看着态度恭敬,躬身行礼的李孟羲,县丞恼怒李孟羲之前的逼迫,看现在李孟羲态度恭敬,县丞倒想置之不理,犹豫数息,县丞倒想听听李孟羲作何解释,打定主意,县丞语气生硬,“那某就看看,你扰乱县衙抢取仓粮,你有何说辞!” 说完,县丞不做停留,气氛而去。 县丞走,李孟羲直身,脸上哪里还有恭谨之色。 李孟羲便跟县丞去了,刘备只好也后边跟着。 刘备完全失去了主动性,他跟在李孟羲身后,宛若是护卫。 县衙,李孟羲和刘备来过一次,在此喝酒吃鸭的县衙正厅,仆人点上了灯便退出去了,厅中灯火明亮。 李孟羲一来到正厅,便看到正中,矮几后板着脸端坐着的县丞大人。 李孟羲略想一下,对厅中左右摆着的矮几视而不见,径自,朝县丞那张矮几走去。 走过去之后,顺势,李孟羲跪坐于矮几之侧,离县丞,只一臂距离。 因为李孟羲此举,县丞又是不喜,嫌弃的起身,离李孟羲远点,到矮几另一头坐下。 县丞与李孟羲,便正对而座了。 此间,无刘玄德什么事,刘玄德随便下边找了和地儿坐着,刘备略不安的看着李孟羲。 倒不是怕李孟羲惹事,是怕李孟羲在县丞盛怒之下,怕李孟羲吃亏。 李孟羲目视对面,板着脸一脸不爽的县丞,李孟羲面色如常,他随意抬手拱手一礼,再收回手,算是打过招呼了。 “大人,我俩之前密议,取豪强之粮,二八分帐,动豪强而不损百姓。 当日大人已应下,却为何又哄骗于我? 本说取豪强之粮,大人为何反夺百姓之粮? 真当某是黄口孺子,想戏耍于我不成!” 李孟羲怒目,一拳捶于矮几之上,咚的一声。 县丞冷哼,一双小眼,尽是蔑视,“是又如何?倒是你等强抢仓粮,不日叫太守知晓,我看你等如何交代!” 县丞威胁的意思很直白。 李孟羲不为所动,他目视县丞,神色淡然,“怎是我等强抢?分明是大人要募粮讨贼,而我军兵强马壮,大人把粮草尽数于我,以助我军讨贼之用。 是大人,给我等的。” 李孟羲咬定了是县丞给的粮。 县丞闻言,气愤,起身指着李孟羲的鼻子骂,“我何曾把粮于你?” “某说是,就是。”李孟羲神色淡然,面带气死人不偿命的微笑。 “你……你,”县丞气的手抖,冷哼一声,一拍矮几,复又坐下,他盯住李孟羲,冷笑连连,“好啊,你这娃娃出口成谎,你是某把粮于你,空口无凭,谁人肯信!” 李孟羲笑了,“大人若说未想把粮给我军,我看,大人是其出尔反尔。大人也空口无凭,亦无人肯信!” 李孟羲针锋相对,丝毫不落下风。 他抓住了古代行政的漏洞,古代,行政流程势必不如现代社会那样,政府开支啥的一一有据可循,流程严谨,各种章盖的一个又一个。 纵是现代,流程严谨的制度之下,依然各种中饱私囊吃拿卡要。 古代,县丞这样大小的官,若要把粮从仓中取出给予某人,可能有印信为证,更可能也无有。无有也是常态。 所以,粮拿到手,便是死无对证。 县丞可以说,没想把粮给刘备。 刘备也可以说,说县丞本把粮给了说讨贼之用,却又出尔反尔。 双方,都无实证,全凭嘴说。 纵然闹到太守那里,依然是凭两方嘴说。 真到那时,无实证情况下,谁对谁错,便看谁不好得罪。 不好得罪的那个便对,没啥价值的那个便错。 刘玄德兵强马壮,为涿州军力最强之人,刘备便是不好得罪,更是值得拉拢之人。 故,这粮食拿到手里,说是县丞给的,就必然是县丞给的,给来讨贼的。 不是也得是。 县丞是个聪明人,并不蠢。 县丞死死盯着李孟羲,表情阴晴不定,急思对策之中。 李孟羲手放在矮几之上,手指轻轻弹着,县丞急了,他并不急躁。 片刻后,县丞突然嗤笑出声,“好你个伶牙俐齿的娃娃。” 言罢,县丞语气一转,厉声质问,“本丞未许粮草于你!本丞更无征粮草之事,你等手中是粮,其劫掠百姓而来!是劫掠! 若不把粮还我,我倒看看,待某上报太守,你如何自处!” 说完,县丞瞪了一下下方刘备。 刘备作势欲起身争辨,然后,刘备想起什么来了,叹气摇了摇头,低头不与相争。 在县丞看来,已拿捏住了刘备。 实不知,刘备是觉得,县丞败了。 李孟羲笑着摇了摇头,哈哈仰头笑了两下,早做好的准备,竟然,还真派上了用场。 谋事在人,成事亦在人啊。 笑完,李孟羲收回笑意。 “县丞说我军入城抢粮,万不可如此说,明是县丞下令征缴。” “我何时下令!无凭无证!”县丞讽刺,此时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县丞觉得很是爽快。 “有!”李孟羲一拍矮几,身体前倾,他目视县丞,目光一凝,“有凭,有证!” 李孟羲一字一顿的说着。 而后,在县丞目视之中,李孟羲伸手伸入袖子,缓缓掏出了一卷卷好的东西。 县丞诧异之中,李孟羲站起,起身,后退一步,当着县丞的面,缓缓展开当日揭下的告示。 “大人且看,此为大人下令征粮之告示,上且大人官印在上。 朱砂红印,灿灿如新。 敢问大人,此物,可为凭证?”李孟羲面带微笑。 县丞瞪大了眼睛,顿时懊恼不已,这才想起当日下令张贴的告示,竟把此茬忘了。 第94章 我是不是反贼,我说了算 县丞作势,就想要伸手去抢告示,告示上,红色的涿州丞印的印迹,于县丞眼中,分外刺眼。 县丞想不讲武德的直接把告示抢走算了,然而,李孟羲早有准备,防着县丞狗急跳墙,因此是先起身,后退一步,方才把告示摊开。 县丞纵是起身要抢,急切间也抢不到。 “玄德公。”李孟羲叠好告示,朝下叫到。 刘备走来,接过告示,朝县丞拱手,便又自顾下去。 整个过程,未看县丞一眼。 县丞眼睁睁的看着刘备把告示拿走,无能为力。 李孟羲复又回到矮几旁,跪坐好。 “之前所议,取豪强之粮,招抚四境黄巾。 多亏县丞襄助,今粮草已得。 至于百姓之粮,明日全数奉还。 粮薄在县丞处,请县丞交于我军。” 李孟羲目视县丞,问其要粮薄。 县丞气坏了,如何肯搭理。 李孟羲见状,笑了一下,“不管县丞粮薄与我与否,明日分粮之事,必行。 涿州一城百姓,我等挨家挨户分,纵无粮薄,粮食亦可分完。 到时便说,县丞不恤百姓辛苦,强征粮食,而刘玄德不忍,取义弟张飞家存粮,补赠百姓。 官府不管百姓死活,刘玄德管了! 到时,名声,可全是刘玄德的。” 李孟羲笑意更甚,“若大人把粮薄与我,明日分粮,我等便说,是大人体恤民生疾苦,一夜深思熟虑,自思征粮不妥,痛改前策,复还粮于民。 朝征而夕还,百姓失而复得,岂不大感县丞恩义,大人必深得民心也!” 说罢,李孟羲拱手,目光带笑,“再问大人,粮食如今在我之中,这粮薄,大人给是不给?” 李孟羲一副吃定了县丞的模样,笑意莫名。 看着李孟羲那张欠揍的笑脸,县丞几乎忍不住想一巴掌扇过去。 县丞脸上阴晴不定。 半晌后,思及利害,确如李孟羲所说,粮食已经落到刘备手中,不给粮薄,人就以自己的名头来分粮,百姓就感刘备恩义。 若给粮薄,则是两全之美,他县丞能得名声,刘备分粮也有了正当由头。 两下权衡,给是不给,县丞没有第二种选择。 “也罢,粮薄给你便是!”县丞冷哼,目视李孟羲,“玄德忠厚之人,他断做不出这等攻衙抢仓之事,必是你这厮教唆,你就不怕,某把此事一报上去,尔等之举,形同谋反!” 下边,刘备握紧了拳头,略不自然的看着唇枪舌剑的李孟羲与县丞二人。 “谋反?”李孟羲笑着摇了摇头,“我等若是无兵,纵某是良善百姓,若大人想治我之罪,便说我等暗通黄巾,我等有口难辩,不是反贼,也是反贼。” “然,我等有兵,且兵强马壮,数万黄巾不在话下,涿州一境,已然无敌。 我军纵真是攻破县衙,杀县丞屠官吏,纵真有谋反之举,你猜,官府讨黄巾且无兵,又能有多少兵来讨伐我等? 到时,太守派人前来,我等只消把大人首级掷于使者面前,言说大人你暗通黄巾,想献城投降,故不得不违上诛贼。 到时,我等反有保境安民之功,而县丞大人你,则造反未成,一身名声尽毁,更祸及亲族。 世道不宁,兵强马壮者,方能有理。大人以为如何?” 李孟羲言语中,威慑意味很重,县丞闻言,心中波澜起伏。 他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少年,好一个大胆娃娃,好一个兵强马壮,方能有理。此子胆魄智谋,实在惊人。 区区一八九岁一娃娃,竟就有如此之能,得此子为助,他刘玄德不可量。 “造反与否,非是大人说了算,亦非太守说了算,更非官府说了算。 反与不反,我等自说了算,某说我军未反,便是未反,反也未反,大人应当能明白。” 李孟羲嘴角带笑。 县丞自愕然中回过神来,县丞额头上,已有冷汗,他被李孟羲吓的不轻。 个中利害,县丞清楚。 真要闹的不可收拾,他刘玄德手下兵马强壮,就是真个反了,自己必先受其祸。 再者,九成可能,太守要拉拢刘备,刘备纵是真反,一点事无有。 反而,自己手下无兵,真被刘备一怒砍了,人刘备说自己身为县丞,却暗通黄巾,太守想必,更听刘备之言,到时,可真个人刘备干啥都有功,自己白死。 猛然之间,县丞惊悟,世道变了。 这涿州地界,最大的,成了人家刘玄德,而非自己这个手下老弱病残两百不到的县丞。 见县丞脸色木然,李孟羲又开口说到,”今夜之事,多有得罪。 今夜事毕,大人是想上呈太守,说我等强抢官粮,还是压下此事,全凭大人自做主张,我等绝不阻拦。 百姓之粮,明日便还于百姓,此青黄不接之节,百姓少有余粮,侵夺百姓,某不愿为之。 至于,豪强之粮,大人可尽推脱于我军身上。 就说是我军强抢,非是大人授意,他等若是不服,是来厮杀,是四下走动央人说项,让他来就是。 大人切记,尽推我军身上,大人也好开脱自身。” “全赖大人之力,粮草已得。 不日将招抚四境黄巾,黄巾事了,大人有招抚之功,必能有被上官看重而得晋身之机。” 说罢,李孟羲走到下边,站直身体,朝县丞认真躬身一礼,“讨扰!” 说罢,转身目视刘备,示意刘备跟自己走。 走到离门槛七步。 “且慢!”后边县丞叫到,“日前所议,二八分帐……” “无了!”李孟羲转身,目视县丞,“我全都要!”出声,不容置疑。 说完,再次转身,又要走。 当又走到离门槛五步。 “等等!” 县丞起身又叫住李孟羲,“新征豪强之粮也罢,可我仓中本粮……” 李孟羲再次回身,“日前你我相议,筹粮征讨黄巾,官府也应出粮以做表率。仓中本粮,便充为军资,以成表率。” 说完,李孟羲带着刘备便走了。 不错,是李孟羲,带着刘备走,李孟羲走前边,刘备走后边,如同带着个亲卫大头兵。 出县衙,关张二人,领兵等候久矣。 县衙外,堆着的粮食,一袋又一袋高高垒摞。 豪强之粮,已“借”得,借了就不还了。 第95章 公道自在斗量中(上) 豪强之粮轻易取得,刘关张三人看着堆起粮袋,心里有些没底。 自始至终,刘关张三人全听李孟羲指使行事,如今真个得了这么多粮食,简单的不可思议。 粮食未统计,到底有多少还是未知。 李孟羲巡视完,狠狠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这都半夜过去了。 “玄德公,我回去,看我弟睡下没。今夜,劳烦三位看押粮食,明日一早,我早早前来。”李孟羲对刘备说着,说担心弟弟,想回去看看。 刘备哪能不允,嘱咐他早点睡。 李孟羲在乡勇陪同之下,回家去了。 刘备看着李孟羲远去的身影,突然无奈一笑,摇了摇头。 被李孟羲一娃娃指使着干着干那,刘备不觉得有啥难为情,可事儿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办成了,倒让刘备感慨事情并无如想象般的难。 实则,如今局势,不止夺粮容易,甚至架空官府,垄断一县行政权和赋税,也能干成。 如何实施不是关键问题,关键在于有无胆量。 若是刘玄德真欲当涿州土皇帝,以义军现在兵强马壮,还真能成。 至于上面过来下令说涿州得交粮交税啥的,那就搪塞说,今年天灾,欠收,粒你不能交,先欠着,明年再交。 上面此时,看收不到粮,可能有何反应? 最有力的反应,也不过是派兵来征剿。 官府能派过来的兵力,和义军不过半斤八两,真打起来,义军本土作战,占据优势。 只要铁了心裂土自据,官府那一点兵力,拿义军无任何办法。 最后,形势比人强,官府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先认了失去涿州一地的赋税,暗等秋后算帐。 有一县根基以得发展,粮草兵力可支撑起两三千人的军队,到时,朝廷更无能为力。 以刘备如今的力量,激进一点,想挟制一县完全能做到。 故,能夺豪强之粮,其根本,不在李孟羲去揭了告示,有了官府凭证,也不在处处布置,更不在他能言善辩,驳斥的县丞哑口无言。 就算,没有李孟羲,没有这诸多布置,刘备若是想要粮,直接从官抢,一样能轻松到手。 诸多布置,只是让这个过程更柔和和高明一点,锦上添花罢了。 李孟羲回家里,小弟李砖还没睡,小砖瞌睡的不能行,不停的揉着眼睛不让自己睡着。 终于,小砖等到了哥哥回来,李孟羲回来没一会儿,小弟便睡着了。 自己的事办完了,李孟羲毫无心理负担的床上一躺,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李孟羲是睡了,刘备这夜,可是忙了许久。 先是,县丞送来了两筐粮薄,再接着,是被扣粮食的大户来好说歹说的要拿回粮食。 夺人粮食,有些不地道,哪怕李孟羲之前跟刘备剖析了,豪强之粮,实则皆是夺掠百姓而来,取之何错之有。 但是,虽然是这样,刘备还是有些心理负担。 刘备的厚黑之处,在这时便显露了一点。 大户们来要粮,刘备只说是县丞下令征的粮,粮食已给义军作讨贼之用,要粮,让大户去找县丞去。 大户们一伙儿,忿忿的去找县丞说理。 县丞有苦难言,说粮在刘玄德手里,问刘备要了,刘备不给,下令人也不听,能如何? 拉扯来,拉扯去。 本是听了县丞的诡计想巧取豪夺百姓之粮的这些贪心无比的豪强,现在都怀疑,是被县丞摆了一道。 豪强大户们又去找刘备理论,刘备礼数周到,言辞和煦,然而,在粮食上,油盐不进,丝毫不让,就是不给。 气的大户们指着刘备鼻子骂。 张飞脾气不好,上去一脚踹倒粮商赵二,一脚踩住赵二胸口,拽住赵二衣服,醋钵大的拳头举起就要砸下去,“再骂俺大哥,俺老张捶死你!” 张飞牛眼瞪着,任凭刘备关羽往后拉扯,拉不动他。 “这粮是县丞征来给俺讨贼用的,收了便是官府的,官府给俺,就便是俺的,不是尔等的!” “再敢纠缠,别怪俺老张不留情面!” 大户们吃瘪,恨恨而去。 回去,这些粮被扣了的大户们,忍不下气。 比较冲动的豪强,回家就召集家丁打过来了。 义军有乡勇五百,更有关张两个万人敌。 真个厮杀都不怕,又如何怕区区械斗。 家丁们冲过来时,关张拎刀矛就要过去,刘备怕闹出人命,嘱咐关张留手。 青龙偃月刀也不拿了,丈八蛇矛也不拿了。 关张二人,随手提了两杆木枪,把枪倒过来当棍使,迎着冲来的不知死活的家丁就冲上去,枪杆呜呜砸扫,照人劈头盖脸的就砸,区区几十个家丁,一接触,就被关张拿着枪杆抽的嗷嗷惨叫,瞬间溃不成军。 家丁被打跑了,关张二人后边撵着打,一直追到大户家里,大户吓的不敢开门,在此大户门前,关张把家丁揍趴一地,指着紧闭的大门,“敢有下次,刀枪无眼!” 此时,若是再加一句【勿谓言之不预!】气势就更足了。 出头的人被轻而易举的收拾了,实力的差距和现实,让很多注意着动静的其他大户冷静了许多。 涿州城里城外所有豪强,加起来不一定是刘备五百乡勇对手,又何况,仅是城中区区十几大户。 大户们暂时熄了跟刘备硬碰硬的打算。 可利益受损,又岂是容易了结。天还未亮,被扣粮的豪强们,便连夜想对策,或是想明日一早,派人修书一封,去让上头当大官的远方亲戚出头,把粮食要回来。 或是,明日一早出城,去乡下把族亲们都叫叫,凑齐了人,把粮抢回来。 刘备这次,是把涿州最顶尖的一簇豪强全得罪了。 任由豪强大户去折腾,正如之前分析,最差结果,不过是有兵来讨。 可能来多少兵,其兵来,一看这边刘备军五百兵,若再加上张飞家丁庄丁之类,千人也是有的。 千把人的兵力,上边来的兵两下是打不起来的。 然后,刘备又有官府征粮令为凭据,最后,县丞可能遭殃,而刘备,一点事没有。 至于,豪强真个联合起来。 不等豪强联合,刘备就已经把粮分还百姓,已尽得百姓之心。 不等豪强联合走动,刘备已招抚四境黄巾,千人万人的招抚,与刘备的效率相比,豪强还没联络完呢,这边一看,刘备麾下,已上万黄巾流民。 这还打个锤子。 第96章 公道自在斗量中(下) 五月,初三。 李孟羲一早起来,小弟未醒。 今早有分粮大事,不能等弟弟自然醒了,只好把弟弟叫起。 然后,哥俩匆匆穿衣,洗漱,找地儿,吃饭。 吃饭的时候,李孟羲想起,刘备等人昨夜守粮一夜,今早未回。 而且,乡勇们也没回来。 还有,分粮得快点分完,县丞收粮的时候,收了两天。 义军给百姓分粮,也得两天。 这就意味着,乡勇们得连着看两天粮食。 吃喝全在外边。 想到此节,李孟羲叫来张飞管家,跟其交代,让煮好五百人的粥,五百人的饼子,还有碗筷,做好备着。 等不久,乡勇们会回来轮换着吃饭。 管家去了。 待吃完饭,李孟羲匆匆去县衙处,去找刘关张。 此时,天已大亮,太阳升起,昨夜,刘备告知百姓,要百姓天亮过来,有大利相让。 百姓不知是何事,一早就来观望。 当李孟羲和刘关张汇合,就等李孟羲来了,分粮,开始。 有乡勇敲锣城里转了一圈,边敲边喊。 “分粮了分粮了! 日前交粮多少,今日分还多少! 众父老弟兄,拿好物什,县衙前分粮!县衙前分粮!” 喊了一通,百姓都知道是说交的粮食又还回来。 可百姓哪里遇到过这样的事,只有交完官府说不够还要再交,哪里见过交的粮食还还回来的。 百姓们将信将疑,朝县衙处围去。 李孟羲看,缺东西啊,缺称,斗啊啥的。 皱眉便忙让一队乡勇去张飞家去取去了。 片刻后,称和筐子斗升之类的东西都拿来了。 刘备于县衙城堡门前,粮堆之前,朝围着的百姓拱手一礼。 “众父老弟兄! 昨夜某与县丞一夜清查,算得若讨贼,用大户豪强之粮已足用,不必用百姓之粮。 值此青黄不接之时,县丞感百姓不易,故前日所交之粮,今日县丞令全数奉还!” 百姓闻言,轰然一片,不可置信的窃窃私语。 “只用大户粮,不用咱的?” “人大户交的粮是多!” …… 这一刻,百姓第一想到的,倒是有点感激大户了。 感谢大户交那么多粮。 然后,才是感激刘备,再是,感激没影的县丞。 分粮开始,刘备跪坐矮几之后,关张二人站立左右。 刘备右手旁,大筐两个,筐里装满一支支竹片。 随手拿起一片竹片,刘备看了一眼,“城左西街李鼓,二十四斗。” 念完,刘备抬头,目视人群,问到,“李鼓何在?” 问了一声,没人应。 “城左李鼓?” “李鼓?” 刘备问,张飞这个声音很大的传声喇叭也帮着大喊,喊李鼓。 百姓也四处张望,帮着喊李鼓。 人群中,李鼓在。 家主李鼓,家中老幼八口人,故交二十四斗粮,其中四斗,都是借的,交了粮,家里一点粮食没有了。 今儿个本是打算去走下亲戚,借点粮支应几天,新麦快下来了。 现在,听人刘玄德要把粮还回来,年过五十的李鼓,有种绝处逢生之感。不用借粮了。 人们都喊李鼓,李鼓抓着几个破麻袋就往前挤,干挤挤不过去。 李鼓着急的头上急出了汗,焦急的不行。 “你是李鼓?” 有人看到要往前挤的李鼓。 “是……是俺!”李鼓应到。 “是你你不吱一声?”旁人指责。 李鼓腼腆一笑。 绝大多数的的老农就这样,腼腆木讷,怕事,高声应一下都不敢,胆小如鹌鹑,倒不是说这人缺心眼。 旁边的人给李鼓让了位置,李鼓这才慌里慌张的挤到前边去了。 终于到了前边,挤出来的时候,太挤了,李鼓出来的时候,鞋挤掉一个。 汉代贫民百姓穿的鞋很不好的,草鞋草绊,好一点的是麻绊,草鞋能有多合脚,松的不行,走路都会踢掉。 李鼓抽脚出来,鞋不见一只,想回头找鞋,又不犹豫想领了粮再找。 就领粮这么小一个场面,愣是把这个老农紧张的手足无措的。 “老叔,恁是城左家主李鼓?”刘备和煦的笑着,问拘谨的走来的老人。 “俺……俺是。”老人憨厚的笑着,手攥着麻袋,不敢过于上前。 “粮二十四斗,左右,称粮!” 刘备说到。 早就候着的一名机灵乡勇,朝老人招手,“老叔,麻袋拿来!” 然后,拿过李鼓的破麻袋,有两个乡勇撑空袋,一个拿斗,一个乡勇抱着粮袋,就口往斗里倒粮。 一斗粮满,乡勇抱着斗就准备往空袋里倒。 刘备侧目,看着这一切。 “慢!澄(deng)澄斗,满斗!”刘备吩咐。 得了刘备吩咐,管斗的那名乡勇,斗放在地上,抱着左右晃荡两下,李孟羲好奇探头观望,见斗这么震晃两下,里边的粮,下去一褶。 李孟羲恍然,原来粮食放斗里,晃两下,更瓷实,能装更多的粮,原来如此。 突然就想起了,斗这玩意儿,作为常用于计量粮食的工具,在古代,围绕斗,有很多故事。 比如,某电视剧就有,百姓交粮,满斗的粮,税官对着斗踹了两脚,然后说不满。 撒出来的粮,自然贪官们贪了。百姓不敢与官争,只得把粮补上。 斗和计量和粮赋紧密相连,斗公不公正,便是官府公不公正。 于如今,便是刘玄德公不公正。 管斗的那个乡勇很机灵,把斗晃了又晃,然后捧了好几大捧麦子,把斗放满,然后很是时机的打趣李鼓,“老叔,你看这斗满不?” 老农李鼓摩挲着粗糙的手,激动又拘谨,“满嘛!” “好嘞~”这机灵乡勇抱起斗,然后叫卖一样,“满谷一斗~” 声音带着尾音,很像沿街叫卖的小贩。 众目所视之下,满满一斗麦子,哗哗倒入麻袋之中。 再第二斗。 “满谷二斗~” …… “满谷三斗~” …… 其本职可能是一个小贩的机灵乡勇,在其很有腔调的叫数声中,二十四斗粮,装了未满三袋,全数还于老农李鼓。 真个把粮还给自己了。 李鼓老眼之中,尽是晶莹。 去年孙儿饿死,李鼓都没哭。 这下,背住粮往回走,老农低着头,脸一转眼泪鼻涕就下来了。 刘备没看到的吧。 百姓们看到了。 “关将军,找人帮忙把粮抬回去。”李孟羲说着。 这下,不仅把粮还了,还帮着送回家。 这…… 没见过。 第97章 乡勇比官府更高效 有一人作为表率,众多百姓目睹黄澄澄的麦子一斗一斗装了两三袋子,百姓这下,全都信了刘玄德真个把粮奉还。 百姓的目光变了,从开始时围观观望,变成了翘首以盼,眼巴巴盯着等快点轮到自己。 一人分完,刘备又从筐里拿了另一根竹简。 “城右崔屠粮十五斗。” 刘备念完,目光朝人群扫去,“崔屠何在?” “来了!”从人群中挤出一名一大汉。 正是崔屠。 分粮很顺畅,有粮薄和粮食在,按流程走就是。 粮食一人一人逐步分下去,百姓们看一时半会儿轮不到自己,便放松下来,七嘴八舌的聊着。 等待与等待也是不同的,等着交粮,跟等着白领粮食,心情是截然不同的。 天灾人祸连年不休,生存艰难,百姓终日脸上郁结颓丧与木然。 而今日,百姓个个喜笑颜开。 全因刘玄德分粮之举,百姓比过年还开心。 县衙,县丞不知何时出来了,走到城墙上,静静的看着下面热闹的分粮场面,不知在作何感想。 李孟羲在一旁,就挨着刘备在矮几之后,跪坐着,他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李孟羲很好奇的观察着一切。 对古代社会的方方面面的新奇感,至今未减灭。 刘备忙,关张二人也忙,李孟羲虽在这里,却不用干活的。 他这个年纪,粮包拿不动,撑粮袋个头也不怎么够。 百姓们,大半目光和讨论都在李孟羲这里。 分粮的时候,有和刘备熟的老大爷,过来跟刘备搭话,指着李孟羲,“这是孩儿吗?” 老大爷以为,李孟羲是刘备家孩子。 每到此时,刘备便一脸笑意,“此是我军军师!来,羲儿,见过李伯!” 李孟羲便只好起身,一本正经一丝不苟的朝老人拱手躬身一礼,鞠躬一下到弯腰九十度。 这算是,做足了礼数,给了刘备面子,也给了李姓老伯面子。 老伯满眼赞许的把李孟羲上下打量一遍,什么实诚,长的机灵啥的,好话一股脑照李孟羲夸。 李孟羲倒是听的很舒服。 很快,作为焦点的四分之一的李孟羲,他很快便被百姓们一传一传的,被百姓们熟知了。 为什么是四分之一焦点呢,因为另外三分之一焦点,是负责分粮食按薄叫名的刘玄德。 百姓们闲谈中便得知,于刘备右手侧,突兀的跪坐着的这里瞅瞅那里瞅瞅的半大小子,人不是刘备家的孩儿,人是军师,了不得呢。 百姓们目光朝自己看来,李孟羲能感觉的到。 初时稍不自在,后边就习惯了。 刘备是涿州本地人,以前是卖个草鞋卖个席子啥的,跟他相熟的人很有一些。 有的家伙,仗着跟刘备熟,过来分粮的时候,竟扯到跟刘备定个亲家。 刘备闻言,立刻就笑了,朝旁边侧头不知在看啥的李孟羲看去。 “羲儿,人说给你张罗媳妇,你看应下不应?”刘备笑意灿烂。 李孟羲把目光,从猎户皮靴上移过来,没听清。 “何事?” “人说,给你张罗媳妇。”刘备笑着回到。 李孟羲愣了半晌,“啊?!” “俺才九岁,不要媳妇!”李孟羲明白过来后,脸黑了,头摇的拨浪鼓一样。 闻言,刘备和那个说认亲家的大叔,哈哈笑了。 李孟羲觉得,自己被他们寻开心了。 分粮至二十来人之后,李孟羲抬头看天,太阳有点热了。 再朝筐里看,筐里竹条还有很多。 这速度太慢了。 若只这一个分粮摊位,跟县丞两日前派了一个粮官分粮一样,县丞收粮用了两日,以此为参考,这厢分粮也得两日。 若是无事,分粮花了三两日无妨,可义军事情多着呢,粮食分完,还得赶紧一边发兵打,一边招抚黄巾去。 两天时间,意味着数万黄巾溃兵在涿郡便多肆虐了两天。 时间实则耽误不得。 想到此节,李孟羲思索对策,他目光左看到右,右又到左,他低头看了矮几多长,再抬头,看街道多宽。 就那么一算,一加减乘除,得出,再放三个矮几,就能多三个分粮摊位。 要是再多,县衙门口的地方,就那么大一点,多了挤。 再者,分粮得喊得叫名,摊儿多了这边喊,那边也喊,嘈杂一片。 想通以后,李孟羲拉了拉刘备袖子,“玄德公,我看忙了半晌,才分这么一点,太慢。 不妨,再支三个矮几,共分四队一块分粮,岂不快了好多?” 刘备一寻思这样挺好。 便着人去抬矮几了。 矮几三张抬来,县衙口一放。 你猜怎么着,连刘备的这一张几,四个几一排一放,刚好,与街道同宽。 如此凑巧。 刘备不由看了李孟羲一眼。 能掐会算了是吧。 而后,再多了三个分粮摊位,共计四下。 速度快了四倍,再加上帮忙抬粮食帮着拉秩序的其他乡勇,更热闹了。 有一点,涿州城所有人都未发现。 那便是,区区一白身之刘玄德,不仅兵比官府多,而且,干起行政事务来,效率也是官府的数倍效率,比官府精干高效。 官府收粮时,县丞只派了一个粮官,十几个杂役,一收收两天。 虽说,古代人也没个啥产业,时间不那么宝贵。 但是,为了交粮,得等两天,若是官府效率高一点,百姓早点省事,哪怕省一天呢,一天时间,就可多搓几米草绳,多织半尺布,多捡几捆柴,多在房上补几块瓦。 官府行政效率的低下,实则,对生产力是损耗。 义军效率比官府还高,且高的多。 这是相比军力,刘备军更强的一个地方。 刘备不知,李孟羲也不知,义军已经有管理好一县行政事务的能力了。 而这一切,李孟羲并未发现。 他只是,单纯的感觉时间紧迫,能快点就快点。 中午将近,李孟羲又说,让乡勇分批回去吃饭。 刘备一拍脑袋,不无歉意的说到。“忙起来,倒是忘准备饭了!” 说着,便准备叫人赶紧备饭。 “饭此时应已备好。”李孟羲笑着,“晨时出来,我已令管家把全数做好,够五百人份量。” 刘备闻言,顿时就觉得,事无巨细军师皆能早料,刘备就觉得,这军师没拜错。 第98章 豪强入瓮,功半刘备 而后,李孟羲再提议,乡勇分批回去吃饭,余下的人继续分粮。 于是,乡勇们这边回去吃饭这边分粮也没断,两下的事,同时完成。 若细究,这便是组织度,和组织能力。 义军再怎么烂,也是数百人的军队,其组织度比烂官府散漫的杂役好多了。 官府收了两日才收完的粮,义军只一日不到,到傍晚,筐里,一片竹片也没有了。 坐了一天,忙的滴水未进。 刘备捶着肩膀,平声说着,“分完了。” 说完,抬头便看到,还等着的剩下的三二十人等着领粮的人。 李孟羲一看,筐里没有了竹片。 而旁边的数个摊位,分给几个什长的竹片,也早就分完了。 所以,任务完成了。 “分完了,走,回去!” 李孟羲站起来,狠狠地伸了个懒腰。 见李孟羲像是要走,剩下的三二十个百姓,凑上来小心翼翼的问,“俺……俺们的粮咋还没分?” 李孟羲又看一眼空空如也的框子,一根竹简也不剩了。 “没了!粮分完了。”李孟羲怀疑,这些家伙是来占便宜的。 话音一落,剩下的这点百姓,顿时焦急。 “俺们也交了粮,咋木给俺们分?” “俺们家交了十二斗呢,俺还借粮交哩,咋能没俺的!” 剩下的这点百姓七嘴八舌的。 李孟羲眉头微皱,就要驳斥这些占便宜没够的家伙。 刘备起身,拉住了李孟羲。 刘备朝百姓拱了拱手,“诸位,误忧,等我等清点清点。” 说罢,刘备略做沉思,招手叫来关羽,“二弟,你去寻县丞,就说粮薄缺了二十三片,看是不经意掉哪了,劳烦县丞受劳寻来。” 关羽领命而去。 刘备在关羽未回来的这会儿,刘备好言宽慰着百姓,让百姓稍等,一会儿纵是寻不到遗落粮薄,该分于诸位的粮,分毫不少。 百姓这才稍安。 李孟羲抬头看着刘备,又看向剩下的这一撮百姓,李孟羲目光来来回回,他疑惑,挠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李孟羲想不明白关键处。 很快,关羽回来了,关羽端着一托盘,托盘是好木做成,托盘上,放着一堆竹片。 找到了? 李孟羲又挠头,皱眉。 刘备接过托盘,看着探头张望的李孟羲,刘备朝李孟羲笑了笑。 而后,继续分粮尾声。 刘备从托盘中拿起一支竹简,“城东张根粮十二斗。” “这儿!”百姓之中,一青壮激动的抢了出来。 最后,李孟羲眼瞅着,木盘中的竹片一个接一个接一个被刘备拿起,然后随手丢在矮几之下。 当竹简一片片念完人的名字,最后一片竹简完,刚好,只剩最后一个百姓。 刚刚够,一片竹简不少。 至此,李孟羲就更感奇怪了。 奇怪的地方的确有。 就比如,关羽去问县丞,去找县丞说,看粮薄掉哪里了找一下。 然后,关羽很快就端着一托盘回来了。 似乎一去县丞就把少的粮薄准备好了。 李孟羲不能洞察的真相是,当竹片拿完了,而等着分粮的百姓还剩二三十人之时,李孟羲心思单纯,直接想得就是,粮薄没有了,粮就是分完了,有多少粮薄,就是多少交粮的人,一一对应的。 所以当剩下的百姓诉说自己家的粮还没领,李孟羲便朝人性恶的那一方面想,上一世见多了好占便宜的老头老太太,李孟羲便理所当然的认为,这剩下的这一撮百姓,是想混水摸鱼占便宜的。 而与此同时,刘备不动声色,先是扫了一眼剩下众人,努力寻思,今日分粮之时,见无见过这几人有到前边来。 这打眼一扫,刘备就瞅见里边有一较为相熟之人,别人看着眼生,没啥印相,来领粮或是没有,一时半会儿记不起来。 而这个相熟的人,刘备一看见,便确定,今日此人的确未前来领粮。 由此推之,这剩下的一撮百姓,真个粮食还没领呢。 而粮薄,却完了。 刘备皱眉,对此,有了猜测。 可能是县丞做的手脚。 刘备有了猜测之后,是怎么做的。 刘备没有兴师问罪,没有领着兵直接气势汹汹的去找县丞,逼着县丞把藏着的粮薄交出来。 而是,派关羽,明说,说粮薄缺了一些,很明确的说,是不经意【掉】哪里了,有劳县丞,帮忙【找】一下。 此处,是说掉了,是说让帮忙找一下。 这便给了县丞一个台阶,还照拂到了县丞的面子。 此中人情世故,和刘备手段之圆滑,非是于人情世故稚嫩无比的李孟羲所能看破。 粮薄的确是县丞故意使坏做的手脚,故意藏了一些。 那是昨夜,县丞被李孟羲欺负的不行,气坏了,一气之下,就把粮薄藏了一些,为的就是恶心李孟羲。 然后,当刘备派关羽委婉的说请县丞帮忙找下粮薄,县丞自知手脚被识破了,再强行否认,就没气量了。 然后,两边都心知肚明,都装瞎子。 刘备装作不知道是县丞截藏粮薄,县丞也装作刘备不知自己截藏粮薄,然后,装模作样让仆人屋里找了一会儿,就把粮薄,如数奉还。 真实的世界,是复杂的。 李孟羲算计别个,别个也算计李孟羲。 事不大,可后果严重。 有句话,升米恩,斗米仇。 若是不分粮,倒也罢了。 可是,若真按李孟羲的想法处事,大多数人都把粮分了,偏偏不给最后的二三十户分。 分了粮的人,不一定多感激刘备,可没分到的,就必定很气恼刘备。 平白,多了二三十潜在敌人。 幸好,刘备水平极高,将此化解于无形。 刘备与李孟羲两人,真个配合起来能滴水不漏。 还有前边,李孟羲跟县丞商量,取豪强之粮,二八分帐。 李孟羲认为事情这样就可办成了,谁知道,狗官直接用此巧取豪夺的方法,去骗百姓的粮食,而根本没打算动豪强。 若当时,没有刘备这个汉代古人提点,李孟羲将被县丞戏耍于股掌之间。 李孟羲谋高,刘备谋实,他二人,无形之中达成的配合,无懈可击了。 今番豪强入瓮,巧夺豪强之粮,计出李孟羲,实则,功半刘玄德。 第99章 粮五千石 抢了涿州大小豪强十八家,统共得粮五千三百石。 五千三百石到底是多少,李孟羲现在不太清楚汉代计量,因此未能有个具体概念。 但是看到拉粮的粮车连夜把粮运到城外庄园处,拉了半夜方才拉完。 张飞看着粮食入仓,把庄园里的小粮仓堆满也堆不下,张飞兴高采烈,“俺老张可算大发了利市!” 按老张……不,按张飞所说,这次豪强们为了“诈捐”,可是下了血本了。 都是豪强,张飞对其他豪强家底多少,有个大致估计。 张飞猜测,估计豪强大户家里六成的存粮都拿出来了。 谁让这些豪强贪呢,县丞为了骗粮,骗大户们先交粮作为表率,跟大户们私下沟通之时,说了按交粮多少,到时候,分百姓的那点粮,按例来分。 比如,如果张家诈捐一千石,李家诈捐五百石,而百姓交的粮,有三千石。 这样,分苦哈哈的那点粮,拿五成粮和大户分帐,张家因为捐的粮是李家两倍,便能比李家多分一倍。 县丞还是有点手段的,而豪强们又因为太贪,把家里存粮一气拿出近半。 然后,被李孟羲一下骗了个底朝天。 是县丞和豪强们傻吗,被如此轻易的就骗了。 并不。 县丞的骗粮手段,放在汉末社会背景下,可操作性极高。 而且,按寻常思路来想,就算耍了刘玄德,刘玄德也没辙。 按常理本该如此,官府用个什么手段征点粮,还不手到擒来。 豪强大户对此有正确的判断,有便宜可占,几乎是零风险。 然而,县丞因为李孟羲是个小孩子,便轻视李孟羲不把李孟羲当回事,他小看了李孟羲,更是未料到,刘备一忠厚之人,却能做出威逼官府巧取豪夺之激进之事。 刘备举动,跳脱出正常逻辑之外,县丞失算了。 若无李孟羲,县丞基于汉代当时社会规则的算计根本不会落空。 而很不幸,碰上了李孟羲这个不仅藐视王法,还对豪强视如寇仇的人。 以古人思维来推测李孟羲一个现代人的行为,有所偏差再正常不过。 有着和古代人迥异的价值观的李孟羲,用一句话对他们古人来说,便是,此人难料也,不可常理度之! 连夜,义军把五千三百石粮食全部运出城外。 李孟羲哥俩一同出城。 若无必要,不必再进城了。 刘备三人防着豪强们铤而走险。 虽说,真打起来也不带怕的,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粮食已到手,如李孟羲前策,明日便可行招抚之事。 连夜,李孟羲和刘关张三人商议招抚细则。 离当日一战溃程远志部,已过去十余天了。 十余天时间,数万溃兵估计散的满涿郡都是。 李孟羲的提议,是派骑兵,自涿州出发,朝四面八方派出游骑,然后沿路呼喊降者免死。 这一是宣传,二是侦查,单纯的宣扬说只要投降,既往不咎,倒是容易。 但一是,黄巾对义军肯定不怎么信任,不到最山穷水尽,黄巾不会投降。 大汉朝廷早已透支了民心和百姓的信任。 二是,需要给心存侥幸的黄巾溃兵施压,逼其就范。 这便需要,四处派兵去找大股小股的黄巾流民所在,然后派兵镇压。 义军兵力有限,区区五百兵,要满郡出兵,力有未逮。 所以,必须要有情报支援。 而游骑便顺便打探情报。 骑兵机动力强大,轻松日行百里,三日便涿郡走了一遍,六日便来回一趟。 “我军有骑兵三十人,”关羽手捋长须,皱眉思索,“使七人为一队,东西南北四向撒开,一为顺道招抚,二为探查敌情,如何?” 关羽目视趴在石桌上,正打量着地图的李孟羲。 行军打仗的事,关羽问李孟羲,这便是对李孟羲能力的肯定。 “嗯!”李孟羲闻言,点了点头。 “七骑一队,当有自保之力,当不至落单被敌军劫杀。”李孟羲看出了关羽不把骑兵单个散开散的更开,而是令七骑一队的原因是什么。 虽然,涿郡地方大,一郡之地,道路四通八达,七骑一队,等于只四支侦查骑兵,而要是把骑兵单个散开,便是三十个侦查骑兵,自然是单个更有效率。 但是关羽经验老道,没有把骑兵单个分开使用,而是赋予侦查骑队基本的自保能力。 七个全副武装的骑兵,对缺少骑兵的黄巾流民来说,只要不是不开眼,不敢去惹骑兵队的。 招抚第一步,粮食不成问题了。 但招抚计划实际实施起来,并不简单。 涿郡地图没有。 刘备只有一副大汉州郡地图,地图在李孟羲手里。 放在整个大汉疆域图里,涿州一地,只有县和山脉标出来了,其他什么都没有。 刘备关羽张飞,都是本地人,周边四境地形还算熟悉,三人便拿碳做笔,手画了地图。 “若是我,败军之际,内无粮草,外有各地村勇围追堵截,我若逃,则逃至荒无人烟之地,如水泽,如山野,如谷壑。 但黄巾粮草尽失,如今黄巾兵败已十余天,初时虽藏匿水泽山野谷壑之地,但若为活命,必出而劫掠。” 李孟羲看着刘关张三人画的地图,看不出个啥,一头懵。 片刻后,他皱眉,向刘关张三人建议,“以大兴山为中,外拓方圆两百里,两百里方圆之内,有山野谷壑兼有粮田之处,令骑兵多多留意。” 李孟羲的建议深得刘关张三人之心。 没啥特别高明的地方,明眼人一琢磨,就能猜的到黄巾大概会在哪。 但李孟羲说出来,虽然不高明,但是没错,听起来就像有水平的样子。 刘关张三人便讨论,哪里可能有黄巾聚集。 他们三人讨论半天,嘴里稀奇古怪的地形,什么白河滩,什么东山,什么西河。 这么村儿的名字,李孟羲不知道在哪。 刘关张三人讨论半天,刘备突然觉察到许久没听见李孟羲声音。 “羲儿,何不一同谋划?”刘备邀请。 李孟羲实诚的摇了摇头,“某不知涿郡地理,谋划之事,全赖三位。” 第100章 游骑四出 李孟羲说不懂地理,倒也正常,刘备想起当日凤鸣山,李孟羲把幽州冀州并州位置都给记错了。 一想就坦然了。 这么点儿个娃娃,有点不足这才正常,不然真个啥都知道,岂不逆天了。 只是,一个不懂地理的军师…… 由刘关张三人通宵达旦的讨论军情,小小的一盏油灯,牛油熬干了两次。 李孟羲困的实在不行,本来是打哈欠打瞌睡,刘备让他睡,他也不去,非硬撑着。 然后是手撑着,再然后,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刘关张看他一不小心就睡着了,指着小声笑了。 第二天,是五月初四,李孟羲一睁开眼,错愕发现,天亮了。 昨夜不是讨论军情来的吗,后边发生了什么,记不得了。 李孟羲再一看,弟弟也不见了,不在床上。 李孟羲挠头,翻身起床。 等李孟羲匆匆出去,早有张飞家仆人等着,说饭备着。 这让李孟羲感觉像是过着有下人伺候的少爷生活。 早饭,千篇一律的粥,饼,水煮菜。 因为炊具的缘故,汉代食物的料理方式,多数是煮,要么炖。 像张飞家这样,粥都是精粮,一点麸子不掺的,已经是上层人士的生活了。 毫无意外,有一只鸡蛋给自己留着的。 每天和弟弟都有一颗鸡蛋吃,很不错了。 太阳已升起,当李孟羲于亭子下,找到刘备,刘备正站在亭子下,看着打谷场里玩闹的孩子们,一脸笑意。 小朋友们玩耍着,欢声笑语一片。 最多的游戏,是李孟羲教小朋友们的老鹰抓小鸡的游戏。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小孩子满地乱爬,在找蚂蚁洞或者小虫子玩。 李孟羲就看到,小砖就和几个小朋友趴地上玩的投入。 这得多脏啊,本想,把弟弟叫起来,又一想,玩就玩嘛,大不了洗手的时候,洗干净一点就成。 见刘备孤身一人在亭子下,李孟羲走过去,见面第一句没打招呼,而先谈工作。 “玄德公,关将军和三将军何在?” “二弟领哨骑已出,至于三弟,领兵于城前驻扎,以张声势。” 刘备笑着答到。 张飞带兵,在城外,干嘛?何为张声势? 李孟羲一时不解其意。 随后,细问之后,刘备看了李孟羲一眼,而后解释,“我等夺了豪强之粮,城中豪强,必恨我。 今招抚黄巾,精兵尽出,实为外强中干。 若为豪强知晓,彼必趁机发难。 故,某令翼德,令壮丁假为乡勇,领两百人于城外走动,以迷豪强之目,使其以为我精兵尚在,不敢轻举妄动。” 刘备这么一解释,李孟羲眼睛亮了。 高啊! 此节倒未想到。 若按李孟羲的布置,直接让关张两个猛将直接带兵出去了,而不能料到豪强会万一发难得防备着点。 谋事不严,不知人心险恶,李孟羲无论如何,尚十分稚嫩,哪里像刘关张这样民间混了二十余年的人一样老到。 关张未同出,有张飞在,便可保后方无忧了。 只是,招抚之事,全压在关羽身上。 李孟羲倒不怕关羽阵上翻车,也不然关羽灭不了黄巾,只怕招抚一事。 何为招抚?不杀不屠。 关羽对黄巾流民,态度虽不如张飞那般恶劣,但是依然敌视黄巾,不知关羽此行,能把多少流民带回来。 李孟羲打眼四处望去,身处张飞家庄园里,亭子是高处,四周一片防房屋和麦田尽收眼底。 一眼望去,麦田麦浪青黄,似乎……好像到收麦子的季节了? 李孟羲突然记起,如今是五月。 “农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李孟羲嘀咕着念叨一句,他联想到了这句诗,然后记起五月就是收麦子的季节了。 “麦子快熟了。”李孟羲自言自语着。 一旁,刘备面带惊讶,看着李孟羲良久。 知道李孟羲察觉到不对。 转头,看向刘备,问刘备怎么了。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羲儿,此话倒是贴切无比,每至五月,麦豆皆熟,农人倍忙。”刘备夸赞到。 田家少闲月,这是首诗来着…… 李孟羲回想片刻,而后,目视着一眼无迹的麦田,缓缓开口。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 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 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复有贫妇人,抱子在其旁, 右手秉遗穗,左臂悬敝筐。 听其相顾言,闻者为悲伤。 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 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 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 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 李孟羲吐字清晰,抑扬顿挫顿挫的念完。 刘备眼睛睁大,惊讶无比的盯着李孟羲。 李孟羲念(背)的长诗,听了一遍,未完全记住,但字字珠玑,狠狠地惊艳了刘备。 然后,刘备拔腿就匆匆走了。 李孟羲错愕。 不对啊,临时想起来了这首《观刈麦》,背出来是想装下高深莫测,诗背完了,刘备咋个跑了? 李孟羲摸不着头脑之时,匆匆离去的刘备,手拿纸笔,去而复返。 刘备是让李孟羲把刚说的那么老长一首记不住的长诗给写下来。 在教育和学习资源匮乏的古代,古人对知识十分重视。 毛笔在手,粗糙的草纸摊开在石桌之上。 李孟羲提笔酝酿着要写。 笔停在半途,李孟羲犹豫了。 倒不是怕字丑,字是说的过去的。 小学,村里的老师还让每周拿毛笔写大字,写了三年,毛笔字不说好看,至少是不难看的。 犹豫的原因是,字,汉代的繁体字,可能要出差错。 可是,要不写吧,万一被刘备认为是不会写字咋办。 动笔,写了开头两个字,田,和家,简体繁体一样的。 然后,李孟羲把笔交给刘备,推脱让刘备写。 李孟羲遮掩的完美,即写了字,字体偏宋体,字形还算工整,沾个优美的边。 这字迹一出手,便及格了。 然后,李孟羲背诵,刘备手书。 唐白居易所写的诗,跨越时光,来到了汉末。 刘备仁义为本,能察民间疾苦,这首写百姓疾苦的诗,完全对了刘备胃口。 第101章 民生多艰(一) 一篇观刈麦,为刘玄德生平仅见之好诗,诗写完,刘备来来回回的看了一遍又一遍,边看边轻声吟哦,直读的心潮澎湃。 其中,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 这一句,刘备以为,诗是李孟羲杜撰的那个老师写到。 并因此理所当然的认为,李孟羲的老师本也是一介小吏,只因看不惯官府倾轧百姓,愤而辞官。 而后隐入深山巨谷之中,隐姓埋名,着书立学,然后又收了李孟羲为徒,传下学问。 刘备问,是否如此。 李孟羲讶然,然后神色古怪的否认此事。 这怎么能承认呢。 并不存在的老师越神秘越好。 不然,今承认老师吏禄三百石,后边还有别的诗写到俸禄啥的,岂不别的诗就不能用了。 诗词歌赋说来的确是重要财富,哪怕啥也不会,就靠剽窃古人,还真能混个不错的身份。 但是,身份既然是混来的,则就属于滥竽充数,一般没事。 但是万一,要是,比如在曹操麾下,曹操喝完酒,让你文学椽写诗助兴。 这倒好,剽窃古人的诗词还行,自己临场作诗,没那个水平。 然后,推脱不会做。 这在曹操想来,你做了那么多好诗,怎么可能不会做,推脱不做,是轻视他曹孟德。 然后,曹操借着酒劲儿,一槊捅死了靠剽窃诗词成为了文学椽的穿越者。 穿越者一命呜呼,哀哉! 此一首诗,再加上,之前,《悯农》一首。 那首,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刘备从李孟羲这里已得到两首诗了。 刘备便更认为李孟羲学问非凡。 总之,装逼成功了。 再说另一边,张飞领家丁庄丁再加黄巾流民中的青壮两三百人,就在县城外,整兵操练,喊杀声一阵一阵。 前排士兵都着甲,后排的就没甲了。 这看起来,也正常,如今世道,兵备废驰,仅部分人披甲,就是正常。 因此,城中大户打探的人看到城外张飞的兵,就不觉有他。 反而害怕张飞一不做二不休斩草除根。 为此,城中豪强大户,一边串联,一边也操练家丁,一边还到处求人想办法,看把粮食夺过来。 据说,最远的关系都使到幽州太守那里去了。 县丞明哲保身,紧闭大门,不管谁来,都是闭门不见。 这下,不少大户把县丞也恨上了。 游骑骑队四出,半日五十里,一日便能百里。 南去阳谷县方向的那一支骑兵,一路上,为首骑兵扛着大旗,旗上斗大的一个“刘”字迎风招展。 骑兵边顺路南去,一路喊到,“涿州县纳降,早降者既往不咎,晚降者鸡犬不留!” “涿州县纳降,早降者既往不咎,晚降者鸡犬不留!” …… 人声,伴随着马蹄声,须臾便远。 待骑兵远了。 道旁,小树林里,时值五月,树上枝叶茂密,有树上爬着的黄巾流民在此盯梢。 一日粒米未进,昨日吃野菜吃的肚子坏了,腹中疼痛难忍,盯梢的这名黄巾流民,面色青灰,一脸病相。 “老狗!”这名黄巾低声朝一旁的大树喊了一声。 “刚过去的官兵喊的啥?” “涿州纳降,后边没听住。”另一棵大树的藏着的黄巾不耐回到。 这名脸色青灰的黄巾闻言,犹豫片刻,似有意动,“咱……要不去降了不?” 话刚说出口,另一棵树上的人破口骂道,“降什?去了让人砍你脑袋领赏?莫再声张,让头儿听见了,不剁了你狗日!” 黄巾兵口中说的头儿,就是之前程远志部的一个溃兵头目,仗着一身甲,一张弓和不错的箭术,溃兵头目聚拢了三五百人一块逃命。 逃至涿州至阳谷县之间的地带,实在跑不动了,就去附近抢乡民未成熟的麦子。 然后,和乡民交战,互有胜负,但也的确祸祸了一些麦子弄到了一些粮食。 乡民奈何不了黄巾亡命徒,黄巾也无力去攻打村子,只能勉强苟活。 这是一路。 其余还有三路骑兵,分别朝北东西而去。 骑兵们被关羽耳提面命,穿州过县,沿路呼喊涿州纳降,同时侦查黄巾在哪盘踞。 西向,骑兵自涿州西出八十里后,下午时,碰见了半路拦路的乡民。 乡民问,是官府派来打黄巾的吗。 游骑小队长一问,问出了原来此地有一股黄巾盘踞山谷里已落草为寇,数次出来劫掠,乡民不堪其扰。 附近的村子联合派人攻打,伤亡惨重。 黄巾流民再不堪,那也是军队,比乡民强的多。 遇到了大股黄巾盘踞的地方了,军功岂不到手。 于是,骑兵小队长便带队在乡民带领下,来到山谷前。 山谷口,被鹿角挡住。 两边稍高的山坡上,扎着营寨。 此处果然被黄巾占据。 骑兵小队长来到谷口叫喊,“涿州县纳降,早降者既往不咎,晚降者鸡犬不留!” 喊未两遍,黄巾弓手冲将出来,一阵乱箭。 小队长立刻就跑,逃出了弓箭射程之后,勒缰驻马。 然后,小队长狠狠地看了一眼此地,把四周地形记住,打马便走。 此处黄巾顽固,得调大兵过来征讨,需回报关将军。 这第一日,义军游骑四出,遇到了一明一暗两路黄巾。 明的一路落谷为匪,暗的一路犹豫着不敢降。 第二日,义军继续行进。 又是过境七八十里之后,下午时分。 此时,一伙很狼狈的黄巾躲在芦苇丛里,躲着不敢动弹。 这伙黄巾被当地乡民围追堵截,被杀的如丧家之犬一般,左躲右藏,行将覆灭。 芦苇丛中,躲着很多神情惶惶的老弱妇孺。 一个母亲,怀里抱着个半大孩子,这孩子这会儿小脸儿异样的通红,身上发烫,虚弱的小绵羊一样,被母亲抱在怀里。 母亲一脸焦急,她时不时摸着儿子的头,无能为力,只能把儿子抱紧。 小孩子躺在母亲怀里,因为生病,眼神都无神了。 “娘,俺是不是要死了。”小孩子比小猫还小的绵弱沙哑的声音,喊了一声,他看着娘。 母亲一听,眼泪顿时就流下来了,一巴掌轻拍儿子背上,“白胡说!”母亲装作发怒的样子心疼的打了儿子一巴掌,只是眼睛里的悲伤,是怎么也藏不住了。 这个母亲心疼的把儿子抱的更紧了,抱着儿子轻轻摇啊晃的,“幺儿,你就是木吃饭,饿哩!不害怕,等娘给你弄点吃的就好了。” 母亲伤心的安慰。 第102章 民生多艰(二) 小孩子停了半晌,“娘,咱们哪找吃哩。”小孩子虽然年纪小,但他能预知到了什么。 母亲这下扛不住了,抱着儿子,呜呜的哭。 哭也不能发出大的声音,怕被人听到。 小孩子懂事的伸手去替母亲擦眼泪,也是眼中挂着泪花。 这一对母子身旁,别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旁,另一个年轻母亲,怀里抱着一个小襁褓,襁褓中一个黑黑瘦瘦的小婴儿,婴儿饿的嘴一张一张的,年轻母亲把干瘪的**塞进婴儿嘴里,用手任凭怎么用力去挤,一点奶水都挤不出来。 看样子,这婴儿要夭折了。 一个病怏怏的眼睛发黄的男人,男人头上缠着黄巾,身上披着破破烂烂,甲绳断了,甲片耷拉着的破甲,他猫着腰拿着镰刀走了过来,他瞅了襁褓中婴儿瞅了好几眼,这个男人已经来好几次了。 “你这娃看也活不了了,跟俺换换,咱都有吃的。”男人直勾勾的盯着婴儿。 年轻农妇吓的发抖,恐惧的看了男人一眼,抱着襁褓就往别处躲。 易子而食,已经开始发生在山穷水尽的黄巾流民之中。 如此羸弱旦夕将死之民,如何是贼?怎能是贼! 这些黄巾流民躲藏着的潮湿泥泞的芦苇滩,突然有沉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黄巾流民已成惊弓之鸟,闻听马蹄声,母亲抱着孩子,面露惊恐,手在瑟瑟发抖。 仅有的不多三二十人还有战斗力的黄巾,忙提着刀枪弓弩,悄悄猫着腰摸到芦苇丛边,轻轻分开芦苇,去看外边的官兵。 官兵是刘备义军的骑兵。 骑兵小队长皱眉,问身后的人,“你看见有人?” 身后瘦的猴一般的骑兵大叫,“可不看见有人露头了,哪能看错!” 闻言,队长点了点头,而后朝芦苇荡喊到。 “涿州县纳降,早降者既往不咎,晚降者鸡犬不留!” 喊了数遍。 这个小队长又喊,“降了给饭吃!” 声音,回荡在河滩芦苇荡中。 芦苇丛中,孩子快要病死的那个母亲,看着病的眼睛都斜了的娃娃,听到说有饭吃,心一横,抱着娃娃就要起身出去。 旁人拦住,“不要命了!” 这个母亲啜泣着,执意要出去,“俺就是不要命了,再不找点吃哩,俺儿就死了。”她倔强不管不顾的推开旁人的阻拦就往外走。 这个勇敢的母亲,抱着孩子,趟过一脚深一脚浅的淤泥,走了芦苇丛。 芦苇中果然有人出来。 骑兵们张弓搭箭,紧张的对着芦苇荡。 农妇费力的抱着孩子,她也没力气了,几乎抱不动孩子。 顶着害怕,农妇小心翼翼的朝骑兵走去。 离四五步的距离,然后扑通一声跪地,农妇抬着头,带着泪,带着生疏故意露出勉强媚笑,“军爷,能给俺块饼子,怎么着都成!” 骑兵小队长警惕的看着漫长的芦苇滩,下令余人戒备。 骑兵小队长翻身下马。 而后,前去搀扶农妇。 “嫂嫂,我等是涿州刘玄德麾下义军,奉令招抚尔等黄巾流民。”小队长搀起农妇,略做思考,从怀里,掏出一块饼子,塞到农妇手里。 “嫂嫂,可愿归降?”小队长此时一本正经的问人家愿不愿意投降有点滑稽。 农妇看着手里的半拉饼子,眼中一热。刚被扶起,顿时又是扑通一跪。 “俺降!” 小队长这便注意到了农妇怀里抱着的娃娃。 要是以前,小队长根本不会多留意。 但是,义军不久前,开了间医馆,那些黄巾流民排着队去看病,还有那些娃娃们也是被军医挨个看了一遍。 当时境况乌泱泱一片,见所未见,连带着义军数百人,也先后被军医诊治了一遍,当时留下的印象是如此深刻,以至于,小队长看到这个明显蔫了吧唧的娃娃,一下就想到军医了。 顿了一下,小队长看着农妇怀中的娃娃,思索片刻,便说到,“嫂嫂,我看这娃娃病的不轻,你看要不这样成不?你若信得过我,我带这孩儿先回去医治,你后边跟着到涿州城再会,如何?” 小队长提议。 农妇此时,手里拿着人给的饼子,这官军也不为难自己,哪里会不信。 农妇不怕死,不怕饿死不怕被杀了,就怕儿子出事。 官军大哥说骑马带儿子回去瞧病,农妇感激的热泪盈眶,又是下跪。 而后,小队长便上马,让农妇把娃娃递给他,用绳索,把小孩子绑在背后。 一挥马鞭,带着病重的娃娃先走了。 队长走了,副队长还在这儿。 “嫂嫂,后边让让!” 魁梧有力的副队长说着,这河滩处有黄巾,怕有冷箭放出来。 副队长盯着河滩,吐气扬声,“里边的黄巾听着!我大军已至,降者免死,违抗者,鸡犬不留!” 芦苇荡中,藏着的黄巾众人,默不敢做声。 片刻后,传来一声底气不足的声音,“军爷,可让王氏回来一叙?” 王氏,谁呀? 副队长皱眉。 那农妇,便是黄巾众人所说的王氏。 王氏感义军之恩,便回去了。 王氏一回,众黄巾便焦急的围着问。 “王氏,你家孩儿呢?” “军爷看俺孩儿病重,带县城瞧病去了。”王氏如实说着。 说罢,给众人看了看手中饼子,“人说降了给饭吃,这是人给的饼子。” 黄巾众人早到了山穷水尽之时,看见饼子,此时见这伙官军,看样子的确不怎么凶恶,便信了三分。 这支黄巾军主事的几个头目小心翼翼的出来,问,“军爷,俺们降了,真给吃哩?” “当真!”副队长回到。 于是,芦苇荡里,稀稀落落的走出许多人,都愿投降。 一数,不过百二十人的一小股。 黄巾的确降了,但是说好的粮没有给。 有人觉得被哄了,便来问。 骑兵副队长怒骂,“娘的,我们就这几个人,能带多少粮?回涿州,走快到那儿有粮吃,走的慢饿死球半路某可不管!” 黄巾流民便只好咬牙坚持。 虽说不给粮,但实则,骑兵们各个都带了少说二三十斤粮食。 关羽对此早有安排,骑兵所带的粮食,不仅够骑兵自己吃半个月,还够支撑两三百人一两天的口粮。 这便是,招抚之策的细则之一。 第103章 酒精药理 五月六日。 自游骑四出招抚黄巾,已过去三日之久。 这天,李孟羲把蒸烈酒的方法教给军医,让军医有空也能蒸酒精,自己也好轻松一点干别的事。 军医不识酒精,更不能明白酒精药理。 李孟羲说的,军医田卜听的云里雾里,又不好明说听不懂,等李孟羲走,军医看着半坛“酒精”,犹豫了下,倒了小半盏。 试着尝了一下,这是蒸了三遍的烈酒,度数几乎是在七八十度左右,烈的要命。 一口下去,呛的军医直咳嗽。 要是一般人,比如张飞,当时一口酒下去都喷了。 而军医显然与一般人不一样。 酒虽呛人,舌头辣的发痛,一口喝下去,酒气顺着直往鼻子上窜。 田卜被这一口酒呛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然后,他缓了一会儿,竟然又喝了一口。 这喝了一口之后,卜把酒含在口中,轻轻咂着。 “酒精味苦,初性烈如火,而后有回甘,萦绕许久不休。” 卜尝了味道,然后写下。 再接着。卜把酒精咽下,仔细感受着味道。 感受着酒过喉入腹之后,浑身微微凡热的感觉。 卜手摸额头,喉咙,耳后,三个地方穴位。 卜又写下,“酒精入口,首阳,曲尺,灵泉,此三穴微暖,此物当有盛阳火祛阴寒之效。” 军师李孟羲还说了,酒精涂于体表尤其腋下等处,能散热。 卜是个医者,并且是有正规医道传承的医者。 治病救人,容不得马虎,李孟羲说的法子,卜虽然相信,但并不十分放心。 因此,要亲自试过才行。 李孟羲酒精涂于而后腋下等处。 军医便把酒精涂于腋下极泉穴,而后翳风穴。 然后,闭目静静的等着。 片刻后,军医手摸此两处穴位,然后皱眉,取来银针,抬手便把针灸此到这两处穴位。 自己个给自己个扎针,一扎竟然一个准,不带犹豫的,一点没偏,卜业艺精湛如此。 然后,手轻捻针灸,体悟着翳风穴和极泉两穴的感觉。 一段时间后,卜拔下针灸,又写到,“酒精涂极泉、翳风诸穴,可祛风热。” 再接着,卜停笔,盯着碗里清澈如水的酒精,皱眉沉思片刻。 取针沾了一些酒精,然后,抬针刺入手臂商阳穴。 因为针上沾了酒精的缘故,这一针扎下去,疼得田卜眉头直皱。 待痛感稍减,卜体悟着针灸沾了酒精再施针,和不用酒精施针,两下有何不同。 拔掉针灸,按了按了商阳穴,感觉,此处如热烫淋过之后,微微的灼痛之感。 卜写下,“酒精内伤筋肌,不利针灸。” 反正,闲着也是无聊。 军师交代了,这酒精倒出来,一定用完,别再往回倒了。 卜牢记交代。 剩了还有一点酒精,又不能往回倒,做啥用呢。 卜沉思半天,他一琢磨,起身随意拿了几味药材。 分别是,生地,黄花丁,紫草三味药材。 然后,在药臼里捣碎,碎成末,一股脑倒进酒精中,伸手搅拌几下。 卜没在意,当他搅拌完,诧异的发现,本该泡在水里会把水染出颜色的药材,泡在这所谓的酒精里,颜色褪去了。 卜诧异无比,药用炮制,药力出来了,散到了水里,人再喝药水,然后方能治病。 可药到了酒精里,药力即未出,却去了哪里? 卜伸手捞起泡在酒精里泡的变色的草药粉末,这药也不对了,药怎么变的发白了。 就跟水里泡了几天再捞上来一样了。 卜疑惑,看着手中褪色的要末,突然,卜眼睛一睁,难道说……药力须臾便尽散到了酒精里不成? 带着疑惑,卜又喝了一口泡过草药的酒精。 一口下去,卜目光微凝,他尝出来了,酒精里,药味浓烈。 卜瞪大了眼睛,急提笔写下,“酒精此物,须臾可尽出药力,奇也!” 卜有了重大发现,喜不自胜。 李孟羲认为古人弄不懂酒精的用处,实则,古代医者,从不缺少实践精神。 从神农尝百草,到扁鹊,到华佗,到孙思邈,到李时珍,对药物药理探究方法,一脉相承。 那就是,亲自去试。在缺少化验,b超,核磁共振的古代,没有比亲自试药能更清楚的了解药物对身体的作用了。 李孟羲以为,全天下没人能比他更清楚酒精的用法。 实则,酒精到手,作为一个古人,作为一个最传统意义的中医医者,卜按照从远古神农氏便传下来的朴素方法,把酒精亲试一遍,便摸懂了酒精的部分药理。 甚至,对酒精的了解,还比李孟羲更清楚。 就比如,药物泡酒精里,药物的药力眨眼间就跑酒精里去了,这应该是高浓度酒精对某些物质的萃取作用,李孟羲都未能联想到这一点。 而军医田卜,自己试出来了。 虽说李孟羲接受过系统的科学知识的教育,但卜在此刻比李孟羲更像一个朴素的唯物主义者,对未知进行着探究。 药力,阳火啥的,卜的认知不一定正确。 但田卜的方向完全正确。 酒精重要的三方面应用,一是,口服,李孟羲知道喝酒能御寒,卜发现酒精口服能旺阳火,卜认为酒能治愈阴虚的疾病;二是,李孟羲在腋下耳后等汗腺发达的地方涂抹酒精,利于发热,卜把腋下耳后这大的范围缩小在了极泉、翳风两穴,同等的酒精,在卜手里能更发挥更大作用。 至于第三点,卜发现药物泡酒精里,药物变色发白,疑惑之下,一尝,酒精里药味厚重,便知道,药是被酒精吸走了。 卜因此意外发现,酒精能吸药力。 而这一点,关于高浓度酒精有萃取作用,李孟羲虽然知道,但根本想不起来去萃取药物。 卜一个在历史上根本没有名号的中医医者,是古代千万医者的普通一员,他去亲试酒精药理,对未知实物,进行着朴素的探究与实验。 所行何异于后世牛顿伽利略。 谁说,古人全是经验科学,无有系统科学。 神农尝百草,其原理跟现代医学研发里了药品之后确保有效无效用人来服用尝试而后观其效用,有何原理上的区别? 神农尝百草,哪里不科学了? 比其他民族远古时代流传的天神赐药的传说,神农尝百草,科学了何止几百倍。 第104章 柴胡桂枝汤 一骑向涿州城分奔而来,马上骑士,身后用绳子绑着一个小孩子,小孩子似是昏过去了,脑袋歪在一边,了无声息。 骑士一边快催马鞭,一边叫喊身后的孩子。 孩子没应声。 骑士有些着急,也不顾及马力了,鞭子急抽。 下午时分,骑士载着小孩子,急朝庄园冲来。 李孟羲正在田里,跟刘备在看田里的麦子,看多久熟。 老远便看见一个骑兵急奔而来。 在骑兵身后,明眼就看到,后边绑着一个小孩子。 这一幕,李孟羲看的起了联想。 (卧槽?赵子龙?)李孟羲立刻就联想到了背着阿斗杀了七进七出的赵子龙。 骑兵临近,立刻勒马,翻身下马,朝刘备急切走来。 “主公……” “何事,莫要慌张,慢慢说来!”刘备过去。 “此子病重,昏了一天多,军医何在,赶紧看看,还出气儿不,我觉着是死了!” 虽然,干的是好事儿,但从这厮嘴里说出了,怎么有些不对味儿呢。 众人慌忙便去找军医。 来到医馆。 “军医,卜!” “田卜!” 李孟羲人未到,声音先到了。 到了医馆,闯院而入。 李孟羲看到卜时,卜的医案上,也就是矮几上,一排整齐的放了数个碗。 每个碗里,都放了一些水,每个碗里都泡了一些药,有叶子,有根茎,有花,有果,有树皮,不一而足。 这些,李孟羲都不认识。 李孟羲也不懂中医,也不知人卜是在干啥,也不敢问,于是也没问。 实则,是卜在寻思看草药泡在酒精里,会有点啥变化。 药和药也是不同的,因此,卜才找来七八个碗,每个碗里放酒精,每个碗里但放一味药。 为啥用碗呢,这个时代不是没有玻璃试管吗,要是有试管,人卜何必用碗,直接用试管来研究了。 因为李孟羲自知不懂中药药理,因此不敢瞎指点,因此就没问卜在干什么。 人卜是在研究酒精,并且有了一点成果。 应该多嘴问一句的,要是问了,李孟羲不就想起来了,想起了酒精的萃取作用。 然后又联想到了油脂也有萃取作用。 然后再一联想,哎?药物里的有效成分,如果酒精萃取的话,能不能把有效成分高效提取出来。 中药一个很大问题就是,药效不够,因此治个病得喝几个月甚至一年半载的药。 如果真的突发奇想把萃取技术点了出来,说不定,李孟羲就亲自开启了制药的新纪元,能鼓捣出一大堆的强效药物。 可惜,这个契机错过了。 得到很久以后,李孟羲才因缘际会想到了中学学到过的萃取原理。 那已经是很晚以后了。 卜在旁边小屋里,把小孩子放在床上,皱眉号脉。 片刻后,卜走了出来。 刘备,李孟羲,还有那个骑兵,都等着卜的结果。 “像是急热风邪之症。”军医皱眉,“此子体弱,脉相虚浮,加之病重已非日短,恐……” “军医,全力救治,若有缺失,报于军师,莫心疼药材!”不待卜说什么,刘备安慰到。 卜的意思刘备听的明白,这孩子病情棘手。 军医并无十足把握。 李孟羲探头朝屋子看了两眼,这是一个不知道哪里弄来的小孩子。 可能,自己弟弟也是个小娃娃,爱屋及乌的,看到别的小孩子病的生日不知的模样,李孟羲很是担心。 热症,似乎就是发烧。 而发烧呢,只是症状,不是病因。 发烧是身体免疫系统起了作用,因此使机体发热。 造成发烧的原因很多,外伤伤口感染会发烧,内里有炎症也会发烧。 适当的发烧发热对身体有好处的。 但是,危险的一点在于,长时间发烧的话,人可能扛不住了。 李孟羲想留下了帮忙,又不知如何施为。 至今为止,李孟羲知道的有用的手段,只有一个凉水打湿毛巾仅这一个处理手段而已。 卜忙着抓药了,而李孟羲就在矮几旁,看着矮几上,卜放着的几个碗发呆。 发烧的话,小时候喝那个啥,小儿柴胡颗粒啥的,还有,到了长大,发烧了去诊所,医生给开双黄连口服液。 还有一个鲜竹沥。 这都啥玩意儿。 柴胡好像,是治发烧来着。 ……想起来了,柴胡。 “卜,你知有柴胡吗?”李孟羲突然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正扒拉着抽屉的卜回头,“柴胡我知,柴胡此药,味苦,归肝、胆、肺经,具有解表退热、疏肝解郁。 我正开此药。”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李孟羲提到柴胡,一下就提到了关键的主药,卜因此觉得军师很厉害,必然精通医术,藏身不露。 李孟羲听田卜说,知道柴胡能治发热。 好嘛,人古人知道这个药方,又一个发明没意义了。 又或者,流传到后世的那个小儿柴胡颗粒,药方说不定就是汉代成形呢。 李孟羲眉头微皱,柴胡是个啥也不知道,只知道名字,而这种药的作用,还有形状样子,放面前都不认识。 柴胡颗粒,好像,也叫柴胡桂枝汤,应该是的,隐约记得看过说明书。 这个桂枝,啥玩意儿? “卜,你觉柴胡桂枝汤,柴胡加桂枝,能用不?”李孟羲突然又问。 正抓药的田卜,停住了,他诧异的回头看着李孟羲。 李孟羲的话,引田卜深思。 桂枝乃表剂,能发汗解肌,温通经脉,助阳化气,平冲降气之效。 只是,柴胡与桂枝同用,卜从未用过。 急切间,卜也拿不定主意。 矮几对侧,刘备就等在这里,陪李孟羲一起,看李孟羲随口说了药名,就让军医矗在当场一脸沉思之状。 刘备不由多看了李孟羲一眼,田卜的医术如何,刘备有所判断,从之前田卜给流民排头到尾诊断了一遍,流民和众乡勇赞不绝口来看,就可看出,卜医术不凡。 正因卜医术不凡,李孟羲一句话让卜愣住了,就更说明问题了。 想到,许久前,李孟羲自说略懂医术,如今这么一看,竟然所言非虚。 刘备看田卜在那发呆,病人还躺在里屋呢,救人要紧,于是提醒田卜。 田卜回过神来,忙继续抓药。 药抓药完,刘备帮着拿药罐熬药去了。 卜过来,欲言又止。 “军师,柴胡桂枝汤,此方军师何处所得?”卜有些不确定的问。 第105章 刘备的亲和力 柴胡桂枝汤,据说是张仲景发明的。 张仲景何许人也? 后世,为李孟羲小时候的家乡,人杰地灵的南阳,南阳四圣之一。 南阳四圣,又是哪四圣? 商圣范蠡,科圣张衡,医圣张仲景,智圣诸葛孔明。 小时候,老师经常介绍这四位名人,因此知道的比较清楚。 张仲景正巧也是汉末人,着有一部伤寒论留传后世。 张仲景应该是长沙太守,三国鼎立时,吴国人。 此时,张仲景不一定在哪,有无出仕还不一定,柴胡桂枝汤,张仲景不一定有没有发明。 所以,李孟羲只说,是从别处听来的,问军医卜,卜既然懂得药性,就琢磨琢磨,这个柴胡桂枝汤,能用不能。 卜是专业人士,至少在中药药理这块,比李孟羲厉害的多。 最终,经李孟羲提点,卜在一张粗草纸上,调配药方。 只见,卜先把旧柴胡药方写下,每味药后还写着重量,一两二两半两之类的。 然后,再加桂枝。 卜皱眉思索,手掐把算的,时不时划掉一两味药,又时不时添新的,或是不停的修改药物斤两。 但看柴胡这味药后面,卜就涂改了三次。 李孟羲安静旁观,他感觉,怎么卜这会儿配药的过程,跟做化学实验的时候,拿天平称化学药品一样,这里加一克,那里加一克,愣是全是计算了。 李孟羲想说,你们不是古代人,不是中医吗,抓药不是凭感觉凭经验的吗,怎么这算了一遍又一遍,药物重量改了一次又一次,这么精密的吗,让李孟羲都有些怀疑自己对中医的印象了,愣是化学家的既视感。 最终,卜重新配了药方。 新的药方为,柴胡桂枝汤, 用药,桂枝(去皮)一两半,黄芩一两半,参一两半,甘草(炙)一两,半夏二合半,芍药一两半,大枣六枚,生姜一两半(切),柴胡四两。 上九味,以水七升,煮取三升,去滓,温服一升。 药方成了。 李孟羲出的主意,卜按照自己的行医经验,和理论知识,完成了药方。 屋里,突然哇的一声哭声。 放屋里那个不知谁家娃娃,被军医施针,又用李孟羲的方法擦了酒精之后,这睡了这一会儿,突然醒了。 醒了就哭着揉着眼睛要找娘。 众人忙过去要看护,还没等过去,这孩子一个翻身从床上掉了下来,啪的一声。 然后哭的更厉害了。 李孟羲不厚道的笑了。 军医要哄小娃娃,小孩子哭的声嘶力竭的,不让碰,满屋子跑。 小孩子来的时候,是被骑兵载回来的,昏迷状态。 这会儿醒了,以为是被吃小孩儿的抓走了,怕被吃了,这孩子吓的哇哇哭。 军医都折腾不住了,把孩子抱起,这娃娃又咬又挠的。 把孩子载回来的那个“赵子龙”,也去想帮着哄孩子,但也是不成。 李孟羲过去,人小孩儿是怕大人,倒不怎么怕李孟羲一个小人,见李孟羲来,哭着握着拳头想打李孟羲。 最后,是刘备把小孩子哄住了。 刘备和声细语的很有耐心的在床角,安慰了小娃娃好久,然后,再过去,试着把小朋友抱起,竟然,不反抗了。 刘备哄孩子很有办法的。 就比如小砖,就不想让张飞抱,也不想让关羽抱,刘备抱着就没事。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人格魅力吧。 刘关张三人,张飞长的凶,关羽一脸拒人千里之外的傲气,唯独刘备,平日就是一脸温和模样,自然的带着微微笑意,天生的一看就觉得好说话的模样。 士卒多亲近刘备,连带小孩子也是。 小朋友抽泣着,刘备抱着往外。 军医嘱咐,衣服单了,莫吹风受凉。 刘备一看,果然,这娃娃衣服破破烂烂,抱着胳膊都能碰到肋巴骨。 刘备便转头看着李孟羲,指使到,“羲儿,去找身衣服。” 这时,就看出来了,刘备不是把李孟羲当部下,更多的是当晚辈看待的,随意的就指使了。 衣服的话,也不好找啊。 别看小小的衣物,在这个时代,是贵重物件。 很可能在某些穷困地区,百姓怕衣服磨损,干活的时候不舍得穿,系个草帘子做的半裙遮掩一下就干活去了。 布和粮食是硬通货,寻常百姓,家里一人一套衣服,衣服上补丁不多,就算得上是殷实人家了。 如今庄园内,张飞家普通佃户家丁还好,衣服或许有多余的,可多的几百流民,因为没有多余衣物给他们,好多人,衣服还是破破烂烂的,也就流民中的小孩子们,先紧着勉强给凑够衣服。 没有多余衣物,不太好找。 李孟羲便去看哪里去找衣服。 最后,李孟羲是把小弟放在亭子里衣服给拿来了。 弟弟不知跑哪里疯玩去了,衣服脱了丢那儿就跑了。 当李孟羲把衣服拿给刘备,刘备一看就认出了是小砖的衣服。 刘备笑问,“你拿砖儿衣裳,砖儿穿啥?” 话虽这么说,刘备说着便拿衣服把小朋友放下来,给帮着穿上。 “小砖衣服多着呢。”李孟羲答到。 “不过,”李孟羲看着小朋友穿好了衣服,若有所思,“玄德公,关将军去招抚黄巾,流民之中,老弱必多。衣物住处,当早做准备。 以防措手不及。” 刘备点了点头,“此事已有安排,翼德命壮丁大建草棚,以供流民有安身之所。 至于衣物,若缺,有布,可现做。” 安置流民不是个简单活,李孟羲能料到,刘关张三人人生经验丰富,也能料到。 随后,刘备看这个小孩子虚弱,便又弯腰把娃娃抱在怀里。 来到打谷场,刘备看着空荡荡的场里,瞅了李孟羲一眼,打趣到,“羲儿,把你大军叫来!” 李孟羲愣神,“啊?” 原来刘备指的是,小朋友们。 李孟羲便去找小朋友去了。 这几天,开始搭草棚了,流民中的娃娃帮大人干活去了,小砖也跑过去看人干活。 李孟羲去找了一圈,不一会儿,叫了一大群孩子哗啦一片跑过来了。 小孩子们吵吵闹闹的乌泱泱的疯跑过来,可不吗,跟大军过境一样。 所以,刘备调侃李孟羲说,让他把大军叫来。 第106章 招抚首功 至于,刘备为何叫小朋友过来呢。 小朋友们在谷场玩闹的时候,刘备就抱着那个小娃娃,两个一大一小的人,便在亭子下看着玩耍的小朋友。 刘备不停的说说笑笑的给怀里的小娃娃指着场里玩耍的场景,逗这个小娃娃开心。 现在,应该就明白了,刘备之前对李孟羲哥俩很好,并不全是因为李孟羲智谋出众。 如今这个也不知谁家的娃娃孤零零一个,刘备一样细心照料。 看小孩子怕生,刘备便让孩子们都过来玩,大费周章的,就为此事。 看在眼里,李孟羲都心生佩服。 不管如何,刘备秉性善良,这一点颇合李孟羲胃口。 合胃口这一点最重要。 不看合不合胃口,看啥,地盘? 穿越者胆大包天,气吞万里,多大的底盘都有信心打下来,多大底盘都不放在眼里。 要么,看权势? 笑了,古人尚且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作为一个现代人,若问李孟羲走在路上,走的好好的,突然被一个官兵一脚踹倒在地,说是有权势大人物要过。 问李孟羲,问他被踹倒在地,不得不以头触地跪在地上,看经过的豪车骏马,看一排排衣着华丽的武士美女,问李孟羲此时看到有权势的人,作何感想? 忽生大丈夫当如是之感? 不,比之更决绝。 古人看到有权势的人,便也想成为有权势的人,也作威作福。 而作为一个接班人,看到此种权势滔天作威作福的货色,想法只有一个,哪怕此人是狗皇帝,你老子正走路呢,一脚把老子踹翻,灭了你狗日的! 故,对一个具有反抗精神的人来说,投靠一个权势滔天的人,其人权势越大,规矩就越多,投靠受到的束缚就越大。 权势滔天,董卓乎?袁术乎?袁绍乎? 呵呵。 三观相合,实则是穿越者择木而栖最在乎的一点。 刘备哄了小娃娃许久,这个比小砖略大,比李孟羲略小,一个六岁左右的小娃娃很快就不怕生了。 小朋友指着外边玩闹的孩子们,“俺能不能也去玩?” 小朋友声音很虚弱,怯生生的指着外边玩耍的孩子问着,他也想出去玩儿。 刘备笑着,手揉了揉小朋友的脑袋,“待会把药喝了,病好了再。” 小朋友失望的奥了一声。 待军医把药熬好,端着送来了。 中药十有八九都是苦的。 药很烫,刘备像一个长者那样,把药吹凉了,亲尝一口,不烫了,才给小娃娃喂下。 药喝完,刘备这才放小朋友过去玩。 李孟羲终于有空去了解这个小朋友哪里来的,为何单骑送回。 那个骑兵,即不高大,也不帅气,所骑马匹也只是个杂毛棕马,单骑送病童的骑兵,名叫夏侯篆。 夏侯篆就和李孟羲说了这娃娃的事。 说了是遇到一伙流民,然后就喊了一遍投降有吃的,就见一妇人,抱着孩子就出来了。 然后,夏侯篆说,看妇人怀里的娃娃病的不省人事,看样子病的不轻,就自作主张,把人先带回来,让军医给瞧瞧再说。 闻言,李孟羲不由多看此人一眼。 不得不说,这个夏侯篆,做事很对自己胃口。 急人所急,此义举也。 于是,李孟羲便起身,朝刘备拱手一礼,“玄德公,今我义军四下出兵招抚黄巾,此亦为军务。 即是军务,当有功赏。 夏侯篆将军所行尽显我军仁义之风,我看,此番,就记夏侯篆为招抚首功如何?” 刘备拊掌大赞,起身沉声道,“夏侯篆听令!” 骑兵什长夏侯篆面色激动,立刻单膝跪下听令。 “依军师所言,定你为招抚首功。 今招抚未毕,且再接再厉,容后再赏!” 夏侯篆领命而去。 李孟羲和刘备,目视夏侯篆走路呼呼生风,顷刻间变的义气勃发干劲十足的模样,夏侯篆走到战马处,解下缰绳,翻身上马。 临走,还远远的朝亭子下刘备并李孟羲远远的抱拳一礼。 刘备李孟羲两人郑重的抱拳回礼,两人一高一矮,动作如出一辙。 明明就是一件论功行赏但功赏后延的小时,于这个什长而言,得了首功,直让这个什长激动的顿时有种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慨然之状。 李孟羲和刘备目视着夏侯篆一骑绝尘而去,消失在视线尽头。 然后,两人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 这厢,夏侯篆把小孩子送回,又紧赶慢赶,按原路去跟游骑小队汇合。 另一边,夏侯篆同伍的弟兄们,领着投降的百二十人黄巾流民,紧赶慢赶的往回赶。 都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也就是说,一支军队的统帅是什么样的人,这支军队,便带有一些统帅的个人风格。 李孟羲没来之前,刘备有没有因为因为手下乡勇偷了百姓一只鸡或者欺负人家,而对此乡勇严厉处罚,这李孟羲无从知道。 但,夏侯篆这一队骑兵,态度虽然极差,动手打人的情况也有,但不至于一怒之下,一枪把人戳死。 对乡勇这一级别的军队来说,刘备义军很不错了。 这百二十人匆匆赶路。 那个把孩子交给夏侯篆先一步带回去的农妇,担忧自家孩子,一遍又一遍的追上来问。 伍长被问的烦的不能行,下令,加速行军。 骑兵两天路程,步兵得跑五六天不止。 遇到夏侯篆这一队人的黄巾流民,还是幸运的。 涿郡流散的黄巾几万人好多人境况依然堪忧。 关羽部遇敌,因军中缺少骑兵,关羽不得不前趋亲任斥候侦查敌情。 当转过一密林之时,初时不经意。 但走过之后,又走了几百步,打马走到另一片林地,马蹄声惊的林中群鸟乱飞。 关羽突然察觉到不对,刚过前林之时,马蹄声至,林中寂静一片,只鸟未起。 事出反常,必有妖异。 关羽打马便回,直往林中撞去。 当关羽径自撞来,人未至,林中躲藏的黄巾残部便慌了。 林中突然人声慌乱。 有一个黄巾骑兵,手忙脚乱的把一匹老马拉出林间,边翻身上马,边回头挥手驱赶追出来的一个半大孩子。 “爹!”一个孩子跳下土坎,提着刀就过来。 “幺儿!赶带你娘,走!” 此黄巾骑兵脸上尽是焦急之色,厉声训斥到。 说罢,黄巾骑兵骑着一匹瘦拉老马,手中枪乱舞,舞乍着口中嗷呜的喊着,神勇的不可一世的单人匹马朝关羽杀来,要斩关羽狗头。 第107章 信以取人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不知死活的黄巾骑兵挥舞着长枪死命朝关云长突来,在其身后,一个娃娃提拉着破刀喊叫着也冲杀过来。 纵马驰骋的关羽见状,在马上哂笑一下,不着痕迹的放缓了马速。 相距不过三四十步,贼人纵马而来,很快便冲至关羽照面。 黄巾骑兵挺手中长枪,借马力,照关羽当胸就刺。 来的好! 关羽手中青龙偃月刀单手掷于地上,青龙刀锐利的分身带着十足的重量,呲的一声,轻易切土而入,钉在地上。 枪刺来,关羽空手抬手便捉住长枪枪杆,竟然直接抓住了。 刺出的长枪,竟然被这红脸大汉徒手制住。 黄巾兵顿时大惊,双手攥着枪,咬牙切齿,发狠的面容扭曲,狠命把枪往关羽身上想戳。 可愣是此獠用足了劲儿推,那枪仿佛是长在石头里一样,被大汉抓住,愣是一点不动。 见枪刺之不进,那黄巾兵便把枪夺回来。 只见关羽与这贼兵角力之中,贼兵腋下夹着枪杆,双手向后发力,面目狰狞的用力后拽,枪却生了根一样,半点拔不动。 两人角力之中,坐下战马便随着两人角力,转着圈四蹄在地上厮拧。 “爹!”那提着破刀追来的少年终于跑过来了,看到爹爹不是那人的斗,少年举着刀嗷的一声红着眼来找关羽拼命。 马上贼兵听到自己孩儿声音,自知这官军大汉神勇难敌,恐孩儿死于这厮手里,贼兵心急,怒吼一声,索性丢了枪,猛的一踢马腹,马受惊,猛然前窜。 这贼兵趁着战马一撞的速度,整个人猛的朝关羽撞去。 啪的一声肉体碰撞的声响。 接着又是呼的一声棍风的声音。 咚! 落地声。 胜负分明。 关羽一肘把黄巾贼兵砸翻地上,手中枪杆,呼的横劈而下,枪杆尾端指着提着刀冲来的那个小娃娃,枪杆悬在此子额头,离额头只有一掌距离稳稳的停在那那里。 不怕死的娃娃,在劲风兜头袭来之时,吓的目光发直,脸色苍白愣在原地,手中的刀当啷一声落地。 马下,摔得灰头土脸七荤八素的黄巾兵,艰难的抬起了头,“幺儿!” 此人看到儿子被人拿枪指住,紧张的叫喊出声。 关羽遥视林间小径尽头,见这会儿,慌张逃命的黄巾流民,竟然没逃,而是在那头聚在一坨,探头探脑的朝这边张望,看样子,还想来救人不成。 当啷一声,长枪落地,就掉在摔得不轻一时难以动弹的黄巾兵面前。 地上,此黄巾兵朝上看,看着马上睥睨下看的红脸大汉,他不明白,这官军为何不杀自己。 “起来说话。”关羽在马上岿然不动,一双丹凤眼下望,目光中杀意内敛,带着绝不容质疑的意味。 黄巾贼兵,在跑过来了娃娃搀扶之下,艰难的爬了起来。 “你是此部黄巾头目?”关羽问。 黄巾兵惊魂未定又茫然的看着关羽。 “答话!”关羽皱眉轻斥。 “是又如何?”黄巾兵怒目而视。 “我等是涿州刘玄德麾下义军,今为招抚而来,可愿归降?” 关羽抚须问到。 黄巾兵目视远处踌躇不敢前来的黄巾众人,一时并未答话。 关羽见状,又说,“此时不降,待有人来剿,尔等岂有活路?何不早降!” 黄巾兵心里挣扎片刻,有了决断,但任为下定决心。 此人抬头,目视关羽,“若我等归降,妇孺如何?” “妇孺老弱尽皆安置。” “能有吃的?” “有!”关羽干脆利落的答到。 此时,关羽麾下士兵也到了,乡勇在另一端路口,列阵待战。 此黄巾头目依然犹豫不决。 关羽手指乡勇阵列,“某兵已至,是战是降?但降,我军绝不为难,若有顾忌,你我击掌为誓,如何?” 此贼兵很没有眼力见,关羽好话已说尽。 关羽说击掌为誓,这厮还真的伸掌过来。 关羽愣了一下,哈哈一笑,伸掌相击。 然后,黄巾头目终于下定决心投降了。 当场跪下,口称愿降。 “你部有多少人?”关羽问。 “几百人。”头目跪地答到 关羽沉思片刻,“可识得去涿州路径?” “识得。”头目略做沉思之后,回禀。 “那好!”关羽手提缰绳,调转马首,“大道留粮食一车与你,你率部自去涿州请降,至涿州城,有人接应。” 说罢,“驾!”关羽拔起青龙偃月,一踢马腹,纵马离林去了。 黄巾头目,愣愣的看着关羽纵马离去连带着官军兵马也尾随而去了。 许久,黄巾头目回过神来了。 官军走远,后边瘦骨嶙峋的黄巾老弱残兵,这才慌忙过来相询。 黄巾头目目视众人,又想到方才官军大汉举止做派大气凛然,不像是要把大家骗走砍头的,黄巾头目咬牙,“降了!” 于是,这数百黄巾,便在头目带领下,统一了意见,决定去涿州城请降。 当黄巾众人出了树林来到大道中,见到大道中,停着一辆解下了牲口,孤零零的一辆粮车,车上,粮食堆的满满的。 在粮袋之中,插着一杆旗子,旗子迎风招展,红底旗面上,一个斗大的刘字分外显眼。 黄巾头目看到这刘字大旗,突然想起为何方才那官军大汉,为何看着有些眼熟了。 当日和官军大战的,不就是这伙人马吗? 黄巾头目爬上粮车,拔了粮车上的大旗,接着先是升火开饭,让饥寒许久的众人,好好的吃了顿饱饭。 然后,由精壮黄巾拉着推着粮车,黄巾头目扛着刘字大旗,头目一瘸一拐的在前带队,众人扯下头上黄布条丢掉,直向涿州去了。 路上,倒是有心思活泛的人说有粮食了,大伙不如带着粮食逃吧。 头目大怒,抽剑一剑削掉此人耳朵,然后带血的长剑一剑剑脊啪的一声拍在此人脸上,提议卷粮逃走的人,惨叫一声捂着耳朵,脸上一条血楞很是刺眼。 头目手中淋血长剑指了一圈,他目光冰冷,目中杀意迸发,寒声说到,“胆敢让某背义者,便如此獠!” “走!涿州城,请降!”头目瞪了四周众人一眼,手中长剑噌楞一声入鞘。 黄巾众人噤如寒蝉,再不敢提遁逃之事。 能当黄巾头目,并且在溃败后有几百人追随,必然是勇力过人之人。 之所以先前与关羽交手狼狈万分,那也不看看,关羽何等武力,武力万里挑一的程远志和邓茂,在关羽面前尚如鸡仔儿,何况区区头目。 第108章 当年,他也哥俩,他也八九岁 在李孟羲那个世界,有一个关于意大利的笑话。 是说,意大利军队在二战出了名的废柴,其投降速度之快,让盟军都来不及安排。 人手不够,没有人手去管理俘虏,被迫,盟军便让意大利军队的军官,自己管理俘虏。 如今,关羽让俘虏自己去涿州请降,简直太不负责任了。 都不接受俘虏,也不管,让人家自己个去投降,管杀不管埋啊,有些不负责任。 可如此不负责任之举,则是最仗义之和有气魄的行为。 古人重诺,一诺千金。 关羽答应了绝不为难投降的黄巾众人,而黄巾头目也答应了涿州请降,而且两下击掌为誓。 关羽必然不会违诺,黄巾头目虽是草莽人物,亦不会违诺。 此为君子之约。 好一个关云长,一兵不费,一点行程未耽误,便轻易让黄巾自己去涿州,省事极了。 如今涿郡地界,按脚程,若是当日兵败之后,一刻不停的逃,此时逃的最远的溃兵,已逃出涿郡。 而星散于涿州四境的黄巾,境况不一而足。 强者落草为寇,劫掠一方;弱者且战且走,如无根之萍;再弱者,缺食少穿,行将覆灭。 黄巾数万之众,老弱妇孺都有,这其中,青壮之人勇力体力皆有,无论如何,能有求活之可能。 可流民之中,不知有多少生存能力堪忧的孩童。 李孟羲于流民之中,见了很多饿的皮包骨头的小孩子,因此于心不忍,觉得既然有点余力,何不顺手施救。 又何止有余力,刘关张数百兵马,武力雄踞一县,能为之事可太多了。 因此,便夺豪强之粮,再用于招抚之用。 天下余处不知,但涿郡黄巾,当不至尽为饿殍,涿郡黄巾,能活者多矣。 关羽朝南而行,在其前二三十里处,于容城县,蠡县,易县,三县交接之三不管地带。 何为三不管地带,为何县与县相交之处,又是三不管地带。 这其实,郡县之划分,便是因为山川地势的阻隔,而分划一个个行政地域。 地域交汇之处,便是天然交通不便或是环境复杂不利开发的地带,因此人烟普遍稀少。 这便是先有三不管之地之地理形势,而后成为郡县隔分之处,而不是因为郡县划分,而成为三不管地带。 河、山隔间,荒林野滩之地,一大股黄巾在此聚集。 此部黄巾,有兵有马,人马三两千人,一路逃至此地,攻掠沿途村落,粮食倒不至于太过缺乏。 又恰好碰到当地土匪山寨,当下入伙。 黄巾残兵和土匪两下一合,频繁出而夺掠,隐约又有坐大之势。 虽说,此部黄巾粮草不缺,境况比他部好了不知多少。 但此部黄巾中的老弱妇孺并没有因为辎重充沛,情况好上多少。 小小的山寨,塞了两三千人,到处都是人捱人挤的。 纵然只是一个干净点的地方,也早被身强力壮的人抢去了。 一对哥俩儿,被挤到了臭气熏天的茅坑边,靠木栅栏依偎着。 为何要说这哥俩。 因为这哥俩,也是爹妈死了,剩下无依无靠的两个孩子。 年龄大的那个,被人打断了腿,脸色苍白眼睛发黄满眼混浊,病的要死。 他哥俩依偎在一起,没人管他哥俩,怕是死了,死在茅坑边,别人几天都发现不了。 哥俩大的那个,年龄也是八九岁,小的那个,年龄也是三四岁,小的那个,也喊大的那个喊二哥。 几乎,是和李孟羲兄弟两个,曾经一模一样的境况。 “二哥你还疼不疼?”小的那个,小男孩儿吸溜着鼻涕蹲在地上,啃着手指,一脸的关切。 断腿的那个少年,浑身冷汗淋漓,脸色苍白至极,他费力的抬手,摸了摸小弟脑袋,勉强的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把小弟搂在怀中,艰难的捱过难捱的漫长的每一秒。 不知何时,不知过了多久,被打断腿的少年,疼得快晕过去了。 着甲的黄巾军卒抬着一只陶翁走进了营寨,这意味着开饭了。 黄巾军军纪涣散,没有一个个排队的概念。 如同饿急了的恶狗,整个营寨的黄巾军一哄而上向前挤去。 年龄小的那个,也早就饿坏了,小孩子没有什么复杂的心思,对他来说,吃东西是最重要的事之一了。 看别人都冲上去了,弟弟慌忙把背篓卸载地上,从中拿出了两个竹筒。 “二哥,咱也快去!” 要把竹筒塞给二哥,弟弟的手停在了半途。 弟弟看了一眼二哥的右腿,二哥这个样子不便起身。 不再言语,不等哥哥扶着木桩招站了起来,三四岁的弟弟便拿起了两个竹筒朝人堆里挤去。 盛装麦粥的陶瓮并不大,就算是装满的一瓮,均分到每个人也只有少少的一勺。 负责分粥的黄巾军伙夫满脸横肉,过于混乱的挤向陶瓮的吵闹人群让他厌烦,伙夫举起木勺,狠命的朝一只只要伸向瓮中的手砸去。 和饥饿相比,被砸两下手就算不得什么了。 人们乱作一团相互拥挤推搡着争抢。 这一幕重复了一次又一次。 兄弟两个中的弟弟还是个小孩子,体格和力量都处于弱势,弟弟拿着竹筒拼命想往里挤,别人一下便把他推了出来。 他没爹没娘,大人没在身边,谁都可以欺负他们两下。 弟弟踩到了一个人的脚,惹怒了对方,“混账!”,对方怒骂,一个巴掌瞬间便落了下来。 耳光声很清脆。 弟弟被打了,断腿少年愤怒,他扶住木桩挣扎着想站起来,因为用力,负创的右腿突然的剧痛,却让他站立不稳,差点摔倒。 少年目中赤红,怒火中烧,也不得不颓然放弃。 去抢饭的弟弟有些沮丧的抱着竹筒回来了。 最弱小的弟弟果然是最后才挤到前边的人。 等弟弟终于挤到时,陶瓮中麦粥已经只剩薄薄的一层底了。 小心翼翼的用手捧着竹筒一瘸一拐的回来,弟弟像是抱着宝物一样,他嘿嘿傻笑着,双手把竹筒捧给哥哥。 至于另一个竹筒,已经在拥挤中被人踩坏了。 九岁少年眼睛有些湿润,弟弟脸上一个红红的巴掌印印在脸上。 “哥,吃啊。”看二哥无动于衷,弟弟把竹筒举得更高,更靠近二哥嘴边。 少年有些动容,他勉强的挤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伸手轻轻触碰了下弟弟被别人打肿了脸颊,“疼吗?” “二哥,吃啊!”弟弟嘿嘿的笑着,他举着竹筒,催促着哥哥快点吃东西。他一点不觉得被打一巴掌算的上什么事,他似乎并不感觉到疼,并且已经习惯了。 第109章 攻寨 这一对儿孤苦无依的哥俩儿,更艰难的处境来了。 年纪大的哥哥,白天腿被打断又被抽了好多鞭子,当天夜里便烧的糊里糊涂的。 夜里哥哥昏迷中无意识的痛苦呻吟着,弟弟小,啥也不懂,哥哥不会醒了,怎么叫也不醒了。 小弟弟担心的都哭了,无助极了。 有被哭声吵到的黄巾兵,不耐的朝兄弟两人这边,吼了一声。 小弟弟被吼声吓的一个支愣,吓的哭声戛然而止,不敢再哭了。 艰难的捱到了第二天。 天亮了,小弟弟看到哥哥双眼禁闭脸色就跟死人一样,可吓人了。 小弟弟无助的晃着哥哥,无助的看向周围的人想找人帮助。 可他那么小,都不敢跟人说话,弟弟都被打怕了。 抢饭的时候,碰到人家了被打,没碰到人家挡住人家的路了也被打,人看不顺眼了,也打。 弟弟怕叫人被人家打。 弟弟啜泣着,眼睛肿得核桃一样。 巡营黄巾军士看到角落里的哥俩,看到大的那个躺地上一动不动,便皱眉,拿枪杆戳了戳,“又死球一个,抬去扔了。” 黄巾伍长面无表情。 当黄巾兵们要去动地上的少年之时。 “哇~”的哭声,弟弟抓着死死抓住黄巾兵的腿,哭的撕心裂肺的,“不扔!不扔俺哥!” 弟弟的哭声吸引了附近众人的目光,也恰这时,已经被抬起的哥哥抽搐了两下,黄巾伍长看到人还会动,没死,便把人扔下,就去其他地方继续巡营去了。 二哥差点就被扔了,弟弟抱着哥哥,害怕的戒备的朝四周看着,他哭的哽咽,几乎无声。 倒是有好心的老翁过来看了一眼,叹气,“娃娃,你搁弄点水,喂住你哥喝一点。” 老翁看大的那个快死的模样,指点着剩下的那个小的娃娃说着。 弟弟听了老爷爷的话,坚强的擦了擦眼泪,他看了一眼挂在脖子里的竹筒,站起来了,去给哥哥弄水。 哥哥不喝水就死了,他单纯的以为哥哥喝了水就好了。 小弟弟去找水,他也不知道哪里有水,漫无目的,小心翼翼的就走出寨门外。 黄巾军散漫,一个小娃娃乱跑,没人搭理。 人生地不熟的,小弟弟抱着竹筒,小心翼翼的朝外走。 在东边,小弟弟看到了河。 小弟弟孤零零的朝河那里走去。 他实在太小了,河边水草丛中一只水鸟飞起就把他吓哭了。 等小弟弟在河边灌了一竹筒水,他的一只草鞋也被河水冲走了。 小弟弟忙就去抓草鞋,他笨笨的,一慌张竹筒也掉了。 竹筒重要,小弟弟捡起竹筒,他只能悲伤的看着鞋子越冲越远。 打到了水,小弟弟怕水撒了,慢慢的把竹筒捧着想带回去给喂哥哥喝。 当小弟弟快回到寨子时,小弟弟注意着脚下的路,他没看到,木头寨墙上,黄巾兵们一团慌乱的对着远处指指点点。 没等小弟弟带着水回寨中,吱呀一声,寨门关上了。 地平线上,一股军队排着阵势,压过来了。 不知道门咋个关上了,小弟弟怕进不去了,忙寨门那里跑,边跑边哭。 他跑到门下,哭着拍门小手拍的疼了也不管,“给俺开门!” “俺哥得喝水,俺弄水给俺哥喝!俺进去!” 任凭他如何哭嚎,寨墙上人员走动密集,弓手们上墙了,无人去理会这个小弟弟。 哭喊很久,小弟弟手捶门捶的都破了,门还是未开。 寨门上方,一个黄巾军士把石头搬到面前木板上放着,准备等官军来攻门,砸他狗日的。 突然听到下边哭声,这黄巾兵探头下看,一个哭娃娃在下边。 “滚远!打起来呢!”黄巾挥手让娃娃滚远一点。 弟弟就是不走,他想进去,这么小的娃娃懂个啥打仗,他只是弄来了水,想把水给哥哥河而已。 黄巾兵见赶不动,捡了个土块,照弟弟头就砸去。 咚的一下,弟弟头上被砸了个包,哇的一声哭的很厉害。 “滚!”这黄巾兵砸了一下,又捡土坷拉又砸。 一下接着,土块石头木头旮瘩一下朝可怜的小弟弟劈头盖脸的砸,把小弟弟砸远了。 这黄巾兵是好人是坏人,也说不清楚。 土匪寨子,位于河边一高岗之上,高岗孤零零的,三面悬空,一面是陡坡,陡坡坡度很陡,算得上易守难攻。 关羽列阵寨前七十步,弓兵已至阵前,前排跪,二排站,两排五十人,前弩后弓,已展开远射架势。 此时天时也不对,太阳光朝这边照过来,抬头朝敌寨那边看,阳光晃的看不清东西。 关羽在马上,以手遮眼,眯着眼睛,朝敌寨那里看,看到像是一个娃娃,在敌寨门前陡坡那里,站半坡上,哇哇在哭。 关羽问右手掌旗军士,“那是个娃娃?” “是,谁家孩儿关外边了。”掌旗军士回答。 这便是,关羽为何不下令远射一波看箭支落点再往前调整距离再射的原因。 怕误伤了孩子。 那娃娃夹两军当中,也不是个事。 “盾与我。”关羽伸手问部下要盾,部下递来一面大盾。 关羽槊刀在地,接盾,“驾!”一踢马腹,举着单骑直向敌寨冲去。 见官军一骑如风而来,黄巾寨中,“放箭!”黄巾头目下令乱箭其发,射死此獠。 从五十步快马冲至二十步,贼寨箭雨如飞蝗乱撞。 关羽举盾,左支右挡,间或有一两支箭射来,被盾挡住,钉在盾上咄咄作响。 单人单骑直冲敌寨,须臾便冲至敌寨门前陡坡,他猛提缰绳,战马希律律一声鸣啸飞跃而起,陡坡土硬,马蹄踏在陡坡上,踏的一声做响。 箭雨更猛,寨上黄巾兵把石头推落下来。 眼瞅着石头顺着坡越滚越快,就要砸到半坡吓的不敢动弹的那个娃娃。 突然风声至,黑影一闪而逝,一支有力的大手,抄起娃娃就走。 关羽一个海底捞月,顺手抄起小娃娃,把娃娃抱在怀里,弯腰紧贴马背,立刻就逃。 在身后,流箭嗖嗖自耳边飞过。 关羽这一番冲阵,有惊无险,只是战马后臀中了箭,战马受伤焦躁不安的四踢乱踢腾。 关羽把那娃娃救回来,娃娃交给旗官照看。 关羽自拿了盾,手中一短刀,站于盾兵一侧,要率部亲自攻寨去了。 以少击多,以下攻上,势必伤亡不少。 然不可不速。 此时攻打,可趁敌不备。 再等片刻,敌军做好准备,把金汁擂木等物备好,伤亡更大。 第110章 战毕 小小的一个寨子,攻打起来也是艰难万分。 双方弓弩对射,黄巾有地势之利,箭朝下边吊射,是又快又远。 两下对射之时,义军刀盾兵结盾阵,前排竖盾遮前,中后擎盾防上,抱成一团,喊杀着朝寨门冲去。 于盾阵之中,更有十数人抬着树桩子混在其中。 不时有义军中箭倒地,贼兵丢下来的石头滚下来,更是比箭雨更要命的麻烦,石头轻轻一撞,便能把人撞的骨碌滚地。 一时之间,尽是义军惨叫之声。 噗的一声,羽箭射穿了一个乡勇喉咙,这名抬着树桩的乡勇,当场捂着喉咙栽倒在地。 少了一角,眼看树桩要掉地,一只大手伸来,稳稳的抓住了树桩上的绳结。 本来不稳的树桩,被这突然的力量加入,一下稳当了。 关羽嘴里咬着刀,一手举盾遮掩,一手抓着攻城锥上系着的绳结,“走!”他不便开口,只能从牙缝里蹦出含糊不清的命令。 当攻城椎冲至寨门之前,众乡勇抱着树桩嘿吆嘿吆的发力声中,撞不几下,单薄的寨门,咔嚓一声撞开了。 随后,便无悬念了。 关羽丢下攻城椎,拿起咬在嘴里的刀,身先士卒杀入寨中,盾撞刀砍,几一步一杀,瞬间便砍了四五人,已溃黄巾士气。 不消半刻,在越来越多的乡勇涌入和震天的“降者免死!”的叫喊声中,关羽抬脚挑起一矛,手接住长矛一矛掷出扎死黄巾主将,满寨黄巾,彻底军心溃毁,跪地请降。 胜了。 此时在更远处,黄巾山寨背侧,另有一支军马在稍远列阵。 看到有黄巾兵自山寨背面慌不择路的直接朝下跳出来,官军将领便知道,黄巾败了。 不然,这些贼兵,断不会直接从几丈高的寨墙上跳下来的。 “此部义军,竟如此勇悍。”临近的县丞官府的官军将领惊讶于刘备义军的战力。 实则,将为兵胆,一个勇猛不可当的猛将在争门抢寨的这种方寸之间的战斗中,能决定一场战争的成败。 只关羽一人,先当场砍死数人,灭了黄巾勇气,然后又瞅见张弓欲放冷箭的黄巾头目,一矛掷出扎死敌将,这两下,便完全击溃了黄巾军的抵抗。 义军攻破山寨,那伙儿没胆打黄巾的官军,当有便宜可占之时,在关羽部破寨之后,立刻赶了过来,想分一杯羹。 此战,缴获粮草辎重甚多。 钱财锦帛也有不少。 因为来前,早知道此部黄巾攻掠无数,恶行累累。 关羽便把黄巾大小头目几十人,并黄巾旗号等物,一并交于官军将领。 那官军将领还想分润粮草钱财,面上血迹未擦的关羽瞪眼怒哼一声,官军将领面色讪讪。 而后,无名官军将领便起了招揽之心,说多亏相助,不然这伙黄巾迟迟不能拿下,官军将领提议回县丞给关羽接风洗尘。 关羽回绝,说接风不必了,大军要务在身,不便耽搁,竟直接逐客了。 黄巾匪寨缴获清点完,又救治伤兵,清点俘虏,等等忙完。 关羽看着两三千人之众的俘虏,也是为难。 要只是征剿黄巾,倒是容易了。 打一仗,抓到俘虏之后,直接带着俘虏回县城,然后再出兵。 可如今招抚四境黄巾,军师和大哥计,涿郡地界,有多少黄巾,就招抚多少黄巾。 这一是,不能耽搁,兵贵神速,二者,不能抓了点俘虏就往回赶,一来一去,净耽误事了。 关羽边扯了黄巾旗帜擦去脸上血迹,便思索俘虏安排之事。 此部黄巾与之前林中遇到的那部尚有不同。 日前所遇黄巾流民,数百惶惶之众,招抚易者。 今两千余黄巾,这两三千黄巾在此地劫掠一方,贼心即生便再难除,若再按前法,给其粮令其自去涿州城请降,怕是半路这些黄巾兵卷了粮食,立刻换个地方落草为寇去了。 关羽不由的就想到军师和大哥当时处置俘虏的法子了。 当时,大哥和羲儿问黄巾众人,是想投义军,还是想归乡。 若归乡,则给半月口粮,若投义军,前过既往不咎。 关羽细思当日场景,便有了主意。 然后关羽便依照前法,在黄巾新败,人心惶惶不安之际,就在寨外空旷之地,把山寨中粮草尽皆取出,堆积一处,问黄巾众人,是愿归乡,还是愿投义军。 再后,依然如当日模样,黄巾众人先是不信,然后见果然给粮。 拿到粮食的黄巾军,如若在梦里一般,背着粮食,一步一回头,怕官军放冷箭,也怕官军追上来砍人。 担惊受怕的一直走远,待确定官军追不上了,第一个领粮的人撒腿就跑,兔子一般。 关羽嗤笑出声。 然后,关羽好生交代黄巾俘虏,拿了粮食回乡,好生过活,莫要再作乱。 黄巾众人,本就是良善百姓,哪怕囫囵军中,近来当了段时间土匪,恶事做过不少。 但如今山寨已攻破,作恶的大大小小的头目被抓个精光,本来想着要死了,人却不杀,也不送官,还放人,还给回家粮食,本绝望的黄巾俘虏,突然拨的乌云见日开,如若重活了一次,哭声一片。 最后,怕被别的官军抓,也怕路途遥远路上再遇到别的事,怕回不了乡,这两千余俘虏,除寥寥二百人左右,剩下的全部投了义军。 至于那些拿了粮的黄巾,会不会再去落草为寇。 不会。 这跟走投无路不落草不行的黄巾不同,也跟人多势众的黄巾也不同。 这些领粮走的黄巾,一是人少,二是人不集中,三是,不至走投无路,因此,不会再成气候。 俘虏安排完了,关羽的掌旗官,看关羽忙完,拉着一个孩子过来。 关羽看到哭的没了声,闹别扭不让旗官拉着的娃娃,关羽恍然记起了,这是开战前救回来的小娃娃。 未遇李孟羲哥俩以前,关羽喜不喜欢小孩子,不知道。 但遇到李孟羲哥俩之后,关羽对小娃娃便多了些喜欢,万一呢,再捡了一个聪慧如李孟羲的,是吧。 关羽笑问,“小兄弟,你家人何在?” “俺……俺想找俺哥。”小弟弟仰着脏兮兮的小脸,抬头看着关羽,哭的一抽一抽的。 “走。”关羽笑着,拉起小朋友,“你带路,咱这就去找。” 小朋友也不认生了,怕找不见哥哥了,忙拉着关羽回黄巾山寨。 然后,在茅坑边找到了躺着不省人事的哥哥。 “俺哥搁这儿!”小弟弟破涕为笑,松了关羽的手,开心的跑过去,指着地上那个半大少年,“这就是俺哥!” 关羽沉默了,他以为,那个少年是死了。 这哥俩兄弟情义深厚令人动容,可又是一桩惨剧。 关羽叹息。 看着这小娃娃,和那半大少年,这样的一对哥俩,关羽突然就想起李孟羲和小砖哥俩了。 第111章 关羽的举手之劳 关羽误认为,半大少年是死了。 小弟弟费力的去叫哥哥,想让哥哥醒来。 怎么叫哥哥也不醒。 小弟弟又要哭了。 关羽想说,你哥死了,入土为安的好,却不忍开口。 一会儿,那个脏兮兮的小娃娃天真的抬起头,看着关羽,“俺哥是木有喝水,喝点水就好了。” 小娃娃这么说着,关羽心情更加不好了。 又是叹息。 关羽过去,想抗起少年,看找地儿埋了。 当把少年一把抗起,这过程中,关羽听到了少年发出了一声闷哼之声。 关羽这才意识到,少年未死。 义军停在匪寨下停了半天,在此拉整队伍,救治伤兵等等。 军中带了烈酒两坛。 临行之时,是军医卜送的,说是军师所言,但凡金创之伤,以烈酒冲洗伤口,能多救回伤兵五成。 军师鼓捣出的东西,且不说能否真个让伤兵少死一半,纵然是没用,可李孟羲也断然不会坑害义军,何妨一试。 于是,就按李孟羲交给军医,军医又交代的方法,关羽令,但凡中了箭矢的伤兵,箭拔了之后,就倒烈酒冲洗伤口。 蒸溜数次方才得到的高度酒精,酒精度数因为未精确配比的缘故,不会是精准的75度,但按度数来说的话,至少在75度以上,烈的不行,喝一口能喷火的那种。 烈酒处理伤口,可疼了,伤兵营地,一声声杀猪一般听着瘆人的凄厉哀嚎声,夹杂着破口大骂之声,听的关羽皱眉。 关羽抱着那个昏迷的半大少年,把少年交给军医,让给看看。 此时军中的军医,是关羽出发前,涿州城招募的名医孙老的一个徒弟。 军医接过半大孩子,把孩子放在一块破门板上,剥去孩子衣服,便瞅着这个半大少年身上血淋淋的皮开肉烂的鞭痕。 把少年翻了个个,少年背后的鞭痕更吓人。 “啷个吓嫩狠的手!”军医看着半大少年被打糟了后背,出声骂到。 再检查少年腿部,少年左腿小腿也被人打的肿的萝卜一样。 军医用力按了按骨头,昏迷中的少年,疼得无意识的抽搐。 “断了,得养百八十天。”军医说到。 一旁,小弟弟抿着嘴巴,他看着二哥哥身上被人家打成那个样子了,默默流泪。 “俺哥是不是要死了?”小弟弟害怕的问关羽。 关羽瞅着小娃娃无助的眼神,张嘴无言。 沉默片刻,“不会,我这儿有军医,你哥要是命好,活的下来。”关羽安慰到。 目光盯着门板上背后皮开肉绽的少年,关羽想起了军医说的,但凡破皮露肉的外伤,烈酒都可起杀毒之效。 关键,这是军师说的,由军医转述的。 李孟羲在关羽心中是有满腹惊人学问的人,既然是军师说的,比卜说的,关羽更信服。 关羽一思索,便让军医把“酒精”,往这少年背上身上鞭痕溃烂处,好好用酒洗洗。 —— 义军俘虏两千一百多人,再加上义军本来的四百余人,减去伤亡的三十五人,统合起来足有两千余众。 关羽继续朝前进发。 这是,五月七日。 到五月八日,上午,行路途中,一个本来应该可能死掉的少年,突然在粮车上醒来了。 少年猛的睁开眼睛,一下坐起。 未等少年来得及弄明白身处何处,一个小人扑了过来。 “二哥,你都不起来!”小弟弟开心的扑到哥哥怀里。 半大少年,看着弟弟,看着自己身处粮车之上,以及前后粮车上,都爬着好多小孩子,有拿着刀枪的官兵训斥着爬车上不安生的小孩子,让老实点,掉下咋整。 “老四,咱们在哪孩儿?”少年迷茫的看着四周。 “是他让俺们坐车上。”小弟弟指着远处。 少年循着弟弟的目光看去,他看到了一个骑着马提着大刀在前边的人,像是官军将领。 “哥哥,俺忘了给你弄水了。”小弟弟看着脖子里挂着的空竹筒,他依然记得之前那个老翁说的话,“等我弄水喝喝就好了!”弟弟举着竹筒,开心的说着。 弟弟见哥哥活了过来,开心的话匣子就打开了,叽叽喳喳的跟哥哥说着。 “哥,俺吃饭了,吃可多饭了!” “他给俺吃饭了,不打俺,可好吃,俺吃了两碗,可饱了!” “俺喊你了,你都不起来。” “那个人给了个饼,哥哥你吃。” 弟弟把一块小小的宝贵无比的饼子,从竹筒里倒出来,手心捧着给哥哥。 弟弟手里,哪里来的吃的,少年脸上有了笑意。 少年作为兄长,最担心就是仅剩的这个弟弟了,有吃的,尽管饿了几天了,少年依然不愿意吃那块饼子。 小弟弟头摇的拨浪鼓一样,“俺都吃了饭了,哥你吃嘛!” “不信你摸俺肚肚儿。”弟弟认真的掀起衣服,让哥哥看他吃的饱饱的肚子。 少年笑了。 这才,狼吞虎咽的啃着小小的一块饼子。 多好吃啊,少年饥不择食的都没尝到饼子的味道,但他觉得这是最好吃的东西了。 吃着,前边那个车上乱爬的不听话的小孩子,果然掉了下来,被手疾眼快的大人抓住,狠揍一顿,那孩子哭的啊啊的,少年看到,却笑了。 尚不知何处,但少年莫名心安。 少年一手拿着饼子狼吞虎咽,一手下边接着渣子。 突然眼睛余光觉得有人看自己,少年忙朝下看。 一个人正抬头上看。 “醒了,舒坦点了不?”那人问。 少年愕然。 “来,接住,喝点水!”那人丢上来一个水袋,笑到,“你好了,某就可交差了。” 然后,那穿着甲头上扎着布巾的人就走了。 少年看着手里沉甸甸的水袋,他心里,百感交集。 从爹娘死了,还没人给过自己东西。 少年才多大,八九岁,他抱着膝盖,头埋到膝盖里,呜呜哭了。 弟弟担心不已,“哥哥你咋了吗?” 弟弟过来扒拉着哥哥的脑袋,想看哥哥咋了。 突然,哥哥不哭了,脑袋抬了起来,朝小弟做了一个鬼脸,逗的弟弟咯咯直笑。 这少年是被关羽救活的。 要是没有关羽带来的烈酒,就这少年背后的伤口一旦感染,就要命了。 而伤口经过高度酒精消毒,这少年转危为安,才醒了过来。 第112章 流民来降 自义军游骑尽出,关羽独领几乎所有战兵,以微弱之兵去招抚黄巾,关羽一去,已七八天了。 五月十日。 这日,涿州城下,离涿州南城门前,官道两旁,沿路搭了两排粥棚。 每个粥棚下,都架着火和大陶瓮,瓮里煮着热气腾腾的粥,粥煮熟的香味飘起,香的醉人。 刘玄德几天前就在这儿支了许多粥棚,粥熬了一天天的,熬了一遍又一遍,都不知废了多少柴火,又重加了多少水。 涿州城里的百姓,在娱乐匮乏的如今,很有些百姓大人小孩儿或是站在城墙上,或者出来就在官道两旁蹲着,无聊的看刘玄德的人把粥咕嘟嘟熬的烂熟。 百姓把粥棚附近,当成闲聊看热闹的场所了。 今日早有游骑早一步回来说有千余黄巾,还有三十里便到。 这部区区七个人,招抚了千余人的游骑,便是义军夏侯篆部。 那个被夏侯篆单骑送回的小娃娃,整日都说找娘,刘备也不知这孩儿的娘啥时候到,便天天带着那个小娃娃站路边等。 李孟羲闲暇时,也带着弟弟就在粥棚等着流民来投,看是如何状况。 为了拯救这些须臾将死的黄巾流民,付出的努力太多了。 在官道等着,当太阳高起的时候,十来点钟,官道尽头,出现了人影。 刘备个高,看的远,看到有人影,立刻往前走了两步,垫脚眺望。 “来了吗来了吗?”这让李孟羲着急的,干看看不见。 一众千把人的流民,这些流民身无长物,背着或是胳膊上缠着破包袱,手里拿着树枝做成的杖,青壮则是把枪当拐杖,拄着枪疲惫不堪往这边挪。 刘备李孟羲在路中朝流民看,城近了,流民众人也惶恐不安神色迷茫的朝城这边看。 近了,流民反而犹豫了,走着走着停下了。 后边压阵的夏侯篆纵马到前边呼喝,“前边就是粥棚,走,交兵,吃粥!” 夏侯篆领人过来。 狼狈不堪比的黄巾,他们比乞丐多的,只是其中有些人,身上挂着破烂铠甲,手中有点刀枪而已。 至于弓弩之物,夏侯篆等人要把弓弩给收了,游骑人少,而流民人多,怕这些流民起了杀人夺马之心,因此不得不为。 走近了粥棚,粥熬熟的香味飘散,饿的饥肠辘辘的黄巾流民,无数人眼睛发直的看着粥棚下的煮粥的大瓮,咽口水的咕噜声一片。 李孟羲看着这群黄巾流民,这些黄巾,比之前那时看到的,更凄惨了。 之前的黄巾,李孟羲当时还在黄巾军中,那时黄巾军众精神面貌还算可以,有成队的黄巾军士巡逻,有每日负责分饭的伙夫,还有,因为当时黄巾未溃散,粮草多少还有,再加上人多势众报团的士气加成,当日邓茂程远志寨中的黄巾,就跟去远处服劳役的百姓差不多,在营寨里哪也去不了,无所事事的天南地北的瞎聊天。 而现在,前邓茂程远志部的溃兵,一点军队的样子都没有了。 双方都在相互打量,灰头土脸的黄巾众人在打量道中的四个人物,一双耳垂肩猿臂垂膝的大汉,三个大中小三个小娃娃,三个小娃娃分别是李孟羲,那个被夏侯篆单骑带回的小朋友,还有小砖。 三个小娃娃的神情是不一样的,李孟羲是好奇的把黄巾残兵上下左右的打量,那个夏侯篆带回来的小朋友,探头焦急的往黄巾人群张望,他想找娘,娘不知道回来木有。 而小砖呢,看到这么多人,有点害怕,半躲在李孟羲身后偷偷看着。 刘玄德朝众黄巾拱手从左至右一礼,“某是刘玄德。”刘备说。 “众位可愿降我义军?”刘备问。 哗啦一声,黄巾众人跪倒一地,皆口称愿降。 这是,第一波来降的黄巾。 而后,刘备手指道旁所立大旗,“前后有序,有兵者,旗下交兵,再前领粥,一一前来,莫要挤挣!” 流民不知规矩,一抢就是满场混乱,当时刘备军抓的第一批俘虏,就出现了哄抢一片的情况,现在有经验了。 两什枪兵,站立两排在路口维持秩序。 “你们,一个个过来!”大旗下,一个乡勇什长招手,让黄巾俘虏过来。 第一个过来的流民,是青壮,虽然这个青壮人高马大的,并且装备保存还算完整,上身有甲,脚上麻布鞋一只不缺,手里一把刀,一面盾,但是,这名黄巾,满面尘土,一头头发乱的杂草一般披散,这个青壮眼中血丝满布,眼中中难掩的疲惫,和深深地不安。 一个七尺大汉,在旗杆下,啪嗒一声丢了刀盾,然后看者个头不足六尺,瘦的猴一样的乡勇,拘谨的话都说不利缩,脚都不知道再往哪里迈了。 “军,军爷……俺……”这个孔武有力的黄巾兵讨好的露出一副低声下气的媚笑,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说啥。 “过去,领粥!”乡勇昂头用下巴指了指近在咫尺的粥棚。 这第一个投降的黄巾流民,手脚走的顺拐,还有点僵硬,小心翼翼的来到粥棚。 粥棚下,伙夫拎勺舀了一勺稠粥,“来,咋盛?” 伙夫问这个黄巾。 黄巾青壮流民忙把腰上麻绳系着的粗竹筒解了下来,双手捧着凑了过去。 不知是伙夫不熟悉业务,还是这个黄巾紧张,竹筒没对好,一满勺粥,勺也倒,一勺倒下去,顺手流。 肯定可烫了。 黄巾兵烫的吸气。 “看着点啊,往人手上倒!”一声不满的喝声响起,这黄巾吓了一跳,朝旁看去。 这一看,看到了一个半大少年过来,对着伙夫就一脸不满的训斥,“停火,把柴撤了!”少年颐指气使。 “去弄点凉水倒里,这烫死个人,咋喝!” 半大少年敢训斥伙夫,人高马大的伙夫竟然没生气,陪着笑,赶紧抽柴撤火。 这是第一个交兵领粥的黄巾兵,也是义军第一个招抚的黄巾。 黄巾兵又饿又渴,粥虽然烫的不行,这黄巾兵不怕热一样,烫的边吸溜便狼吞虎咽的小口喝粥。 正喝着,黄巾兵又看到,那半大少年又朝远处招手,“你过来人,把人领完粥那边散,别堵这儿,一会儿人多了,挤的不行!” 几个守在白车边的乡勇,忙跑了过来。 第113章 分粥新令 刘玄德折腾好多天,原来就是把粥给黄巾贼吃,围观的百姓看罢,目视手指,窃窃私语,都嘀咕着说多好的东西,给这贼人们吃干啥。 刘玄德放粥招抚黄巾的场面,成了景致,百姓们日子不好过,可跟乞丐一样的黄巾流民比,就显得好多了。 招抚之事,如火如荼。 人群中,李孟羲格外忙碌。 他指挥着全场的工作。 有石灰车在旁等着,车上是两三天前便备好的一车生石灰。 李孟羲过去,对着拿着簸箕筐子的几个乡勇说,指着粥棚附近还有主干道,“哥几个,往地上撒石灰,只要人走的地儿,都撒,撒满。” 乡勇们整天闲着没事,有活干都很踊跃。 李孟羲命令下达,乡勇们拿锹往簸箕和筐子里馋了两锹生石灰,然后就顺着主干道,手抓石灰往地上撒。 生石灰有杀菌效果。 各地的流民都聚集在附近,人流交汇密集,万一其中有个人有传染病啥的,随地吐痰,风再一吹,病毒随灰尘传播,一传十,十传百,病毒扩散简直了。 生石灰是古代最廉价的消毒材料了。 李孟羲在左跑右跑的忙碌,看李孟羲在忙,刘备便不去忙碌了,刘备一左一右拉着两个小朋友,站在路边,认真的打量着一个个排队过来的人。 过了前后三五十人之后。 夏侯篆抱回来的娃娃看到了一个农妇,“娘!”娃娃惊喜的叫了一声,欢快的挣脱了刘备的手,冲过去一头撞到农妇怀里,抱着农妇的腿。 这就是这个小朋友娘亲了。 农妇定睛的看清撞到怀里的娃娃,一看竟是儿子。 农妇赶紧就把儿子抱起,当看到儿子几天前还是蜡黄病焉的小脸,现在有点血色了,红扑扑的,还有,手一摸摸到了儿子身上厚实的衣服,“小儿(儿不发音),谁给你的衣裳?” 小朋友在娘亲怀里,开心的回头朝刘备指,“是他给哩。” 农妇转头看,便看到了穿着一身粗布衣,没有穿锦着帛,但看着气度非常的面色和善的一大汉。 农妇抱着儿子过来,就要给刘备跪下。 刘备扶住农妇,好声安慰,说到这儿,就当到家了,别见外。 一句话说的农妇眼泪下来了。 “大嫂,抱着孩儿,去领粥吧。”刘备笑着,指指左近的粥棚。 农妇一步一回头,摸着眼泪,朝粥棚去了。 那个小孩子走了,人家娘亲抱着走了,小砖羡慕的看着,他抿着嘴巴,有些伤心,眼里水汪汪的。 人家都有娘亲,俺没娘了。 小砖伤心不已,默默委屈。 至关重要的一件事,帮那个小孩子找到了娘亲,事办成了,刘备拉着小砖,要去找李孟羲。 这时,刘备发现了,小砖情绪不高,耷拉着脑袋。 刘备心思细密,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他弯腰,一下把小砖抱起,“走喽!”刘备把小砖放到肩头,“砖儿,咱们去给哥哥炖点肉肉好不好?” “嗯!”小砖一听有肉吃,便立刻变得开心,不再伤心想娘了。 刘备哄儿子一样,头顶着小砖找到了李孟羲。 李孟羲正在挠头寻思,看哪里还有疏忽之处。 这时,刘备来了。 “羲儿。”刘备叫到,“你想吃点啥肉?”刘备满脸笑意。 “啊?”思路被打断的李孟羲回头看着刘备,有些茫然,“啥肉?” “哈!羲儿操劳流民之事,劳苦功高,怎能不犒劳!”刘备笑着,“说嘛,咱弄点啥肉吃?” “随便弄点吧。”李孟羲只好如此说着。 “鸡如何?”刘备问。 “也行。” 好一个也行,鸡肉算是家禽家畜里最珍贵的食材了。 鸡比猪肉贵的多,也比鸭子贵的多。 至于说比鸡肉更好的牛肉,亦或是“天上龙肉地上驴肉的驴肉”,前者,牛是重要生产工具,轻易不会杀牛,驴寻常人家不一定养,养大型牲口需要成本。 所以,鸡是常见家禽家畜里,最顶级的食材了。 刘备看快中午了,准备去炖鸡犒劳李孟羲。 并不因为李孟羲是自己人了,刘备就对其怠慢丝豪,李孟羲为招抚流民之事,忙前忙后的脚不沾地,刘备看在眼里,无论如何,得犒劳犒劳。 招抚黄巾的流程,几天前就有了预备,现在千余人涌过来,因为准备充足,一点手忙脚乱都没有。 从李孟羲看粥太烫,让人弄凉水来把粥给降温这一点,如此细枝末节都能注意的到,就足以说明问题。 一车石灰撒了,满地是白面儿。 李孟羲背着手,在粥棚之间转悠着,他成就感满满,这些粥棚,是他下令设的,设了二十个,不仅有粥棚,还考虑到有的流民逃难逃的时候,不一定有没有碗,因此就提前备了几百只碗。 遇到没碗的人,就发个碗,粥喝完了旁边有水桶,碗再洗了放着,等后边没碗的人用。 按碗的数量和流民的数量相比较的话,纵然流民全部没有碗,按准备的碗的数量,平均每只碗轮上个三遍,也够这些饥肠辘辘的流民每人都先吃上一碗稠粥。 李孟羲小大人儿一样溜达着巡视着。 一名拉扯着大的,怀里抱着小的,一个老奶奶,伙夫已经给盛了一碗,老奶奶不走,哀求,“再搁俺添半碗,俺这俩娃子饿几天了,军爷,再少半勺中不……” 老奶奶破布抱着头发,面上黧黑,脸上满是皱纹,尘土满面的,她端着碗,碗里的粥自己不舍得喝,先喂给怀里饿的肚子扁扁的小的喝。 老奶奶怀里的小孩子,饿的瘦的头大身子小,身上没二两肉,全身一层皮,瘦的吓人。 这小孩子抱着碗,饿的狠了的模样,咕吨咕吨拼命的喝着粥。 一碗粥愣是眨眼喝完了。 这时,便能显现出李孟羲让往粥里加凉水的好处了,若是粥不凉,这孩子把滚烫的粥一气儿饮完,岂不烫伤了。 这个老奶奶,拉扯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统共三人,两个孩子太小,而伙夫按大人人头,只给了一碗粥。 老奶奶看着小孙儿喝的一点不剩的粥,又看着地上眼巴巴看着的大孙儿,老奶奶心酸不已,手颤抖着拿着空碗,陪着笑,把碗颤颤巍巍的递了过去,“再给俺挂个少半勺中不……” 老奶奶语气弱弱的问着。 第114章 眼泪是不是咸的 你看,吃人家的粥,还得寸进尺,真是胆大,且不知好歹。 是这样吗?不是。 一个看着畏畏缩缩看着就没啥见识的老奶奶,胆小怕事的模样,刚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怎么可能想为了多占便宜,有胆去多问要半勺粥。 还不是为了娃娃,让这个老奶奶,鼓起勇气受着白眼,唯唯诺诺的问人家讨要半勺稠粥。 李孟羲在不远处,看到了这一幕。 “火头军,全都停活,过来!” 稚嫩的呼喝声响起。 “停活儿,都过来!”李孟羲站在大道正中,粥棚之中,朝四周粥棚之下的众伙夫喊到。 伙夫们不敢怠慢,出了粥棚过来了。 李孟羲皱眉,朝稍远那个似乎听不见的那个粥棚喊到,“那边谁,过来!” 李孟羲也不出名字。 其他已经集结过来的伙夫,帮着喊,“狗蛋!过来啊!” 奥,这耳背的人,叫狗蛋啊。 狗蛋儿过来了,二十个粥棚的伙夫就全来了。 李孟羲仰头,目光扫过一众伙夫。 “某说下,再分粥,按人头分,不论大人小孩儿,一人一碗粥。听着没?” 众伙夫都是点头。 “那吃奶娃儿呢?也给一碗?”有伙夫问。 吃奶娃儿,就是指吃不了粥的小婴儿。 可能,这个伙夫觉得,吃不了粥的小婴儿也跟大人一样给碗粥,对其他人不公平。 李孟羲闻言想了一下,“按人头,吃奶娃儿也一碗粥,有几个人,就给几碗粥,哪怕是没满月的崽儿,也是一碗,明白没?”李孟羲目视众伙夫。 众伙夫都说懂了。 “散!”李孟羲下令解散。 伙夫们又回到粥棚忙碌去了。 李孟羲下令之后,在一旁,目光便朝先前那个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娃娃的老奶奶那里看。 李孟羲看到,伙夫回位之后,拿碗拿勺,盛了三碗粥。 “来,老嫂子,”伙夫端粥给那个老奶奶,“这三碗都恁介哩。” 等于是,这老奶奶这一家三口,本来已经领过一碗粥了,这下,因为分粥的规则变了,重新计算,这老弱三口,又得了三碗粥,等于多领了一碗。 这下,两个小娃娃能吃饱了,老奶奶也吃得上了。 而不像三人只按大人人头分,只一碗粥,孩子都不够吃,大人哪里还能吃的到。 至于如那个伙夫说,有的小婴儿,也分一碗粥,这公平吗。 公平啊。 正因为有小婴儿,才给小婴儿也分一碗粥的,婴儿虽然吃不了粥,但婴儿的母亲是不是得多吃点好有奶水,婴儿的爸爸是不是也得比别个多吃一点,好有力气保护小婴儿。 所以,很公平,按人头,不按长幼来分。 就分粥这件看似没啥细究必要的小事,李孟羲晃荡着,竟然发现了严重的问题。 若这个问题没发现,分粥的细则其实不严谨,若一家大人少,小孩儿多,要是没注意,这流民一家时间一长,粥不够吃,怕是有人要饿死。 投了刘备义军还饿死,这是打刘备脸呢,还是打李孟羲脸呢。 幸好,李孟羲多晃荡了一会儿。 当发现了问题,李孟羲便觉得,在这儿晃荡是有意义的。 再一家黄巾流民,一家是三口,一个母亲,两个小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儿,女孩儿大一点,是姐姐。 在分粥新令下达之后,这一家三口领了粥,粥是三大勺,也就是三碗。 按粥的份量,吃饱是不可能的,只能吃个半饱,先顶下饿,不至于饿死,后边再安排。 这一个母亲带着姐弟俩的一家三口,领了三碗粥。 母亲端了一碗粥给了弟弟,然后自己端了一碗,当姐姐也去拿粥,母亲眼一瞪,伸手啪的一声打在姐姐手背上,“看你那死样子!吃,吃!” 尖酸刻薄的母亲抬手噼里啪啦的就朝姐姐脑袋上扇,“一天天就知道吃!” “那弟弟的,你不待吃!” 姐姐揉着被娘亲打的通红的手,她委屈的看着喝粥的娘亲和弟弟,看着娘亲把粥喝完,又端起另一碗。 娘亲不是好娘亲,小弟弟倒是懂事,“姐姐,给你喝。”小弟弟看姐姐没得吃,弟弟奶声奶气的,把自己的粥的粥想端给姐姐。 “不给她喝!”母亲狠狠剜了姐姐一眼,劈手夺过弟弟的粥。 李孟羲,刚巧从这儿走过,小孩子在的地方,他就多看几眼。 那一对姐弟,因为是背对着的,李孟羲看不到姐姐的表情,他为姐姐感到委屈。 狗日的,你一个家长,抢孩子的口粮,就因为她是个女孩子,你想把她饿死不成。 李孟羲眼神微冷。 身前,持矛乡勇走过,李孟羲叫住乡勇。 “把那个妇人,”李孟羲手指过去,“拿下!”他厉声下令。 乡勇不明所以,两个持枪乡勇,拽着农妇把农妇拖了过来,压到李孟羲面前,按跪到地上。 此时,四周目光全朝李孟羲聚集过来了。 自流民到了涿州城下,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和流民为难。 这下,突然抓人,黄巾众人有些惶恐的看过来,怕官军是起了恶意还是啥的。 农妇被押来,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惊慌的看着面前的半大小子。 “我问你,你家三人,分你三碗粥,为何只你喝你儿喝,为何不让你女喝?嗯?”李孟羲冷声问到。 农妇低着头,不敢言语。 “都听清楚!”李孟羲目光朝黄巾流民那里看去,高声喊到,“按人头,一人一碗粥!粥是谁的,就是谁的!让老子看见谁家爹娘长辈敢抢孩子的吃的,老子砍你们头!” 李孟羲威势凛凛的吼了一声,他年纪不大,但气势迫人。 见镇住了黄巾众人,“军法官!杖二十!打!” 李孟羲下令行刑。 然后,两个乡勇便拿着枪杆,往农妇身上打去。 这农妇带着的姐弟俩,看娘被人打,在一旁哭的撕心裂肺的。 李孟羲有些不忍,目光迈到别处去了。 乡勇们很克制的,没用多大力,不然一枪杆就把人劈倒了。 二十军棍打完,李孟羲看着惊恐不安的农妇,目光缓和了一点,“去吧,莫要再虐待你家女儿。” 说着,李孟羲走到粥棚,让伙夫又打了一碗粥,手端着给了姐弟俩中的姐姐,“给,喝吧。” 李孟羲笑着。 女孩儿不敢接,李孟羲递到她手里。 “喝啊。”李孟羲鼓励。 女孩儿粥没喝,一下就哭了,眼泪顺着脸掉到碗里,女孩儿边喝粥,边无声的哭泣着,眼泪越来越多,也不知,眼泪掉到粥里,眼泪会不会是咸的。 第115章 三观冲突 再说李孟羲杖责刁妇的之后的一会儿会儿,刘备不知何故,着急忙慌的来了。 刘备可能是在杀鸡,用热水烫鸡毛,手上还沾着鸡毛就来了。 是这样,刘备怕李孟羲一个人在这儿照应,万一出了事怕李孟羲镇不住,因此特意交代了一名亲兵,刘备让亲兵盯着点,有点啥事,就赶紧去叫他。 亲兵很称职,就盯着李孟羲,寸步不离,李孟羲往哪溜达,亲兵也跟着。 因此,当李孟羲招呼人抓住那农妇狠揍一顿,这亲兵便立刻想起刘备的话了。 然后忙就跑回庄园,去找刘玄德。 刘玄德因此,匆匆过来。 当刘备看到道中巡视的李孟羲,他拉住李孟羲到了边上人少的地儿问,“羲儿,方才你有打人?”刘备问。 刘备的意思显然不是责怪李孟羲仗势欺人,李孟羲不至如此下作。 刘备的意思是,想问李孟羲何事惩戒于人。 李孟羲便把那尖酸刻薄的娘,不让她家女儿吃饭苛责女儿的事,一一道来。 李孟羲说着,有些生气,“你想啊,玄德公,咱拿出来那么多粮食,就是不让人有人饿死,可明明按人头分了粥,因为那刁妇苛责他闺女,然后那女孩儿饿死了。 旁人一看,不明真相,以为投了我义军,是我等把人饿死了,白白让我军背负骂名,简直,岂有此理!” 刘备听完李孟羲的话,沉默良久,“唉!”刘备最后只能叹气一声。 刘备和李孟羲三观相冲突的第一个点出现了。 在汉代,尊卑大于天的时代,孩子更像是父母的附属品,一点人格尊严都没有。 父母打骂孩子,是天经地义,父母苛责孩子,依然好多人觉得天经地义,至于说,虐待孩子,不给孩子饭吃,想把孩子活活饿死,旁人觉得不对,但只是觉得不对而已。 但反过来,在汉代子女不说虐待父母了,哪怕是摊上个不是东西的父母,说句批评的话,说不定就被不是东西的父母扭送官府去了。 然后官府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把人砍了。 而若是父母把孩子饿死,扔了,打残废了,还是卖了,没人管。 刘备他一个古人,三观同样是古人三观,因此,听李孟羲说那刁妇不给女孩儿粥喝,李孟羲便把人打了一顿,刘备不知该怎么说的好,因此徒叹气。 只有一点,李孟羲可能做的对,也像是做的对。 刘备能对李孟羲所说的大汉将亡的话尚且深信不疑,到了这,到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纲常这里,却反而不敢质疑虚无缥缈却无处不在的封建时代的道德枷锁。 当人爹娘的,要是天灾人祸,实在没办法,家里娃娃饿死,倒还情有可原,现在,明明按人头给分了粥,当娘的,去抢孩子的粥,不让喝,岂有此理,这分明就不对! 李孟羲毫不动摇的认为这不对,而刘备,不敢再多质疑一点。 没啥大事,鸡宰了毛还没拔呢,刘备又回去了。 在随后,分粥在继续。 流民们大多都在讨论李孟羲杖责刁妇的那件事。 “那儿咋了,将才(刚刚的意思)打人?”一个黄巾流民张望着,问旁人。 旁的流民努了努嘴,“咋?人给了吃哩,那女里不让她妮儿吃。三碗不是?她自己就喝两碗,yue没搁她妮儿喝,人看见了,打她一顿。” 旁人听完,咋舌,“可不得打她!” 事原来就是这么件事,黄巾流民大多都知道了为何那会儿打人的原因了。 原来就是那后娘不让妮儿吃,人把她抓起来打了。 这给众惶恐不安的流民两个信号,一个是,义军并不是要抓人砍头,不是要把大伙骗人砍了领赏的;二就是,给流民们提了个醒,谁家大人要是不顾小儿的死活不让吃,让碰见了,少不了惩治。 这是无言的威慑。 在随后,就没有大问题了。 其中,发生了比较有趣的事。 因为新的分粥令是,按人头来分,娃娃分粥跟大人分粥一样的,都是一份。 然后,就有一些机灵的家伙,把自己小孩儿,尤其是包裹在襁褓中,随便多缠个破布就能变了个样的小婴儿“租”出去了。 具体操作是,前边抱着娃娃领完粥的流民,各种手段,或者趁乡勇们没看到,或是装作喊后边的人的模样,把娃娃又手疾眼快的给了后边还没领粥的人。 这样,没带娃娃的人,借了娃娃,多领了一遍粥。 然后,两下把多领的一碗粥,五五分成。 李孟羲本来还没注意到流民们这个操作,但当他听到一个小朋友,一岁多吧,刚会说话的样子,哭着喊娘,李孟羲还以为哪个狗日的拐小孩儿呢,多盯着看了两眼,然后就注意到流民用孩子多领粥的这个操作。 看来,聪明人,在哪都能混的好,这多聪明啊,愣是骗了许多粥,人才啊,李孟羲表情简直卧槽。 有心想过去拆穿,把那厮抓起来揍一顿。 但一想,还是算了,区区几勺粥把人打伤,过了。 李孟羲这会儿,神奇的脑回路往流民那边跑了,尽管他是义军的人,粮食都是他的。 李孟羲就想,要是自己个带着弟弟,饿的不行,要是有办法给弟弟弄一点吃的,咱在不伤害别人的情况下,咱也招摇撞骗,多骗点吃的,有何不行? —— 千把人的流民,食物住处啥的,目前准备的应该能暂时满足。 看流民队伍过的就剩个尾巴了,李孟羲决定,再进行下一步安排。 那些分了粥,也喝过粥的流民,吃过食物,无论之前饿了几天,渴了多久,一碗粥下肚,无论如何能缓口气了。 领过粥的流民,在离粥棚另外的地方,按男女分开,再按人数,三十人一队,每队由两名乡勇看着,三十人三十人一块,人分好了。 李孟羲过去,便和早交代好的百夫长说到,“好了,领人过去吧,别往水深的地方,洗完回来。” 百夫长领命,带人走了。 这就是招抚工作另一个重要事项了,李孟羲嫌流民太脏了,跟乞丐一样,看着流民灰头土脸的样子,头上草啊啥的,看着不忍直视。 流民如此脏兮兮的,怕增加瘟疫爆发的风险,所以,李孟羲就想到,让不管哪里来的流民,先赶河里去先彻头彻尾的洗干净再说。 第116章 一时疏忽 李孟羲没把洗澡当回事,一是,河离这边有点远,李孟羲不想跑,这会儿太阳太热了,二是,瞅一群人脱光了洗澡,没啥看的。 因此,李孟羲就没跟过去。 意外,却往往在疏忽之时发生。 河在涿州西三四里,乡勇们把人带到,就指着波光粼粼的河,让流民往河里去。 沟通之中,起了误会,流民们以为官兵想把他们赶到河里全淹死吵吵起来,为了这些流民忙碌半天的乡勇,哪里有刘备和李孟羲的好脾气,流民们不肯往河里去,可军令就是让这些流民往河里洗澡。 百夫长发怒,抬枪就打,把人往河里撵,这下,流民们更是惶恐大乱,怕被推河里淹死,跟乡勇们推搡起来。 义军百夫长又横嘴又笨,小小的一件事,差点弄出暴动。 百夫长手下一个机灵什长忙跑出来,拦下两边,“俺们军师说你们脏,怕得病,往河里洗干净再。” “这不,”什长把肩后扛着的一捆硬柴丢在了地上,“这柴就是给你们洗了澡烤衣裳的。” 说完,机灵什长跑到百夫长边,耳语几句,“老大,咱管不住他们,喊军师还是谁过来?” 百夫长不置可否,而什长没得到百夫长首肯,便忙去找刘备和李孟羲去了。 李孟羲回了庄园,正看刘备把鸡肉剁了,丢瓦罐里,然后丢了花椒胡椒八角盐等香料,李孟羲还没咋,弟弟小砖旁看着,已很没出息的馋的流口水了。 正这时,一个跑的满头汗水,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乡勇跑了过来,“主……主公!军师!大事不妙了! 流民怕是要造反呐!” 李孟羲和刘备,顿时互看一眼,心中一凛。 刘备忙就招呼庄园里的庄丁,拿上兵器去镇场子。 当李孟羲和刘备共乘一马,刘备前边骑,李孟羲后边拽着刘备衣服,紧紧抓住怕掉下来,刘备也顾不得去拿雌雄双剑,随便拿了根枪,便拍马镇压暴动去了。 当紧赶慢赶的赶到,到了河边,本来以为的暴动,杀的血肉模糊的画面,却没出现。 流民们在河边坐了一地,百无聊赖的坐着,没有打起来。 李孟羲傻眼了,这哪里暴动了。 李孟羲当时直接就想,那个乡勇难道谎报军情。 看吧,李孟羲在处理事情方面,还是有些稚嫩的,他怀疑人家。 而刘备,认真打量了一番现场,突然笑了,“多亏什长及时来报,方使能早早扼住冲突。” 刘备第一意识也是认为什长谎报军情,但随后一想,那什长跑的气喘吁吁的,就是为了谎报军情?说不过去,逻辑不通啊。 之前,就在这河边,肯定是险些出了差错。 刘备把手里的枪顺手地上一戳,翻身下马,然后李孟羲也咚的一声跳了下去。 刘备径自就走了。 后边,“枪呢,不拿了?”李孟羲提醒刘备拿枪。 刘备呵呵一笑,“不必!” 然后,刘备就踩着河滩边沙地,朝流民们那走。 人未近,刘备便先脸上一脸笑意了,“众位,可歇好了?”刘备笑呵呵的和黄巾流民们打着招呼。 看这话说的,跟是农村宴席时,待散场时,主家送客人的时候,说,“都吃好了吧?”这话是一个语气。刘备并没有因为给了黄巾一碗粥,而觉得黄巾欠他的,而因此趾高气昂半点。 黄巾流民都认识刘玄德,知道这人就是招抚流民施粥的人,流民们知道生死全在刘备一念之间,刘备过来,流民们哗啦一下全站了起来。 流民们不敢质问刘玄德,又感刘玄放粥之恩,因此,全都默然的看着刘备。 刘备来到众人面前,开口说到,“众位,我家军师说啊,这每逢灾乱,疫病横生,诸位连日奔波,身上尽是灰土埃尘,正日头当空,水晒的熨烫,不冷吧?” 说着,刘备便径自往河边走了,他走到河边,黄巾众人都看着他,“众位,下水,趁这一河好水,洗洗!”刘备回头,豪气的朝众黄巾招手。 说完,便鞋也没脱,衣服也没脱,直接往河中走去了。 刘备有此举,再不用言语了,黄巾流民们,不再有任何顾忌,脱了衣服和鞋子就要下河去。 李孟羲在后边喊,“都拿衣服下去,衣服一块儿洗了!谁衣服放滩边一会儿找不着可没人管!” 黄巾流民卫生意识淡薄,洗衣服流民们可能不想洗,但一听说衣服要放岸上别个拿走咋办,黄巾流民一听,可不嘛,索性拿着衣服下水了。 衣服到水里,哪怕不洗,在水里泡泡,冲两下,也能干净许多。 脱的赤条条的无数汉子朝河里跑去,黄巾流民因为此机,和刘备拉近了关系,好多人都和刘备凑上去说话。 刘备因为跳到河里的缘故,也顺便把头上发髻解开,顺势把头洗了。 李孟羲虽说也想洗澡,但不好意思下去。 他在河边,沙滩上看见沙子里有河蚌壳,寻思捡一些拿给弟弟玩。 “羲儿,下来洗洗!”河当中,刘备招手。 李孟羲摇头拒绝。 捡了一堆蚌壳,李孟羲捡不下了,回去想先放战马的褡裢里再捡,然后,李孟羲就看到,有一个少年,别人都下水了,他不去,就他特殊。 李孟羲皱眉,这少年并不比别人干净多少,洗干净是为他们好,少生点病,咋不配合呢。 远看,那个少年似乎拘谨的模样,侧着身子,低着头,拘谨不安的站着用脚踢沙子。 李孟羲过去了。 “你咋不去洗呢?” 突然的声音,吓了少年一跳。 少年惊慌的回头,脏兮兮的脸上,眼中满是惊恐,当回头看到是一个孩子时,少年不那么害怕了。 李孟羲认真把少年打量了一遍,这个估计也就十二三岁的少年,身上可脏了,蓬头垢面的。 李孟羲把少年上下打量完,“你咋不去洗吗?你是身上有伤,不能沾水?” 李孟羲疑惑的问。 少年低着头,也不言语。 “你去洗嘛,洗洗少得病。”李孟羲皱眉。 少年依然无动于衷,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哎我去,李孟羲耐心没了,招呼边上的乡勇,让乡勇过来,让把人赶水里去。 乡勇一过来,这少年受惊了,作势就要逃,被乡勇拿枪逼住了。 被枪逼住的少年,吓的站着不敢动,尽管,两个乡勇笑嘻嘻的,是拿枪柄对着他,一点恶意没有。 李孟羲愕然。 水里,刘备看到河滩上李孟羲那出事了,便挽起头发,随便把头发再一扎,往岸上走来。 第117章 再不是刘备对手的豪强 李孟羲在那训斥那个木讷的少年,好话说尽,再三解释说不洗干净,得瘟疫咋办。 那少年哑巴了一样,低着头红了眼啜泣着。 看少年这个样子,李孟羲就生气了,又没欺负你,你哭个锤子。 正这时,脚步声传来,“羲儿。” 刘备叫到。 李孟羲回头来看,看到刘备浑身湿漉漉的,头发滴着水,一副好没形象的样子,要是刘备甩下头,铁定头发上水珠乱甩,跟落水狗一样。 迎着刘备询问的目光,“他不去洗澡!”李孟羲手指那个倔强的少年,气的告状。 刘备呵呵笑了,少见李孟羲被气的生气的时候。 然后,刘备就朝那个少年看去。 这一看,刘备立刻轻噫了一声,眼神有些古怪。 刘备再一看这个少年,低着头,手抓着袖子,不安的抓弄着,动作有些拿捏,刘备有些狐疑,像是想到了什么,刘备恍然大悟,突然释然了。 “羲儿,你让女子也去河里洗澡了?”刘备问。 “啊!”李孟羲点头,“女的也得洗啊。” “在下游。”李孟羲指着河远处。 刘备点了点头。 他过来,瞅了那个少年一眼,伸手指了指,“走,下游去!”刘备招呼那个少年。 接着,李孟羲不明所以的跟着,跟着刘备把少年送到下游去了。 往下游走了里把地,有乡勇在河边守着,背对着河岸。 李孟羲到这时突然发现,疏忽了,忘记在张飞的庄户里找一些妇人来帮着管理流民了。 这让一群男的去守着妇人们在河里沐浴,太有伤风化了。 好在,刘玄德的兵军纪竟然还可以,知道避讳,知道背对着河流,不去偷看。 刘备把那个少年带到了这里,刘备指着河里,“妮儿,在这儿洗吧。” 那少年蚊子哼一样嗯了一声。 李孟羲此时,错愕无比,他惊讶无比的瞅着那个“少年”,他好像明白过来了,这个少年不是哑巴,原来是女孩子来的…… 李孟羲瞅着人家看,那女孩儿,小心翼翼的走到水边,看李孟羲还盯着看,女孩儿都不好意思往水里走了。 刘备见状,一扒拉把李孟羲头扒拉过来,“羲儿,走!” 待走远,李孟羲从惊讶中回复过来,他边走边回头,“她是个女孩子啊!”李孟羲有些不可思议的说到。 刘备闻言,低头看了李孟羲一眼,哈哈大笑,“你觉着呢?” 女扮男装是为何,是个女孩儿,为何要假装男人呢。 李孟羲一时不能理解。 而刘备为什么一下就猜到了呢。 因为,在这个时代,百姓逃荒的时候,妇人们怕遇到歹人怕被祸害,就把脸弄脏,让人看不清眉目,假装是男的,以此来保护自己。 至于,那个混在流民之中,一直假装自己是个男的,怕说话露馅儿,都不说话,装哑巴,一直到被乡勇驱赶到河边洗澡,这才装不下去了暴露了的女孩儿。 那这个女孩子,为什么要假装是个男的呢。 猜测一下原因,可能是这女孩儿的爹娘长辈临死之前告诉这女孩儿说,“别让人知道你是个妮儿,要不人个祸害你。”女孩儿长辈临死前不放心的忠告到。 因此,这个生存能力堪忧又没多少见识和胆魄的女孩儿,牢牢记着父母长辈的话,小心的隐瞒了性别,这才,平平安安的到了涿州城。 兵荒马乱的,人性经不起推敲。 这是这第一天招募流民的途中所遇到的事。 那么,刘备坐镇后方,关羽领兵外出,张飞威慑城中屑小,那今日流民到了涿州城下,张飞本也该在涿州城下枕兵以待,可不见张飞,张飞去哪了? 涿州豪强,非只张飞一户。 日前,刘备狠狠骗了城中豪强许多粮食,众豪强对刘备恨之入骨。 豪强们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早就想找回场子了,他们一边托人往上找关系,一边走动串联,一边也想秘密练些兵,想把兵练好了,把粮都抢过来。 可这些厮们,但凡能有点气魄,黄巾朝涿州城来的时候,要是有胆魄有能力,早就带着兵打黄巾去了。 现在再忙活,单单就相互达成一致意见,十几大户,拖拖拉拉近十天才大致协调完。 正如先前李孟羲所料,纵是大户们有胆合力一处纠集兵力来火并,等他们真个有和义军一战之力,到那时,义军早招抚众多黄巾,军力已然膨胀,到时,豪强更不是义军对手。 时间完全是站在刘备这边的。 抢粮当日,豪强当天翻脸,说不定还有点胜算,越拖,双方差距越大。 豪强们私下串通一伙儿,到处招人凑人,终于一下凑够千把人的大军,正欲开始练兵以图报仇,谁想到,豪强们第一日把兵拉到一块准备开练,这一天黄巾流民恰巧来投。 刘备又多了千余流民可为助力,豪强联军,如何能取胜。 张飞得了消息,听说豪强们也在练兵,便不请自去,就跑去人家练兵的大谷场,丝豪不把自己当外人。 张飞去了,就旁若无人的坐在大槐树下的磨盘上,饶有趣味的看着豪强们咋个练兵的。 豪强们不爽张飞在旁观,又不敢撵,只能无视张飞。 这不算完,张飞对豪强们招的兵戳之以鼻。 “呀!瞅你们走的,这是他娘的摆阵?要不清楚,当是放羊呢!”张飞指着哈哈大笑。 “啧,还有甲!你们这甲不成啊,到阵上,抗不住刀,也抗不住枪,得弄一身铁的!穷酸的!” 当看到豪强们,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长枪大戟,张飞更是过分的指着哈哈大笑,“兵器倒是好,娃娃们,你们会使不?不会?来来来,三爷爷教你们!” 张飞嘴毒的不行,把豪强们的兵骂的是一文不值。 众豪强气的脸色发青。 “瞅啥?”张飞眼一瞪,“就你们这般货色,莫说别的,跟黄巾打也不是斗!” 就这样,张飞单枪匹马,嬉笑敌阵,把豪强们的士气打击的七零八落。 为首的粮商赵二被张飞嘲讽的脸上挂不住,板着脸,“回,明日再练!”说罢就走。 第一天豪强练兵,无疾而终。 豪强们把兵散了,张飞目视他等离去。 张飞拎起酒坛,狠灌了一口酒,酒水顺着浓密的胡须流下,顺着张飞黑牛皮似的胸脯滑落,在张飞粗犷的脸上,一双眼睛狡猾的光芒一闪而逝。 第118章 招抚进行时 李孟羲所定的招抚之策,为软硬兼施之法。 有招抚,也有出兵征讨那些顽固之徒。 关羽领兵在外,奔走不休,又过了几日,关羽部已招抚流民近五千之众。 五月中旬这天,关羽又击溃了一部黄巾顽徒。 黄巾流民中有一对儿跟大人走散了的俩小孩儿。 一个妹妹,两三岁模样,吓的哇哇哭。 哥哥也不大,就六七岁模样,当乡勇们朝他们过来时,小哥哥虽然手里害怕极了,但他勇敢的挡在了妹妹面前,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当做兵器,小脸紧绷着,张开手臂,牢牢的把妹妹护在身后。 “不怕,小妹!”小哥哥吓的声音都颤抖了,却在安慰吓哭了的妹妹,“不怕,哥哥护住你,不怕!” 当乡勇们说说笑笑的接近这两个孩子时,小哥哥凶的像个小老虎一样,瞪着眼睛,咬着牙,手里的树枝呼呼的挥舞,“不过来!俺打死你们!” 小哥哥凶狠的盯着乡勇们,把树枝狠往想靠近的乡勇身上抽。 乡勇们哈哈大笑,逗他,吓唬他,手里刀枪作势装作要砍刺过去一样比划着。 小哥哥身后,妹妹吓的脸都白了,哭声都没了。 小男孩儿坚强的抿着嘴巴,他发狠,抓着手里的树枝,嗷的一声拼命的冲上去,把树枝往乡勇们刀枪上打。 乡勇们枪杆拨他一下,便把这娃娃拨倒了。 男孩儿嗷唠一声爬起来,扑上来要跟乡勇撕打,一个小屁孩儿,如何是成年人的对手,乡勇把手里盾轻轻一撞,就把男孩儿撞了个狗头。 后边,马蹄声响起。 “前追!莫要耽搁!” 关羽纵马而来,看到了这一对孩子。 追溃兵要紧,顾不得照看,关羽吩咐了两个身后跟着跑来的乡勇,“看住,莫伤了他们。” 乡勇领命。 当关羽领兵远走之后。 这一对孩子,依然敌视的看着两个拿枪的人。 哥哥怒目而视两个乡勇,妹妹害怕的抓着哥哥的手。 两个乡勇,就笑看这孩子发怒,当小孩子拿着树枝扫来的时候,乡勇稍后退便躲开了,然后,反手拿枪轻轻一戳,把小男孩儿戳了一个跟头。 不一会儿,小男孩儿奋战许久,任他挥舞树枝去攻击,没能扫到乡勇一下,小男孩儿累的小脸红扑扑的,一头汗水,唯一不变的,小男孩儿还想弄死两个乡勇,好带着妹妹跑。 “嗨,娃子!”拿枪的那个乡勇,再一次拿枪杆把小男孩儿戳翻在地,他有些不忍心了。“莫怕,我等不会伤你。跟俺们走,有饭吃!” 乡勇笑着。 这只是,黄巾流民的一个缩影。 黄巾之中,像这样跟大人走散了,或者大人死了的孤苦无依的小孩子,处境艰难。 若非李孟羲为了黄巾流民布下了大局,关羽领兵四处招抚,给黄巾提供了一个生存的机会。 不然,历史上原本的这些黄巾,在朝廷缓慢的效率之下,不等招抚,黄巾已饿死大半。 而真个等了官军来了,估计官军也是抱着把流民全杀了的目的而来。 到那时,兵荒马乱,刀枪无眼,有多少小孩子死于乱军之中。 —— 又过两日,关羽又追到一部黄巾残兵踪迹。 一个年轻黄巾,老母行动不便,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叫,年轻黄巾手里拿着个木棍,紧张的跟狼群对峙。 狼是极其狡猾的畜牲,年轻黄巾挥舞着棍子,嘴里大声呼喊吓唬着,驱赶前边的狼,前边的狼群狡猾的后退,在青年一时疏忽后边之后,后方的狼趁隙扑了上来。 狼来了,老奶奶腿脚不能走,“我儿!狼!儿啊……啊!” 老奶奶呼喊儿子不及啊的一声惨叫,两个狼分别咬住老奶奶的腿,老奶奶瘦的没多少斤,两个狼一拖,愣是把老奶奶拖起走了。 “娘!”这个年轻黄巾回头看见娘被狼拖走了,目眦欲裂,怒吼一声,挥舞着木棍就要追去。 他这一转身,身后就暴露给了狼了。 体型健硕的头狼,嗷呜一声扑过来,两只狼抓搭在年轻人肩上,血盆大口就要朝这个黄巾脖子一口撕咬而下。 正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呔!”一声暴喝,紧接着咔嚓咔嚓马蹄声急踏地面的咔嚓声响起,嗖的一声羽箭飞过,一支力道十足的箭支,精准的射穿头狼的后腰。 头狼嗷的一声翻滚摔地。 被狼扑倒的年轻黄巾不等看清发生了什么,马蹄声过,忽的一阵风,黑影一闪而过,一个穿绿袍的大汉,纵马急追被狼刁走的惨叫连连老妇人。 战马追来,两个叼走老妇人的狼,察觉到危险逼近,丢下猎物便逃了。 关羽待救下老妇人,勒住缰绳,马身就横在老妇人面前,牢牢的护住她。 挽弓搭箭,手中强弓被关羽轻轻一拉,弓身便被拉的扎扎作响,关羽目视逃远的狼群,丹凤眼微眯,眼中杀意升腾。 猛的一松手,弓弦嘭的一声炸响,羽箭嗖的一声,离弦而飞。 狼已窜至几十布外,关羽的箭未能射中钉在了空地上。 关羽不满的手弓。 回看地上呻吟着的老妇人,见她两腿被狼咬的血肉模糊。 “老妇人,无事否?”关羽马上欠身问到。 老妇人躺地上哎吆吆的呻吟,看着关羽,眼中倒是有几分感激。 那个年轻黄巾惧怕官兵,惊魂未定的过来,搀扶起老娘,“娘……”年轻黄巾害怕抱着老娘,他轻叫了一声,抬头,胆怯的看着马上绿袍官军将领。 关羽朝这对儿娘俩点了点头。 伸手,解下腰间短刀掷地,留给他防身,“就待于此处,我部属随后就到,我军中有医官,莫走远!” 说着,关羽打马离开往前去了。 关羽走后不久,一支漫长的行军队伍过来了。 看到路边停着的黄巾流民,还有一头狼,乡勇过来,看了狼尸一眼,又看了那对娘俩。 “过来。”乡勇伍长面无表情,说完转身就走。 年轻黄巾还在犹豫,他老娘气若游丝,“儿啊,娘怕是活不成了,你看跟上,问人还要人干活不,混口吃哩吧,娃。”老母流着泪,满手老茧的手摩挲着儿子瘦的露骨的脸颊,不舍的看着儿子模样。 年轻黄巾一听,顿时就落泪,他抱着老娘,朝行军队伍赶去。 队伍中,有人也迎着过来了。 待走近,军医看了看老妇人腿上血肉模糊的模样,便决定,还是用酒擦擦吧。 被狼咬,狼嘴细菌多,若是处理不及时,干扰要人命。 幸好碰见义军了,酒精快用完了,但还剩了一点,有烈酒消毒,应该能捡回条命。 第119章 医官尽出 五月,十八日。 最近陆续有流民来投,关羽依然没回来,这些流民,竟然全都是听到了游骑们四处奔走满郡传播的说涿州招降去者可活的消息,而后来降。 招抚流民的工作,李孟羲和义军都已经轻车熟路了。 一面红底黑隶的刘字大旗之下,此是交兵之处。 来投的流民们把兵器丢在这下边之后,都去领粥了。 长短兵器堆了一堆,因为人手不太足,张飞过来帮忙,张飞把一些长兵,像是枪啊戈啊之类的,拢到一堆,然后麻绳首尾捆了两道,把兵器扎成一捆。 一捆捆了长杆兵器三四十柄,寻常大汉得两个人抬着,张飞手一扛,往肩头一放,手扶住,扛着就走了。 大道之上,涿州城里无所事事的小孩子们,嘻嘻哈哈的跟着张飞跑前跑后,“三叔,给俺一个枪玩玩!” “给俺一个玩玩!” 小孩子围着张飞,缠着张飞要兵器玩。 正如后世的小朋友,从小就喜欢用棍子削一个刀啊枪啊什么的,任何时代的小朋友,都喜欢武器。 张飞被小娃娃烦的不行,路都被挡着了,“滚,滚!”张飞一脸不耐烦的挥袖驱赶这些小屁孩儿。 小孩子不怕张飞,依然环绕着张飞,死皮赖脸的要兵器玩,张飞拿他们没办法。 粥棚依然是那些,因为李孟羲发现,二三十个粥棚,足够用了,多了还得需要更多人手。 在涿州城下,离城门七十步,粥棚后,在来投的黄巾流民们领了粥喝完粥之后,再前走,就看到一字排开了好多矮几。 每个矮几后,都铺着草席,矮几后都端坐着一名医师。 赫然一排十几个矮几,十几个医师,十几排等着瞧病的病人,蔚为壮观。 军医田卜和涿州城首屈一指的名医老孙头,在最中间的位置,挨着坐。 田卜正瞧到一个气若游丝的病人,这个病人年纪轻轻,脸色青白,黑眼圈很重,坐那都坐不稳当,得被一旁另一个头戴黄巾的妇人扶着,才能坐的稳。 矮几一旁,药罐被火烧着,药罐的盖子被热气顶起,咕嘟嘟的冒泡。 军医田卜头戴铁胄,他眉头紧皱,手搭在病人手腕之上,全神贯注的给病人号脉,他十二分投入,一动不动的,丝豪不受外物影响的样子。 这个病人时不时剧烈咳嗽一下,每咳一下,身体都剧烈颤抖。 这次号脉,用了许久时间,末了,田卜收回了手,把手放在一旁盛了少于酒精的水里湿了湿,捻了两下,这是,消毒,军医教的方法。 而后,卜神情凝重,他看向左手相邻的刚给人看完病,下一个病人还没来的老孙头,“孙老先生,可私下一谈?” 卜遇到了棘手的病情,一人计长,两人计短,卜拿不定主意,因此和孙老头商议一二。 “两位稍等,某去去就来。”军医卜笑着向自己的两个病人出言安慰,宽慰其心。 然后,卜和孙老头就到了远处,嘀嘀咕咕嘀咕了许久。 “痨病?难了!”老孙头一听卜说是痨病,顿时也感到棘手万分。 人命关天,老孙头就因见了刘备义军不吝药材,药材一麻袋一麻袋的拿,好大的救死扶伤的场面,观之令人感慨。 老孙头就因看见军医卜一天忙到晚的治病救人,看他忙不过来,又看每每给黄巾流民开了药,这些流民千恩万谢痛哭流涕的感激模样,老孙头感刘备仁义,特地领着学生们出来相帮衬。 这不,医疗摊位十几个,刘备军就一个摊位,剩下的全是老孙头和老孙头学生支应的门诊窗口。 “孙老可知,何方能治痨病?”卜谦虚相问。 孙老头捋了一把雪白的胡子,目中闪过思索模样,“老儿我有白果夏枯草汤,取白果仁半两、白毛夏枯草一两半,白果仁搞碎同时枯草煎汤,一日一剂,早晚两服。 此方也是老儿我祖上传下来的,只是,效用不大。” 老孙头把药方合盘相告。 田卜听到药方,点了点头,“只白果夏枯草两味?”田卜问。 “只此两味。” 田卜迟疑了下,又道,“学生这另有一方,只是学生从未用过此方,敢请老先生指点。 此为参苓白术散,用药有太子参、茯苓、白术、山药、桔梗、百合、黄芪、莲子、当归……” 当田卜把自己拿不准的药方说出来,孙老头听着,眼睛瞪大了。 这药方啊,比自己祖传的,还好。 孙老头想着。 当把药方听完,孙老头沉吟许久,他以快半辈子的行医经验,默默辩证药理,“我看,此方用药有法,比老儿我的方子好上许多。 军医不妨先用此方,若无效用,再试老儿我的方法不迟。” 卜点了点头,匆匆回去。 然后,卜回到矮几,在矮几后坐定,看了一眼久候的两个黄巾流民,“让两位久等!”卜客气的说着。 再后,卜朝旁喊了一声,“来,抓药!” 旁边一个新近从流民中招募的通晓药理,识得草药的助手,忙从旁边一个大柜子处,预备取药。 “茯苓一两四钱,白术二两一钱,山药一钱……” 卜缓缓说着药物用量,待助手把药抓完了,称好了,然后才说出下一味药。 片刻后,助手把药各自称好,装在称盘了,然后端了过来。 卜接药,看着面前两人,“这药得空熬了喝了,我这儿药罐占着,腾不出来。你看,药咋拿?” 那个得了肺痨的黄巾,赶忙就掀起衣服下摆要接。 卜只扫了一眼,便看到这个黄巾兵,衣服下摆,破破烂烂的布都散了,装不住药的。 卜转头,对副手说,“竹筒拿几个来。” “无……无有了!”副手表示,今早还新砍了一堆竹筒,早用完了。 卜只好向别处要几个,“孙老,竹筒借我几个!” 借到竹筒,药分着便塞竹筒里,装了七八个竹筒。 然后,卜嘱咐两个病人,先过去吧。 得了肺痨的黄巾,抱着一堆竹筒黄巾兵就走,竹筒冰凉,抱着却暖如火,黄巾兵内心感激,目中已晶莹一片。 跟黄巾逃亡是何情景,如今到涿州城下,又是如何情景,两下子比较,直让人心中波澜难止。 走没两步,这个黄巾兵突然停下,扑通一声就朝卜跪下,以头触地,狠狠的磕了个响头。 军医田卜叹息,无奈,又难掩疲惫,只得起身搀扶,好言相劝,“无事了,到了涿州城,投了我军,安心养病便是。” 第120章 都是探子 一天天的,诊治病人就够累了,总是给人瞧了病,给了药,病人又跪又磕的,千恩万谢的,卜只得不停的起身搀扶安慰,更累了。 短短时日,卜受到的来自病人的感激,比之前整个行医生涯受到的感激都要多了。 卜在忙着,义军所有人都在忙着。 李孟羲也不例外,当分粥细则已经改进的滴水不漏之后,分粥时热粥得加凉水,分粥得按人头分,还得看着,确保分到谁头上的粥,就得谁喝,禁止小孩子的粥被无良家长给mei了。 当粥棚那一点儿,没啥盯着的必要了,李孟羲闲的无聊,就去别的地方忙活。 李孟羲这会儿,也是负责给人看病的,他即不用开药,也不用整日坐那里给人号脉,他干嘛呢,他后边跟着好几个乡勇,乡勇们其中一个手里一个抱着个酒坛子,又一个端着个水盆,还有个,提着桶,还有的,提着筐子。 抱酒坛的那个乡勇,酒坛装的是连续蒸溜三次以上的超烈酒,也就是酒精。 李孟羲胳膊上手里拿的都是干净布条,布条都裁成了三指那么宽的长布条,这些布条,都是沸煮然后晾干了的。 李孟羲就顺着长长的流民队伍,看有哪些人有外伤需要处理。 酒精为何不交给别人来用,实在是,除了卜一个人,没有多少人知道酒精详细用法。 当李孟羲走到一个拉着娃娃的一家黄巾流民那里,李孟羲看那个小朋友,小朋友被李孟羲看的害怕,躲在了家人身后。 李孟羲看见,这个小朋友走路,一瘸一拐的,在小孩儿脚掌,不知是什么搞的,一条长长的伤口,自脚腕到脚掌,伤口已经发黑化脓了,看起来有点严重。 “嘿,大叔!”李孟羲跟这小孩儿的父亲打招呼,“这小弟弟,脚是咋了?” 因为李孟羲,虽然是个少年,但他后边几个穿甲配刀的兵,这些兵啊,抱着酒坛,端着盆,还提着桶,让黄巾兵以为李孟羲是谁家公子呢,后边的则是家仆。 以为李孟羲是有身份的人,黄巾兵不敢怠慢,黄巾大叔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是挂住树枝子了,划了个这么个疤拉口子。” 黄巾大叔说着。 李孟羲点了点头,“大叔,我这儿有药,看给他涂点药?” 黄巾大叔闻言,怯懦,有些犹豫,“俺木有钱啊……” 李孟羲笑了,“不要钱!” 黄巾大叔戒备心很重,可能是世道不好,坑蒙拐骗的人多,早被坑怕了,李孟羲一再说不要钱,黄巾大叔不肯“上当”。 排队向前的流民队伍继续在往前走,李孟羲就跟着大叔,说了好一会儿,愣是队伍往前走了一截,大叔还是不信。 这下,跟在李孟羲身后的乡勇看不下了,“娘的!俺们军师说几遍,不要钱不要钱,你是一点儿不知好歹是不……” 乡勇出言骂道。 这才,黄巾大叔勉为其难的决定让李孟羲用药给自己家小兔崽子脚上树枝划的伤口给治治。 脏兮兮的小弟弟,李孟羲都看不清他的小脸,小弟弟还有点害怕,只往家长怀里钻,不肯朝李孟羲这边来。 李孟羲笑着,“谁抱着他?这药药性强,可疼的很。” 是小弟弟的娘亲把抱到怀里的。 这小孩儿鞋都没有,脏的不行。 李孟羲招呼身后的乡勇,把盆拿来,然后倒了一些温水,李孟羲把手里拿着的布条,抽出了三四条,湿了水,就想先把这小孩儿脚上泥巴啊啥的给擦干净。 刚上手,还没怎么擦呢,小孩儿娘觉得过意不去,把布条接过,自己擦。 “擦净,好上药。”李孟羲蹲在一边,指点着。 湿布条擦拭伤口附近,有点疼的,小朋友小脚丫不停的想往回缩。 待看到一条布条,擦的都脏了,明明盆里还泡着另外的布条,小孩儿娘亲不敢去拿。 “来,换个干净的。”李孟羲手捞起盆中麻布条,递给农妇。 一连换了三根布条,才把小娃娃黑乎乎的脚丫给擦干净。 有乡勇递来了一个小酒碗,酒碗里,倒了小半碗烈酒,李孟羲抽出一根干的布条,随便叠了两下,丢到酒碗里,沾了一点烈酒。 “当心啊,按住了,这可疼的要命!”李孟羲特意提醒了。 小孩儿的娘闻言按住了小朋友。 尽管,李孟羲提醒了,但当湿了酒精的麻布按在小朋友脚上的伤口之时,小孩子哇的一声大哭,剧痛之下,小朋友蹬脚一脚把李孟羲手中的酒碗提飞了。 小朋友哭的撕心裂肺的。 小孩儿娘亲即担心自己孩子,又对孩子把人家的碗踢翻,药撒了人家一身,有些不好意思还有些害怕,忙把碗捡起来递给李孟羲。 “这娃儿淘的厉害!”农妇赔笑,抬手狠狠的抽了自家儿子两巴掌。 李孟羲笑了,并不以为意,他瞅了一眼哇哇哭的小孩子,“这药疼得,大人都扛不住,何况小孩儿了。” 酒精洗伤口有多疼,李孟羲可很清楚。 疼能怎么地,这是李孟羲鼓捣出来的,目前能找到最好的杀菌药材,不用酒精别的没更好的办法了。 随后,在小孩儿哭爹喊娘撕心裂肺闻者动容的哭声之中,李孟羲不为所动,又倒了一些烈酒,把小朋友脚上伤口,认真的小心的擦了好几遍,那孩子疼的脸都白了,可怜无比。 “好了。”李孟羲起身,手里用过的布条,随手丢在一个筐里,那筐里,都是用过的脏布条。 “等安定,再擦几次药,伤就好了。”李孟羲交代。 农妇和那黄巾大叔,本想道谢,可娃娃哭的心疼人,道谢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如果不了解酒精功效的话,用酒精冲洗伤口,确实跟他喵的杀人一样疼。 别的不说,就现在领兵在外的关羽,医官拿酒精给被刀枪砍伤的伤兵处理伤口时,那疼得,厮杀汉也疼得破口大骂,要不是军纪在,估计得打架。 汉末所有的金创药,论刺激性,皆没有高度酒精火一般灼烧剧烈的痛苦。 当李孟羲处理完这一铺需要用酒精清理外伤的伤者,欲走,李孟羲看到道中,一个衣衫褴褛,担着柴火烤样子像是往城里卖柴的人,正停在一边,探头探脑的朝自己看。 李孟羲起身时看到了那人,那人赶紧挑着柴继续往前走。 李孟羲只当没看到。 此人吧,举止古怪惹人怀疑,不用想,肯定是黄巾细作。 若真要仔细四处搜查,就会发现围着粥棚医所等处,还有很多同样举止可疑的人。 毫无疑问,最近,涿州城下,粥棚左近,混着的黄巾探子多极了。 而李孟羲早有军令在,勒令上下乡勇,就当没看见,别没事露个能上去盘问啥的把人吓走。 连你们都能瞅出来,真当刘玄德和军师瞅不出来? 第121章 关羽归来 时间到了五月二十日,这日,哨骑天没亮就先一步回来,说关将军率部几千人要回,令早作准备。 一早,刘备张飞李孟羲便早在粥棚左近等着,上午,虽然这有其他黄巾流民来投,但不见关羽回赶。 终于,当中午时,太阳暴晒之际,领军外出半个多月的关羽,领着几千大军,浩浩荡荡的回来了。 刘备李孟羲张飞留守的三人,一同前去接应。 双方于城南两百步碰头,一碰头,关羽便提刀下马,缰绳丢给亲兵拉着,关羽徒步大步走来。 “大哥,此次扫荡涿州以北南九县,招抚攻剿六千余众,幸不辱命!” 关羽虽然征尘满面,但意气风发,哈哈大笑快步走来。 “云长,走走走,我等已备好酒肉,回去边喝边谈!”刘备上来,拉住关羽的手嘘寒问暖,热情的似乎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 关羽见了李孟羲,笑着,“羲儿,我军中不少孩童,交付于你,好好安置!” “好!”李孟羲点头。 然后,不等关羽多说,李孟羲径自去看关羽这六千余众,这些黄巾到底怎样个生存状况。 刘关张三人喝酒去了,遥李孟羲一道,李孟羲不去。 “小孟,俺藏的那坛酒精,十几天了,能喝不?”张飞馋那一坛蒸馏酒了,时间不到,张飞都想开坛喝了。 闻言,李孟羲哭笑不得,“少说得窖藏两月,这半月不到,酒不会好喝。” 张飞怕弄坏了酒,这才作罢。 六七千人的安排工作,刘关张就那么放心的撒手丢给李孟羲,说说笑笑的走了。 招抚工作,轻车熟路了。 依然是,交兵,分粥,由医师挨个治病,驱赶至河流活水处洗澡,然后岸边架火烤衣服,接着,男女老幼划分完毕,由专门的人领着领到庄园里去。 不仅从没干过招抚工作的李孟羲这段时间以来,业务熟练的不行,并把招抚流程相关细节完善改进的差不多了,那些乡勇,这段时间,也已经锻炼出来了,该干啥轻车熟路。 流民之中,果然有很多小朋友。 李孟羲关注点最多的就是小孩子,因为小孩子是最弱势的群体,自然,最需要帮助。 李孟羲碰到一个带着妹妹,哭的哇哇的一对孩子。 别人领粥,都有大人带着。 他们两个,伙夫把粥盛了,他们两个不接,哇哇的哭。 伙夫人好,把粥端他们面前,两个娃娃依然还是哭。 “俺不吃!俺想回家!”娃娃中的哥哥哭着,倔强无比。 李孟羲拉着弟弟过来,他看着两个小孩子,大的是个男孩儿,六七岁,小的是个妹妹,三四岁。 “你们家哪的?”李孟羲笑着问。 “俺……俺不知道。”小朋友啜泣着,昂头看着李孟羲,哭的一抽一抽的,鼻子冒着泡泡,“俺想找娘。” “那,你们娘呢?”李孟羲四处看去。 李孟羲这一问,问起了人家的伤心事,小哥哥哭的更伤心了,一旁的妹妹哭的也更厉害了。 这时,粥棚之下,一个帮衬着洗碗的老奶奶,佝偻着背,颤颤巍巍的出来。 她张开怀抱揽住两个小朋友,慈祥的伸手擦去小朋友的眼泪,安慰到,“娃,不哭了。” “娘不见了,咱再找,真是找不住了,跟奶一家,俺家就想要个孙娃,中不?” 老奶奶安慰起了点效果,小朋友不怎么哭了。 然后,老奶奶就端着粥,把两个小朋友给喂完粥。 “呀,这么大口呀!”老奶奶捏捏小朋友的脸蛋,“多好看的娃。” 老奶奶很喜欢小朋友的。 近来,随着流民大量涌来,有人竟然想买媳妇,就是想趁这么个机会,想拿很少的钱,在流民之中挑一个最漂亮的回家当媳妇。 固然,这个年代,能嫁个人家,有口饭吃,就很不错了。 然而,李孟羲想到了曾经听到过的一些灾年逃过荒的老一辈人讲的故事。 听邻居家老奶奶说,那时候逃荒,排场场大闺女,卖给了七十多的老头,换了三斗小米就卖了。 当地人说,再闹上两年灾啊,咱这儿狗都能寻个女里。 “你听吗,这话多作贱人。”邻居家百余岁一脸风霜的老奶奶,想起当初逃难的遭遇,依然不胜唏嘘。 “别哩有那卖闺女里,俺们姊妹四个,俺爹木把俺卖了。”老奶奶晒着太阳,看着脚边依偎的老猫时,老奶奶此时说起这句话时,眼中平静带着些许的自豪。 她有一个很有担当的父亲,别人卖女儿,他父亲没卖她们姐妹几个,一比较起来,比别人好的多。 李孟羲固然不是古代人,也不是旧社会人,但他曾触碰到旧社会即将消散了的记忆的尾巴,知道民不聊生是何种人间惨剧。 义军尚有余力,不至于做出贩卖妇女的事。 又不是人贩子。 故而,涿州城有说想过来买媳妇的人,李孟羲绝不松口,把他们全都骂走了。 连带着,流民之中有很多家里小孩儿夭折了,也有父母遇难的小孩儿,没了爹娘,有人就想领养。 此事,李孟羲没拿定主意。 自古以来,亲爹娘不是东西的都有很多,后爹后娘对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更好不到哪里去。 因为如今条件下,生产力有限,物质条件恶劣,衣食足而知荣辱,反过来,生存环境恶劣,人的阴暗一面就暴露出来了。 纵然,一时兴起,有失孤的流民领养了个孩子,最开始还能好好养育,但当亲生孩子再出生了,这个被领养了孤儿,处境肯定凄凉。 把孤儿们丢给别人养,实在不是个好办法。 李孟羲计划是,自己养,办他喵的幼儿园,学前班,边养边教育,不信,这辈子可能打不过吕布了,但养小孩儿这么点事,不信做不到。 —— “卖~糖饴儿~吆!” 悠扬婉转的叫卖声,又来了。 流民汇聚,好大的市场,城中平日卖糖的老人家,又做了一些麦芽糖出来叫卖了。 “哥哥,哥哥!”小砖听到卖糖的来了,忙拉哥哥的袖子,“哥哥咱们赶紧买糖去吧!” “又吃糖,牙吃坏了咋整!”李孟羲责怪,轻拍了一下弟弟脑袋,但还是摸了摸腰间的钱袋,过去买糖了。 所谓的糖饴,李孟羲在小时候,也见过,叫法不同,李孟羲小时候的叫糖稀,都是麦芽糖。 第122章 终于,不同的人生相会 小时候,一毛钱,能买好多糖稀,卖糖的老爷爷拿棍给沾了好大一团糖,能舔一节课都吃不完。 购买力的话,小时候一毛钱,大概还不如汉末的一文钱,也就是,钱上写半两的汉半两钱。 李孟羲来到卖糖的老人家那里,老人家提着筐子,筐子里一个陶盆,盆里是黄褐色的半固体的麦芽糖汁。 “两文的吧。”李孟羲掏出两文钱给老人,给弟弟买了两文钱的糖。 李孟羲觉得脏,他不肯吃糖的。 弟弟小馋猫一样,买到了糖立刻伸着舌头去舔甜丝丝的麦芽糖,舔了半天他终于想到哥哥了。 “哥哥,给你,你也舔一口吗。” 李孟羲果断拒绝。 弟弟于是,就心安理得的把所有糖都据为己有了。 李孟羲带弟弟买糖吃,离他哥俩很近,另有一对哥俩,在流民队列之中。 这对哥俩,跟李孟羲哥俩很像。 李孟羲八九岁,小砖三四岁,那对哥俩之中,衣衫褴褛拄着木棍一条腿断了的哥哥,年龄也八九岁,哥哥拉着的小弟弟,也是三四岁。 看着小砖吃糖,那对哥俩中的弟弟,直勾勾的看着,馋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拄着棍子的小哥哥心疼弟弟,他用袖子帮弟弟擦了擦口水,“小飞,你想吃糖,等二哥干活赚钱,也给你买糖吃。”小哥哥眼里,满是慈爱。 流口水的小弟弟收回目光,懂事极了,“哥咱们不买糖,俺不吃,俺不想吃糖。” 小哥哥叹息,把弟弟往怀里,揽的更紧了。 有人走来。 一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少年,他手里拿着两团好大的麦芽糖,递了过来。 “给,给你们糖吃。” 小哥哥局促的用手摩挲着胸前的衣服,他红了脸,“俺们木有钱……” “不要钱。”李孟羲笑着。 犹豫再三,这个小哥哥低头看了一眼眼巴眼望的看着人家手里糖的弟弟,叹气接过李孟羲手中的糖。 “等俺干活挣住钱了还你。”小哥哥盯着李孟羲的眼睛,不卑不亢的说着。 “不必!”李孟羲笑着摇了摇头,“区区几文钱的糖,某请的起。” 少年执意要还,李孟羲只好又说,“那也好,等你安定下来,找个活干干也成。来投我义军,别的不敢说,肯干,就饿不住肚子。” 小哥哥听李孟羲这么说,再把李孟羲上下打量了一番,他误以为李孟羲就是因为干了活,才有钱买糖吃的,他抬头,认真的问李孟羲,“大哥,恁是搁哪干活的,俺能也去不?” 想跟俺一样干活?李孟羲乐了,俺可是刘备军师,因此吃喝钱财不缺。 你也想去…… 李孟羲看了一眼鼻涕流了出来脸上写着稚嫩的少年,李孟羲哈哈大笑,笑了半天,李孟羲突然停住了。 因为李孟羲突然惊觉,自己这么丝豪不顾及别人情绪的发笑,似乎,有些嘲笑这个脏兮兮的少年不自量力的意味。 自知有失,李孟羲暗道一声,罪过。 而后,李孟羲摆正心态。 正色告之少年,“我看你腿伤未愈,待伤好了不迟。 至于干点啥。寻机读点书,识点字,兄台这个年纪,正是读书习字的大好时机。” 少年脸色茫然,挠了挠头,“读书?” “对,读书!”李孟羲笑着点头。 和这少年谈的投机,李孟羲随着队伍慢慢前移,边走边聊。 问起少年哥俩,一个李鹏,一个李飞,李鹏是哥哥,李飞是弟弟。 寻常的名字,就是放在后世,也丝豪不违和。 再问到这少年腿是咋了,少年沉默良久,“俺弟木吃哩,俺去偷粮食,抓住俺了。”少年平静的回答着,丝豪不把曾经受到的苦难当回事。 李孟羲单从言语描述,也能联想出这对哥俩曾经在黄巾军中过着怎样的日子。 黄巾不给吃的,小弟弟快饿死了,哥哥去偷粮食,然后被人抓住了,打了个半死,腿也断了。 李孟羲看着专心吃糖的小弟弟,要是哥哥被人家打死了,就彻底没人保护这个小朋友了,三四岁的一个孩子,一个亲人都没有,没办法生存下来的。 他会跟不上行军,被孤零零落在后面,被出来觅食的狼虫虎豹给吃了,会病了也没人管,活活病死了,会没吃的,直到饿昏饿死,甚至,被一些饿急了的坏人一石头砸死当肉吃了。 好在,这对哥俩活着来了。 相似境况的人,带着远超时代的见识和知识,宛若开挂了的李孟羲李砖哥俩,和汉末乱世普通至极的李鹏李飞哥俩,他们会面了。 李孟羲自然为人中俊杰,更被刘备拜认军师,意气风发;少年李鹏,目不识丁,身无长计,活着尚且艰难,又何谈大论天下势,以谋得进身之机。 早摆脱了原本命运的李孟羲,整个乱世,只有他一人有此幸运。 而李鹏哥俩,他们的人生轨迹,依然如其他乱世中的孤苦无依的孩子那样,纵然好运余生不会饿死,但依然悲苦。 —— 因为结实了李鹏李飞两兄弟的缘故,李孟羲就觉得,这些好不容易长途跋涉来到涿州城下的流民们,流民中惊惶不安的小朋友,如果这会儿有人给了甜丝丝的糖,那小朋友们多开心啊。 于是,李孟羲循着叫卖的声音,找到卖糖的老人家。 “老人家,你这么多糖饴,连盆儿全买了,你算多少钱?”李孟羲问。 老人张着没牙的嘴巴乐呵呵的笑了,脸上深深地皱纹,笑成了一朵花。 “小哥你愿要,拿个五十文,都给你!” 五十文,不贵。 李孟羲解开钱袋,找了六个当十钱,给了老人家。 至于为什么给六个,因为这段时间发现,买东西人家更喜欢要价值一文的半两钱,不喜欢要当十钱。 这都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买东西的时候,李孟羲有半两钱,就花半两钱。 像现在这样,五十文的东西,给了六枚当十钱,省得人家不愿意。 李孟羲把老人一盆麦芽糖,全给包圆了。 然后,涿州城下出现了有趣的一景。 一个半大少年领着一个更小的孩子,穿梭在人群中,到处找小孩子,看到哪个黄巾流民抱着小朋友,就给人家糖吃。 糖很甜,因为吃到了糖,小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比糖还甜。 第123章 胆大的细作 关羽出去半个多月,招抚流民六千余,这个数字,竟然跟派出去的哨骑们四处散播消息,然后闻讯来投的流民的数量相差仿佛。 两下一加,这不足一月之内,招抚的流民,加起来以逾万人之众。 万人是何概念,这一万人,如果不讲质量,除去孩童,大人们不分男女老幼一个人发一根削尖的木头或是竹竿,那就一下就少说六七千大军了。 要是再有追求一点,只从流民中挑选精壮,那么至少也能挑选出三四千青壮兵丁了。 刘玄德尚未从流民中募兵,但因为招抚了这么多的流民,有此人力在,若事有急迫,比如豪强领兵来扰,亦或是州府因为夺了豪强的粮,派人征讨,那么,义军立刻可由数百之军,一夜扩军几千人。 不管民间还是官府,涿郡地界,义军已无人可制。 又一日,也就是五月二十一日,关羽歇都不歇,一日未停,昨日方回,今日立刻领兵又出去了。 这次,扫清了涿郡以南的关羽,将根据游骑这么多天在北东西三面探清的顽固之敌,一一拔除。 于大道上,相送关羽。 李孟羲刘备张飞目送关羽部走远。 待关羽走远,李孟羲挠头,一个始料不及的问题。 酒精,或者说,是酒不够了。 之前半个多月,蒸溜酒精用的都是张飞家里的藏酒,一百多坛酒。 这段时间以来,李孟羲和军医田卜一起,早蒸晚蒸,没事就蒸溜酒精,把张飞的酒给造完了,一坛不剩。 虽然蒸溜出了不少高度酒精,但是,因为关羽在外征战少不了酒精,又因为一下来了万把流民,酒精是极好的消毒药品,流民那么多,什么皮肤溃烂,长疮,有伤口,伤口化脓,等等外伤,全都可以用酒精处理,李孟羲清楚的知道,高度烈酒效果会很好。 因此,酒精就成了万用灵药一样的东西。 人那么多,万余人,哪怕十个里有一个需要用酒精,也是千把人需要用酒精,一个病患用酒精二两的话,那么千把人,就是两千两,就是一百多斤酒。 蒸出来的酒精,根本不够用。 因为李孟羲把张飞家里的藏酒用完了的缘故,张飞有些不爽,只得拿钱让人再去买酒了。 这次,张飞留了个心眼,酒又各处买来统共一百多坛,张飞藏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才给了李孟羲祸祸。 按普通的水酒,汉末酿酒技术,应该是属于黄酒之类的低度酒,从黄酒到75度以上的酒精,需重复蒸溜三次以上,甚至要加生石灰,出酒精的比例大概是,七八坛黄酒,能出一坛75度以上的酒精。 五十多坛酒,除以八,也就是,只能蒸馏出四五坛酒精。 关于蒸溜器,新的蒸溜器,加了水冷套管,水冷套管和冷凝罐双重冷却,蒸溜效率还算不错。 李孟羲结合自己浅薄的知识,改进了数次,最后定型的蒸溜器,终于有强大的实用性了,可以沿用许久,直到条件成熟。 制约生产酒精的另一个因素,不是技术问题了,而是,原料,酒。 张飞家的藏酒一下就用完了,张飞又去买了一些酒,汉代生产力显然不足以大量生产酒水,而且如今年景不好,粮食珍贵,少有人酿酒。 现在还不至于原料短缺,但不久的将来,水酒来源就会成为问题。 于张飞而言,酒比饭重要,一天不吃饭行,但要是一天不喝酒,就浑身没劲。 张飞对酒的理解就这么多。 而以李孟羲看来,酒是极重要的战略物资。 汉代医药李孟羲不太懂,但想必,以汉末的医疗技术,很少有杀菌效果强于酒精的存在。 酒精哪怕只能降低百分之十的感染死亡率。 百分之十什么概念,是一百个负伤的老兵,因为酒精,能多活十个。 十个百战之卒,价值远大于区区一些酒精。 五月二十一日,关羽前脚走,后脚就有一众饥寒交迫的的流民,这伙流民不知走了多少路,到了涿州城下,几乎都要支撑不住了。 为首的形容憔悴的黄巾兵,径自走到刘字大旗之下,直接把手里的刀丢在地上,然后像是很清楚流程一样,去粥棚领粥。 如果有人留心当能发现,这个黄巾是最近几日的熟脸。 也就是,他是先一步来打探消息的人。 探子连日观察之后,觉得招抚之事不似作伪,再无任何顾忌,猫在不定哪个沟里藏着的黄巾流民,一早便直接来投。 黄巾流民们排着队伍,排着队领粥,他们饿坏了,接了粥狼吞虎咽的就抱着碗喝。 一切周到。 碗够多,碗很干净,粥也是加了凉水,温度不烫不凉,直接喝一点不烫嘴,刚刚好。 大人小孩儿都是一碗粥,不至于谁家小孩儿多,不够分。 更有专门的人一旁盯着,以防哪个家长重男轻女,粥不让女儿喝。 在黄巾流民排队领粥之时,一个骑着马,小贩打扮的人,马就停在粥棚一侧四五步,明目张胆的对着施粥情形打量。 李孟羲都注意到这家伙,心说你这个当探子的,如此大胆张扬。 一般探子躲躲藏藏偷偷观察就算了,这厮甚至牵着马走过来,逛菜市场一样,这个粥棚看看,那个粥棚看看,挨个看。 又不能下令把这厮抓起来,还不能盯着这厮看怕把他吓跑,得装作无视这厮,李孟羲忍得难受。 李孟羲在医疗窗口(指医师们在城下摆的十几个矮几)旁,等着流民们领完了粥,好拿酒精如给需要消毒的人消毒。 都不想看到那个探子,那个探子,好没眼色的竟然牵着马过来了。 探子走到医师们的矮几之前,打眼左右看了医师们手边放的药材还是药罐等物。 “若未看错,这是治病的地儿。” 中年探子看向面前老者,“俺能搁这儿看病不?” 一旁,李孟羲忍不了了,“这是给黄巾流民看病的,你不是黄巾,不是来降,凑啥热闹?” 探子也不以为意,哈哈朝李孟羲笑了笑。 “奥?某要是黄巾,要是来降,你们就给看病?” “对!”李孟羲目视此人,沉声答到。 “药价几何?珍费几何?” “分文不取!”李孟羲干脆利落的答到。 探子闻言,有些惊讶了。 “那你不亏了吗?” “我颇有家资,不行?”李孟羲目光微妙的看着这个探子。 探子一愣,抬头哈哈大笑。 然后,李孟羲就瞅他牵着马,入城去了。 这细作这么大胆的吗。 李孟羲看的出来,这人虽然是小贩打扮,但是,褡裢里,都没装啥东西,再者,此人健壮,看着孔武有力,而且坐下的高头大马,品相不错。 种种结合,一推断便能得出,这个人绝不可能只是普通小贩,细作无疑。 第124章 难道是小冰河期 当探子入城,径自去县衙,说找县丞,有机密相商。 杂役不敢怠慢,立刻领此人引入县丞私邸。 密室中,探子见到县丞,不卑不亢,只是拱了拱手,而后,“阁下是此地县官?” “正是。”县丞拿不定来人根底,小心应付。 探子从怀中掏出印凭,交于县丞,待县丞检查了盖着州府大印的印凭,然后笑到,“日前,黄巾兵逼涿郡,太守命我来刺探贼情。 一路行来,某还有疑虑,为何多有流民朝涿州城而来。 当至城外,见粥棚遍地,霍然明悟,原是大人行招抚之策! 不费一兵一卒竟安抚满郡黄巾,县官好手段!” 郡守使者不吝大赞。 “有此良政策,某必上报太守,大人进身可期也!” 县丞表情极复杂,他本来想趁机向太守密使检举刘玄德侵吞官粮的事,但现在,听到密使把招抚之功,误认为是自己所为。 县丞表情顿时僵硬,然后尴尬的笑了笑。 即如此……何不,将错就错。 县丞眼珠一转,顿时计上心头。 “密使有所不知,为招抚黄巾,我官仓之粮,已然见底,太守会不会降罪下来还是两可。”县丞叹息,一副难为模样,装的像极了。 —— 外人不知,太守密使和县丞一晤之后,马不停蹄,连夜离城,要把涿郡黄巾的消息,立刻上禀太守。 至于,招抚流民功劳是不是县丞的,会不会露馅。 怎么不是?县丞哈哈笑,征粮之令,是某一声令下,令起县衙。令出,为早日平息贼情,涿州父老和城中豪强鼎立相助,终募得粮食几千石。 而后,思虑百姓艰苦,又把百姓之粮,尽数还于百姓,而只用豪强之粮。 故,未扰百姓,而招抚之事足成。 若不信,让密使再来,满城去问,去问百姓,是不是县丞下令征的粮?是不是县丞看大户们征的粮已足够招抚之用,而后让刘玄德把百姓所交之粮,尽数又还于百姓? 密使若私下打探,百姓口供必然如此! 为何必然如此? 哼,刘玄德的军师好谋略,做事滴水不漏。 若是,面见太守,太守问,因何想到招抚黄巾,而非征讨,该如何做答? 那刘玄德的军师是如何说得来的? 对! “发兵征剿,非一时之功,而贼势若一天不清,四境百姓,则必受兵灾。” “即为县丞,当保境安民,为百姓计,早一日招抚黄巾,百姓早一日得享太平,黄巾之事,不可不速。” 就是这样。 那黄口孺子,伶牙俐齿,当日把招抚与征讨两策优劣,已说的分外清楚。 若太守再问,招抚之策又该如何施行。 设粥棚,游骑四出声传四境,以为攻心之法,而后,黄巾必有探子先来刺探。 黄巾探子来,不与计较,任其刺探。 而后,知果然放粮,知降有活路,黄巾流民忧虑尽去,岂能不来请降? 当日,刘玄德的军师就是这么说的。 这招抚之事,不是本县丞干的,还能是哪个干的?县丞心情大好,连带着,在突然意外可拿招抚之事作为晋升之机的时候,县丞对刘玄德的痛恨,顷刻间消散无踪了。 有此招抚大功,声闻于上,县丞已经开始畅想,再晋身能得何官职了。 —— 至六月。 田间麦子熟了,虽然张飞家的庄丁收麦的话,人手也足够了。 但是,黄巾流民好多人都想帮着去割麦。 明说了,割麦也没工钱,黄巾流民想出力者依然踊跃。 收获麦子的时候,就算割下的麦子不是自己的,亲自体验一下,就宛若是在割自家麦子。 对于失去土地的黄巾流民来说,帮着割麦子,不是出力,而是幸福满满。 手起镰刀落,宛若自家地。 所以,流民很踊跃。 当到割麦子的时候,张飞家的人力从未像现在这样充沛过。 不说用镰刀了,哪怕用手拔呢,一万多流民一齐劳作,张飞家两千多亩地,根本不够分的。 李孟羲突然惊讶的发现一件事,这是六月了! 五月刚过,是六月了! 六月,哪里有问题了? 是时间,麦子成熟的时间有点出入。 李孟羲想起了一句古诗,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这句诗分明就写出了,五月是收麦的时间,麦子种下将在五月份成熟,五月收麦。 一开始,李孟羲还以为,是古代麦种的原因,可能古代的麦种比较晚熟,比现代的麦子熟的晚。 可一想,又不对了。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这句诗,也不是现代写的啊,也是古代的古诗啊! 这说明什么,说明,古代的麦子,麦种虽然跟现代麦种不同,但是,古代的麦子也应该是五月熟的,不应该是六月。 是气候,气候有点反常,以至于本该五月熟的麦子,直到六月才成熟。 李孟羲抬头看天,脸色有些凝重。 “难道是,传说中的小冰河期?”一想,这个猜测八九不离十。 往前三四百年,往后三四百年,收成最差的几年甚至十几年二十几年,让老子赶上了,李孟羲心里吐槽着。 让李孟羲惊讶不已的另一件事,是麦子本身。 现代人印象中的麦子,黄澄澄的麦穗沉甸甸的麦子,穗大籽粒饱满,一株麦穗几十粒麦子,麦子是这样的,对不对? 但是,当小弟李砖戴着一个大草帽,被刘备从田抱回来,李孟羲拿过弟弟手里的麦穗看了一眼。 麦穗小的,比后世大豆荚只略大,还有,麦穗很瘪,李孟羲把麦穗揉碎了,吹去壳子,一数,一株麦穗,麦子只有区区十八颗。 刘备还说,这是剪的麦种。 我的天,汉代的麦子,产量低到如此程度。 最大的麦穗,也才十八颗麦,那么岂不是平均值,才十四五颗麦,不如后世麦穗三分之一大。 关于古代麦子产量的相关记忆,突然浮现了。 据说,古罗马种麦的收获比是一比六,就是,撒一斤粮种,能收获六斤粮食。 在黑暗的中世纪,古罗马发达的农业技术反而倒退了,在英国地区,一斤粮种,只能收获三斤粮食。 而中原地区,唐代因为曲辕犁和各种先进农具的使用,唐代收获比,是一比两百。 汉代农业自然不如盛唐发达,但作为同时代农业毫无争议的最发达的地区,汉代小麦的收种比,绝对远超罗马。 第125章 割麦神器——掠子 收麦子时很忙碌,到处都是忙着割麦的人。 民夫们割麦是用的镰刀,镰刀的形状跟后世也没太大差别。 李孟羲没有看到除镰刀之外的其他割麦工具,比如,上个世纪还很常见的掠子,这种原始的,一挥割一排麦子的,效率是镰刀收割效率五倍,汉代可能是没有掠子的,或者有,但是不十分流通。 李孟羲顿时就想到,可以把这个工具看能不能做出来。 可是,不像蒸溜器,蒸馏器虽然结构复杂,但是初中高中做生物和化学实验的时候,好歹见过很多次,还亲手摸过。 但掠子这玩意儿呢,只曾经在电视上隐约见到过几眼,连具体形状都记不得,只知道,是像一把长柄的曲杆。 或者是,掠子和探雷器相似。 探雷器,是一个棍,下边平嵌着一个铁圈。 探雷器是这样的。 而掠子呢,只不过把探雷器的铁圈,换成了半圆的镰刀而已,然后,割麦的农人,就可以以站立的方式,贴地挥动掠子,一下割一片扇形区域的麦子。 试试呢,万一做成了呢。 于是,李孟羲就去找张飞。 彼时,张飞在地头监工,手里拿着鞭子,吹胡瞪眼的紧盯着地里忙碌的农人,瞅谁偷懒,嗷的一嗓子就是咆哮,让人不敢偷懒。 活脱脱的一个地主老财模样。 李孟羲来和张飞说明来意,张飞一听,“镰刀啊,咱够,不用打!” “不是镰刀!”李孟羲急忙解释,“是比镰刀还好用的镰刀!” 张飞一听,乐了,低头看着李孟羲直笑,“比镰刀还好用的,不就是镰刀嘛!” 李孟羲想鼓捣啥东西,张飞不怎么关心。 招呼了一个田里割麦的庄丁过来,张飞让庄丁帮着去找铁匠。 —— 凉亭下,铁匠来了,竟然还是熟人,就是先前帮着做蒸溜器的人。 都是熟人了,也不用多寒暄,李孟羲朝铁匠笑了笑,邀其随便坐下。 铁匠局促不安的等着。 李孟羲去找工具了,不一会儿,拿着东西回来了。 李孟羲手里拎着杆木棍,一把镰刀。 把要做的东西解释给铁匠。 “你看,就是把镰刃平着做,做长一点,大一点,月牙一样弯,然后,套在长棍上,可懂了?” 李孟羲说着,怕铁匠不懂,在地上又花了简图。 李孟羲让做的东西,铁匠看懂了,并且明白意思了。 关键点就两个,一个是,月牙一样半圆的长镰刃,二是,镰刃平着放,用法跟扫帚一样,在地上扫的。 铁匠点头说,懂了。 “那好,工钱多少,我先付你?”李孟羲说着便要掏钱。 因为跟李孟羲也比较熟了,铁匠也不拿捏,直接问,“是只包工呢,还是包工包料?”铁匠问。 包工包料是,李孟羲需要提供铁,铁匠负责把铁打成镰刀,李孟羲只需给铁匠一些工钱。 而只包工是,铁是用铁匠自己的,李孟羲还得付买铁的钱。 铁的话,还得找,索性省事,直接让铁匠全包揽了得了。 铁匠拿到了钱,便匆匆走了,说最迟两天,便把东西做好。 李孟羲给的工钱从来都很足,这段时间,前后为李孟羲做了两三套蒸馏器,给的工钱已让匠人们小赚了一笔。 因为报酬丰厚,因此匠人们做活细致,不用为质量担心了。 大人们都在收麦子,连流民们也在帮忙,半大的孩子们去拾麦穗了,只有最小的孩子们没事干,在打谷场里玩耍。 谷场已经够大的,但是因为一个多月以来,招抚的流民多达恐怖的万余之众,其中的小朋友的数量也迅速扩大,谷场已经挤满了小朋友,几乎挤不下。 人多,孩子们也玩的开心,欢声笑语叽叽喳喳,热热闹闹。 李孟羲在亭子下看着小朋友们玩耍,这时,一个小人儿跑过来了。 小弟李砖玩的满头汗水的噔噔噔噔跑了回来,他后边,还跟着一个流着鼻涕,脑袋大大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脏兮兮的小朋友。 弟弟直接跑到亭子下,拿起石桌上放着的水袋打开,吨吨吨吨一阵痛引。 而那个小朋友,手里拿着一块朽木头用手扣着玩,怯生生的站在阶梯下,不敢上来。 李孟羲朝小朋友招手,“来,上来!”李孟羲笑着。 这是小砖又交的好朋友。 “哥哥,这是陈溪。”弟弟拉着好朋友的手,热情的给哥哥介绍自己的小伙伴。 “陈溪这个就是俺哥!” 小朋友怯生生的看着李孟羲傻笑。 “哥哥,咱们不杀他们吧。”弟弟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李孟羲愕然。 “啊?杀谁?”李孟羲弄不清情况了。 “就是不杀陈溪中不中?”弟弟昂着头,瞪着大眼睛,小脸上一脸认真。 “我杀他干嘛?”李孟羲笑着,抬手轻打了弟弟脑袋一下,“去,玩吧。” 李孟羲挥赶。 两个小朋友,喝了水,又跑出去疯玩了。 李孟羲回想刚小砖为什么突然冒出一句杀人有关的话,肯定是,小弟听谁讨论了有关的问题。 想来,应该是黄巾流民们,私下讨论,“也不知道人杀咱们不杀。”黄巾流民眼神一片茫然,根本没有个底。 流民们到现在为止,哪怕投了义军,依然对自个的命运感到担忧,总怕被官军拿去砍了头。 黄巾流民们讨论这件事时,小弟李砖和好朋友正巧在附近。 小砖便幼稚的认为,有人要杀自己的好朋友,担心极了。 童言无忌,小砖总是会突然说出一些让人心头一凛的话。 就比如在还没投刘备时,带着小砖混在流民之中,义军追黄巾溃兵,那时候,小砖就很害怕,让赶紧跑,跑远远的,怕被人杀了。 小砖那么小的年纪,就见过很多杀戮,爹娘就是被人杀了,这个时代太残酷了,残酷到一个小孩子,都见惯了死亡。 杀人吗,杀那个陈溪小朋友,或者杀黄巾,砍黄巾流民的人头领军功,要这么干吗。 没必要! 大汉庙堂,已做不到功赏分明,功劳用处不大,军功用处同样不大。 再着,人力也是财富,杀鸡取卵之事,断不可为。 最后,若把黄巾流民骗来杀的,那何苦辛辛苦苦盖了那么多草棚。 第126章 农具连枷 六月六日,李孟羲找铁匠定做的掠子做成。 做好的掠子,木柄和铁锹柄类似粗细,长度也跟铁锹柄差不多。 而关键的部分,镰刀部分,就像一个探雷器的圆形铁环,锯了一半,只留下剩下的一个半圆的刃。 镰刀被打磨过了,镰刃看起来白亮亮的一看就锋利。 而镰刃平方在地上的话,柄和地面,大致成六十度的角,目测的。 李孟羲开心的拿着掠子,原地挥舞了几下,他因为身高的问题,不足以使用这样大型的农具。 李孟羲扛着掠子,便兴奋的去找刘备。 刘备正在田里割麦。 刘备带着草帽,挽着裤腿,捋着袖子,弯腰拢麦,低头镰刀飞快刷刷一镰一镰,麦子齐刷刷的倒。 刘玄德干农活还是把好手。 李孟羲踩着麦茬地过来了,“玄德公!”李孟羲喊到。 刘备停下镰刀,起身,拿脖子里麻布巾擦了擦汗,回头看到李孟羲扛着兵器来了。 刘备呵呵笑到,“莫来地里,晒!”说着话,眼睛便盯在了李孟羲扛着的掠子上。 “玄德公,这是某花百五十文打造的掠子,割麦用的。”李孟羲走来,掠子拿给刘备,“试试看,好用不!” 李孟羲多善奇物,刘备见怪不怪。 这掠子,看着像镰不是镰,像锹也不是锹,看着古怪。 刘备丢了镰刀,接过掠子,从头到尾打量一番,手掂量了两下手感,“如何用?” “以刃贴地,挥扫以用。”李孟羲一旁指点。 刘备手长力大,拿着掠子凭着手感对着前方的麦子就是一扫。 刷! 一下过去,刷的一声,掠子扫过,面前一长排麦子应声而断。 这一扫,一步半宽的一垄麦子,瞬间少了一层。 刘备用了一下掠子,便停下了。 这玩意儿好用的出乎意料,又快又利。 拿着掠子,镰刃放到手前,刘备摸了摸镰刃,这弯的跟个车轮一样的镰刀,用起来分外的顺手。 刘备于是操着掠子,甩开膀子干,刷,刷,刷…… 如果用镰,得弯着腰,低着头,一头抓麦子一手抓镰,一步半的一垄麦,得割三五镰刀不止。 而掠子,是站姿,只稍微弯腰,掠子一扫,一垄麦轻松这侧扫到那侧,割倒的麦子,被掠子推到了一侧。 因为比较新奇的缘故,刘备掠子刷刷割,旁边割麦的民夫,不住抬头看。 如果没有比照组,掠子这件工具的割麦速度和普通的镰刀手割,速度快了多少,李孟羲也没个底。 但和左右割麦的民夫一比较,差距一下就出来了。 大致三五分钟,刘备刷刷一阵扫,扫到地头了,回头一看,这半垄麦子,割的干干净净。 “这东西好使!”刘备课连连点头,满意的看着手中的掠子,几如神兵利器。 而李孟羲,瞅了一眼长长地垄两边堆积着的乱七八糟的麦子,这割的是快,可是拢麦子扎麦子,还需要另外的人手。 而且,突然想起来了,电视里看到的掠子,貌似还带着一个网兜,网兜是干嘛来的? 好像是就是负责把割倒的麦子给收集起来,然后,倒在一堆,方便后续归置。 网兜该怎么做,亦或者,网兜如果用渔网做也行,但是,咋个安置呢,安哪里,怎么安才能刚好掠子镰刀割断了麦子,网兜刚好把麦子接住? 李孟羲茫然了。 张飞远远的就瞅见李孟羲下田了,然后把啥兵器给了大哥,大哥拿着一阵扫,半垄麦子竟然一会儿就割完了。 张飞从李孟羲身边走过,瞅了李孟羲一眼,想打招呼,但看到李孟羲眉头紧缩,不知想啥。 “大哥,此是何物?”张飞看着刘备手中七尺之长的农具,惊奇的问到。 “此是掠子,羲儿所做。”刘备满意无比的看向李孟羲,“如此简易之物,一人之速,胜于五人,真堪利器也!” 把掠子掷于张飞,张飞伸手接住,“翼德,此物绝妙,何不多多仿制?” 张飞闻言大赞。 只有一事,因为人力充沛的关系,李孟羲把掠子做好的这一天,实则张飞家的地,在众黄巾流民的帮助之下,已经几乎割完了。 等再把掠子,又打造了一些,掠子造好,已无用武之地。 收货了麦子,麦垛在田里堆了一堆又一堆,小房子一样。 五六月份,雨水很多,割了麦子,就得赶紧把麦子脱粒,不然一下雨,麦子全发芽了,麦子要是发芽了,不仅一年要吃发酸发黑的面,而且第二年的粮种也成问题。 大谷场,小朋友们不得玩了。 大人们赶着骡子,拉着大石滚,把地谷场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把谷场压的平展展的。 这一幕,李孟羲熟悉,是要打麦子了。 古代没有脱粒机,农夫们打麦子,是用一种杀伤力强大的农具来脱粒的——连枷。 就是一根棍子,棍子一边,带着一个活动的木板,嗯……具体结构的话,像是风车一样。 连枷的转动结构,跟风车是类似的,不同的是,风车是靠风力驱动,连枷是靠离心力驱动。 打麦子的时候,麦子一捆一捆放在地上,青壮们高举着连枷,猛的往地上排去,连枷上的木板,猛的吱扭转动,然后啪的一声砸在地上。 一连枷下去,焦脆的麦子,麦粒和麦穗便脱离了。 农人见粮喜悦,小孩子爬到高高的麦秸垛上,蹦上蹦下玩的开心,刘备张飞比较关心今年能见多少麦子,而李孟羲,此时关注点,在农人手中的连枷上。 从连枷这个农具,衍生出了一些破甲能力犀利的武器。 比如——盘龙棍。 一根长棍,用绳索在棍头连起一根短棍,短棍用硬木,外包坚铁,甚至包铁做出狼牙状外突,骑兵纵马冲锋,临敌之时,手中盘龙棍猛的挥出去。 啪的一声,棍头砸在敌人身上,势大力沉,纵是敌人穿着重甲,一棍下去,铠甲也会被砸的变形,甲士被砸的吐血。 而要是砸到敌人的盾牌上,咔嚓一声,包管区区木盾咔嚓一声被砸的四分五裂,堪称破甲利器。 第127章 屯田法 至六月,二十日,麦子早收完了,麦茬也清了,农夫开始整地,重新下一轮播种。 而领兵在外的关羽,征讨四方,经前后七战,终于扫清了涿郡一郡之地二十一县境内,所有黄巾残兵。 加上先前已经招抚的一万两千余流民,关羽又带回流民七千余。 两下一加,两万人出头。 当时,黄巾大军邓茂程远志部,兵力也才三五万人。 这等于,当日邓茂程远志部,半数都投入义军麾下。 而余下的,要么死在战争之上,要么饿死病死死于猛兽之口了,要么是被各地乡勇给围剿了,再或者已经逃出涿郡地界以外了,鞭长莫及了。 两万多人要安排在张飞庄园里,人太多了,房屋肯定是不够的,只能用木棍麦秸树枝之类,先搭了很多草棚。 愣是,但凡可以盖的地方,草棚连绵一片,这要是,万一失火,岂不火烧连营。 为此,李孟羲下令,禁火,看流民之中,谁敢点火就揍谁。 反正,流民吃饭是按伙的,一伙一伙人分开,早晚各一顿,有专门的火头军负责分饭。 黄巾流民是安置下来了,粮食一时也不缺了,李孟羲对粮食多少,没个概念。 他专门问过刘备,问这两万人,以现在从豪强那里夺来的几千石粮食,再加上新收获的新麦,能支应多久? 两万人不是小数,是两万张等着吃饭的嘴,要是没吃的,这些流民可是要反过来吃人的。 刘备当时,沉默良久,“某和翼德合计,只能支应到明年,一二月份。” 现在六月,明年一二月份,就是现在粮食积存,够吃七八个月的吗,骗了县里豪强一半多的藏粮,再加上张飞的家资,能支应这么久。 但,仅靠张飞家田亩的产出,是养不起两万多人的,这咋办。 李孟羲为几个月后的粮草问题开始担忧起来。 这份担忧,很快被李孟羲抛之脑后了。 麦子不是刚下来了吗,大户们又有粮了,不行就再去抢大户,要是不服,可以来打啊。 两万流民,等于至少五千青壮,来打啊。 还有,粮草问题,不过开源节流而已,一是,节省,二是,开源。 节省不可行。给流民的粮食配给,本来就不多,早晚一顿稀粥,这饿不死人,但是勉强饿不死人而已。 要是再把粮食减下来,流民之中那么多小孩子,岂不更加面黄肌瘦了,看着都不忍心。 抢豪强的粮食,可一可二,甚至可以一直抢下去,激进一点,把豪强地夺了也行,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但粮草来源全寄托于此,显然不行。 狡兔还有三窟呢,应当多管齐下。 这天,李孟羲在石亭下,趴在石桌上看小朋友们在谷场玩耍,刘关张也都在。 招抚已毕,麦子也收完了,清闲下来了。 “玄德公,如何安置流民,我已有腹稿。”李孟羲把深思熟虑一夜的想法,准备告知刘备。 刘备看过来,关张亦看了过来。 “羲儿,有何良策,快快道来!”刘备闻言,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催促到。 刘备近来,为安抚流民之事,发愁的很。 “敢问三位,涿郡地界,如河滩山沟荒野等无主之地,能有多少?地数几亩?” 李孟羲问。 关羽拂须,沉吟到,“万千亩不止,难以计数。” 第一个问题,李孟羲有答案了。 涿郡一郡之地,某些开垦难度较大的地方,依然处于未开发的状态。 虽然开发难度较大,但是,流民两万之众,人力放着也是放着,再难开垦的地,在两万免费人力前,根本不成问题。 当第一个问题解决,李孟羲又问,“某有屯田之法,编伍流民,以军士管之,使其或几十,或几百为一部,而后,寻河滩荒野等无主之地,开荒耕作,待来年播种,以解我军粮草之急,如何?” 李孟羲屯田之法一说,刘备略一思索,然后眼睛亮了。 此法若用来安置流民,倒真的可行。 刘备看着李孟羲,面带笑意,满脸赞许之意,带着三分佩服,“孟羲大才,有此屯田之策,流民之事,无忧矣!” 汉末曹操的屯田法,现在嘛,成了李孟羲的。 屯田,要义在一个“屯”字。 何为屯?屯,聚也。 关键在于,把组织度散漫的流民,约束在特定的一片区域,从事开垦工作。 不然,黄巾即不是本地人,要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来投,若不约束,这些人说不定一安定下来就全又跑了。 所以得军事管制。 既然,屯田法已经被刘关张三人一致认可,事不宜迟,那便早做准备。 李孟羲只提了简单的一个思路,刘备再问细则,李孟羲摇头,“屯田未行,会遇何等难题,某也不知。 我看,先行屯垦,再增改完善其法,如何?” 李孟羲说到。 李孟羲实在不知道屯田有哪些工作要做,因此,走一步看一步了。 先从涿州开始,第二天,也就是六月二十一日这天,刘关张三人,带着李孟羲,李孟羲也带着弟弟,去第一处可开垦的地方。 是涿州县城,东三里,也就是之前拉着流民去那里洗澡的那个河沟。 “就是此地。”张飞在河滩边,指着离河滩稍远的大片开阔地。 在马上居高眺望,张飞挥鞭从南河湾处指到北边小树林,“这少说三四百亩田,这离水近,虽是沙土地,土薄,种不好麦子,要种点高粱黄豆也成。” “俺老张早想搁着开荒了,苦愁人手不够,这下有人了!” 开荒得到的地,自然也算是张飞的地,等于张飞的田产多了,张飞自然中意屯田之法。 要说军中谁最支持屯田,张飞是最力鼎的一个。 李孟羲在马上,眼瞅着一望无际的河滩地,“三将军,这开荒,咋个开啊?” 刘关张三人闻言都是笑,张飞嘿嘿一笑,“拿锄头,拿犁,把土松上一遍,再多施水肥,增加地力,再养个一两年地,就能收庄稼了。” 地还要养的吗,李孟羲寻思,应该是未种过的荒地没啥肥力,得施点粪,种点豆科植物固氮啥的,然后地才能种庄稼。 不然,撂天地里随便撒粮,跟原始人种地差不多,收成怎么可能好的了。 第128章 步规量土 河滩有荒地三百亩,要用人手来从头到尾每一寸土地都松一遍甚至数遍的话,需要三百人。 这第一处屯田之所,就当实验吧,看该如何安排人手,以及管理啥的。 涉及到事务方面,李孟羲经验很欠缺,他连开荒的具体细节都不知晓。 要在河滩边开荒,五人便纵马又回去了。 而后下令,问有人愿前去屯田与否,愿屯田者,口粮加一倍。 也就是,一顿能多喝一大碗粥。 流民不知屯田是何意。 “就是,咱们去开荒,管住也管吃,在那边把荒开出来,明年种粮食。”李孟羲跟流民解释着。 事关切身利益,流民们围着李孟羲七嘴八舌的问。 “那俺们开了荒,地给谁?”有流民问。 地是两千年以来,百姓的命根,百姓视地如命。 这个问题吧,李孟羲不好回答。 一是,不知道能开垦多少地,二是,不知道把地赏多少合适。 要是,开垦出来的土地,全给流民了,那难道种的粮食,是以向流民收税的方式征缴吗? 这样以来,不成的,开垦的土地根本提供不了多少军粮。 现在流民还是义军在养着呢,要是日后流民分了田种了地,义军继续养他们还是不养? 再者,收赋税这件事,李孟羲不太想干。 他更想干的是,所有粮食统一分配。 而流民要是自己种粮了,就有很大一部分粮食,流民自己拿住了,就不是军粮储备了。 思虑很久,“地开出来,是我等两万人共有,种的粮,两万人同吃,这还不行?”李孟羲笑着回复四周的流民们。 李孟羲把开垦的土地的归属问题,含糊其辞模糊过去了。 李孟羲不太想把地给私人。 屯田事宜流民们全都了解之后,田地归属还不清楚,但是,为了每天多的一倍口粮,流民愿出去垦荒者踊跃。 甚至,李孟羲觉得,汉人对土地的热枕是扎根于基因中的,好多人就是为了开荒,为了耕点地,甚至不是为了口粮而报名的。 河滩边那大片的地,是无主之地,张飞说三四百亩,那就按三百亩,一人开荒一亩,就三百人。 第一批,招募三百人。 离河滩不远,七八里地,刘关张带着流民就去了。 带了河滩边,张飞义气风发的纵马在流民队伍前来回跑了两趟,手指向北树林,“从那儿!” 再指向南河湾,“再到那儿!都其是咱的地!” 流民们四处张望的时候,刘备纵马也过来了,刘备在马上,拉了拉张飞的衣服,倾过身体,凑过来小声问到“翼德,锄头是不是没拿?” 张飞表情一滞。 娘的!出来急了,忘给流民发锄头了。 屯田第一个问题出现了。 是农具,是锄头,不单单只是锄头,还包括其他农具。 三百屯田人,一人得一把锄头吧?不然,人过来干嘛,拿手刨? 锄头虽然是寻常农具,但流民两万人,若是都出去开垦,两万把锄头可不好找。 屯田之地,自然不可能只此一处,也不可能只派三五百人出去屯田,肯定好多人都撒出去了,农具缺口很大。 为此,李孟羲给刘备提议趁早收购或是打造农具。 “玄德公,平日锄头多少一把?”李孟羲不识物价,只能问刘备。 刘备沉思片刻,“四十文左右。” “那就以市价稍高,就五十一把,多多购求。”李孟羲说到。 这是为了,尽可能节省时间,省事儿,以略高于市价的价钱去买,百姓家里的农具才有可能卖,不然,要是平价去买,百姓指定不卖。 跑腿也得给个跑腿费呢。 于是,张飞先一步回庄园取农具去了。 当不久后,张飞赶着牛车,牛车上,拉着一车的锄头回来。 同时,张飞家的家仆,也拉着车子去县城买锄头去了。 涿州城,家仆扯着嗓子一入城就喊,“谁家的锄头卖?五十一收一个,五十了啊!” “五十一个锄头!” 一老汉推门出来,探头张望,“嘿,后生,真个五十文?” “五十!”家仆转头嘿嘿朝老人笑了,“老人家,恁有几个锄头,俺就买几个!” 老人于是回屋拿了个上面有豁豁的锄头出来。 按老汉心想,这收锄头的,给的钱啊比买新的都贵了,何不把锄头卖了,再买新的呢。 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老汉把家里最破的锄头拿出来了卖的,老汉想着,缺了个豁,人给四十文那也卖了。 张飞家仆早被军师交代过收锄头不论价钱,省事儿为好。 两个家仆接过老人的锄头,两人嘀咕两句,然后就从车上一麻袋钱中,数了五十个文。 “老叔,给,恁里钱,数数够不!” 老人惊讶,真个给五十啊,缺了豁也给五十啊。 老人数了钱,当十钱三个,一文钱二十个,一个不少。 家仆买了锄头,拉着车便继续走了。 “收锄头!谁家卖锄头!”家仆边走边喊。 车都走远了,刚卖了锄头的老汉,拎着两把好的锄头慌忙出门,远远的在后面喊着,“哎!俺这还有俩,还要不?”老汉忙喊着让停停。 家仆于是又收了两个锄头。 义军以高于市价的价钱,在涿州城大肆收购锄头,愣是收了大几百锄头,连带着,铁匠铺里的锄头也给买光了。 再说河滩地,锄头倒是有了,真的开荒的话,问题还有不少。 比如,要是规定,一人分一亩的荒地,咋个分?荒滩那么老大一块。 得丈量土地。 第一次开荒,经验很不足,张飞于是回去又拿量地的东西去了。 量地的工具,李孟羲本以为,是尺子,或者,是画了刻度的绳子,但是,不是,而是一个类似弓形,或者说是大的牛套一样的东西。 量地的时候,就是这个弓一样的东西,量一下,再一头定住,再量第二下,如同人走路一样。 而这个叫步规工具,量一下的距离,是一步。 李孟羲的知识更新了,原来,古代说的一步,百步,本以为是指用脚步量的,是目测的一个大致长度。 但其实是,跟后世的厘米分米等,步是一个正规的计量单位,有规定的长度的。 第129章 地一百三十九章 地界石(一) 十来个步规同时工作,民夫们拿着步规,一步步把河滩土地丈量完毕。 汉以二百四十步为亩。 这个步,实则是“平方”步。 即,如果宽是两步,长是一百二十步规,长乘宽的面积就是一亩。 同理,宽四步,长六十步,也是一亩。 就是不知为何,长度用步,面积也用步,难道,难道说汉代面积单位如此粗疏不成? 李孟羲有些怀疑了。 地是大致分完了,民夫们前边用步规量,后边有人跟着拿锄头切了一些印记。 按李孟羲想法,得跟运动会一样用石灰粉撒出跑道,分地画界,一样得用石灰。 但是,民夫们的方法比撒石灰简单省事的多。 地是分完了,然而,没丈量之前,不知地数几亩,丈量之后,还是不知地数几亩。 因为民夫们埋头量地,根本都没数。 一亩一亩量完,只知道量了一亩又一亩,量了多少不知道。 河滩地上,锄头砍出来的地界,一格一格,如同棋盘纵横。 刘备下令,分地。 一人按一亩分,从河边开始,挨着,一亩分一人,没用多久,就把人分完了,而地还有。 这说明,地比人多,民夫三百人,地三百亩不止。 开始下令干活了,民夫们扛着锄头,到分给各自的地块上,沿着界线开始一锄头一锄头刨。 干农活儿这件事,机械化没达成之前,汉末跟建国前没什么两样,都是一样的锄头,一样的埋头刨。 刘关张三人沿着边上看民夫们劳作,李孟羲也跟着溜达。 眼瞅着一个看农活利索的精瘦老丈,明明瘦的一阵风都能吹倒的模样,抡起锄头呼哧呼哧锄的快得很,不一会儿,就沿着界线,刨了一圈,把分给他的那一亩荒滩围在了其中。 这干活很有经验了,先把界线刨了,中间留没刨的,这样,就不会跟人弄混了。 李孟羲也就是在这时,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会儿界线还在,一会儿刨着刨着,混杂一片。 这河滩上,开阔一片,明日再一看,谁的地在哪都找不见了。 想到这里,李孟羲拉了拉刘备的袖子,把发现的问题附耳相告。 刘备听完,看着李孟羲的表情,是即惊讶,又仿佛在说,呀,你这么个小脑袋,一天天想的东西,可真不少。 关张二人看来了,刘备便指着满滩忙碌的流民,“地界石!二弟三弟,忘立界石了!” 界石,就是随处可以找到的一块石头,或者瓦砾,埋在自己地里左右两头四角,以为和别人家土地的分界凭证。 每年播种收获,都把界石挖出来,重新对正。 乡间约定俗称的规矩,各自都沿着自己界石种,不种到人家地里去,也不让人家把自己地占了一绺去。 开荒千头万绪,不实操一下,凭空想象,根本想不到这些个问题。 界石又缺了。 民夫们开始满滩找石头。 纵然是有了界石,然而李孟羲还是觉得有问题。 其一,石头这玩意儿,标识性依然差劲,一眼看去,俩大小相似的石头看不出来啥差别。 再者,石头要是埋地下,民夫们一眼望去,不见石头,只见空荡荡的荒滩,还是不能知道分给自己的地在哪。 李孟羲又去拉张飞衣服,“三将军,你能弄砖过来不?用砖当界石?” 大青砖得窑里烧,价钱不低,李孟羲说拿砖当界石,有钱也不是这个劲儿浪费的。 张飞顿时就想反驳。 “翼德!”刘备说到,“你盖屋剩的半墙砖不该没使?拿来便是!” 张飞不好为了一点砖就违了大哥的意思,便走开拉砖去了。 待张飞走,刘备似笑非笑的看着正看着荒滩出神的李孟羲,问,“羲儿,不用石头,而用砖做界石,这有何说道?” “嗯!”李孟羲头也不抬,“石头写不了字。” “青砖能写字。” “某还有一法,可令一人拥领一田,而不使丝豪错乱。” 说着,李孟羲抬头,看着刘备,“于青砖上,刻田亩编号,另在竹片之上,另写编号。” “青砖埋田,竹片分发民夫。如此,谁人之田,拿竹片一一对应界石便可,当无有丝豪错乱。” “二者,此可为凭证。以绝冒领、侵吞等浑水摸鱼之举。” 李孟羲联想到的,就是前世去超市的时候,超市停车管理处给了两个牌子,一个牌子挂车锁,一个牌子交给寄存车子的人,然后,取车的时候,凭牌认领。 就是这个方法。 听到李孟羲说的方法,一旁关羽侧目。 确实,有此一法,何人之地,归何人管,一人一地,一目了然。 所以,还需青砖以为界石,还需竹片,自然还要写编号的笔墨,这些,都没准备。 于是,关羽也去了,帮忙跑腿拿竹子笔墨去了。 管事的就剩刘备李孟羲了。 短短一会儿,李孟羲先后,让买锄头,让量地界,又提醒说埋界石,还说用砖当界石比较好。 开荒之事,刘备熟于农务,本该熟稔,但此时,查漏补缺的,尽是李孟羲。 刘备还不知道,李孟羲对开荒事宜,在此之前,是完全陌生的,一点经验也无,要是知道如此,刘备会更惊讶。 李孟羲做事严谨,滴水不漏,刘备想到。 实则,李孟羲正是因为不太熟悉,所以才到处盯着看,因此才能察觉到刘备等人一时疏忽。 刘备看到,李孟羲盯着南边树林定定的看着。 刘备于是好奇的笑问,“羲儿,还有何可补遗之处?” “玄德公,南边林地,能盖房屋不?” 李孟羲指着,“若是屯田,此处河滩地倒罢,民夫白日垦荒,夜里就可回庄园歇息。” “可若是出涿州,远几十上百里处垦荒,若无屋舍,民夫难以安居,又怎能屯垦一处数月不动?” “筑屋造舍,某也不懂。 恰此河滩处,为我军屯田首所,虽此地不需房屋,但何不趁此地,大盖屋舍?但其中有不足之处,需用之物,所遇之难,不正好先做演练? 待出涿州,远去百里之外,有所准备,不至举手无措。” 李孟羲意思说的很明白,就是说,河滩地,离庄园就几里,河滩这边本不需要给民夫盖房子。 但是,可以趁机先看看,给屯田之地盖房子该怎么盖,积累一下经验。 经验完备之后,再出去寻找其他屯田的地方,就可以照葫芦画瓢,流水作业了。 不然,要是真等出去了才发现这不够那不够,再回来补给,可麻烦死了。 第130章 第一百四十张 地界石(二) 果然,闻李孟羲之言,又是引起了刘备的深思。 堂堂一个成年人,思虑不如李孟羲一个娃娃严谨。 刘备不由得自嘲的摇了摇头。 “南边林地,无主之地,且地处高岗,不积雨水,如何不能盖房?” 刘备答到。 李孟羲奥了一声,“那,三百民夫,盖三百间房?得盖多久,需用砖瓦多少?” 刘备侧头看了李孟羲一眼,忍不住轻咳了一下,他张了张嘴,“这个……三五人一间房不成吗?” “那……男女混杂一室,出事咋办?”李孟羲张大了嘴巴,他指着荒滩劳作的男女民夫,民夫中,男女都有。 若是屯田,屯田之所遍布各地,难免有管理不到,鞭长莫及之处。 要是有迫害为难妇人的事,那让李孟羲想来,谁人家之妻,谁人家之母,谁人家之女儿,在黄巾中被欺辱,投了义军,到了屯田之处,还被人欺辱。 那,又何止妇人,民夫们投黄巾和投刘备,有何区别?不都是妻女被人家迫害? 又一个问题,在无意中被李孟羲发现了。 要是出去屯田,还是,不要妇人前去了。 妇女老弱留在庄园,青壮外出屯田,团田地全是男丁,就避免了妇人被人欺辱的事情发生。 而妇孺老幼留在庄园,有人看着,这里纪律健全,很安全,别的不说,到现在为止,李孟羲还没有碰到说有刘备的乡勇有欺人妻女的事发生。 李孟羲深思熟虑之后,认为,屯田只用男丁前去,不用妇孺。 刘备深思之后,深以为然。 这一下,两万流民,去了半数,只剩万人男丁。 再接着谈盖屋事项,李孟羲问,盖屋若是三五人一间,那,一间小屋,得多少砖,多少瓦,多少房梁。 “这个……”刘备不由挠头,盖房子虽说不是啥陌生的事,但李孟羲这么一问,把刘备问住了,三百民夫,就算三人一屋,那么至少得百间屋子吧?百间屋需用的物料,还真不是小数目。 “羲儿,青砖陶瓦可贵!你看土胚盖房成不?”明明刘备是首领,但盖房,想不用砖,盖次一点的房,刘备还小心翼翼的问李孟羲,就好像,房子盖的次了,刘备有点不好意思一样。 “土胚房吗?”李孟羲眼睛瞪大了一点,他想起来了,“那也行啊!是不是还得做砖胚?” “嗯。” “那砖胚咋个做?”李孟羲好奇的又问。 “黄泥打麦秸,用模子做压实,晾干,胚就成了。”刘备耐心的和李孟羲解释着。 “奥。”李孟羲奥了一声,“那做砖胚的模子和麦秸,是不是也得多做一些?模子多了,多处开工,做的快一点?” “还有,活黄泥得加水,桶呢?多少民夫分一个水桶够吃饭打水用?” “十人一个,够了吧?”刘备眉头微皱。 “奥。”李孟羲又奥。 既然提到了水桶,李孟羲便想到了水,以及做饭。 在军中,十人一什,屯田的民夫们,大致也可以十人一伙的。 也就是,瓦罐这玩意儿,十人分一个就够了。 但,共伙很可能出现分食不公平的事情。 比如,身强力壮的民夫缺了监管,仗着武力,总是比别人多吃一碗,又或者,总是把稠的捞走,让别人吃稀的。 在这边还好,分饭是军中伙夫分的,大致公平,到分开屯田,没有了义军看管,没了约束,什么破事都可能发生。 古来就说,民以食为天。 食物上不公平,民夫心里岂能不窝火,说不定,一气之下,某个民夫夜里就把某人抹脖子了。 然后,怕被发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房子都点了,连夜逃了。 你看,就因为瓦罐不够,让民夫那么多人挤一块吃饭,然后引发了矛盾,然后一个好不容易建立军屯基地,一把火没了。 人力物力时间上的损失,亏大发了! 而相比如此巨大的损失,煮饭的陶罐,实在不是太值钱。 索性,一人发一个煮饭而陶罐得了。 由一个问题,引发的更多问题来了。 陶罐竟然也缺,缺很多! 拿黄巾流民来说,黄巾流民很多人颠沛流离的,连鞋子都跑掉了,甚至连碗都没有了,陶罐这个非必须品,更是奇缺。 要是,为防止吃饭的时候产生的矛盾,以致引发内斗的隐患,而要给屯田的民夫一人一个陶罐的话,那么,需要的陶罐,何止区区三四千?得大几千。 这么多,纵然是有张飞家物资的支撑,也是一时半会儿决计凑不够的。 物资不够了咋办,当然是问刘备要啊。 于是,李孟羲就把想到的跟刘备说了一遍。 当听到李孟羲思路已远到到了屯田之后,各屯田之地,万一分食不公,起了内哄,使基业化为乌有,到了这么远的地方。 刘备双眼大睁,惊讶的看着李孟羲。 无他,刘备都没想到这一点,而李孟羲想到了。 无论多少次,刘备低着头,看着不及他胸口高的李孟羲一脸郑重的把成事之策一点点说出来,刘备总为李孟羲的聪明才智感到惊叹。 “近万炊具,急切间难以凑齐。”刘备也感到为难。 “那咋办?”李孟羲没招了,他抬头问。 “找泥瓦匠人,现做。”刘备平静的说着。 “哪里有泥瓦匠人?” 刘备笑着,张飞架着车过来了,车上,码了一车青砖。 车上还有十几根竹子。 关羽也跟着来了。 车很重,压在河滩松软的沙地上,压出了深深地车辙。 “小孟,砖拉来了!”张飞有点不爽的停车,跳了下来。 张飞不爽李孟羲把他的好砖给折腾了。 砖到了,关羽的笔墨和竹子也到了。 三人目光全看向李孟羲,李孟羲往一圈扫了一周。 “立地界!”李孟羲说着。 地界自然是从最边上,第一排第一个里。 民夫和正在锄地,刘关张三人来了,张飞还架着车。 农夫停下锄头,看着几人。 “大叔,先停下,立好界石再忙!”李孟羲有礼貌的和民夫打招呼。 李孟羲在地头,左右看了一下,此时,他脑海中浮现一个数学问题。 若是,一排十个人,从头到位,一个每两人之中,放一个凳子,得放多少凳子? 同理,地块一亩挨着一亩。 要立区分田亩的界石,界石得咋放? 是田地四角一角一个呢,还是,都只放左角?或者右角? 第131章 鬼谷神算 刨土,挖界石坑,河滩地是沙土,也不硬,比较好刨。 但是,李孟羲拿着锄头笨拙无比的一锄头一锄头生硬的刨着,刘关张和旁边看着的那个民夫看的直笑。 终于,张飞看不下去了,受不了李孟羲笨手笨脚的样子,劈手夺过锄头,吭哧吭哧两下,就刨了一个坑。 李孟羲左右看了。 如果在地亩左边留界石的话,那么,下一亩地,也是应该把界石留左边。 也就是说,不用把地四角都留界石的。 李孟羲拿笔墨和砚台,提笔在青砖上写了几个字。 写完,李孟羲愣了。 看着李孟羲写字的刘关张也愣了。 因为李孟羲随手写下的,是001这三个数字。 也就是,圈圈竖。 意识到笔下有误,李孟羲回头看着目有刘关张三人,“此师门秘传计数之法!”李孟羲故作神秘。 好算,含糊的解释了。 然后,李孟羲就拿着写完了数字的砖,把砖埋在了地头。 还要在竹子上再写一个数字牌,索性,李孟羲将错就错,在竹子上,也写数字。 半个手掌大小的竹片上,写完了数字,李孟羲招呼民夫过来,把竹牌交到了民夫手中。 李孟羲交代,“大叔,这是你的地号,拿好。”李孟羲指了指地头的青砖,“记住了,砖上的号,对着竹牌上的号,就是你的地。” 民夫拿着竹牌,看了一眼上面一个圈,又一个圈,又一个棍,也是愣神。 这民夫虽然不识字,但知道这写的不是字啊。 怎么跟俺们不识字的人一个样,也画圈呢? 民夫憨厚的朝李孟羲笑了笑。 他把竹片上的圈圈竖,跟砖上的圈圈竖一对照,一样。 李孟羲说的啥意思,民夫大概听懂了。 “大叔,你拿个砖,把砖上的字刻进去,万一下雨,字都冲没了。”李孟羲提醒。 然后,去下一亩地去了。 那个大叔在李孟羲走开之后,捡了一个小石子,在砖上磨蹭着。 石头比青砖硬,能把砖上磨出字迹。 挖第二亩地,青砖上,李孟羲写的002。 就这样,埋了三百界石,直到天黑才忙完。 众人回赶,民夫们也扛着锄头回赶。 当天晚上,有如往常夜里吃了饭闲谈一样,刘备对李孟羲白日写的数字很有兴趣,李孟羲白日也说了,是师门秘传,刘备兴趣于是大增。 烛光中,李孟羲迎上刘关张三人的眼神,又看了看怀里的弟弟,眼珠一转,“也好,某便把此鬼谷神算之术,交于三位。” 鬼谷神算…… 还没开始学,单听名字,就让刘关张三人眼前一亮。 “纸笔何在?”李孟羲故作模样,神情严肃,沉声静气,问到。 张飞便立刻动身拿纸笔去了。 纸笔拿来,李孟羲提笔,就着粗糙的草纸,从0开始,写到9. 共十个数字。 数字下,又写了汉字对照。 写完,李孟羲以笔杆倒过来,一一对着数字指点。 “三位且看。小砖,你也看着。” “此是,0九个数字,与字零一二三四等一一对应。” “三位可听明白?” 刘关张三人都点头,一一对应,没啥难懂的。 就是,李孟羲写的数字,曲连拐弯的,有些古怪。 刘备皱眉思索,“那羲儿,这只写到了九,十咋个写?” 李孟羲脸上露出了笑意,“这便是关键!” “十进制,即,逢十进一。” 说着,李孟羲又拿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圈又一个圈,连着,八个圈。 “个,”李孟羲指着个位的数,说着,“十,”接着指着十位。 “百,千,万。”一一往前指。 “十万,百万,千万。可一直写下去,越写越大。” 说完,给刘关张三人一个消化的时间。 见刘关张三人眉头紧锁认真无比的模样,李孟羲就有些想笑。 好像,在教小朋友们上课一样。 片刻后,李孟羲又动笔了。 他笔一动,刘关张三人围在石桌一圈,都探头来看。 “方才玄德公所言,十该咋写,两位数字,十位一个一,个位一个零,便是十。” 说着,李孟羲写下了,10 又是片刻的停顿,李孟羲抬头看着若有所思的刘关张三人。 “那我问,这十一,按我鬼谷数字的写法来写,该如何写?玄德公。”李孟羲把笔朝刘备递过去。 刘备眉头微皱,有些忐忑的接过笔。 十一,“莫不是两个竖?”刘备都有些不确定。 “写!”李孟羲笑着,不置可否。 刘备试探着,在纸上,写了两竖。 “十二又该如何写?”李孟羲目视刘备。 写了十一,刘备已经对这个计数法已经不那么陌生了。 十二,刘备写下,12。 “十三。”李孟羲继续提问。 “十四。” “十五。” …… “十九。” “二十。” 当到二十,关键的地方来了。 刘备,11、12、13这写以1开头的数字写的顺手了,李孟羲问十二。 刘备下意识的就写了1,然后,又写了2。 这不就成了12了。 李孟羲笑了,问,“玄德公,你写的,是十二,还是二十?” 刘备这才恍然大悟,他看着自己写的两个数字,知道写错了。 二十,应该是……刘备能想到如何写,但是,还是拿不定主意。 刘备拿眼看李孟羲,李孟羲笑而不语。 “逢十进一。”李孟羲提醒。 刘备犹豫了一下,提笔,写了一个2,又写了一个0。 “这就对了,关键就在进位!”李孟羲笑了。 “那玄德公,五十如何写?” 刘备往上对照了一下数字,提笔写了50。 又快又对。 “五十一呢?”李孟羲加难度了。 五十都会写,五十又有何难。 “一百。” “一万。” “一万一千呢。” 李孟羲逐步增加难度。 一万一千,刘备犹豫片刻才写,查位数,刘备就查了有一会儿,怕数错。 难度继续升级。 “一万一千零五十。” 这是五位数了,难点在于,中间这个零五十,有空位。 刘备眉头拧在一起,挠着头,气氛宁静极了,关张二人虽然没有亲自写,但也陷入了思考之中。 刘备屏息凝神,笔下几经犹豫,犹豫再三,慢腾腾的写下,。 “哈哈哈哈!”李孟羲开心笑了,“玄德公已登堂入室也!” 第132章 我有一题,三位且听 到了这里,刘备已经具备了把数字和位数对应的能力。 “关将军,三将军,你俩要不试试?”李孟羲提议。 李孟羲很会说谎话的,鬼谷神算,说的跟真的一样。 鬼谷子,那是何等人物? 跟鬼谷占个边的学问,必然了不得。 关张二人慎重非常。 “关将军就写,十万零八百二十。” 李孟羲一上来,就给关羽一个比较大的数字。 关羽沙场无敌猛将,砍人头如同喝凉水,眼都不带眨的。 可这会儿,让他按完全陌生的写法写长一串数字,关羽迟疑了。 眉眼低垂,眉头微皱,关羽手捻着胡须,拿着笔,保持着一个姿势好一会儿,一动不动。 然后,关羽动了,抬手,扣指,嘴里低声念念有词。 “个,十,百,千,万,十万。六个。” 当算清数位,关羽挥笔写下,. 万位是空的,千位是空的,个位也是空的,全然对了。 “三将军,你也试试?”李孟羲又抬头看着跃跃欲试的张飞,笑问。 张飞早想试了。 待张飞拿好笔。 “三百万七千二百五十六。” 李孟羲把数字,又增大许多。 张飞牛眼瞪的老大,跟一般人不同,一般人思考,是思考越深,眉头越紧缩。 张飞生气是瞪眼,想东西也瞪着眼,眼越睁越用力,越睁越大,眼珠都要突出来了。 等想明白了,张飞右手拿着笔,左手竹节一般粗壮的手指,伸着食指,按住纸,一个一个写字。 “三百万。”张飞嘟囔,写了一个三。 然后,手指往后指了一下,百万是零。 张飞便拿着和他巨大的手掌相比,纤细无比的毛笔,跟着三后面,圈了一个圈。 这是零,十万位为空。 张飞再用手指往后指着,边数位数,边写。 万位也为空。 三百万七千二百五十六,千位为七,张飞朝纸页上边看了一眼,数字写法古怪,张飞不甚熟练。 然后,张飞磨磨蹭蹭的把这么大的一个数字写完了。 写完之后,张飞又自个检查了一遍,“哈哈!俺老张写的可对?” 张飞脸上,笑意灿烂,就像,完成了多么了不得的事一样。 李孟羲默默数了张飞写的数字,全对。 刘关张三人毕竟是成年人,三人也懂数算,接受能力也强,因此短时间内掌握数字计数法很正常。 数字计数法相比汉字,简单快捷的多。 但若只是如此,显然配不上鬼谷神算的噱头。 所以,李孟羲寻思,把计算方法,一并再传授三人也行。 加减乘除足以。 想明白之后,李孟羲便问,“三位应当会九九乘法吧?” 李孟羲好奇,九九乘法表,春秋战国就有了。 刘关张三人都是受过一定教育的,乘法表应该能会。 不出所料,三人都会。 刘备甚至给李孟羲背了一遍。 不同的是,李孟羲小时候学的乘法表,是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而刘备背的是,一一足一,一二足二,细微的描述差别。 七八得五十六,跟七八足五十六,一个意思。 乘法计算至关重要的九九表,刘关张三人既然都会,那,就没啥问题了。 “三位即通数字,往下,我便教三位快速计算方法。” “笔纸不够,三将军……”李孟羲话未说完,张飞立刻又去拿纸笔了。 为了好好学鬼谷神算,张飞抱着一大叠粗纸来了。 纸的质量着实不是太好,又硬又厚,还酥,抱过来都掉渣了。 笔四杆,砚台一个,刘关张三人并李孟羲一人,一人分了一张纸。 “某来出题,我等共算,看谁先算出结果,如何?”李孟羲向刘关张三人邀战。 刘关张三人相视一眼,笑着应下。 石桌当中的烛台,被微风吹拂着,烛火微微荡漾。 李孟羲思路稍动,简单的加减乘除计算的话,难度在于复杂程度,数越大越复杂,计算难度越大。 再其次,是计算步骤。 多步计算,难于单步计算。 于是,李孟羲便设计了一道结合了加减乘数四道运算的复杂计算题。 “题为,三位听题。 “今有兵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人,一战死伤十二万八千四百人,又补新兵五十三万七千六百二十一人。 问,此时,有兵几人? 再问,若一人赏米一万八千四百五十粒,共需米多少粒? 再问,若使全军以一千七百三十人为一部,共有多少部,余多少人?” 这问题,变态极了,变态在不在难度,在于复杂的数字堆砌。 李孟羲把问题问完了,刘关张三人不动,都抬头默默看着李孟羲。 这……问题问完了,三人愣是没记住题干。 李孟羲眼瞅着刘关张三人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看,三人一副欲言又止模样,李孟羲突然明白问题出在哪了。 不说刘关张了,李孟羲把问题问完,意识到自己也想不起来刚刚说的乱七八糟的数字是啥。 无奈,李孟羲只得手写题干。 第一份写,又抄三份,共计四份。 “试卷”分发众人,李孟羲轻笑了,“开始!” 一声令下。 李孟羲拿起纸,便提笔演算。 不知刘关张手算咋个算的,反正李孟羲是列竖式算的。 也就是,不够减就借一,加足十,就进一,乘积满十,也进。 就这样,李孟羲先列竖式,算得,兵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人,一战死伤十二万八千四百人,又补新兵五十三万七千六百二十一人。 算得人数为,人。 第二问,问一人分米一万八千四百五十粒,共需多少粒米。 这是,乘法。 列竖式,又算得,。 即,二百六十多亿。 第三问,使一千七百三十人为一部,可分多少部,余多少人。 此是除法。 除得,可分部。 余,1203人。 李孟羲很快算完了,毛笔不甚好用,笔软且笔锋粗,列了竖式,没算两行,纸就没空地了。 这让李孟羲怀念起铅笔来了,硬笔写着比毛笔好用多了。 因为数比较大,李孟羲怕出错,又重新计算了两边,“好了,我算好了。” 李孟羲丢笔说到。 正埋头苦算的刘关张三人,不约而同的停笔抬头看向李孟羲。 怎么这么快算完了。 第133章 地一百四十三章 借位与竖式计算 “三位慢算,某侥幸,先了一步。”李孟羲面带笑意,自谦着。 刘关张空手计算,熟练度如何比得上经过应试教育千锤百炼过的李孟羲。 刘备笑着摇了摇头,埋头继续算。 要说,问题并不复杂,但是,数太大了,算起来令人颇感吃力。 李孟羲会的是列竖式算,他好奇,刘关张他们怎么算的呢。 于是,李孟羲便起身,走过去看刘关张三人的计算。 走到关羽身后,关羽的纸上,除了写的题干,和第一问的答案,余下竟然一个字没有。 而且,看关羽掐指指节皱眉沉思的模样,显然是在心算。 李孟羲顿呼卧槽,数字这么大,乱七八糟的,心算能力这么强大的吗。 关羽很投入,李孟羲走到他身后,关羽都没察觉。 并且,因为关羽纸上清净一片,让李孟羲要一探汉末算数方法的愿望也落空了。 再换个人,走到张飞身后,李孟羲看到,张飞已经把加减两部分算完了。 这会儿,张飞同样也算完了加减问题,在算乘法。 张飞面前的纸页上,李孟羲惊奇的发现,张飞手画了一些纵横交错的意味不明的长短横线,在数横线的交叉点,数数加加,并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写下来。 李孟羲虽看不懂,但他隐约意识到,张飞画的横线竖线的交叉点,应该是就是每个数位的乘积。 这个画线算乘积的方法,李孟羲有些耳目一新的感觉。 李孟羲看了好一会儿,看不太明白张飞是如何计算的。 这跟列竖式计算,有很大不同。 再转到刘备这儿,刘备看李孟羲来了,对着李孟羲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刘备不太擅长数算,这么大的数字计算,刘备算的头昏脑胀的,勉强把第一问算完。 过了许久,是十分钟,亦或是更久。 刘关张三人之中,竟然是张飞第一个把问题算完的。 涉及加减乘除四种运算,李孟羲把数字设计的太过复杂,计算量有点大。 张飞把三问全部算完。 关羽算了两问,最后一问是除法,关羽见三弟都算完了,关羽干脆不算了。 而刘备呢,算了第一问,直接就停了。 最后,李孟羲和三人对答案。 张飞最后一问错了,除法除错了。 “怎是俺错!”张飞瞪着眼,“俺说你错了呢!” 李孟羲张了张嘴,再看看自己的答案,心说,不可能啊,我验算了两遍了啊。 “决计不是某错了,是三将军你错了!”李孟羲毫不退缩的抬头直面张飞。 刘备见状,安抚两人,“好了翼德,这最后一个数对错先搁置不管,前俩数,你俩可都一样?”刘备问。 “一样。”李孟羲说着。 闻言,刘备点头,笑到,“那就是了,羲儿和翼德前两数都对!” “可翼德啊,人羲儿算的,比你可快多了!”刘备目露异彩看着李孟羲。 张飞一想,也是啊,小孟这厮,没等多久就把数算出来了。 刘关张三英,由是心服。 李孟羲正色,对三人说到,“某这就把数算之法,教于三位。” 说罢,随手朝三人拱手一礼。 刘关张神情郑重,回了一礼。这倒是让李孟羲愣了一下。刘关张三人表情似乎过于认真和严肃了一点。 “我笔算用竖式算法,我看三位,似不知此法。” 说着,李孟羲重新抽了一张新纸。 略一思索,李孟羲觉得,还是从简单的开始吧。 “三位且看。”李孟羲写了一个算式,用数字写的,10—9= 刘关张凑了过来。 李孟羲认真把自己的知识不吝传授。 “玄德公,这个数,识得吧?”李孟羲指着数字“10”。 “识得!”刘备点头。 “这是10,这边是9。” “中间一杠,是减。” “此题为,十减九得多少?” “一。”关羽毫不迟疑的就答到。 “对!此题简单,下边,我教大家如何列竖式计算。”说完,李孟羲有点想笑。 怎么感觉是在教小朋友呢。 这三个小朋友,张飞壮的如狗熊,一杆蛇矛,捅人如穿糖葫芦,关羽同样壮实的如头牛,一把大刀,砍人如切菜,刘备倒是弱一点,可他也孔武有力,一对长剑,左砍右劈,猛的一塌糊涂。 这三个武力值爆表的小朋友。 竖式列得。 第一行,是10. 第二行,单单一个9. 李孟羲指点其中关键。 “其一,数位对正。何为数位对正呢,个十百千万,个位对个位。” 李孟羲手指着10的个位0,和被减数9,一竖画下来,示意对正如此。 “而后,就是个位减个位。” “10的个位,是哪个数?”李孟羲抬头问。 刘备眉头紧锁,“没有数。” “对,是0。0减9自然不够,这咋办? 不妨,向前借一,借一当十。” “十减九,得一。” “个位得一。” “十位上,因借去了一,一便没有了。” “可听明白?”李孟羲抬头问。 眼见,刘关张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一脸迷茫。 十减九这根本不用多想就能知道结果是一,可李孟羲说的数位对正,还有借一当十,这是三人未曾想过的角度,一时接受起来,略微困难。 看似很简单的问题,设计到了严谨的数理逻辑。 发现用十减九这个例子不太好啊,李孟羲挠头,十位上的数字,一减没有了,不能很好的看清向高位借一之后高位的变化。 李孟羲把自己仅有的教育才能发挥到极致,他转念一想,换一个更好的例子。 “那换个题,86减17吧。”李孟羲说着。 “如前所述,数位对正,个对个,十对十。” “而后,且看。”李孟羲,指着被减数个位的6,和减数个位的7,上下一指。 “六比七小,不够减,是否如此?” 刘关张三人点头,这一点听懂了。 “不够减如何?上十位,借十个。” “十六减九,得几?七吧。” 于是,李孟羲在竖式横线下,写了一个7。 “再看十位,十位本是八,借了一个,剩几个?剩七个吧?” “七再减下边的这个一,得多少?” “六吧?” “故,86减17,得,69。” “三位不妨算一下,这个数,对是不对?” 第134章 算筹 当李孟羲把简单的竖式算法一步一步清楚的交给刘关张三人,并又出了一题。 刘关张三人便皱着眉头,生疏的开始算起。 李孟羲宛若一个老先生,背着手围着石桌一圈圈转。 转到张飞那里,李孟羲手指过去,“三将军,你借一的点呢?” 张飞抬头,“俺记住不成?”张飞瞪着眼。 张飞眼大,正常的睁着就跟瞪大一样。 “那不成。”李孟羲摇头,坚决制止,“往前位借一,必须得点一个点。” 张飞不从,扭着脖子抬头看着李孟羲,“俺能记住!”他一字一顿。 张飞死犟,为了杠而杠。 “能记住也不成!”李孟羲不惯着张飞,就站在他身边,眼瞅着他老老实实的把借了的那一个点点上。 说什么能记住,这才两个数的数式计算好吧,一会晋级了,一堆数字的计算,这里借一个,那里借一个,不点个点标记,一会儿就弄错了。 而且,笔算一个重要意义在于,其比口算精确。 一般能口算的简单问题,直接就算了。 拿不准的大数怕弄错,用笔算。 既然用笔算了,为的就是尽可能的算准确。 这倒好,精确计算,你给加了一个容易出错的默记过程。 图啥呢? 再转至关羽身旁,李孟羲瞅了一眼关羽面前的几个竖式。 “这儿。”李孟羲伸手指着竖式以左,“画个减号,意指是算减法。” 关羽于是,就把减号加上了。 得规范的好,一会还要学加法呢。 不用加减号区分,弄错了咋办。 再至,刘玄德处。 刘备主动把纸往李孟羲这儿移了移,请“先生”审阅。 刘备学习态度倒是认真。 李孟羲瞅了两眼,没啥大的毛病。 “数位,对正,别偏了。”李孟羲说着。 又是一段时间之后,李孟羲检查三人的纸张。 给三个各出了五道竖式,难度不大,都是两位数以内的。 检查完,挺好,没人错。 只是,从张飞的题纸上,李孟羲看到,张飞竖式计算的时候,缺了用小点借出的过程,这让李孟羲弄不明白,张飞到底口算的,还是按竖式一位一位算的。 第一轮算结束了。 再往下,李孟羲歪着脑袋,寻思好一会儿。 刘关张三人都瞪眼看着他。 难度晋级的竖式题有了。 首先,李孟羲不帮他们把竖式直接列好了,而是,只给横等式,让他们自己列。 然后,数字大了起来,大到十万位。 这还不算完,还是多位数运算。 也就是,十几万,减个几千,再几万,再减个几百,这种。 难度骤增了。 依然一人三道题,李孟羲列完等式,就给了刘关张三人。 夜渐渐深了,李孟羲突然想起,小砖呢? 打眼一看,小砖趴到亭子边上不知何时睡着了。 怕弟弟着凉,李孟羲脱了外衣过去给弟弟盖上掖好。 刘备看到,“羲儿,要不你先回?明个再说。”刘备有些不好意思了。 “无妨。”李孟羲回以微笑。 六月份,天正热,晚上没那么凉。 第二轮计算题虽然还是加法,但难度骤增。 李孟羲转着看,发现,刘关张三人算的比第一次慢多了。 他仨得先自己把横式转换为竖式才能算。 最大的一个数,在张飞这里。 + 眼瞅着,张飞马虎把中间的数位对错了,有心提醒,犹豫了下,还是算了,一会儿等他交卷,再指出哪里错了,给他个印象。 多个数字用竖式重复相加减,过程其实重复的,两个数两个数的算,前俩数字的计算结果,重新和第三个数字计算,以此类推。 此时,便突显了为何要在竖式以左画一个减号或者一个加号的区分的作用了。 有了区分,一目了然。 又是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刘关张答完了题。 要批改,李孟羲自然得把数算一遍。 一通计算,发现,错漏百出。 “三将军,你第一个错了。可知错在何处?” “怎就错了?”张飞不承认有错。 “这儿!”李孟羲身体前倾,隔着桌子指过去,指着张飞第一个竖式。 “中间千位,你对错了,后边全然错了。” 张飞还想反驳,又瞪大眼睛低头往纸上一扫,果然,中间对错了。 这下,张飞不好反驳了,尴尬的嘿嘿一笑。 就这样,先是简单加法,又复杂加法,先帮刘关张三人列了竖式,后边又让刘关张三人自己列竖式。 加减法的练习过程,前后四五遍,刘关张三人才熟练掌握完毕。 再之后,更高难度的乘除法。 依然遵照着最简单,到逐步复杂,到多个数字的乘除法。 等一切教完,李孟羲瞌睡的频频打哈欠。 外边,四下静悄悄的。 “我先回。明日再教三位。” 李孟羲告辞,然后,刘备帮着李孟羲抱着小砖,送回卧室去了。 李孟羲瞌睡的不行,因此,沾床就睡。 凉亭下,夜色深沉,月上中天。 续了灯油三四次的灯台,火又渐渐暗淡了。 刘关张三人正襟危坐,打量着面前纸上的古怪数字,以及,各种加减乘数的符号还有运算。 这便是,鬼谷神算法。 李孟羲丝豪不私藏,竟然,把所学全部拿了出来。 带着一丝对李孟羲的感激,刘关张三人认真回顾知识。 末了,张飞瞅着最早的那一题,就是有战兵九十九万九千九百……那一题。 当时,李孟羲说,算错了,张飞瞅着自己的算的答案,思考片刻。 “俺去拿算筹!” 数太大了,不用算筹口算难算。 算筹,为汉代辅助计算的工具,其发明时间,在春秋战国以前,甚至更早。 算筹多为木质或者骨制的小短棍。 张飞拿了一把算筹过来,然后把长短算筹放石桌上,纵着摆几根,横着摆几根。 不知道怎么算的,反正,刘备是看不懂。 而张飞家有钱,受过的教育比刘备更好,张飞因此会用算筹这个较为复杂的工具。 待张飞七算八算,算了几遍。 最后算得的结果,跟当时李孟羲拿笔算的结果一模一样。 张飞不信邪,算筹丢一边,拿笔和纸按李孟羲教的方法,从头到尾列竖式列乘除竖式再算一遍。 一遍算完,比算筹更快。 结果再和正确结果一对,依然一模一样。 张飞颇为感慨。 第135章 为什么,算筹这样一个正经的计算工具,计算速度会不如用笔列竖式计算速度快呢? 据说珠算高手计算速度甚至不输电子计算机,当时新中国造原子弹的时候,因为缺计算机,算关键数据时就是找了一堆珠算高手,硬生生的拿算盘把数据敲出来的。 问题出在哪了?为什么张飞觉得,算筹不如列竖式快? 算筹与珠算构造上的区别,问题就在这里。 算筹用的时候,得先把一个个木棍把数摆起来。 要是珠算,手指在算盘上轻轻一动,算珠变动速度比笔尖写数更快。 而算筹,操作起来繁琐,摆算筹的动作,远慢于珠算轻轻一推就成的便捷度。 算筹之于珠算,二者无原理上的区别,都是十进制,都是满十进位。 区别只在简易与否与快捷程度上。 而在快捷程度方面,原始算筹之于成熟珠算,差距如火绳枪与自动步枪一般巨大。 所以,张飞摆算筹摆了许久,还不如拿笔算快捷,大量时间都浪费在摆算筹上了。 笔尖轻动,数个数字瞬息而成,算筹拿起放下,至少一两秒,这就是在没有简便的数学数字的汉代,笔算比算筹快的原因。 得了李孟羲传授的鬼谷神算法,刘关张三人彻夜未睡,一整夜,三人自个给自个出题,或是相互出题,数字怎么大怎么复杂怎么出。 一夜时间,三人毫无睡意精神抖擞的把一沓厚厚的纸张写的每一张纸上都写的满满当当,直到,东方之即白。 天亮了,烧了一夜的油灯也灭了。 刘关张三人抬头看了一眼东方红彤彤的初阳,“埋头学问,不想一夜已过!”刘备舒了一口气,揉了揉发酸的脖子,他看着两个义弟,面露笑意。 刘关张三人相视,而后哈哈大笑。 经一夜,军师教的鬼谷神算,已然融会贯通。 昨夜,他三人算粮草,算兵力,算钱财,算行军里程。 但兵事相关,一一算来。用李孟羲教的算法,又快又对,计算速度比之以前,快了何止数倍。 虽说,一夜未睡,但刘关张三人意犹未尽,一点不觉困顿。 这会儿,也就是李孟羲还未起床,不然,三人肯定再去求教。 在三人想来,一夜时间,东西哪里教的完。 —— 清晨。 不知为何,吃早饭的时候,多了一只鸡。 这……早上吃这么油腻的吗。 李孟羲奇怪。 李孟羲比较喜欢吃鸡腿,他这个偏好,接触许久,刘关张三人早了解了。 刘备从整鸡上,撕下鸡腿两只,直接给了李孟羲哥俩。 饭间,刘备旁敲侧击的问。 问昨夜相授之鬼谷神算,还有无更艰深所在。 更难的,有啊! 加减乘数这是最基本的。 往上,还有一些数学符号啥的,比如,中括号,大括号,平方,开方,立方,分数,百分号,千分号,约等于,等等。 这只是简单的纯数字计算。 再结合实际应用,则各种应用题。 比如。 例题一:你刘玄德挟徐州百姓逃窜,日速为30里每日,后边曹操虎豹骑在后边追,虎豹骑日速为两百米每日,已知,刘玄德部队尾和虎豹骑队首,之间相隔一百七十里。 问,刘备何时被虎豹骑追上? 再问,此时,前方七十五里处,有一可停军驻守阻敌之要道。 问,在被虎豹骑追上之前,刘备部能不能安然到达险阻之处? 例题二:题为:已知力道同样的弓箭,箭头绑上引火之物之后,射程降为三分之一。 又知,顺风时,箭速为风速和箭速想加的和,根据自由落体定理可知,风速平加五米每秒,箭支最大射程,增加2.35米。 又知,江东东风为三十米每秒。 假设,弓箭射程最为八十米。 问,若诸葛丞相前去草船借箭,船离曹操军寨多远,可避开曹军火箭范围? 再问,船停离岸多远,可最大限度借到曹军十万支箭? 三问,若东风起,东吴之火箭,可远曹军多远? 例题三:已知樊城左近地势近似为正四面棱锥形状的盆地,其底面正四边形,边长为八里,其四周高地,四边长为十里。 樊城盆地,底至高,高度一百五十米。 问,樊城左近,可装水多少立方米? 第二问,若关将军蓄水水攻,水淹樊城,河堤决口处,水流速为每秒三十立方米,问,多久,洪水可完全淹没樊城城楼? 是吧,把实际问题,用数学来计算出来,还需要熟练所掌握的知识。 代数问题,只是数学的一半。 另一半,是几何。 代数和几何相结合,就是初中高中的内容了。 所以,刘玄德问,鬼谷神算有无更艰深之处,李孟羲放下筷子,诡秘的笑了。 而后,李孟羲沉声道,“鬼谷神算,森罗万象,上至星辰日月,下至海量沙数,无物不能算。” 说着,李孟羲正色,摆出了一副正经模样,朝对面,左手位,还有厅中分别坐着的刘关张三人,拱手致礼。 “三位若愿学,某不吝相授! 只是,学问贵在持之以恒,而忌半途而废。 要精通鬼谷神算,非一时之功,三位可有此恒心毅智?” 李孟羲故意言语相激。 刘关张三人投着于案,皆正色起身朝李孟羲拱手一礼,口称愿学。 李孟羲忍得辛苦,他差点乐了,区区数学知识,把这三人忽悠的。 那好吧,既然愿意学,数学可难学了。 就这样,李孟羲假托鬼谷神算之名,决定教刘关张三人超出这个时代的代数几何等数学知识。 虽说,很多知识,李孟羲都忘的差不多了。 但放在如今社会条件下,够用了。 吃着饭,李孟羲心思全在想事上,话说,简单的加减乘除学完之后,该学啥了? 应用题? 又或者,直接几何呢? 懂一些知识,和把知识教给别人,把别人教明白,是两码事。 就一点,李孟羲手头没有那么多的课本和教材。 还有一点,代数就算了,几何,当初初中学几何,几何证明贯穿整个学习生涯。 证明很重要。 可是,每一条定理是如何证明推导的,李孟羲茫然了,定理或许记得,证明大多忘了。 不由得停下了筷子。 初中数学课本上有介绍了汉代刘徽的勾股图,证明了勾股定理。 那个图…… 李孟羲皱眉,在案上拿手画着。 怎么画来着? 又或者,几何从最早什么地方开始学,点?集合?线段?然后由线段平行交叉重合,平移什么的,还有平行线内角外角啥的,这些学完,才开始学三角正方形那些图形吗? 李孟羲想的头都大了。 刘关张三人看李孟羲吃着吃着吧筷子放下,眉头紧皱满怀心事的模样,三人目露关切。 第136章 泥胚也要技术基础 屯田要具有四,一是锄头,二是煮饭用的陶瓮或陶罐,三是房屋,四是睡觉的床铺。 要支撑起万余流民远出涿州屯田,刘备根基毕竟薄弱,钱财粮草全凭其义弟张飞支应。 若非最值钱的粮草李孟羲从豪强那里骗来一大堆,最要命的麻烦解决了,不然,纵是已成功招抚两万之众的黄巾,养不了这么多人,等于白费功夫。 锄头也不够,要按万人屯丁人手一把锄头来算,需锄头万柄。 黄巾起义,百姓操着农具就造反了,流民带来不少锄头,但只能满足大概三分之一数量。 张飞已遣人四处买锄头去了,以期早日补完所缺。 锄头属于铁器,汉代盐铁私营,买锄头又是一大笔让张飞肉痛的支出。 盖房屋最基础的,最省钱的,是盖茅草屋,再好一点,是土胚房。 李孟羲几日前选的是土胚房。 大建土胚房黄土麦秸都好弄,要多少有多少。 盖土胚房原材料不是问题,倒是,做土胚的模具反而不够。 幸好土胚模具结构简单,四个木条一嵌就成了。 若是出去建立屯田基地,一个基地百人,盖小屋子,最少三十间。 那么,平均才三人盖一间屋,已经够慢了,要是模具不够,还得更慢,尽耽误事。 要想有效率,做土胚的模具,少说也得几千。 义军的物资之中,模具存量显然没那么多。 已派了人手出去到处买锄头的同时,流民中的木匠们也到处找木头,开始做砖模。 真到做模具,好嘛,还缺东西。 缺很多锯子,缺很多凿子,还有刨子。 张飞找了半天,木工用具,才找了锯子三二十把。 工具有限,做模具的速度就不会太快,模具产量提不上去,即将展开的屯田,房屋修建速度就快不了,屯田基地因此建立的速度就很漫长。 涉及到实务,方方面面千头万绪哪里都是问题。 当发现任何一个东西都极度缺乏时,李孟羲才切实体会到古代生产力低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土胚,挖黄泥加一点麦秸,一活,够简单了,技术含量够低吧? 可就这么原始的一个东西,想大规模生产,得大量模具;要短时间做大量模具,得大量木匠,木匠手艺不说多好吧,至少得会刨个平木板吧,木匠解决了,处理木头,还得刨子锯子凿子等。 弄到最后,李孟羲无奈的发现,连他喵的土胚砖也是一整条科技线来的。 整条技术线一环有问题,整体就受影响。 木工用具这一块,死死卡住了。 锄头是民间少不了的工具,存量丰富,好买。 木工用具相比之下,就是特殊工具了,难买。 流民之中,能瞬间找来少说两三百个熟手木匠,木工用具却就那么三十套,弄了半天,就那么三二十个木工的生产效率。 李孟羲之前嫌随便搭的茅草屋太原始太简陋,如果屯田基地一堆茅草屋,李孟羲觉得寒酸,因此,他觉得,最低得是土胚房吧? 刘备也认可了李孟羲的想法,并鼎立支持。 李孟羲却自个打退堂鼓了,不成,给一万流民建三千间土胚房,他喵的工程量的跟建个小城差不多了。 太难了。 不得已,李孟羲再次降低住宅标准,就先搭茅草屋,先把屯田所建起来,土胚房让各屯田所自己慢慢建也行。 盖茅草屋需要的物资只两样,一些木杠,很多麦秸。 甚至连绳子都不需要,麦秸即可以当防雨和御寒的遮蔽物资,麦秸本身也可以编成绳子用。 在这个时代,茅草屋是唯一可以短时间内大规模搭建的了,其他难度高一点的,都不行。 民生所需,衣食住行。 屯田的流民,不需要出行,需要的是食物,不远的水源地,住所,生活工具,生产工具,仅这五样。 住所,已然解决。 工具,只锄头,别的没有,张飞已派人买去了。 生活工具,又是亟待解决的事。 生活工具只有两种就能满足基本需要,一是煮粥的陶瓮或者瓦罐,二是盛粥的碗。 甚至勺子都不用做,吃饭的时候,直接凑着瓮倒也凑合。 按之前李孟羲的构想,对流民来说,没地方住,或者有人霸道,把好地方住了之类的矛盾,都算是小矛盾。 屯田所稳定不稳定,核心利害只有一个——粮食分配公平与否。 为使公平,李孟羲深思熟虑之后认为,流民每人有一个能煮饭的陶瓮,单人开伙,不与他人共餐,这一点对保障公平尤为重要。 这天,六月二十五日。 刘备就为解决陶瓮的事带着李孟羲去拜访了一家做陶瓦器具的人家。 涿州城近郊,有一个小村落。 入村,沿着村里小路走。 年景不好,连村口的大黄狗都瘦的干巴的如同骷髅,人来了,黄狗躺在村口大槐树下的石磨盘上,有气无力的晃起来,低声朝刘备和李孟羲两人呜咽吼叫。 李孟羲经过时,不由得多瞅了黄狗一眼,他惊讶,这狗能瘦出骷髅模样。 刘备要找的陶匠,就在村东头。 到了,几间茅屋,没院子,茅屋前一个大坑,坑边上码着很多做好的瓦一摞一摞的灰黑色的瓦。 刘备和李孟羲来的时候,没见大人,只有一个手脸上都是泥的泥娃娃蹲在泥坑边,用几个破瓦当盛泥的工具,在那一个人捏泥巴玩儿。 人来了,小孩儿也不怕生,也不说话,抬头看了刘备两人一眼,又低头捏泥巴了。 李孟羲因为弟弟也是小朋友的关系,李孟羲比较喜欢小朋友。 “小弟,你家大人呢?”李孟羲过去和气的问。 小孩儿没说话,手里的泥巴拿起,手臂一甩,啪的一声,手中黄泥团糊在了泥坑里。 然后手脸上糊的都是泥的小孩儿,爬了起来,朝几间茅屋西边的那间推门跑了进去。 “外爷,有人找咱们。” 小孩儿稚嫩的声音在屋里响起。 然后,刘备和李孟羲就看到了一个老人家推门走了出来。 见到推门出来的这个老人,李孟羲惊讶,这老人是熟人,就是之前张飞请来帮忙做蒸酒器的老人家。 “嗨,老叔!”李孟羲挥手,热络,和老人打招呼。 老人家瞅见李孟羲,脸上也有了笑意。 “小哥,恁俩咋找到这来了?”老人热情的走来,就请刘备和李孟羲往屋里聊。 “老人家,有活计要麻烦您呢!”刘备随着老人就走,说了场面话。 老人一听,开心的哈哈笑了,“有活好嘛!就盼着来活儿呢!” 第137章 起窑,烧陶 老陶匠家里残破,汉代人不坐凳子的,而是随地铺一张草席,跪坐在草席上。 老人家里连席子都没有,招待刘备和李孟羲进屋,老人说着话就要去把床上的草席揭下来铺个座。 刘备忙叫住老人,“老人家,不必忙碌,我俩有事,一句话就走!” 因为连个席子都没有,老人有点不好意思。 随后,刘备就说了来意,说买点煮粥饭用的陶瓮瓦罐之类的。 老陶匠摩挲着粗糙的满是口子的手掌,小心翼翼的问,“恁是想要多少?我屋里有那做好的,恁看够你用不,不够再做?” “也好。”刘备点头。 做好的瓦罐之类的陶器在另一屋子放着,大大小小的陶器堆了半屋子,就那么随意堆着。 门口,放着一个最大的大陶瓮,大陶瓮半人高,比水桶粗,这玩意儿要是做饭,能做三四十人的饭。 老人对自己的这件大瓮好像很满意,陶瓮胚满形正,表面光堂,颜色烧的也好看,一体红棕色,这大概是老陶匠最得意的作品。 老人把陶瓮挪出来,手指了指大瓮,憨厚的笑了笑,意思像是在说,看这个做的咋样。 按刘备的眼光来看,这个瓮看着又大又漂亮又厚实,相当不错了。 但,和军师商量过,军师说,最好还是一人一个陶瓮为好。 既然一人一个,陶瓮自然不能太大了,不然浪费柴。 最好,大小刚好够煮一人吃一天的饭。 刘备瞅了几眼大瓮,抬头朝屋里又看,“有小点的不?” 刘备没看上老人的杰作,老人有些失望。 满屋子都是老人积攒下来的陶具,李孟羲带着好奇,就去翻了。 翻了片刻,李孟羲找到了一个好玩的东西。 这个东西在最底下压着,方方正正的,两足双耳,分明就是个鼎的形状。 陶土的鼎,很小,还不如狗盆大呢。 见到李孟羲把这个玩意儿拿出来了,老陶匠呵呵笑了,“这是我家孙儿捏着玩的,用不成的!” 难怪这东西小巧玲珑的跟玩具一样,原来还真的是玩具,是小朋友自个捏着玩的。 要做的陶瓮属于个人炊具,最好是,早上煮了一瓮粥,早上吃过,剩了一多半,然后剩的粥就放那里,中午或晚上干完活回来,添一把柴,也不用煮多烫,稍微热一下,就能吃热粥了。 所以,陶瓮最佳的容积应恰好是一顿能做一人一天的饭为好。 而一个大人一天得吃多少饭呢,李孟羲不太清楚。 刘备应当熟悉。 “加粮放八碗水,熬成五碗,早两碗,晌午一碗,待黑再两碗。 大小可盛八碗水的瓮正好。”刘备说着。 最后,挑了一个一个合适的瓮,刘备左看右看,还是觉得瓮大了一点。 “老人家,差不多就这么大,再小个一指头就差不多了。” 老人接过陶瓮,看了一眼,这个就够小了,这个是打泥胚的时候,剩的泥做了小的。 没想到,刘备要更小的。 “再小木有了。”老人迟疑,看着刘备,“得重新做胚,恁准备要多少个?” 正翻腾陶器的李孟羲停下了,他一旁插话,“一万个。” “最少,八千个。” 这个数字,听的老人一愣,惊讶的瞪大了眼眼,张大了嘴巴。 刘备笑到,“正是如此,一万个!老人家能忙的过来吧?” 大生意啊!一万个,一个哪怕赚他一文,就是一万文,就是十贯钱。 老人家有些激动的摩挲着手掌,“明个老汉我去拾点柴,柴够了多少都能做!” 关于起窑烧制陶器的流程,李孟羲不知相关细节。 随着老人一起去看了屋后的一个陶窑,窑不大,就两个屋子那么大,还没屋子高。 问过老人,烧陶器很废柴,烧窑得不松劲的添柴,一烧得烧多半晌。 还有,陶器的器胚也得先把黄泥摔打瓷实,把泥的沙啊草啊什么的弄净,做出来才不容易裂。 而产量的话,一窑能烧七八十个。 李孟羲听明白了。 陶器生产流程是这样的,首先,挖泥,把泥淘洗干净,然后,活泥,摔打泥胚,然后,把泥胚捏成器具形状。 接着,胚放窑里,封窑,留几个出火口,然后添柴烧。 其中,从挖泥开始,任何一个环节,都需要人力。 要是,让老人家一个人干的话。 首先,挖泥就得老人一个人忙活一个时辰,然后,淘洗黄泥,摔泥胚,这至少得忙活半天,才把泥弄瓷实。 然后,还没捏几个器胚呢,天都黑了。 这样,重复干了三五天,终于捏够了一窑的陶器。 再出去捡柴,捡三天的柴,不一定够烧一窑的。 于是,老人一个人干,烧一窑,七十个陶器,前后得花少说七天时间。 也就是,平均一天生产十个不到。 而义军需要的陶器是万个之多,岂不是,得等一百天。 时间宝贵啊,黄巾之乱如火如荼的,不赶紧把流民安排好,出去打黄巾挣军功,待这儿等陶器一等百十天,太消磨时间了。 所以,不能全指望老人家一个人干的。 “要不,柴火我们来筹备,老叔你只管捏泥胚,如何?” “再一个,一个窑怕是做的还慢,赶明我军派一些人来,老叔你看着,再建十个窑,十个窑一块开工,岂不快的多?” 李孟羲只担心一个,怕老陶匠藏着技术,不肯露出来,不帮着搭窑。 但,当李孟羲说,柴火义军全管了,搭的窑用完,窑全给他。 老陶匠欣然接受。 就这样,第二天,义军空闲的众多人手,一下去了三百人,拉了劈好干木头十几大车到了老陶匠家里,让先烧着,烧完了再拉。 然后,让老陶匠帮忙找地方,指点着把窑搭起来。 因为性价比的问题,老陶匠自家用的窑很小,比较省柴,但要是追求生产效率的话,窑还是大点的好。 三百人在老陶匠手下听命,开始拿着锄头铁锹之类的,挖土垒窑口。 李孟羲也在窑场,帮着指挥人手干活。 老人过来,试探着问,说活计这么多,怕干不过来,想走个亲戚,把几个女婿叫回来帮忙,问中不中。 当然可以,熟手陶匠越多越好。 第138章 多管齐下,万事俱备 开拓屯田基地的重要准备事项,农具筹集一项,张飞派人各处收购农具,已持续十几天,农具源源不断的拉回来。 炊具一项,窑场人力充沛,活干的如火如荼,窑暂时还在搭,这边挖泥淘泥的就有一百多十人已先开始干了。 二十多个青壮挥汗如雨在泥坑里刨泥,更有十几个人担着担子把一担担黄泥担上去,由另一些专门负责处理黄泥的人手,开始用淘洗。 再五十来人,把老陶匠家门前的地儿占的满满当当,从黄巾流民中招募的熟手陶匠们,以门板为工作台,在门板上,拿泥捏出陶具的形状。 陶具有一个模糊的标准,就是,容积较小,不能做那么大。 窑虽然没搭好,但按李孟羲到处转悠时的观察结果,一天一人不管其他,只负责捏泥胚,大概一人一天能捏三十个不止。 也就是,五十多个熟手陶匠,在有其他人帮着挖泥淘泥的情况下,五十多个陶匠,一天可做泥胚一千多个,放都没地方放,老陶匠家太小了。 被迫,跟村子沟通了,占用他们的打谷场,把做好的陶器泥胚先放在那里,待窑建好了之后,再把泥胚一车车拉过去。 老陶匠很担心下雨,说一下雨全淋毁了。 李孟羲抬头看天,他也不懂天象,更不懂气候,也不知何时会下雨。 既然如此,那就,加快速度把窑垒好,如果当天做的泥胚,当天就送窑里烧了,就不至于泥胚放在打谷场被暴雨淋成一堆烂泥。 因为天气难料,李孟羲又去催搭窑的进度了。 据说,陶土烧制的技术,是后来瓷器技术的原形。 又记得历史课本上写过,汉代时,中原地区就有了原始的青瓷技术,问老陶匠,他知道咋个烧瓷吗? 老陶匠正站在边上,看着忙碌的挖土淘泥的一堆人直乐呵,听到李孟羲问话,“瓷子?俺不会烧。”老人摇头。 老人不懂烧瓷技术,只会烧陶。 可惜了,李孟羲寻思要是这个老人家知道哪里去找能烧出来釉质的瓷土,有了瓷土,说不定,还可以尝试一下,把瓷器试做一下。 陶器和瓷器的烧制技术差别,应该最主要的技术区别是温度上。 陶器用木柴烧就可以了,而瓷器,温度要求非常高,柴不行了,得木炭,甚至,可能需要煤炭。 再一个,陶器不挂釉质,瓷器挂釉质。 而瓷器釉色之所以显现釉色,初中应该学到过,依稀还记得,釉色是因为金属离子的显色效果。 比如,铁红,就是铁锈,混到釉质里,放高温窑炉里一烧,釉色就显出血红的颜色。 铁锈是三价铁离子,或是二价铁离子,记不清了。 然后,有时用铁离子发生氧化反应,有时发生还原反应,铁离子不同,显示颜色也不同。 二价铁离子和三价铁离子,一个显示红色,一个显示绿色。 又有铜离子,铜显示蓝色。 这是釉色最主要的一些颜色。 宋代瓷器中的顶级珍品,汝窑的雨过天晴色瓷器,就是用铁作为显色原料,而因此显示淡淡的青绿色。 因为老陶匠不知道青瓷咋烧,自然也不知道哪里可以弄釉土,李孟羲的烧瓷计划就此被无限搁置了。 前边,试制蒸溜酒的时候,李孟羲就想到蒸溜酒可以当成经济产品到处卖,可以赚不少钱。 如果说,酿酒太耗费粮食,条件受限的话,那么,同样很赚钱的瓷器,消耗很低了,不用消耗粮食,只用土和柴就够了,比酿酒性价比高的多。 屯田所需的几个基本物件,农具和炊具总算是解决了。 还有,睡觉的床铺被褥,这又是一个几乎难以解决的问题。 被褥,一床被褥用到的布,比两个成年人衣服上的布都多。 布料是硬通货,任何时节都可以当钱用的。 要是给屯田所的民夫们一人配一床被褥,张飞家财够不够是一回事,去买缝被褥的布料,召集众多的人手,凑够众多的针和线去缝被褥,布料,针线,全都极难凑积。 被迫,李孟羲把条件又降低了。 被褥实在不行,不要了也成。 现在五六月份,天还热,真到冬天了,要是天冷,没被子,直接用麦秸堆个窝,拱进去也能御寒了。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被褥实在凑不够。 被褥可以不准备,睡觉的稿席有准备的必要,不然,要睡地上吗? 稿席好的一点是,用麦秸编就能编成,麦秸随处可找,而会编稿席的流民,比比皆是。 到时,只要麦秸够,睡觉的稿席和御寒的麦秸都不成问题。 至于,在麦秸里睡觉虫子咬不咬,没办法了,条件有限,只能如此。 屯田所需一应物资,似乎全都够了。 六月,二十六日这天。 窑场的窑终于垒好了,当天就开始生产。 同时,李孟羲和刘关张三人商议,这说话间,物资凑齐了,看是不是先派游骑四处寻找可屯田的无主地域,待一切准备妥当,直接发人过去,省得再慢慢找。 刘关张深以为然。 三十余游骑再出,先是遍寻涿州县,再出涿州,只找那些地块大,临水的地方。 二十七日,李孟羲和刘备一同来到窑场,昨日为开窑第一日,按令,民夫连轴转,一天一夜不中断,平均每一窑都烧了三窑。 因为前期准备充足,几百个民夫在忙碌,泥胚什么的堆的放不下。 第一天,出窑的陶器就足有一千多个。 就是,烧的仓促了一些,泥胚没有阴干,废品率高了一点,接近三成陶器出窑有开裂,不能用。 但,除去这些残次品,大小十一口窑,一日产量,烧制小陶瓮八百有余。 李孟羲看着一车车装走的陶器,长舒了一口气,这下,可以从容开脱屯田基地了。 当时间,到了七月份。 半月以来,各处收购的锄头堆的满满当当,窑场日夜不停的忙碌,烧制出的陶器更是多的没地方放。 而支撑起陶场全力运转的,是大几十个做泥胚的熟练匠人,是两百多负责挖泥淘泥的青壮劳力,是负责到处捡柴的一万多流民。 总之,陶器如此快速的凑够,是义军招抚了两万多黄巾,人力极度充沛,和李孟羲全局统筹的结果。 第139章 屯田七策(上) 七月初二。 细数时间,李孟羲意外来到汉末已经近三个月。 这三个月以来,好像啥也没干,又好像,做了好多事。 不过是,先带着年幼的弟弟从乱军中逃离,然后故意停在道旁,当刘备义军从旁经过,主动结识关羽,然后,得以趁机投靠义军。 而后,于军中初见刘玄德,胡乱编了个身份,再一番高谈阔论,大谈天下之势,由是,语出惊人,辨倒刘关张三人,更因此以不满十岁之身,被刘备拜领军师。 再之后,看到军中黄巾俘虏杂然一片,临时起意去俘虏营中一看究竟,恰巧在俘虏营中碰到了欺辱妇人的地痞,碰到了得急病的婴儿,还看到了黄巾俘虏比比皆是的仇视目光。 李孟羲深思熟虑之后,把俘虏安置三策呈于刘备,并当夜,为救治婴儿,第一次试制蒸溜酒。 回涿州半道,又建议刘玄德发俘虏遣散粮,愿投义军者,前过既往不咎,愿归乡者,发半月之粮。 单此一策,便尽收俘虏之心。 回涿州,四境黄巾未清,有招抚征缴两法。 李孟羲为百姓计,力劝刘备尽可能招抚黄巾,毕竟,黄巾流民多是穷苦百姓。 可如此以来,招抚黄巾,必多需粮草,粮食从何而来? 为决此难题,李孟羲便想到了借官府之力,征富户之粮。 可谋事不备,差点被县丞诓骗,幸得刘玄德提点,这才将计就计,待县丞张榜征粮之后,强夺豪强之粮,招抚之粮,立时不缺。 更关键的一点,招抚之策,几乎是李孟羲一人完善,游骑四出,关羽领兵也出,一边招抚良善之众,一边征讨顽固之敌。 最终,区区三二十游骑招抚的黄巾流民,竟跟关羽各处攻山拔寨抓的俘虏,人数不相上下。 至于,招抚流程的细则,就更加几乎是李孟羲一人安排的。 粥棚二十有余,一天最多可施粥流民几千人人次。 考虑到流民可能缺碗,更是早备好了几百只碗。 更不用说直到分粥的时候才发现,要把热粥加水弄凉,要按人头分粥,要盯着,避免有人侵占妇孺儿童的口粮,这些细致之处,全都是李孟羲在实践中观察发现的。 再有拉生石灰满地撒,怕生瘟疫;特意把医官召集起来,排成一排,给流民看病;再后边赶去河里洗澡,洗完河滩边升起火堆烤衣服,种种布置,让瘟疫爆发的可能性降到了很低的程度。 实则,当流民饥肠辘辘的来到涿州城下,然后不管大人小孩儿,都立刻喝到了不凉不烫的温粥,然后又立刻被医官挨个瞧病,那时起,刘备便已尽得流民之心。 对了,还有故意放任黄巾探子凑近打探而不去惊扰这一个小计策,就不提了。 近一月忙碌,招抚流民两万余众,如何安置流民,便又是燃眉之急。 李孟羲便以屯田之策相陈。 预备屯田之时,又发现锄头,房屋,炊具等物都急缺。 李孟羲便又竭力促成了窑场开工造陶器,还有到处收购锄头,以及先一步派游骑去打探可屯田之处,等等事宜。 这其中,还间或夹杂着其他的事,比如,李孟羲委托匠人们前后做了好几套蒸溜器,改进数次,边摸索边改进,终于,试制了一套堪用的蒸溜器。 至于,几日前,李孟羲想到的给田块编号一一对应的方法,还有由此延伸出来的鬼谷神算术,以及把算数方法教给刘关张三人,则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了。 且看,不知不觉中,李孟羲已干了那么多事,自遇李孟羲以来,刘备义军所行之事,全都可见李孟羲的身影。 更确切的说,大的战略方向,是李孟羲制定的,具体的细节,更是李孟羲完善的。 如此一个涉事无巨细皆能有补益的智谋之士,如何不能任军师一职? 谁又敢说不配? 七月二日这天,屯田大业轰轰烈烈的展开了。 一大早,要出去屯田流民们吃了一顿很饱的饭,甚至,刘备还特意在前一天,杀了两头肥猪,好好犒劳民夫们一顿,为众人壮行。 饭足肉饱之后,或百人,或二百人,或三百人,一伙伙流民们各自背后背着一个小陶瓮,又背着两双麦秸编成的草鞋,每人肩上扛着半袋子够吃一个月的粮食,手中还每人拿着一把锄头,跟着游骑,从张飞家庄园,从破破烂烂的树枝编成的破棚子中,鱼贯而出。 涿州城有人看见,有扛着锄头的人,排着长长的队伍,东南西北的走,不知道去干嘛的。 屯田正式一开始,便是全员出动。 一天,八千余人就一股脑全派了出去。 因为物资早准备够了,又因为,能屯田的荒山野岭,骑兵们早就探好了,摸清了方位,万事俱备,只欠功成。 领流民去各处屯田,相关事宜由关羽负责。 而庄园内,亭子下,李孟羲和刘玄德于石桌旁,在谈论着什么。 只见,李孟羲手拿笔,面前一张大纸,边谈边写。 见他时而皱眉,时而停下问询,一副投入模样。 许久之后,李孟羲停下了笔,吹干墨迹。 “好了,屯田全策已成。” 李孟羲把这段时间想到的屯田之策,整理完毕。 刘备看去,见纸张之上,写着满满当当的字。 —— 屯田之法,涉选地,安置,管束,屯垦等诸事。 屯田策第一,选地。 选地:屯田之地,方圆盖阔,不亦大,不亦狭。 以百人屯田,治田百亩为佳。 一者,此去屯田,为免与乡人纷争,只寻荒滩野谷等无主之地,即为荒滩野谷,必为偏僻处,大逾百里之地,难寻也。 二者,狭小地块,或亩数十几或亩数几十,虽多矣,然地小则屯丁必少,一处屯田之处,非百丁不能有自保之力。 故,屯田之所,必选可耕垦百亩,置百丁之地。 又有,起居所需,屋舍随地可盖,然,用水不便。 若开井,一者,水脉难找,二者,挖井费时日久。 故,屯田之所,必选于近水之处,或临河,或临湖,或临溪。 屯田策第二:置物。 屯田所需,耕锄,陶瓮,地尺,界砖,屋舍,床褥,柴薪。 耕锄:耕锄寻购月余,人手一具,已足。 陶瓮:瓮以周径一尺三寸,高四寸,底阔口窄之小瓮为最佳。 第140章 屯田七策(下) 屯田远出在外,安定为第一要务。 安定与否,非在屋舍暖寒与否,非在有无蚊虫蛇蚁,而只在口粮。 若,众人同食一灶,分粮若不均,身强力壮的持强凌弱,冲突必生。 彼时,殴斗厮杀并乱火起,一处屯田基业,瞬间乌有。 故,分发小瓮,一瓮恰足一人日食,瓮小,又可省柴薪,两全其美。 即屯丁各食各灶,分食当无有冲突,屯田所于是安稳。 地尺:地尺只初量地块所用,不必常备,一处挟地尺一把,足用。 界砖:因凡屯田处,荒土乱滩,无有醒目标识,初分地块,屯丁旦日或忘,不能再识其地。 故,地亩即分,立置界砖于地头为界,上书编号,再令取一竹片,再书编号。 编号竹与砖同,人与地连,当无有错乱。 屋舍:搭屋建舍,为屯田首要,胚房难盖,而茅屋易成。 每至屯田之地,可遣人四出收集树枝竹杆等物,再就近于乡人处买得麦秸茅草等,茅屋不消三日可成。 再分泥胚模具数具留于屯田处,闲时活泥做胚筑墙垒屋,数月后,至冬日,土房足成。 床褥:稿席被褥,急切间实难凑齐。 可使屯丁编秸为稿,覆秸为被,足以御冬寒。 屯田第三策,为法纪。 立屯垦军法五则。 一,屯丁昼出耕作,暮时归营,不得轻出。 二,屯田之地杂处乡野,左右临村,乡人仇外,必多以提防。平日相交,不得与之冲突。 三,屯丁之间,不得相欺。 四,禁食生水。 五,谨慎用火。 共计五条。 屯田第四策,为管制。 自乡勇中,抽调精干伍长,升任百夫长,充为各屯田之所管制之官。 再者,粮食补给,另立人手,自涿州城至各屯田所,月补一次。 盐巴等物,按月供给。 屯田第五策,为卫戍。 一为,自戍。各屯田之所,百人发矛二十根,弓五张,箭一百,足震慑豺狼猛兽,及窥觑之人。 二为,巡守。募青壮三百人以为兵,编习战阵,授其战法,兵甲戈矛弓弩具备,更严其军纪。 而后,此部巡守之兵,往来各处,以张声势,人见我数百兵士,断不敢相欺,屯田之所于是安稳无扰。 屯田第六策,为防疫。 屯田之所无医无药,可派医官挟药循期往治,不使屯丁有病无医,亦不使生疫。 屯田第七策,为牧畜鱼猎等副业。 屯田非一时之功,一年半载亦难见收成。 而屯垦之地,人均不过三五亩,月余可垦毕,余下无所事事。 可于屯田处左近村落,寻购鸡鸭羊鹅等禽畜,贷于屯丁,约时收回。 或贷一只鸡,还一百蛋,或贷一只鸡,还两鸡,类此种种不等。 此一者,更尽人力之用;二者,屯丁能得蛋肉补用;三者,我军贷出一鸡,可得两鸡,为生财之道,亦能稍补军粮之缺。 此七策,为屯田详备。 待有后补,再录。 毕。 —— 洋洋洒洒,用纸十几张,雄文近千,策略七陈,条条在目。 刘备把李孟羲写的屯田详策,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看的目露微笑,连连点头。 事无巨细,皆在其中。 有此屯田详策,屯田一事,无忧也! 到此,屯田之策才算圆满了。 屯田说起来简单,要想施展起来,实则也可以很简单。 最简单的,一人发点粮食,给赶到屯田地去,管他死活。 房屋啥的,让民夫自己看着办。 这样也能屯田。 但是,屯丁们没东西做饭,没法升火,只能干嚼干粮,用不了几天,就有人吃坏肚子然后减员。 再者,黄巾流民比普通百姓野多了,别的不说,黄巾见多了生死,甚至好多人杀过人,早就生死淡看了。 要是不严厉约束,屯丁们跑出去偷老乡家的鸡,或是挑衅路过的小娘子,把当地百姓惹怒了,人家人多势众,一下就把屯田所扬了。 屯田所没了倒罢了,要是屯田所武力强劲,欺负的百姓敢怒不敢言,这麻烦了。 因为屯田,把各处百姓搅扰的鸡犬不宁,好嘛,这样以来,刘玄德的名声立刻就被败坏殆尽了。 得了区区万人黄巾的民心,若因为屯田之事,换来的,是涿郡四境几十万百姓指着刘备鼻子骂,那太得不偿失了。 若屯田所粗放管理,不严格约束纪律,就必然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同理,若是不派医官四时巡视,屯丁得病没地儿治,月月死人。 而人力意味着什么?一个人力,可把三亩荒滩开垦成三亩细土。 又可以,在闲暇时,放羊三四只羊。 人力珍贵,哪能浪费。 屯田简单,但屯田与屯田也是不同的,下限和上限的差距,天与地的差别。 而李孟羲和刘关张三人洽谈数日方才完成的屯田策,便是让屯田一事良性发展的关键所在。 屯田只是一个好想法。 而积众人之言众人之智成熟起来的屯田七策,才真的堪称社稷重器。 —— 整个七月,义军全为屯田忙碌。 二十日,关羽回来了,近八千屯丁,分立屯所七十二处。 代表着刘备义军的“刘”字大旗,已遍插涿郡境内一十一县。 刘备不甚放心,李孟羲也不甚放心,众人便一道,先把各屯田基地先巡视一遍再说。 十几骑快马出涿州,涿州以南,阳谷县。 阳谷县有七处屯田。 刘关张三人带着李孟羲来到第一处。 只见,一大湖,湖东有村,湖西都是沼泽,在沼泽更后,大片开阔的野草地。 一杆刘字大旗高高飘扬着,屯丁们用麦秸搭的简陋草屋一座座,小小的,矮矮的。 来时,当地分配的百夫长,身批甲,背负弓,手持长枪迎来。 此人便是之前随关羽征讨黄巾残部时,因功升任的什长,因为屯田地缺人管理,便委派此人,任此地百夫长。 屯田实则,是指军事化屯垦,要用军事化的手段来管理。 屯丁们捡来小的树枝,把屯田所四周围了一圈,就像一道小小的城墙,把寨子和之外的空间,区分了开来。 寨子内部,大大小小的草屋不下三十个,错落有致。 第141章 欣欣向荣的屯田所(一) 关于茅屋怎么搭成的,茅屋里边又是个怎样的室内结构,住着怎样,李孟羲对此很是好奇。 这要是放在前世,是高级公园里,得花几百块钱买门票才能去茅草屋玩,现在,直接可以进看了够。 茅草屋,或者说是麦秸屋,入口着实有点低了。 李孟羲进去不用低头,人高马大的刘关张三人往里去,全得弯着腰。 走进草屋里,先抬头往上看,是树枝竹片等东西,编的一个超大的斗笠一样的大屋顶,屋顶用很多个木杠支着,顶在上面。 而四周的围墙,类似是篱笆上搭了麦秸帘的结构。 屯丁们用树枝扎成的环形篱笆为骨架,骨架上,用麦秸扎束,填充成了墙。 在这个能容纳不小空间的草屋里,李孟羲抬头往上看,能看到从屋顶漏下的光线,这要是下雨,肯定漏雨。 地上,是很多的碎黄土末子,铺了厚厚一层,虽说屋子是建在荒郊野外的,但地面很干燥,不至于多潮湿。 屋子一头,厚厚的麦秸铺了四摊,麦秸被压的又平又扁的,这应该就是屯丁们的床铺了。 李孟羲走过去,弯腰检查了一下。 虽只是麦秸,直接就铺到地上,但,麦秸铺的很厚,跟稿席差不多厚了,不至于说直接睡到地上。 这一个麦秸搭成的小屋,能住下四个人绰绰有余。 在床铺边,一根支撑屋顶的柱子上,李孟羲看到挂着一双破破烂烂的草鞋。 而屯丁们粮食,就放在床铺一头一堆干麦秸那里。 煮粥的一尺四寸的小陶瓮,在草屋另一头。 和军中做饭的方式一样,陶瓮是先用树枝扎了个三脚架,然后吊起绳子,绳子拴陶瓮一圈,把陶瓮拴起来。 然后,下边烧火就可以加热了。 提供给屯丁们的物资,是没有草绳一项的,一截绳子都没有。 自然,系陶瓮的绳子,是用麦秸编成的。 不管麦秸强度咋样,反正是有用的了。 锅里(瓮里),会有啥? 李孟羲好奇的想着。 然后过去一看,看到的那个瓮里,半瓮半稀不稠的麦粥,李孟羲还瞅见里边一只青蛙腿。 看的有些反胃。 (吃青蛙也好,也好。)李孟羲安慰自己,好歹是高等蛋白。 只要煮熟,吃了没啥大问题。 如今这年月,要是当真天天能抓到青蛙吃,天天有肉,那日子还真是不错。 再其他三个瓮里,一空,一水,一瓮底。 空的是一点粥没有,水是瓮里一满瓮清水,看不出水是煮过没有。 瓮底是,瓮里,粥就剩一个底了。 应该是剩下的,而不是没得吃。 这所见的第一处屯田所,第一个屋子,李孟羲觉得还行。 勉强是人住的地方。 随后,继续在这个屯田所巡视,李孟羲到第四个屋子的时候,惊奇的发现,草屋里,柱子边,四脚窜蹄一样的拴法,拴着一个黑底白花的肉嘟嘟的小猪猡。 小猪被像杀猪一样的绑法给绑着,很不舒服,直哼哼。 这小猪一旁,丢着一大堆猪草,猪果然是贪吃的物种,被绑的不能动弹了,边哼哼,小猪躺在地上,边伸着脖子去拽猪草吃。 “哥哥,那是哼哼,你看!”小弟李砖开心的指着小猪,给李孟羲看。 哼哼,就是小弟称呼猪的称呼,而牛是莽莽,羊是咩咩。 李孟羲看到只两个巴掌长的小猪,他笑了,“这猪咋绑成这样?绑脖子多好?” 跟着一同前来的百夫长笑到,“绑脖子不成啊,猪会咬断,拴不住!” 好嘛,原来是这样。 麦秸编成的绳子,禁不住猪一口咬的。 所以,得把小猪绑的动弹不得的杀猪模样。 看这里有猪草,说明,可以不用粮食,从附近找草割来养猪的。 对此,李孟羲还有疑问。 猪仔儿小的时候倒罢了,要是再长一点,就栓不住了。 得盖猪圈,还不能只用树枝围个圈,得用土胚垒个结实的。 说到土胚,没见屯丁动工有打胚的痕迹。 不过,管他呢,反正每处屯田所,都给了好多套模具,现在七月,有的是时间打胚。 在这里看到一只吃的啊呜啊呜的活波猪仔儿,很是喜人。 李孟羲便想起了,这个猪仔儿贷给屯丁时,字据啥的能否查到。 于是,李孟羲就回车上,去翻看车上放着的厚厚的一摞纸。 说起来,此时能找到的纸,粗糙的不行,字写上去,一晕一大片,纸还不解释,掉渣,实在不太好用。 而竹简记录文字又太少,不得不到处买了许多纸。 (阳谷县,栢湖村屯田处),李孟羲嘀咕着。 然后,在众多资料中,李孟羲翻阅到了属于阳谷栢湖的那一份资料。 大纸上,清楚的写着,屯丁一百八十人。 每一人名字,赫然在列。 少部分名字之下,写着鸡,鸭,猪,等禽畜的字样,还按着一个黑黑的墨迹手印。 遍看资料,李孟羲看到,这个屯田所,只有一只猪仔贷出的记录。 【仔猪一,价三十三文,贷于屯丁李甲。至期,当还肉百斤,或猪仔五只,或,六十钱。】 也就是,义军掏钱帮屯丁买猪仔儿,花了三十三文,交给李甲这个人养。 而李甲需要归还的是,要么把猪养大了,还肉百斤,剩下的肉是他自个的。 要么,就还猪仔儿。把猪养大了,下猪仔儿了,还义军五个猪仔儿。 要么,不想还肉,也不想还猪仔,或是把猪不小心养死了,那就还钱。 钱咋来?当然是得自己挣,努力垦田,种出来庄稼还粮食也行。 黑字白纸有依有据,这样就不至于到时候找不到人了。 一百八十屯丁,李孟羲从头到尾看,数了一遍,此处屯所,义军贷给屯丁的禽畜,有羊羔五只,猪一只,小鸡二十六,鸭十七,鹅八只,别的没有了。 牛和骡子之类的大的牲口,没有。 因为太贵了。 真个给屯丁买牛,买不起的。 而像猪仔儿羊羔之类的,便宜,量大。 一合计,此处屯丁,猪羊鸡鸭鹅啥的加起来,满打满算,五十七只(头)。 哪怕,一人只一个能喂养的东西,一百八十丁,不到三分之一的人能喂养东西。 第142章 欣欣向荣的屯田所(二) 纸面上记着,鸡鸭鹅啥的都有,都养在哪呢? 以李孟羲匮乏的生活常识,他不太清楚,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屯丁们是咋养这些小动物的。 养鸡肯定得鸡笼啊,按李孟羲小时候在老家的生活经验,小鸡那么小一丢丢,拿绳子拴它腿,小鸡活不久的。 鸡笼,李孟羲小时候见的所有鸡笼,亦或是叫鸡笊篱,全都是细竹片编的,编的密密实实的。 按李孟羲的猜测,鸡笊篱很不好编,屯丁们一没竹子,二没劈竹子的工具,三是屯田开始才这么短时间,笊篱不太可能弄出来的。 随后,在巡视过程中,李孟羲见到了屯丁们如何养小鸡仔的。 屯丁也是用鸡笼养的,不同的是,笊篱很小一个,就盆那么大,凳子那么好,不是竹子编的,是用杨树枝之类的编的。 应该是屯丁随手捡的树枝就编了这么一个微型鸡笼。 小小的笊篱里,有小鸡叽叽咕咕的叫声。 李孟羲好奇过去瞅了一眼,笊篱里,一只灰茸茸的可爱小鸡仔,歪着小脑袋,瞪着圆圆的眼睛往上看。 太可爱了。 “哥哥,俺能拿出来摸摸不?”小砖看到可爱的小鸡仔儿,就想玩一下,他祈求的看着李孟羲。 不能玩的,玩死咋办。 鸡仔儿,只有区区一个。 可能是稀少的缘故,为了尽可能的平分给屯丁,一个屯丁就分得一个鸡仔儿,所以这里,就孤零零的一只,没有它的兄弟姐妹在。 这样也挺好,小鸡仔幼年时候,很容易得鸡瘟,一死一大片。 分开养,成活率高多了。 小鸡仔儿太可爱了,李孟羲正寻思,找点儿啥和弟弟喂它玩儿呢。 身后,听见了说话声。 一个屯丁扛着锄头回来了。 屯丁朝李孟羲这边走,看到李孟羲围在鸡笼边,那人靠着墙放下锄头,憨厚的笑了笑,站一旁,也不说话。 李孟羲以为挡了人家的道,赶忙拉着弟弟让开。 屯丁把手里抓的一把光不溜的蠕动着的东西,朝鸡笼里丢去。 李孟羲看见了。 “蚯蚓?”他恍然。 “这蚯蚓哪里挖的?” “锄喘?满地都是。”屯丁看着李孟羲笑。 屯丁,亦或是其前身的黄巾流民,这名屯丁是识得李孟羲的。 当初来投,涿州城下,就在城门前,那些给人看病的医师一旁,抱着个酒坛子坐在一旁的少年,就是李孟羲。 当时,屯丁以为李孟羲是帮忙的哪个医师家的小孩儿,谁知道,后边才知道,是军师来的。 大多数屯丁对义军很感激的,对义军首领刘关张等人,更是好感满满。 而且吧,张飞凶恶,动不动训斥人,逮谁骂谁,关羽高冷,与流民无太多交流。 最让流民们有好感的,是刘备和李孟羲。 小弟李砖趴在笊篱旁,瞪大眼睛看着笊篱中的小鸡去啄蚯蚓吃,小弟哇哇惊叹。 他看的可开心了,有蚯蚓从笊篱里爬出来,小砖热心的抓着蚯蚓又丢进去。 李孟羲看着小鸡仔追着乱爬的蚯蚓啄,他很担心,这么小的鸡仔儿,吃东西知道节制吗,万一撑了咋办? 童心未泯的李孟羲,和弟弟一起,全神贯注的看小鸡吃蚯蚓,然后意犹未尽的离开了。 通过所见,李孟羲明白过来了。 屯田所少量的喂养禽畜,根本不会增加任何粮食消耗。 拿鸡仔儿来说吧,喂鸡需要啥?粮食?不用粮食。 人力如此空闲,一人才一只鸡仔儿,哪怕这个屯丁整天拿锄头去挖虫子,挖到的虫子别说喂一只小鸡了,喂一只大鸡也够了。 一青壮之力,足以喂养一只蛋鸡。 而假设,一只蛋鸡,最慢的下蛋频率吧,五天下一只蛋。 每五天有一只鸡蛋可以吃,这生活,比在庄园好多了吧。在庄园里,哪里能有鸡蛋吃。 而且,鸡吃的可全是蚯蚓和小虫子,高蛋白,营养丰富极了,下蛋频率肯定很高。 说不定,平均三天就能有一只蛋,甚至两天。 那么,一个月,积攒十几只鸡蛋。 拿去吃,能补充蛋白质,拿去和附近乡民换东西,也能不停的换到东西。 鸡竟然是生产工具了。 屯田不一定啥时候才能把荒地开垦成能种粮食的地。 但是,家禽,多说三四个月,就能下蛋了,就能改善生活了。 还有,猪仔儿可以喂粮食,可以喂麸子,可以这两者都不喂。 一个青壮,不可能供不起一头猪的,出去割掉猪草,能把猪喂撑了,猪都吃不完。 后边,李孟羲看到了小鸭子,大一点儿的有鹅仔儿。 去看荒地的时候,还碰到了一个背着一大捆树枝,牵着一只小羊羔的屯丁。 李孟羲脑海浮现了刚刚看过的数据,羊羔价钱跟猪仔儿差不多。 而贷出羊羔,屯丁要偿还的是,要么,五十斤羊肉。 要么,羊羔一只,加羊皮一只。 要么,就还钱。 刘关张三人所至,屯丁们问好声一片。 屯田所,最重要的还是开荒垦田。 在荒地里,李孟羲众人看到了埋头锄地的屯丁。 地不好,满地都是荒草,一锄头下去,因为草根多的缘故,根本锄不了多深,锄头就卡着下不去了。 因此,每锄一锄头,都得低头捡好久的草根。 捡一把,又一把,挥手把草根朝地头丢去。 这片荒地,草最多的就是一种贴着地生长的草。 李孟羲依稀记得,这种草,应该是叫节节草吧。 刘备深熟农活,他和屯丁交谈着,弯腰在刨开的土里,捡了一小把草根,看了又看。 “这刨一遍怕是不成,还长草。约莫得刨个四五趟,草才能捡干净。” 屯丁深以为是,这边地不好,草多的刨不动。 屯丁说,反正也没事儿干,地就那两亩,统有时候刨,刨他个十来遍,啥草都能给他薅干净。 但凡义军找的屯田之地,都是无主荒地,要是好种一点,附近的乡民们早种了,轮不到义军来开垦。 地差劲是普遍状态。 再后边,李孟羲看过了大多处荒地,整个屯田所,欣欣向荣。 屯田地的百夫长,整个百十多人,唯一一个有甲有枪有刀有盾,还有弩,还管着五把弓百支箭的人,是屯田所唯一的管理者。 李孟羲看着百夫长,“我考考你,屯田五纪,是啥?”李孟羲抬头看着百夫长眼睛。 “早出耕作,夜晚归息,不得独自远出。” “不得与乡人冲突。” “不得上下欺压,不得彼此殴斗。” “小心用火。” 说到这里,百夫长卡住了。 “这才四条,还有呢?”李孟羲问。 好一会儿,百夫长想起来了。 “不得喝生水。” “对,就是此一条,不得喝生水。”李孟羲满意的点了点头,“你们这一圈,乌烟瘴气的,水一定煮开了喝,乱喝生水,万一得了瘟疫,军医来都救不了你们。”李孟羲再三叮嘱。 第143章 兵征制于地利者 当离开阳谷县栢湖屯田所时,在马背上回看整个屯田基地,那一个个圆圆的茅草屋,和树枝扎成的寨墙,突然间,让李孟羲联想起历史课本上关于半坡原始人生活画面的插图了。 现在屯丁们跟原始人何其的像,都是麦秸草屋,树枝篱墙,炊具不见铁,也都是陶器。 生产方式,屯丁也是畜牡为主,养鸡鸭鹅羊鹅才能见收获,垦田一时半会儿,根本不能有任何收获。 屯丁们的生活方式,也跟原始人极像,各处采集,采集点树枝,麦秸,干草,猪草,能喂羊的草之类的。 在封建时代,愣是按原始人的生活方式生活了,也就是说,这些安置下来的屯丁,生活水平跟普通百姓的生活水平,差了一个时代。 屯所七十二处,大同小异,只看完阳谷县七处屯所,就花了三天时间,后边的,李孟羲不想去看了。 一通看过来,得多久,尽花时间了。 打道回涿州。 总之,屯田之事,处处妥当,令人无比心安和有底气。 说起来,屯田从一个概念,到有成熟和完善的流程,还真不是李孟羲一个人的功劳。 就比如,让流民养些鸡鸭的主意,就是刘玄德提议的。 当时情景是这样的。 屯田终于安置妥当了,李孟羲兴奋的问,“玄德公,开荒的田,啥时候能收粮食啊?” 刘备认真思索半天,“两年吧。” “啊?”李孟羲当时就惊讶了,这开荒两年收不到粮食,“那咋办啊!” “要不,养点鸡鸭如何?地种不了庄稼,养点畜牲,也能见点东西不是?”刘备提议到。 刘备人家经验丰富,种地和养鸡这是由一而二的事。 因刘备提醒,后边才加了给屯丁放贷,让屯丁养家禽家畜。 这一项举措,顿时就让只有进不能有产出的有些鸡肋的屯田之策,瞬间,性价比高了十倍。 为何? 因为,若是无有牧畜这一项,各屯田所得不停给供给粮食。 而七十处屯田所,等于,七十二处采集地域,屯丁哪怕挖蚯蚓都够养鸡,去捡柴,都够升火做饭,随便弄点猪草,喂猪也够了。 人的活动半径都是有限的,而要是流民都集中在张飞庄园里,那么人,保管方圆几里,捡柴都没得捡。 屯田初期是零产出的,但,同时加入牧畜之后,就能立刻有产出,缓解财政粮食等各方面的压力。 屯田细则的完善,还有关羽的功劳。 就是军备管理这一点,每屯田所,百人分矛二十支,弓五张,箭一百,这是为了让屯丁们防野兽和自保用的。 矛就算了,而弓弩是要命利器,因此,要让各百夫长对弓弩严加管理。 严令无事不得把弓弩分于众人。 弓的威慑力,远在枪矛之上。 掌控着弓箭,也就保证了各百夫长对屯田所的掌控力。 而张飞呢,对屯田细则的贡献是啥? 张飞别看五大三粗的,但一副典型的地主老财模样精明的很,他跟屯丁们一五一十的掰扯,花给屯丁们的每一个铜子,张飞非得收回来两个不可。 因此,账单中,贷给屯丁一头小猪,要么还肉八十斤,要么还猪仔五个,要么还买猪仔儿的钱十八成,让屯丁一点便宜别想占。 账单的这清晰有据的记录,这便是张飞一力促成的。 总之,集众人之力,民夫们安排好了,屯田也尘埃落定了。 开始,下一段征程了。 —— 张飞又一次来问,问酒放了那么久,能喝不能。 李孟羲笑着劝说,“多藏一月,酒柔三分。将军就不想再多等段时间,等到时候足够,一举痛饮?” 酒是李孟羲弄的,李孟羲说啥就是啥,张飞也不懂。 为了让酒酝酿的最为美味,张飞一咬牙,忍了。 再忍忍,忍到时候,一气儿把它喝完。 亭子下,石桌旁,刘关张并李孟羲,四人围桌而坐,看着亭子外耍闹的小朋友,安安静静的看着。 “玄德公,诸事已毕,可想好,往下如何行事?” 刘备闻言,转头来看,和李孟羲目光相接,刘备看出来了,李孟羲似有话要说。 刘备呵呵笑了,“那军师以为,我军当如何?” 刘备这一声军师叫的,让李孟羲一愣。 见关张二人目光也都看了过来,李孟羲沉声说到,“兵发巨鹿,讨黄巾,擒张角,搏天下盛名!” 刘关张三人闻言皆是惊讶。 “巨鹿?”刘备疑惑。 “对!巨鹿,我料官军与黄巾决战之地,必在巨鹿!”李孟羲十分肯定的点头答到。 “孟羲竟如此笃定?”一旁,关羽大奇,“为何非是巨鹿,而的非他处?” 这……李孟羲突然惊悟,虽然,历史上张角就是最终在巨鹿这个地方,重病而死。 黄巾主力也是在巨鹿遭受重创。 可按如今的消息传播的速度,刘关张三人对冀州局势,两眼一抹黑,说去冀州打张角,没什么大问题,但,完全精确到巨鹿一地,还说此地是决战之地,如何解释? 难道直接跟关羽说,我是穿越者,通晓未来,未来张角必然在巨鹿兵败,我等直接杀过去,撞上张角概率很大。 显然,不能这样解释的。 那么,该如何把这个疏忽,给糊弄过去呢。 李孟羲沉默了,他感觉脑壳疼。 巨鹿,张角兵败巨鹿,没错啊。 是巨鹿啊,巨鹿这个地儿……对了! 项羽破釜沉舟,而后大破秦军的地方,不也是这个巨鹿?! 灵感突来。 李孟羲心神大定,他看了一眼关羽,抬头问到,“关将军,冀州之巨鹿,是否为楚霸王项羽当年破釜沉舟之巨鹿?” “正是!”关羽拂髯答到。 “如此,这便是,为何某料定黄巾与官军决战之地,必为巨鹿之缘故。” “要说如何?盖古来大决战之地,必先有能大决战之地势,利兵力展开,利将军对垒,又前后无阻,胜者能勇进追杀,败者不能据山川城河之险而从容奔逃,不能再卷土再来。 于此地势,一方大胜,一方必大败,故为决胜之地,故能有决战。 此为,兵争制于地利者。” “前有霸王大破秦军于巨鹿,某不同古来兵事,不知巨鹿一地,有大战几何。 然,有前例可循,我料,巨鹿一地有大战之可能,远胜他处。 关将军以为如何?” 李孟羲面带笑意,从容答到。 第144章 留守人选 李孟羲讨论兵机的角度别开生面,引人深思,熟读兵书的关羽,只通兵书阵略,而从未从这么一个广阔的角度思考过问题。 古来大战,皆决于可大战之地,此兵争制于地利者,当真如此? 关羽不由的皱眉沉思了起来。 气氛安静了。 在场最通兵法之人,只有一个关羽。 关羽陷入沉思,李孟羲神情自若,张飞眼睛瞪的更大了,刘备看着李孟羲,脸上笑意满满。 李孟羲又一次语出惊人了。 许久之后,关羽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关羽看着李孟羲,不无感慨的说到,“好一个兵争制于地利者,此言不见于兵书,然,真堪真知灼见也!” 李孟羲报以浅笑。 然后,李孟羲目光看向刘备,“玄德公,当下流民已安置妥当,我军当再起兵,直去冀州巨鹿,讨张角。 一者,多立军功,二者,若我军真能阵斩张角,必可声闻天下。 到时,豪杰闻玄德公之名,岂不踊跃来投?” 李孟羲建议到。 刘备点了点头,认真思考了一下,“出兵倒不难,如今,夏粮刚收,粮草也足。 只是,若领兵远出,涿州基业,七十二处屯田,要留兵数百,处处照应。” 刘备面有为难色,“我军能出之兵,怕只有千余。 以千余之兵去战冀州满境贼人,难也!” 刘备的担心不无道理。 李孟羲胆大极了,这可不是前边打邓茂程远志部是义军本地作战。 去打张角,劳师远征,李孟羲敢以区区千余兵力,去砍张角人头,胆大包天,勇气令人敬佩。 李孟羲听了刘备的话,仰头哈哈大笑,他目视刘玄德,从容若定,一字一顿的说着,“区区千余兵力,要战冀州一洲黄巾,确实无有任何胜算。” “除非,我军越打越多。”李孟羲话里有话,目光微妙,悠悠说道,“至于,如何越打越多,我军千余兵力,如何变成数千数万,玄德公应当知晓。” 李孟羲微笑着看着刘备。 刘备茫然,这……如何把数千兵打着打着打成千人,万人,然后席卷成不可挡之势? 见刘备不能解其中关键,李孟羲手指轻扣石桌,一下又一下。 “关键在于——招抚。” “一战,我军能以一千,胜敌军数千,得数千俘虏。 若能招抚数千之众以用,我军岂不就有几千大军? 再战,我军以数千,再胜数千之敌,又招抚数千之众。 至此,我军已逾万人。 再以万人吞万人,成数万之势,再以数万吞数万,十万吞十万,怎曰无兵?” 李孟羲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目视刘备。 刘备睁大了眼睛,茅塞顿开,恍然大悟的样子。 “至于,招抚之法,要如何施行,玄德公应当明白。” “发其遣散之粮,愿留着收其心,不愿留者,绝其贼心。 再有,无分老幼,分粥一碗;粥加冷水,不使热烫;紧盯妇孺老弱,以免其亲族侵吞其粥。 撒石灰于招抚之处,驱俘虏至下河洗沐,绝瘟疫。 再令医师施药救诊,更收齐心! 是否如此?”刘备起身激动的说到。 李孟羲哈哈大笑,“然也!玄德公已尽通招抚之法!” “此去冀州,玄德公当得十万之众,大事可为!” 李孟羲趁机,向刘备描绘了宏伟蓝图。 刘备想象着来日兵强马壮的盛况,满怀激动。 大丈夫,壮志难酬。 十万兵马的事先不提,单单亲诛黄巾首恶张角的殊荣,便足让刘备下定决心,要前去征讨张角。 好久,刘备心绪激荡,站着来来回回走了几趟,终于安静了下来。 他看着李孟羲,感慨,“幽州刺史刘焉,为刘氏宗亲,某本欲相投。今日方知,与羲儿相比,某之胆魄见识,不足多矣!” 刘备生此感叹。 他想到的只是屯田之事安排好,带着兵马,再带着讨邓茂程远志部的军功,去投靠刘焉,谋得个一官半职。 哪成想,李孟羲想的是,以区区一千兵劳师远征,席卷成十万雄兵,再斩张角之首,夺滔天大功。 如此雄心壮魄,一与之比较,直让刘备感到的羞愧。 好嘛,还不如一个娃娃有胆大。 李孟羲听到了什么,他听到了一个汉末历史名人,刘焉! 李孟羲忽然想起来了,同为汉室宗亲,刘备去投靠刘焉,或许更好的选择。 李孟羲意识到,自己对汉末社会关系啥的,一无所知,想的办法太天马行空了,人家刘备的想法,或许才是此时社会背景下,最佳的选择才对。 自知好高骛远了,李孟羲皱眉,忙跟刘备建议,“玄德公,若有汉室宗亲可投靠,前往投靠亦可!” “哎!何必寄人篱下!”刘备大气一挥手,“等我等打完黄巾,再去投靠刘焉不迟!” 李孟羲没话说了。 他也不知,先投靠刘焉,在刘焉手下听命好一点。 还是啥都不管,一届白身,抢在官军和众多豪杰之前,斩了张角,更好一点。 李孟羲无法判断,此两策谁优谁劣。 只有一点,投靠刘焉,毕竟更稳妥一点。 方略敲定,既然,要决定直扑冀州打张角,那就事不宜迟,越早越好,省得张角之头让别人抢了。 立刻,当天,刘备开始整理车马粮草兵器等物,预备出兵。 有一事悬而未决。 就是,出兵一走,涿州这边一摊事,每月给各屯田之地拉粮食,还要安排兵丁各地巡逻,医官巡诊,等等事务,要是一走,就没有人抓总了。 刘关张一致放心把涿州基业托付李孟羲,他们对李孟羲放心极了。 而且,外出打仗,兵凶战危,李孟羲毕竟还是一个小孩子,三人放心不下。 李孟羲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留守。 他还想趁机借助此征讨黄巾的机会,学学在古代的历史条件下,该如何行军打仗。 “夏侯篆如何?”李孟羲推荐了一个人选。 夏侯篆,也就是,此次招抚首功,义军中的野生赵子龙。 为何说他是野生赵子龙呢,因为当时,夏侯篆遇到一伙流民,流民中有个小朋友,病的快死了,夏侯篆急人所急,把小朋友往身上一绑,连夜快马加鞭赶回涿州来,救了小朋友一命。 此人品格绝佳,很对李孟羲和刘备胃口。 李孟羲便想让此人,来掌管涿州大小事务。 第145章 与夏侯篆十问 后方基业欲托付于夏侯篆,夏侯篆知晓此事,又惊喜又忐忑。 夏侯篆来了。 刘关张三人并李孟羲,出而相迎。 刘备拉着夏侯篆的手,请夏侯篆落坐。 夏侯篆不安的坐下了,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刘备看出夏侯篆的担忧,刘备笑着,“大军将出,涿州基业,无人照应。 我军数百之众,以你夏侯篆功勋最着,故以大事相托。” “此任重而道远,”说着,刘备指了指一旁站着的李孟羲,指点夏侯篆道,“军师在旁,赶紧问问!问问军师,该如何管好这一摊子事儿!” 刘备这么一说,李孟羲和关张三人便笑着看着夏侯篆。 夏侯篆得了刘备提醒,很上道的,反应过来之后,忙起身离开位置,往后退了一步,扑通单膝跪下,朝李孟羲抱拳一礼沉声说道,“夏侯篆敢请军师指点!” “夏侯将军快快请起,当不得!”李孟羲笑着绕过来,扶起夏侯篆。 待把夏侯篆安抚落座,李孟羲思索片刻,正色问到,“我军屯田所,七十二处,皆已画成图卷,处处标识详备,现下,舆图于你。” 李孟羲从袖子里,掏出了一细卷系着的麻布地图递给夏侯篆。 “夏侯将军斥候出身,识得路途吧?”李孟羲好奇又问。 “识得,识得!”夏侯篆双手接过地图,有些激动的答到。 而后,李孟羲便直接问关键问题了,他清了清嗓子,“各屯田之处,屯丁有百夫长节制。 而百夫长,却无人节制。” “百夫长有甲有弓,若其仗势作恶,屯丁难以与之抗衡。” 说到这里,李孟羲看了夏侯篆一眼,“百夫长节制屯丁,夏侯将军则监察百夫长。” “将军可知,该如何监察?”李孟羲问到了关键,停下,看着夏侯篆。 夏侯篆还算机灵,皱眉一思考,便答到,“问询其麾下屯丁,问百夫长有无劣迹。” “察问屯丁,不失为一个方法。那,察问一法,又该如何察问?细则如何?” 李孟羲就这一个盘问法,往深了问。 “这……”夏侯篆语滞,盘问能咋个盘问,不就是把人拉过来,一个个问吗。 “那换个说法吧,”李孟羲笑到,“去盘问屯丁,是当众人面问,问百夫长有无欺压之处;还是一个个拉远处,一个个问?是前者?还是后者?” 夏侯篆恍然大悟,瞪大了眼睛,脑袋连点,“后者后者!得拉开一个个问!” 看来,夏侯篆领悟到了。 “奥?为何拉远一个个问。”李孟羲笑着问。 “你想嘛军师!要是当众问屯丁,问百夫长有无欺压,百夫长就在一边瞅着,屯丁哪敢说百夫长坏话,你想是不?” 夏侯篆已通晓察问之要义。 李孟羲笑着点了点头。 随后,李孟羲正色又问,“还有一点。察问之时,当不动声色,从头到尾问完一遍之后,再行处置。 而不能单个把屯丁拉走,刚问出所以,即立去惩治百夫长。 若如此,百夫长如何不知是前一个屯丁告的密?待你走,告密的屯丁,如何能好?” 李孟羲想到了更细节的地方,提点夏侯篆。 夏侯篆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再问夏侯将军,假若,若屯丁密告百夫长强抢其鸡。此事,当如何处理?” 此是第四问。 如何处置,夏侯篆挠头,眉头紧皱着思索片刻。 “按军中律,杖责。”夏侯篆答到。 杖责也好,砍头也好,触罚方式是其次,关键问题不在这里。 “再问将军,杖责百夫长,以何罪责杖责?” 第五问。 夏侯篆想也不想,“以欺压屯丁之罪。” “如何欺压屯丁之罪,如何欺压?” “抢屯丁之鸡之欺压。” “若百夫长声犟不肯认罪,又待如何?”李孟羲似笑非笑的看着夏侯篆。 夏侯篆眼睛睁大,不解的看着李孟羲,“怎个没有人证!俺把那个屯丁拉来,人证具在!” 气氛沉默了两秒。 “这便是,问题所在。”李孟羲悠悠说道。 “屯丁敢私下告密,但敢不敢当面指认百夫长,是两可。 纵算屯丁真个有胆做人证指认百夫长,夏侯将军也依军律杖责,可将军走后,百夫长报复屯丁,将军已走,岂不鞭长莫及?”李孟羲把问题简明扼要的点了出来。 一番话,引人深思。 夏侯篆眉头皱的更紧。 好一会儿之后,夏侯篆抬起头,朝抱拳一礼,“请军师明示。” “只一点,将军谨记。 一次有错,立革其职。”李孟羲看着夏侯篆,一字一顿的说着,他声音不大,但语气凛然。 “各百夫长,但有欺压屯丁之实,当场杖责,当场收押,不给其报复之机。 革百夫长之后,于屯丁中另择一人,为新百夫长。” “至于前者,收押于庄园之中,待我等回来,一并处置。” “将军切记,切莫因私姑息。 此事重大,万一百夫长寻机报复,屯丁愤而反抗,两下若厮斗,若祸及全局,一方基业,瞬间化为乌有!” 李孟羲再三告诫,重申此事严重性。 夏侯篆神情郑重的应下了。 至此,夏侯篆掌握任免大权了。 而生杀大权,并未交给他。 一旁,刘关张听着李孟羲交代夏侯篆的方方面面的细则,刘关张三人,听的频频颔首。 待夏侯篆,消化完了该如何察问,察问细则又是如何,以及,又该如何处置欺压屯丁为非作歹的恶人,还包括,如何任免。 一套流程,夏侯篆全然记住了。 接着,李孟羲又问其他。 “夏侯将军,若是,屯丁与乡人起了冲突,如殴斗、厮杀等,该如何?”李孟羲问。 这还用想吗。 夏侯篆一拍桌子,“胆敢欺负咱,带兵打他驴日的!”夏侯篆霸气无比的说着。 而李孟羲听到夏侯篆回答,眉头皱了起来。 夏侯篆本以为,答的很好,但当他看到军师眉头紧皱的模样,夏侯篆有些不确定了,难道不是如此? 人家打咱了,咱不该打他们吗? 半晌后,李孟羲摇了摇头,他看着夏侯篆,一字一顿,认真告诫,“某只说,乡人与屯丁起了冲突。 谁对谁错尚不知道,将军便要带兵去打乡人。” “知道护短,知道护住自己人,这很好。” ”可是,将军啊。 你可知,我军为何要招抚黄巾? 因黄巾多是良善百姓,若我军不招抚,黄巾多半饿死。 待各地官军征讨,余者亦死。 可怜数万黄巾,数万百姓,活者寥寥。 故而,招抚之。” “而屯田,为何要尽选无主之地?因恐与百姓冲突。” “招抚黄巾也好,屯田也好,一切,只为百姓!屯丁与乡人,都是百姓。” 第146章 再出征 “将军闻有冲突,立带军助屯丁,而讨百姓。 若不分对错是非便助屯丁,岂不与乡人交恶? 一处屯所,屯丁少者百余,多者不过三五百。 而屯所之外,乡人百姓,何止千人万人? 因护百人,失万人之心,殊不智也! 将军胸怀,小矣! 将军怎知,四野乡人,不会是我治下百姓? 将军怎知,涿郡百姓,不会是我之百姓? 将军怎知,幽州百姓,不会是我之百姓?” “将军当摒弃远近亲疏之念,我之屯丁,与乡人百姓,皆是百姓,皆是我不远之助力。 当一视同仁,不可偏私,意气用事。” 李孟羲话又一席话说完,夏侯篆瞪大了眼睛,诧异万分。 刘关张三人,特别是刘备,更是心中一凛。 夏侯篆说,若有乡人和屯丁起了冲突,那没的说,当然得帮自己人打架。 此举符合常理。 刘关张三人都认为没问题。 可李孟羲有截然不同的看法。屯丁不过区区几千人,可四野乡人,何止十几万? 又怎知,乡人百姓,有朝一日,不会是我等之百姓? 若是分个远近亲疏,帮屯丁打乡人,岂不,要尽失百姓之心了? 刘备想到此节,震惊的看着李孟羲,他惊叹李孟羲胸襟之搏广。 岂不就是如此? 义军所行,全然为了百姓。 即为百姓,那屯丁和乡人,都是百姓! 岂能,要分个你我,分个里外。 只求公道!不问近疏! 半晌后,夏侯篆的观点艰难的扭转过来,他正色说到,“那,若屯丁与乡人冲突,某先查究竟,再分谁对谁错,而后,再看帮与不帮?”夏侯篆试探着问。 夏侯篆这次方法,稳妥多了。 然而,李孟羲还是摇头。 夏侯篆茫然了,难道,还不对? 刘关张三人静静的看着,也面露疑惑。 李孟羲盯着夏侯篆,看了许久,“我问将军,若我屯丁和乡人殴斗死一人,将军闻而领兵前查。 若查明,错在乡人。 将军会如何行事?” 乡人有错在先,双方殴斗,屯丁死了一个,这不用想。 “我也杀乡人一人!”夏侯篆霸气的说到。 李孟羲听到夏侯篆的回答,笑了笑。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杀我一人,我也杀你一人,此约定俗成的规矩,自原始社会以来,根源由来已久。 “将军如此行事,不妥。”李孟羲摇头,驳斥了夏侯篆的说法,而后,解释到,“争斗一起,便不可再控。 你说杀彼一人,可乡人如何肯放人任你斩杀? 到时,冲突更烈,厮杀一起,局势已非将军所能掌控。 伏尸遍地之时,谁对谁错,已不重要,而我等必被乡人记恨。” “屯田七十二处,皆竖刘字大旗。 与一处乡人结仇,一地乡人必记恨刘玄德,我义军必失一地民心。” “故,若有冲突。 错在我,必立惩屯丁,还乡人以公道。 若错在乡人,将军纵想公道,而难把握个中分寸,错在乡人,则既往不咎。” 李孟羲这话说得憋屈,张飞听不下去了。 “那咱只能忍了?”张飞瞪眼问。 “忍了!”李孟羲转头看着张飞,肯定的答到。 张飞的脾气,怎会受此窝囊气。 张飞就要再争。 李孟羲眼睛一转,安抚到,“倒也不是要忍了。只是,夏侯篆难以掌握分寸,易使事态失控。 故,权且忍下,记下。 待我大军回来,有何龌龊,事后再一一找回来不迟。” 李孟羲解释到。 这样,夏侯篆算不好帐,那就秋后算账。 张飞再一听,勉强觉得也行。 “我送夏侯将军一策——只守,不攻。 决不出而与之争,只守好我军基业,待大军回程,再做计较。” 夏侯篆得计,认真记下。 到此,诸般事务,面领神授,夏侯篆知道该怎么办了,不再那么忐忑了。 张飞把粮窖钥匙,钱库钥匙,一并交给了夏侯篆。 这边筹集车马牲口,清点兵器,准备出发,另一边,特意去城里把名医孙老头几个徒弟都聘请过来,聘其为坐馆军医。 按屯田事务安排,要有医官在七十二个屯田所来回巡诊,哪怕,一天巡完一个屯田所,也得七十多天,也就是俩月多才能轮一轮。 医官急缺,而军医卜,这家伙医术高超,且学会了如何蒸溜酒精,还被李孟羲传授了酒精用法,所以,田卜必然是要跟着走的。 唯一的一个军医走了的话,巡诊就没人了,而且,除外出屯田的青壮以外,留守的妇孺老弱,还有万把人在家。 这么多人,也要有医师坐镇,备着谁有个急病啥的。 一切完备。 七月,二十八日。 义军再出征,刘关张三人率部,领兵一千零五十人,其中,骑兵二十四骑,余下,枪兵刀盾弓弩手,各备。 粮车足足三百乘,半数有牛骡牲口拉着,半数由兵丁,前拉后推。 此去讨贼,不至巨鹿,绝不回赶,因要招抚俘虏以成席卷之势,招抚多需粮草。 故,粮草能带多少带多少,平均,不到四人,就一辆装满粮食的车。 另有,厢车一辆。 是因李孟羲不会骑马,刘备特意给李孟羲准备的带车厢的高级车。 车有厢,就跟一个小屋子一样,风吹不着,雨淋不着,里边放上被子,随时想睡觉就可以在车上睡,全军仅李孟羲有此待遇。 更不用说,李孟羲笨手笨脚的,连马车都不会赶,他还有一名专职的车夫。 这待遇,人上人了。 离庄之时,众人出来相送。 青壮外出屯丁,留下的,多是妇孺老弱。 乌泱泱的人群中,小孩子都不计其数。 众人送出几里外,“刘将军,旗开得胜啊!” 前黄巾流民,今刘玄德治下百姓,之中有识文断字之人,在送行终末之时,在人群中,高声送上祝愿。 “将军旗开得胜啊!” “胜了回来啊!” …… 附和之声,如山如海般热烈。 刘备心头一热,在马上朝众人抱拳一礼。 而后,“驾!”刘备一踢马腹,打马前追队伍。 当日,便出涿州地界。 义军长长的行军队伍,一辆辆的粮车,影子被越来越西下的夕阳,拉的老长,一杆黑底红字的刘字帅旗,风中轻扬。 第147章 行军第一日 李孟羲正式随大军行军第一日,到天将黑之时,行军队伍停下了。 乡勇们开始搭帐篷,升火做饭。 当乡勇们把煮粥的瓮什么的支好,篝火升起,满营的篝火一簇簇亮起之时,天彻底黑了。 不知停军何处,四下不挨村不挨店的,这夜里黑了,竟然有嗷呜的狼叫声远远传来。 因为黑,又因为怕狼,小弟害怕极了,让他从车上下来,去找地儿吃饭,小砖躲车厢里不敢下来。 “走嘛!”李孟羲拍打车厢,“哥哥手里有刀,狼要是过来,咱就砍它!” 弟弟还是比较信任李孟羲,听哥哥这么说,小砖这才小心翼翼的从车厢里爬了出来。 行军打仗,之所以带着弟弟,是因为李孟羲根本不放心把弟弟一个人放家里。 小孩子很容易生病,万一生病了,这边军医田卜医术高超,值得信赖,而李孟羲又多少知道一点急救方法,别人根本信不过。 所以还是带着。 四下黑漆漆,李孟羲左看右看,瞅不见刘关张在哪,索性,朝就近的篝火过去,看蹭点饭也行。 李孟羲拉着弟弟过去。 光线不好,乡勇们没看到李孟羲过来。 篝火处,吊着的瓦罐中,麦粥被煮的咕嘟嘟响。 围着篝火,围满了一圈等着开饭的人,把篝火一圈围的满满当当的。 李孟羲走近,借着火光看了一眼,竟然看到了车夫老铁。 就是,帮忙驾厢车的车夫。张飞家远亲,姓张名铁的那个,李孟羲管这个大叔喊老铁,顺口好记且显得熟络。 “铁叔!”李孟羲走过去,朝老铁说到,“俺混个饭成不?” 围坐着的乡勇们,循声看来。 “吆!”老铁看到李孟羲哥俩,显得很惊奇,忙拍拍衣服起来了。 老铁跟自己一什的人很熟,他也不打招呼,直接走到某个瞪眼看着的某人的背后,拍了那人一巴掌,“狗儿,让个地儿,贵客来了!” 那个被称呼为狗子的年轻人,朝李孟羲龇牙笑了。 “哥儿几个,挤挤!” 大人们相互靠近了一些,给李孟羲和弟弟挤出了空位。 李孟羲无甚城府,但那是在前世。 在这东汉末年,巨大的生存压力之下,李孟羲不知何时起,变得惯会察言观色。 可能是在黄巾军中求生的那段时间,怕被人弄死,李孟羲就开始学着多长了个心眼了。 在老铁和什长言语的片刻,李孟羲目光已快速扫过了一圈,他在数人。 九个人,再加上车夫老铁,十个人齐了。 也就是说,这一什十人,做饭有数的,因为自己和弟弟加进来,别人就要少吃一口吃的了。 “今晚倒要讨扰各位叔叔了。”什长拉着李孟羲挨着他坐下,李孟羲还未坐下,就颇有礼貌的先笑着和众人打了招呼。 他打了招呼,一下就拉近了和军卒们的距离。 “哈哈,军师恁见外了不是!” “什长,赶紧的!先给哥俩盛上!” …… 面容黧黑典型农家子模样的军卒们带有这个时代劳动人民的纯朴,他们和李孟羲热络了起来,这个主动和李孟羲攀谈着,那个招呼什长赶紧给李孟羲哥儿俩盛上饭,更胆大一点的,直接上来捏砖头的小脸蛋。 捏李孟羲的脸,众人是不敢的。 虽然李孟羲也是孩子,但李孟羲是军师啊,且自有一股沉静从容的气质,除去外表,就像是一个真正的成年人一般,捏李孟羲的脸,乡勇们没这个胆子。 拿过李孟羲手中的木碗,什长站了起来,拿起勺子在向瓦罐里搅了一勺。 手扒在弟弟肩膀上,正面带微笑和军卒们热切交谈着的李孟羲,眼睛的余光在留意着自己的碗。 他倒是不怕别人给少了,他恰是倒是怕给多了。 果然,当什长笑着把碗端过来递了过来,李孟羲起身双手接过碗,李孟羲看着什长脸上挂着的憨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碗。 半碗都是麦粒。 麦粥和米粥不同,米能煮的很稠,麦粒因为有外皮,煮好的麦粥清汤寡水,除了麦粒,就是清水。 李孟羲朝着什长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他嘿嘿一笑,然后一步走到瓦罐前,把自己碗里的稠粥复倒进瓦罐里,并说着,“我兄弟俩,人小肚肠小,吃稀的够饱。” 李孟羲把粥倒进瓦罐,所有人都看着他,气氛有一两秒的沉默。 愣神过后的什长脸色囧的发红,他一把夺过李孟羲手中的碗,嘴里一边说道着,一边又给李孟羲盛上,“这话说的,还能吃不下了?来了这儿还能饿着恁哥俩儿?” 什长又是一碗更稠的麦粥给李孟羲盛好。 李孟羲接过粥,心情复杂,他再次开口,“我和弟弟并不劳作,怎比不了各位辛苦。不劳作,便不得食,稀粥够了。” 说罢,李孟羲又把粥倒了回去。 到了这一步,什长脸色有点挂不住了,他说什么也要给军师再盛一碗稠的。 李孟羲按住什长的手,把碗藏到背后,咬死了说只盛稀的,盛了稠的他就不吃了。 两相争持不下,最后年纪最大的老铁解了围。 “什长,就盛稀的吧。”老铁摆了摆双手,示意什长不要再争执了。 什长看着个子矮矮的李孟羲,突然一拍大腿,“嘿,到底是军师,说话就是不一样!” 李孟羲说不劳作,不得食,出口成句,什长佩服无比。 最终,什长也没盛稠的,也没盛稀的,而是像往常一样,用勺子把瓦罐搅了一通,搅的麦粒浮起,稀稠均匀。 这一次再盛,李孟羲笑着接过。 大家都是饥肠辘辘,麦粥烫嘴,吸溜着吃着,嘴被占着了,没人有空说话。 军卒们目光频频向李孟羲瞟来。 李孟羲方才举动,不肯多吃一点儿稠粥,此做派,军卒们暗暗折服。 这是,李孟羲第一次深入军中和乡勇们近距离接触。 说起来,李孟羲论资历是不如乡勇们资历深的。 李孟羲如同天上掉下来的一般,突然空降刘备军中,然后就被刘备看重,拜领军师,俨然成了军中最核心的人物。 这时,那些跟刘备从涿郡开始跟了刘备一路的士兵们,会如何想? 是人都有更进一步的想法,大家无不兢兢业业,这时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突然爬到了大家头上,怎他娘的一个娃娃何德何能当了军师? 估计有相当一部分乡勇对此有所微词,只是碍于种种原因,未表露出来而已。 第148章 一夜话前程(一) 真认真的说起来,李孟羲其实完全配的所得到的特殊待遇。 初入刘备军中,李孟羲便直言大汉天命已失,其言之凿凿,如果让乡勇们听到当日李孟羲和刘关张三人私下的雄辩,就没有人会质疑李孟羲所受的待遇是否应该。 可问题是,当日辩论的内容,涉及到大汉天命已失这种敏感之言,刘备断然不会让普通士兵知道的过多,以免军心动荡。 所以,刘备不明确去提李孟羲所作所为,又对李孟羲照顾备至,这看在普通士兵眼里,自然就是什么本事也没有的李孟羲,待遇却高了大家数倍不止。 至于后面,招抚流民,和屯田之事,李孟羲的确干了很多事。 可他指挥着乡勇们,指挥来指挥去,把乡勇们忙的团团转。 刘备能知李孟羲安排各项事务的用意在哪,关张亦知。 可试问,那些在李孟羲手下干活的没多大见识的乡勇,能有几人能看到李孟羲的高明之处? 又有多少人被李孟羲一个娃娃指使来指使去,而暗地里颇有微词? 李孟羲很有礼貌,对谁都是笑脸相迎,士卒们也不至于为难一个孩子冷脸以对,但不少人对李孟羲多少有些看法。 今日同食一灶,李孟羲顾及大家赶路一天腹中空空,说什么也不肯吃稠粥,粥不算啥,但他能为大家着想,难能可贵。 同食的乡勇们立刻就对李孟羲感官大改。 确实有风度。 十人加上李孟羲和弟弟总共十二个人,只有一瓦罐麦粥,并不多。 每人吃了一碗,各自又分了多半碗,粥就被分完了。 李孟羲有心算了一下,刘备的战兵每人一餐的口粮,竟只有半稀不稠的粥一碗而已。 太少了。 没有肉,也没菜。 吃完了饭,却是不需要去洗碗的,因为这些乡勇们一点粮食都不肯剩下,抱着碗,用舌头把碗能来回舔上三遍,舔的比洗的还干净。 李孟羲不好说什么,物资匮乏的时代,浪费一点粮食都是罪过。 弟弟砖头有啥学啥,也像兵卒们那样把碗舔干净,李孟羲自己却无法做到像众人一样。 让他不洗碗用舌头舔来舔去,太难为他了。 拿过弟弟的碗,李孟羲跟众人说了一声,说寻水洗碗去。 “这儿有水!”什长拦住李孟羲,然后,起身提了半桶水过来。 借着水,李孟羲把自己的碗冲洗了一下,算是洗过了。 然后,什长把桶里的水,倒进瓦罐里,再煮一瓮。 瓦罐里的麦粥虽然已经吃完了,一粒麦子也不剩了,但要是加点水,还能煮出几碗略微有些麦味的清水。 往常大家都是这么干的,一碗饭,能吃上三遍,有粥一遍,再舔一遍碗,再喝一碗连刷锅水似的清水,这才是完整的一顿饭。 都说当兵吃粮,可也并无多少粮可吃。 最后的一点清汤寡水,李孟羲没有喝,他给弟弟盛了一碗。弟弟白天说口渴,这下有煮好的水,好好喝个够。 一顿饭终于吃完了,围着篝火,李孟羲和士兵们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 交谈中得知,这一什十个乡勇,全是涿郡人士,并且无一是家中长子,都要么是次子,要么是在家中排行老三老四等。 也是,长子要留在家乡,要继承家里贫薄的家业田产,还有照顾双亲,还担负着流传血脉的重担。 非长子出来当兵是最好的选择。 说话间,乡勇们好奇的问李孟羲家有几个人。 “我在家中排行老二。”李孟羲笑了笑,“在我上面,至少还有个大哥。加上我和弟弟,我兄弟最少三人。可家人失散在黄巾乱军之中,至今不知音信……哎!此事说来伤心,不提也罢。” 说着,李孟羲赶紧把话止住了,他怕弟弟再想起爹娘,再哭起来。 李孟羲心虚的看了弟弟一眼,弟弟低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李孟羲说起自己的伤心事,让乡勇们心有同感,纷纷说起自己家乡的种种。 连年灾荒,涿郡亦不例外。 若是在家里能有条活路,谁会跑出来当兵? 虽说汉朝尚武,非军功不得封侯。后世宋朝的军人被人看不起,被骂作贼配军,但那是搓宋,汉朝军人的地位与宋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大汉非良家子不得充军,从军是件荣耀的事,军人社会地位也高,地痞无赖要想从军,断然是不可能的。 可如今是王朝末年,大汉武备废弛,再无向外开拓之力,除边地以外,大汉腹地,非良家子不可充军,早成了一句空话。 “出来投军时,我家里老祖说天下怕是要乱了,这乱,不正应在了黄巾么?”一头脑机灵的士卒转而向问向侃侃而谈的李孟羲,“军师你是有见识的,你说这黄巾之乱,啥时候是个头奥?” 众人立刻就把目光聚集在了李孟羲的脸上。 李孟羲端过弟弟手中的碗,小抿了一口热水。 他向发问的乡勇看了过去,点了点头,“你家老祖眼光精准,看的是一点不差。” “要我说,黄巾之乱,只是开始。这乱世啊,乱起来就没个头,啥时候天下才能太平,我也是说不准。”李孟羲缓缓摇头。 敢情黄巾之后,还将乱下去吗?一句话,让众乡勇面面相觑,心中没了底气。 几乎所有乡勇都有着一样的想法,那就是打完了黄巾,谋个一官半职也好,谋些钱财也好,等天下太平,最好还是回家种地。 盛世安定,谁会犯贱的喜欢乱世。 乡勇们认为军师是有本事的人,有学问的人说出来的话,自然可信。即然李孟羲说了天下还要乱下去,那就很可能会乱下去。 这可好,天下还要乱,回乡种地,怕是回不去了。 “小哥儿,这黄巾打完,还有何事?天下怎地还乱?” 问的人是老铁,问这话时,他一脸茫然,其他乡勇们也是一样的表情。 乡野之人,大字不识两个,能有个什么见识。 李孟羲沉吟片刻,再抬头看过一圈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一什乡勇,“那某便斗胆,跟诸位说说,这天下动乱之因。” 第149章 一夜话前程(二) 众乡勇竖起来耳朵,要听李孟羲说道说道,为何黄巾之后,这天下为何还乱。 李孟羲清了清嗓子,便开始缓缓说了起来。 李孟羲口才不错,说起天下大势,那可是头头是道。 他言辞犀利,又能言简意赅,深入浅出,且并不高深莫测,故作玄虚。天命玄谈,他也一字未说,故而,一众乡勇能听得懂,并听的入神。 “……所以这黄巾之乱,归根结底,在于土地。你想啊,那黄巾贼从何而来?还不是跟众位一样,也是贫苦百姓?” “诸位家中多少还有田产,不至从贼。可试问,不说旁处,就涿郡境内,投贼之人还少吗?当真黄巾就人人该死?” 闻言,乡勇连连称是,说家乡的确有人投了黄巾,甚至还说族亲里有人也投了黄巾。 家中无田,不投黄巾,只有饿死,吃黄巾军粮,勉强可活。至于黄巾军粮从何而来,管他做甚。 乡勇们心中揣揣,心思若是家中到了迫不得已卖田的地步,怕不是也只有投了黄巾,才有条活路。 而真要是从了贼,命可就不是自己的了,随时掉脑袋。 道理掰扯的很明白了,让乡勇有了一丝对黄巾的同情,这却不是李孟羲最终的目的。 “黄巾不成气候,乱不上多久。 刚有人问,为何黄巾之乱平定,天下还要再乱?再乱原因在于,朝廷下令各地自练团练以备黄巾,乱在此令。” “此令一下,纵黄巾平定,必成尾大不掉之势。朝廷早已无力管控地方,地方手中无兵还好,但一朝有兵,谁肯轻弃兵马。” “正所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手中有兵,又怎能不生反心?” 李孟羲语气平静,出言却自有一股肃杀之气。 “匹夫一怒……额这个,百姓一怒,血溅五步耳。咱穷苦百姓,纵是手有刀枪,就是想乱他一乱,能怎地?最多不过惊闹市,伤死几人而已。” “若是世家大族,地主豪强,他们这般人物若是一乱,何止血流成河?大汉郡郡有世家,县县有豪强,如今他们兼且有兵,他们若乱,岂止死伤三五人,兵戈四起之下,天下又岂能安定?” “故,黄巾乱后,当是诸侯之乱,到时战乱纷任,要更胜于今日黄巾。” 一席话说的李孟羲略口干舌燥,他又端过弟弟手中的碗,又喝了两口。 李孟羲是后世之人,人人平等的观念深入他心,他并未因为乡勇们身份低下而对他们有丝毫轻视。 今日和乡勇们谈论天下大势,李孟羲组织言语的用心程度毫不逊色当日进见刘备之时。 为了说的更浅显易懂,李孟羲连“匹夫一怒,血溅五步。”这样的话都不肯用,生怕乡勇们听不明白。 也正因为李孟羲说的用心,他话中的意思,乡勇们听的明明白白。 天下若是再乱他十年八年…… “这可……这可如何是好?”李孟羲身旁挨坐着的车夫老铁有些失神的呢喃着。 乱世对经不起任何波折的平民百姓来说,无异于瘟疫一般可怕,一股无措的情绪蔓延开来。 有人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当真天下会更乱?”一个乡勇不可置信的试探着问。 “避无可避。”李孟羲摇头回应到。 这下,一什乡勇全都低着脑袋沉默了。 半晌之后,见乡勇们情绪不高,李孟羲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道,“各位兄长,可否听孟羲一言?” 老铁回过神来,连朝李孟羲拱了拱手,“军师但说无妨!” 其他乡勇们也起了头,眼睛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承蒙各位看得起,孟羲就斗胆直言了。” “诸位从军为何?想必不过前途二字。虽说乱世已临,我等斗大的字不识一个,难有大成就。可眼下却也有千载难逢之机。” 说到这里,李孟羲顿了一下,他目光扫过一众乡勇,见众人都眼睛看过来,竖着耳朵听的模样,李孟羲继续说到,“要问何为千载难逢之机?黄巾也。” “今黄巾并无十足战力,一触即溃。诸位何不奋勇,多立军功,趁黄巾之乱,谋得个一官半职。 虽说,将军难免阵前亡,打仗免不了要死人。 可哪怕只是挣个百夫长,别的不说,至少有一身好甲吧? 诸位都上过沙场,有甲和无甲,哪个易死,哪个易活,诸位自有评断,不用某多言。 大富大贵难求,那是要拿命换的;就算不求大富大贵,只想苟得性命于乱世,也绝非易事。 兵卒战阵易死,若要活命,谋得一官半职,是重中之重。” “军中谋立官职,必要有军功在身。 今有黄巾羸弱之敌,不却正是我等军人谋取军功之千载难逢之机?” “有弱敌可搏巨功,此良机断难再有。” “故某所言,诸位前途,正在黄巾之乱。诸位当奋命一搏便是。” 语毕,李孟羲停下不说了,让乡勇们自个思量。 乡勇们听完李孟羲的话,隔着火势渐熄的篝火,你看我我看你,皆是有些被李孟羲的话说的意动了。 “着啊!军师说的在理!”某乡勇一拍大腿,有些意动模样。 黄巾确实不堪一击,当时大兴山一战,黄巾几万人,可打起来怎么着?还不是追着黄巾追了满山,哪怕遇到一丝抵抗? 当时若是再勇一点,跟什长狗子一样一样搏杀或是生擒个黄巾百夫长,自己现在也是什长了。 等成了什长,再杀他一两个甲士,那不还得再升一级? 众乡勇投军时间也不短了,乡勇们寻思,按功赏的情况来看,义军功赏倒是分明,每战下来,但立功者,不论大小,人人有赏,未有立功而不赏者。 如今李孟羲的话,细细思量之后,乡勇们觉得似乎前途一片光明。 和被迫为贼的黄巾军相比,和还在家乡埋头苦种的乡人相比,如今从军的乡勇们的确有着远比其他人光明的多的“前途”。 乱世里饿死百姓,却饿不死当兵的。 对这些大字不识的乡勇们来说,正有一个天大的机会摆在了他们面前,他们此时若是奋命一搏,当能以自己的鲜血,换取最大的价值。 如今杀了一个没什么战斗意志的黄巾甲士,就可以得军功一级。 再等一两年后,他们的对手就变成了和他们一样经过战火洗礼的其他的乡勇,再要得军功一级,难度平增数倍。 要是再等个两年,等诸侯兵成,为了对抗黄巾而募集的乡勇们,他们的对手就变换成了各方精锐,变成了并州铁骑,丹阳兵,虎豹骑,陷阵营,白马义从,先登死士…… 虽说大浪淘沙,可先被淘掉的,必然是最小的沙子。 如今趁黄巾之乱,不管在谁的麾下以军功博得个百夫长千夫长,都将占得先机。 就算志不在军旅,从军只为挣得些钱财,然后回乡买地,那如今也是能挣得钱财最容易的时候。 第150章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迷茫的前途在李孟羲只言片语的提点之间,变得豁然开朗。 乡勇们围着篝火,交谈着畅想着前途,情绪越发热烈。 众乡勇都是觉得,若下次与黄巾一战,等军令一下,不管其他,找准了黄巾军中身穿好甲的人直接冲杀过去,擒杀他一两个黄巾百夫长,还真的能把军功弄到手。 远的不说,什长狗子不就是捅死了个甲士才当上百夫长的?他狗子真就比别个能打?不见得! 乡勇们越想越觉得靠谱,他们商议,下次有战事,大家并肩子上,一起捞军功。 众人皆赞同。 还算他们有自知之明,知道战阵之上一人之力有限,结阵并进方是上策。 李孟羲揽着弟弟在一旁安静的笑着听乡勇们畅聊着他们自己的前程。 若说乡勇们胸无大志,就有点过分了。 但他们的确无甚冲天之志。 李孟羲给他们的建议是尽早谋得一官半职,他们最大的目标,还真的只是一官半职,最高不过百夫长而已。 至于管一千个人,乡勇们都不敢想。 有句话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这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不管士兵出身多低,只要有大志,有追求,就会有动力和心思去学东西,自然,未来能有所成就。 而这样的有志成为将军的士兵,所带有的斗志、好学、和上进心,放在一个普通士兵身上,无异于是很好的品格。 有斗志好学上进的士兵,自然,也是很好的士兵。 *****里升迁无望,晋身无门,士兵们混吃等死,整个军队死气沉沉,自然,没有好兵。 好在,现在正是建功立业的时机,乡勇之中不少人因军功升任伍长什长之类的军官,上升渠道畅通无阻。 见众乡勇都是一副农人模样,不像是识文断字的,李孟羲想到识字的重要性。 别的不说,得能识数,能把人查清的吧。 于是,“哥几个,你们识得字不?”李孟羲好奇的问到。 这一问,本来热络的讨论着的乡勇们,一下安静了下来。 许久之后,像被问到了短处,什长狗子不好意思的挠头,朝李孟羲尴尬的笑了一下。 狗子随手撅了一根树枝丢到篝火堆里,然后低着头,小声嘀咕,“哪请得起先生,哪识得了字。” 言语之中,尽是无奈。 古代读书识字对平民百姓来说,费用是难以担负的。 肚子都吃不饱,哪里有精力去请先生教学字。 而且,都是古代,但古代和古代还有区别。 在造纸术和印刷术成熟的唐宋之后,读书识字的成本大幅度降低之后,普通百姓倒是也有一点机会去供养一两个孩子去识点字。 但,那是唐宋,如今是汉末。 别刷印刷术了,练造纸术都刚刚成熟起来,汉代纸产量很低,价钱又贵,文字记载的载体,主流依然是竹简。 普通百姓在汉末读书识字,难比登天了。 想到此节,李孟羲看着变得沉默的一众乡勇,他轻轻叹息了一声,然后,认真劝导,“诸位听某一言。 大家若志在军旅,有心想挣个一官半职,就不能只懂厮杀,得学识字了。 十夫长百夫长倒也罢了,不识字无妨。 到了千夫长,要能能熟读军令,懂的管理与分配粮草,还要决断麾下士兵的赏罚,最好还懂些排兵布阵,而这一切都需能识文断字才行。 要是连一百个数都不会数,是万万管理不了一千人的,人数都查不对,那还怎么当千夫长。大家说说,是不是这个理?” 李孟羲问。 乡勇们都是点头,认可李孟羲的说法。 见此,李孟羲有了计较。 沉思片刻,他对众乡勇郑重说到,“诸位,若是有人教,我请人来教诸位读书识字,诸位是愿学还是不愿?” 话音一落,众乡勇刷的一下齐齐抬头惊讶的看着李孟羲。 李孟羲轻笑着,扫了一圈,“我是说,诸位想不想学字?” “想!咋个不想!” 回过劲儿来,乡勇们眼神热络的看着李孟羲。 事情和李孟羲认为的不太一样。 前世历史课本上记载,据说在黑暗的中世纪,教育被教会垄断,甚至,连贵族都不一定会写字。 当时有人在街上问人们,有人要学知识吗? 当时的人们露出一副茫然的表情,知识是啥啊? 李孟羲以为,可能面前的这些出身贫寒没啥见识的乡勇,可能会觉得读书没啥用,或者对学字的态度不那么热烈,故有此一问。 没想到,这些目不识丁的乡勇,一听到能有学字的机会,对知识追求的态度,是近趋狂热的。 可能,这就是中华文明之所以源远流长的原因吧。 没有任何一个民族像汉民族一样对追求知识的态度那么虔诚。 至于说,儒家不看重科学知识,不尊重技术,因此造成了后来的落伍。 这倒不是不尊重知识,儒家对知识的态度是没问题,是眼光问题,和对知识的认定方面有问题。 儒家觉得科学技术之类的,难登大雅之堂。因此轻视至极。 儒家眼光不好,但做学问和追求知识的态度,颔首穷经也好,为了读书饿死也好,可叹可敬。 到了后世,儒家文化圈里的那些国家,哪怕有些人远渡重洋在异国他乡落地生根了,对待后代教育方面,依然是不计代价的投入。 这一点,几乎是汉文明所独有的特征。 乡勇们都说愿意学字,乡勇眼巴巴的看着李孟羲,军师决定着他们读书学字的大业。 这便好,乡勇们向学之心不缺。 李孟羲沉思着,思考该如何教乡勇们学字呢。 思维跳转,李孟羲脑海中浮现了另外的画面,那是,革命时期,我革命根据地展开着轰轰烈烈的学文化潮流。 在历史课本中的某些插图之中,可看到士兵们被子上贴着纸,纸上写着字,连行军之时,也不忘学习。 敢想象吗?最薄弱的基础,最困苦的环境,从山沟沟里打出来的军队,大多数泥腿子出身的士兵们,边打仗边学习,到抗战结束,其文化水平,普遍达到了小学毕业的程度。 可以说,国民党污蔑说的泥腿子,实则,工农红军是文化水平远超国民党军的一支军队。 有经验可以借鉴,那就,可以从明日开始,着手扫盲,教乡勇们识字,李孟羲想着。 第151章 营中演阵 关于教乡勇们文化知识该如何开始,李孟羲觉得正巧,有一门知识不久前刚实验过,传播效果非常好,学起来也简单非常。 那就是,曾不甚暴露,顺势又教给刘关张三人的鬼谷神算术。 其实就是阿拉伯数字计数法,再加上列竖式的简单运算方法而已。 文字如果说学起来麻烦,那么先把算数弄明白,便足够算清人数,算清粮草辎重之类的。 在这个时代,懂加减乘数四则运算,已经有了当中低级军官的基本素质。 明日一开始,就先把十个数字教给全军将士,待所有人把十个数字都记住之后,从简单加减开始,一步步推广便是。 幸亏当日教刘关张三人的时候,教的非常仔细,哪里会理解起来困难,哪里容易出错,李孟羲全然记得。 教乡勇们读书识字的已经敲定,暂时略过。 李孟羲和乡勇们一起,围着篝火谈天说地。 说话间,李孟羲特意问了好多问题,比如,饭吃的饱不,赶路累不,诸如此类。 此谓,体察军情是也。 乡勇们一片好话,说吃得饱,赶路也不累。 李孟羲真当义军后勤雄厚,乡勇们赶路不累呢。 实则,李孟羲自以为和乡勇们打成了一片,但他忘了,他的身份,是义军军师,万人之上。 真个有啥抱怨,乡勇们怎么可能会让李孟羲知道。 话说着,夜渐渐深沉了。 李孟羲还不觉得怎么着,小弟李砖瞌睡的趴到李孟羲胳膊上睡着了。 李孟羲只好和乡勇们说了一声,叫醒了小弟,拉着小弟回去睡觉。 车夫老铁,也起身想送。 等到了厢车那里,光线也不好,隐约觉得一团人影在车边站着。 待走近,李孟羲惊讶,还真是个人。 “玄德公何时来了?为何不叫我。”刘备不知什么到了,站车边等了不知多久。 “哈!”刘备笑了,“没来多久。” “看你和众人相谈甚欢,故未打扰。” “羲儿,吃过了吗?”刘备关切的问。 “吃了。跟乡勇们一伙吃的。”李孟羲答到。 “那便好!”刘备放心了,他嘱咐李孟羲早点歇息,外边不比在家,夜里凉,被褥掖好。 然后,刘备就离开了。 仿佛,刘备来就是为了叫李孟羲吃饭的。 来了之后,看李孟羲和乡勇们谈天说地的气氛融洽,刘备便在一旁旁观,未去打搅,而是在车旁等着,等了不知多久。 小小一个细节,足见刘备为人处世处的分寸,并不因为是一军主帅,行事就那么随便,而是,谨慎的恪守礼节。 —— 夜宿荒地,狼哞生生,伴着狼哞入睡,李孟羲睡得安稳。 别说是狼了,有关张二人在,来老虎都不怕。 一夜很快过去。 早晨,小弟醒了。 醒来的砖头揉了揉眼睛,他惊奇的发现哥哥早醒了,哥哥正看着自己。 李孟羲脑袋一侧,撞了弟弟的小脑袋一下,“起床。”李孟羲说着。 “俺想再睡一会儿。”砖头朝被子外边伸了伸脖子,不想立刻起来。 “赶紧滚起来,不准睡懒觉!”李孟羲自顾自的一个仰卧起坐挺身而起。 他砖头的衣服找到,丢了过来。 砖头很听话,不让他睡懒觉,他就不会呆在被窝里不出来的。 李孟羲从被窝里爬起,三两下穿好衣服。 虽说只是粗麻汉服,可是很厚实,加上如今七八月份,天没那么冷,早晨也不冷。 出了车厢,坐到了板车边,双腿悬空的荡来荡去,已经开始有乡勇们出帐活动,有人开始升火造饭,晨间的炊烟袅袅。 李孟羲不用去升火做饭,他无所事事的晃荡着小腿,惬意无比百无聊赖的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可是看着看着,李孟羲皱起了眉头。 太阳已经从东方升起,天光大亮,什么都看能看的清楚。 旁观之下,被李孟羲看出了问题,各个营帐乡勇们出来活动的时间不一样,有的早,有的晚,显得杂乱且拖拖拉拉的。 有的营帐中一什人都起床了,都捡好柴开始做饭了,而有的营帐中的人才刚打着哈欠从帐中走出来。 李孟羲不懂领兵打仗,但他一眼看出了不对。 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应该有统一的作息时间表。 而现在所看到的,乡勇们谁先起谁后起没有确切的时间。 李孟羲朝着河岸边看了好一会儿,他皱眉细思着,然后突然一拍脑袋,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因为没有钟表,就没办法明确规定到底该什么时刻起床,什么时刻升火做饭,什么时候操练。只能是凭感觉约莫着时间。 而感觉,不会太精确。 李孟羲有些迟疑,他不确定自己发现的算不算问题。他还认为,就算没有钟表,没办法精确时间,但可以尽可能的让士兵们统一行动。 比如起床哨什么的。没哨子,鼓点也行。 戏文里不是唱了吗,一通鼓,把饭造,二通鼓,紧战袍,三通鼓,刀出鞘,四通鼓,把兵交。 可见,就是通过鼓点安排作息时间的。 而军中,未曾听到金鼓之声。 行动如一就是战斗力,这是前世的说法。 或许可以跟关羽探讨一下,弄个起床哨试试,李孟羲想着。 身旁传来响动,李孟羲转头看去,弟弟已经穿好了衣服起来了。 砖头学着哥哥的样子,也把小腿从板车上放下来,然后悬空荡啊荡的。 很好玩的。 “吃饭得等一会儿。”李孟羲打了个哈欠,跟弟弟说了一声。 “二哥。”砖头抓着哥哥的胳膊晃了一下。 “嗯?”李孟羲看着弟弟,不明所以。 “牲口木有了。”弟弟指着车头说着。 李孟羲这才注意到,负责拉车的骡子不见了,可能是被老铁拉去喂了。 没有牲口在前边拽着,车把直棱棱的朝前平伸着,板车也因为车把的平衡,而保持着基本的水平。 奇怪了,下边有砖垫着吗? 好奇之下,李孟羲低头朝车下看去。 车把被两根木棍支着,不至于让车头一头栽到地上去。 看到这,李孟羲记起来了,小时候没有拖拉机的时候,跟着爷爷去地里拉庄稼,板车用木棍支起来,然后放庄稼麦子或者豆杆啊什么之类的,这样车上放重物就不会一头翘起。 “二哥。”砖头又叫。 “嗯?” “你在看啥?”砖头也往车下去看,可车下只有被压出的车辙,除此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 “没看啥。”李孟羲拍了弟弟脑袋一下。 沐浴着清晨的阳光,不远的小河上,水面上有氤氲的水雾。 李孟羲和弟弟就在安静的晨间,没心没肺的坐等着开饭。 昨晚砖头说口渴,李孟羲就让弟弟喝了两碗烧开的水,不一会儿,砖头说想撒尿,李孟羲于是带着弟弟走了很远,到营地尽头,到了没人的地方解决。 未等李孟羲和弟弟回来,他们便听到了一阵阵整齐的喊杀声从营地传来的。 噫? 李孟羲闻声惊讶,是操练的声音? 等李孟羲和弟弟沿着原路返回,果然看到了在营中,几十上百或者更多的乡勇们五人一伍,十人一什,已列队完毕,连连的喊杀声正从乡勇们口中喊出。 李孟羲还没见到过关羽是如何练兵的,今日晨练,正好看看,于是他便和弟弟去了一旁,离的不远也不近,在篝火旁的柴堆里找了几块木头当做凳子坐了下来。 关羽未拿青龙偃月刀,手里拿着一杆长戈。 说是长戈,戈拿在关羽手中,只略高过关羽的身高,戈这类兵器,头比枪头要重,用起来更费力,因此戈的长度普遍比枪要短。 关羽看到了李孟羲哥俩在旁观看,若是闲杂人等,他早把人轰走了,李孟羲自然不会被轰走,李孟羲是军师来的。 再者,当初相识,李孟羲自言不同阵略,不懂兵法,还说日后求教。 因此,关羽见李孟羲来,便想到了日前之诺,便有心让李孟羲见识一下阵法该如何操练。 第152章 阵列与左右 关羽有心一展所能,于是,就预备把乡勇们掌握的阵法,一一操练一遍。 前世的军队是怎样的,李孟羲虽未当过兵,但是电视上时常有播放军队训练的画面,因此他多少知道一些军队相关。 就比如早操的时候,前世的军队队列完毕后,会唱军歌吧。 而现在,李孟羲看到乡勇们排好队列之后,口中只喊“杀!杀!杀!”的喊杀声。 除此以外,没有第二个字了。 初听杀气逼人,再听一会儿,李孟羲觉得有点干巴巴的,继续再听下去,李孟羲有点忍俊不禁了。 出于一个旁观者的礼貌,李孟羲觉忍不住笑出声会很不礼貌,他把脸转了过去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早上人刚起来,精神不振,操练之前,关羽让士兵先喊杀一阵提提精神,也很不错。 喊杀完毕,就是李孟羲期待的真正操练。 “止!”关羽一声口令喊出,声如洪钟,中气十足。 喊杀声震天的的乡勇们立刻就如被捏着脖子的麻雀,一下安静。 李孟羲微微点头,关羽麾下的乡勇至少能做到令行禁止,的确比黄巾军训练有素的多。 然而李孟羲还是发现了问题,关羽已下达停止的命令,但在靠后队列靠中,某个哥们在伸手扣鼻子。 这要是在前世,队列中有小动作,要是被班长发现了得一脚踹出去,加跑五公里,两百个俯卧撑,还得写检查,还得包一星期全班的脏衣服,这才算完。 关羽右手长戈顿地,左手抚捋长须,身体站的如枪般笔直,加之他身材高大,比普通士兵高了一头不知,看上去威风凛凛,不怒自威。 “左转!”关羽顿戈在地,又发军令,关羽的转字念的是四声,语感极有力。 “吼!”几十乡勇同时从喉间发出一声低吼,刷的左脚跟原地支撑,右脚脚尖着地,转了九十度后,啪的一声右脚和左脚跟靠拢。 就这一下转向,惊的李孟羲双眼大睁,差点跳起来了。 天啊!不是说古人连左右都分不清吗?不是说古人不会原地转向,直到戚继光才有了和现代军队类似的队列转向动作吗?不是说一群只会有队列军训了一个月大学生,就能吊打多数古代军队吗? 那现在看到的,是啥?!是啥?! 古人竟然分的清左右,并且会原地转向,转向迅疾有力,乡勇们都拿着兵器,彼此之间又站的很近,却没有磕磕碰碰,队列不比军训一个月的大学生方队要差多少。 “右转!”关羽军令又下。 乡勇们刷的一声又转了回去。 李孟羲此时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一直所以为的古代,跟真实情况相比,有出入。 李孟羲本以为自己掌握了早被时间证明是最科学最先进的练兵方法,什么队列啊,站军姿啊,三人成行五人成列啊,等等,这是他认为自己能在汉末三国,旦夕之间就能练出一支精兵的最大信心。 然而事实情况并非如此。 李孟羲想起,似乎远在春秋之时,孙武在吴王宫训练宫女们战阵之法,那时就已有令行禁止,已有队列。 而且古人之于现代人,并没有多长或少长一条腿,都是两只胳膊两条腿。 既然身体先天条件一样,怎么转向最快最稳动作幅度最小,动作也该是一样的,心思细腻的人自己转两下就能摸索出关键了。 再说戚继光爷爷确是天纵之才,戚将军所编写的《纪效新书》,戚家军的训练一度被认为有接近现代化的程度,戚家军的口令“立正!”“哨起!”等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军队中仍在使用。 世上无有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想来戚爷爷编撰兵书之时,也是站在历代兵法家的肩膀上,不会是完全从零开始。 想到这里,李孟羲有些明悟。 队列转向并不高深,可能从春秋战国开始便伴随着战争长存于中国的战场之上。 只是因为物质基础的限制,中国直到汉以后才有便于书写的纸张,到宋朝才有发达的印刷术,物质基础决定了上层建筑,因此历代兵法家撰写兵书时,只能有选择把最重要的战略战术记录下来,而像原地转向这种细微的不能再细微的东西,自然而然的不见诸于兵书之中。 戚继光的《纪效新书》之前,可能是因为不重视或是其他原因,无有对军队队列详细到转向的动作的记录,但没记载,不等于没有。 在古典时代发生了全球百分之七十以上战争的战争频发的地区,说中国古代的军队不会原地转向,怎么也不可能。 还有,说什么训练一个月的大学生,能吊打很多古代就流民构成的军队。这么说更是无稽之谈。 军训过的大学生,有个鬼的战斗意志。但凡大学生有一丁点战斗意志,趾高气昂的洋留学生和黑大爷早夹着尾巴做人了,哪还敢骑到他们头上。 再说,流民组成军队的确不堪一击,可也没那么弱。跟物质丰富的21世纪相比,天灾人祸不断的东汉末年,哪哪都是穷山恶水。 穷山恶水,自然民风彪悍。纵然没有黄巾之乱,平日村与村之间争抢水源之类的,也少不了械斗。 械斗打起来,发狠的村民一锄头刨掉个人头跟玩儿一样。只军训一个月的大学生,连村民都打不过,更别说跟战斗力更强的黄巾军对阵。 今日所观所感,纠正了李孟羲一些不实的看法,他了解到古代的军队没那么弱,古代战争的技术水平也没网络上一些一知半解的半吊子网友们所说的那么低。 关羽的口令依然在时不时的发出,李孟羲回过神来,认真观看。 转向命令已结束,关羽开始下达更复杂的命令——阵型。 方阵,即为方形的阵。 方阵为一大类,囊括很多阵型,一列的长蛇阵为方阵,多列的叠阵也是方形阵。 纵阵是方阵,横阵也是方阵。 长宽相等的正方形阵型是方阵,长宽不等的长方形阵型也是方阵。 李孟羲对方阵很熟悉,无他,这是最最简单也最最基础的一种阵型,在前世看电视的时候,制片方为了省事,涉及到战争的古装片出镜的对阵双方全是方阵一摆就完事了。 方阵对齐也简单,看起来效果也好,若弄个其他阵型,不仅视觉效果差,群演还得花费很多精力去训练才能达到勉强能看的程度,性价比太低。 李孟羲目不转睛的看关羽操练士卒,关羽的方阵,竟然不是李孟羲认为的长兵在前,刀盾兵在后。而是刀盾在前两列,长兵在后。 两相的差别,在于方阵的使用需要。 李孟羲认为方阵应该加强反骑的能力。 而关羽可能认为暂时没有反骑兵的需求,盾兵在前,是为强化近战而特意如此排列的。 第153章 阵不成阵 方阵之后,是圆阵。 和变化较多的方阵比起来,圆阵显得单调的多,无非是人围成一个圆圈。最多,圆圈有几层,最外围是刀盾兵,向里一圈是戈兵或者是矛兵,再向里,是弓弩手。 圆阵如果从空中往地下看,只会是中空的圆环状,而不可能整个圆阵是塞满了人成了一整个圆饼状。 圆阵能接敌的只有外围的两三列,再算后排再放上两排弓弩手,也不过三四列而已,圆阵最中心的人无法接敌,放太多人反而浪费人力。只有大概一种情况圆阵才会挤满人——那就是我军被四面之敌包围了,活动空间被压缩成到了人挤人人踩人的程度,覆灭只在旦夕之间。 如果说方阵长于进攻,那么圆阵就是长于防守的阵型。 关羽的圆阵跟李孟羲猜的差不多,刀盾在外围了一圈,内里是步戈手,再里是手持臂张弩的弓弩手,如此搭配,远近皆宜。 圆阵结成,大抵的状态有两种。 当敌人未接近时,刀盾兵半跪于地,第二排的戈兵同样半跪于地,留出后排给臂张弩射击的空间;当敌人接近,刀盾兵和步戈手刷的一下起身,快速切换成战斗阵型,短兵相接之后,内排的弓弩手失去了射击空间,身前空间全被袍泽挡不住了。混战焦灼中弓弩失去了用武之地,此时弩手便可弃弩拔出随身的短刀,准备随时补位接替倒下的袍泽。 李孟羲认真的看着,眉头微皱。他担忧的一点,如果前边前两列近战兵和中心的弩手配合不好怎么办? 弩手搭好弩箭,瞄准了敌人射击,正巧这时敌人也接近了,刀盾兵从半蹲状态刷的起身,这样,自家的弩箭岂不嗖的一声射在了前排士兵的背上? 李孟羲的这份担忧在观看关羽随后的操练中消弭于无形了。 “蹲!”关羽下令,哗啦一声外围的盾手和步戈手一下半蹲了下来,前排的人蹲下之时,仅有的五个弩手将手中抱着的弩刷的一声端平,对准了圆阵之外的假想敌。 关羽仔细看了一眼,没见有何错漏之处,“起!”关羽沉声,令又下。 起字刚落,哗! 铠甲和兵器摩擦的声音中,前排半跪着的士兵瞬间站起。 李孟羲侧着下身体,伸着脖子往阵后看,他看到和刀盾兵们起身的同时,端着弩的弩手们刷的一声把弩收回,抱在怀里,弩箭的方向是对着地面的,不会突然“走火”误伤了前边的人。 李孟羲不由的暗暗点头,关羽练兵,可圈可点,这些募集而来的乡勇在募集之初是什么样李孟羲不知道,但很明显,在关羽的训练下,已成为一支作战素质不错的可战之兵。 一边在认真看着的同时,李孟羲的思维发散开来,他想到与关羽此种圆阵有所差别的阵法。 假设不要刀盾兵,也不要弓弩了,士卒全是左手持圆盾右手持长枪的枪盾兵,一个全是枪盾兵组成的圆阵,远看上去像是刺猬一般长满了刺。此种阵型,舍弃了远程,也弱化了近战能力,而换来的是反骑的加强。 李孟羲对骑兵一点不懂,但这不妨碍他对骑兵情有独钟。毕竟网上说骑兵就相当于古代的坦克,李孟羲深以为然。 因为认为骑兵很强大,李孟羲在看到步兵军阵时也会下意识的想要加强步兵克制骑兵的手段。 “锥形阵!”关羽把长戈一挥。 “吼!”众乡勇齐声低吼,然后快速的移动,移动之间显得有些杂乱,甚至李孟羲看到有人撞在一起了。 然后,一阵乱七八糟的跑动之后,圆阵就变成了很不规整的三角状的阵型。 这次变阵,用的时间是最长的,比之前所有变阵用的时间都长的多。 李孟羲眉头紧皱,关羽眉头也是紧皱,看来不仅是外行人李孟羲对锥形阵不满意,关羽这个专业人士也不满意。 外形呈三角状的锥形阵,三角的尖部对准的是敌人的方向,从几何外形上就能看出来,锥形阵是专为进攻而特化出来的阵型。 锥形阵的最重点部分,李孟羲认为是在锥形阵最尖部的,也就是三角形尖的位置。 关羽拿着长戈开始在阵型中走来走去的检查,看谁位置不对他就伸手去拽,关羽身高力大,乡勇被被他抓来拽去像是抓鸡仔一样,无人敢炸刺。 关羽对锥形阵不满意不是一点半点,百十号乡勇,有一半被他扒拉过。 从阵列里走出来,关羽脸上的不满不见有丝毫减少。 站在阵旁,关羽皱眉左看右看,哪哪都觉得不齐,觉得有问题。 关羽突然想到了在一旁观阵的李孟羲,于是他转头看向身后。 关羽看向李孟羲,看到李孟羲正托着下巴在看操练,李孟羲脸上木木的一点表情也没有。关羽便认为,果然,李孟羲不懂阵略,不懂变阵之法。 锥形阵变得太烂,关羽也失去训练余下阵型的兴趣。 又变了两种阵,成v形像两个翅膀张开的雁行阵,和分成数个小方阵,彼此鱼鳞般错开排列的鱼鳞阵。 阵法操练结束,关羽让乡勇们散开,两人一组进行对练。 变阵的时候,李孟羲看的认真,而弟弟不喜欢看人走来走去,太单调,一点不好看,弟弟眼睛四处乱瞟;等变阵结束开始对练搏杀术,这可热闹了,砖头看的目不转睛,而李孟羲却无甚兴趣。 他哥俩的战术思维而高度,大概是30和0的差别,李孟羲的战术能力假设有30,弟弟一点也无。 关羽操练的这两百来号乡勇,按所拿的兵器划分,可分为——只拿一把环首刀、一面盾加环首、或是单一把步戈、或是单拿一把长枪、或是盾加戈、盾加短枪、共计六种情况。 那么两两对练,会出现多少种对练组合呢?答案是排列组合,6x52x1=15种。 不过百十人,就有多达十五种不同对练,然而就是这么多。 关羽在对练阶段,走在乡勇之中来回巡视,时不时下场亲自示范和指点乡勇们武技。 李孟羲陪弟弟看乡勇们的操练,等着开饭。 最无聊的,当属于单环首刀对长枪这对练组合。 弩手只配备了一把防身的环首刀,散开对练后,环首刀对上刀盾还好,尚有一战之力,若是对上了长枪,只有挨戳的份,没有丝毫招架之力。 第154章 中间阵与错列变阵法 看乡勇们拿着兵器互相打斗,这是人家在操练,小弟李砖以为别人“打架”,他看的可开心了,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和弟弟不同,李孟羲对一边倒的对练没什么兴趣,他的目光更多的是在看势均力敌的对战。 比如说,戈对刀盾,或者是长枪对戈,或是长戈对啄,这几组对战才是战场上的最常见到的。 而连个盾也不拿,拎着一把小破刀就敢硬怼长枪大戟的人,就李孟羲所知,在汉末三国,只有一个这样的猛人。 此人不是吕布,更不是关张赵马黄,乃是东吴名将,丁奉。 细说“丁奉雪中奋短兵”,此事是说东吴平北将军丁奉在严寒大雪之时,令部将及众军脱去衣甲,卸了头盔,不用长枪大戟,只带短刀,迎战魏兵,使魏兵轻敌,最终杀魏兵措手不及,大获全胜。 丁奉是个十足的狠人。 训练终归只是训练,跟实战有相当大的差别。 刀盾兵还好,用刀背就不会伤到人了;枪兵把枪倒拿,枪尾在前,枪头在后,普通士兵的枪都是一头有刃,枪尾捅不伤人,而用枪尾也并不影响使用感。 可把戈倒拿算怎么回事? 戈刃比枪头重很多,戈的重心很靠前,把戈反着拿用柄去捅人手感差到爆,后边跟坠个砖头一样。 再说,戈的用法跟枪区别挺大的,就李孟羲看着一会儿,戈的用法,怎么跟斧头一样,从上往下凿一下,挥砍一下,戳一下,勾住别人盾,就跟钩子一样,能把别人的盾给勾歪。 李孟羲看到有位仁兄就是拿着戈尾和一名刀盾兵你戳我一下,我砍你下,玩的不亦乐乎,一点不严肃。 李孟羲看的皱眉,但并不想发表意见,乡勇们拿的都是真兵器,万一伤着就是人命,因此他们训练时畏畏缩缩的很正常。 高强度训练不是不能,而是得不偿失。 关羽没有就士兵们的训练态度发火,看来他也认为是正常的。 待乡勇们捉对对练了几十分钟之后,伙夫们把饭煮好了。 吃饭的时候,关羽特地叫李孟羲一起。 关羽是想,趁机给李孟羲讲一下方才操练的那些阵法,方阵圆阵等各阵的特点极用法。 饭间无话。 李孟羲安安静静的喝粥,并用筷子夹着一根水煮青菜,嘎吱嘎吱的咬着吃。 李孟羲吃饭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 方才,早上看关羽演练阵法,实则是李孟羲第一次接触到古代军阵。 怎么说呢,关羽操练的阵法,确实有门道,兵种之间配合严谨,各类阵法形式多变。 然而,李孟羲看完有些意犹未尽之感。 而且,可能是因为训练仍然不够的原因,在操练之时,复杂的阵法变幻,时有错漏。 吃着饭,李孟羲回想着早晨所见,因为在想事,粥一不注意就喝完了。 两下都有话要说,关羽看李孟羲吃完,放下了碗,关羽也才吃了一碗粥,但就要凑李孟羲的时间,先给李孟羲讲一下,阵略的学问。 没想到,未等关羽说出问题,李孟羲就已经先一步开口。 “我观将军今晨演阵,似有不足之处。”李孟羲神情泰然,语气平静。 关羽讶然,一双丹凤目似惊又愕,好一会儿,关羽才回过神来。 好嘛,说某的阵法有不足,羲儿竟识得阵法?关羽分外好奇。 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孟羲看了片刻,关羽抚须,颔首,“你且说。”示意李孟羲说说看。 李孟羲自然不会怯场,有啥说啥,心直口快。 他挠了挠头,皱眉略一思索,而后抬头目视关羽,正色说到,“今晨观将军演阵,将军的方阵、圆阵,阵法严整,军士从容不乱,而独锥形阵不甚精熟。” 李孟羲能倒出各阵法名称,关羽已经侧目,待李孟羲再说出锥阵的不足,一言说出了问题所在,关羽更是惊讶无比。 果然,李孟羲对军阵一道有所涉猎,竟不是一无所知。 识阵略,如何自说不懂兵法?关羽目露疑惑,他有些搞不懂李孟羲了。 李孟羲早前说,不懂兵法。可他分明知晓方阵圆阵这些阵法知识。 实则,方阵圆阵这些简单阵法的知识,对古人来说,普通百姓可能一辈子接触不到。 但是,李孟羲一个来自后世的人,来自一个信息发达的时代,各种古装电影电视剧中,见的最多的就是方阵圆阵。 因为,这俩阵,视觉效果容易出来且排练难度低啊。 李孟羲能叫出阵法的名字,不代表,他懂得更多。 李孟羲继续说,“某思虑良久,以为,问题有三。 其一为军士训练日短,阵法不熟。将军演阵时,至锥阵,错乱百出。 其二为军士职责混乱,站位不清。变阵之时,我观某些军士,慌张而不知所向。 其三为阵法转变突兀,徒增繁琐。自圆阵变锥阵……某看不懂,圆阵是是如何变成了锥阵。” 如是三条,条例清晰,条条言之有物。 关羽丹凤目微睁,心下大奇,不由拊掌,“且一一细说。” 李孟羲摸了摸鼻子,整理了思路。 “将军诸阵皆成,唯独锥阵,不甚齐整。我有两法,可助将军。”李孟羲自顾说着,他没注意到,关羽惊诧莫名的眼神。 “其一:可把锥形阵可分为两部分,”说着李孟羲低头在地上四下看了看,他捡起一根草棍,在地上画了起来,“将军可选出特定的十来人,要变阵时,只这这十来人变为锥形,而其他人则紧跟小锥阵之后,不用变阵。如此一来,不必全营皆动,而锥形阵瞬息可成。” 第一策,第一个建议。 李孟羲一边说着,一边按自己的观察思考和理解,在地上画出了图解。 和关羽全营齐动的变阵方法不同,李孟羲退而求其次,不求把整个阵变成一个大三角(锥形),只要有一小部分精锐组成了三角形的突出部,再之后后续跟进的人是不是锥形阵就不重要了。 小锥阵后边跟着方阵也行,后边的人乌泱泱的一片不成阵其实勉强也行。 锥形阵的要义在李孟羲的理解来看,是把攻击力量集中一点,以点破面,因此,整个锥形阵最核心的关键就是锥形阵的尖角部分。 李孟羲建议变大锥形阵为小锥形阵,不仅顾及了锥形阵的特点,还让变阵难度直降。 坐在李孟羲李孟羲对面,关羽目光盯着地上李孟羲画的简图,图很简单,不过是一个三角形后跟着一个长方形而已。 图简单,关羽却皱眉沉思,思索着看了很久。 关羽熟读兵书战策,比李孟羲更懂阵法。 锥形阵长于进攻,破阵之时,尖锥破开敌阵,后续的兵力要立刻跟上打开缺口。 尖锥要足够犀利,必选批甲执锐之雄壮之士,不然不足以破阵,这是其一,后续力量也要衔接紧密,不然纵是甲士破开敌阵,后方士兵没跟上去,容易功亏一篑。 半晌后,关羽一脸郑重的看了李孟羲一眼,“化大为小,此法可行。” 好嘛,这个取巧的变阵方法被关羽认可了。 李孟羲摸了摸鼻子,他抬脚在地上来来回蹭了几下,地上画的三角形和长方形的痕迹被他几脚给踩没了。 “第二种。”李孟羲低头再画。 “从圆阵变为锥形阵……我看不懂将军麾下军士是如何变得,军士走位太繁杂了。” “而若是再加一阵,由圆阵变回方阵,由方阵变为锥形阵,”说着,李孟羲用草棍画了一道道等长的线段,“我观方阵变圆阵极易,圆阵变方阵极易,方阵变锥阵亦易,可见关键,在于方阵。若方阵有九列纵阵,可让其中一列不动,以为中列,左右各四列依次排列。” 李孟羲在地上画了一道指长的线段。 “左一纵列,以中列队首为基,向后错开一步。”在第一条线段左边,李孟羲挨着画了第二道等长的线段,第二道线段比第一条线段向后了约一厘米的长度。 “接着左二纵列,以左一为基,再向后错开一步。” “左三以左二为基,再错一步。” “左四再错左三一步。” “而后,右翼亦如此。” “如此锥形阵之锥部突出,锥形阵数息便成。” 说完了。 李孟羲在地上画了九条长短一样的线段。 以中间为基准,左右两侧每条线段都向后错开同样的距离,这样就突出了锥形。 李孟羲挠了挠头,他觉得干巴巴的线段看起来太抽象了,于是他又动手用了两条直线把各线段的顶点连了起来。 他这么一连,规整的等边三角形的形状赫然出现。 关羽抚着长须的手停在胡须一半,不动了。 关羽目不转睛的盯着阵图,他陷入沉思,如同一尊塑像。 “将军以为如何?”李孟羲问。 关羽沉浸在思考中,还未回过神来。 李孟羲于是安静的等着。 关羽内心此时如翻江倒海般翻腾不已。 圆阵变锥阵很复杂,每每两阵之间转变时,总是看起来乱糟糟的,迟迟找不到解决办法,不想今日被李孟羲一策解决。 在本来的圆阵变锥阵之间,多加了由圆阵变方阵的过程,虽然多变一阵,可变阵反而神奇的变得简单多了。 关羽从沉思中回转过来,他停在长髯上的手终于再动了,看着李孟羲,关羽眼神略复杂。 李孟羲前策提议变大锥阵为小锥阵,关羽本以为已是绝佳良策,没想到第二策一出,远胜前策。 先说前策,锥形阵变阵的由全营的人变为少数指定的人,人少,变阵自然飞快。 可依然有一个问题。即,破阵,我军必多有死伤,一次破阵,负责破阵的锥形部分就消耗殆尽。 下次要再组锥形阵,还得继续指派特定的人,并且再训练。人再少,锥形阵也要训练站位和兵器配合等。 如此以来,每一战过后,锥形阵都要重新训练锥锋,这样会很花费很多精力。 再看李孟羲第二策,首先是只是简单的加了方阵,就让变阵过程中的混乱问题迎刃而解。 再接着,李孟羲所说的错列变阵法,远胜前策的锥形小阵。 错列法不用再特定指定人,也不用每战有损耗之后再训练“锥部”,只要让每列前后错开一定的距离,必然还是锥形阵。 就算人员损耗严重,每列前面的人死伤殆尽,下次再变锥形阵,一错列,锥形阵就又成了。 而且关羽敏锐的发现,李孟羲的错列法让锥形阵可以有更多灵活的变化。 既然是错列,每列错开的距离就可以规定是错开一人距离,还是两人距离,还是三人。 错开人数的越多,阵就越尖锐,反之,锥形阵的阵尖就更厚重。 甚至可以,数列错开,再数列不错开,若是纵列足够,岂不是可以组成有数个锥部的特殊锥形阵? 小小的普通锥阵,变成变形金刚了。 越细思,关羽越觉得很多思路被打开了。他不由得双手摩擦着双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见关羽已经回过神的样子,李孟羲再次进言,“我观方阵最为规整,由方阵变为其他阵型,也最为简易和迅疾。” “或可令方阵为“中间阵”,繁复之阵互相变化多有不易,不妨都可先变为方阵,再行变幻。” “好!”关羽拊掌大赞。 关羽负责训练义军时日已不短,不仅圆阵变锥形阵容易产生混乱,锥形阵变鱼鳞阵一样混乱,雁行阵再变锥形阵同样如此。 如今被李孟羲一语挑明关键,众多问题迎刃而解。 设方阵为中间阵,此策为最上上之策,短短六七言,足可为诸般军阵变幻之要旨。 与此相比,李孟羲所说的错列法,不过能用于一二军阵罢了。 一个足以成为总纲,是战略高度,一个只是战术高度,自不可同日而语。 关羽被狠狠震惊了。 正因为熟读兵书,关羽才清楚的知道,李孟羲眼光是何等的高明。 关羽犹豫再三,他看着低头拿着草棍在地上画阵图的李孟羲,他迟疑问到,“羲儿,你当真,未学兵法?” “没学过啊。”李孟羲抬头,有些疑惑疑惑。 “那为何,你知变阵以方阵为宗?”关羽不可置信一脸怀疑的看重李孟羲。 “刚想得到啊。”李孟羲一脸疑惑的说到,怎么,哪里有问题吗。 奥,刚想到的…… 关羽惊讶的差点拽断了一根胡子。 你看了一遍操练,就想到了改进阵法,这…… 难道是天纵之才?! 第155章 新的锥形阵 李孟羲初显于军阵一道的天赋,把关羽惊的不轻,这暂且不提。 再说因为李孟羲这个局外人的剖析,困扰关羽许久的变阵混乱的问题,一朝顿解,关羽有些坐不住了,目光频频向四周望去。 关羽是在看部下早饭吃完了没。若是各什都吃的差不多了,就趁天尚早,再操练一阵。 如此便显出关羽和张飞的区别了。若是张飞,张飞才不管士卒吃完还是没吃完,若是张飞突然有了什么想法想要操练,他会直接把人骂起来。而且胆敢有人拖延一步,张飞鞭子就会立刻落下来。 关羽几乎是在数着时间在等,等看士卒都把饭吃的差不多了,关羽立刻站起,他叫来麾下伯长,让伯长把人集合起来。 —— 待瞅军士们饭吃的差不多了,关羽起身,前去整队。 众军士列阵完毕。 “羲儿,过来!”几十步外,关羽远远的喊了一声。他邀李孟羲前来观阵。 “奥,来了!”李孟羲应了一声,拉着一旁观看。 乡勇百十余人,排为七列纵阵,每纵列十余人不等。 关羽对每列排头的什长一一吩咐着变阵要点。 “再变锥阵,与以往不同。令下之后,你为中列,变阵之时,中列不动,可听明白?”关羽手比手划,按着什长的肩膀耳提面命。 中列的什长点了点头,意思是自己明白了。 一旁围观的李孟羲又觉得看不顺眼了。上官问明不明白时,下级士兵应大声回答,“报告,明白!” 前世军训的时候,李孟羲就因为回答的不够响亮,被教官训斥过。 这该不该给关羽提呢?李孟羲下巴抵在弟弟的肩膀上,整个人半靠在弟弟的身上,一副懒散模样。 要是给关羽提,又该怎么说呢,说他麾下的士兵声音不够响亮?这是什么道理。 李孟羲自己也弄不懂报数或者是回答时要求的是怎样,因此跟关羽也就讲不明白,大概率不会被关羽接受。 “毗邻中列,你等左右两列,变锥阵之时,后错两个身位,可听明白?” 关羽用手按住中列一左一右其他两个什长,特指出他们两个在变锥阵时应该做什么。 只是后错一点距离而已,和其他繁琐的变阵相比,只后错身位显得简单无比。两个什长听完将军所说,立刻就领会到了意思,连连点头说自己明白了。 接着,两列两列的分配下去,不大一会儿,关羽把变阵要义教了下去。 再重新问了一边,共七列,打头的共七个什长,没人记错自己该干嘛。 关羽从右看至左,又从左看至右,他点了点头,向后退着几步站定。 “众军听令!”关羽沉声发令。 “吼!”军士们同是低吼,以回应军令。 低吼声整齐有力,百十人的吼声叠在一起,形成了音浪,摄人心魄。 李孟羲脸上浮现了笑意,这个不错,跟前世军训的时候差不多,全体军训生齐刷刷的喊“到!”声音排山倒海也差不多了。 “锥形阵,变阵!” “吼!”众军士低吼一声,在队首什长的带领下,小步快速跨出几步,立刻到位。 由方阵变锥形阵,瞬息之间,阵成。 关羽手扶长须,脸上露出难得的微笑。 他左看右看,还走到锥形阵一侧去看,越看越是满意。 客气的讲,这是关羽自训练锥形阵以来,义勇们变阵最整齐的一次。 而且阵型很规整,一列列纵列有序错开,锥形阵的锥部很明显的突出了出来。 早饭之前,阵变得一塌糊涂。 不过隔了一顿早饭,锥形阵已变得有模有样,前后的巨大差异,皆因李孟羲。 关羽回头看向李孟羲,李孟羲心领神会,朝他点了点头。意思很明显的是在说——“嗯,不错。” 见李孟羲也对新的列阵方式较为满意,“方阵!”关羽转身令下。 “吼!”军士齐声低吼,除不动的中纵列,其他六列刷刷几步,锥阵复变为方阵。 “圆阵!”关羽开始亲验更复杂的阵法变幻。 方阵变圆阵,略复杂,士兵们跑位多了起来。 大约五六息,圆阵成,刀盾在外,枪戈内里,弓弩中心。 关羽纵然用比以往更挑剔的目光来审视,也看不出大的问题。 以前隐约觉得,从方阵变为圆阵,圆阵能变得最好。 现在,被李孟羲提点之后,关羽很确定,由方阵开始变幻的阵型,就是能变得最整齐。 “方阵!”关羽令又下。 人影往来,脚步声踏踏,刀戈相错,圆阵很快就变回为了方阵。 “锥形阵!” “吼!” 不到两息,锥形阵成。 亲验已毕,确如李孟羲所说,以方阵为中间阵,每变阵,必先变回方阵,小小的一个改变,让变阵速度快了不知凡几。 关羽不由心生感慨,此子大才也。 对锥阵,李孟羲特意想出了错列法,被关羽认为是最好的锥阵布局法。 “什长出列,伍长接任列首。” 关羽下令后,各纵列列首的什长从队列里离开,站到了一边,暂时不再操练。 关羽又花费了片刻时间,几句话把变阵时各纵列的职责交代清楚。 这是来假定锥阵破阵一次之后,冲在最前的各什什长全部阵亡的情况下,再次用折损的兵力组织锥阵。 什长不在,由伍长带领下,当关羽下达了变阵命令,锥阵依然变得又快又齐。 “伍长出列。” 一什有什长一人,两个伍长为副,把什长和伍长全挑出来,剩下的可都是普通士卒了。 在汉正规军中,普通士卒不叫下士,不称新兵,也不叫青年兵,而叫“材官”。 假设为更残酷的战斗,所有基层军官所有什长伍长全部阵亡的情况下,要快速再组织一次锥形阵破阵。 剩下的全是没指挥经验的普通士卒了。 关羽寥寥数语向每列队首的士卒交代了变阵要点,然后就不管其他。 “锥形阵!”关羽直接下令,不给士卒消化的时间。 “吼!”齐声的低吼声中,七纵列方阵开始迅速变化,中列不动,左一右一列后退两个身位,左二右二再退两个身位,左三右三再退…… 一个低级军官都没有的情况下,不过三息,锥阵竟又成。 迅速,整齐,没有丝毫错乱。 看来,哪怕把人再砍去一半,锥形阵依然可以瞬息而成。 关羽手抚长髯,定定的看着边棱规整的锥形阵,久久沉默。 可叹研读兵书十数载,竟不如一个娃娃。关羽意有萧索。 第156章 问策于卒 关羽亲验完毕,下令散去众人。 乡勇散去,关羽向李孟羲走来,在李孟羲面前站定。 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身前的小人儿,关羽神情有些复杂。 “孟羲,真不知你师承何人,你年纪轻轻,军阵一道比关某更要强上三分,”关羽手抚长须,轻声叹息着,看了李孟羲一眼,“与你相比,某远不如你。” 关羽心情很复杂,即有阵法大进的喜悦,也有被一个孩子所超过的尴尬以及自惭形秽。 听出了关羽话语中的失落萧索之意,李孟羲一个机灵。 和长辈或前辈一起谈话时,当长辈自嘲时,可万不能傻乎乎顺着话迎合下去。别人自嘲是别人的事,你赞同别人的自嘲,是打别人的脸。 李孟羲深知此理。 “哈,关将军说笑了。”李孟羲哈哈一笑。 “将军说我精于军阵之道,却是看错我了。”李孟羲连连摇头,矢口否认。 “将军当真以为,我一黄口孺子,兵法能胜过将军?非也!” 李孟羲不肯承认他兵法比关羽强这件事,不单单是为了给关羽面子,李孟羲也是实话实话而已。 “我能看出将军阵法疏漏之处,非是我学识精深,而只因一事。” 关羽来了兴趣,他丹凤眼微眯,“因何一事?” 李孟羲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将军岂不闻,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耳?” “将军囫囵局中,而我旁观在侧;将军成阵,要着眼全局,而我只着眼微毫之疏,如沙中取珠,粟中捉鼠,故此易也!” “想来若是孟羲演阵,而将军旁观,我不如将军甚矣,关将军又何必自惭难当?” 李孟羲一番开导之言,他用词谦卑,直说能看出关羽阵法的疏漏之处,不是因为他李孟羲有厉害,只是因为在旁观的角度,看的更清楚罢了。 而且若论兵法,李孟羲说自己远不如关羽,若换李孟羲演阵,而关羽旁观,位置如此一颠倒,关羽又何尝不能给出比李孟羲多的多的阵法改进的建议呢? 李孟羲给关羽上呈两策,假如换李孟羲指挥乡勇们布阵,那会是灾难性的一幕,那么关羽会给李孟羲二十个建议都不止。 李孟羲说的有道理,关羽听完,面色稍荠。 李孟羲给关羽找了个完美的台阶,于是关羽心里的那一丁点芥蒂没有了。 关羽点了点头,“孟羲,明日再演阵,你且在旁一观,但见丝毫疏漏,务必告知于我。”关羽很认真的相邀。 李孟羲却笑着微微摇头,“将军眼光,却是窄了。可助将军改阵者,又何止是我? 岂不闻,三人行,则必有我师焉?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一人之智,不如两人之智,你我两人之智,又怎抵众人之智?”李孟羲连连摇头。 说着李孟羲目光炯炯,他抬手指去,“军阵之事,将军若是去问他们,必多有补益。” 关羽诧异,他顺着李孟羲手指的方向去看,“……孟羲是说……乡勇?”关羽错愕。 “正是。”李孟羲看着关羽,认真的点了点头。 李孟羲很认真的说的,毕竟,乡勇们也是历战之卒,他们打了不少仗了,身处阵战第一线,阵法哪里有能整改的地方,他们最有发言权。 关羽听到李孟羲说,去问乡勇们该如何改进阵法,关羽闻言,仰头哈哈大笑,边笑边摇头,“羲儿,说笑了!” 李孟羲被关羽笑的摸不着头脑。 “将军于阵外演阵,而众乡勇身在阵中,若论身感体悟,将军或许,还不如他们。”李孟羲悠悠说道。 士兵就没资格谈战略了?非也! 当年抗美援朝,就是一个美国小兵发现了我军携带的口粮只够七天,从而有了礼拜攻势,给我军制造了大量麻烦。 李孟羲不仅有前世可为师,更有未来的事可未师,这是关羽所不能及的一点。 李孟羲看着营中忙碌着准备收帐篷行囊准备拔营走的士兵,他开口道,“将军麾下众乡勇,已是历战之卒。 他等虽无大智,然,其冲锋陷阵之时,于战阵之变,其身感体悟,恐尤胜于将军。” “将军若不耻下问,纳众人之议,必能优劣得所。” 关羽讶然的低头看着李孟羲,而后,关羽细思之后,发现李孟羲说的其实很有道理。 关羽转头去看了看散的七零八落的收拾着东西的乡勇们,然后又转回头看李孟羲。 道理虽是这么说,可让关羽去问麾下士卒该如何更好的改动阵法,关羽迟迟下不定决心。 人人平等,只有后世才有,官兵平等,也只有后世才有。 而今是东汉末年,社会风气是贵贱分明,军中上下级更是等级森严。 一军主将,不顾身份去向小卒求教,关羽着实拉不下脸。 这是,关羽的身份包袱。 关羽明明意动,却不肯拉下脸去一问究竟。李孟羲见关羽犹犹豫豫迟迟不肯挪窝,他看不下去了。 李孟羲走到关羽身后,用手轻推关羽肩膀,“快去嘛,再等会儿天热了。” 关羽转过头,他皱眉略不满的看了李孟羲一眼,李孟羲没大没小的推搡让关羽有一丢丢的不爽。 关羽瞪眼了,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有病?扒拉老子? 李孟羲就当没看见,继续推搡,他催促关羽去问问。 “问问又不会死。” “你去问问嘛!” “怕啥呢!关将军顶天立地,怎个怕人?” …… 李孟羲小嘴叭叭的,折腾关羽,恶作剧一样。 关羽被烦的不行,又不好发作,更不能伸手打人,他最终还是无奈的被迫起身了,他被李孟羲连推带撵的给赶了起来。 关羽没好气的瞪了嘿嘿傻笑着的李孟羲一眼,然后一抚袖,把手一背,头昂的高高的,挺着胸膛,如同一只大鹅,威风凛凛的去向小兵们去问阵法去了。 别看关羽很威风,其实他有些怯场和不知所措。 一军主将,向小兵问策,太羞耻了好吧。 操练已经解散,乡勇们三三两两的散开着忙着拆帐篷。 见关羽来,乡勇们一边满脸堆笑的问好,一边却不着痕迹的避开,想离关羽远点。 在路上司机不会太喜欢交警上来搭话,不管自己有没有违章;在班级里的学生也不会太喜欢被班主任找谈话,不管自己有没有违纪;在军中,小卒也不会喜欢被自家截住问东问西。 所谓的威严,就是这么回事。 所以出现了奇怪的一幕,关羽想往哪走,还没走两步,那个方向的乡勇们如同老鼠躲猫,绕着溜走了,就是不愿被关羽靠近。 如是几次,关羽要被气笑了,能吃了你们怎地? 又两个乡勇想溜一边去,关羽终于叫住了两人。 两名乡勇不知自己犯了何事,被关羽叫到身前,他们大气也不敢出。 “抬头!” 关羽看两个乡勇耷拉着脑袋,一点精神劲没有,不由皱眉训斥。 两个乡勇被训斥的一个机灵,马上把头抬了起来。 到现在,被叫住的两个乡勇越发肯定,自己怕是不知不觉犯了什么事了,完了完了。 “你两人以为,我军军阵有何可改整之处?”关羽目视两人,背着手,板着脸,一脸严肃的相问。 哈?啥玩意儿? 两个乡勇一时愣神,他们你看我我看你,四目相对,皆是懵逼。 见部下一脸茫然,关羽眉头皱的更深,他耐着性子又问,“某是问,你两人从涿郡募兵起,随某演练军阵时日已不短,你等以为,军阵还可如何整改?” 两个乡勇还是茫然,关羽皱眉,把问简化了耐着性子再问,“方阵,圆阵,锥阵,或是雁行、鱼鳞阵,各阵,可有见教,若有,但说无妨!” 这下,已经缓过神来的两个乡勇终于听明白了关羽的意思。 “无……无有见教!将军熟读兵书,见识非常,岂是我等小卒可以妄加揣测?将军阵法无有可整改之处,无有!无有!” 左边头脑灵活的小卒立刻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咬定说关羽阵法木得问题,一点问题都木有。 这家伙油嘴滑舌的,关羽直皱眉。 “你呢?可有见教?”关羽又问右侧略木然的另一个乡勇。 “俺……俺俺也一样!”木然的乡勇有些结巴的回答到。 俺也一样的意思是,他也不知道阵法能有什么缺漏之处。 阵法不都是将军该操心的事吗,管俺小卒子什么事。 关羽失望,摆手让两人离开。 两个小卒如蒙大赦,逃也似的跑了。 接下来,关羽又堵住了好几人,问他们有什么对阵法改进的意见。 所有乡勇反应都是差不多的,摄于关羽的威势,乡勇们在关羽面前喏喏不敢言。 关羽失去了再挨个问的兴趣。 “众军听令,合阵!”关羽扬声喝到。 关羽身材魁梧,喊声中气十足。 一声令下之后,正收拾东西的乡勇们,立刻丢下手头的东西,慌不迭的朝关羽这边集合起来,片刻时间,排好了方阵。 这省事了,人全聚集了起来,不用到处找人了。 关羽一排排挨个问下去,问麾下士卒谁对阵法有见教。 可惜,一人不漏的问完一遍,唾沫都要干了,关羽什么也没问出来。 什么鬼主意。 “散!” 关羽摆手,解散了方阵,头也不回的要去找李孟羲要好好说道说道。 什么鬼主意,阵法的事,能问小卒子?这不是,问道于盲吗! 第157章 兵法非绝传 关羽回见李孟羲,两人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的瞪了半天。 李孟羲以为关羽有话,因此他等开口,关羽也在等李孟羲解释。 两人就这样瞪了半天。 “……关将军可问出究竟?”李孟羲挠了挠头,还是受不了尴尬的气氛,先开口了。 关羽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了李孟羲一眼,“孟羲儿啊,”关羽语气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叹气,“虽说人多智众,此言一点不差。可兵法绝学,晦涩艰深,绝非寻常人能懂。你让某问策于卒兵,某倒是问了,却,一无所得!” 关羽摊了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孟羲,这次,却是你错了。” 关羽倒不是要计较谁对谁错。兵法是学问,既是学问,贵在一个真字。关羽胸怀坦荡,即然发现错了,关羽认为应该把道理教给孟羲小友。 关于,能不能从最底层看似没啥才智的士兵那里,问出好计策呢? 答案是,肯定的,不仅能问出好计策,而且,还能问出最顶尖的好策略! 至于关羽受挫,李孟羲暗笑。 “将军言兵法非凡夫俗子能懂,啧,”李孟羲口中啧啧,连连摇头,“非也!非也!此言大谬!大谬!” “咳。”关羽忍不住轻咳了一下,他眉头微皱,瞪了李孟羲一眼,脸色有些不愉。 谬这个字,语气太重了。 谬,谬误。看起来很文雅的一个词是吧。 可放在汉末三国,只有吵架吵上头的语境才会出现“此言大谬!”这句话。 若翻译成通俗的白话语气, 谬=狗屁! 大谬=放你娘的狗屁! 关羽脸色不好看的原因就在这。 全览整本《三国演义》,谬这个词在诸葛孔明口中,他在舌战群儒时说过,骂死王朗的时候说过,但对刘备,对关张二人,对蜀汉群臣,可曾说过哪怕一次? 所以说,穿越者并不都能顺风顺水的,更大的可能是会仅仅因为一个语气词就惹来杀身之祸,死的不明不白的。 作为一个现代人,李孟羲的古文储备实在太少,他已经很努力的尽可能的按东汉末年的风格在说话,就这样还是出错,太难为他了。 其实李孟羲把“此言大谬!”换成“此言不妥!”这样就合适了。 李孟羲想好了如何说服关羽的话后,他抬头,一抬头看到关羽眨眼间就像变了张脸,脸色阴沉。 李孟羲摸不着头脑,他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隐约觉得关羽好像有些生气了,哪里有些不对。 想不明白,就不去想了。 李孟羲挠了挠头,他低头看着地上一只爬过去的小蚂蚁,“人多智众,此为必然。将军一无所得,非是士卒不通阵法,而在将军自身。” 说着,李孟羲抬头去看关羽,目光炯炯。 (在某?某何错之有?)关羽就眯着眼睛看着李孟羲,也不说话。 “将军在军中颇具威严,恰因威严,士卒敬将军而远之,哪里还敢跟将军深讨半句?” “不妨,我替将军去问问,如何?” 李孟羲朝关羽拱手一礼,请缨。 关羽依然板着脸,把手一挥,做了一个请状,“自便。” 关羽真是被李孟羲给气到了。 先是被李孟羲撺掇着去问阵法,结果问东问西问了一通,什么也没问出来,像是被耍猴一样耍了一遍;关羽好心回来跟李孟羲说道理,李孟羲竟然敢说“大谬!” 这,关羽能不生气吗。 故此,李孟羲说要亲自问去像士卒们改进战阵的方法,关羽就随他去了。 关羽也想看李孟羲无功而返,他也想看耍猴。 简直了,堂堂关云长,跟个孩子呕气。 乡勇们已经散开了,给李孟羲纠集乡勇带来了很大难度。 李孟羲左看右看,他嘴巴张了张,不知该如何打破沉默。 “唉!那个……”李孟羲挠了挠头,“诸位将军,可否过来一谈?” 李孟羲扬声,向四周喊到。 他人不大,拔高声音声音依然不大,他这一喊,附近的乡勇们注意了过来,奇怪的看着他。 “众位将军,可否一晤?有事相商。”李孟羲又说。 乡勇们看着李孟羲,又看了看远一些坐着一动不动目光看向这边的自家主将关羽。 行军在外,乡勇们更听关羽命令。 这拔营了,又要干啥? 乡勇们瞅着李孟羲,一时没人动弹。 此处细节便可凸现,李孟羲如今在军中,威望有些欠缺。 平日还好,在涿州城,李孟羲还能指挥乡勇们干一些活。 如今出军在外,听的是军令。 而关羽的军令,比李孟羲的命令,权威十倍。 关羽毕竟是带着乡勇们奋勇厮杀过,其威望,哪是李孟羲凭借嘴皮子可轻易撼动的。 李孟羲很尴尬了。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还好,有人帮他解围。 是那晚大家同食一灶,老铁那一什的人,那一什乡勇看李孟羲没人搭理,可怜兮兮的。 再加上,有那晚李孟羲有指点众人前途的情谊在,什长狗子于是拉着什里的几个弟兄第一批迎了上来。 “军师,是有何事?”狗子脸上洋溢着热情。 有人搭理自己了,终于不尴尬了。 李孟羲心理压力小多了。 李孟羲抬头看着狗子什长,嘿嘿一笑,他摸着后脑勺,“没多大事,就是想找个二三十个人,商量点事儿。” 一听这话,狗子有些犹豫,犹豫了片刻,狗子偷偷看了看,发现将主没搭理这边,狗子决定帮李孟羲。 狗子四处张望,“嘿,铁哥儿!过来!” “老旮瘩,你伍长呢?拉几个人,麻溜的!” “哥儿几个,带人过来撒!”什长狗子和其他能说的上话交好的几个什长远远的打了招呼,要他们过来凑个热闹。 狗子帮忙用足了十二分力气,李孟羲说三二十人就够了,狗子直接东拉西扯拉来了两个整什二十人,再加零零散散的其他什的人十几个,再加狗子自己管的那一什,凑热闹的人加起来有四十余人。 人很多了。 回头看了关羽一眼,关羽还在那,像是不打算跟过来看。 也好,省的关羽在士卒们不敢说话。 李孟羲决定,把人拉的离关羽更远一点儿。 有关羽在,关羽气场压着,士卒们,啥话都不敢说了。 李孟羲也不说干嘛,乡勇们跟着他向营地一侧走去,乡勇们半是好奇,半是觉得有趣。 “好,就这儿吧。” 到了较平坦开阔的地方,这里营帐不密集,篝火也不多,因此空地大。 李孟羲原地转了一圈,四处看过。 “诸位将军,坐。”李孟羲客客气气的说着。 李孟羲嘴甜极了,他叫一众乡勇为将军,乡勇们脸上立刻乐开了花。 “吆!可不敢这么叫!真折煞我等!”虽是嘴里这么说,可出言的那名陌生什长脸上的笑意一点也没减少。 汉人崇尚军功,男儿皆有封侯拜将的梦想。喊一句将军,比什么好话都动听。 凑过来四五十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相当于一个初高中班级的人数了。 大家席地而坐,围了一圈,彼此离得离得距离并不远,谁说话都能听到。 虽说按体型,按个头,李孟羲都是最不起眼的那个,但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李孟羲身上。 来的路上,李孟羲已想好了说辞,他目光缓缓扫过一圈。 “邀大家前来,不为别的。是为阵法。” 李孟羲话一出口,来凑热闹的乡勇们皆是诧异。 李孟羲自顾自的说着,“刚刚关将军问你们阵法,你们一个个闭口不说,也不好好想想,关将军是闲的,是吃撑了闲的消遣你们吗?” “关将军亲自来问询,是想找堪用的人才。你们倒好,一个个不声不响哑巴一样。怎地,还得让关将军低声下气求你们不成?” 李孟羲连唬带训,震住了一众乡勇。 乡勇们连说不能,可不是自持身架拿捏什么架子,而是根本不会阵法,要是会,不就说了嘛。 乡勇们七嘴八舌,都是这一个意思。 李孟羲嘴角隐秘的笑了一下,然后笑容很快消失不见。 借士卒与关羽两不相知之浑水,可趁此浑水,摸乡勇之鱼。 浑水摸鱼,成了。 巧借关羽之势,李孟羲不声不响之间就掌握控场权。有关军伍之事,李孟羲说话,乡勇不太听;扯上关羽,乡勇们下意识的会认真听。 狐假虎威,也成了。 “阵法,有个什么难的。” “这两日我看诸位在阵中之时,从容若定,哪里像不知阵法?若说诸位不懂阵法,怕不是走两步就撞倒一片,哪里还能成阵?” 李孟羲这么一说,乡勇们眼睛亮了下,确是这个道理。 第158章 自演其阵 说服了乡勇们下场自个演练下阵法,这还不够,尽管乡勇们都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但李孟羲怀疑,乡勇们能不能知道努力的点是哪里。 啪啪! 李孟羲啪啪拍了两下手,“诸位将军,还愣着做甚,操练起来啊!” 李孟羲首先站起,笑着跟众人打趣。 乡勇们听李孟羲叫他们将军,一个二个喜笑颜开,相视而笑。但就像磨,拨一下才会转下。乡勇们笑着,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肯动。 似乎,谁要下去摆阵,谁就像傻子。 “就……锥阵吧。”李孟羲左看右看,见无人动弹,他于是开口建议。 “唉,锥阵该怎么摆来着?” 李孟羲看向向乡勇们,虚心求教。 因为不用自己下场,乡勇们可热心了,他们围着李孟羲七嘴八舌的指点着。 一会儿让李孟羲站那儿,一会儿让李孟羲站这儿。 可是李孟羲只有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一个人摆出锥形阵的。 李孟羲无语了,他觉得自己有点像猴儿。被乡勇们折腾来折腾去。 玩儿呢! 李孟羲被扒拉的有些郁闷了。 “就我一人,如何成阵?”李孟羲一甩手,不玩儿了,他抬头看,四周,被乡勇们围了整整一圈,一眼看去,上边都是脑袋。 这样不行。 乡勇们的主观能动性太差了。李孟羲想着。 突然,李孟羲心有灵至,他瞪大了眼睛,(对!就是主观能动性来着!) 主观能动性的意思是,意思是……额,不知道。 李孟羲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想不起主观能动性到底是啥,但大致意思,应该是激发人主动解决问题的能力。 本想参与进乡勇之中,和乡勇们一起探讨阵法。 现在李孟羲有了新的想法,他决定自己不多掺和,让乡勇们自己摆阵,自己训练,自己再在训练中找到问题,再自己改进阵法。 他们自己能解决问题,最好不过。 “还站着干嘛呢!”李孟羲佯装生气,跳脚吼了一声,“摆阵啊!愣着干嘛,玩儿呢?!” 说完,管他是谁,李孟羲上前,随手左手拉住一个乡勇的手,右手又拽起一个乡勇的袖子,然后连拽带拉,让他排排靠,站一起。 乡勇们哄堂大笑。 李孟羲因为年龄的原因,虽然身负军师一职,但因为年龄实在有点小,着实难有威仪。 李孟羲不管,拽了两人后,他又拽人,连推带拽,又拉来两个。 继续再拽。 一会儿功夫,十来个人被拽一起了。 乡勇们看着李孟羲笑成一片,被拽一起的乡勇们傻站着,被其他人围观,脸都有些红了。 被拉好的人有人受不了被看着,便走开了,任凭李孟羲呵斥,也不肯回去。 李孟羲气的跳脚,可他太萌了,小小的一只,他越跳脚乡勇们笑得越开心。 人群中,唯有狗子那一什没怎么太过分的笑。 和李孟羲接触过,昨夜深入交流过,狗子一什和其他的与李孟羲没有深切接触的乡勇不同,狗子他们知道李孟羲是有真本事的人。 相比其他人,狗子一什十人,对李孟羲十分信服。 见李孟羲好不容易拉起来的人眼看就要走完了,硬是喊不住人,狗子心中不忍,他和左右的弟兄眼神交流了一下,“走,咱几个过去。” 几人小声商量着。 正当李孟羲无措之际尴尬之际,李孟羲就寻思,要不他娘的用军令,看谁敢嬉闹,这时,六七八个人走了过来。 为首的狗子朝李孟羲眨了眨眼睛,然后径直排到阵后去了。 李孟羲转过身,看着被续了一截的阵型,他歪着脑袋,挠了挠头。 有人亲自下场了,笑声瞬间就减少了很多。 李孟羲只是随便拉了人拉到一起,根本不成阵型。 狗子这时又说话了,“哥儿几个,排阵!”他是跟自己什里的人说的,其他人也都听见了。 说着,不管他人作何想,狗子带头,和自己什的弟兄站齐对正,俨然就是锥形阵的纵列排法,刀盾在前,长兵在后。 四周变得鸦雀无声。 李孟羲嘿嘿笑了下,心想这人真上道。 “一二三四五六……十七个人,这人也不够啊。”李孟羲把人数了,不够人。 不等李孟羲主动喊人,有人拿着兵器主动也下场了,自动站好属于自己的位置。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再是第三个。 很快,下场的人越来越多,大家终于认真了,不再当玩闹。 虽然人不多,跟完整的锥阵没得比,但摆一个小锥阵足够了。 阵摆完,乡勇们又不知道该干嘛了。 他们眼睛齐刷刷的看向李孟羲。 “看我做甚?打仗是你们的事,你们不用心谁替你操心?”李孟羲吼了一嗓子,他指着剩下的未动弹的部分人,“你们有空,就另摆一阵。” “锥阵,破阵之阵!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以阵对阵,谁优谁劣,一试便知。” “你们另摆一阵,以阵对阵,看哪个厉害!”李孟羲指点到。 主意已经给他们出了,接下来就是乡勇们自己的事了。说完,李孟羲往空地边缘退了退,抱着双臂站着,打算干看着,绝不下场。 事是李孟羲挑起来的,李孟羲打算旁观,李孟羲一撒手,众人就又没了主心骨。 在关键时刻。 昨夜畅谈之后,被李孟羲指点了前途比别人心里更敞亮,更有盼头,更想着前程的狗子那一什人,就显得更有热情和冲劲的多。 狗子先站了出来,他是个什长,主将不在,伯长也不在,他多少算个官。 狗子走到阵前乌啦啦说了一通,大致是说大家不妨同力一试,若是没试出来啥倒无所谓,万一真找出点破绽,那不就在将主面前能露露脸不是? 狗子站在自己角度说的话,也正切合底层士卒们的想法。 由乡勇们自发组织的操练,正式开始了。 一边,是李孟羲强制拉好的锥阵。 一边,是其他乡勇随意站成的方阵。 锥阵对方阵。 说是方阵,其实就稀稀拉拉的十一个人而已。 大部分人,有点热情的人要么早就下场组锥阵去了,要么就看别人下场,也跟着下去组锥阵了。 看别人都下去了,还无动于衷站着最后剩下的人,即缺乏干劲,也缺乏一点集体精神。 这些最懒散的一撮人,人还少,最后组成的方阵可想而知。 阵好了,阵与阵硬憾。 “狗子!冲阵!”李孟羲在旁给什长狗子鼓劲儿。 狗子朝边上的李孟羲看了一眼,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 交锋开始,狗子俨然成了全场的指挥官,狗子指挥着锥阵朝后退去,直退到十几步,拉开距离后,然后下令冲锋。 锥阵呼啦一下冲出去,稀稀落落的一列方阵以更快的速度哗啦一下向两边散开了。 冲阵锥阵的乡勇们大笑,挡都没挡自己就散了,乡勇们流水一样直接散开了,他们在大笑,丝毫没有点羞耻感。 “一气儿冲垮狗日的了!咱这阵不挺好么?”锥阵中,一个刀盾兵笑骂对面一冲就往两边躲的软蛋们。 “就是就是!”其他人附和。 破“阵”效果极佳,几个什长伍长都认为关将军教的锥阵没得问题。 破阵过程实在是太流畅了,摧枯拉朽也不过如此。 这锥阵冲了一下,往下干啥? 狗子挠了挠头,他没了注意,不由的目光向场下看去。 狗子什长目光向场下,去向李孟羲看。 李孟羲看见狗子询问的目光了,但他打定主意,不插手。 “自己看着来!”李孟羲朝狗子笑笑,然后把脸转到一边,并不打算理他。 人军师不打算帮忙,狗子抽了抽鼻子,一拍脑袋,咬牙下了个大胆的决定。 “哥儿几个。咱抽一半人排方阵,再留一半,排锥阵,如何?”狗子瞪着眼,跟几个相熟的弟兄提议。 几个伍长什长都赞同。 这时,有其他听到动静的乡勇们三三两两的围了过来,准备看热闹。 李孟羲在场下,站在最合适观阵的地方,因此三三两两过来的人慢慢的也都围在了李孟羲周围。 一半人组锥阵,一半人方阵。 锥阵攻,方阵守。 双方都拿着兵器,盾兵不拿刀,枪兵倒拿枪把。 “对面的,俺们准备冲了啊,你们好了木?别一下散了哈!” 相隔十五步,狗子手啪啪拍拍盾,提盾朝对面喊。 “狗日的,够胆过来!”对面方阵的什长人粗着嗓子吼了一声,笑骂。 狗子嘴角咧了一下。 他略看了一眼身后的锥阵,阵型完整,也不乱。 按关将军教的新的成阵法,锥阵中列突出,左右两列后错两个身位,再外两列,外错身位。 因为人少,锥阵如此排开之后,真的短的只剩锥尖了。 狗子在中列,队首,冲阵的第一个,也将是第一个与敌阵相撞的人。 狗子抱着一面山字盾,压低身体,目光死死的盯着对面摆阵的袍泽,“走了啊!”狗子下令。这个令,约等于预备口令。 “冲!” “杀啊!!”喊杀声震天。 虽说是对练,可不喊杀出声,一点氛围都没有。 狗子嗷吼着抱着盾向前冲去。 狗子处身的小锥阵也猛地向方阵撞去…… 喊杀声嗷吼声大起。 第159章 长蛇纵阵 一半对一半,锥阵一方和方阵一方人数的差距可忽略不计。 对阵双方都是训练时间差不多的募兵,甚至可能是是来自一个村的人,人员素质也不存在差距,不存在一边彪悍好战一边懦弱的情况。 因此决定胜负的,就只剩阵法差异这一个因素了。 相隔不过十步,从站定到奔跑,两步可提速成小跑,五步速度已提起来了。 冲在最前的狗子双手抱着盾护住胸腹,前方三步处已是盾墙,狗子咬牙把脑袋一低,双手举盾狠往前一顶,低吼一声,整个人向前冲去。 啪! 砰! 咚!咚! 盾牌相互撞击的噼啪声和肢体碰撞的闷响声同时响起。 狗子把面前的盾手撞的向后直退,他自己也被反震的力量震的手臂一痛。 顾不得手臂的痛麻,狗子撤开盾,身体一低,盾拉开一点距离后,他猛地把盾一顶,妄图把面前的人直接顶倒。 可是双方力量的差距没那么大,方阵的盾兵固然被撞的一个咧斜,却并未倒下。 方阵布阵紧密,同列之中人挨着人,前后之列人顶着人。第一排的人被撞击,第二排的人稍微帮忙抗一下,就能帮第一排的人抵住冲击。 而作为突阵方,正面的虽只是一个人,但狗子一个人要面对的是一个多人的力量,他其实在力量上处于劣势。 哪怕狗子是冲了起来,速度快,冲击力量大。但和站着不动的方阵中的盾兵对撞,狗子撞不过对方。 锥形阵的阵尖与方阵撞击之后,紧接着后边的人就接着冲上来了。 砰! 砰! 接连的撞击声在狗子左右响起,其中夹杂着盾牌不堪重负木头咯吱炸裂的的声响。 锥阵的后续力量在继续撞来。 短短片刻,锥阵的人一窝蜂的朝狗子左近的地方向方阵撞击。 大家都没拿兵器,只拿了盾,谁先把对方撞的站不住,就算赢。 狗子一下没撞开的盾阵,被锥阵左右紧跟上来的两人再撞一波之后,方阵的盾手的手中的盾已被撞歪,人被撞的腾腾向后退了两步,几乎跌倒。 不等对方拿好多,锥阵的后续的人又来了。 砰! 砰!砰! 更凶猛的撞击之下,如同压垮骆驼的稻草,狗子面前那一段三五个盾兵被撞的人仰马翻。 方阵破了。 薄薄两列的方阵,在一个点被接连狠撞来三四人后,被透阵而过。 人不多,短兵相接,一阵硬对硬的冲撞,不过眨眼之间,胜负已分。 第一阵,锥阵成功击破方阵。 在场外,李孟羲看的分明。 他发现锥阵对方阵时,锥阵好像没有个体攻防方面的优势。 不管是两阵相接之时,还是在锥阵成功突入方阵的破阵之时。 两阵相接,锥阵破阵的人需要顶住对面好几排人人顶人叠加的力量往前撞,甚至还需要面对如林的矛尖,可以说破阵的人占尽劣势。 而就算冲开了第一排,切进了敌人的阵中,这时对破阵的士兵来说却更危险了。冲阵时,只用防着眼前,冲入敌阵,前后左右都是敌军。一面盾,正面都不能完全防的住,四面之敌,又如何去挡? 故,在交换比方面,锥阵和方阵比没有优势。 也就是说士兵素质一样,铠甲一样的情况下,兵器也一样的情况下,锥阵破阵时要死两三个人,方阵才有可能死一个。 实战中交换比甚至会更低,锥阵死四个、五个才能弄死方阵一个。并且这还是方阵也是刀盾兵,而没有枪阵情况下的交换比。 交换比太可怜,并不意味着锥阵就没价值了。 好看的交换比不是锥形阵所追求的,更多的杀伤敌军也不是方阵所追求的,锥形阵强化了进攻能力,组锥阵的目的只有一个——破阵。 锥阵破阵,不以交换比取胜,却是靠交换取胜。 锥阵是以点破面,力量集中于一点,纵然可能好几人甚至十几人才能换一人。可方阵不过有限几列人而已,而锥阵,后续跟着的人力如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锥阵以局部人力的绝对优势,以人头换人头,能扛着巨大的伤亡比,把方阵生生换一个窟窿出来。 于是便破阵了。 场下一波对抗完毕的双方已经停下了,被撞伤的人下场休息,而攻防双方各个小队长伍长什长,开始指着鼻子骂。 这个说狗日的你用盾往老子头上招呼,那个说你娘的老子都躺地上了,你他娘的往脸上踩。 厮杀汉有点火气很正常。 双方都觉得自己没发挥好,冲阵的狗子觉得没一下撞开方阵,很丢人,而守阵的人觉得阵被破开了,也感觉丢人。 乡勇们终于有了战意,不那么咸鱼了,攻守双方准备歇歇再战。 而这时,李孟羲却陷入了沉思。 他蹲下来,在脚边捡了个木棍,皱眉在地上画着。 刚刚的阵型对决,事实上,是李孟羲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战阵交锋。 大兴山初战,那时李孟羲还在黄巾军中,忙着逃命都来不及,哪还顾得上去看官军和黄巾对打。 再说大兴山之战是一面倒的追杀,没有战阵对决。 到后边,关羽领兵四处征讨,李孟羲又没跟过去,因此,依然没近距离看到过真正的战场交锋。 就连今晨关羽演阵,也只是让麾下士兵排好阵,对练不过是让士兵散开,捉对打打而已。 李孟羲看完乡勇们真实的战阵对抗,他发现锥阵的破阵能力不如想象中的强,并不能刀切黄油一样一下就冲进去了。 而且,锥部的攻击力量是不是有点弱了? 还有,锥阵是以点破面的阵法,李孟羲看的很明白,破阵靠的不是第一下撞的有多凶猛,更多的是靠后续的人源源不断毫不停歇的冲击。 那为何,不用长蛇阵来破阵呢?长蛇阵后续力量更集中才对。 用摆五纵列锥阵的人数去摆三纵列的长蛇阵,阵形的长度能长将近一倍,后续力量也更集中,也能发起更多的冲击。 可是,长蛇阵为何不是破阵首选? 李孟羲百思不得其解。 他拿着小木棍,在地上画了两个阵型草图。 三角形的锥阵,细长形状的长蛇阵。 他低着脑袋,抓挠着头发,紧皱眉头,目光来来回回在两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几何图形上的看。 场下,开始第二轮对战,而李孟羲埋头研究阵图,头也不抬。 锥阵和长蛇阵,区别在哪呢? 形状? 这不很明显嘛,一个三角形,一个长方形,外形区别很大的。 两个阵型力量都能集中攻击一点,也都有较强大的后续攻击力量,放在战场上的话,两者区别又在哪呢? 肯定有区别,不会完全一样。 李孟羲隐约觉得,自己抓住了关键,却迟迟不知道关键在哪,他用力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冥思苦想。 脑海中,李孟羲开始模拟起阵型来。 假定对手都是方阵。 若论力量集中,锥阵力量不如蛇形阵集中的。因为锥形是三角形阵型,越往后排,人越多,集中于一点的力量理论上也就越分散。 而长蛇阵不一样,长蛇阵队首多少人,队尾也多少人。 看来,锥阵和长蛇阵关键区别,在阵后半部分。 而后半部分的区别…… 李孟羲只能想到区别是人数的区别。 这想了跟没想一样,傻子都能数出来人数不一样。 片刻前,乡勇们的锥阵攻破了方阵画面还深深印刻在脑海之中。 锥阵破袭方阵之时,在方阵之中凿出了一个锥形的空间,完全破阵后的一刹那,凿开的空间也是锥形的。 这很直观,如果用锥形的斧头砍进树里,必然在树桩上留出锥形的创伤。 也就是现在人不多,只是两列阵,效果显现不了太明显。 不过能想象的到,如果人多起来,千八百人的大阵,锥阵破方阵时,凿出的空间会是很明显的锥形。 李孟羲不由得想,那若是由长蛇阵去攻击方阵,给方阵造成的破坏又该是怎样的呢? 若是破阵顺利,长蛇阵开始时依然是能在阵中凿出锥形的空挡。 假设阵型无限大,破阵继续深入,大概,长蛇阵破阵时会变成前部依然成是凿出的锥形空间,后部,则是一条长长的凿穿隧道。 而整体,长蛇阵破方阵,大概的凿破形状是在方阵中凿出一条长方形的空挡。 两种阵型破阵过程中的差别,李孟羲找到了。 可这点差别意味着什么呢? 李孟羲更迷惑了。 不能知其解。 得一会儿去问关羽,为何,长蛇阵不是破阵首选呢。 第160章 破阵难逾三重 场下,没有李孟羲的引导,乡勇们的对练越来越下本。 因为,乡勇们渐渐打出了火。 怕伤到人,没人拿兵器,但举盾对撞时越来越不留情面。 听着盾牌高速碰撞发出的炸裂的响声和肢体碰撞的闷响,只是看着盾来盾往,盾影纷飞,李孟羲就觉得肉疼。 乡勇们把盾当成武器,盾牌可以尽情的拍,能打疼人,却不会打死人。 李孟羲唯一熟悉的那个什长狗子很勇猛,每次都是在锥形阵阵首的位置。 这不,狗子又要带队冲阵。 手中的盾在撞了十几次后,盾面已经开裂了,这只是小问题,大问题是盾的背面的握把松了,怕是再撞一下把就要掉了。 狗子张着嘴吸溜着,他下巴被对面的人用盾棱砸了一下,当时就是满嘴的鲜血。 别人劝狗子算了,下去歇着,狗子偏不。 这么一会儿过去,嘴里的血早不流了,狗子下嘴唇肿得合不上了,一合上就疼。 举着盾晃了两下,不牢固的握把和盾背碰撞哒哒作响。 这盾不牢靠。 狗子转过身,看着身后又换了的新面孔。 每冲次阵,总有人磕碰着。 有人受不了疼就下去了,而会有别的想凑热闹的人补上去。 不管人走人留几次,狗子和他一什的几人留到了最后,就是不下去。 心里想着前程的人,能比得过且过的人更能吃苦。 “弟兄,咱俩把盾换换么?”狗子吸溜着嘴巴,和身后一列的商量想跟他交换下盾牌。 那人不跟他换。 狗子无奈,目光寻摸谁跟他换盾。 “狗儿,咱俩换。” 额头上肿了个包的车夫老铁走过来把自己的盾递给了狗子,把狗子的盾拿走了。 一个什的人总比外人亲近一点。 盾到手,狗子有底气多了。 冲阵已达十余合,狗子体力已经消耗殆尽,手中的盾拿起来沉重无比。 狗子呼呼喘着粗气,“弟兄们!把盾拿紧了!”狗子用沙哑的嗓子喊了一声。 “吼!” 身后是稀落的有气无力的吼声。 “冲!”狗子一声令下,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根据冲阵已十次的经验,挨了好几次盾击之后,以受轻伤的代价,狗子得到了一点经验,那就是冲阵不能冲的太快了。 若是跑太快把后边的甩开自己埋头往前冲,和阵型脱节,就是冲上去也没用,单独冲上去,对面四五面盾肯定呼啦一下全朝自己拍来了。 勇猛无比的狗子冲阵第五次的时候,他才得到不能冲太快的教训。 然后他又因为要控制速度,而忍不住想压慢脚步,却适得其反让冲锋的速度慢了下来。 前边已经说过,方阵排阵紧密,第一列人有后边的人的力量支撑,很难被撞开,冲阵方的力量由此处于劣势。 但冲锋方也有自己优势,优势在于冲锋的人可以通过跑动增加冲击力。 狗子想刻意降低速度,又控制不好,反而削减了冲击威力,致使冲阵效果还不如前几次。 战技是搏杀锻炼来的技艺,没人能比这些场中对抗的乡勇们更清楚战斗的时候该怎么做。 前边冲阵第六次时,狗子开始下意识提高速度的同时,他学会了又兼顾身后人的距离,不至于脱节。 第十次冲阵,也就是刚刚结束那次,狗子已经能一心二用,目光盯着进攻方向的同时,耳朵听声音听脚步声来确定身后跟着的人到底跟上没。作为带队冲锋的人,是不能回头看的,一回头,跑步节奏立刻就乱了。 第十一次冲阵。 冲至方阵前,还有一步距离,方阵里的乡勇龇牙笑,手中盾往前顶了顶。 狗子猛地向前蹿出,整个人带着全身的重量向对面的人撞去。 啪! 盾牌拍击的声音炸响,狗子成功把方阵第一排的盾兵撞的站立不稳。 狗子很勇猛,可也到此为止了。 耳旁忽有呜的一声风声呼啸,眼角看到有黑影袭自上而下朝自己脑袋袭来,未等狗子把脖子缩起来,啪的一声,一面盾牌拍苍蝇一般拍在了狗子脸上。 盾棱可以砸死人,盾角也可以砸死人,而未用全力刻意控制力量的情况下,只用盾面拍人,不会弄出人命。 盾拍在脸上,突出的鼻梁首当其冲,狗子顿时就感觉鼻子一痛,接着一辣,然后一股热流从鼻腔里冲了出来。 狗子被这一下盾击拍的晕乎了,大脑顿时当机。 发懵狗子下一秒就被方阵里伸出一只脚给一脚踹翻在地,摔了个四仰八叉,狼狈至极。 场外的李孟羲看的直摇头。 不行的,乡勇们的体能消耗太大,力量不足了,动作更是慢了很多,冲阵的杀伤力锐减。 第十一次冲阵,锥阵破阵又失败了。 锥阵撞在方阵上反而把自己撞的粉碎,方阵连动都未动。 从第六次冲阵失败开始,接下来数次,锥阵全败。 认真观察着一切的李孟羲有些明悟,战斗是很消耗体力的一件事,士卒战斗力锐减的速度快到出乎李孟羲的意料。 李孟羲联想到了现代社会的拳击比赛,那些有着最好的营养,最科学的训练,有着最强健的体魄,把自己训练成战斗机器的那些职业拳击手们,职业拳赛一局也不过三分钟,三局也不过九分钟而已。 在前世看那些拳击联赛,纵然是世界级的拳手,第一局双方攻击频率很快,拳头也很重,步法也灵活无比,然而往往打不到第三场,好多拳击手体力就空挡了,连挥拳的力量都没有多少了,只能抱拳防守。 东汉末年,不比后世,在物资匮乏的冷兵器时代,这些招募来的乡勇多是农家子弟,个个都是干瘦的模样,他们体质并不好。 身着甲拿着兵器作战,体力消耗的速度应该比拳击赛更快。 一个完全状态的普通士兵投入到一线厮杀,体力大概能支撑四五分钟左右,超过这个时间后,战斗力直线下滑。李孟羲对冷兵器战争的某些错误理解在此刻被纠正了。 体力有限,就决定了大多数普通士兵并不能做到连破数重硬阵这种非凡壮举。 通过观察锥阵后续几阵不堪的表现,李孟羲总结后认为,由普通士卒组成的锥形阵,大概最多破三到四重方阵,便到达极限,失去继续破阵的能力了。 而方阵确实是很优势的阵型,攻防对抗这么久了,方阵中的士兵体力消耗也很严重,但方阵后边的人推着前边的人,等于好几个的力量加在了第一列人的身上。 所以,锥阵那些没有了力气的士卒撞上好几个合力组成的推止力,一点撞不动很正常。 狗子鼻血哗啦啦的流,他抿着鼻血,一瘸一拐的往李孟羲这边走来。 狗子走近,李孟羲看着他凄惨无比的样子,笑了。 “狗哥,莫低着头,”李孟羲把脑袋仰了一下,给狗子做了示范,“把头抬起,能少流点血。” 狗子信李孟羲的话,他学着李孟羲的样子,昂着头,脸朝着天,鼻孔也对着天。 狗子已经无法继续下场冲阵了。他站在李孟羲身边,昂着头,眼睛却还在往场下看。 悄悄向周围看了看,见四下无人,狗子凑过来,作神秘模样小声问了李孟羲一句,“军师。你说咱这卖力不?就是,没得赏,平白磕的鼻青脸肿的,嗨!” 什长狗子吸溜着鼻子,疼得他嘴都歪了,狗子有点后悔,那么拼命干啥。 李孟羲张了张嘴巴,他笑着打趣,“啧!就是没赏,难道狗哥你还不打算操练了?赏不赏是关将军的事,练好了本事,本事可是自己的。” “就算关将军不赏,咱还能不练了么?” “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多点儿本事傍身,就多点儿保命的本钱,你说是不狗哥?” 李孟羲这番说辞,说的狗子挠着头嘿嘿傻笑。 “是这个理!是这个理!”鼻青脸肿还流着鼻血的狗子憨笑着连声应到。 第161章 枪如林 太阳已经渐渐高起。 看刀盾兵对撞,来来回回都是一样,看的有些无聊了。 李孟羲转头看了一眼身旁依然仰着脑袋的狗子,狗子鼻血其实早已经不流了。 “狗哥,头放下了吧,你鼻子好了。”李孟羲有点想笑,他好心提醒狗子。 听了李孟羲的话,狗子这才把头低下,用手小心的摸了下鼻子,除了鼻孔外的一点血痂,还真的一点血都没流了。 狗子嘿嘿冲着李孟羲傻笑了下,然后他作势就要再下场。 一半是为了想卖力操练在将主面前漏脸,另一半狗子是为了多练本事。 李孟羲说练出来的本事是自己的,狗子很赞同这个说法。 “狗哥。”看狗子要走,李孟羲拉住了他,李孟羲指着那些在拿长兵的人,奇怪的问,“为何只有盾兵?枪兵为何不下场?” 刀盾兵之间的对抗很激烈,应该有训练效果,但没有把枪阵摆出来,李孟羲总觉得训练差那么点意思。 被李孟羲一问,狗子耐心解释,“小哥儿,你是不知道枪杆儿捅人多要命,就算拿枪把捅,捅断根肋巴骨跟玩儿一样,要是戳瞎眼,那还得了?” 狗子的话李孟羲听明白了,防具欠缺,纵然不用枪尖捅人,用枪杆也很容易造成重大伤害。 不像盾,用盾拍,累死也拍不死个人。 听到狗子这么回答,李孟羲也犹豫了。 他联想了一下枪杆不小心捅到眼珠子,然后眼珠子啪的一声爆掉的情景,不由的不寒而栗。 可是,有枪阵的方阵跟没枪阵的方阵,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阵好吧。 就算乡勇们现在把冲盾阵的方法练的再熟,破盾阵的方法摸索的再好,哪天遇上枪阵一样会吃瘪。 现在被戳瞎个眼睛没什么,而到了战场上,可不是一只眼睛那么简单了,一点疏忽丢的就是性命。 相通了其中关节,“替”大头兵们权衡厉害之后,李孟羲幽幽说道,“狗哥,你这就叫没见识了。岂不闻,校场多流汗,沙场就能少流血?” “你既知枪阵凶狠,那还不趁着现下无事,多琢磨琢磨怎么破枪阵,不然来日若是阵前遇上,岂能有你的好?” 李孟羲言之有理,言之有理是必然,没道理的废话他不会说出来白费口水。 狗子有些错愕,错愕之中带着惊讶。 嘴巴微张着,狗子要挠头的手停在了半空,他愣愣看着李孟羲。 片刻后,狗子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呀,是这个理!” 然后狗子脚下飞快,小跑着风风火火的下场去了。 狗子一回到校场,相熟的乡勇们就调笑他。 狗子不理他们这些无聊的家伙,眼睛直往围观的枪兵那看,“枪营的弟兄!杵那儿做甚?来搭把手,排个枪阵。”说着,狗子就上前连说带笑的要拉人。 “可不敢!”枪兵营的小伍长抱紧了自己的枪,连连推拒,说什么也不肯被狗子拽下去,“可不敢狗哥!伤着弟兄们咋整?”枪兵伍长抱住枪愣是不走。 狗子啪的一巴掌拍在枪兵胸口,笑骂道,“狗日的我们冲阵的都不怕,你摆阵的倒怂了,啊?” “你就把枪阵支愣起来就是!要是伤到你狗哥我,狗哥我认了,绝不会怪你。” 说着,狗子更用力拽着枪兵的枪校场拽,边拉拽边对着四周说,“诸位,就算若是狗哥我被枪阵弄死了,也是我自己的事,我自认,绝不怪别个,弟兄们一块儿给我作保!” 有狗子当面这么保证,枪营的人心里就有了底,再加上狗子强意相邀,再推辞就得罪人了,枪营只好帮忙。 有枪兵入阵加入到方阵之中,方阵的人数一下就超过了锥阵。 枪阵摆好,长长的枪杆一根根从阵里伸出来,让盾枪混合的方阵从乌龟变成了刺猬,浑身是刺。 未开始冲阵,锥阵这边士气已开始些低落。 任谁在枪阵对面,看着如林的长枪,都有种狐狸啃王八无从下嘴的感觉。冲哪哪都有不止一根枪指着。 不说别人了,连战斗意志旺盛的狗子都有点怂。 狗子抽了抽鼻子,他抱紧手里的山字盾,足以挡住整个胸膛和头部的山字大盾,此时让狗子觉得有些没安全感。 “盾拿好了!”狗子沉声喊了一声,他自己握着盾的手也握的更紧。 “冲!” “吼!” 一声冲锋令下,狗子抱着盾当先冲出。 校场不大,不过是李孟羲随便找到的空地而已,两阵拉开的距离不过十几步,这么短距离还不够冲锋加速的,人没跑两步,就要冲到方阵前了。 离方阵尚有四步之遥,便已经接战。 一根枪杆直直的向冲锋的狗子胸口戳来,狗子立刻抱盾去挡。 咄的一声,枪杆撞上了盾牌,枪杆被撞歪,而狗子被枪杆顶的冲锋的势头戛然而止。 没了冲锋的速度,狗子其实已经失去了大半对方阵的破坏力。 这不算完,被枪杆顶的一个咧斜的狗子还未稳住身体,左边呼的一声,黑影袭来,一根枪杆横扫而来。 这要是挨实了打在胳膊上,胳膊怕是要肿上两天。 狗子只有用盾棱去磕左边扫来的枪杆,可枪很长,长意味着数米长宽的空间内有多少支枪,就可以有多少支枪形成合击。 狗子还算技巧精湛,他把盾面对着正面,依然在防护自身,只用盾棱侧着往旁一磕,就挡住了长枪的横扫。 可紧接着,又一根枪趁机朝狗子露出来的右半个胸膛戳来,同时有卑鄙的家伙拿枪从上倒下的砸。 双拳难敌四手,狗子头铁,硬挨了几下闷棍后,狼狈败退。 除狗子冲到枪阵中扛了两下以外,后续锥阵的人一到枪阵前,被乱七八糟戳来的枪一阵戳刺,便招架不住,立刻急刹车退了回去。 战斗意志太差,被戳两下畏畏缩缩不敢上前,大多数乡勇都是这个程度。 这一场,加了枪阵,锥阵连方阵边都没挨到一下,就在二十多把长枪的戳刺中败退了。 锥阵表现差爆了,场外观看的李孟羲却摸着下巴点了点头。 枪阵很犀利的,破枪阵跟盾阵是两个难度。这才对,把问题暴露出来,这才能达到操练目的。 没有拼死一搏勇气的刀盾兵被被赶鸭子一般被对面枪阵赶回来了,人人气馁,气馁的同时又有点不服。 “咱也拿枪,戳他们!”被枪杆戳中肚子,疼得捂着肚子的某乡勇发狠的说到。 一旁,狗子揉着被枪杆抽的肿起来的左肩膀,龇牙咧嘴的。 刚带队冲枪阵,别人冲一下就退了,就他老实,死往里冲,自然要付出代价。 锥阵的人也把枪拿出来了,本来盾兵在前,变成了长兵在前。 再冲阵。 锥阵之中,盾枪皆备。 枪兵们端着枪往方阵上慢腾腾的靠,然后就变成了双方枪兵对戳,你戳我一下,我回戳你一下,枪来枪往,来来往往的枪杆在五步之内频繁相碰,枪杆碰撞噼里啪啦作响。 尽管是都拿了枪,锥阵的枪阵不如说方阵齐整严密,还是占下风。 场外的李孟羲看的直摇头,破阵用的锥阵,变成了枪阵,还陷入拉锯战了,这可一点也不好。 战场上战机稍纵即逝,跳荡兵组好锥阵之后,就要以最快速度冲击敌军阵型薄弱点,一鼓作气击溃敌阵。 伤亡不是锥阵要考虑的,保存自己也不是锥阵要考虑的,锥阵唯一的战术目的,就是快速破阵。 而像现在这样,破阵的锥阵,竟然陷入了拉锯之中,这可万万不行,在实战中,拉锯一会儿,战机可就在拉锯过程中被拉没了。 而且就算要拉锯,也得交给更合适的阵型啊,不破阵去和对方拼枪,这不是锥阵该干的事。 李孟羲眉头越皱越深了,事情向诡异的方向发展了,他犹豫着是否要参与一下,把偏差的方向再调整回来。 第162章 群体意识的觉醒 李孟羲很好心,他觉得自己既然把问题看出来了,于公于私都得告诉乡勇们。于是他便要去跟狗子说。 李孟羲刚挪动脚步没走两步。 “停!停!”拿着一杆枪和方阵对戳的狗子突然叫停了。 狗子挪步到两阵之中,挥动枪杆拨开了未及时停下的几杆枪,“弟兄们,先停,我说两句。” 众人都停下来了。 狗子看了看四周,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清了清嗓子,“这不对啊,哥儿几个,”狗子主要是和几个什长伍长说的,“关将军不是跟咱们说,锥阵是破阵之法。破阵,凭的就是快,就是一股狠劲,冲阵成了,敌军死,冲阵不成,我军死。” “对面是枪阵,咱要是也摆枪阵,也不冲突,对着戳,那还怎么的快的了?冲不快,还怎么冲阵,哥几个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正准备下去提醒一下的李孟羲,发现小看了乡勇们,人家自己能已经发现了问题,不必外人多嘴,李孟羲又悄悄退了回去。 狗子一席话说完,什长伍长们窃窃私语起来,他们细想确实如此,锥阵不破阵反而排起了枪阵,那跟方阵又有何区别。 “狗哥,那你说咋整?” “对啊狗哥,咋整?” 狗子是提出问题的人,所有人目光都盯向狗子。 在众多低级军官之中没任何突出之处的狗子,而今因为满腔干劲,意外的为众人瞩目。 狗子眉头紧皱,一把扯下头上的布巾塞进怀里,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枪阵确实难破,要不……咱合计合计?”狗子自己也没主意,便把目光望向人群中的几个什长。 事情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了,乡勇们自己组阵对抗,然后自己发现了问题,现在又有人想自己解决问题,当发现一个人无法解决问题后,开始试着发动集体的力量,一起想办法。 这是集体意识的自我觉醒,意义重大。 枪阵正面冲很麻烦,围在一起想办法的什长伍长们,其中有人就想了,或许可以绕到侧面打。 这个方法真好。 但是很快有人提出不同意见,若是真打起来,要是能绕敌阵侧面,又何须组阵硬冲;但凡组阵硬冲,那肯定是绕不过去了才硬冲。 所以,绕侧是个很好用策略,但其他阵法都讲都可绕侧,唯独对专门破阵的锥阵来说,绕侧一点参考价值都没有。 绕侧和锥阵冲阵,是两个对立的选项,选了一个,就没多少必要选第二个了。 李孟羲见义军不练了,几个小头目围在一起不知嘀咕什么。 站的远,听不到,李孟羲心里就像猫抓一样好奇,他犹豫了下,决定混进去偷听一下。 当乡勇们学会思考,他们不憨又不傻且智商够数,而阵法学问又并不高深到无法理解,因此,他们真的能分析出问题,并有解决问题的能力。 有人又说,破枪阵前可用弓弩射他一轮,把敌军射垮后再冲。 这个方法还没讨论好是不好,竟有人突然从逆向思维考虑了。 “……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咱要是冲阵的时候,敌阵肯定也会用弓弩射咱。要是还让枪手冲在前边,岂不要被射倒一大片?要我说,咱还是按老样子,盾兵在前,枪兵在后。” “行!这样冲阵牢靠,对面纵是弓弩射来,前边盾手有盾,能挡住箭。” 众人都连连点头,认为盾兵在前极有必要。 盾兵必须在前,那么锥阵冲阵时就没有必要组枪阵了。 剩下的问题就只有一个了——刀盾兵,该如何破枪阵呢。 乡勇精准的把问题锁定在了一个点上,很厉害。 什长们就要散开,狗子突然看到了一颗从人群中挤进来的小脑袋。 不是李孟羲,又是谁? 狗子嘿嘿的朝李孟羲一笑,张口就要问什么。 “挺好,你们挺能干。真找到破阵之法,某给你们请赏!”李孟羲说着。 狗子立刻兴奋难抑,他又朝李孟羲傻笑了两下,迫不及待的跑去组阵了。 狗子依然在锥阵锥尖的位置。 和之前漫无目的瞎练不同,现在乡勇们目的明确,知道该怎么办了。 方阵中没有了低级军官,所有伍长和什长全聚集在了锥阵中。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刘备麾下乡勇最早不过五百人,招抚了流民之后,从流民中吸纳精锐,再扩军之后,也只刚满千人,人虽少,但能担任伍长什长低级军官的人,不说十里挑一,也都是属于有点本事的那小一撮人。 最有本事的一群精英兵全聚在锥阵,准备研究破阵之法,群策群力,应该会有所得。 小队长们合计之后,要再次冲阵。 “盾举好了!”狗子嚎了一声。 从指挥官的角度来看,下达命令的口令应该短促,有力,简洁,明了。 直接喊“举盾!”就好了,何必口语话下达命令。 场外的观看的李孟羲又妥妥的发现了一个小问题。 义军草创,认真细究,哪哪都有问题。 “冲!”狗子一声令下。 以狗子为首,四个什长,七个伍长在后,呼啦一下抱着盾就往枪阵去冲。 然后他们就被枪阵戳的七零八落。 普通士兵也就算了,伍长什长们可都算有头有脸的小人物了,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加一起,却被自己的部下给打败了,有些丢人。 什长们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们认为是冲的不够猛。 于是第一次冲阵失败后没停,就组织了第二次冲阵。 这次好一点儿。 终于有人硬扛着穿过了枪阵,可已经被枪杆戳倒的大半的人,剩下的两三个人摸到方阵边上时,不仅没了速度,还因为躲避枪杆让身体左扭右斜处于一个不利发力的别扭状态。 不等这侥幸未被戳倒的两三个散兵站稳,方阵里好整以暇的盾兵抱着盾,哐哐两下就把仅剩三个人撞翻了。 这如果是在战场上,就算没被枪扎成筛子侥幸未死,幸运的冲到方阵边上,仅剩三两个人也没多大用。 李孟羲暗道可惜,要是能再多个五个人冲过枪阵,大概就能威胁到方阵了。 同样感到可惜的还有什长们,他们跟李孟羲想的一样,还是认为是自己冲的不够快,再冲猛一点,说不定刚就破阵了。 李孟羲的战术水平其实也没多高,跟乡勇们差不多,都处于一个较低的水平。 怀着再加一把劲就能破阵的想法,小队长们组成的锥阵又狠冲了十几阵,最后因为体力消耗,越冲越冲不动了。 乡勇们没有因为对面是自家什长而有丝毫放水的迹象,乡勇们拿枪该扎就扎,丝毫不含糊。 最终,累瘫的什长伍长们如同斗败的公鸡,身上汗水淋漓,一个个或是席地坐在盾上,或是直接躺在地上,呼呼的喘气不已。 到了现在这份上,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破阵了,还关乎到这个小队长的尊严问题。 十来多个小队长彼此间没有交流,但他们都怀着一样的想法。在枪阵前撞的头破血流,已经颜面扫地了,无论如何,也得把枪阵给撕开,不然丢人到家了。 不知到了什么时辰,太阳升高了,阳光变得炽烈,渐渐热了。 歇了片刻,小队长们爬了起来。 新一轮徒劳冲阵开始。 一次又一次,李孟羲都不怎么抱希望了。 前世各种论坛说方阵正面是无敌,李孟羲认为大概是这样的,方阵正面真的无懈可击,盾兵们拿方阵无可奈何很正常。 突然的变化在某一刻来临了。 又一次破阵时,某个伍长被枪杆戳到了小腿腿骨,这把他疼的,这个一下就站立不稳要向一侧摔倒。摔倒之时,像溺水的人要拼命去抓东西,哪怕就是一根稻草一样,他双手胡乱一抓。 伍长向一侧倒去,摔倒过程中他批身体意外撞开了几根枪杆,手中也抓到了一根。当他终于啪的一声摔倒在地,把方阵里的枪兵拽的枪差点脱手。 他向一侧摔了这一下,瞬间趴倒,砸歪了方阵数杆枪。 枪阵的空洞一下子就出来了。 因为这个意外的空档,呼啦一下四五个人冲近方阵,盾牌砰砰的碰撞声中,方阵阵线颤动。 第163章 何以为精兵 自从守方把枪阵加入方阵之后,冲阵的人接连惨败十几次后,终于又撼动了方阵。 尽管破阵还是失败了,但小队长们欢呼了起来,连连挫败几十次之后,能见到一点胜利的曙光,可太难了。 和小队长们同样兴奋的还有李孟羲。 李孟羲理看到方阵很犀利,再结合前世接受到的信息,他就理所当然的认为方阵是无敌的。 这种因为知识反而带来的认知障碍,佛教中称之为“识障”,或叫“知障”。 乡勇们差点攻破了方阵,无疑打破了李孟羲认为方阵不可破的盲目迷信。 李孟羲忍不住也下去了,他也想参与进改进战术的过程中。 这时场下,十几个小队长们他们正热火朝天唾沫横飞的探讨冲阵战术,李孟羲什么时候来的都没人注意到。 “咱得把他们的枪弄开,才好冲,前边的人别只顾着冲,三两个人根本扎不进去,得帮着后边的抗住枪,后边的人冲进去才能破阵。” 有人总结出了关键。 “其实关键一点,之所以破阵艰难,我觉得是冲阵的人怕被枪戳,就犹豫不前,不够凶狠。这可不行,已经冲枪阵前了,上下左右都是枪尖,再是怕枪,也难以躲开。 既然冲阵九死一生,左右都是个死,那被枪扎着又能怎地?就算死,也抓住他枪,不让他抽回去,若是奋勇至斯,没有破不了的枪阵。” 众人听声音,循着声音去看,然后低头就看了李孟羲。 一个什长挠了挠耳朵,他看了李孟羲一会儿,“军师恁是说,俺破阵的时候,得不把命当回事,就算被戳死,就算死球了,也得抓住对面枪不放,不让对面狗日的得意!俺抓住枪,就能让后边的弟兄少被枪戳,能冲到阵前,是这个意思不?” 这个小什长的领悟力狠不错。这正是李孟羲的意思。 李孟羲旁观了很久,乡勇们暴露出的最大问题,不是战术能力的问题,而是战斗意志不高。 只是枪杆而已,不是真的枪,他们被戳两下就不敢冲了。 可想而知,若是面对明晃晃的枪尖,他们表现会更差。 第二严重的问题就是乡勇们欠缺团队意识,前前后后冲阵几十次,李孟羲就没看到任何一个人帮别人挡下枪什么的。 看似一起冲锋,也只是因为阵法的约束,一起冲一个点而已,但实则是各自为战。 “对,就这个意思。”李孟羲笑了,他点着头,继续说到,“狭路相逢,勇者胜!越怕死就越死的早,诸位同在军中,当进退一体……” “这话差点意思。”无名什长把手一挥,示意李孟羲别说了,“俺懂军师的意思,可凭什么俺要被扎死,让后边的混货们破了阵领军功,凭个什么?” 无名什长一点不给李孟羲面子,出言质问。 无名什长的质问,让李孟羲愣住了。李孟羲认为是很简单的一个事,不过是多为袍泽考虑下而已,没想到乡勇会如此排斥这种说辞。 李孟羲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他想到如果自己是破阵的盾兵,也没个军饷,吃也吃不饱,浑身上下连个甲也没有。 虽说破阵是首功,可傻子都知道,冲最前边肯定容易死。 那俺军功也想拿,俺还不想死,那咋办?那就故意冲的慢一步,畏畏缩缩的等别人先去送人头,枪戳到别人,就戳不到自己。等别人把阵冲开,再跟着冲上去,这不就把军功混上了吗? 然而你这么想,别人也这么想的。 就怀着这样的心态,还要求他,枪扎身上也要咬牙拽住枪不让敌人把枪拔出来,给袍泽创造反杀的机会,要求他有这样的觉悟,太过于强求了。 李孟羲此时恍然明悟,枪扎在肚子上还死命的抓住枪不让敌人的枪再伤到其他战友们,这样的钢铁般的战斗意志,只能上甘岭战役中以身堵机枪的huang继光那一类钢铁战士身上找到。 前世,李孟羲了解最多的军队,是那支从鲜血和牺牲中磨练出来的,被称为世界第一陆军的威武之师。 那支军队能做,李孟羲理所当然认为军队的战斗意志就是如此之强。 因为知道有人能以血肉之躯堵住机枪的火舌,李孟羲就认为以血肉之躯死拽住一杆冷兵器也是理所当然。 士兵理所当然的英勇无畏,理所当然的为了胜利为了保护战友而置生死于不顾。 可是,李孟羲所认为的理所当然,自人类诞生以来漫长的时间跨度,也仅有那一支军队达到这样的高度。 此时此刻,想及种种,李孟羲内心升起发自内心的敬佩。 他同时也想明白了一件事。 前世时曾经看到过这样一个论调,说当年走过chang征的那些hong军战士,拿上冷兵器,能横扫所有冷兵器时代的精兵。 前世时,李孟羲觉得这个说辞夸大了。 因为那时他认为,纵然是冷冰器时代,也存在无法以填平的战力代差。 什么叫换上冷兵器就能横扫古代所有精兵?冷兵器种类多了,只拿把破刀,怎么可能去抗衡蒙古铁骑的箭雨?又怎么抗衡铁浮屠?? 而此时此刻,意外来到汉末三国的李孟羲,见了种种之后,他信了。 那是连机枪都敢挡的军人,机枪且不怕,会怕他娘的箭雨?!那是一群拿着个手榴弹就敢舍身炸敢打坦克的人,坦克都不怕,怕他鬼的铁浮屠! 纵然不拿武器,纵然是空手,纵然片甲不着,那些走完两万五千里chang征的钢铁战士们,打如今的刘备义军,必然会是摧枯拉朽。 假定跨时代的战斗真能重现,刘备义军最开始能仗着武器优势,占据一些上风,但很快,乡勇们的枪刺中一个人,枪尖透体而过,枪却拔不出来了,枪被濒死的人死死的拽住了,接着另一个人死命扑上来,跟失去了长枪枪兵扭打在一起,然后后边冲上来的人就有了武器。一个人有了武器,两个人有了武器,越来越多的抢到了武器……当武器的优势眨眼间就不存在了的时候,乡勇们会被瞬间打的溃不成军。 李孟羲收回思绪,从这一刻开始,他顿悟,他知道组建一支精锐之需要的是什么了。 需要完美的阵法?精良的兵器? 都不是。 如果乡勇们有着那走过支万里chang征之后的军队一样强大的意志,那么第一次冲击枪阵,他们就已经能冲成功了的。 可惜,他们没有。 他们只是比黄巾军优秀一点,仅仅多了一点组织度,多了一点训练而已。 已经明悟什么才是最强大的战士,再看乡勇,片刻前李孟羲还认为不错的乡勇们,现在再看,已难入眼。 乡勇们破阵差点成功了。 他们神奇的摸索出了很不错的战术。 战术的流程是这样的。 锥阵最前面一小部分的盾兵冲到枪阵中时,先不急着往前冲,而是且入枪林中,抱着盾猛的向左右冲把枪杆撞开,撞出狭小的一丢丢安全空间,敌阵的枪往左右两边撞开之后,然后后面的人才顺着撞开的缝隙往里冲。 关羽的锥阵,中列只有一列,锥阵阵首的尖部也是一人,关羽认为没问题,李孟羲也认为这很对。 现在乡勇们通过自己的摸索,证明关羽和李孟羲都不对。 盾兵破枪阵,破阵单位最小应该是三人,切进枪阵,左一人持盾把刺来枪往左格挡,一人持盾把刺来的枪往右格挡,破枪阵如同破门,等中门破开,第三人趁隙而入。 很好,乡勇们开始考虑到了配合,并且配合战术很具操作性。 李孟羲舔了舔嘴唇,他目光微动,乡勇们能做到这种地步,已超乎意料了。 一会儿去跟关羽说,说什么也得跟他们请赏去。 把锥阵给优化了的小队长们,想来会被关羽重赏的吧。 锥阵破阵的最小单位,应是三人,一人挡左,一人挡右,一人切中。 李孟羲学到了,且惊讶了,意外的收获。 第164章 何以为精兵 自从守方把枪阵加入方阵之后,冲阵的人接连惨败十几次后,终于又撼动了方阵。 尽管破阵还是失败了,但小队长们欢呼了起来,连连挫败几十次之后,能见到一点胜利的曙光,可太难了。 和小队长们同样兴奋的还有李孟羲。 李孟羲理看到方阵很犀利,再结合前世接受到的信息,他就理所当然的认为方阵是无敌的。 这种因为知识反而带来的认知障碍,佛教中称之为“识障”,或叫“知障”。 乡勇们差点攻破了方阵,无疑打破了李孟羲认为方阵不可破的盲目迷信。 李孟羲忍不住也下去了,他也想参与进改进战术的过程中。 这时场下,十几个小队长们他们正热火朝天唾沫横飞的探讨冲阵战术,李孟羲什么时候来的都没人注意到。 “咱得把他们的枪弄开,才好冲,前边的人别只顾着冲,三两个人根本扎不进去,得帮着后边的抗住枪,后边的人冲进去才能破阵。” 有人总结出了关键。 “其实关键一点,之所以破阵艰难,我觉得是冲阵的人怕被枪戳,就犹豫不前,不够凶狠。这可不行,已经冲枪阵前了,上下左右都是枪尖,再是怕枪,也难以躲开。 既然冲阵九死一生,左右都是个死,那被枪扎着又能怎地?就算死,也抓住他枪,不让他抽回去,若是奋勇至斯,没有破不了的枪阵。” 众人听声音,循着声音去看,然后低头就看了李孟羲。 一个什长挠了挠耳朵,他看了李孟羲一会儿,“军师恁是说,俺破阵的时候,得不把命当回事,就算被戳死,就算死球了,也得抓住对面枪不放,不让对面狗日的得意!俺抓住枪,就能让后边的弟兄少被枪戳,能冲到阵前,是这个意思不?” 这个小什长的领悟力狠不错。这正是李孟羲的意思。 李孟羲旁观了很久,乡勇们暴露出的最大问题,不是战术能力的问题,而是战斗意志不高。 只是枪杆而已,不是真的枪,他们被戳两下就不敢冲了。 可想而知,若是面对明晃晃的枪尖,他们表现会更差。 第二严重的问题就是乡勇们欠缺团队意识,前前后后冲阵几十次,李孟羲就没看到任何一个人帮别人挡下枪什么的。 看似一起冲锋,也只是因为阵法的约束,一起冲一个点而已,但实则是各自为战。 “对,就这个意思。”李孟羲笑了,他点着头,继续说到,“狭路相逢,勇者胜!越怕死就越死的早,诸位同在军中,当进退一体……” “这话差点意思。”无名什长把手一挥,示意李孟羲别说了,“俺懂军师的意思,可凭什么俺要被扎死,让后边的混货们破了阵领军功,凭个什么?” 无名什长一点不给李孟羲面子,出言质问。 无名什长的质问,让李孟羲愣住了。李孟羲认为是很简单的一个事,不过是多为袍泽考虑下而已,没想到乡勇会如此排斥这种说辞。 李孟羲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他想到如果自己是破阵的盾兵,也没个军饷,吃也吃不饱,浑身上下连个甲也没有。 虽说破阵是首功,可傻子都知道,冲最前边肯定容易死。 那俺军功也想拿,俺还不想死,那咋办?那就故意冲的慢一步,畏畏缩缩的等别人先去送人头,枪戳到别人,就戳不到自己。等别人把阵冲开,再跟着冲上去,这不就把军功混上了吗? 然而你这么想,别人也这么想的。 就怀着这样的心态,还要求他,枪扎身上也要咬牙拽住枪不让敌人把枪拔出来,给袍泽创造反杀的机会,要求他有这样的觉悟,太过于强求了。 李孟羲此时恍然明悟,枪扎在肚子上还死命的抓住枪不让敌人的枪再伤到其他战友们,这样的钢铁般的战斗意志,只有一支有信仰刚堵机枪射孔的钢铁之师身上才有! 前世,李孟羲了解最多的军队,是那支从鲜血和牺牲中磨练出来的,被称为世界第一陆军的威武之师。 那支军队能做到,李孟羲理所当然认为军队的战斗意志就是如此之强。 因为知道有人能以血肉之躯堵住机枪的火舌,李孟羲就认为冷兵器时代以血肉之躯死拽住一杆冷兵器也是能做到的。 士兵理所当然的英勇无畏,理所当然的为了胜利为了保护战友而置生死于不顾。 可是,李孟羲所认为的理所当然,自人类诞生以来漫长的时间跨度,也仅有那一支军队达到这样的高度。 此时此刻,想及种种,李孟羲内心升起发自内心的敬佩。 他同时也想明白了一件事。 前世时曾经看到过这样一个论调,说当年走过万里chang征的那些战士,拿上冷兵器,能横扫所有冷兵器时代的精兵。 前世时,李孟羲觉得这个说辞夸大了。 因为那时他认为,纵然是冷冰器时代,也存在无法以填平的战力代差。 什么叫换上冷兵器就能横扫古代所有精兵?冷兵器种类多了,只拿把破刀,怎么可能去抗衡蒙古铁骑的箭雨?又怎么抗衡铁浮屠?? 而此时此刻,意外来到汉末三国的李孟羲,见了种种之后,他信了。 那是连机枪都敢挡的军人,机枪且不怕,会怕他娘的箭雨?!那是一群拿着个破手榴弹就敢舍身炸敢打坦克的人,坦克都不怕,怕他鬼的铁浮屠! 纵然不拿武器,纵然是空手,纵然片甲不着,那些走完长zheng的钢铁战士们,打如今的刘备义军,必然会是摧枯拉朽。 假定跨时代的战斗真能重现,刘备义军最开始能仗着武器优势,占据一些上风,但很快,乡勇们的枪刺中一个人,枪尖透体而过,枪却拔不出来了,枪被濒死的人死死的拽住了,接着另一个人死命扑上来,跟失去了长枪枪兵扭打在一起,然后后边冲上来的人就有了武器。一个人有了武器,两个人有了武器,越来越多的抢到了武器……当武器的优势眨眼间就不存在了的时候,乡勇们会被瞬间打的溃不成军。 李孟羲收回思绪,从这一刻开始,他顿悟,他知道组建一支精锐之需要的是什么了。 需要完美的阵法?精良的兵器? 都不是。 如果乡勇们有着那支走过chang征之后的军队一样强大的意志,那么第一次冲击枪阵,他们就已经能冲成功了的。 可惜,他们没有。 他们只是比黄巾军优秀一点,仅仅多了一点组织度,多了一点训练而已。 已经明悟什么才是最强大的战士,再看乡勇,片刻前李孟羲还认为不错的乡勇们,现在再看,已难入眼。 乡勇们破阵差点成功了。 他们神奇的摸索出了很不错的战术。 战术的流程是这样的。 锥阵最前面一小部分的盾兵冲到枪阵中时,先不急着往前冲,而是且入枪林中,抱着盾猛的向左右冲把枪杆撞开,撞出狭小的一丢丢安全空间,敌阵的枪往左右两边撞开之后,然后后面的人才顺着撞开的缝隙往里冲。 关羽的锥阵,中列只有一列,锥阵阵首的尖部也是一人,关羽认为没问题,李孟羲也认为这很对。 现在乡勇们通过自己的摸索,证明关羽和李孟羲都不对。 盾兵破枪阵,破阵单位最小应该是三人,切进枪阵,左一人持盾把刺来枪往左格挡,一人持盾把刺来的枪往右格挡,破枪阵如同破门,等中门破开,第三人趁隙而入。 很好,乡勇们开始考虑到了配合,并且配合战术很具操作性。 李孟羲舔了舔嘴唇,他目光微动,乡勇们能做到这种地步,已超乎意料了。 一会儿去跟关羽说,说什么也得跟他们请赏去。 把锥阵给优化了的小队长们,想来会被关羽重赏的吧。 锥阵破阵的最小单位,应是三人,一人挡左,一人挡右,一人切中。 李孟羲学到了,且惊讶了,意外的收获。 第165章 矛与盾攻防 自对练到现在,给狗子他们这些冲阵的人造成最大麻烦的是,枪阵。 说起枪阵,又说枪兵,自古枪兵幸运e,这是为何? 盖因拿长枪,一般没办法再配盾,而普通士兵纵然有甲,甲也不会太好,枪兵没盾,甲又烂,枪阵却偏偏还极其难冲。 这样一来,集中弓弩对枪兵攒射就成了一个很有性价比的选择。 一轮箭雨过去,枪兵顿时不幸,当场去世。 而负责近距离搏杀的刀盾兵,好像也幸运不到哪去。 乡勇们只在操练,李孟羲已通过操练看到了血淋淋的事实,刀盾兵在战场之上阵亡率也高的吓人。 不止枪兵,大头兵幸运值都不会太高。 锥阵的小队长们用摸索出来的战法,成功攻破了枪阵,然后又突近,撞开了盾阵。他们像是完成了多大的心愿一样,个个笑逐颜开,眉飞色舞的。 他们保住了颜面,无声的向各自的部下们证明了,能他们当什长伍长,还是有本事的,不是浪得虚名。 小队长们开心了,枪兵们却不服了。 他们说枪兵太少,枪阵太薄,要是再多个十几人,保准一个人也别想冲过去。 枪营邀战,小队长们一个个累的够惨,多少身上都带伤,他们不想再下场了。 小的不能再小的伍长什长,连刘关张三人都是白身,乡勇们中的伍长什长,连正规军都算不上。而在通过自己的努力改进了阵法破了枪阵之后,这些小队长们的自我价值感简直爆棚了。 借着破阵的感悟,字都不怎么识的乡勇低级军官们,说歇歇,一会儿再练。 然后竟然一群人围在了一起,蹲在地上用木棍一边画着,一边激烈的讨论着什么。 李孟羲于是好奇,跑过去看了一眼。 我的天,龙套小兵也会研究阵法了! 李孟羲看到乡勇们地上画的简易无比的长方形和三角形时,他内心顿呼卧槽。 图形简单,但李孟羲一眼就看出乡勇们画的什么意思。 他们在研究阵法,是研究!他们干的事跟关羽研读兵书,是同一行为。 李孟羲钻进小队长们的圈子,这个看看,那个看看,如果能照这个节奏发展下去,他宛若看到了数年或是十数年后,这些主动钻研阵法的伍长们,逐渐成长优秀的将领,甚至统帅。最不济,也该成为很优秀的千夫长之类的中级军官才是。 —— 另一边,有感枪阵单薄,枪营就全营下场了,组了完整的枪阵,四十人的枪阵。 再加上帮忙的人,组成了六十余人枪阵。 六十多人还是很少,但不绕侧正面冲的话,前后四排的枪阵,比之前小队长们冲的两排枪阵,更加恐怖。 防守一方多了人,而攻的一方,也有人下场加入。 但因为什长们都下去了,来自不同各什的散兵们,他们组织能力和协调能力确实不如什长伍长,单单谁站前谁站后都得拉扯计较好一会儿。 等组好了锥阵,小队长们也中止了讨论,他们站了起来走到在场地边,他们不准备下去了,要看其他人组锥阵来破阵会是如何结果。 散兵们很聪明的没有摆单列突出的锥阵,而是中间三列并出。 很明显,小队长们破阵的经验和方法,已被所有在场或围观的人领悟到了。 从这一点看,今阵列阵对抗取得的训练效果是极好的。 “把盾抱好了!” 发号施令的小兵李孟羲竟然很熟,依然是狗子那一什的某个人,李孟羲只是觉得脸熟,不知道那人的名字。 狗子这一什人算是今天最卖力的。 “冲!” 龙套某大概是第一次下令,冲字喊出来,他声音有些沙哑和颤抖。并且,这人简直太生疏和业余了,他大概太专注于下命令,以至于冲字喊了出来,命令已下,他却忘了要冲,没有第一时间带头冲锋。 于是,锥阵就那么尴尬的滞慢了一两秒。 李孟羲看的差点笑了,而在旁围观的小队长,尤其不厚道的笑了。 特别是狗子,带队的是他什里的人,他却笑得反而最大声。 义军成军也不久,最早的伍长什长是还在涿郡练兵的时候选出来的,第一批基本是按体格选的,选的个头最高,最孔武有力,力量最大的一撮人充当低级军官。 这第一批人,大致也是义军中个体武力最强的那部分。 到了大兴山一战,是刘备义军第一场大战,此战后,因军功提拔了一批什长伍长。 这第二批,挑选出来的要么敢打敢拼,要么运气好,要么人机灵,也的确是出类拔萃的一些人。 第三批,则是跟关羽外出征缴小股黄巾流民之时,因功升任的。 义军基数很少,士兵升迁的制度没有,提拔的方法很简单粗陋,因此低级军官的战术素养其实跟基层士兵的差距没那么大。 平时没事,看不出来什么差别。 现在一对比,差别出来了。 一点差距,也是差距。 各个小队长再不济,至少也是喊熟了口令的,不会犯下了令自己却忘了冲这种低级错误。 由散兵们组成的锥阵撞上了枪阵。 破阵方法按之前的方法,冲在最前的盾兵一个向左撞,一个向右撞,欲给后边的队友撞开破阵的通道。 可是因为枪阵被加强了,要破枪阵的难度增加了很多。 一面盾,一个人,舍身向侧一撞,最多能撞偏一至三五根枪杆不等,再多就太不可能了。 枪阵密集了倍余,刚实践出来的破阵方法也不太好用了。 撞枪阵的盾兵被枪杆扫倒,后续人的冲阵势头顿时一阻,然后只有按老方法硬冲。 结果在意料之中,区区二十来人的盾兵,冲四列枪阵,全灭在枪阵之前。 散兵们从地上爬起来,龇牙咧嘴的揉着身上的瘀伤,捡起掉在地上的盾牌,灰溜溜的退回去了。 他们从小队长们面前经过时,伍长什长们七嘴八舌的指点他们的不足。 “瞎虎,都怨你知道不?你狗日的往后跑干啥,你跑也一边跑啊,往后一跑,把后边的人全挡住了上不去了。你狗日再敢跑,老子不揍你!”某个脾气暴躁的黑脸什长朝他麾下的乡勇吼着,自己的兵丢死个人,让他在其他什长面前很没面子。 现在跑也罢了,就怕那小子真打起仗来一害怕就往回跑。 本来能破阵的,他往回一跑,要么跟人撞个满怀,要么把后边人为了躲他,不得不减速,后边一大片冲锋的节奏全给打乱了。 得害死多少人。 一个老鼠屎,能坏了一锅汤。 战场之上诸般因素集齐才能赢,而出了丁点差错和意外,可就要输了。 李孟羲又看出了一个问题。 李孟羲其实不太懂练兵,但他知道最先进军队最有效率的军队是怎么训练的,他知道在前世,班长下令冲锋,前边就是一个坑也得跳进去,胆敢不跳还他娘的怕摔断腿往回跑,等着受处分吧。 虽说是训练,但是应该有把训练当成实战的态度来练,这样才有效果。 若是在训练时,逃跑成习惯了,战场上很要命。 (我军缺军法官。)李孟羲皱眉。心里暗自想到。 没有训练大纲与训练规章这是一方面,那个向后跑的乡勇没受到任何实质性的惩戒,这是另一方面的问题。 乡勇们三两个月前还是土里刨食的农夫,让他们研究阵法能够胜任,而让他们自己明白训练跟实战的相关性,这需要高度概括,抽象与逻辑思辨能力,乡勇们不太可能领略的到。 李孟羲觉得得跟关羽讨论一下,让训练更严格化,让义军早日走上正轨。 在什长伍长们的指点下,散兵们重新排好了锥阵。 继续再冲。 又一次撞在枪阵上撞的七零八落。 最惨的一个家伙,脸被枪柄上的毛刺划拉了一下,当时脸上就一道细长伤口,血顺脸流。 这个乡勇就要把盾一丢不练了,他伍长毫不留情的嘲笑他,嘲笑他跟个大姑娘一样。 “呦!老子手指头都折了,你狗日的挂了一下就疼了?”伍长大骂。 听他说手指头被打断了,李孟羲赶忙伸头去看,为了训练,要是把手废了,可真不值当。 第166章 意外的破阵法 攻与防,是一对针锋相对的矛与盾的组合。 拿最开始说。 最开始,进攻一方,全是盾兵,防守一方,也全是盾兵。 然后,狗子等一众人,凭借着一股冲劲,更确切的说三五个人的勇猛,屡屡撞阵成功。 接着,因为肢体碰撞,难免有人被磕着碰着,然后本来嘻嘻哈哈散漫无纪的守方怒气也激起来了。 守方的盾兵一认真,抱着盾也跟人撞,不在避让。 攻方破阵难度顿时大增。 但到这一步,依然是破阵一方占有优势。破阵十之七八。 被盾嘭嘭硬往身上撞,实在是太疼了。 防守一方为了自保,便拉了十几个枪兵加入。 然后,攻守双方的优势,因为这稀稀拉拉的十几根枪,形势陡转。 锥阵一方,一个个被枪杆当胸戳倒,场面惨烈又狼狈。 到这时,战斗升级了。 锥阵一方若再凭那么几个人的悍勇就想破阵,已不可能了。 随后,便是锥阵一方十连败。 到这里,李孟羲都认为狗子他们不是对面对手之时。 意外的变化出现了。 某个盾兵冲阵的时候,被枪杆扫到了腿,身体往一边歪倒,却正好则歪了一侧三杆枪,一个空挡就这么被砸出来了。 然后后边的盾兵趁势撞入,破阵了。 连续十败之后,终于破阵了。 由此,一个好用的破阵之法出现了——锥阵阵首冲的最前的几个人,不急着往对方阵里冲,而是抱着盾切入枪阵空隙,把枪往左右两边撞。 于是,枪阵就被一左一右的撞的门户大开。 就用这个方法,锥阵一方终于又跟守方互有胜负了。 然后防守一方就意识到枪不够多,稀稀拉拉十几根枪,被撞下枪阵就撞开了。 为此,守方拉来了四十个枪兵,前后三排。 一排排枪密密麻麻。 在这真正的枪阵前,锥阵刚摩挲出来的左右撞枪破阵法,就又没用了。 在密集型的枪阵前,攻方的乡勇们被戳的哎吆哎吆着惨叫,被戳倒了一地。 接连败了几次之后,乡勇们不肯再上去被揍了。 各个伍长什长小队长们的连训带骂的驱使下,散兵们垂头丧气的再次摆好了阵型。 冲阵未开始,李孟羲就已经对结果不抱什么希望了。 没有强大的战斗意志,要冲破如林的枪阵,失败的概率太大了。 “盾抱紧了!” 锥阵前三列正中发号施令的散兵,声音小了很多,正如他们的士气一样,一次失败后,士气萎靡不振了。 “冲!” “吼。”有气无力的低吼声中,散兵们抱着盾朝枪阵冲去。 冲几次结果都一样,李孟羲看着一个个被枪杆顶翻在地的乡勇,他连连摇头。 冲阵的人中,有一名叫山竹的乡勇,他个子比别人低了一头不止,他瘦瘦小小的,加之人机灵,人送外号,“猴儿”。 猴在锥阵第三排当中的位置,位置不靠前也不靠后,前边的人冲进枪阵中,被好几根枪戳中,立刻就被戳倒了。 前边的人倒地,没有了遮挡,枪影袭来,三四个枪杆立刻就朝猴儿戳了过来。 猴儿反应很快,当时就把抱在胸口的盾往上一提,挡住了脑袋。 木质的枪杆戳在木盾上,发出咄的一声闷响。 一下成前锋了,猴儿处于枪阵之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战场之上情况是很复杂,猴一不小心绊住了摔倒的人的腿,整个人失去平衡往前扑倒。 倒下过程很快,他手里拿着盾,盾砸到地上一磕,他手腕套进了握把中,丢盾也来不及了。 啪的一声,猴整个人前扑到了地上。 正常来说,对练的时候攻守双方是有默契的,只要倒地不动装死,就没人会再拿枪把戳你。 然而猴儿是例外。 总有一些倒霉孩子是总被欺负的那个,瘦瘦小小的猴儿平时就是被其他人欺负来欺负去的。 猴儿都顺势趴地上不动了,有喜欢欺负他的坏家伙还拿枪戳他,并且用劲不小。 一下被戳在脊背上,猴儿疼得的吼差点叫出来。 (还戳?!)猴儿内心顿时就生气了。 人是从众的动物,一个人作恶,旁边的人就跟着作恶起哄,都拿枪杆往猴儿身上戳。 枪杆扎泥鳅一样往猴身上扎。 泥人也有三分火性,猴儿生气了。 因为趴在地上,一时半会肯定爬不起来,还得被多戳几下,猴儿机灵的就地一滚。 他这一滚,倒是让两根戳他的枪扎偏了。 对恶作剧的人来说,不动靶子变成了会打滚的靶子,趣味性一下增长,“嘿!嘿!”枪兵们一脸坏笑,连咋呼带吓的,戳的更起劲了。 咄!咄! 猴儿在地上滚了一圈后,他身体已经翻过了,手里的盾还在,被动的帮他不是挡了两下。 枪又来了,猴被迫再滚。 怕被戳,猴儿又滚。 被迫继续滚。 就这么滚着。 “哎?”枪兵发现了猴跟泥鳅一样,滚着不好戳。 戳站着的人跟戳滚在地上的人是不同的,首先站着的人面积大,而趴地上受攻击的面积小;其次是攻击角度的差异,枪兵双手握枪,枪杆是正对前方的端枪的手势,往前刺很顺畅,而斜往下刺,会略有点别扭。 两相因素加成之下,再加上枪兵们有些措不及防,连连戳不中。 就是戳中了,也有一半的可能是被猴儿抱在怀里的盾挡住了。 三两步距离,猴不停滚了好几圈,连滚带爬的,竟然神奇的滚到了枪阵一步之内。 滚的晕头转向灰头土脸的猴儿,他心脏砰砰砰砰跳的飞快,他头晕眼花的,连方向都分不认得了。 猴之知道有很多混货用枪戳自己,他只看到了好多枪杆,以及一双双腿。 忙着躲枪,可滚着滚着,猴儿感觉自己撞什么东西上了。 也顾不得其他,他慌不择路的一骨碌爬起来就往前去钻…… “噗!哈哈哈哈!!” 一阵惊天爆笑爆发了。 乡勇们笑声如同海啸。 猴一个劲往前钻,钻进人家裤裆里都不知道,他钻人裆里,都把人顶起来了。 骑在猴儿身上的枪兵大囧,枪兵脸色涨的通红,一巴掌啪的一声拍猴儿脑袋上,“猴儿,往你爹裆钻里呢!” 猴儿这时才反应过来了钻人挡里去了。 极度的羞耻感让猴儿爆发了很大的力气,他扛住枪兵的腿,一个霸王扛鼎式,啪叽一声把枪兵给撂下去去了。 枪兵啪的一声被背摔在地,四周的大笑和指指点点以及众多的目光让猴的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猴儿大急,“俺……俺就是没拿刀!要拿刀就把你煽了!” 猴气急败坏的给自己钻裆找了借口。 “哈哈哈哈!” 乡勇们笑得更起劲了。 猴彻底站不住了,逃也似的钻进边上围观的人群中不肯露脸。 这一幕太搞笑了,所有人都在笑,包括李孟羲,李孟羲笑得还很开心。 但是笑了一会儿,李孟羲不笑了。 “沃日,地躺刀奥……”李孟羲目光微凝,自言自语的小声嘀咕了一句。 某些记忆被联想起来了。 不管东西方都有枪阵,漫长的冷兵器战争中,的确有从地上滚着攻阵的方式。 东方称地趟刀,而在西方,大方阵流行的十四世纪左右,枪阵拉锯之时,有专门的士兵从双方攒刺的枪下边爬到对面去砍对方枪兵的脚,西方称这类士兵为“鼹鼠”。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让李孟羲干想,缺乏把记忆唤醒的契机,他是万万也想不到地趟刀可以用来破枪阵。 单靠地趟刀难以破阵,但是却可以让破阵方多了攻击的方式,是对攻击手段有效的补充。 乡勇们都在嘲笑那个瘦瘦小小的盾兵,可他们忘了,人家的确是穿过枪阵,并杀到枪兵裆里去了。 能钻裆,就能割他蛋,也能捅他肚子。 丢人的不是钻人裆里去了的猴儿,而是那个被钻裆的枪兵才对。 第167章 实践出真知 意外收获实在是太多了。 李孟羲去找发明了地趟刀破阵战术的小兵,却找不到,不知人钻哪里去了。 李孟羲于是钻进人群中,一个一个的找。 猴儿,这会儿到处躲,想躲起来,乡勇们就是不让他跑,围着他调侃他,调侃他钻别人裆里去了。 正当猴儿无地自容之时。 “你们别欺负他了。” 一声稚嫩清亮的少年的声音响起。 耍闹的乡勇们停了下来,不去捉弄猴儿了。 循声望去,乡勇们看到了军师面带笑意的走来。 不知李孟羲来干嘛,一时没人来搭话。 “我能跟这小哥儿谈谈吗?”李孟羲指着猴儿问到。 “猴儿!军师要跟你谈谈呢猴儿!”一个高大的乡勇推着瘦小的猴儿,推搡着把猴儿向李孟羲推去。 猴儿被推的一个咧斜被推了出来。 猴儿是认识李孟羲的,但这会儿他是拒绝跟任何人说话的。 “咱找个静悄的地方吧。”李孟羲看出了猴儿的窘迫,他笑着说道。 猴儿低着头,眼看着地,蚊子一般“嗯”了一声。 —— 走远,到了僻静处。 李孟羲看着瘦小的盾兵,他想跟对方说话,对方脑袋低的都快要钻到怀里了,这还怎么谈。 “额,抬起头嘛。”李孟羲笑着说。 猴儿小心翼翼的抬起了头,偷偷看着李孟羲。 明明李孟羲是个孩子,而猴儿是个成年人了,这会儿角色却像颠倒了个,猴儿胆小的跟个孩子一样。 李孟羲抬头看着面前身高估计也就一米五出头的小兵,他惊讶,以前没发现,义军中有这么低矮瘦弱的士兵。 而且,这人又黑又瘦,耳朵出奇的大,眼睛出奇的小,颧骨又高,门牙又是龅牙,实在是不太好看,难怪人家叫他猴儿。 “你会地趟刀?”李孟羲问。 猴儿茫然了,他挠了挠头,“啥?” “地趟刀。” “什么刀?” “地躺刀。” “地什么?” 哎呀我去…… “咳。” 李孟羲忍不住轻咳了一下。 “我听他们见你猴儿是吧,那我就叫你猴儿哥吧。”说这话时,李孟羲想到了齐天大圣美猴王,再仔细看,这家伙确实有点尖嘴猴腮的,像个猴儿,李孟羲忍不住笑了。 李孟羲一笑,猴儿脸上就挂不住了,他以为李孟羲是在嘲笑他。 看在李孟羲喊他猴儿哥的份上,猴儿决定不跟李孟羲计较。 “刚刚冲阵,你用地趟刀冲过了枪阵,此法颇有可圈点之处,就凭这一点,我得去向关将军给你请功。” 听到请功二字,猴儿刷一下他抬起了头,双眼瞪大老大,死死的盯着李孟羲,“啥?!” 李孟羲抠了抠耳朵,有些无奈,他很想问,哥们你耳背吗? “你没听错。你摸索出了地趟刀攻阵之法,值得一赏。” 猴儿依然是一脸不可置信,他指着自己,“那个什么刀?你是说俺?” “对。”李孟羲微微颔首,“枪阵难破,你不是破阵了吗?” 看猴儿依然一副茫然表情,李孟羲笑了,“哈哈,虽说你钻人裆里去了,但你想想,要是咱拿了刀,能钻他裆里,就能把他肚子捅个窟窿。若真是战阵厮杀,你活着,他就死了,你冲阵就成了,敌阵就破了。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李孟羲耐心开导完了,猴儿沉默了片刻,然后一脸严肃的看着李孟羲,“俺当真,就立功了?” “当真!”李孟羲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猴儿立刻喜笑颜开,起身拉着李孟羲的手就要走,“那走,领赏去!” 李孟羲赶忙制止,“不急不急!我看地趟刀尚显粗陋,你不妨想想,该如何完善?” 于是就在僻静处,柴草车之后挡着,乡勇们看到李孟羲和猴儿交头接耳的相谈甚欢,不知在谈什么。 片刻后,猴儿从那边回来了,像是变了个人,挺胸抬头的,眼都要看到天上去了。 乡勇们又来调侃他钻裆的事,“猴,你钻人裆里去了!” “去!”猴儿推开了挡路的人。 看着走螃蟹步的猴儿,看着猴儿的背影,被推开的乡勇挠了挠头,猴儿这是长本事了? 猴儿去找盾,拿到了盾,然后旁若无人的抱着盾来回小跑,跑着跑着就往地上一趴,在地上地上打起滚来。 四下皆愕然。 猴儿中邪了?乡勇们想。 一会儿后,场下,锥阵又摆好了,又一轮冲阵开始了。 没人叫猴儿,猴儿抱着盾从地上趴了起来,“还有俺!” 加入了阵中,抱紧了盾,猴儿精明的小眼睛滴溜溜直转。 猴儿想的很简单,在他想来,军师说了,你猴儿爷爷会地趟刀法了,想破你枪阵,就破你枪阵! 天可怜见,终于等到你猴儿爷爷露脸了。 猴儿很兴奋,他迫不及待的想扬眉吐气。 “冲!” 队首的人下令冲锋,猴儿嗷嗷叫的抱着盾往前冲,他的战意在这一刻是高昂无比的。 枪杆如密林一般乱戳,前边的人被戳倒了,早已打定主意的猴立刻就抱着盾往地上一滚,想故技重施。 咄! 一根枪杆戳在了盾上。 然后第二支枪戳在了他的腿上。 猴还未来得及继续翻滚,枪杆接二连三的戳了过来。 最终,猴儿在离方阵还有两步的距离上,被枪杆死死的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如同一只被按住的死猪。 猴儿又一次出丑了。 看嘛,刚建功了一次的地躺刀破阵法,用了一次,方阵一边就有防备了。 训练效果是双向的,破阵方在快速进步,而陪练的方阵也在快速进步。 当方阵只有盾兵时,锥阵开始时撞阵失败,然后意识到冲击速度的重要性,开始凭着悍勇的冲撞破阵。 这时,锥阵掌握了冲击破阵的诀窍后,方阵的盾兵们也为了更好的抵御冲击,学会了配合,后排的人知道帮忙顶住前边的人,一起抵御冲击。 接着枪阵下场,破阵难度一下大了很多。 付出了诸多努力之后,锥阵一方意外的摸索到了盾兵相互配合向两边撞开枪杆,给后边的提供冲阵空间的战术。 锥阵再一次攻破了盾枪叠加的方阵。 冲阵的盾兵们学会了同时配合的同时,方阵枪兵也学会了配合攻击。 和剑、刀之类的短兵相比,枪占据很大的优势。 刀剑在厮杀时能形成合击的最多只有两三把刀,因为武器本身的差别,刀长度有限,挥砍时又需要空间,三把刀同时砍在一个身上的情况极少出现。因为三个刀盾兵把一个人围起来砍的同时,已经把敌人四周围的满当当的了,挤不下第四个人了。 故,刀盾兵只见的合击难度较大。 而枪兵不一样,第一,枪很长,长度意味着攻击范围就大。 刀盾兵贴上去才能攻击人,而枪兵隔数步远就能攻击到人。 在可以攻击到的距离内,三个刀盾兵就把一个敌军围满了,到了极限状态。 而在有限攻击距离以内,十几二十个枪兵把一个敌军围了一圈,照样能挤进来人,十几把枪可以同时戳一个人。 还有在攻击方式上,枪需要的攻击空间很小很小,有一个芝麻大点的缝就能一枪捅进去,见缝插针。 所以枪兵稍微有点配合,就能形成比刀盾兵犀利的多的多的合击。 盾兵们学会配合之后,开始向左右撞开枪阵。而枪兵们懂配合,更可怕,一杆枪顶开盾兵的盾,另一杆枪就朝盾兵胸口戳,第三支枪就戳腿,第四支就从上往下砸,甚至有第五支,第六支…… 所以当四列枪阵摆起来后,锥阵连输了十几阵,被打的没脾气了。 直到猴儿意外的就地一滚滚过枪阵,才带来了一点变化。 破阵方多了地趟刀,枪阵也多了对付地趟刀经验。 双方都在成长。 因此当猴儿再想滚过去时,他被早有防备的枪兵们给叉在地上,滚不了了。 战术需要配合使用,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猴儿地滚失败,不意味着地趟刀没实战价值。 恰恰相反,只多了猴儿一个人,枪防御的面从正面,一下变成了正面和地面,防御需要防御的从面变成了立体,枪兵们的精力要分出一半防着地滚刀。 真在实战中,地滚刀并不一定能成功滚过枪阵。但能不能滚过去倒在其次,三两个地滚刀手,就能让枪阵分出大量枪支来对地攻击,枪阵因为这三两个人的搅和,攻击密度被迫少了一半。 三两个人换对面攻击密度骤降,再划算不过。 总之,地趟刀手就算全被扎死在地上,也是很划算的。 李孟羲觉得今日从乡勇们这里学到的东西太多了。 实践出真知,诚不欺人。 猴儿地趟失败,成了躺在地上。 猴儿委屈的来找李孟羲,说地趟刀没用。 李孟羲笑着摇了摇头,说猴儿的刀法没完善,让猴儿自己琢磨怎么滚的又快又准。 越快被戳的次数就越少,成功破阵的概率就越大。 被李孟羲提点,猴儿一边蹲着想去了。 冲阵继续。 除了猴儿和李孟羲,没人认为地趟刀有用,因此就没人往地上滚着破阵。 乡勇们又用回了老方法,靠盾兵去撞。 于是又是一连串失败。 有人气急,说枪阵就仗着枪长欺负人,把老子逼急了,把椽子抱过来,撞死你个狗日的。 枪阵连赢十几场,心气儿高的不得了,枪兵就说,你去抱啊,怕你了? 李孟羲好奇,拉着身边的一个人问。 “老叔,椽子是啥?” 一脸老相,脸上法令纹很深,估计有三十多岁的乡勇看了李孟羲一眼,“椽子么?盖屋的木头,一根儿,这么老长。” 乡勇大叔张开手臂给李孟羲比了一下,示意老长老长了。 李孟羲懂了,原来椽子是房子上的大梁。 其实李孟羲理解错了,梁是梁,椽子是椽子。梁是一根脸盆粗的原木,梁决定了砖瓦屋的屋顶的长度;而椽子是碗口粗的一根细木头,一般是用一根一两年生的杨树树干做的。 椽子和梁一起,起对屋顶的支撑作用。 片刻后,一个乡勇扛着椽子来了。 李孟羲一看,他认出来了,一头削尖还带着土的长木头,就是围营寨的木头。 谁胆大把营寨的木头给拔出来了。 木头真的长,跟他喵的跟跟一整根树一样,估计得有个八九米。 椽子贼长贼长,可以撞到枪阵,而枪阵远够不到。 可算白嫖回来了。 两个乡勇抱着木头嗷嗷叫着去撞枪阵。 枪阵的枪兵们不想被撞,嘴里骂骂咧咧的直接散开了,他们骂的大致意思就是骂锥阵的混货们玩不起。 “卧槽,攻城椎……”看到乡勇们的骚操作,李孟羲瞪大了眼睛,他又一次被乡勇们给深深惊到了,被惊一愣一愣的。 我的天,神一样的脑回路,才能想起抱着树去撞枪阵啊。 但是,这好像真有用的啊! 第168章 不能尽知兵的关羽 锥阵这边的人抱树撞枪阵,算是耍无赖了,方阵的枪兵们说什么也不肯玩了。 眼看就要不欢而散,李孟羲适时下场,调解矛盾。 李孟羲提议,枪阵不必再死钉原地不动了,可以反冲锋。 枪阵动起来,就有了反制攻城椎(椽子)的手段,就不会被攻城椎一直白嫖了。 而且在实战中,敌军的枪阵也是会动的。 能反冲锋的枪阵,杀伤力又拔高了一大截。 枪阵每厉害一点,破阵方就要挨打。 再一次对攻,破阵一方被对面集群的枪兵冲过来,被冲的溃不成军,首当其冲抱着椽子的两个人,他们抱着椽子和枪阵对冲,他们手中的木桩子的确长,占据着长度优势,一度顶翻了迎面相冲的枪兵,可木头椽子太不灵活了,来不及抡着椽子横扫,两个乡勇就被枪兵接近,被一枪杆放倒。 枪兵一起冲锋的威力很惊人,李孟羲就眼看着气势不错的锥阵,冲锋势头嘎然而止,然后盾兵们如同被割麦子一样,噼里啪啦被戳翻一大片。 李孟羲不由眉头微皱,他又有点自我怀疑了,他又有些认为枪阵是无敌的了。 枪很容易就形成合击,就算冲锋起来队形不再整齐,三四把枪依然带着冲锋的速度同时扎到一个人身上。 而盾兵纵然用盾同时挡住三把枪的攒刺,枪戳来的力道之强也会把盾兵撞的仰面倒地。 枪阵冲锋起来,好像很强。 能跟枪兵对冲的,好像只有枪兵。 李孟羲又疑惑了,他在怀疑,如果锥阵也全是枪兵,会不会破阵效率更高呢? 毕竟盾兵冲过枪阵才能贴过去厮杀,盾兵想跟枪阵一换一的换人头,很难。 而枪兵如果不怕死,冲阵的时候,怎么也能戳死一个,能跟枪阵一个换一个。 除去枪兵容易被弓弩吊射,一死一大片的情况,好像枪兵真的是冲阵首选。 李孟羲陷入了两难的境地,知道的越多,他却越迷茫了,他此时判断不出枪兵盾兵冲阵哪个更好。 就算抱着椽子当攻城椎用,有了攻阵器械,但当枪阵动起来后,破阵的盾兵们又被碾压了。 就像一场小规模的军备竞赛,双方不停角逐之中,战术水平越来越高,高到李孟羲都没办法的程度。 除了集中弓弩一波射垮枪阵,或者用枪阵对冲,或者枪阵和盾兵混编,等我方枪兵止住对方枪兵的冲击势头之后,盾兵再朝对方撞过去贴身肉搏。除此之外,李孟羲想不到别的更好的方法了。 临时起意的训练,到了现在,已经有接近实战甚至比实战强度更高的程度了。 黄巾军会不会结枪阵,会不会地趟刀,会不会用攻城椎破阵,这尚是未知,但黄巾绝不可能即会枪阵,也会地趟刀,也会用攻城椎破阵,不可能三者全会。 “让开了让开了啊!” 咋咋呼呼的声音由远及近,李孟羲还听到了车轮轱辘轱辘的声音。 李孟羲转头望去,他惊讶,嘴巴张了张。 狗胆真的大,有人把装满粮食的车子推过来了。 板车上,码摞着大袋的粮食,上一层,下一层,中间又一层,总共三层。 粮食袋子堆的高高的,被粗麻绳一道道系在车架上防止粮食掉下来。 车一定很重,不然不会有三个人咬牙推车把,还有两个人在边上推着。 平时这么大的粮车是骡子拉的。 这是不知道谁想的攻阵武器。 李孟羲挠了挠头,看着粮车,他觉得自己智商好像不够用了。 对啊,可以用战车破阵,自己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李孟羲懊恼。 码了三层的粮食加上板车的重量有多少,李孟羲不知道,但一定很重。 栽满粮食的粮车被五六个人推着,速度被推到一定程度后,动能是很可怕的,枪阵可能挡不住,可能会被一下冲开。 李孟羲觉得,真是长见识了。 难怪有人会说,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 三个乡勇,智慧加一起足以抵得上一个自我感觉良好的李孟羲,并且让李孟羲产生脑子不够用的错觉。 有了大杀器,破阵方的乡勇们底气十足,他们围在粮车左右,摆好了阵势,趾高气昂的跟对面枪兵叫阵。 正当刀盾兵拍着盾,让对面枪兵动作麻溜掉,快点摆好阵再一决雌雄。 突然不知道怎么了,一阵惊呼声,前一刻还彼此叫骂着乡勇们像是受惊的猴子一样,哗啦一声全跑了。 粮车被丢在原地没人管,车把啪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李孟羲被粮车挡到了,看到人都朝他这边跑来,他还奇怪发生什么事了。 “咋了?”李孟羲抓着个人问。 “关将军来了……”那乡勇小声的跟李孟羲说着。 真有意思,很像下课在班里打闹的小朋友们,突然班主任进班后的反应。 李孟羲这会儿突然想起来了,就是为了证明兵法非绝传普通士兵们也能改进阵法,所以才来促成方阵和锥阵的对练。 李孟羲回头,他看到了背负双手,从校场边缘走来的关云长。 关羽脸上看不出喜怒。 李孟羲收获颇多,正想跟关羽好好交流下心得,于是走到关羽身旁,李孟羲陪关羽一起站着。 关羽目光所及,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校场边缘的地上不知谁丢的一面山字盾,盾劈裂成两半了,在这面裂成两半的盾旁边,坏掉的盾牌摞了一堆,一旁还有断成两截的长枪八九把;围营寨的木头椽子被拔出来,随地横着;装粮草的板车被推来,丢在中间。 再看乡勇们,个个挂彩,身上衣甲破烂,鼻青脸肿的人比比皆是。 关羽转头看了李孟羲一眼,本想着让李孟羲尽力施为,不想他这么能折腾。 看乡勇这样子,说是刚打过一场恶战,都不为过。 操练而已,看弄坏兵器多少?关羽看着坏掉的盾和折断的枪都有些心疼了。 关羽还未发问,李孟羲便开口了。 “关将军之前向士卒问策,一无所得。” “此时再问,当能有所得。” 李孟羲伸手做请状,请关羽去查验乡勇们的训练成果。 关羽目光微凝,他看着李孟羲,不由以手抚须,“奥?孟羲在此观阵许久,有何所得,不妨说说。” 关羽不去问兵卒,却问李孟羲。 李孟羲知道关羽是自持身份,不肯屈尊下问。 李孟羲笑着摇了摇头,“我已旁观数十阵有余,收获颇丰。” “但是,我偏不说。”李孟羲傲娇的把头一仰。 “我说兵法非绝传,士卒也可懂阵。将军不信。我让将军问策于卒,将军一去,一无所得。 而我一来,士卒个个踊跃。 何也? 为将者,不知其兵。此为大忌。 身位一军主将,而不知兵有何能。” “我说将军呐,你不能尽知兵也!”李孟羲摇头说道。 关羽为一军主将,李孟羲说他不知兵,这话批评和讽刺的意味太强了。 就像质疑一个厨师不会做菜,质疑一个乒乓球国手不会打球,太无礼。 关羽当时心里就不爽。 关羽面前敢出言无礼,只有李孟羲。 第169章 一日,战策五十陈 待关羽脸色稍霁,李孟羲笑着,抬手指了指,“兵士攻守上百阵有余,此时必多有心得。将军前去相问,定能有所收获。” “请。”李孟羲伸手作请,请关羽亲自去向乡勇们一问究竟。 关羽看了看李孟羲,又看了看呆在一旁远远躲着的乡勇们,欲言又止,还是去了。 不管关羽信是不信,但李孟羲为此事张罗了半天,于情于私都得尊重李孟羲的劳动成果。 “众军听令!”关羽走到训练场,目视一众鸦雀无声的乡勇,他朝乡勇们吼了一声,“列阵!” 乡勇们不敢迟疑,哗啦一声跑了过来,在关羽面前两步,成方阵列队。 目的达到了,关羽若去相问,他自会认识到他麾下的小兵们有多能干。 关羽来到阵前,他目光扫过阵列中一个个鼻青脸肿灰头土脸的士兵。 再看这些人一个个抬着头,目光汇聚过来,一个个像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也罢,就问问好了。 目光锁定第一个乡勇,关羽一手背后,一手抚捋长须,面色沉稳如山,他双目微眯,似在思量,“你,”关羽指了指为首一人,“你且来说说,方才操练,有何所得。” 为首的乡勇闻言前出一步,向关羽抱拳欠身一礼,然后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关羽的表情,小心翼翼的说着,“方才,俺是锥阵这边。 俺觉摸着,冲阵破阵的时候,要么刀盾,要么就拿长枪。 刀盾能遮掩,长枪仗其长,又能先及敌。 至于……至于戈,”说着这里,乡勇迟疑了,有些不肯确定,“冲阵时,戈却不好用。” 关羽丹凤目微睁,顿时惊讶的看着这名乡勇。 “你说,戈无用?”关羽再问。 被关羽问了一下,这乡勇胆量不大,不敢再说了,他支吾着,有些结巴,无措的眼神躲闪,直挠头,“也不是说……说戈无用,就是比枪短,不够长……” 乡勇嘀嘀咕咕叽叽歪歪的解释着。 关羽眉头微皱,陷入片刻的沉思。 以关羽的见识,和领兵作战十几场石堆上经验来看。 他认真一琢磨,顿觉,这小卒说的有理! 戈与枪的区别,枪头轻,而戈首重,因此,枪普遍比戈长。 二者,戈可砍可扫可凿可刺,功用繁多,此兵远近皆可。戈在操练不勤的乡兵手中,能发挥比枪更大的威力。 也就是说,戈这个兵器,远能跟枪匹敌一下,近可拿短跟刀剑对攻依然不落下风。 此兵器能应对战场各种情况。万用之兵。 但,正因能力全面,远近刺砍扫啄皆可,但在长度方面,戈不如枪有优势。 冲阵之时,不同于混战,混战时戈比枪好用,但对于冲阵之士,临敌阵,或许只有出一枪的时机。 枪长,或许就扎死对面一个人,拿戈,戈短,就被对面扎死了。 冲阵讲的是,刹那间的对冲,不是混战,不是拉锯,是刹那间的攻杀。 所以,冲阵之时,当真,枪比戈好。 关羽讶然,他实在没想到,一个小卒,当真能对兵法战策有能置喙之处。 关羽心下即惊讶,又感慨,他转头,回看李孟羲,却看到李孟羲拉着小砖,两人蹲在地上,不知画什么玩呢。 关羽笑笑,回头继续往下问。 关羽问道第二个乡勇。 这乡勇因为有前边一个人作为榜样,就不那么怯场了,第二人出列朝关羽拱了拱手,说到,“俺觉要不找点棍棒啥的,操练用? 方才俺们把兵器倒着拿,怕伤到人。 兵器倒拿,后边沉不说,还是会伤到。” 这乡勇,右腿处衣服有个豁口,显然是现身说法,他在操练的时候,前边的狗日的的枪头倒拿,差点把他戳伤。 关羽停了两秒,“好!”关羽沉声叫好。 关羽一般不会夸人的,他说好,那就是好极了。 第二个乡勇憨厚的嘿嘿笑了笑,然后退回队列里了。 本来,关羽依然是不信小卒们能有啥见识,过来问,不过是给李孟羲一个面子,走个过场。 但,前后问了两人,连连有收获,关羽这下,如何肯放弃剩下的人。 于是,关羽就按着顺序,一个个挨着问。 乡勇们有人有的说,有人没的说。 但关羽时不时能从乡勇这里问到令人眼前一亮的东西。 关羽某些固有的观念在这一刻,发生了变化。 关羽怎么也没想到,区区小卒,也能懂战法。 问至三十来人了。 关羽来到一个个子极矮的小兵面前,关羽还没问,这长的猴儿模样的小卒就迫不及待的先说到,“地躺刀!” 猴儿抬头看着关羽,神色激动,“俺知道地躺刀法!” 关羽愣了一下,“……何为地堂刀法?” “就……就,军师跟俺说的!”猴儿一紧张,就紧张的干结巴说不出来话了。 此还与羲儿有关。 关羽有了计较。 “不错。”关羽笑了笑意外的,伸手拍了拍猴儿的肩膀,安抚着急得脸色通红的猴儿。 —— 最终。 从队首问到队尾,问完,关羽站在后面,站了良久,陷入沉思许久,一动未动。 待片刻,关羽回过神来,不由感慨不已,只今一日之收获,让关羽顿生光阴不负之感,尤胜以往十数战所得。 —— 脚步声。 和弟弟在地上画着玩的李孟羲抬起了头。 “将军可有所得?”李孟羲拍拍手,起身,笑问。 “颇有所得。”关羽不无感慨。 “奥?”李孟羲故意一副惊讶样子,出声再问,“将军有何所得,不妨说说。” 关羽爽朗的哈哈笑了,笑得直摇头,“孟羲啊,你是在考教于我?” 李孟羲嘿嘿一笑,“算是吧。” 李孟羲认为关羽和部下沟通的能力有所欠缺,故有一问。 李孟羲竟然直说就要考教,关键是关羽认为李孟羲考教他是理所当然。 只见关羽稍作沉思。 “所得其一,锥阵前锋,最少三列同前。”关羽言到。 “嗯。”李孟羲点了点头。 “所得其二,为大椽、大竹破阵之法。”关羽又答。 “嗯。”李孟羲又点头。 “所得其三,为冲车破阵之法。” “嗯。” “所得其四,为地趟刀破阵之法。” “所得其五,枪阵以四列为最,薄者不足御众敌,厚者后难击前。” “所得其六,盾兵冲阵,刀剑初无用,左手持盾,右手握刀顶盾,双臂之力皆发于盾,如此,枪戳矛搠,盾稳而不坠。” “所得其七,枪阵御敌,贵在同一,一人刺,而众人不同,则刺敌者仅一人尔;众人皆刺皆收,刺敌者众矣。” “其八,枪阵可间杂步戈。敌军至我阵前,枪长不可击,而戈可上下凿之,左右扫之,以保我本阵无虞。” “其九,短兵相接,弓弩或无用。但敌未近,可用弩弓射之,欲冲敌阵,亦可弩弓射之,以搓敌锐气。” 连说九条,关羽忽然不再说了,他手捋长髯,似笑非笑的看着听的入神的李孟羲,“羲儿,你旁观许久,又有何得,说来听听?” 关羽一连说了那么多,已经证明了他从士卒那里问出了东西。 关羽要反过来考教李孟羲了。 李孟羲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他抬头,看着关羽的眼睛,缓缓说道,“其十,校场当如沙场。我观,有人闻令不进,遇难而退,此大不妥。 若于校场成以习惯,他日临阵,其不一触即溃? 故,某以为,练训当严!可设军法官督之!” 李孟羲说的第十条,关羽笑了笑,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接着李孟羲的第十条,像是在跟李孟羲较劲,继续说道,“其十一,枪阵陈兵四列为最佳,一列可刀盾、步戈间杂,而后三列布以长枪步槊,如此可击远,亦可及近。” 李孟羲笑了笑,又接,“其十二,我军若择精兵冲阵,阵法优劣倒在其次。其难者在于,当先者必死,于是无人敢奋勇。冲阵当一鼓作气,短了锐气,如何能攻无不克? 我有两策,可解此难。 其一,择胆气过人之士,日日操练,以成悍勇不畏死之精兵。然欲成精兵,非旦夕之事。故此法一时难为。 其二,于军备处着手。我军甲胄粗劣,不足挡丛刃。 可尽拆劣甲,五十副甲凑足千余甲片,以千余甲片,编成步人重甲。步人甲成,身着此甲,全身上下只留眼目外露,其甲且厚且坚,十步强弩不可入,五步枪槊不可破甲,一步之内,刀劈斧剁,亦不可破甲分毫。 身有此甲,防护周全,身处枪林箭雨当如同闲庭散步,破阵之卒心无顾虑,怎能不悍勇?” 李孟羲一语又毕。 关羽抚须的手停下,惊讶不已的看着李孟羲,何又为步人甲? 看李孟羲认真的模样,关羽不疑有他,便颔首同意了李孟羲以重甲激增士气的做法。 关羽接着李孟羲的第十二策,又说,“其十三,士卒亦能成事,阵略之事,可放手使之自为。” 李孟羲便又紧接着道:“其十四,当以功赏激之。” 关羽又说:“其十五,战时亦可设督战队,踌躇不前者斩之,临阵脱逃者斩之。” 李孟羲:“其十六,我观军中号令繁复不一,号令当简短、精炼、有力。号令二字为佳,三字亦可,四字无妨,长至五字便略显冗长。 例:【举盾】胜过【把盾举起】 【全军左转】胜过【全军向左转】。” 关羽似受李孟羲上一条说到号令的启发,于是思索片刻,又说到:“其十七,军中伍长什长拔选,首以有军功者先,二以体貌魁梧力盛者为先,三以声音洪亮能清明号令者为先。” 李孟羲:“其十八,各级军官有升迁,亦当有罚降,使能者上,不能者下……” 关羽:“其十九…… 李孟羲:“其二十……” 就这样,李孟羲和关羽长各陈军策,你说一条,我再说一条,越说越显投机,越说越对彼此心生佩服。 一时之间,几如高山流水,得遇知音。 砖头听不懂二哥和关二叔在说什么,他抱着哥哥的腿,仰头上看,目光好奇的不停的在李孟羲和关羽脸上扫来扫去。 各陈军策,直至五十条,关羽和李孟羲了都说的口干舌燥。 李孟羲抓耳挠腮,实在想不起有什么可补充了。 “额,没了。”李孟羲抓着头发说着。 “某亦如此。”关羽认真的点了点头。 然后两人相视一眼,然后同时哈哈仰天大笑。 此情此景,颇似后来战赤壁,周瑜之与诸葛孔明写破敌之策于掌心,两相一对,掌心皆写一“火”,两方谋主拊掌大笑之情形。 君子之交,当如此也。 大笑良久,关羽手抚长须,看着李孟羲,略有感慨,“他日名将,必有孟羲之名也。” 李孟羲笑曰,“借将军吉言。” 不想关羽今日所言,竟一语成箴。 关羽二十有余,李孟羲不满十岁,两人畅谈兵法,都有意犹未尽之感。 第170章 始知阵法根本 “对了,羲儿。”关羽突然问,“这地躺刀法?” 关羽带着询问的眼神问到。 李孟羲愣了下,“奥!”他恍然的点了点头,然后笑了,“是猴儿说的吧?” 李孟羲脑海中此时浮现了一个长的稀奇古怪的小兵。 猴儿?应该说的是那个身高不及五尺的小卒吧。关羽想着。 关羽要管的人多了,记得伍长们就好了,不可能所有人都记住的。 关羽问起地躺刀了,李孟羲倒是好奇的问,“关将军,那个乡勇瘦瘦小小,为何,我军招他入伍? 怕是,我看他谁也打不过吧。” 李孟羲疑惑的问到。 不管任谁看,那个猴儿,瘦瘦小小的,一阵风都能吹倒,加之人又一副畏畏缩缩的胆小模样,这样一个士兵招到军中,在以肉搏为主的冷兵器战场上,怕是,性价比很低的士兵吧。 关羽闻言,抬头思索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像是想起来了。 “当时,大哥见此人衣衫褴褛,面目青灰几无血色,行将饿死模样。若不招他,他不就死了?故,大哥招其为兵。”关羽答到。 原来,竟然是这样,李孟羲瞪大眼睛,有些惊讶。 难怪,军中有这么一个战力低下的小兵,人个都欺负他。是刘备可怜他给他碗饭吃。 想到,猴儿被人家欺负,因为有些交情,李孟羲觉得,顺势,帮他一把吧。 “来,关将军,某来与你说说,这何为地躺刀术。” 李孟羲相邀。 关羽起身跟来。 来到,阵列前。 李孟羲探头垫脚张望,愣是看不到,猴儿在哪。 “猴儿,出列!” 李孟羲索性直接喊了。 猴没应声。 然后,李孟羲就听到了阵列后方的骚动,猴儿一个咧斜,撞了出来。 看样子,是谁把他踹出来了。 这家伙被人欺负是常态了。 李孟羲朝猴儿招手,猴儿低着头,慢腾腾的过来了。 有心要让猴儿在关羽面前露露脸,李孟羲看了看列队齐整的乡勇,沉声说到,“众位,帮摆枪阵!” 乡勇们第一时间未动。 李孟羲身后,关羽把手一摆,乡勇们这才散开。 然后,拿兵器的拿兵器,排位置的排位置的。 不一会儿,一个密集枪阵就摆了出来。 让猴儿自己去找了个盾,然后,往后退了一段距离。 李孟羲跟猴交代,让他用地躺刀冲阵。 猴儿这会却怂了,畏畏缩缩的,“俺……俺不敢。”猴儿害怕极了。 李孟羲恨铁不成钢的,他咬牙切齿,“不冲也得冲!”李孟羲狠狠的说到。 随后,关羽旁观,冲阵开始。 离十来步距离,猴儿抱着盾,吼叫一声,像是跟自己打气,然后咬牙嗷的一声撒腿朝枪阵跑去。 临阵的刹那,猴机灵的突然身体一低,往地上一滚,盾朝头上一顶,顺势就要滚过枪阵。 然后,没有意外。 枪阵那边的乡勇,拿枪杆把猴儿轻而易举的按死在地上。 乡勇们看着地上王八一样动弹不得的猴儿,爆发出一阵哄笑。 何止是乡勇们,严肃如关羽,也忍不住笑了。 关羽摇了摇头,这也未能破阵啊。关羽看向李孟羲。 像是看出了关羽的疑惑,李孟羲解释到,“将军可能不知。将军未来时,此人就地一滚,措不及防下,竟滚过了枪阵,冲到了阵中。 单以地趟刀法想破阵的确艰难,但有此地堂刀法,无论如何,让我军多了破阵手段。 猴儿此举破阵不利,是因乡勇已熟悉此法,已有所防备。若他日临阵,敌军若无防备,出其不意,当能有奇效。” 李孟羲的解释。 关羽闻言沉思了下,觉得李孟羲说的,有几分道理。 看着猴儿狼狈不堪的从枪林下爬了出来,关羽若有所思。 这个小卒能得李孟羲认可,说明,有点可取之处。 别的不说,这小卒又瘦又小,虽力不如人,但灵活无比。 身小也有优势的,看他抱着个盾,盾把他身体一半都遮住了。 还因为个子小,别人就不易戳的住他。 关羽于是,送李孟羲个顺水人情,顺势升任猴儿为伍长。 虽说,小小一个官,但也是官了。 有此军职,猴儿也能少被欺负一些。 挺好。 时候不早了,太阳已高高的了。 这场临时起意的操练,画上了句号。 乡勇们四散去收拾东西,将要拔营。 李孟羲和关羽站在一起,看着营中忙碌,李孟羲皱眉回顾了一遍,把最后一个百思不解的问题,向关羽问了出来。 “关将军。” “嗯?”关羽转头,朝下看,“何事?” “将军先前于我说,锥阵为破阵首选。 可我于校场所见,方阵与长蛇阵,似也能破阵。 可为何,方阵与长蛇阵,不是破阵首选?” 李孟羲把压在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 这一问,把关羽问住了。 “这个……”关羽眉头皱起,捻着胡须,迟疑。 为何锥阵是破阵首选,先贤兵书就是这么写的。 至于为什么,某不知道啊。关羽想着。 于是,关羽正色说到,“为何用锥阵,不用方阵、长蛇,羲儿不妨自思量之。” 关羽是被问的答不上来了。 李孟羲以为,关羽是要鼓励自己独立思考呢,他明白了,这就回去,好好琢磨琢磨,锥阵在破阵这方面,和长蛇阵与方阵有何不同,有何优异处。 有乡勇给关羽牵来了马,李孟羲也回到车驾,行军走了。 —— 车上,有笔有墨有纸。 在颠簸的车厢中,李孟羲拿纸,画了简单的一些“涂鸦”。 大的长方形,是方阵,小的三角形,是锥阵。 细长的,尺子一样的阵型,是长蛇纵阵。 那么,这三个阵型,到底,差别在哪? 李孟羲盘腿,手臂支在膝盖上,手拖着下巴,冥思苦想。 最明显的区别,是形状来的。这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但,形状的区别,在破阵时,又有什么差异呢。 阵法相接之时,和破阵之时,李孟羲分辨不出锥阵和蛇形阵有何高下之分。 (那……破阵之后呢?)李孟羲突然想到。 锥阵是破阵用的吧,可破阵之后呢? 难道站着不动吗? 当然不是。 破阵之后,等敌军溃败,自然是要追杀敌军的。 “敌军溃败的话……”李孟羲眉头几乎皱在了一起,他低着头,用笔在纸上画着。 溃败时,若是交战的人数够多,多到单个人数可以忽略不计,在此情况下,溃败自然是从双方士兵接触的地方开始溃败。 冷兵器时代,受制于武器长度,双方作战的士兵只有最前方的两三排人。 假设,一个极限大的锥形阵,击溃了一个极限大的方阵,那么,方阵溃败,溃兵溃散的方向,应是从锥形阵的边缘,会像水一样向反方向溃散。 于锥形阵,溃兵中心是一个大的不停膨胀且远离的巨型三角形,三角越膨胀便离锥阵越远。 于长蛇阵,方阵的溃兵组成一个大的不停的膨胀且远离的长形,越膨胀离蛇形阵越远。 而破阵一方若是追击,处于阵中的部分,自然能紧贴着敌军追上去。 而还在阵外的部分,若要追击溃兵…… 李孟羲手指来回沿着两个简易几何图形的边缘摸索着,李孟羲像是魔怔了。看着看着,李孟羲突然瞪大了眼睛。 他突然明白了差距在哪了! 或许锥阵和长蛇阵破阵能力相仿佛,可在溃阵能力,也就是击破敌阵后追杀敌军,把战果扩大的方面,长蛇阵远不如锥阵。 我军从中间切阵而入,敌军成左右两个方向溃逃,那么我军未接敌的第一列,需要立刻分兵左右去追敌军。 第二列一样。 第三列一样如此。 …… 而锥阵越往后,横列越长,追击溃兵时。 这就相当于拿着一个三角尺横着往缓缓开启的电梯里走。 电梯在缓缓开启,三角尺往电梯间里平移。 尽管电梯门在开启,空间越来越大,然而随着三角尺不停电梯里平移,三角尺的两个边之间的也在不停的增大,因此三角尺也会不停的撞上电梯门。 这置换在战场之上,缓缓向两侧开启的电梯门,等于向外溃散的溃兵。 而三角尺,等于不停前突的锥形阵。 此为,追击提前量。 锥形阵哪怕只往里一个劲突,列长逐步递增的后列也能不停的追上溃兵,而根本不用让锥阵掉头去追。 锥阵只要狠命前突,长长的越来越长的后排,就等于是在追击左右溃散的敌军了。 敌军向左右溃一步,锥形阵后列向前也进了一步,后列比前列多了一些人,多出的阵列长度,刚好让横列水平线上最外围的两个人,刚好又追上敌军。 敌军再溃一步,锥阵继续前突一步。更长的后列又向前一步,后列又长一截,又刚好追上溃兵…… 用简单的电梯门来模拟,那就是三角尺往电梯门里平推,两个边会不停的撞到电梯门,等于每新加入的一列锥形阵的横列,都能追上敌人。 纵然无法追上,也因为锥阵后列左右有跨度,相当于其实已经有了向左右追的提前量,更容易追上溃兵。 人力充裕的情况下,比较变态的锥形阵,最后一列横列的长度,甚至要比敌方方阵还要长了,巨大的提前量下,若是横列包抄,甚至能直接迎头拦住溃兵。 而长蛇阵,一点向左右追击的提前量都没有,一点都没有! 突然想明白了一切,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李孟羲长舒了一口气。 (我宣布,锥阵为破阵第一强阵!)李孟羲在心里宣布到。 锥阵破阵能力第一,溃阵能力也是最强。 想明白了其中原理之后,李孟羲在心里把锥形阵列为最犀利的破阵阵型。 哪里又用的着他宣布了,历代兵法家早已从理论和实践上弄明白了锥阵的作用,不然传世兵法中又怎么会把锥阵设为基础阵之一? 虽然,李孟羲好像做了无用功。 他耗费无数脑细胞,拽掉了数根头发,才想清楚历代兵法家所划定的破阵和攻击用的锥形阵,有很强的破阵和攻击能力。 有套娃之嫌。 李孟羲似乎不知不觉间,走上了和有史以来震古烁今的兵法家一样的路。 纵然很多人都读兵法,都知道锥阵长于破阵。 可大多数人只知道锥阵长于破阵,却不清楚锥阵为何长于破阵的原理,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而李孟羲,无意间,竟然把阵法重新推导了一遍。 这等同于创造。 虽然他创造的是早已存在的阵法。 李孟羲的思维高度,在有那么一刹那之间,几乎和当年最早创立诸般军阵的兵家先贤一样高了。 李孟羲不知不觉间这么做没有任何目的,只是来自于他迫不及待的想努力学会带兵打仗的极度热枕和投入带来的意外收获罢了。 虽说不懂兵机,不懂厮杀,不懂行军,不懂管理粮草,不懂安营扎寨,连阵法也不太懂。但是李孟羲现在进步了一点点,他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弄明白了,锥阵是最厉害的正面破阵阵法。 彻彻底底弄明白了一个问题,李孟羲整个人都感觉轻了数倍,身心皆适。 这随后半天,漫长无聊的行军。 李孟羲撕了小纸团当做兵卒,一个纸团,代表十人。 然后,以纸为战场,以纸团为兵马,来回推演一遍又一遍。 锥阵更核心的一个比长蛇阵破阵更有优势的点,自玩纸团的过程中,无意中被李孟羲顿悟到了。 核心是,在于人力投放效率上。 就按士兵奔袭速度一样来算,锥形阵按三,四,五,六……依次递加来排阵,而同样人数的长蛇阵以三,三,三,三的人数排阵。 那么同样时间,两阵冲至敌军阵前的横列数相等。 假设都有共计五列士兵投入到前列作战,那么五列横阵,锥形阵投入的人数就是,3+4+5+6+7=25人。 而长蛇阵,3x5=15。 只短短五列,投放人数已经差了三分之二。 而且随着战斗时间越来越长,锥阵平均时间能投入战力也会越来越多,敌军会顿生人越打越多的错觉;而长蛇阵,平均时间能投入的人力是不变的。 如此以来,和锥形阵人越打越多的人力投放方式相比,长蛇阵显得如龟速。甚至有可能会出现前边打开的缺口过大,后边跟上的人太少,不够填上缺口的情况。 而锥形阵,不存在人不够无法巩固战果的情况,而只会面临打开的缺口不够大,人堵着冲不进去的情况。 如果正面破阵的关键是在某一点以最短的时间,投入最多能接敌的人。 那无疑,锥形阵是把攻击力量集中的同时,又有很强的人力投放效率,堪称最优的阵法。 李孟羲经验还是不足,只今天才亲眼看过一次锥阵和方阵的对抗,李孟羲对锥阵和方阵交换比的评估有些过于理想化了。 李孟羲认为锥形阵破阵会伤亡很高,但他是在攻守双方甲胄一样,士兵防具防御力一样,并且士兵训练程度精锐程度也一样的情况下来计算的。 而实际情况,若是问关羽,关羽会告诉李孟羲,锥阵破阵时我军和敌军的交换比大概会在二比一左右,我军伤亡甚至会比这更低,根本不会像李孟羲猜测四比一甚至十比一那么惨烈。 其根本在于,锥阵破阵时,攻防双方士兵的战力往往不可能一样,而是拉开着较大差距的。 我军若破阵,必集结身披重甲,拿最好的兵器,最孔武有力,战技最娴熟的士兵,去攻击敌人力量最薄弱,阵型最散乱,士兵甲胄最寒酸的那一个点。 甚至锥阵的攻击点往往都特意挑的是敌军阵线就要崩溃的薄弱处。 以我军最强的重甲精兵,去打敌军最薄弱的之处,零伤亡也不是不可能。 除了被逼急了,不得不硬着头皮往敌人精锐上去冲,傻子才去放着薄弱点不打,故意往敌军坚固的阵线上撞个头破血流。 破阵要义,有二,一是,人力集中冲击一点,二是,人力投放效率。 若论人力集中,自然,人力最集中的是一字长蛇阵。 一字长蛇阵可确保,每一个兵力,都准确的冲击到敌阵一点之上。 但,一字长蛇阵,人力投放速度太慢,一个个上,等于送人头。 而若论,人力投放速度。 无疑,方阵人力投放速度,是最快的。 方阵一排长长的好多人能同时和敌人接战,其投放人力投放效率,无数倍于一字长蛇阵。 但,和一字长蛇阵相反,方阵人力投放效率是高了,人力却不集中了。 一般若破阵,都是选敌阵薄弱的某一点。 而敌阵薄弱的某一点,显然,兵力不足以大规模展开。 方阵拉了老长一排,兵力不能有效集中攻击一点。 长蛇纵阵,人力能极限集中攻击一点,但投放太慢。 方阵投放很快,但人力不够集中。 故,锥阵之于方阵和长蛇阵,锥阵人力比方阵集中,人力投放效率远高于长蛇阵,等于是结合两个阵型的优点! “一为人力集中,二为人力投放效率,两者兼顾,如此,锥阵胜于长蛇纵阵者,胜于方阵者。原来如此。” 车厢中,李孟羲长舒了一口气。 抬起了头,猛然发觉,四周竟一片漆黑。 第171章 智比妖孽 醉心阵法之中,浑然不为外物所扰,一天竟然弹指而过。 李孟羲赶紧就找弟弟。 “砖头!”李孟羲赶紧叫了一声。 然后,就听到了弟弟动弹的声音。 小弟不知什么时候,在车上睡着了。 叫了一声,弟弟竟然醒了。 小孩子大多胆小,醒了一看乌漆麻黑的,弟弟就害怕的哼唧着要哭。 “咱们去看看吃饭吧。”李孟羲说。 一听吃饭,弟弟就不哭了,赶紧跟着下车。 出了厢车,四下漆黑一片。 周围的篝火稀落,没有多少篝火亮着。 李孟羲挠头,这啥时候了,难道饭点过了。 李孟羲茫然四看,没见有人升火做饭。 此时,离李孟羲稍远,关羽和刘备两人,围着一堆篝火,相谈甚欢。 平日行军,刘备领中军,关羽在后压阵,领粮草车队,张飞领游骑在前。 三人并不一定每晚都能汇聚于一起的。 掰着一块干硬的跟石头一样的饼子,拜下一小块,塞嘴里咯嘣咯嘣的嚼着,关羽和刘备相谈甚欢。 “大哥,羲儿他看不上我军甲胄。” “他言我军甲胄薄劣,不足挡丛刃。 他又言,有步人重甲,此甲,十步劲弩不可入,三步可挡枪戈,一步之内,可挡刀斧。” 关羽说的跟真的一样,信誓旦旦,李孟羲说的步人众甲相关的话,关羽竟然,全然记得。 刘备刚吃到了沙砾,呸的吐了出去。 听完关羽所说,刘备惊讶无比。 “竟有此等宝甲?闻所未闻!” 自领兵以来,刘备也算经历过战阵了,义军现在的甲胄优劣不齐,但最好的那几副铁扎甲,别说十步了,三十步也会被强弩洞穿的。 因此,李孟羲口中所说的强弩十步不能穿的步人甲,让刘备惊异。 关羽停下,略思索一下,复又说到,“羲儿所言,可拆劣甲二十副,凑甲片一千八百余,以近两千甲页,编为一甲。” 白天,李孟羲就是这么说的。 这下,听出来了,李孟羲说的头头是道,连需用甲叶多少都知道。 “即如此,不妨让羲儿顺手试做此甲,如何?”刘备和关羽合计着。 关羽觉得正该如此。 说话间,脚步声近。 刘备关羽抬头去看,看到李孟羲拉着弟弟过来了。 刘备见了,哈哈大笑,“这正是,说军师,军师到!” (应是说曹操,曹操到。)李孟羲心里顿时瞎想。 来了,李孟羲没见煮粥。 他来,就是看刘备这里有吃的没有。 但没见煮瓮的陶罐。 “今夜未煮饭?”李孟羲奇怪的看着关张二人手中的饼。 “左近无水源,故未能煮饭。”解释着,刘备拿起膝盖上放着的一大块饼子,递给李孟羲。 好嘛,在外行军,本来觉得,每天连面糊糊都没有,麦子都是整个煮的,煮麦粥,这已经够艰苦的了。 谁知道,还有遇到了水源,一两天煮不了饭,更悲催的情况呢。 饼子厚实邦硬,类似是锅盔。 这玩意儿,吃了肯定渴。 看到关羽那儿放着水袋,李孟羲就放心了,他使劲掰开饼子,给弟弟一块,自己一块,咯嘣咯嘣的咬着吃了。 刘备显然有话,他看着李孟羲啊呜啊呜的跟饼子较劲,欲言又止。 等了一会儿,刘备还是忍不住问了,“孟羲,听云长说,你白日所言之步人重甲……此事?”刘备试探着问。 李孟羲愣了一下,他放下饼子,抬起了头,想了好一会儿。 想起来了,白天确实提过一下步人甲。 为何会想到步人甲了呢。 这是因为当时看乡勇们练习破阵的时候,发现乡勇们太怂了,枪杆戳一下就不敢往前了。 由此意识到,破阵要么需要一群悍不畏死的士兵,要么,简单一点的方法,造重甲。 士卒穿上重甲,甲捅不穿,死不了,于是士兵们就没有了后顾之忧,于是就勇敢了,破阵之时,能悍勇绝伦。 想到这里,李孟羲点头答到。 “对,步人重甲!”李孟羲回想着自己浅薄的关于甲胄的知识,寻思着与刘备解释,“此甲精要,不在甲叶,在于编缀之法。 用我军中已有甲片,亦能做步人甲。” 李孟羲说出了自己的论断。 以李孟羲浅薄的知识,他想到,步人甲和汉扎甲,都是扎甲来的。 这两者,应该没有技术上的巨大代差吧。 都是铁甲片,都是绳子穿的。 至于说,宋步人甲技术,比汉扎甲技术,先进在哪? 先进在绳子上? 不至于吧,宋代也没有尼龙绳,汉代用牛筋绳,用麻绳编甲,宋代用的不也是牛筋绳和麻绳。 又或者,是宋甲的甲片质量好? 也不见得吧。 汉甲的甲片是铁甲片,宋代也是,甚至,因为宋代大规模用煤炭炼铁,炼出的铁比较脆,宋扎甲片,质量甚至可能还没汉代的优质甲片好。 那么,扎甲至关重要的两个原材料,甲片与甲绳,汉甲与步人甲,没有任何质量上的差别。 而步人甲防御面积防御力远强于汉甲,李孟羲觉得,应该是思路问题吧。甲的形式之类的。 李孟羲身上藏着很多宝贝一样,蒸溜酒,灌钢法,割麦的掠子,他时不时就能拿出来一个好东西,刘备已习惯了。 见李孟羲言之凿凿,刘备便决定,得空就弄一些甲片给李孟羲,让他放手施为,看这步人甲,到底是何等宝物。 这是李孟羲行军在外,吃的最难受的一顿。 饼子又干又硬,而且牙碜,时不时还有沙砾咯牙,吃了半块饼,李孟羲腮帮子疼。 末了,拿过水袋,狠灌了几口水。 这顿饭算是完了。 然后,李孟羲带着些邀功的情绪向关羽说,“关将军,今晨将军让我自思量,为何锥阵破阵,长于方阵与长蛇阵,某想明白了。”李孟羲目光炯炯。 “奥?”关羽闻言,不由得双目微睁,“不妨说来!” “某以为,锥阵胜于二阵者。一为,人力投放效率,二为,人力集中。 方阵投放效率高,但人力不集中。 长蛇阵,前后相继,能尽攻敌阵一点,人力极集中,然,人力投放太慢。” “锥阵兼二者之长,无二者之短,故为破阵首选。” 说完,李孟羲期待的看着关羽,“关将军,某说的对不对?” 关羽双目猛的一睁,此时,他心中波澜起伏。 虽然,李孟羲措辞怪异,什么投放,什么效率。 关羽并不十分明白,但个中意思,关羽体悟到了个大概。 投放,顾名思义,是把人往前边冲。 效率,不知是何意。 但,高,应也就是快,是说,方阵人冲的快。 一冲一大片人都涌上去了。 相反,长蛇阵一排就那么几个人。至于,长蛇阵的人力集中,就更容易明白了。能冲一点,即为集中。 李孟羲道出了锥阵破阵核心精义,直让关羽感慨万分又惊讶不已。 关羽目视着李孟羲一张稚嫩的小脸,许久之后,才神色复杂的叹息到,“羲儿所言,全然正确!” 得到关羽的肯定,李孟羲笑逐颜开。 好嘛,果然猜对了。 李孟羲此时的心情,就跟小时候初学算题,终于独立把一个复杂的算题算对了一样的欢欣的心情。 在之后,篝火旁,刘备好奇的问白日之事,把当时乡勇们对练的细节,一一问了一遍。 李孟羲一一作答,刘备听的津津有味。 最后,刘备问到,五十战策。 李孟羲愣神。 想了好久,一条一条的说着。 说到最后,猛然发现,当时,和关羽一起总结出的,好多东西,已然忘了! 只不到一日之隔,早晨练兵,半午各陈战策,共计五十。 现在再回想一遍,只能记住只二十七条。 李孟羲挠头,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难怪我家老师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说着,看向沉思状的关羽,“白日与将军探讨得军策五十,现某已记不清全数。 我看,日后还是要笔录下来,将军以为如何?” 关羽回过神来,不置可否的奥了一声。 关羽似乎在想事,心事重重模样。 李孟羲觉得奇怪,不由挠头。 经此一事,李孟羲学到了一条宝贵经验。 以后学到了啥,一定得写下来,不然,费尽功夫学会了那么一点东西,睡一觉全忘了,岂不太亏了。 想到此节,李孟羲坐不住了。 他和刘备关羽告别,要回去整理纸笔,赶紧把东西写下来。 待李孟羲走。 篝火摇曳,照亮了关羽丹凤目微闭,低眉沉思,火光中明暗不定的脸。 “云长?”刘备轻唤一声。 关羽回过神来,看到大哥欲言又止的关切眼神。 关羽叹息,自嘲的摇了摇头,起身站起,背起双手抬头看天上星辰,好一会儿,自嘲到,“想关某,熟读兵书十几载。 然,只知阵法,而不能知其根本,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竟不如羲儿一个孩童。唉!白读书矣!” 豪情万丈的关云长,竟也有长吁短叹,英雄气短之时。 刘备闻言,来到关羽身侧,拍了拍关羽肩膀。 刘备哈哈大笑,“我说云长啊。羲儿他本不懂兵法,他学的好,不还是你教教的好?” 关羽闻言,沉默了,又是一叹。 确实啊,羲儿他本不知阵法。 只今早,方教其识阵。 却不想,他初识阵略,便能,自通精义。世间当真有智比妖孽之人。 关羽此状,是有点被李孟羲打击到自信心了。 第172章 兵法史变革的开端 再说,李孟羲回去,匆匆拿了纸笔。 他随手抓起几张大纸,随便就近找了个有火堆的地方便过去了。 一群乡勇,正谈天说地。 李孟羲自来熟的过去打了个招呼,找了个地儿坐下,凑着火光,纸放在膝盖上,艰难的提笔开写。 纸很软,姿势又不对,写的难受。 这让李孟羲觉得,有空怎么也得弄个木板当写字板用吧。 李孟羲皱眉提笔写着,时不时就停许久,思索半天。 他没发现,自他过来,本来谈天说地的乡勇们,这下没声了。 篝火旁,乡勇们不约而同的全部停止了吹牛,全都安静的看着奋笔急书的李孟羲。 乡勇们的眼神,带着三分敬重。 在这个识字率低下的时代,这些来自底层的乡勇们,对会写字的人,不由得就高看一眼。 等李孟羲绞尽脑汁,努力思索,好算,花了不少时间,终于把白日所得五十战策,回想完整。 忘掉的,也补上了。 抬头一看,旁边和一圈的乡勇们,都在看着自己。 李孟羲笑了,轻轻卷起纸张,“众位盯着我看干嘛?” 乡勇们嘿嘿的笑。 这时,稍远处,篝火火光稍暗处,有人伸手给李孟羲打招呼。 “嘿,恁……恁来了!”这人有些嘴拙的说着。 听声音,有些耳熟呢。 李孟羲身体歪了一下,侧身歪头去看。 “猴儿,你搁这儿呢!”李孟羲开心的和猴儿打招呼。 原来这一什,是猴儿他们那一什。 巧了不是。 今天而言,是猴儿从军以来最大的事。 因为猴儿被提拔成伍长了。 小小的伍长,对别人来说,是蹦一蹦就能够到的。 对猴儿来说,是万万不敢想的。 同什之人,也羡慕猴儿的狗屎运。 猴儿为人木讷。 作为这一什李孟羲唯一熟悉的乡勇,李孟羲主动找话跟猴儿说,猴儿拙于言辞,不是嗯,就是啊。 其他人看不下去了,有机灵的人起哄,猴儿旁边的人啪的一声狠狠的拍了一下猴儿的肩膀。 “我说猴子,军师在这儿,你不赶紧让军师指点指点你小子?”有好心人撺掇猴儿赶紧跟军师拉拉关系啊。 李孟羲忙说不敢当不敢当。 待起哄了一会儿,猴儿是被他同什的弟兄,给推了过来,推到李孟羲身边坐下,被半撺掇半强迫结结巴巴从嘴里蹦出几个字,“军……军师,你揍指点指点俺吗!” 说了区区几个字,耗尽了猴儿的勇气。 李孟羲面上带笑。 既然,人家问了。 说指点,李孟羲自忖,自己也没多大本事,没多少能指点的。 思索片刻后,“猴儿哥,你识字吗?”李孟羲转头问。 “不识。”猴儿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不识字,看来当不了大将军。”李孟羲小声嘀咕了一句。 李孟羲又问,“那猴儿哥你可有一技之长?木工?打铁?或者会医术什么的?” 猴儿斜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然后抬眼看着李孟羲,睁大眼睛,不底气不太足的小心翼翼的问,“俺会种地算不?” 众人哈哈大笑,在座的谁不会种地?会种地也算本事吗。 意料之中,李孟羲了点了点头,“没有一技之长,难以崭露头角。 今在军中,出路自在奋勇杀敌谋取军功。 但看猴儿哥你身小力薄,靠勇力立身看来也是不行。”李孟羲不由得摇头。 对别人而言,是坦途。 对猴儿来言,让身小力薄的猴儿去杀谁?战场上别人不把他砍了就算不错了。 “这样吧,既然咱身板比不过别人,也没一技之长。”李孟羲皱眉说到,“刚好你摸索出了地趟刀,那咱就在这一件事下功夫。” 李孟羲突然有了主意。 “不是说嘛,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咱虽力不如人,也不如别个聪明。 但咱就就守着一件事,拼尽全力,必能有所成就。” “猴儿哥,我建议你,把功夫花在地趟刀上,日日琢磨,争取早日把地趟刀变成看家本领。”说着,李孟羲郑重的拍了拍猴儿的肩膀,加重了语气,提高了音调,看向一圈的人,“等别人说起地趟刀,就数你猴儿哥技艺最精熟,那别个不得向你讨教?全军也得向你讨教! 如此,猴儿哥你凭地趟刀一术,足以在军中立足!你说是不?” 李孟羲语重心长看着似懂非懂的猴儿,“地趟刀,是你安身立命之本,且记,十二分用心。” 李孟羲设身处地的为猴儿分析了种种,说到猴心里去了。 猴郑重的点了点头。地趟刀,真个就是安身之本。 旁人也附和道,说军师是有大本事的人,人家能费心费力的提点你,猴儿你可得记清了,好好的把地趟刀给弄起来,别让人家一番心血白费。 猴感激的看了李孟羲一眼,拍着胸脯说拼了命也得弄个名堂,不叫别人说军师看人不明,错看了个孬货。 李孟羲不由咂舌,怎么说着说着,就要拼命了。 不值当啊。 不过,猴儿找到了在这动荡乱世生存的根本,再好不过。 在以前,李孟羲和乡勇们私下接触不多的时候。 那时,乡勇们不少人对李孟羲有些微词,比如让一个娃娃爬大家头上,对大家呼来喝去之类的。 但,几次接触之后,类此情绪,消弭于无形了。 就比如白日演阵,若不是军师从中促成,大家怎能自己练出了破阵之法。 猴儿之后,乡勇们七嘴八舌,都说让李孟羲提点一二。 小兵们最在乎的不过前途二字。 这一幕,跟之前和狗子他们那一什人情景有些相似。 于是,李孟羲就把同样的话,又说了一遍。 什么天下动乱不会短了,黄巾之后,还有通多的仗要打,大家想归乡安心种田怕是不能。 如今黄巾羸弱之敌,加之义军草创,用人之际,此时挣军功易尔,此时不奋勇,更待何时? 一番话,说的是一众乡勇拨云见日,茅塞顿开,把乡勇们说的热血沸腾的。 当日用这番话提点狗子众人,肉眼可见的,操练之时,狗子他们比旁人卖力的多。 今番,又为一什人指点了前途,应该,又会多几个悍勇之士的。 待夜色深沉,李孟羲和众人告别,带着弟弟回去休息。 夜里,李孟羲躺在车厢里,迟迟未能入睡。 直到,把今日一日收获完全在脑海中回顾了一遍,才踏实睡去。 此日,于义军,于李孟羲,是重要一日。 这日,李孟羲为了向关羽证明,小兵们也能想出很多战阵上的战术,为此,促成了乡勇们的自发的对练。 于义军,义军最重要的变革此日起,重要的不是乡勇们摸索出的各种巧妙的战术。 而是,乡勇们,底层士兵们,证明了他们在战术方面的智慧。 自此后,刘备义军之中,底层士兵自此之后成为了军队成长建设中的重要一环。 高傲如关羽,自此后,会频频问计于卒,李孟羲亦然。 于是,日后义军兵略战策,半出卒伍。 于兵法。 整个兵法史的重要变革,也由此日始。 自此日前,传世兵法,无不是惊才艳艳之不世之才所着;自此日后,普通士兵的智慧,开始跃然舞台,并得以着传后世。 于李孟羲。 李孟羲自此日得到了众多决定了日后高度的感悟。 他明悟,战争中,勇气是何等重要。 他半是幸运,半误打误撞,无义推演出了锥阵要义。此是未见诸于先贤兵书的最核心最基础的理论推理方法。 还有,这一日前,李孟羲破阵知识为零。 乡勇们竟然实践出了四种破阵之法,让李孟羲深深地震惊。 锥阵盾兵左右撞枪破阵法,地躺刀破阵法,有乡勇抱大椽破阵,有人推车架欲以冲车破阵。 此皆为可行之法。 此日前,李孟羲不知任何破阵之法。 此日后,李孟羲知破阵之法四则。 这是,李孟羲,关羽,所有人都未太在意的一天,是义军强盛的起始。 第173章 少不识辰 日前,李孟羲跟刘备关羽商议,说可着手教乡勇们学点字。 并且,李孟羲也答应乡勇们了。 李孟羲寻思着,待时机成熟,包括写字的工具什么,得想好有哪些可用。 是用纸,还是拿棍在地上画呢,没想好。 李孟羲低估了士卒们学习的热情。 又一日行军。 八月第一日,初一。 车夫老铁在车头赶车,行军途中,他试探着问李孟羲,啥时候能学到写字? 李孟羲恍然记起了,就是几天前,跟狗子他们说,抽空教他们学字。 “奥!”李孟羲奥了一声,他想起此事来了。 李孟羲作势就要看看怎么开展教学识字的工作。 拉开车厢的窗户,探头朝外看,只见大道上,两边走着的扛着枪,背着铺盖卷,埋头走路。 往后一点,是牲口拉着的粮车队伍,车上粮食袋子码的高高的,粮车之间,间杂步卒。 前看后看,不见关羽刘备的身影。 这让哪里找他俩? 再者,不找他两人也行,以堂堂军师的权柄,说干点啥事儿,乡勇们应该会配合吧。 事到临头,李孟羲才突然发现,不知道咋开始了。 这人走在路上,咋个过去教他们学字呢? 再者,人那么多,按当日教刘关张算术的情况来看,单单十个数字的对应,刘关张三人就学了半小时不止。 再后边简单的加减,乘除,弄了半夜刘关张三人才学会。 刘关张好歹都读过书的,有点知识储备,乡勇们是真的大字不识一个。 刘关张一夜能学完的东西,估计,乡勇得一个星期不能算清加减。 车夫老铁看到李孟羲扒着窗户往外看了半天,车夫有心想问,是有啥要帮忙的不,能搭把手。 李孟羲又没问,车夫不好主动说。 李孟羲寻思了好一会儿,也没个主意。 罢了,去跟关羽商量一下。 正所谓,一人计长,两人计短。 正想着,有一骑游骑从后边经过。 李孟羲赶忙就叫住骑兵,让他帮忙叫关将军过来一叙。 骑兵领命而去。 不久后。 前面道上,一绿袍长须红脸大汉朝向而来。 关羽来了,并马和李孟羲车驾同行,两人边走边聊。 李孟羲细说遇到的难事。 “关将军,要教乡勇学字,难处有二。 一是,人马不停,无暇相教。 二是,我军千余人,识字者,能有百人? 鬼谷算易学,可先教之。然懂鬼谷算者,只我与关将军、张三将军,并玄德公,只我四人。 以我四人教乡勇千人,力有未逮。” 老师少,学生太多,这是目前最大的问题。 至于教材,笔纸之类的物质问题,则都算是小问题了。 关羽听完李孟羲的话,沉思片刻,给李孟羲拿了主意。 关羽抬头,看了看天色,而后低头看向趴在车厢窗户上瞪着大眼睛的李孟羲,“行军半途,不好停滞。这样,今日,早一个时辰,卯时扎营,待扎营,羲儿,你再去相教。 至于,我军千余之众,此事易尔!” 关羽手捋长须,呵呵笑了,“不必个个相教,只教什长以上,再由什长向下传授,不就妥了?” 李孟羲一听,眼睛亮了。 问题迎刃而解。 关羽又问李孟羲还有无其他事,李孟羲说无有。 “驾!”关羽一提缰绳,轻驾一声,绝尘而去。 问题算是解决了。 李孟羲就要拉上窗户。 “哥哥俺也想看!”小弟爬过来,非要爬窗户上看外边的风景。 那就随他去了。 行军无聊极了。 李孟羲还能忍耐的住,好动的弟弟被关在狭小的车厢空间哪里都去不了,憋屈极了。 在这之后,李孟羲自忖,自己思考问题的方法,还是跟关羽等人有区别的。 在想到于军中教士兵们学字有关的画面,李孟羲联想到了曾经在历史课本中见到过的历史图片,那是行军途中,穿着灰色军装脚蹬草鞋的战士们,他们背后叠的四四方方用绳子扎的紧紧实实的被子上,每人被子后都贴着一张写着大字的纸。 课本注释:战士们行军途中的学习。 因为有着这样一个记忆,李孟羲想到的方法也是,在乡勇们每个人背后的行囊后,贴个纸。 每个人后背,都相当于是黑板了。 这样,无聊的行军途中,后边的人就可以看着前边人背后的字,一路走,一路学。 但因没有纸,就没有操作空间。 李孟羲的解决方法是这样的。 教学夹在行军途中完成。 而关羽的方法无疑是更成熟的,关羽提议扎营的时候早一个时辰用来教学。 关羽说,今日卯时扎营,李孟羲抬头看着车厢顶想到。 卯时,卯时就是…… (哎?卯时是几点来着?)李孟羲突然瞪大了眼睛。 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基础性的常识不知道。 时辰! 古代用的不是二十四小时制,是十二时辰! 李孟羲连忙从车厢里钻出头,“铁叔,现在是啥时辰?” 车夫老铁回头看了一眼李孟羲,愣了一下,然后转头,抬头看天。 “约莫……巳时有半。”老铁看了一会儿天上的太阳,回复李孟羲。 这回答的,有零有整。 难道,就看一眼太阳,就能知道时间的吗…… 李孟羲学着老铁的样子,也抬头去看。 天空中,挂着个傻不拉几的大太阳。太阳白赤赤的。 李孟羲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来这太阳跟前世的太阳有啥区别。 至于,这太阳跟时辰,怎么个关系,怎么看出来的,李孟羲更是满心茫然。 李孟羲心事重重的回到了车厢。 他自思量,人家厉害的军师,上知天文,下识地理。 咱可好,各州郡地理详情已经不知道了,等于半个地理白痴。 这下,连时辰都不知道了。 若有朝一日,给士兵们下令,令一军,早上七点攻敌左寨。 令另一军,早上八点攻敌右寨。 百夫长们闻言,目露迷茫,这七点,是个啥玩意儿? 百夫长问李孟羲,你猜李孟羲怎么说,他李孟羲说,老子也不知道七点等于什么时辰! 好嘛! 最基础的问题都沟通不了了。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李孟羲在车上,眉头紧皱着搜刮着脑海中关于古代时辰的知识。 可是,没有啊,不知道啊。 根本就没关注过这些老掉牙的淘汰的东西。 这不就尴尬了吗。 第174章 月之晦朔 一事未决,一事又生。 行军到下午,天色看着还早,有传令骑兵前后奔走呼喝,让往前二里处扎营。 李孟羲忙就推开窗户,探头向外看天。 此时,要扎营了,应该就是到关羽所说的卯时了。 然而李孟羲看了半天,愣是看不出,此时天色,大致等于下午几点。 不仅不能懂古代时辰,因为生活在一个钟表触手可及的时代,又没在室外干过农活体力活,连看天色约莫时间都做不到。 此事亟待解决。 倒也好解决,晚上,去跟关羽学一下,该如何观天测时。 车行二里,至扎营处,扎营半道。 读书识字是大事,关羽也好,乡勇也好,对此事,十二分上心。 这日扎营,乡勇们比往常快了许多,很快就把帐篷搭在大道两旁都是。 刘备闻讯也来。 关羽纠结各部什长以上的军官,共计百五十人,列队于前。 刘备关羽并李孟羲,并小砖,四人站在一起,站在乡勇军官团队列前面。 到现在,弟弟仍然怕人多,那么多人看着,小弟抓着哥哥的手,藏在哥哥身后,偷偷露头看着乡勇们。 “羲儿,你来。”刘备身微欠,伸手做请,笑着请李孟羲来。 李孟羲本就是想亲自来教乡勇们的,他也不推辞,往前站了站。 小砖自有刘备拉一边哄了。 李孟羲目光扫过众多满怀期盼的眼神。 纵然不怎么留意,李孟羲此时也察觉到了,平日乡勇们精神风貌大多木然,但这会儿,乡勇们眼神和往日不同了。 就因为能识字,因此情绪高涨了。 李孟羲左看右看,又往地上看。 还行,这一块,地上草不多,若是拿个棍把地面当黑板,在地上写,勉强可以。 但当李孟羲再抬头一看,乌泱泱百人多,写地上,别人也看不见啊。 还是,得像黑板那样,弄一个板,这样,竖那里,前排后排的人都能看见。 想到这里,李孟羲噔噔几步,跑回去向关羽求助了。 关羽弯腰听完李孟羲的耳语,大木板?也没有啊。 板车的车板倒是也是一大块木头,可车也得卸。 寻思着,抬头往稍远处一看,关羽便看到了军中大旗竖着。 关羽顿时有了主意。 “取大旗来!”关羽手一挥,吆喝兵士去把旗扛过来。 李孟羲眼瞅着一个士兵小跑着,把那边的一杆大旗给拔了,扛着过来了。 关羽接旗,随手一扯,把一面一米见方的红底大旗,从旗杆一头扯了下来,哗啦一抖,“给!”关羽大气无比的把旗帜递给李孟羲。 李孟羲意识到,这个红底黑字上书“斗”大的刘字的旗帜,是义军的帅旗来着。 把帅旗当黑板啊,这么下本的啊,李孟羲惊讶。 军中有石灰,随军拉了一车。 若在以往,刘备他们可能也会随军带些石灰,不过,那是为了砍了人头,拿石灰腌制人头的。 现在带石灰的目的,则有本质的区别了。往地上撒石灰是涿州城下招募流民过程中的一个细小事项,石灰是因此事,为招募黄巾流民备下的。 取来生石灰半瓢,再拿水袋倒半瓢水,生石灰加水之后,咕嘟嘟的就沸腾了。 待石灰水活好,因李孟羲一个人又要拿旗,又要写,拿不住,刘备过来帮忙了。 大旗有四角,刘备关羽一左一右,各拉旗面一角,把旗帜抻开在李孟羲面前,方便他写。 李孟羲拿着毛笔蘸了点石灰水准备开写的那一刹那,就在他捋起袖子开写的瞬间,李孟羲顿觉胸中一股浩气顿起。 要写的又不是什么雄文,是十个数字,哪里能起雄心。 是因刘备关羽协助在侧,顿生天下在手之感。 十个数字,从0起,到9结束,分两排,上下两行,在旗帜背面写完。 后边,依然是关张二人把旗帜拿着竖起。 李孟羲找了个小棍,在众乡勇的目视之中,他开始正式向乡勇们传授知识。 “前边一排,坐地上。” “第二排,弯腰。” “后边看不见往前站!” “这十个,大家听好,这个,”李孟羲拿棍指了指数字0,“此是零。零是何意?是一个没有。 这是一,二,三……” 把数字从头到尾,给乡勇们讲了一遍。 李孟羲本无有教育经验。 但之前,因为从零开始把数字和加减乘除四则运算教给了刘关张的关系。 当日教三人的时候遇到了哪些问题,李孟羲记得清清楚楚。 因此现在再教,李孟羲轻车熟路的多。 领乡勇们从头到尾,念了四五遍。 然后,李孟羲就不跟着念了,换由他从头到尾指,乡勇们一个个答。 “这是几?”李孟羲指了指0。 “零!” 乡勇们七嘴八舌的回复到。 木棍划到1,“这个呢?”李孟羲又问。 “一个!” “那这个?” “俩!” “是二!” …… 从零至九,乡勇们回答全然正确。 李孟羲以为,乡勇们学习能力还是挺强的。 突然,李孟羲猛的回头再一看“黑板”,他意识到了什么。 好像,提问的时候是从头到尾提问的。这样傻子都知道零后是一,一后是二。 乡勇们不一定真的认识,是记住顺序了。 明悟到了这一点,李孟羲不再按顺序指了。 随意往中间指了一个,“这是几?”李孟羲坏笑着问下边乡勇。 半天无声。 好一会儿之后,有人小声说是七。 这是,从头到尾查的,查出来是七吧。 无奈之下,只得严厉告诫乡勇们,把几是几记清了。 就这样,李孟羲带着乡勇们,把区区十个数字,认了足足半个时辰。 李孟羲说的口干舌燥了,看乡勇们也开始有了懒散模样。 李孟羲下令,让乡勇们在地上自己试着写写。 又片刻。 李孟羲下去检查。 他来到一个蹲地上低头拿手在地上画的乡勇跟前,“你来,给我写个六。” 这个乡勇抬头就要看“黑板”。 “不准看!写!”李孟羲制止。 这乡勇抓耳挠腮,弄了半天,愣是没写出来,“俺不会写。”这个乡勇朝李孟羲不好意思的嘿嘿傻笑了一下,露出一口黑牙。 正常,初学嘛,这正常,李孟羲安慰自己。 —— 乡勇中,有不同的声音。 一堆儿几个乡勇,聚在一起,嘀嘀咕咕。 “这是字?”其中一个乡勇满脸疑惑看着地上画的东西,“俺虽不会写字,但俺兄里俺见过他写字。都不是这样写,人写到四四方方那好劲……” “哈哈,是你们没见识了!”刘备笑着过来。 “此可不是一般的字,一般人还不会呢!这是咱家军师的鬼谷神算术,你们啊,不识好!” 刘备也不生气,他跟乡勇们,好好的解释了,谁个是鬼谷子,鬼谷子的门生又是何等厉害。 说到苏秦挂六国相印,乡勇们连宰相是啥,也不知道。 “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官儿,除了陛下,就宰相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刘备用通俗的方法解释着。 乡勇们露出一副恍然模样。 这第一天教学,直到天黑,很多人,依然未能默写出十个数字。 “哎,就这十个字啊,也不难写吧?”李孟羲看着乡勇们,叹气,心累。 关羽见李孟羲面有失望。 关羽一气之下,让各百夫长出列,让百夫长当众人面,一一默写。 当场,革除六个写不出来的百夫长。 余众凛然。 义军草创,能当百夫长的,多是因先前军功累升,关羽一下革除六人,李孟羲觉得有点过了。 可又一想,关羽或许有自己考量,就默认了。 —— 晚上,李孟羲携小弟和刘备关羽二人同食一灶。 李孟羲说起革除百夫长之事。 关羽慨叹,“羲儿啊,此是为他们好。 你能去教这个粗汉学字,某替他们谢过! 机会难得,学问不易,若不严加管教,若他们用功不足,岂不浪费了这千载难逢之机,更耽误他们自身。” 关羽语重心长的说到。 李孟羲诧异的看了关羽一眼。 敢情,关羽把百夫长革除,反而还是为士卒考虑的。 篝火中,柴草噼里啪啦的烧着,火星时不时飞起。 “关将军,某有一事请教。” 正翻火的关羽伸手做请,“但说无妨!” 李孟羲抬头看天,天上是月亮。 “某想问,时辰。某不识时辰。”李孟羲把问题问了出来。 关羽抬头,一时没听清,“啊?” 一旁,刘备也略有错愕的看过来。 “时辰,十二时辰各是什么,某不知。”李孟羲很光棍的把手一摊。 这个问题,问的诡异啊。 很常识的问题,就像问一加一等于几。 “你……当真不识?”关羽疑惑的问到。 “不识。”李孟羲很坦然的点了点头。 关羽手捋长须,定定的看着李孟羲看了好一会儿,见李孟羲是认真的,不似作伪,关羽心情有些复杂。 昨一日,李孟羲才刚堪破阵法精要,让关羽直呼不如。 偏偏今夜,李孟羲又措不及防暴露出来一个低到不能再低的短板,如此反差,让关羽有些想笑。 收拾了心情,关羽便现场教学,借今晚月相,开始耐心给李孟羲讲解,该如何凭月观时。 关羽拿着一根柴棍,在地上画了起来,李孟羲凑到近前去看。 “月像于一月之内,多有分别。” “每至初一,不管天晴或阴,四下必无月,此谓之【朔】。” 说着,关羽看了近前的李孟羲一眼,见他听的认真,便继续讲了下去。 “初二至十四,月相西升东落,而十五至月尾,月相东升西落。” 说话间,关羽已用木棍在地上画了左右两道近半圆的弧形,并用木棍在每段弧线上每隔一段,就戳了两下,在弧线上戳出了几个等分的点。 “月相西升,一夜之间,月移于东,一夜时辰与月相一一对应。” 关云长手中的木棍俨然化成了教鞭,沿着弧线一点点的移动,李孟羲的目光也随着木棍在动。 “夜初月临,为酉时。” “而后,月相东移,至这儿。”关羽用木棍在弧线上第二个点上点了一下,“此时,便为戌时。” “而后,亥时,子时。”关羽拿着木棍一个点一个点一点过去,“至子时,月挂于中天,此时为夜半。” 李孟羲听明白了,他点了点头。 “子时过,丑时,寅时,卯时,至辰时,月隐于东垂,天光即亮。” 讲解完了,关羽弃棍于地,看着皱眉思索的李孟羲,他也不打搅,留给李孟羲消化的时间。 用手指来来回回沿着地上的月相图回味了几遍,李孟羲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了。 关羽教的和前世学到过的知识,渐渐重合了。 因为早学过,只是忘了。 如今被关羽再教,深埋的记忆再次记起,事半功倍。 第175章 日转角估时法 初中地理有学到过月相知识。 如果说月亮一月之内,每十五天,月亮移动轨迹颠倒一次。 那么,在白天,太阳的移动轨迹则没有往复,太阳必然是东升西落的。 因此,晚上时辰若是不好判断,白天时间判断起来简单的多。 难点只有一个,李孟羲习惯了现代社会的24小时计时,并且潜移默化的被其影响。 跟关羽学会了如何通过月亮判断晚上的时间之后,李孟羲在想,该如何把时辰转变为24小时制的时间,这样于他本人来说,更习惯一点。 关键要制定时间轴,要制定时间轴,就要找到一个标准的时间点,李孟羲现在唯一确定的是“夜半”这一时间点。 夜半,即半夜十二点,即为二十四小时计时法的24:00。 关羽说,子时为夜半。 也就是说,子时在于0点——? 正当李孟羲还在想一个时辰等于二十四小时制的几点时,关羽看李孟羲像是想的差不多了,又捡起了地上的木棍。 “羲儿,方才所说,是月初二至十五的月像。” 接着,关羽用木棍点了点另一副月相图,“月十六至月尾,月相大体反过来而已,但时辰依然是,酉,戌,亥,子,丑,寅,卯,辰。可听的明白?” “嗯。”李孟羲点了点头。 “那好。”关羽右手拿着木棍在左手上轻打了两下,“你即说听懂,那某倒要考教你一番。” 关羽如同一位严师,他脸色严肃,那木棍拿在他手中一下一下有节奏的轻打着,像是拿着戒尺。 考教便考教,李孟羲不怕。 “好。”李孟羲毫无心理压力的就答应了。 关羽见他如此有信心,便随手在某月相图上指了一点,“这儿。” 两幅月相图,区别只有最开始的那个点,被关羽用棍子捣出了两个明显的坑,以此来表示月初是在东还是在西。 李孟羲看了一眼,关羽指的月图,夜初时月在左,也就是月西升东落,为地理课本中讲的上弦月。 再看关羽指的的那个点,左数第二个。 李孟羲咬着指头想了下,他先找夜半,夜半为子时,关羽所指那个点,挨着子时。 再结合月相图为上弦月,李孟羲确定了时辰。 “是亥时。”李孟羲给出了答案。 答案是正确的。 只是关羽看着李孟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儿。”关羽又指了另一个点,让李孟羲说出是什么时辰。 李孟羲还是先从中间,从子时起始,然后往关羽指的点去数,看相错了多少个时辰。 “寅时。”李孟羲又答对了。 …… “这儿?” “丑时。” “这儿?” “戌时。” 连连问了数个时辰有关的问题,李孟羲都答对了。 (一日十二个时辰,)李孟羲挠了挠头,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子时,也就是夜半之后,为一天第一个时辰。) “十二个时辰分别为,子、丑、寅、卯、辰……辰,辰……”李孟羲眉头紧皱,抓挠着头发,实在想不起辰时之后,是什么时辰了。 刚学的,眨眼就又忘了。 李孟羲只好再问,“关将军,辰时之后,是何时辰?”他丝豪不觉得难为情,神色平静的看着关羽,出声相问。 “咳……”关羽忍不住轻咳,又想笑又有点无奈,关羽压住情绪,沉吟到,“辰时之后,是巳时。” “奥。”李孟羲点了点头。 巳时,听到巳这个字李孟羲想了一下,才想到这个生僻字的字形是怎样的。 “子,丑,寅,卯,辰,巳,额,巳……巳……” 竟然,他竟然又卡住了! “咳……”关羽又轻咳了一下,他忍不住以手抚额,闭上了眼睛。 “巳时之后是午时。” “奥。”李孟羲一副傻白甜的模样点了点头,丝毫不因为背不出时辰而尴尬。 午,就是中午的那个午,午时,是白天的十二点,二十四小时计时中的12:00——? 继续背时辰。 “子,丑,寅,卯,辰,巳,午……午……”李孟羲又结巴了。 关羽抬头看天,一声长叹,“未。”关羽提醒。 李孟羲像是挤牙膏一样,关羽得时不时提点他一下。 未之后,李孟羲又卡壳了。 “申。”关羽看着李孟羲,叹气不已。 一问三不知,李孟羲终于感觉不好意思了,他挠着头,有些羞赫的笑了笑,“申时之后呢?” “申时之后,为酉时。” “咦?”酉时,李孟羲突然就感觉时辰首尾接上了,“酉时之后,戌,亥,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 李孟羲笑了,他终于能把十二个时辰连起来了。 整理了下思路,李孟羲坐直了身体,再回忆了一遍十二时辰,他清了清嗓子,“十二时辰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关将军,我背的是否有误?” 关羽只是对李孟羲摆了摆手。他不想跟李孟羲说话了。 李孟羲嘿嘿一笑。 他抬头,看向天空的月亮,“子时了,夜深了关将军。我回去睡觉了,你也早些休息。另,多谢今日教导,不胜感激。” 说着,李孟羲站起,向后退了一步之后,双脚脚后跟靠拢,双腿绷直,双臂前伸,腰弯成了九十度,郑重的拱手一礼。 李孟羲见礼之后,关羽脸上笑意明显,眼睛快要笑得快要眯起来了。 “早些休息。”关羽挥手和李孟羲告别。 目送着李孟羲小小的身影穿插在篝火堆之中,直到消失于夜色中,关羽收回了目光。 抬头上看,天空月色皎洁。 “确是子时了。”关羽关羽手抚长须自语着。 —— 这日,李孟羲又学到了一点东西。 他能初步判断天时了。 最好判断的时间点是两个。 在白天,太阳正处于天空正中时,是正午,也就是午时,大概是二十四小时制的12:00左右。 在夜里,月亮处于天空正中时,是子时,也就是,大概24:00左右。 有了这两个重要的时间点,就有了把古代时辰和李孟羲熟悉的24时制两种计时习惯之间建立起了联系。 然后,就可以自己推算十二时辰,对应的都是几点到几点。 当回到车厢里,因为夜很深了,小弟放床上就睡着了。 李孟羲迟迟没有睡意。 他索性起来,轻手轻脚的爬起,批上衣服,轻轻推开车厢上的小窗户,透过窗户,看天上的月亮。 八月份了,应该属于初秋的气候,夜里稍微有些亮了。 八月初一,天上的月亮果然是一弯小小的月牙,细的像玩玩的线。 在这个异时空的天空下,看着纤细的月牙,李孟羲渐渐的想到了前世,想到了小时候,想到了爷爷。 也是,和月亮有关。 小时候,有时晚上跟爷爷一起出去跑着玩,爷爷走着走着会问,“呀,今儿几号了?”说着,爷爷抬头就看天。 李孟羲想起,那时自己总是想都不想,直接告诉爷爷的是阳历的日期。 每每,爷爷自己抬头去看,若是天上有月亮,爷爷看了一会儿就能看出来是初几。小不懂事,爷爷说出了阴历初几,总是说说爷爷说错了,吼爷爷,还犟。 阴历日期与阳历日期,总不是在同一天。正如种了一辈子地只懂阴历的爷爷,和只看阳历的自己,相错了一个时代。 爷爷不识字,有日历也看不懂,每到村里喇叭上喊交水费电费或者发粮食补贴的日期,爷爷总是要去找人问,这是阴历是几号。 而今,自己也只能靠看月亮确定时间了。 李孟羲心绪纷飞,他睁眼看着天空,想到了很多很多,月亮也从天空正中,一点一点一点的向一侧坠落。 李孟羲能大约区分时辰了。 月亮一点一点在天空移动,子时,丑时,寅时…… 然后,月亮不见了,天亮了。 小弟醒了。 不知不觉,发呆了一夜。 太阳已经从东方升起,天光大亮。 太阳初升,是什么时辰? 清晨,应该是辰时。 子丑寅卯,辰巳午。 辰到午,三个时辰。 一个时辰两个小时。 三个时辰,六个小时。 从早六点到中午十二点,刚好够。 李孟羲感到很开心,是因为掌握了知识充实感。 与之相比,因为在寒夜中呆了一夜而变得似乎是感冒了有些不透气的鼻子,则微不足道了。 —— 八月初二,依然是一天行军。 李孟羲在行军途中,开着车窗,频频观察天空的太阳,以此来练习如何去识别时辰。 在上一世,九年义务教育阶段,尤其是初中的时候,除了语数外三门主科,还有物理生物化学三门辅科,除此以外,更有历史地理思政等高考都不考的东西。 当时多少人以为,地理之类的东西没啥大用,李孟羲在学生时代也觉得,地理课也就有丰富些知识的意义罢了。 然而没想到,当初学完又几乎忘了的东西,剩下的还记得的一鳞半爪,现在竟然发挥了大用。 就比如现在,如何在白天判断时间。 李孟羲看着天上的太阳,和广阔的天空及天空下的大地,他脑海中竟然神奇的浮现了一些抽象的几何图形。 图形出现的原因,有两个。 一个是,初中地理课本某一副插图,介绍太阳运动轨迹时,是用一个半圆的示意图表示的。 根据时间变化,一格一格的日象示意图,布局跟钟表刻度布局一般类似。 也就是说,白天一天时间,太阳在空中和地平面形成的图形是一个半圆。 而太阳对地的运动速度是大致匀速的,这样的话,如果用量角器量出太阳自东地平线上升起之后,转过的角度,再算一下角度等于一百八十度的多少,就能按比例算出的白日时间。 比如,若是太阳从地平线上起,转了九十度,即,太阳和地面夹角从0度变成90度。 那么,此时就是中午。 那么,此时的时间,就是白天天长的一半。 而如果,太阳转动的夹角,是四十五度。 那么,就是时间已经过去了白天时间的四分之一。 也就是,大概是上午九点。 同理,当太阳转过一百八十度,就是落山了,从东转了一百八十度,到了西地平面落下,刚好一百八十度。 太阳升落轨迹是个半圆、半圆是一百八十度。 这两点知识,一个来自于初中地理课本,一个来自小学数学,这两点知识此时的意义在于,让李孟羲觉悟到,如果能精确测量出太阳转动的角度,那么,就能极精确的测量出时间。 古代计时的日晷,也是根据这个原理,不过,日晷不是直接运用太阳的转角,而是利用太阳照射晷针影子,是间接利用。 李孟羲瞅着天上的太阳,瞅了半天,他也摸不准现在太阳的转角,是四十五度左右,还是三十多度呢。 人眼的观察能力有限。 因为是一百八十度,又因为是测角度,李孟羲自然就联想到了量角器。 要不,做个量角器呢? 这个念头一经产生,李孟羲就觉得值得一试。 和太阳及天空有关的,应该是天文知识,再不济,是地理知识。 李孟羲自忖知识浅薄,天文地理近乎文盲。 但,试试呢? 万一区区一个量角器,真的很好用呢。 要是真的随手对着太阳,对着地平线一量,轻松算出太阳转角,然后得到精确至极的时间。 这样,就称得上是能察天时了吧,天文地理,能懂一个了吧? 别人,比如车夫老铁,老铁依靠着丰富的农业生产经验,抬眼一看,就能看出大致时辰,能精确到半个时辰之内。 也就是,有太阳的情况下,经验丰富的农夫能把时间的误差控制在一个小时以内。 也就是,随口约莫出七八点,八九点,这个程度。 但这不够。 若是战时,不能精确判断时间,时间误差大到一个小时那么多,那么,假设要趁天未黑,紧急突击敌军一个营寨。 可是,因为不能精确判断时间,要知道,傍晚,天说黑就黑了,五分钟前天还是亮的,五分钟后天色就完全黑了,五分钟就足以大变样,更别说误差一个小时半个小时了。 那么,如果对时间的估测精度比较高,就可以在军事安排上,避免很多因为时间因素而造成的混乱。 比如,若看天色估计还有半个小时天黑,而路程半个小时也够了,于是下令出军。 结果,不到二十分钟,天就黑了。 出击半道而止,只得回撤,徒劳军心。 而要是,对时间的估测精度更高,当无有此麻烦。 我方能精确估测时间,而敌方不能,一来一去,就是代差。 第176章 无题 行军途中,很多事情是不能预先料到的。 一辆满载粮食的架子车坏到了半路上。 关羽前去查看,李孟羲也跟着过去了。 那辆粮车已卸了牲口停在路边,车一边高一边低的斜着,几袋子粮食滚在地上,其中一个袋子一经摔破了,粮食撒了一地。 离得还远便能看到车一边的车轮坏了,走过去才发现,不仅是车轮坏了,连车轴也断了。 对汉末很多东西李孟羲很陌生,但对架子车不在此列。 架子车亦或者说是板车,一直到后世农村里也还常见。 李孟羲好奇的想更进一步看个究竟。 关羽在跟负责这辆粮车的乡勇商量该怎么办,李孟羲拉着弟弟,他们两个蹲在那里好奇的扒拉着车轮在那里研究。 前世,哪怕是在农村,李孟羲见得架子车车身虽大多是木头的,但是车轮都是铁轴橡胶的车轮,木头的车轮,倒是没见过。 现在面前的散架的车轮,就是木头的。 李孟羲好奇的原因就在这里。 仔细看木车轮的构造,此时车轮整个散架了,裂成好几块。 车轮的构造像是用四个圆弧凑成的整个车轮毂。 一想,好像用木头加工的话,把车轮分开四部分做,的确比做囫囵车轮简单的多。 原始社会的时候,最原始的车轮,把一颗比较大的树干锯一块,然后就能当车轮了。 但是这样的车轮不仅重,而且大小形状不可控。 再高级一点的技术,就是用方木条弯成车轮毂,轮毂中间还有木辐条,这些辐条是起支撑车轮毂的作用,就跟前世的自行车钢筋辐条一个原理的。 木加工技术做出的车轮相比原始的实心木头车轮,大小就可以随意做了,不再受制于树干的直径,而且更轻便结实。 李孟羲瞅了一会儿,就觉得这车轮结构有点复杂。 眼瞅也没备用车轮啊,这车轮坏了,一车粮食咋办。 据李孟羲所知,出兵之时,带的一百多辆车,全都装的满满当当,没有空车的。 李孟羲想不到解决办法,他去看关羽怎么处理。 关羽直接叫后边的行军队伍停下,让乡勇们过来,把粮食抬到别的车上扔上去。 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儿,一车粮食就搬完了。 “羲儿。走吧。”关羽招呼还在那看的李孟羲,叫他走。 “这车不要了?”李孟羲惊讶的指着路边停的粮车。 这车虽说一个轮坏了,车轮轴也断了,但车身和另一个轮还是好的啊,这就扔了?不是钱的吗? 关羽无声的笑了笑,“出时未带木匠,修也没法修。走吧。” 李孟羲看样子是心疼车,关羽觉得好笑。 奥,是因为出来的时候没带木匠啊,李孟羲恍然。 “那咋个不带木匠呢?要是有木匠这车能修好不,得多大会儿修?”李孟羲顺势又问。 关羽无言。 —— 行军没多久呢,车就折了一辆。 等回到车厢里,继续跟着行军,李孟羲脑海里想的全都是木匠的事。 行军得带木匠的。 因为刚不就是车坏了吗。 可是关羽为啥不走之前就带木匠呢? 是没预料到吗? 这往后,路程远着呢,指不定啥时候又有车坏了。 还有,这走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上哪里去招木匠去。 再有,假如车轮坏了,木匠们是咋个修车轮的,修的快不快,还是得等半天才能修好。 这和行军相关的问题,李孟羲一点都不清楚。 —— 教乡勇学字这项工作一经开始,就完全不可能停下了。 往上来说,刘备关羽对此事分外看重。 自从开始教乡勇们学字,每此一扎完营,刘备和关羽就开始张罗着召集军官们学习。 这个势头下,谁说不学了是找不痛快。 往下来说,能有学字的机会,士卒们都很珍惜机会,态度极端正。 的确有一少部分有见识的人,或者多少识点字的人,质疑李孟羲教的奇怪的符号是不是字,但经过刘备的解释之后,乡勇们就都明白了,他们学的奇怪的符号是多么了不得的东西。是鬼谷神算,一般人想学还没地方学呢。 于是一个个学习劲头十足。 当日初教字,是以帅旗背面作为黑板,用石灰水来写的。 但一是,会把旗帜弄脏,二是,旗子也不好固定,还得由人拿着,不方便。 所以就改进了。 李孟羲找到一个特别好看的盾牌。 那个盾牌是军中找到的最好最大的一个盾,被称为“犀面大盾”。 这个盾精致的不像话,盾面是规整的微微的弧形,盾上还涂着一些黑色的漆,漆面很完整和光滑,在太阳下,漆面隐约有些黑中带七彩的色泽。 据说,这玩意儿是漆器,里边加了什么螺粉末,所以才是显示出白色的色泽。 反正,这是从黄巾军中缴获的高档武器,不同于一般武器,这玩意儿是礼器来的。 盾够大,尤其是,盾面光滑,盾面还是黑色的,太适合用来当黑板了。 于是,这面盾就成了专用的黑板。 盾上,从0到9,写了十个数字。 李孟羲依然是军中教习,教学工作全赖他开展。 按常例,李孟羲从头到尾把九个数字提问一遍,乡勇们对答流畅。 然后,再不按顺序,随意挑了一个。 乡勇们依然能立刻就答了出来。 很好,说明乡勇们把十个数字的字形全记住了。 军中统共有十一个百夫长,关羽因有人记不住字,第一天就罢黜其中六人。 余下还有五个。 若说杀鸡儆猴,又或者抓典型,拿百夫长开刀立威是最好的。 李孟羲从关羽这里学到了这一点。 所以,每次例行提问时,他必然要把剩下的五个百夫长叫出来,挨个问。 这不,五个百夫长又被李孟羲叫了出来。 百夫长有些忐忑的接受李孟羲的提问。 “这是几?”李孟羲拿棍,指着盾面上的一个数字。 被提问到的那个百夫长是个面上髭须满面的有些凶相的中年人,但此时,这人紧张不已,额上冒汗。 “是……是五!”百夫长紧张的有些结巴。 “嗯,对了。这个呢?” “是七。” …… 每次被李孟羲提问,百夫长们压力山大,莫名其妙心惊胆战的。 讲道理,他们跟关羽在阵上跟人厮杀都没这么紧张过。 学生怕提问,是扎根于基因中的。 第177章 思维的刹那自由 三天了,教这群大老粗们从0开始学,学三天了,终于啊,他们终于把数字记熟了。 接下来,该教什么呢。 按当时教刘关张三人时候的节奏来看,应该是教多位数了。 李孟羲要先调研一下,看乡勇们对数字的概念是什么情况。 李孟羲问,“众位,你们说,最大的数,是多少?” “一万吗?一万斤!”挤在前边的狗子回答问题很积极。 “哪是一万?”旁边有人反驳,“是百万,百万斤!” 这不算完,又有一个声音,说是千万。 吵吵嚷嚷。 李孟羲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一切。 有两个问题出现了。 一个是概念上的问题。 乡勇们,不知数字和数量二者的区别。 李孟羲问,最大的数是多少,由狗子开了个坏头,狗子说是一万斤,后边的人全被带歪了。 数字不该带单位的。 这是第一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不问不知道,一问才发现,这个时代最底层的穷苦出身的乡勇们,数学知识真的很浅薄。 严格来讲,乡勇们不完全懂数位知识。 尽管,他们知道个十千百,知道是满十往前进一个。 但是,可能是没有简易计数法因此难以把数字和数位联系记忆起来,所以,乡勇们对数字的极限没有个概念。 最大的数字是多少? 这些出身最底层的乡勇们,他们日常生活中,没有接触与了解大数的需求。 可能,只有在农闲时夜晚仰望天空的时候,在某个夜晚,天气好,天上的星星尤其的多,看着天上明星无数,这时,他们的思维才会暂时跳脱土地与农活的束缚,有那么一瞬间,他们会想,会感慨一声,“也不着,这星星有多少?” 发出一声感慨。 “兴有千把子。”旁边一老汉抬头瞅了一眼,插话到。 “哪儿!少说万把!”另一人也插话。 然后,到此为止了。 明日还得干农活,得赶紧把地里的草拔拔。 绝大多数人,一辈子关于浩瀚、关于极大数字,关于极限的畅想,只有凤毛麟角的须臾刹那。 牛顿看到苹果从树上掉下来,突发奇想,为什么苹果往地上掉,而不是往天上飞呢,由此往下研究,从而研究出了万有引力。 而古代中国的一个底层贫民,眺望星空时,也曾萌发过天上星斗几何的疑问。 那么为何,汉代的一个底层百姓,没有因为突发其想,而由此创立出天文学,亦或是有关极限的数学概念呢? 答案是,物质基础决定了上层建筑。 人类无论东西方而人类,从远古智人开始,便从不缺乏对星空的畅想。 而只有生存不是问题之后,不用为了生存而耗尽所有精力之时,才有余力研究上层建筑有关的东西。 牛顿之于汉末农夫,牛顿衣食无忧,农夫不得不尽日奔波。 乡勇们不知最大的数字是多大。 而答案是,数字可以大到没有极限。 这天,李孟羲放下教学进度,他把盾上的白石灰画的痕迹拿湿布擦去,然后换了一个0,又一个0,画了好多的一排零。 李孟羲给乡勇们指着一个个讲。 个,十,百,千,万…… 十万,百万,千万,亿…… 兆,一兆兆,一兆兆兆。 直到,盾上写不下了。 下边,认真听讲的乡勇们,此时,眼睛都是一般的瞪大着眼睛,嘴巴微张,他们此时,第一次摆脱了世代的穷困,世代的低微与蒙昧,他们的思维深处,达到了从未涉足过的广阔与无限。 “要是,我再在后边加一个零,大家说,是多大的数?”李孟羲笑着,在盾的边缘,没有了空地的地上,虚圈一下。 “是十兆兆兆!”有后排乡勇声音带着激动,扯着嗓子喊到。 李孟羲笑了,他目光扫过众人,“那,大到十兆兆兆,是不是最大了的,还能不能再大了?” 鸦鹊无声了片刻。 “再加个零不就妥了!”有人操着浓重的口音,在人群中嘀咕了一下。 李孟羲听见了。 “那要是,十兆兆兆再加个零,是多少?” 李孟羲笑问。 再加个零,不过是,百兆兆兆,而已。 而已。 天色不觉已暗。 不知不觉,天就黑到伸手不见五指。 最后,李孟羲问,最大的数是多少,有没有最大的数? 乡勇们沉默一片。 最开始,乡勇们或答最大的数是万,或者百万。 但,随着学习往下的进行。 李孟羲中途再问,有没有最大的数?乡勇们大半就又迟疑着不太确定的回答,有最大的数。 然后,李孟羲不停的加零。 不停的加。 今天啥也没干,净加零了。 到最后。李孟羲问,问可能有最大的数? 乡勇们沉默一片,无一人应答。 要是无知,乡勇们能自信无比,毫不犹豫的直接就回答了他们心中认为的最大的那个数,或是自信的说出,一万最大,或者说十万最大。 但当乡勇一知半解的时候,乡勇们变得不复那么自信,变得胆小了许多,不敢再毫不犹豫的说有最大的数了,此时,迟疑着,说可能有最大的数吧。 当乡勇们,真的对数字有了了解的时候,他们则更胆小了。胆小的,不敢轻下断论了。 无知给人以勇气,而知识越多,人反而越知道自己的不足。 夜色黑的看不见人影了。 李孟羲连问数次,问有无最大的数,最大的数是多少。 鸦鹊无声,沉寂一片。 无人置语。 李孟羲哈哈笑了,他郑重的告知众人,一字一顿,“诸位且记,没有最大的数字,数可大到无限!无止无境!” 众乡勇心中顿时一瞬明亮。 —— 夜,篝火。 麦粥煮的喷香扑鼻。 学字已开时了三日,这日,学了字的那些乡勇们,比往日更显得兴奋和有谈资。 吃饭也占不住嘴的,到处都是各百夫长什长,向自己一伙的人喋喋不休的讲着知识。 数字可无限大。 无限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思维可没有界限的,极限延伸。 想要想到多大的数字,就都有多大的数字。 贫困和蒙昧会禁锢住身体。 但灵魂可以摆脱时代和社会的限制,得享真正的自由。 在汉末,在这个糟糕的古代乱世,由数字极限的学习中,乡勇们思维第一次肆意放飞,第一次,思维摆脱了身体的禁锢和目光能看到的极限,思维超脱了一切身体、环境、与物质的局限,放飞于无穷与无垠之中。 思维仿佛,没有限界。 这是,灵魂的自由。 第178章 工欲善其事 八月二日这天,这一天李孟羲关于行军,关于战争最大的一点感悟就是,在古代的后勤背景下,需要随军带一些木匠的,以便随时维修坏掉的车辆。 晚上吃饭的时候,李孟羲不停的问关羽,问刘备,问说咋个不带木匠呢,咋能不想着带木匠呢。 关羽被问的脸上挂不住了,他咳了一声。 “出军在外,车马皆齐,然木工未带,此谋事不备,某之失也!”关羽无奈的承认了自己的失误。 毕竟,这就是他的失误啊。 粮草车马这些事务,李孟羲都没管过,也没插手,怎么也不该是李孟羲的问题。 “那咱们看看后边遇到了有村落,就招点木匠?这走这么远了,再拐回去,也来不及了。”李孟羲作为义军的一员,尤其是作为军师,认真的想着办法。 听了李孟羲的建议,关羽沉声,眉头一挑,“不必去找,我军中就能寻到木匠。” “啊?”李孟羲惊讶了,一时摸不着头脑。 这什么叫军中就能找到木匠。 原来,是这样的。 李孟羲毕竟不是汉代人,他对此时的社会状态根本不了解。 在李孟羲想来,发现缺木匠,就看遇到什么城镇之类的地方就可以招募木匠。 而实际上是,当关羽也发现忘带木匠,此时缺木匠,关羽立刻就想到在乡勇们中找。 为什么是这样? 因为木匠这个行当,属于很普遍的手艺,义军千余人,在这么大的人数基数下,肯定能找出来几个会木工活儿的乡勇。 这是常识,木匠不说遍地是,但至少不少见。 因为常识不足,对汉末社会环境不了解的缘故,因此,涉及到细节之时,李孟羲就显得有些生疏和笨拙。 他能想到去招木匠,却不能想到,乡勇们其实就可能有很多木匠。 李孟羲一听军中就有匠人,他坐不住了,立刻就爬起来去找。 看李孟羲风风火火的样子,刘备关羽都笑了。 刘备和关羽说,到底是个孩子,劲头足。 李孟羲去找木匠了,乡勇们那么多,李孟羲相熟的却不多。 也就只有那两什人比较熟。 一什,是车夫老铁所在的那一什,因为老铁的关系,李孟羲跟着过去蹭了两顿饭,因此和这一什的人熟了。老铁这一什的什长也就是狗子,因为被李孟羲点明了前途,在训练时分外卖力的那个。 而另一什,同样也是因为和某人相熟,李孟羲才和他们熟悉的。 另一什就是猴儿那一什。 要找人,李孟羲自然要先从熟悉的地方开始找。 第一站,狗子一什。 夜里,乡勇们十人一什,十人一堆火,各自谈的火热。 在没开始教乡勇们学字之前,晚上乡勇们谈天说地的各种吹牛,但从几日前,开始让乡勇们学数字之后,每到晚上,学风渐浓。 由各什长向自己什里的人传授傍晚学到的知识。 人和人的差距还是有的。 再怎么说,李孟羲前世也是受过正统教育的,他能比较清楚的高效率的教会什长们学字,但是,什长们领悟了之后,因为沟通能力等问题,向下教的时候,质量一言难尽。 远比不上李孟羲亲自教的质量。 这不,当李孟羲来的时候。 什长狗子怀里抱着个木盾,拿着树枝,啪啪的在盾上牌,一副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我不是将将说,这是他妈的零蛋,这是九,带个衣巴(尾巴)的这是九,木衣巴的是零蛋!” 李孟羲听到有趣,想笑。 他走来。 听见了脚步声,乡勇们都抬头来看。 “吆!”狗子见了李孟羲,忙把盾放下,作势就要起身。 “坐!莫起。”李孟羲笑着,说话间就过来,挤在了人堆里。 “咋样,大家学着还行吧?”李孟羲看了一圈,好奇的问。 不问还好,一问,狗子的表情就变得一言难尽了。 “哎呀!一个二个死笨!” 狗子这家伙,他才学了几个字啊,不就比别人先学了一步吗,就得瑟上了。 李孟羲忍不住笑了。 “好了,打搅你们了。我是来找木匠的,你们这儿有人会木工活不?” 狗子一听,“这儿!”立刻就指着什里一个人,“鲁犁!他就会木匠!” 那个被叫鲁犁的乡勇,是个腼腆木讷的年轻人,在狗子这一什,他几乎是最木讷的了。 李孟羲跟狗子一什人接触时间不短了,但这个鲁犁,愣是没主动说过一句话,极没有存在感。 李孟羲看向木匠小哥时,木匠小哥也不说话,朝李孟羲咧嘴笑了一下。 “那走,咱们去找关将军!” —— 李孟羲离开没多大一会儿,就领着人回来了。 “关将军,我找到木匠了!” 人未至,声先至了。 篝火暗淡的光影中,出现了李孟羲小小的身影,和李孟羲一张洋溢着振奋的小脸。 “咱能修车了吧。”李孟羲开心的说着,他看着关羽。 此时,那个木匠鲁犁跟过来,有些拘束,刘备不因鲁犁身份卑微而疏忽半分,面带笑意和煦的跟小兵搭了两句话。 不过是吃了吧?晚上不冷吧? 就这些平常的话。 “木匠有了,下一次车再坏了,就不用扔车了。” 李孟羲宣布着。 关羽呵呵一笑,他看着天真的李孟羲,笑着摇头,“羲儿,这车怕还是修不了。” “木匠是有了,可我军中,锯子凿子等物,一件无有!”关羽无奈的摊了摊手。 啊?这…… 李孟羲面色一囧。 原来还得找木工用具啊。 刘备哈哈大笑。 笑完,刘备安慰李孟羲还有跟李孟羲一路来的木匠鲁犁,说等明日,就令游骑多转转,看哪里有村落,就去把斧头锯子啥的,买他一通。 说罢,刘备起身,正色朝李孟羲身旁侧后的木匠小兵正色抱拳一礼,“小兄弟,你即通木工技艺,我军中车马,就摆脱小兄弟了!” 鲁犁立刻激动的手足无措的,笨手笨脚的动作很大的朝刘备躬身抱拳回礼。 此情,李孟羲全然看在眼里。 要说,刘备的确是有点水平的。 刘备礼数做的多足,李孟羲敢确定,这个木匠小哥此时心中必然是有种肝脑涂地无以为报的激昂。 —— 八月二日,李孟羲把这在一天之中学到的东西,在睡前写下了。 一是,行军之时,车马易坏。古代路况是问题,古代的车辆技术和车辆耐久真的不可靠。 二是,军中当备木匠。或许,其他各类匠人也应时时有备。 三是,木匠较为普遍,容易找到。同理,若有时急缺,不妨军中一找。不仅匠人,其他人才也不可忘了军中寻觅。不可灯下黑也。 四是,不仅要备有木匠,还应准备好木工用具。毕竟,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五是,看到晚上什长教麾下乡勇学字的时候,进度堪忧。或者,可以采取评比的方法来促进教学。 比如,抽查各什的学习情况,若是一什之人,全部都把学到的知识掌握了,那么,说明什长教的用心,什长有能力。可以适当奖赏。 反之,可罚之。 第179章 采买 八月初三。 昨日说好要买木工用具的,很幸运,这天临近中午时,遇到了有人烟的村落。 这是一个较为特殊的村落,远远看去,竟然还有城墙,矮矮的低墙把村子围了一圈,像是邬堡。 义军哨骑到达村落时,外面站岗观瞧的民夫以为乱军又至,忙拿着武器钻了进去跑到城墙上。 不仅如此,还有两个年轻后生从邬堡里举刀挺枪骑马冲出,不故生死的纵马撞来,像是要直接擒贼擒王,保护村子不受兵灾。 义军这边前来准备采买的,带上刘备,骑兵共有四人,对面两人敢直接冲过来,勇气可嘉。 骑兵眨眼就至,停在了二十步外。 刘备这边勒令哨骑不得把兵器收起来,摆出了一副和善的样子。 双方在都在观察彼此,刘备见两个后生没什么恶意,两个后生见这边也不像是贼人。 刘备轻踢马腹,缓缓上前,“两位小兄弟,我等是涿郡义军,欲去冀州讨伐黄巾路过此地,不知贵村可否能方便,让我军采购一应急需之物?” 说着,刘备从怀里探出一个小小的钱袋,“接着。”凌空把钱袋抛给了其中一名较年长些的后生。 “且去回去通告长者,让长者定夺。我等在此候着。” 手里的钱袋沉甸甸的,刘备做派大气,不似歹人,后生马上把拳一抱,“将军稍等,某去去就来!” 话说完,“驾!”两个后生一踢马腹,直奔邬堡而去。 骑兵绝尘而去。 刘备身后,露出了一个小脑袋。 李孟羲好奇的探出头,远远的打量着跟一座小城一样的村庄,以如今李孟羲的见识水平,他认为这样一个村庄,再加上村里的三五百精壮,没有个两三千人,是不可能攻下来的。 “玄德公,这村子有马匹,可以买过来,补充我军骑兵。”李孟羲见了马匹,眼都发光了。 义军现在骑兵不足三十个,连传令兵和斥候都不太够。 李孟羲建议向村子买马匹,刘备沉吟片刻,“再说吧。” 刘备含糊着应付了一句。 怎么能再说呢,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刘备似是对买马一事兴致缺缺,奇怪。李孟羲把骑兵的重要性跟刘备讲起,又说不是不给钱,为啥不买。 刘备摇头不语。 李孟羲不甘,要再继续说,从村庄里几个骑兵纵马而出,为首的是一名精神烁励的老者,老人虽白发苍苍,但满面红光。 长者至,不等老人下马,刘备忙下马。 见李孟羲在马上无动于衷,“羲儿,下马。”刘备叫到。 “奥。”李孟羲忙从马上跳了下来。 刘备天然有一种亲和力,见了生人,上去也能立刻聊的热络。 李孟羲就见刘备上前,和村子里出来的老人寒暄了几句,问老人身体可好,问收成咋样。 竟然,三两句话之间,刘备就和陌生人谈的相谈甚欢了,老人一脸笑意,说话间就要拉着刘备去村里喝酒。 刘备只说不便讨扰,但请长者允许义军就地采买急缺之物。 为了安老人的心,刘备特意替对方考虑,要交易放在村外就行。 如此,老人最后的一点顾虑也没有了,不用怕对方趁进村买东西时起了歹心。 老人也是爽快人,摸着颌下胡须,迟疑到,“不知将军想买什么?按道理说,义军讨贼,是为百姓,我等百姓自应捐粮筹军。可如今年景愈下,村中存粮不多,将军若是买粮,恐怕……” “哎,老者不必担忧。我军中暂无缺粮之虞,至于要买什么……羲儿。”刘备把身后的李孟羲让了出来,让李孟羲来谈需要买什么。 “需要木工工具。”说着,李孟羲眼馋的看着人家的马,眼睛放光,“马匹也买。” “只买木工用具,其他不买。”刘备打断了李孟羲的话,直接把采买事项敲定。 李孟羲挠着头抬头看着刘备,一脸不解。 老人惊奇的看了一眼年幼的李孟羲,口齿伶俐,且不怯生的小娃娃刻不多见,“不知小将军都需要多少木匠活计?我回去着人张罗。” “有多少,要多少。”李孟羲霸气的说到。 交易达成了。 李孟羲和骑兵一起,回去叫专业人士来,刘玄德让一名骑兵等在原地,他自己去辎重营拿钱去了。 —— 车轮骨碌碌转动着,拉车的老黄牛拉着空车来了。 这是要买一车的节奏。 李孟羲和刘备,以及木匠小哥儿,带着钱去而复返。 正式的交涉开始。 李孟羲也不知道木匠干活得用啥,且不知道这些工具的价格,于是就让木匠小哥全力施为。 专业的事还得交给专业人士。 木匠鲁犁去和村子的人交涉木工工具的有关事宜,而两方的头头,刘备和村子里的老者说说笑笑的一旁闲谈。 不一会儿就谈完了,一个大一点儿的村寨而已,其实提供不了多少物资。 鲁犁谈完回来了,李孟羲把他带到一边,背着外人小声商量。 “谈的如何?”李孟羲小声问。 鲁犁有些不忿,纵然是以他木讷的性格,也是被气到了,“我问一把刨子多少钱,他问我要三十文!怎不去抢!”鲁犁生气极了,刨子是铜做的?就敢要三十文。 “你小点声。”李孟羲皱眉,抬手轻锤了鲁犁一拳。 鲁犁的意思李孟羲都听明白了,他嫌物价高。 鲁犁认为贵的离谱,李孟羲都想笑了,便宜的要死的东西,纵然贵了几倍又能贵到哪去。 况且,维护车辆用的工具,再贵买来也值了。 李孟羲思索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目视鲁犁。 “鲁犁,你按他们提价的两倍,把刨子锯子奔子能买多少买多少。” 鲁犁怀疑听错了,哪有自己加价的道理。 实则是李孟羲觉得,虽是买卖,但若是给价公道,人家不一定愿意卖。 公道归公道,但是,斧头锯子之类的是谋生的工具,卖了就没办法做木工活了。 所以,虽然,假设一把斧头市价是三十文的话。 那么,如果出价三十文,看似公道,但人家卖的可能性极低。 哪怕是出价四十文,人家也不一定卖。 兵荒马乱的,铁器必然价钱暴涨。 所以,李孟羲才寻思着,不把价钱给的远超市价,采买就不会那么顺利。 再者,人家卖东西的,东西卖不卖都无所谓。 但是义军不一样,义军急需这些工具,万一过了这村,后边好几天都没再遇到村落,万一路上再有车坏了,只能再弃之路上。 一辆板车的价钱,怎么也比木工用具贵的多吧。 岂能因大失小。 所以,木匠小哥不能理解李孟羲花冤枉钱的想法,这是因为两人考虑问题的高度不同。 第180章 去时一车,回来一队 木工用具,共有凿子,斧子,奔子,锯子,刨子,等各类。 因为义军开的价钱比较高,高出市价两倍的缘故,这个无名村落的村民们看有便宜可图,但凡家里有木工工具的,全部都拿来了。 木匠小哥鲁犁敬业的很,他那边围了一堆人,乡人们把木匠工具拿来,鲁犁一个个认真检查着。 一个看着老实巴交的乡人,拎着把柄断了的奔子,离老远,这人就在不好意思的在笑。 待近了,这名乡人红着脸,有些难为情说,“这奔子断了,恁要不?要了少给点奔子给你。” 鲁犁抬头看来人,还没答话。 “我们要了。”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也不打折扣了,照全价给你。” 拿断奔子的乡人惊讶的看着面前的小少年,他似是不信,觉得李孟羲年纪小,不是主事的人。 乡人只看了李孟羲一眼,然后拿眼去瞅鲁犁。 “拿来了吧。”鲁犁伸手,一脸的不愿意,“给你四十文。” 一把断了把奔子,理应打折扣的。 有军师这样做生意的吗,怎么亏怎么买。 断柄的奔子也能卖四十文,老实乡人喜出望外。 这边,又一乡人看这伙官军出手太阔绰了。 “嗨,小哥,你们要挖撅(wajue,锄头)不?” 李孟羲闻言,一想。 如果说不碰到车坏的时候,就可能永远也想不起来要备木工用具。 那么,不到用到锄头的时候,同样可能想不到备锄头。 由一而众,既然木工用具有用的到时候,那么,锄头也有可能用用的到的时候。 同理,铁锹有用到的时候,镰刀也用的到时候。 就比如,如果要筑堤坝要水淹七军,没有锄头,没有铁锹,怎么筑坝蓄水。 再者,若没有带镰刀,诸葛孔明又怎么去偷割司马懿的麦子? 想那诸葛卧龙,行军打仗时,竟然带了许多镰刀,由此推之,诸葛孔明的后勤能力可见一斑。 因此,当有乡人问。 “小哥,你这要柴刀不?” “要!” 李孟羲虽一时半会儿想不到柴刀有啥用,但他毫不犹豫的就决定柴刀也买。 其他乡人们,见义军不仅买木工用具,咋看样子啥都买呢。 因为,李孟羲等人看起来真的像冤大头的模样,乡人们见有大便宜可占,又不肯放弃发财的好机会,那些把东西卖完了的乡人,赶紧往回跑,回家拿东西去了。 既然,柴刀都卖出去了。 乡人们回去,到处翻东西,他们寻思,菜到也是刀啊,万一那伙官兵真的买呢? 于是,乡人们把家里菜刀也拿出来了。 在一旁刘备和这处村落的族长在闲聊。 当刘备看到李孟羲来者不拒,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买,刘备觉得好笑,无声的笑了。 那个老人家则是看到村民把菜刀都拿过来卖,则是诧异无比。 任怎么想,这去打仗的,菜刀没得用啊,那么多短一点儿,也砍不着人啊。 难道,是买去杀猪的? 应该是杀猪的。 老人这么一想,就明白过来了。 “将军,恁要是杀猪,缺那杀猪的钩子不缺?” 老人为刘备考虑,建议到。 刘备愣了一下。 然后笑到,“老人家可问我家羲儿,羲儿说买,就买。” 老人闻言,目光就看向人堆里忙碌的那个小小的身影。 老人还以为,李孟羲是刘备家的子侄呢。 因为是买木工用具,然后,断了的锛子义军也按原价买。 因为某些乡人缺钱,看义军出价高昂,于是就把锄头拎来,想试下看看人买不买。 谁知道,人真的买。 这下,乡人们就都误以为,义军可能是想买铁器融了打造兵器的。 于是,锄头,铁锹,柴刀,菜刀,叉子,镰刀。 乱七八糟的东西,李孟羲买了许多许多。 几乎,把这处村落的铁器买完了吧。 最后,拉来的那辆空车,几乎被装满了。 因为这番交易,村里家家户户赚了不少。 老族长为表示感激,从村里牵了只羊,让两个孙子抱了两坛好酒相送。 “老人家,你村里还有酒吗?有多少?” 李孟羲看到酒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了。 在涿州的时候,因为要蒸溜酒精,把张飞家里的藏酒祸祸完了。 张飞只好从城里买酒。 然而,李孟羲要做的浓度在百分之七十五以上的烈酒,实在是太费酒了。 再加上,酒精是当做消毒用品用的,那时候,李孟羲抱着酒坛子,到处找人给人家消毒,看谁哪里有外伤,什么刀枪伤,什么被野兽咬到的伤,他都拿酒精去用。 以至于,酒精耗量极大,同时,水酒严重急缺。 在出发前,只有酒精八坛,其中六坛留在了涿州,军中只两坛。 万一打起仗来,伤亡肯定很多,区区两坛酒精不够用。 这会儿,看到了酒,这村里能买到酒,李孟羲突然就想起此事了。 老族长问,笑问李孟羲要买多少酒。 “有多少我们要多少。”李孟羲霸气的说着。 本是来买锯子的,结果,把锄头一块买了。 到最后,酒也买了。 这村有劣酒八十来坛。 李孟羲就买了八十来坛。 乡人们抱着酒坛子过来堆了一地。 李孟羲一瞅,这不行啊。 带来的那辆车已经装满东西了。 这酒咋办,哪里放? 又一想,前边有车坏到路上了,因为没有备用车,车上的粮食都得挤到其他车上。 李孟羲于是又问,“老人家,你村里有板车没有?” 老人这下,彻底茫然了。 咋个,啥都买呢。 板车,村村都有的。 李孟羲于是,就买了板车十二辆。 一下就买了十二辆。 可是,一个问题随之又来了。 义军现在,有粮车三百余。 这个数字,相比较于千把人的义军数量,粮车的数量已到极限了。 这些车中,其中半数,有牲口拉,一人就能看一辆车。 剩下半数,得人拉人推。 出发时,凑这百五十头牲口,就倾尽涿州地方。 现在买了这许多车,好嘛,牛也一块买了吧。 李孟羲看着随空车一同拉来的半车铜钱想到。 于是,就在这村子里,买了黄牛两头。 小牛也一头。 虽说,小牛暂时拉不动车。 但此去讨贼,数月不能尽其功。 小牛犊子随军带着,养着养着不就养大了。 李孟羲是这样想的。 来时空车,回时,浩浩荡荡。 军中等着的关羽,看到回来了一个车队,惊讶了。 “众位,就此别过!” 刘备和帮着把车送回的乡人抱拳告别。 乡人们满脸笑意,挥手致意,“回来的时候,可记得往俺们村里拐拐啊!” 乡人说,让刘备打完黄巾回军的时候去他们村里做客。 刘备笑着答应了。 第181章 钱,或等于后勤 出军之时,物资准备的过程,李孟羲没有参与之中。 要不怎么说关羽刘备等人有经验呢,刘关张除了带足粮草,还带了一车钱,整一车。 关羽曾流亡江湖,生存经验丰富极了。 因此他们就能想到带着点钱,万一有用着的时候呢。 果然就用到了。 李孟羲花了许多钱。 因为是给军中采买的,李孟羲并没有花在自己身上一文,关羽自然不会怪罪他多花钱。 再说了,按大家的关系,李孟羲真的给自己买了头猪拿去啃,关羽依然不会怪罪的。 只是,关羽好奇,李孟羲买那么多东西干嘛呢。 “羲儿,这柴刀买来,能砍柴,兼能做兵刃,买的好!倒是,这菜刀买他做甚?” 关羽从一堆铁器中扒拉出了一把破菜刀,手摸了摸刃口,就又丢回去了。 “菜刀,自然是切菜的时候用。”李孟羲回答。 “那,买锄头又是为何?锄头可不好当兵器。”关羽笑问。 “锄头自然是要锄地的时候用。 比如,若挖堤断水,若撅地攻城,试问将军,若军中只有兵器,没有锄头,能不能为?”李孟羲面带微笑的回答。 关羽闻言惊讶,然后神色郑重,若有所思模样。 末了,关羽看了看一车的东东西西,又看了看不及车辕高的李孟羲,感慨,“人言,【一人计短,两人计长】,真堪真知灼见也!此事若非羲儿提点,某竟未料到!” 说着,关羽一拍脑袋。 然后,看着一车的铁器,点了点头,“嗯,若是要决堤断水,这区区十来个锄头,怕是不够。” “那就,明日还买?”李孟羲接着关羽的话说。 “哈哈!”关羽大笑,手一挥,“买!我军中采买,全交于你手!” 关羽说,以后买东西全让李孟羲负责。 是因为这次李孟羲买东西,多买了可能用的着的锄头铁锹之类的东西,让关羽有意外之喜,李孟羲干的不错,所以关羽觉得,得让他接着干不是。 而李孟羲则觉得,这样不太行的,塞给我干嘛,干不来的。 就比如刚刚,买木工用具的时候,因为有木匠鲁犁在,鲁犁不仅熟悉要买哪些工具,还能大致知道个价格,因此,在买的时候,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后边再买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锄头,鲁犁不仅是木匠,还是个农人,锄头价格鲁犁也知道。 但,鲁犁的出身决定了鲁犁毕竟是没啥见识,买的东西太多太复杂了,到后边买牛,买车的时候,鲁犁不知价钱,李孟羲同样不知。 然后,乡人们要了什么价,李孟羲没还价,直接就买了。 虽说,高过市价两倍的价格是能接受的,但是,也不能让人当冤大头宰啊! 因此,李孟羲经此时之后就觉得,得找一个人才。 这个人才呢,得有经商的经历,因为在此时代,只有小商小贩才有可能接触到了足够多的物价信息,才能对大多数商品有个比较清楚的印象。 这个人,可为军中采买官。 这个人倒不需要多么能言善辩,会做生意,只需要这个人知道常见农具的价格,常见的木工用具,铁匠工具,等常见生产工具的价格;知道大件的比如车马,比如船只之类的价格;知道牛羊马之类常见牲畜的价格;知道酒水、药材、布匹、铁锭等经济商品的价格,自然,还要知道粮价。 最好,还能知道不同地域之间的价格差异。 这么前前后后考虑了之后,李孟羲发觉,义军千把人中,可能,找不到这么一个精通商业信息的人。 刘备算是个小商小贩,但,刘备是卖草鞋草席的。 其他商品信息,刘备可能不太知道。 但,要是买草鞋草席啥的,可以拉着刘备。保证,没人能打不了刘玄德的眼。 而关羽的话,当年三英相会,关羽在卖绿豆。 可能关羽干过小粮贩。 以后买粮食的话,可以带上关羽。 那么,张飞张翼德,作为一个土豪,是三人之中,最有财力的,张飞可能接触到的商业活动就更多了。 可能,张飞曾一口气买了十几头牛准备春耕,又或者,张飞见了好马,能有钱去买。 尤其是,张飞好酒,能知道酒价。 那么,在买牲口马匹酒水之类的时候,若找不到人,可以把张飞叫上。 嗯,可以这样。 李孟羲自忖,找一个通晓全部商品物价的人才不好找,但,通晓部分商品物价的人则好找的多。 大不了,这个人知道锄头的价格,那个人知道镰刀的价格,那么,就找一堆人,把大家凑一起,不就成了。 李孟羲完美的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八月三日。 李孟羲在随军采买时,意识到了一些问题,他把所见所感,一并记了下来。 粗纸摊开,提笔,李孟羲驻笔一想,写到。 “八月初三” 这是时间。 “义军初采买。 买木工用具,锄锹,镰,柴刀,钩,等物,若干。 又买板车十数,牛三头。 酒水八十余坛。 花费无算。 经此,军略所知有五。 一为,盖古之行军之时,沿途采买为后勤保障手段之一。 二为,行军之时,非只粮草需备,财帛亦是必需。钱财一可买应所需,二在可在需时打点各方,或用在招降,或用在笼络,或用在与某军某人某城某池交好之时。 三为,军中常备工具,不止应有木匠铁匠之器,更要有如锹、锄等可工程作业的工具。且,又不只匠器铁锹。诸般器具或有用之时,纵经年不用一次,但皆应有备。一军所处,等若一城。 一城所需如何,军中当备就应如何。 可不多,但,不可无。 四为,若随军采买为后勤保障手段之一,则必须精通物价之商业人才。 五为,随军商业行为,不等同于普通商业。商人逐利、求利,而军中采买,则应重实用,重效率,而不当究价重利。” 停笔。 李孟羲把方才所写的东西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他回顾一遍,又思考一遍。 突然,李孟羲若有所感。 似乎,若是古代的话,最理想的后勤保障手段,是拿钱买了吧。 在运力有限的情况下,如果沿途随处能买得到粮食,那么,还不如所有车辆全部拉铜钱呢。 一辆车若是两百斤的运力,若拉粮食,只能拉两百斤粮食。 而若是拉铜钱。 一斤铜钱,能买几十斤粮食的吧? 那么,等同于,一辆车拉两百斤铜钱,等于拉了几十车辆粮食。 此是最理想状态的后勤保障手段。 可能,在境内作战时,这个方法才能用的上吧。 比如,从势力中心带钱走到边境,到了地方,把钱换粮。 这样,就能以有限的运力,换到足够多的粮食。 这算是一个方法吧。 于是,已经停笔的李孟羲,抬笔又在墨迹未干的纸上写到寥寥数语。 “第六,军中带财帛,抵边,以财帛购粮,以为节省运力之措。” 第182章 河间敌踪 八月七日。 义军终入冀州境内。 再说许久不见踪影的张飞张翼德。 张飞领斥候队为大军前驱,斥候不仅要探路,搜寻敌军动向,还肩负着为后军摸清水源地,村庄等补给点的任务,还要频繁往来向大军汇报情况。 繁重的任务全压在十几个哨骑身上,人人人困马乏。 张飞上衣脱的脱的赤条条的,然后光着身子穿着扎甲,扎甲在他虎背熊腰的身上挂着,像个背心,张飞肌肉虬结的肩膀外露,背和胸膛也部分外露。 举着水袋,张飞喉咙抖动,咕嘟咕嘟很灌了几口水,被晒得发烫水囊里的水也是热的,带来不了一点凉爽。 张飞抬头看着天上毒辣的太阳,太阳晒得他睁不开眼。 又骑着马缓走了一段路,觉得马力歇的差不多了,也不跟自己麾下的士兵打个招呼,“驾!”张飞一鞭子抽在了马屁股上,坐下的黑马瞬间窜了出去。 跟在张飞身后七八个骑兵一见张飞跑了,手忙脚乱的赶紧纵马跟上。 慌乱中,一个骑兵的水囊脱手掉了也不敢下马去捡,只求快点追上张飞,能不挨鞭子。 在张飞手下当差,是件苦差事。 一般将领是有赏有罚,而张飞呢,罚居多,有小功根本不赏,有大功才赏,但是,只要有一丁点过错,鞭子就来了。 斥候们有怨言,却不敢说,只求回营之后,分到别人手下,可别在张飞手下了。 说张飞治军严厉,这话不太对,严厉也是要将功赏分明的,张飞治军不是严厉,是残酷,丝毫不体恤下属,有功不一定赏,有错一定会罚,小错重罚,大错更重罚。 河间郡,或为河间国,秦代其地为巨鹿郡所领。西汉初年属张耳赵国。汉高帝十二年,分河间郡西北部数县属涿郡。 即,涿郡和河间比邻。 河间领十一县,分别为乐成、弓高、成平、中水、武垣、束州、东平舒、高阳、鄚县、文安、易县。 刘备中军和后军刚踏入河间境内,哨骑前队已经深入。 张飞领哨骑已至文安县附近。 张飞在前探路,绕过一片树林,突然见到一群几十个,扛着锄头竹竿,头戴黄巾的黄巾军兵卒。 十数天的枯燥行军的烦闷,在这一刻消失无踪了。 见了黄巾,张飞战心大起。 “呔!”张飞手扯缰绳,把黑马拉的人力而起,他一声爆喝,先声夺人。 黄巾军听闻如雷爆喝,顿时如惊圈之羊,有人转头要逃,有人举兵要战,还有的就地一滚,滚到路边沟里去了,散乱一团。 敌阵已乱,“驾!”张飞一夹马腹,坐下黑马如同利箭般蹿出。 黑马马首低昂,马脖子向前直伸,哒踏哒踏的马蹄声快的快要连成一线了。 大道之上,一人一骑瞬息而至。 还有勇气拿着枪进攻的黄巾伯长,见黑马瞬间就要撞来,马身在眨眼间,快速放大,马上之人更是魁梧异常,马蹄声急如骤雨,直听的人心头直颤,黄巾伯长的勇气在一秒之间消散了。 伯长转身也要逃。 “死来!” 一声爆喝在身后传来。 黄巾伯长心里突的一跳,忍不住惊恐的往后看。 然后伯长听到了风声,感到风朝他脸上吹拂,接着伯长感觉眼前一暗,一个黑影把光全遮住了。 咔。 看到黑影时,黄巾伯长听到了一声清脆咔嚓声,响声是从他头盖骨上发出来的。 黑马撞过来时,一蹄子踢碎了伯长的头盖骨。 这伯长甲不错,张飞还记着大哥还没有好甲,就不用矛去捅他,撞近伯长之时,张飞以精湛的马术,一提缰绳,控制着马瞬间一跃,马的前蹄一脚踢在黄巾伯长的脑袋上。 一场一对数十的歼灭战开始。 张飞仗着马快矛利,一矛捅穿了左侧的一个黄巾军,接着连人带矛一甩,混钢矛杆啪抽在了右边的一个黄巾军身上,顿时,被抽中的黄巾军像是被折断了一下,从腰处整个身体突然从中一折,鲜血当场从黄巾军口中吐了出来。 …… 张飞一矛戳一个,两矛两个,神勇不可敌,片刻之间,眨眼间纵马冲杀十几来回,把几十黄巾全部截杀在了大道上,未有一人能逃脱。 大道上横七竖八的躺着黄巾军的尸体。 而这时,张飞料理完了所有黄巾,哨骑们刚追上他。 一番厮杀,好算让张飞打发了行军积累的郁闷。 丈八蛇矛雪亮的矛刃之上,红艳的血珠顺着蛇信一般矛尖一滴一滴低落,如同是蛇信漓血。 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道,让张飞坐下的黑马有些烦躁,黑马马首高昂着打着响鼻,蹄子不停在地上刨着,一副没驰骋够的模样。 张飞的拽住缰绳,不让马乱动。 身后的哨骑们跟来了,张飞看都不看一眼,张飞的目光顺着大道向前延伸,直到视线的尽头。 张飞暗付,即已遇见黄巾,黄巾大队人马大概就在附近。 思虑之后,“驾!”张飞一夹马腹,催着战马沿着大道直前而去。 张飞身后,哨骑赶忙催马跟上。 张飞一人并八哨骑,遇了黄巾之后,继续在河间境内深入,半刻之不到,张飞又遇到了一队人马齐整,有枪有刀有弓有骑的精锐黄巾。 一撞见这彪人马,张飞眼前一亮。 莫不是,撞到哪路黄巾贼首了? 黄巾军占着人多,不会怕张飞一人一骑和后边吊的很远的七八骑。 张飞远观敌军之时,黄巾军也看到了张飞。 在大小黄巾头头的呵斥之下,数百黄巾军拖拖拉拉的就地摆阵。 弩弓在前,刀枪在后,简简单单的一个大方阵。 阵成之后,三五个彪悍的黄巾骑兵在阵后压阵,为首一名背后背弓,头裹黄巾,身着一副鱼鳞铠,手持朱漆长铩的黄巾头目,挥舞着长铩驱赶着手下黄巾,朝张飞压去。 张飞驻马不动,随手把丈八蛇矛槊在地上,举起水囊喝了一大口水后,把剩下的水顺头浇下。 水顺头流下,张飞舒爽的摸了一把脸。 不一会儿,黄巾已慢腾腾的压至离张飞还有一箭之地。 还未走到射程,黄巾弓手们便开始射箭,箭支有一半中途就落了下来,剩下的只有稀稀落落的三两支箭朝张飞飞去。 软塌塌的一支羽箭无力的落在马前四五步处,开弓之人力度不够,箭头钉在地上无力钉破硬土,箭在地上斜挺了一下,然后啪塌一声伏倒。 张飞不屑嗤鼻。 “停!”黄巾头目手中铁铩一挥,喝止了继续前进的黄巾军。 打马来到阵前,黄巾头目一挺铁铩,铁铩遥指张飞,口中喝骂叫阵,“贼将早降,可免一死!” 自持武勇的黄巾小头目阵前叫阵。 张飞痛恨黄巾,视黄巾为贼,一个贼黄巾,敢喊老张是贼将,张飞大怒,抽起扎在地上的蛇矛,口中哇呀呀的大叫着挺矛来战。 黄巾头目不惧,拍马迎上。 本是邀战,黄巾头目却带着两个亲兵一并而上,欲三人同取张飞。 一箭之地,快马相冲,须臾便至。 黄巾头目左右两个骑兵,一持弓,一持骑弩,待张飞近,用弓弩射之。 嗖嗖两声弩箭声响起,张飞身体伏低在马脖子上,矮身避箭。 (敢射你张爷爷!)本就暴怒的张飞更怒了。 双方冲在一起,黄巾头目手中铁铩直刺而来,张飞不惧,双腿一夹马腹,朝着敌兵刃迎去。 铁铩先刺来,而丈八蛇矛后出,后发先至的蛇矛连拨带刺,拨开了铁铩的同时,一矛刺向黄巾头目。 两马相错,快如闪电。 噗的一声,蛇矛钻胸而入。 而后扑通一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主将一合落马,黄巾头目两个亲兵惊恐回头。 他们一回头,便暗叫不好,自己的马还在前冲,那黑汉不仅把马首调转过来之后,还追来了。 两个头目亲兵随主将出战,就是要暗箭伤人的,他们手中现在拿的是弓弩,弩箭也已射完,无力近战。 两个亲兵忙急夹马腹要逃,没逃多远,被张飞追上,一矛一个刺两个黄巾骑兵于马下。 主将已死,这一队黄巾军竟然没有溃逃,黄巾军们你看我我看你,军心纵是已乱,他们还是勉强维持着阵型。 弓弩手们开始赶紧张弓搭箭,远远的朝张飞攒射。 直到张飞杀来,几百人的一个大块方阵,如同被热到切了的黄油一样,无人敢挡在马前,瞬间四散。 张飞好算杀散了溃兵。 却不想,突喊杀声又起,又一股黄巾沿着大道杀来了。 无有一骑在侧,张飞一人一骑,亦然不惧,挺矛应战。 厮杀片刻,杀的人马浴血,张飞阵斩黄巾数百,纵马驰骋穿阵而过而莫有能挡。 黄巾大多只会摆方阵,偌大的一个方阵被张飞来回凿穿十几次,眼看就要崩溃。 不大一会儿,哨骑跟上来了,七八名哨骑对着摇摇欲坠的黄巾趁势一冲,第二股更大的黄巾千人队被杀散了。 接连遇敌两股,黄巾主力必不远。 张飞于是撇开黄巾溃兵,四下观察,左近只有一条大路,略一细思,张飞打马沿路追去。 在傍晚之时,张飞接连杀散了四股黄巾散兵,终于看到了建立在平原上,四四方方的一座小城。 “驾!”狠抽了座下战马一鞭子,张飞纵马朝小城冲去。 县城远看,城头上人头稀落。 看有陌生骑兵出现,城门敌楼之上的黄巾军士立刻拿起了鼓槌,对着一面大鼓,咚、咚、咚、咚敲了起来。 得到鼓声的预警,眨眼之间,城墙上人头攒动。 县城被黄巾占了。 眼看城门就要关闭,张飞又抽了座下之马一鞭子,黑马吃痛,驰骋更急。 张飞一人一骑如离弦的利箭,直撞城门。 “快关城门!”城楼之上,低头观察敌情的黄巾军看张飞马上就冲进来了,不由大急。 吱呀呀的门轴转动的声音之中,城门缓缓合上。 马蹄声如雷而至。 眼看再慢一步,城门就合拢了,已冲至吊桥上的张飞抛起手中丈八蛇矛,再举手接住,然后爆喝一声,张飞手臂运起千斤之力,把手中蛇矛嗖一声向城门内掷去。 蛇矛顺着城门缝钻进去,噗的一声扎在了城门的人堆之中,飞矛一下洞穿了两个人,把两个黄巾军前后串的跟糖葫芦一样。 正关城门的其余黄巾军大惊,有的忍不住就要跑,而有部分人没看到,只觉得头上呼的一声风声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埋头只顾关城门。 在张飞纵马撞进城门之前,城门在张飞眼前,一步只遥,砰的一声关上了。 “吁!”张飞急勒马。 城门后的人推开被蛇矛串在一起的两个人,手忙脚乱的把门闸放上。 刚把门闸放好,砰! 像是被攻城椎撞了一样,城门轻晃了一下。 砰! 紧接着,又是第二声。 城外,张飞从马上跳下,一步后撤,然后怒吼一声,须发结张,侧身奋力向城门撞去。 砰! 张飞如熊罴一般健壮的臂膀连撞城门三次,撞的城门轻晃,灰尘乱扑。 可惜,若是门闸还未放,或许还能把门撞开,可门闸已放,城门已经关紧了,撞不开了。 见时机已去,张飞翻身上马,纵马冲出吊桥。 要说张飞确实粗中有细,连连撞上了数股黄巾,张飞一细思黄巾扑来的方向,再看路来去只一条,马上就猜到了黄巾大军在哪。怕溃兵跑回去,惊扰了黄巾大部,张飞立刻不与黄巾再纠缠,欲趁敌军未有防备之时,欲直取黄巾大营。 就差一点,张飞就杀进城了,张飞入城,黄巾不备,那就是狼入了羊群之势,差点就立下一人下一城的壮举。 可惜离不世功勋只慢了一步,不仅如此,蛇矛还落在了城里。 张飞纵马出吊桥,身后的箭雨追的很紧,噗噗落了一地。 跑出弓箭的射程之外,张飞纵马在前驻马,抬头看着城门洞上硕大的【文安】字样,张飞眼中多有不甘。 这可好,没了蛇矛,俺老张还如何杀敌,张飞摸着颌下短须,惆怅的想到。 第183章 张飞单骑袭城 先机一失,急切之间难以下城。 张飞犹豫,细思之下,看了一眼余晖下的文安城,调转马头,往回路赶了。 张飞来时很急,急着趁黄巾不备,打他个措手不及。 城门已关,张飞蛇矛还落在城里,但他往回赶,像急着干什么一样,催马更急。 城外两里处,跟张飞脱节的哨骑们被溃而又聚的黄巾军缠住了,正且战且退危在旦夕。 张飞杀散了黄巾,解救下了哨骑。 “你等把弓与我,箭也与我。前是文安县城,县城以左,约莫一里,有林,你等在林里躲着,莫叫城上黄巾看见。且听俺明日吩咐。”张飞跟哨骑交代。 哨骑伍长不知张飞有何意图,又不敢问,只得把左腰弓箭,右腰箭囊,一并交给张飞。 其他哨骑有用骑弩的,也有用弓箭的,弓的使用难度比弩高,因此张飞只从哨骑那里收集到了两把弓,四壶箭。 把两幅弓左一把右一把背在背上,箭壶挂在马脖子上,夺过哨骑伍长手里的短骑戈,张飞匆匆又调头,向文安县城折返回去了。 哨骑们一头雾水,只好按张飞吩咐,离开大路,向张飞说的县城左一里的树林去了。 张飞得了弓箭和骑戈,提马杀回。 城上黄巾见片刻前的黑马黑汉一人一骑又回来了,赶忙又擂战鼓。 黄巾军被鼓声所动,慌忙上城御敌。 不管城上黄巾,张飞纵马绕着县城绕了两圈,看到县城有南北城门两处,两处城门皆紧闭,吊桥高拉。 看到这儿,张飞心情大好,看来击溃的那几股溃兵未来得及入城。 心情大好的张飞于是到城下骂战,要城里的黄巾军乖乖滚出来受死。 他这一骂,人多势众的黄巾军如何能忍,顿时各种污言秽语,骂声如潮,回敬张飞。 张飞马上侧耳,去听。 “如此人潮,”张飞再看城上攒动的人头,“怕是有三两千人。” 张飞长的豹头环眼,长相粗犷无比,此时,一抹精明之色在张飞脸上一闪而逝。 正听着,敌楼上有人叫阵,“呔!贼将听着!汝矛在此,敢来取否?”一人高马大身穿羽林大扎头戴帻弁,似首领模样的黄巾军,手持着张飞的丈八蛇矛,在城头叫骂。 众黄巾军也在城上呼和,“汝矛在此,敢来取否!” “汝矛在此,敢来取否!” 城上嘲笑声一片,张飞见自己的丈八.钢矛被敌将拿在手里,顿时大怒。 张飞取下身上背着的七石强弓持在手中,“驾!”他双腿一夹马腹,一手持弓,一手骑戈,纵马直朝敌楼下冲去。 城上弩箭飞来,张飞手中骑戈左一挥,右一格,连磕飞了两支箭的同时,张飞已冲至敌楼下。 骑戈掷地,张飞迅速从箭囊取箭,弯弓搭箭,瞬息完成。 弓一拉开,桑木弓被在张飞巨力之下被拉的嘎扎一声,弓成满月,张飞眼睛也锁定了城头敌将。 (着!)张飞心里默念,弓弦松手,弓上之箭嗖的一声离弦而飞。 离开弓弦的箭支在箭杆自身的弹性下,箭杆以轻微的幅度如游鱼一般左右摆动,像一只又快急的游鱼,箭支游曳着朝城上之将飞去。 咄的一声,张飞射出的箭狠狠地撞在了城墙垛上,坚实的夯土墙垛,被这力道十足的一箭,射飞了碗口大的一块土块,箭支直插入墙垛之中,尾羽还在犹自乱颤。 黄巾将领被这一箭吓的够呛,赶忙拿着蛇矛下城了。 张飞不甚善射,但力大能挽强弓,强弓所射之箭箭速更快,箭动能大,下坠小,抗干扰就更强,于是更精准。 虽然跟百步穿杨的神射比不了,但张飞的箭术好过一般士兵太多了。 隔五六十步,以下射上,仓促发箭,只偏移目标半寸,张飞差点就射到了黄巾将领的狗头。 一箭未中,已没了再射的机会,城上箭雨又来,张飞不得不拨马离城。 此时天临近黑了,张飞也不打算走,他手挽强弓,一人一骑围着小城一圈一圈打转,防止有任何一人出逃。 当夜幕降临时,被张飞击溃的那几小股城外溃兵聚成了小股,想跟城里的黄巾汇合,张飞一人看两个城门,来回冲杀,杀散了数次想接近城池的黄巾军,还把城里冲出来想接应的几十骑兵斩落大半。 不仅如此,趁敌军骑兵出城,城门洞开之时,张飞还差点杀进城去。 从太阳快下山到天茫茫黑,短短时间,被张飞当阵斩杀的黄巾军已有上百。 砍了上百人,骑戈早断了,现在张飞手里是一把汉军军旗。 在汉军正规军中,往往一个百人队,就有一名旗手。方便号令的同时,还有着醒目加强区分的功能。 对士兵来说,有了队旗就容易在聚在队旗附近易结阵和对敌。对指挥官来说,队旗把士兵从单个单位,概括成了以百十人为单位的大单位。一大片人站在一起不好数,有了队旗,一数队旗,人多少,很快就能数完。 百人队军旗一般是稍长的长枪,在枪头下方,绑着一长方形的队旗,队旗大小并不固定,但一般不会太大,汉军旗一样属于兵器,有杀敌的功能。 张飞手中躲来的这面汉军旗,旗面破烂不堪,沾满了灰尘和血污。汉军旗落在了黄巾手里,想来军旗的原主已经凶多吉少。 彻底把城外散兵杀的不敢接近城池之后,张飞把马停在了正对城门百步之外的地方,从马上拿出水和干粮,席地而坐,大吃大喝起来。 等吃饱喝足,张飞徒步走到城前,对着火把通明,人影绰绰的城头大骂,“城上的鼠辈听着!早早献城投降,可饶尔等不死,不然过几日天兵到此,杀尔等个鸡犬不留!” 城上黄巾举着火把跟张飞对骂,纵黄巾人多势众,张飞声如惊雷,对骂起来毫不弱势。 张飞擩战,叫问黄巾无胆鼠辈,可敢出城一决雌雄。 城上的黄巾目睹了张飞神勇,怎敢趁夜出城。 吃饱喝足,也骂爽了,马力也歇的差不多了,张飞回到战马身旁,翻身上马。 张飞开始饭后活动,纵马突然冲进城下三十步内,绕着城转圈。 夜越来越深了,光线越来越暗,火把照明范围有限,城前二十步外,几乎是黑灯瞎火的。 黄巾军但听马蹄声近,忙把头探出城墙垛去看,嗖的一声一支利箭飞来,探头的黄巾眼睛中箭,捂着眼睛惨叫着翻落城下。 以暗射明,张飞在夜幕的掩护下,专朝有光亮的地方射,虽说不是箭箭能中,但不停的有黄巾军中箭。 张飞绕城数圈之后,射死黄巾军十几人,满城墙的黄巾军,再不敢露头。 汉军有射声校尉,射声校尉为汉武帝初置八校尉之一。通常,射声一词,也用于来描述射技高超,【工射者也。冥冥中闻声则中之,因以名也】 但凡黄巾军中有箭术超群箭能射声之士,就不至让张飞一个人压的不敢露头。 张飞停停歇歇,不时骑马绕城,马蹄声惊扰了全城黄巾一夜。 第二日天刚放亮,张飞又来城前,对着城池的方向,一泡尿浇出,侮辱的意味强烈到爆炸。 城上立刻有箭支射向张飞,箭支稀落。 张飞哈哈大笑,尿完,徒步走回。 第二天白天一整天,张飞依然死死盯住城池东西两门,绝不让一个黄巾出城,也不让城外黄巾一个入内。 骑兵的战场统治力是可怕的,在宋朝,有过十几个铁鹞子连走连射,把千余步人甲军团击溃的战例。城里黄巾军数千,未能当一骑。 第184章 功亏一篑 张飞袭城第二日,白天一天,他依然是绕马来回巡视东西城门,城上乡勇们看张飞都看的烦了。 你一个人,走又不走,你又进不来,还呆这里干嘛。 只有张飞时不时发疯逼近城墙时,城上的黄巾才放箭还击。 到了中午,太阳毒辣,城头黄巾大半下城躲太阳去了。 水昨天就喝完了,太阳暴晒之下,张飞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驾!”一夹马腹,张飞又逼近城下骂战。 任凭张飞骂的多狠,城上的黄巾还是稀稀拉拉的一些,未有增兵城上的迹象。 稀稀落落的箭雨射来,张飞被迫再次远离城墙。 黄巾军对张飞熟视无睹了,到了下午,张飞哪怕就在城前十步,哪怕就在城门前吊桥下,黄巾军射都懒得射他了。 一是浪费箭,二是没多大用,露头还可能被张飞反射中。 于是就这样到了晚上,城头黄巾稀落,不似昨日,任凭张飞怎么挑衅,城上依旧。 张飞见此,照旧绕城射火,马蹄声环城不息。 城上火把较昨夜少了许多,见此,张飞心里有了计较。 又绕城一圈之后,张飞悄悄远离城池,把马就地栓下。 然后张飞徒步走了一里路,到城池以左小树林里,找到了藏在这里藏了一天的哨骑。 一见哨骑,张飞便交待,“从昨日至今夜,俺用疲敌之计,惊扰了黄巾一日多,今夜间城头火把稀疏,相比黄巾军不堪疲惫,大半睡下了。 且黄巾溃兵未能入城,白日黄巾只见了我,未见你等。 今夜,可这般这般……” 张飞和八哨骑一一耳语,把自己的计划告知。 —— 许久不闻马蹄声,城上黄巾举着火把,小心往城下去看,城头黄巾嘀咕着,白日那给厮走了吗。 正这时,马蹄突然又起,城头的黄巾军赶紧把脑袋缩进城垛之后。 “城上的鼠辈听着!早日开城投降,可免一死!” 熟悉的爆喝声再次响起。 马蹄声很近,张飞已离城墙二十步内,手中战旗指着城上,嘴里骂骂咧咧,要无胆鼠辈出来受死。 有较大胆的黄巾偷偷露头一看,火光中,模糊不清人影,黑马上豹头环眼的,不是白天的黑厮,又是谁。 张飞骂了一阵,朝城垛上射了几箭,便退回黑夜中去了。 张飞退回黑暗中之后,黄巾军们还能时不时听到马蹄声。 此时,在夜色的掩护下,张飞和七名哨骑,共计八人,矮着身子,小心翼翼的朝城墙一角摸去。 马蹄仍从城西面时不时传来,张飞他们摸到了城东城墙之下。 城上的火把城下照出了一条模模糊糊的光带,摸近二十步左右了,再往前易被发现。 张飞和七名哨骑趴在地上,平贴在地上和大地融为了一体。 张飞瞪大着眼睛,悄悄捡起抓起一块土坷垃,朝城墙角砸去。 砰! 土坷垃砸在城上,砸的粉碎,然而城墙垛后,没有人影出来。 没人。 “走!”张飞压低声音跟哨骑们说到,起身爬了起来。 腰间环首刀抽出,咯嘣一声用牙咬住,张飞另一只接过哨骑们用拆掉的马缰绳做成的套圈拿在手里,然后快步小跑过了二十步远的光带。 张飞力大,手中套圈甩了两圈,呼啦一声扔上六七米高的城上。 一下没套着城墙垛,套圈拽了回来,张飞又扔。 第二次,他成功套上了城垛。 用手拽了拽,试过强度,张飞刀咬在嘴里,双手拽着绳子,一个助跑咚的一声踩在了城墙上,张飞就要拽着绳子,一脚一脚踩上城去。 突然城上火把一亮,“谁!”一个路过巡夜的黄巾军伯长把火把伸出城外,探头一看,看到了正要抓着绳子爬城墙的张飞,和城下聚在一起的哨骑。 看到了人,“官军来了!官军在这儿!”黄巾伯长大惊,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这一段城墙上,火把乱摇,人影乱动,城上黄巾举起弓弩就朝张飞众人射来。 “退!” 偷城失败,张飞恨恨的丢掉缰绳,接过哨骑抛来的盾,且退且走。 弩箭嗖嗖射来,跟着张飞的哨骑不眨眼倒地大半。 等张飞和哨骑们退回黑暗之中,城墙上人影杂乱,火把通明,黄巾军弩箭不要钱对着黑夜里乱射, 张飞约莫退出百步外了,一回头,一听脚步,身后一个人也没有。 许是没逃出来,全折在城下了? 张飞一拍脑袋,远看着火把大亮的城头,暗叫晦气。 张飞是地主豪强,五百乡勇,是他用真金白银召来的,虽是乡勇,但对张飞这个地主老财来说,他把乡勇当成了自己的下人家奴,当成了自己的私产。 折了乡勇,张飞只觉心疼,但无有一点同情。 在张飞想来,你们本事不济,运气不好,折在黄巾箭雨下,怪的了谁。 再说了,当兵吃粮,哪有不死人的道理。 张飞把手指压在舌头之下,一吹口哨,听到他的声音,黑马载着马上的骑士来到了张飞身边。 骑士下马,张飞上马,然后仅剩的两人回到了城左小树林里,马都拴在那里。 张飞一人回来,不见别人。 剩下的唯一一个骑兵小心翼翼的问,“将……将军,我家老三呢……” “我们去偷城,被贼崽子们看见,一轮箭雨下来,全折在城下了,你三弟真是……命背!”张飞语气相当淡漠,几条人命,他满不在乎。 人家跟你卖命,死了你说人家命不好。 黑暗中,看不到哨骑的表情。 “家里等着打完仗,让老三回家寻个媳妇呢,折在这可怎么好……”哨骑的声音弱弱的说到。 “将军,我回去找我家老三……” “你个憨怂!”张飞破口大骂,“回去寻死吗?” 哨骑沉默了。 树林里呆了一夜。 第二天天蒙蒙亮,张飞和哨骑带着几匹没了缰绳的马,去和大军汇合了。 骑在马上,哨骑忍不住不住后头去看。 这连三弟尸首都没能抢回来。 哨骑出发之时,关将军就说,哨骑不可恋战,发现敌情立刻回转,上报敌情为第一要务。 不该攻城的。 晨曦之中,被张飞昨夜攻城吓的一夜不敢睡的黄巾军们,待天亮,黄巾对着城下指指点点。 三个偷城的乡勇被迎面射来的箭射死在城墙根下,还有其他三个乡勇背后中箭,在离城墙二三十步不等。 最后一人,当时中箭未死,在地上爬了很远,在地上留了长长的一道血印,最终死在了离城墙七十步远的地方。 若是当时有人把他带走,或许不会死的。 中箭虽然麻烦,失血和感染都要命,但义军中有了李孟羲,他说不定会有办法。 见了昨夜战绩,黄巾军士气大震,他们把死掉的乡勇拖回去,挂在了城墙上耀武扬威。 张飞丢了蛇矛,被城中黄巾尽情嘲笑,而今挂在城上的尸体,是对张飞更大讽刺。 张飞确实粗中有细,先用疲敌之计,让黄巾精疲力倦,然后再偷梁换柱,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让一个哨骑骑着马吸引黄巾的注意,让黄巾军以为他张飞在东,然后他去偷西墙。 黄巾军大半注意力都在防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差点就让张飞偷城成功了。 或许吧。 兵行险招无妨,失败也无妨。 可是不该拿士兵的命不当命。 纵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就算要让士卒用命,自古遣用命之卒,赴死之士,皆重赏,怎能无重赏而用鞭子逼着士卒卖命。 每一个微不足道士兵的生命,都是胜利天平上的筹码,应慎用之。 第185章 无有可奔袭之兵 古代通信手段落后,前边发生了什么事,后边得好几天才能接到信息。 而且,当数天后接到信息时,已经离事发之时过去好多天了,信息很可能已经过期了。 当前锋张飞部袭城未遂,赶回来汇合时,义军面临的就是此种情况。 大道上,张飞和刘备迎头撞见。 顾不得寒暄,“大哥!往前有贼!贼人把城池占了!”张飞立禀军情。 “吁!”刘备勒马,下令暂且停军。 然后,刘备张飞二人一同去寻关羽商量对策。 自然,作为军师的李孟羲也被拉过去讨论了。 好啊,终于有黄巾的消息了。 这行军路漫漫,每日都是赶路,李孟羲可快无聊死了。 四人,确切的说是五人,李孟羲还带着一个小尾巴,小砖也跟着过来了。 众人围在道边。 李孟羲把一个薄的木板递给张飞,木板上,还敷着一张纸,连同木板递给张飞的,还有一杆竹笔。 张飞接过,不明所以的看了李孟羲一眼,“做甚?” “将军可把敌情画下。”李孟羲解释。 敌情? 张飞瞪大着眼,迷茫了一下。 敌情不就是,黄巾把城占了。 是画这个? 张飞于是,随便拿笔在纸上,画了四四方方的一个小方块。 李孟羲讶然。 这就画完了? 好吧。 李孟羲也不知道作战分析图该咋画。 以后再说吧。 目光汇聚于关羽身上,连李孟羲也在等拿主意。 许久,李孟羲见关羽眉头紧皱,时不时看看左近停队的乡勇,似拿不定主意。 “关将军,有何为难之处?”李孟羲不由的问到。 关羽抬头李孟羲,脸上迟疑依然未解,“我军辎重众多,行如龟速。 此去百二十里地不止,若待我军缓缓而至,万一敌情有变,岂不扑了一空?” 故,某想领一轻兵,一路奔袭,直取敌城!” 说到这里,叹气,“可眼下,我军中无有可奔袭之兵。为难之节,就在此处。” 关羽的话,李孟羲大致听明白了。 无有可奔袭之兵…… 李孟羲闻言扭头看向停在道中的乡勇队列。 按李孟羲所想,这些乡勇也算历经战事了,抛开辎重队,轻兵急进,有什么难度? 口粮?军中粮食充足啊。 想不明白。 李孟羲想不明白,于是问到,“敢问将军,我军兵士已多历战阵,为何还不能奔袭?何处不能为?” 关羽认真的看着李孟羲,见李孟羲面带疑惑,当真是真心发问。 关羽笑了。 “羲儿你问,我军眼下为何不堪奔袭。 那某便与你说说,为何不能。 取胜之道,不在一夫之勇,而在万众如一。今我军乡勇不能至五十里而御敌,非是力不足至,而是纪不严,军心不一,非不能至五十里,而不能齐至五十里也。 奔袭之举,难在齐整。 奔袭者,当约而束众,使勇者不及走,弱者不及逃;使善奔者不得快,体弱者不得落。由是五百之众,趋十里,为五百之众;五百之众趋二十里,为五百之众;五百之众长趋七十里,犹是五百之众且阵容不乱。 如此,方为奔袭,遇敌方能立战!” 李孟羲瞪大了眼睛,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是跑不齐。 长途奔袭,难的不是士兵体力不足,也不是后勤是否充足,也不是速度快慢,原来,难得是跑几十里队列丝豪不乱。 难的是纪律和组织度。 李孟羲犹豫了下,想了想,又问,“纵是不能齐,那是否可先约定一地,待人跑到,再一齐整队,如何?” 李孟羲想到了一个自认为可以的方法。 关羽听完李孟羲想到的主意,哈哈大笑,边笑边摇头,“若照你所说,那我问你,我军前后不济,若遇敌,我军不聚,散如羊群,不能战也!敌若有三五骑一路沿路掩杀而来,溃兵如潮水之势倒卷而回,瞬息,兵败如山也!” 关羽向李孟羲剖析了不聚众奔袭的后果,那就是,不遇敌还好,确实能约定地点,从容集结。 但万一遇敌,那么奔袭之士,一个个散的跟羊一样,敌人骑兵沿路杀来,我军兵士,不能有一点抵抗之力。 然后,前边的人溃退回来,溃兵裹挟着后边的人倒卷本阵,小股的溃败很容易就发展成全军大财。 说兵败如山倒,山倒乃人力不可抗之势也! 李孟羲本还想说,不一定会碰到黄巾骑兵的啊。 但是话还未说出口,他又一想,敌踪已现,怎么可能不遇敌,怎么又可能从容约定一地缓缓集结呢。 分散奔袭,风险太大了。 一千人结队一起走,这叫行军;一千人走的稀稀拉拉的,前边的第一个和最后一个能落开几里去,这叫赶集;一千人能快速行进,但是跑的乱七八糟,这叫放羊;一千人能队列整齐的快速行军,并且万一遇敌,能立刻停下应战,胜能进,不能胜则能从容而退,方为奔袭。 奔袭有两个必须要完成的目标,一是迅疾,二是齐整。 单单只完成一个,若只求快,不求整齐,则很容易做到,或者只求整齐,不求快,也能很容易做到。 唯独,即快且齐,以义军现在情况,虽然义军经历了不少战事,但是,作战经验可以在战斗中积累,组织度与纪律则必须经过训练才能拥有。 若只战不训,那么可能打十年仗,士兵们的纪律性和组织度依然会处于一个比较低的程度。 训练代替不了实战,同样,实战无法取代训练。 想明白此节,想来古来能长途奔袭之兵,无一不是精锐,而且,若要有能奔袭的精兵,必然要训练。 想到这里,李孟羲看着关羽,“关将军,能奔袭之士,该如何练出,某不知。 只是,既然要练,为何不见将军操练?” 李孟羲不解。 关羽沉抚须吟到,“大军行进不休,无有练训之嫌隙。” “怕不尽然。”李孟羲眉头一挑,“敢问将军,我军全军一日行军为多少里?” “五十里。”关羽答到。 “那,将军何不选三二百精兵,每日随行随练? 我大军日行五十里,可令此部奔袭之卒轻装而进,每日行奔袭操练七十里,如是操练两日,此部已在我大军四十里外。而后,再往回赶,与大军汇合,更兼补给口粮,再往前奔袭。 如是往复不休,岂不日日可练,何瞅无暇练兵? 纵七十里奔袭不能,从十里奔袭开始,十里十里的操练,如何不能?” 李孟羲说到。 关羽闻言,大受启发,他丹凤目大睁,刷的一声站起,作势,就要立刻召集人手开练。 可手已抬起,亲兵都跑过来了,关羽又想起什么了,把手放下了。 “可惜战事临前,士卒还是要节省体力备战,日后可依此法,随行随练!” 关羽赞赏的看了李孟羲一眼。 军师果然心思细腻,能察人不察之处。 第186章 战前 敌踪已现,就在往东百三十里处,骑兵一日多就可到,而步军带着众多辎重车队,路况好可日行五十里,路况要是不好,就能走个三十里。 若按李孟羲所想,黄巾在前,加快行军去打黄巾。 但是,当听到关羽说重新整队,把队形凑紧一点然后放缓步子行军,这时,李孟羲就知道,自己又想错了。 发现敌情之后,最正确的应对方法,就是把行军速度降低一点的啊。 因为,若是同一支军队,那么自然,行军速度越慢,队列就越整齐,越有序。 这样,万一遭遇敌军,就能快速更有序的应敌。 有时,快那么十几秒把阵型列好,很可能就是胜负的关键。 关羽认为李孟羲可能真的不懂兵法,但是,关羽认为李孟羲心思细腻,纵是他真的不懂兵法,亦多能于有所见解。 故而,在这日扎营以后,关羽多派了两倍人手值守。 然后,关羽来找李孟羲商量了。 “羲儿,我欲于军中选锋,如何?” “何为选锋?是选先锋?”篝火旁正用块破瓦给弟弟烤麦花吃的李孟羲,正翻着麦花,愣了一下,脱口而出。 李孟羲不知选锋为何意。 关羽看了李孟羲一眼,沉吟道,“选锋一词,出自《孙子》一书,【将不能料敌,以少合众,以弱击强,兵无选锋,曰败。】 又曰,【凡与敌战,须要选拣勇将、锐卒,使为先锋,一则壮其志,一则挫敌威。】 选锋,指选拔精兵之法。” “选锋一词,《司马法》简述为,【选良次兵,益人之强】 《吴子》一书,述为【简募良才,以备不虞】。” 关羽引用兵法的着述,解释了何为选锋,选锋一词最早出自哪里,历代兵法家又是怎么对选锋一词做解释的。 李孟羲听关羽引经据典的,佩服极了。 李孟羲听明白了,这选锋法原来不是字面的意思是选先锋,而是,选兵的啊。 说起来,关于古代选锋的标准,李孟羲多少知道一点。 那何为好兵呢?据说,岳武穆岳爷爷说过,到阵上喉咙里有唾沫,能拿的住枪,心里不慌的就是好兵。 李孟羲不知关羽选精兵的标准到底如何,于是顺着关羽的话往下说,“将军既用选锋法,那详则如何?” 关羽引用了兵书作答,他手捋长须,认真讲到,“选兵之法,历来多有不同,《吴子·治兵》篇讲,【短者持矛戟,长者持弓弩,强者持旌旗,勇者持金鼓,弱者给厮养,智者为谋主】 此为一例。 又有,战国精兵魏武卒,其考核之法,【卒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轴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 关羽说着,目露神往,“衣三重重甲,戈矢齐备,远趋百里尚能日中而至。而今我军身无甲胄累身,一日不能行四十里,差精兵远矣!” 想到乡勇们的种种不堪,关羽唉声叹气的。 李孟羲安慰,“魏武卒精兵需举国之力方能成,今我军仅有千余人,如何能比?将军切莫自惭。” 魏武卒啊,那可是古往今来,有数的精兵,魏武卒确实厉害,让人眼馋,可现在义军的条件,练一支能奔袭部队都练不出来,何况比肩魏武卒的精兵。 在随后关羽和李孟羲两人一同商议出了选奔袭精兵的方法。 即,测试法。 简单来说,就是让乡勇们放开了跑,跑个十里,每次,记录下是哪些人先跑到前边。 如是数次之后,应当就能选出体能最好的那一小部分人了。 然后,以这部分体能耐力皆出众人为基础,开始训练奔袭能力。 这日,待晚上时,李孟羲依照习惯,记录一天学到的东西。 “八月九日。 张飞领哨骑回,说与敌踪。 敌踪百三十里,大军与辎重众多,行军缓慢。 若耽搁时日,恐敌情有变,错失战机。 故,辎重和战兵两分,轻兵直出。 然,无有可奔袭之兵。 概奔袭之要,在疾在整,缺一而不可。 迅疾,队列齐整,奔走数十里而队列不乱,此方为奔袭之士。 再者,练兵之事,不必等闲暇之时,行军之时亦可随行随练。” 写完,李孟羲把火把放在地上轱辘了几圈,又踩了几脚,把火把熄灭了。 —— 四日后,刘备大军有惊无险的抵达文安县城附近,这一路只遇到黄巾哨骑欺近打探,然后被关张领着骑兵冲上去阵斩几人,后边,连哨骑也少了。 黄巾无有偷袭后路之举,也未见其大部有出,愣是让刘备大军安然抵达。 黄巾还依然缩在县城里,即不走,也不跟其他地方的黄巾联络,看来占了县城,就是黄巾将领所能想到的最高战略目标。 农民起义,很多时候缺乏远见,黄巾将领什么也不做,困守孤城,自绝生路,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关张二人抢先一步,各率二百乡勇围堵住了县城东西两门,让后队大军从容在城池附近安营扎寨,站稳脚跟。 幸好,一件极其幸运的事是,在不久前有了以防车坏了没工具修车,买了许多木工用具。 并且,也初步从军中找到了不少的木匠。 现在可能要强啃城池了,木工用具和木匠,不用再花精力去找了,意外的充足。 说起攻城,李孟羲倒是在各种影视作品中看到过。 木匠们扛着斧头锯子去树林那里砍树了,李孟羲见了,他也想看看攻城器械怎么做的,反正无所事事,他想跟去看看。 “俺也要去!”砖头怕哥哥丢下他不管,他又没人玩,非要跟着哥哥也去。 “那走。”李孟羲接住了从板车上跳下来的弟弟,带着弟弟一块去。 李孟羲快步跟上一扛着斧子的人,问,“你们是要砍树的吗?” 那人笑着回头:“是砍树。” 木匠们急着伐木,走的飞快,李孟羲和弟弟都是小短腿,正常的步子跟不上,只有撒开腿小跑才能跟上。 “哎吆吆,他们走那么快。”砖头跟哥哥一起追着木匠们跑觉得好玩,笑得咯咯的。 “他们走那么快的吗。” 人家走的不快,是你走的慢而已。 李孟羲抓起弟弟的小手,嗷吼一声拽着弟弟向木匠队伍前追去。 弟弟被拽的的跟头流水的,笑得更开心了。 跑到了木匠营前边,在这几十人的木匠队伍前边,李孟羲见到了熟人,那个鲁……鲁什么来着。 “鲁班!”李孟羲脱口而出,就朝那人喊了一声。 李孟羲一喊,所有人停下都停下看着他。 自之口误,李孟羲摸了摸鼻子,“奥,鲁犁!” 很尴尬。 李孟羲有一套很巧妙的记名字的方法,比如当初的军医,军医名字叫田卜,李孟羲的记忆方法是,甜不辣! 这一下就记住了。 同理,当时找到的木匠小哥名叫鲁犁,正好,姓鲁的,木匠们的祖师爷鲁班也姓鲁。 于是,就这样联想了。 很尴尬的口误了。 第187章 战前(二) 整天一副木头旮瘩模样,人木木的鲁犁,纵然李孟羲觉得跟鲁犁很熟了,但是鲁犁并未有此觉悟。 听到军师在叫自己,鲁犁转身停下,扶了扶肩膀上快要掉下来的一盘草绳,“有事?”鲁犁小哥木然的回了李孟羲一句。 “没事儿。”李孟羲嘿嘿一笑,带着弟弟凑上去,跟了上去,问东问西起来。 鲁犁只会回“嗯”。 就这样,鲁犁嗯了几十声之后,木匠队到了小树林开始砍树。 见树林里灌木藤蔓很多,刺刺秧秧的,李孟羲不想进去,和弟弟呆在外边。 树林边有苍耳,苍耳一个个果实长熟了,成了灰色的颜色,弟弟见了苍耳,像见到了宝物,小跑着去摘。 “这是苍耳啊。”李孟羲手摘了一个苍耳果,手指轻捏了一下,感受着浑身是刺的苍耳带给手指的压迫感。 “是毛戗子。”砖头一边一边摘苍耳,一边纠正哥哥的错误。 “啊?”李孟羲没听清。 “毛戗子。”弟弟认真的说着,他见哥哥手里没摘几个,把自己小手的苍耳塞进哥哥手中,让哥哥先拿着玩。 苍耳,汉代的学名大概叫毛戗子,加个偏旁,就是毛戗籽,嗯,李孟羲听懂了。 李孟羲看着手里扎在一起成了一团苍耳,有些无语,“砖头,这个咋个玩吗?” 砖头停下了摘苍耳的动作,热心的手把手教哥哥怎么玩,“可以这样。”砖头拿着字了苍耳,往自己头发上按上,“看,粘着了吧,不会掉了。” “哈哈!”弟弟这傻样子,简直了。李孟羲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 “还可以这样。”砖头又拿苍耳,往身上麻衣去粘。 苍耳的刺的有倒勾,一粘衣服就粘上了。 “是不是粘住了,你看。”弟弟扯着衣服,把衣服上挂着的苍耳指给哥哥看。 傻弟弟把苍耳当成装饰品戴了,李孟羲笑得不行。 弟弟还非要给李孟羲也戴上一个别致的苍耳胸针,李孟羲拒绝,最终拗不过弟弟,只让他戴了一个。 约一刻钟后,李孟羲听到了树林里有人在喊,叫李孟羲他哥俩往外边走远,要放树了。 待确定李孟羲哥俩儿走远,木匠们用草绳栓在树上,七八个人拽着草绳一起用力一拉,咔嚓一声,根部被砍的半断的水桶粗的一颗大树被拉倒了。 随着第一棵树被成功放倒之后,第二棵第三棵也被接连放倒。 到了傍晚,木匠营放倒了十四棵有大有小的树。 看木匠们辛苦放完了树,看样子还得一棵树一棵树往外拉,李孟羲替他们感到辛苦。 于是李孟羲回去跟刘备说了一声,呼啦一大群人来帮忙了。 不大一会儿,砍掉了枝枝叉叉的树干被拖到了树林外。 在树林附近,可就近打造攻城器械,不用把树干拖太远。 李孟羲想看到的重头戏来了。 木匠们聚在一堆商量着,李孟羲还以为木匠们是在商量做什么攻城器械,走过去一听,听到乡勇们原来是商量,做啥东西吗? 敢情他们一点头绪也没有。 李孟羲于是走过去。 “听张三将军说,明日要打的城是个小城,楼车井栏这些大物件不好做,且做起来耗费时日,就只做云梯和攻城椎吧。”李孟羲在一旁给了这些空有技术,却没什么主见的木匠们一点建议。 梯子是吧,木匠们一挠头,觉得能做。 云梯就是梯子高一点的梯子而已。 对木匠们来说,做个梯子不太难。 于是木匠们吆喝着相熟的人,一起解木头。 除了细一点的两三根树能刨刨锯锯,直接用树干做云梯的两根主轴,其他水桶粗的那些树,可太粗了,必须得破开。 李孟羲还以为得把木头解成木板,没想到木匠们的思路比自己还灵活。 木匠们用斧头砍,把锲子打进木头里,把木头劈开,然后再用锯子从树干一头开锯,虽然依然麻烦且费力,但到夜幕彻底降临时,李孟羲已经看到木匠们把其中一棵树,竖着破开成了四半。 尽管破的并不太笔直,毛毛糙糙,粗看几乎跟没有加工过的破木头一样,但做云梯足够了。云梯就是一次性的消耗品,造的越快越好,性价比越高越好。 李孟羲特意到破开成四半的树干那里看了,水桶粗的树,破开之后,每份树干虽然还粗,但应该在攻城士兵们承受的重量之内。 攻城时,扛云梯攻城的可不只是三四个人而已,而是十来个人甚至更多人,一起扛的,重一点扛的动。 李孟羲还要看木匠们是如何把破好的木条组装成梯子,老铁来叫他吃饭了。 李孟羲朝照着火把作业的木匠们看了看,问,“你们不先吃吗?吃完再干也不晚。” 木匠们头也不抬,“军师先去,关将军有令,攻城器械必须今晚做齐,违令者罚。” 李孟羲再劝,“磨刀不误砍柴工,一顿饭时间,能耽误多少事,走,吃完再干!” 见木匠们无动于衷,李孟羲一个个去拉。 军令让今晚赶制攻城器械,但军令没说不让吃饭啊。 不吃饭哪来的力气干活。 李孟羲好算把木匠们劝去吃饭,他自己也跟老铁回去吃了。 刘玄德来相邀,见李孟羲跟乡勇们说说笑笑,气氛融洽,不好立刻把他叫走。 “孟羲,饭后过来一谈。” 刘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奥……好!”李孟羲忙回头应到。 其他乡勇们见刘备过来,也忙起身,连称将军来了。 刘备手向下虚按,示意乡勇们不必多礼,赶紧趁热把饭吃了。 刘备跟乡勇们寒暄了一会儿,,他跟每个人都聊了两句,没落下和忽略任何一个人,直让所有乡勇都如沐春风。 明日就要打仗,战兵敞开了肚子吃,粮放的很多,小米粥煮的很稠,稠的跟干饭一样。 李孟羲一碗刚好,砖头那一碗,吃不太完了,李孟羲拿过砖头的碗,三两口砖头的剩饭扒拉完了。 真好,哥俩儿从快要饿死,到现在饭都要剩下的程度,这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 篝火旁,刘备等到李孟羲前来。 “羲儿,坐。”刘备示意李孟羲随便找个地方坐下聊。 篝火的火苗摇曳着,火光中,李孟羲看到了刘备心事重重的样子。 李孟羲沉吟,“玄德公可是为战事忧心?” “哎,”刘备叹气,“某亦知,【兵法有云,十则围之】,我军不如黄巾众,况攻城非野战,也不知明日,我军是否能一战克城。” 李孟羲虽知刘备军其实很占优势,关张二人之勇,就是胜利的保障,但这是义军第一次攻城战,刘备心忧战事很正常。 李孟羲看着火苗跳动的篝火入神,“我军没有攻城经验,伤亡势必定不小。”他眉头微皱,抬头看了看天色,一会儿后,“我已让军医在蒸酒精,当时众多伤员,可得妥善救治。” 只能这样了,没太好的减少伤亡的办法。 第188章 集众匠之智 话说就要攻城了,关羽竟然直接就把打造攻城器械的活,随便吩咐了木匠们,让木匠们看着做。 确切的说,是随手就把打造攻城器械的活儿丢给李孟羲。 关羽对李孟羲是真放心。 晚上,知道木匠们还在忙碌着伐木做器械,李孟羲邀刘备前去看看攻城器械的进度,刘备欣然同往。 小树林边,李孟羲和刘备到时,木匠营的木匠们把火把插在地上,正热火朝天的忙碌着。 一见刘备竟然来了,木匠们忙起身打招呼。 刘备笑着说,“我来是想看看能不能帮把手?” 木匠们都说不必,他们自己就够了,何劳将军动手。 木匠们这么说,刘备还是拿着火把,走近了一个锯木头的木匠身边,给木匠照亮。 刘备在替木匠照亮,李孟羲拿着火把这里走走那里看看,他看到木匠们在梯子主轴上用斧头从上到下砍出了一个接一个阶梯状的豁口,然后用长木条卡在豁口上。 而卡豁口的木条大概是用树枝砍成的,树皮都还没有剥。 嗯,物尽其用,这也是智慧。 李孟羲觉得学到了。 两根梯子的主轴都在同样的位置砍出了豁口,然后再卡上一根根木条,这样云梯的一阶一阶的阶梯就做出来了。 做梯子竟然如此简单就能做。 李孟羲好奇,他拉住木匠问,问木匠,怎么固定横杠,若是不固定,岂不是很容易就掉了。 木匠认真的想了一下,“不会掉,你看,”木匠指着砍出的豁口,“脚是往下踩的,越踩卡的越紧,不会掉。” 听了专业人士讲解,李孟羲伸手去拔已经卡进去的横杠,他很用力一拔,果然没拔出来。 李孟羲脑海中,构想了一下攻城的画面,在想象的画面中,攻城方的云梯被人推倒,连梯子带人,啪的一声拍在地上。 李孟羲手摸着纹理粗糙的梯子横杠想,如果横杠不固定,云梯被推翻摔到地上,会散架吗? 云梯被推倒,攻城的士兵还要把云梯再扶起来,再次登城。 若云梯摔一下就坏了,攻城队还得回去,再扛另一副云梯,还得再冲一次箭雨,再冲到城下,这样伤亡大了去了。 李孟羲不是木匠,他对木工知识所知有限,还是问专业人士好,李孟羲于是问,“老哥,如果这云梯摔一下,这杠能禁得住不往下掉不?” 木匠被李孟羲问住了,虽说卡的死死的,要是被摔一下,会不会掉出来,木匠也拿不准了。 “要不……拿锲子钉一下,就铁定不会掉出来。”木匠老哥摸着下巴说到。 很好,李孟羲发现了问题,并得到了答案和解决方法。 “大家停一下,听我说!”李孟羲啪啪鼓掌,让木匠们先听。 木匠们一听让停,部分人停了,部分人还在忙,没听到。 “弟兄们,暂且停停。”刘备听到李孟羲的叫喊,心说李孟羲肯定是发现什么了。 有刘备叫停,所有木匠们都停了手中的活计,全都看着李孟羲。 李孟羲挠头,把一旁一人拽了出来。 “听他说。”李孟羲把木匠老哥拉了出来。 被贸然拉至众人面前,木匠老哥有些不自在,“啊,是这个!咱做梯子的时候,用锲子钉一下,要不梯子摔一下就散架了。”木匠老哥愣神了一下之后,拿出了一个经年木匠该有的水平,连说带比划,三两句把话说明白了。 得了木匠老哥的提醒,经验得以传授和扩散,其他木匠就少犯了这个错误。 李孟羲趁机大声说,“攻城器械咱没人会造,都第一次造,谁也不知道怎么造,诸位不知,我也不知,关将军恐怕同样不知。 今晚造云梯,造攻城椎,我看不妨这样,大家多想怎么把攻城梯造好,谁能提的点子有用,便记他一功,如何?” 木匠们还没反应过来,刘备回过味来,忙接着李孟羲的话,“孟羲说的对!谁能有一句建言,便记一功!” 木匠营的木匠们一听,齐声叫好,干劲更高昂。 攻城梯的确好造,只是个梯子而已。但把云梯造好,并不简单。 不一会儿,有个木匠跑到刘备身边,说有了想法。 “且说,无妨。”刘备笑着鼓励到。 “俺是做攻城椎的,可是车轮难做,得把木头用火烤,才弯的起来,这得做到后半夜去了。俺想,营里有车,是不是能拿现成的车轮做?” 听木匠说完,李孟羲眼睛亮了。 自己怎么没想起来了!营里的确有很多车的,完全可以用已有车的车轮卸下来做攻城椎。甚至,攻城锥咋做的李孟羲不太清楚,但他想到了,把架子车改成攻城椎不也行?! “赏!(赏!)”李孟羲和刘备竟然又默契无比,异口同声的大声说到。 心有灵犀,也太有灵犀了。 隔了数步远,刘备和李孟羲忍不住都笑了。 “我去辎重队找车去。”李孟羲跟刘备打了声招呼,说着就要走。 “孟羲且慢!”刘备叫住了他,“我去,你在这儿呆着。” 刘备是自认为,李孟羲在这儿更有价值。 说着,刘备替李孟羲去了辎重队。 不一会儿,远处的火光由远及近,刘备和一个乡勇,各推着一副车轱辘来了。 好了,车轮有了,用火烤木头杀水准备做车轮的木匠车轮也不做了,直接接过轱辘准备做其他部件了。 这时,又一个木匠跑到刘玄德身前,“关将军跟俺们说,攻城椎就是车板下,吊着个木桩的式样。俺看板车也是现成的,拿来改改更快。” 刘备一想,确实如此。 “赏!”刘备大声说到。 其他木匠听到,干劲更足。 于是随着夜渐渐深,这些第一次做攻城器械的生手们,点子一个一个想出来,攻城器械虽说按木匠们的能力,只能做两种,一种是攻城椎,一种是云梯,然而,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两类简陋无比的攻城器械,被改进了好多。虽说改进之后,依然很简陋。 当刘备喊出不知是第几“赏!”的时候,站在刘备身边的李孟羲突然笑了,笑问,“玄德公,你连连喊赏,但你还记得得赏的人是谁不?人太多,反正我要记不住了。” 李孟羲突然就发现了问题。 刘备一拍脑袋,“呀!”他呀了一声。 他也记不得谁是谁了。 想到这,刘备皱眉一想,突然抬手抓起衣袍前摆,用力一撕,嚓的一声,从衣服上撕下了一大块布。 然后刘备有力的双手抓着布双手一撕,嚓的一声一块布变成了两块,嚓的一声又一撕,两块布变成了四块。 没几下,刘备把布撕成了一堆布条。 “弟兄们,先停停!”刘备大声招呼,“不想咱木匠营如此能干!你看我,人一多就就不得谁是谁了,弟兄们先歇歇,方才谁想到了点子,再到跟前说一遍,来我这拿个布条,待明日破城,咱凭布条,论功行赏!” “好!”木匠中有人被刘备义气所动,不由大声叫好。 想出过主意的木匠们到刘备面前,一一再说点子,一一接回布条,一旁,李孟羲抬头看着刘备的侧脸,顿时发觉刘备这人身上有一些很不错的闪光点。 就比如说李孟羲发现可能记不着人名时,他想的是去找个东西,拿笔记下来。 而刘备想都不想,刺拉一声就撕了衣袍下摆,行事大气无比。 刘备此举,颇似当年商鞅徙木立信,已在木匠营中立下了金石一般的信誉。 当日刘备未曾因李孟羲是一黄口孺子而有轻视半分,今又不肯因为木匠们身份卑微而背诺,刘备能史册留名,自有其过人之处。 云梯眼看全部做好,攻城椎更是早早就做好了。 刘备看了看天上星辰月亮,夜已很深。 刘备朝一众木匠笑言,“天色已晚,然军中兄弟明日就要攻城厮杀,器械得他们试过,才知好不好用。诸位匠营弟兄可否同往,以便随时改整器械?” 匠营的木匠营尽管身体疲惫,但士气高涨,说理应如此,怎能让兄弟拿着不趁手的器械去攻城博命。 李孟羲佩服刘备,李孟羲能想出一个不错的激赏机制,而刘备能鼓舞起众人士气,这是李孟羲所不具备的能力。 曾经,李孟羲在一个清晨时,从乡勇们自发的操练中,学到了三个宝贵的破阵法,这件事给李孟羲带来的感悟是深刻的,他一是明白到了,启发众人之智,集合众人之力,这个方法极其有用。 二是,李孟羲确定了,劳动人民真的是充满智慧的。 他们的智慧相加,关羽也比之不及。 这次要做攻城器械时,李孟羲不知道该怎么做,该怎么施工,正如当时不知攻阵的战术一样。 李孟羲有之前的经验,因此,激励众人,启发木匠们主观能动性的方法用的很熟练。 如那次引导乡勇们操练阵法一样,这次,一群毫无做攻城器械经验的普通木匠,群策群力,不仅把攻城器械做的很不错,且让李孟羲从中大受启发。 第189章 临阵磨枪(一) 攻城器械做起来不好做,不觉中子时已至,李孟羲抬头一看,夜空的月亮已移至中天。 是深夜,义军中军大营灯熄火暗,除了少部分巡营的军士以外,不见丝毫光亮。 与之相对应,在中军大营和文安县城北一里的小树林之间的距离,一大片整齐的火把,照出了大片光亮。 义军只有一千可战之兵,关羽领两百兵堵城东门,张飞领两百兵堵西门,看守辎重的再去两百五十人,就剩三百五十可调动攻城之兵。 中军大营数千黄巾俘虏还需要派人管理维持秩序,再刨除大部分治安队之后,剩下的能机动之兵,只剩了两百人,两个百人队。 刘备调来明日攻城队,准备欲演明日攻城。 攻城云梯已造出十七架,攻城椎一辆,这么点攻城器械,略有些少,可人更少,造再多的器械也没用。 攻城的两个百人队排列成了两个方阵,刘玄德手举火把,在两个方阵前走过两遍,看着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刘备高声说到,“明日攻城,然我军自涿郡募兵以来,未有攻城拔寨之事,攻城之法未教未习,不利明日之战。故,邀诸位前来,趁夜习练,以为明日之备。” 刘备说完,一旁的李孟羲往前一步,沉声说道,“今晚操练为明日战事预备,诸位当视校场如沙场, 事关生死,今夜校场多流汗,明日就少流血,切记认真,莫要懈怠。” 李孟羲也交待完了,刘备再看过一排排士兵,点了点头。 “众军听令!”刘备沉声,邀指着远处插在地上的一长排火把, “以七十步外火把为墙,杀!”刘备一声令下。 “杀啊!!”乡勇们以攻城梯为单位,一排人抬着一架梯子,举着火把喊杀着着火墙冲去。 云梯好冲,扛起来就能走。 但是吊着一根树桩沉的要死的攻城椎,被七八个人前拖后椎,木头车轮轱辘着前进,依然慢腾腾的。 李孟羲早预料到了攻城椎会很慢,这是玩全面战争等战略游戏得来的经验,他已经特地给攻城椎分配了最大数目的人,人再多,没地方推了。 乡勇们扛着攻城器械冲锋去了,刘备和李孟羲仍在原地站着,遥看冲锋之势。 “攻城椎推着太慢了。”李孟羲皱眉,他看了刘备一眼,“咱过去看看?” “嗯。”刘备伸手做请状。 一路小跑,李孟羲和刘备追上了慢腾腾的攻城椎。 看刘备追上来了,推攻城椎八个乡勇瞬间着急,以为是自己推慢了刘备是追过来要责罚大家,他们赶忙用上了吃奶的劲,急推攻城椎。 “停!” 追上来的刘备叫停。 乡勇们忐忑不安的把攻城椎停了下来。 举着火把的李孟羲和刘备缓缓走近。 没去管乡勇们是如何想,李孟羲围着和刘备注意力大部分在攻城椎上。 火把凑近,围着攻城椎转了几圈,李孟羲把火把递给一名乡勇,他试着推了推攻城椎,一试之下,发现了问题。 李孟羲皱眉问,“你们推的时候,能使上劲吗?” 乡勇们连拍着胸脯说,保证是使了十二分劲,没有偷懒。 答非所问。 (能推动的个锤子……)李孟羲心里诽谤了一句。 攻城椎从后面推,还好发力,两边因为少了可借力的地方,推的时候,很难用上劲。 这个问题不难解决,李孟羲拍了拍攻城椎的侧面木板想到,砸几个豁口,留出手抓持发力的地方就行。 转了两圈的刘备转了过来,他看了李孟羲一眼,盯着攻城椎,目露思索之色。 “孟羲,攻城椎破门之时,攻城椎上无遮拦,若守城黄巾一盆金汁倒下,我这一什推攻城椎的人,岂不瞬间死伤惨重?”刘备神色凝重,“孟羲你看这样如何,攻城椎上,上架木板,以防士卒为金汁所伤,且还能防弩箭,孟羲以为如何?” 李孟羲一听,眼睛亮了,在战略游戏中见到的攻城椎,确实是有顶的,李孟羲用力的点了点头,“甚好!” 于是刘备下令,让乡勇们把攻城椎推回去,去找木匠营的人,赶紧给加个棚子。 攻城椎的事安排完,再向前一看,其他乡勇扛着云梯早冲到七十步处的火把前了。 刘备和李孟羲一同前去。 假定是城墙的一排排火把前,乡勇们以攻城梯为单位,一排排人分列十数排正站在那里彼此交谈。 走到众乡勇面前,李孟羲先一步开口说到,“跑了一趟,有没有人能想出什么点子,来改进下咱的攻城战术?嗯?谁能想到一个点子,玄德公有赏!” 同样的方法,刚在木匠营那里用了,李孟羲又想用在攻城队这里,刘备笑了下,接着李孟羲的话,“对,但有建言,必有赏!” 乡勇们没有答话。 “无妨,诸位慢慢想,打仗靠的非仅是勇力,还有智谋,多想想无错。”刘备笑着让乡勇不着急,慢慢想,一点不给乡勇们压力。 刘备和李孟羲在一旁静静的等着,渐渐的,乡勇们开始前后窃窃私语起来。 乡勇们冥思苦想攻城战术之时,李孟羲也在想办法,他脑海中在快速闪过各种攻城战的画面,有些魔幻至极,飞龙与魔法横飞,而有些很真实。 李孟羲脑海中散乱的片段记忆如同一个大的数据库,寻思一番总能找到点有用的信息。 “俺,俺有说的。”一名乡勇出声,打断了李孟羲的沉思。 “来,上前来说。”刘备循着声音目光侧望朝乡勇伸手。 这个一脸老实相的乡勇一看就是胆小的人,到了刘备面前,他紧张的口吃,说不出话来了。 刘备笑着安慰一番,这老实乡勇才结结巴巴的正常说话,“俺那个梯子沉,人少,扛着跑的慢,能……能多人不?” 老实乡勇结巴的说着。 刘备皱眉一想,“众军听令,举梯!” 一声令下,乡勇们赶忙把放在地上的梯子扛了起来。 一队队攻城队各自把梯子扛好之后,刘备和李孟羲举着火把在一架一架攻城梯之间穿行,认真观察每队的人数。 这一看,确实发现了人数上的一点小问题,梯子大小不一,人数分配也不严谨,确实是有的攻城队人数稍少。 于是刘备用自己的指挥权,看哪一队人少,便从其他人多的队拉人去补上。 一番调整之后,人数分配更均匀,看起来顺眼多了。 回到队列前,刘备从手中的一把布条中抽出了一根,递给了那个提意见的老实乡勇,“好!你有建言,当赏。待明日破城之后,凭此物,可论功领赏。” 老实乡勇激动的接过布条,口中连连道谢。 有了第一个榜样,这些没有文化,勇力也不行,无甚突出能力的乡勇们,不管是为了奖赏也好,为了明日攻城能多一些活命本钱也好,开始以主人公的身份思考攻城战术。 打仗从这一刻,不是某一个将军的事了,而也是乡勇们自己的事。 群众的智慧是强大的,李孟羲自始至终都这么认为。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呢,九个臭皮匠,顶三个诸葛亮呢。 在李孟羲迟迟未想到改进好的云梯战术的时候,又有第二个想出点子的乡勇。 第190章 临阵磨枪(二) 再来的这个乡勇,看起来较魁梧,也不怯场,像是小军官。 乡勇一走来,就回指着自己队的云梯,“俺们队的梯子,比别人队短了一截,这够用不?” 李孟羲和刘备忙去查看短了一截的梯子,刘备让乡勇把梯子放在地上,然后用脚步量了量梯子长度。 刘备正在思索量出来的梯子有多长,李孟羲突然惊疑的问了一句,“玄德公,咱要攻的城,城墙有多高来着?” “不知。”刘备不假思索的回了一句。 然后刘备蓦然一惊,猛地回头瞪大眼睛看向李孟羲。 (卧槽!)李孟羲内心也连呼卧槽。 这弄了半天,忙着造云梯,弄了半天,连敌人的城池有多高都不知道,这万一明天攻城,士兵们好不容易扛着攻城梯穿过箭雨到了城下,然后把梯子一竖起来,尴尬的发现,梯子不够长,那乐子可大了。 “赶快遣人去问关将军!”李孟羲忙建议道。 刘备转身就要亲自去找关羽,转念一想,此处的事也需要盯着,于是刘备回去找到自己的亲兵,让亲兵连夜去找围城的关羽,问清敌城多高。 亲兵离去,刘备焦灼不安的来来回回的踱步,终于在片刻后,等回来亲兵。 去时一骑,回时两骑,关羽跟着回来了。 一见刘备,关羽早早下马,快步走来,“大哥,城高两丈。” 关羽火急火燎的和刘备说着。 在刘备身旁,意外的见到李孟羲这么晚也不睡觉,竟然也在这里。 关羽一下就不怎么紧张了。 “此事是我疏忽,”关羽自我检讨到,“白日只跟木匠营交待打造攻城器械,却忘了告知城高几何,是某疏忽了,险酿成大错!” 绕是关羽骁勇无敌,也是一阵后怕。 “那,除了城高,敌城城门洞有多大,吊桥又有多宽?我军攻城椎是否能过吊桥?”一旁,李孟羲连珠炮一般,连发数问。 关羽没能回答出来,他一提缰绳,把马首调转,“此某不知,羲儿稍等,某去去便回!” 说着,“驾!”关羽一夹马腹,马希律律一声鸣叫,急促的马蹄声中,一骑绝尘而去。 却说关羽别了李孟羲,纵马直奔护城河下,城上黄巾箭如雨发,关羽凛然不惧,一手青龙偃月上拨弩箭,另一手一提缰绳,坐下之马一跃丈许,跳入吊桥之中。 马跃半空,见了铁索,关羽双臂举刀一砍,咔的一声斩断铁索,反手咔的一声,又是一刀斩断另一根。 两根铁索接连被斩断,吊桥啪的一声拍朝地上拍去。 关羽马不停蹄,杀过吊桥,直至城门洞下,勒缰驻马。 关羽一双丹凤眼微睁,把城门洞打眼观瞧,左右一看知其横宽,上下一看,又知长高。 “知了。”关公暗道一声,打马便回。 其来之时,跨吊桥斩铁索,快如疾风,及其去时,比疾风更疾。 城上黄巾只听吊桥一断,再探头观瞧,却已不见了来人身影。 李孟羲正和刘备说着,三两句话未完,马蹄声踏踏,关羽竟已回转。 “吊桥宽八尺,城门高一丈有三,宽九尺。” 关羽瞬息及去,瞬息便回,李孟羲惊其神速。 可用诗赞曰: 欲成车梯未有尺, 壮士驽马夜骋驰。 刀断铁索霹雳响, 黄巾下望观已迟。 一语未半人归时, 去时马蹄声未止。 他日温酒斩华雄, 迹已早显在今日。 却说关羽匹马探得吊桥宽窄,城门长高,李孟羲和刘备心里顿时稍安。 李孟羲邀关羽一同商讨攻城战法,关羽手捋长髯,笑到,“我要围堵东门,以防黄巾突围。有孟羲你在,攻城之事,某无虑也。” 关羽朗声大笑,纵马离开了。 关羽很信任李孟羲,哪怕李孟羲还是个孩子。 李孟羲抽了抽鼻子,他抬头看着刘备,“玄德公,你在此,我去看看攻城椎。” “也好。”刘备点头应到,木匠营和攻城队这边,两边都需要有人盯着,刘备一人分身乏术。 有李孟羲前去,正好。 于是,拿着火把,李孟羲前去木工营营地。 见木匠们正忙着在攻城椎上安架子,看样子是准备在攻城椎上装一个棚子。 李孟羲围着攻城椎看了一圈,关羽说,吊桥两尺,二尺多长的距离来着,李孟羲发觉自己不知道汉朝度量衡。 “关将军说,吊桥宽二尺,咱这攻城车能过去吗?” 在攻城椎一侧凿洞的木匠头也不抬,“能。”他立刻回答了李孟羲。 李孟羲觉得怎么感觉不太靠谱,忍不住又问,“咱这车窄点倒无所谓,要是宽了,可过不了吊桥……” “放宽心吧,那个……那个……咱这车一尺五宽,能过。”木匠回到。木匠是想用尊称来称呼李孟羲的,可想了半天,叫李孟羲将军不合适,再一想,也叫不出别的,李孟羲在军中没有任何军职,但地位超然。 “那就好。”李孟羲点了点头,他走到攻城椎正面,用手比划了下,心里对汉代的长度单位第一次有了一点数。 (原来这么长,是一尺半。)李孟羲在心里想到。 李孟羲离开木匠营地,他约莫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身高,大概三尺,离长成七尺男儿,还差了一半多。 李孟羲再和刘备汇合,见刘备脸色不好看。 “怎么了?”李孟羲问。 “云梯短了。”刘备简单的回了几个字,就让李孟羲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高两丈的城墙,不意味着做出两丈长的梯子就够了,因为梯子是斜放的,直上直下的梯子没办法爬。 假设,是十米高的城墙,按梯子和地面成45度夹角算,且梯子顶端恰好抵在墙头,那么即梯子的长度,应该是城墙的根号2倍长,根号2约等于1.414,即,十米高的城墙,梯子要做14米长才够。 而且还有一点,攻城梯和城墙的夹角,大多是多少? 若是有了这个数据,找出攻城梯与城墙夹角的普遍规律,以后做攻城梯就方便多了。 听刘备说,除了三四架攻城梯够长以外,剩下的全有点短。 难道说,做好的这一堆攻城梯全没用了吗? 李孟羲抬头再看天时,月亮的位置已略偏过天空正中,看样子是十二点以后了。 乡勇们扛着不合格的云梯往木匠营赶,刚从那回来,李孟羲跟着刘备又去了一趟。 刘备到达木匠营地,跟木匠们把问题说了一下。 “这好办,接一截就妥了。” 李孟羲认为很严重的问题,木匠竟然说接一截就好了。 李孟羲恍然,可不是吗,短多少,就做个多长的短梯子,然后再用绳子绑起来,不就接上一截了吗,根本不用重新做。 不懂技术的李孟羲是这么想的,然而木匠营的木匠们水平比李孟羲想象的要高的多。 人家不用绳子绑,而是一个很神奇的技术——铆隼。 木匠们在梯子主轴上用凿子凿出了李孟羲看不懂简单隼口,然后在接料上凿出接口,榫口接口都做好后,竟然就像接积木一样,把短梯和长梯子主轴接上了。 这技术跟魔术一样,让李孟羲大为惊奇。 李孟羲怕隼接的方式不牢固,特意上前用力晃,用力掰,神奇的是,榫接的地方卡的死死的,就像长在了一起。 李孟羲盛赞木匠们的技术,木匠们都说,他们技术不算好,真正的大匠,做的东西那才厉害呢。 木匠们应该说的不是谦词,他们的确大多应该是乡间木匠。然而乡间木匠,铆隼技术都掌握的这么好。 李孟羲旁观着木匠们把三两下接好,不由感慨。 汉朝的工程技术很强大。 网上一群洋奴,说罗马厉害就算了,往往还不停贬低同时期的大汉。 好笑了,就问洋奴们,别的工程技术不说,你们罗马野爹的木处理科技如何?配跟大汉比?有没有隼接技术?若没有,请问,如何高效快速的在野外从伐木开始快速建造起坚固高大的攻城器械? 你们如何有脸无脑吹罗马? 在古代,造攻城器械的水平,密切跟木处理技术和木工技术密切相关,古代没有任何一个文明在木工技术方面可跟中国相比,因此,罗马攻城器械水平,远不如大汉。 第191章 临阵磨枪(三) 做出的攻城梯短了一截,当木匠们梯子接好,这个最要命的一个缺陷被弥补了。 攻城之时,对攻城防威胁最大的就是来自守城方的远程攻击,箭雨,石头,金汁,擂木……这些任何一个,都杀伤力惊人。 扛着云梯攻城,接近城池前,必然有很长一段的距离处于被箭雨覆盖的范围,这样以来,攻城部队推进越快,被箭雨攻击的时间越短,伤亡也就会更小。 李孟羲和刘备皆认为如此,于是,激赏措施之下,开始连夜操练士卒们扛着攻城梯奔袭的速度。 一轮又一轮,每一轮以七十步距离为远,然后赏最先跑到火把前的一队。 这是李孟羲想的方法。 如是几轮以后,“孟羲,此法不甚妥当。”刘备打了个哈欠,边看边说。 “嗯?”李孟羲疑惑的抬头看着刘备,他挠了挠头,看着嗷嗷叫着奔袭如狼的乡勇们,不解的问,“为何不妥?” “你看,孟羲,”刘备弯下腰,手自然的搭在李孟羲肩膀上,给李孟羲指着竞速的十几队攻城队,“你看,每次名列第一的,都是第七队。” “他们攻城梯轻?还是体力好?”李孟羲疑惑。 刘备摇头,“关键不在这儿。你想啊孟羲,即是激赏,当以激赏众多为要,你只赏首名,但首名实力强劲,而其他各队无力与之相争。 如此,于其他各队,等于无赏。 可否明白?” 有些话不必说太明白,但刘备认真剖析,因为李孟羲不是外人。 李孟羲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他联想到了激赏之法很像在驴子面前吊了一根萝卜,然后用利益吸引驴子去吃萝卜。 而像现在这样的情况,十几队攻城队,其中有一队非常牛逼,每次都是第一,奖赏只有第一个到的队有,那其他队一想,反正是抢不到第一,干脆躺平,悠哉悠哉的跑算了。 这样就起不到激赏的效果了。 “奥,我懂了!”李孟羲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那这样如何,攻城队有十七队,取其半数,先到者前八有赏,如何?” 李孟羲想出了新的激赏方法,告知刘备,刘备顿时大笑,“是极,是极!” 提点一下,李孟羲就能想到为什么,刘备觉得李孟羲很上道。 又一次竞速结束,刘备带着李孟羲走到了十七只攻城队前,宣布了新的激赏之法。 顿时累的气喘的攻城队士气又高涨了一截。 再一轮的七十步扛云梯竞速,李孟羲明显感到乡勇们速度快了一截,嗷吼声喊杀声也大了。 因为攻城队操练太热烈,声音隐约传到一里外,让城里的黄巾还以为哪的援军来了呢,城里黄巾寻思着出城两面夹击敌军,不过当黄巾主将登城看到东西两门皆被围的水泄不通,就息了冒险派兵出城的打算。 不仅黄巾有此误会,围城的两部义军也心生疑惑,问自家主将后边一阵喊杀声,是不是打起来了。 “不是。”关羽回到,“是明日攻城队的弟兄,在趁夜操练战法。” 一听到其他营的弟兄如此辛苦,提问的百夫长不由咋舌,同时心中也莫名的多了点底气。 友军靠谱,就让人放心。 跑步是很累人的,李孟羲一旁站着都感觉到了累。 “玄德公,咱坐下看吧。”李孟羲站的腿疼,说着就坐了下来。 刘备看了李孟羲一眼,“孟羲,起。”刘备不让李孟羲坐下歇。 “攻城队正在操练,我俩歇坐一旁,会懈怠军心。” 听刘备说完,李孟羲一想,觉得有道理啊。 要是大夏天,自己喵的操练的累的要死要活,要是旁边有人躲在阴凉处吃西瓜,那李孟羲觉得自己得气死,还哪有心训练;躲着吃西瓜倒罢了,要是军队训练的时候,有个公子王孙带着一群美女来视察,边看跳舞边指着练的灰头土脸的士兵哈哈大笑。 那他喵的,李孟羲觉得忍不住,得拿刀冲上把他狗日的捅了。就算他爹是皇帝,也得捅死他,捅完了再把他爹捅了。 幸好,这是汉朝,汉朝无军功不得封侯,因此贵族多是军功贵族,整个社会风气都尚武,哪怕是烂人董卓,人家也是军功起家的,汉朝人不会干出一个纨绔子弟带一群美女去袭扰军营重地的烂事。 干这种烂事的,宋朝有,且极多。文人掌军权,带一群歌舞伎很普遍,所以狗宋,丢人至极。 李孟羲想通此关节,赶忙站起来,正身向刘备施了一礼,“受教!” 刘备还礼之后,不无歉意看着个子小小的李孟羲,“今晚,真是辛苦孟羲了。” “哎,”李孟羲揉着酸痛的腿,“军旅苦寒,诚不欺我。” 再等一会儿,攻城队体力消耗严重,眼看攻城队跑着跑着越跑越慢,吼也吼不出来了。 刘备叫停,让歇歇再练。 正好,也趁歇息的时候,再问问,看有没有人能经过这几十轮竞跑,想出个什么点子。 刘备招呼招呼众人围在一起,把各自的火把丢一起,聚成了篝火。 围坐在一起,累死累活的乡勇们终于得以歇息,一个个坐的东倒西歪,不成形状。 “弟兄们,军师让我问问,你们跑这么多圈,有想到别的点子吗?”刘备笑问众人。 “要累死了,哪顾着想点子哦!”一乡勇们唉声叹气的回复,众乡勇皆附和。 李孟羲笑得不行,于是换了个话题。 “明日诸君攻城,我闻古时,能【破城先登者,赏千金,封万户侯】,咱义军家小业小,未可封万户侯,弟兄们想想,想要何奖赏?”李孟羲笑着问。 这一问,瞬间勾起了乡勇们的话题,有人迫不及待的问,“啥都行吗?” “但力所能及。”刘备接着李孟羲的话郑重点头。 “能赏酒肉不?”有馋虫试着问。 “能!”刘备大笑,说着看向李孟羲,“孟羲,我军中现在酒少,只有八十坛不到,你看是否……” “不行!”李孟羲坚决摇头,“我军的酒水不够,还得想抽空蒸烈酒,好治刀剑伤。” 酒水李孟羲不给。 刘备见李孟羲态度坚决,也不好驳了李孟羲的话。 刘备于是朝众登城之士笑着说,“军中现有酒只八十余坛,这样,拿出半数,明日攻城,哪队云梯先及城,全队每人赏酒一坛,第二队到,每人赏酒半坛,第三队,三人赏酒一坛。 首登城者,赏酒五坛,次登城者,赏三坛,能登城者,皆赏酒一坛,如何?” “好!”乡勇们连声称好。 “那……那俺们推攻城椎的咋办?”一听没自己的份,攻城椎队急了。 刘备大笑,“攻城椎队只要冲至城下,皆赏酒一坛,能破城门,加赏两坛,如何?” “好!”攻城椎队的几个人用力叫好。 气氛这时应十分融洽了。 “玄德公,若有死伤,抚恤又是如何?”紧挨着刘备右手旁,李孟羲沉声问到。 这一问,像是给众人火一般热烈的情绪,泼了一盆冷水。 气氛有那么一瞬间的死寂。 “众位与备自涿郡而来共讨黄巾,以往少有死伤。 而明日攻城,死伤必重,众弟兄但有所求,尽可提出。” 气氛融洽热烈,一时间乡勇们像是忘了攻城会死人这件事。 但忘了,不代表不会想起来。 若明日将攻城,有人突然怕死,犹疑怯战,不能奋勇,一样误事。 所以,李孟羲突然提及死伤,虽破坏气氛,其实很及时。 第192章 临阵磨枪(四) 古人寿命不上,底层人日子也苦,小时苦,长大也苦,想再活五百年,有此想法都是生来就享福的帝王贵族,底层人民,大概对生死看的比较淡。 刘备左手旁,一个不认识的乡勇低着头,声音平静的说着,“将军你不提,俺也知道明日得拼命,要死人的。可当兵,哪有不死人的道理。” 说到这,目测年龄不小,面容干瘦,胡茬灰白的乡勇抬头向夜空看了一眼,似在回忆,“家里没地了,俺说要不投黄巾去,老娘打我,说俺当贼辱没先人。” 说到这,中年乡勇自嘲的笑了笑,“后来遇到将军招兵,俺就来了,当个兵,给五十贯,值!老娘和我弟在家有这五十贯,能好过几年。 将军,俺也不要别的,就是想知道,俺真死了,能赏多少钱?”中年乡勇话说完,错过身体,看着刘备。 中年乡勇的话,说出了大家的心声,所有乡勇,目光都朝刘备和李孟羲看去。 这一道道目光,让刘备觉得心头一重。 刘备自己除了一个远的不能再远的汉室宗亲的身份,他自己也是出身底层,民生疾苦,感同身受。 一想明日这些在各自家里都是顶梁柱的汉子,明日不知要折掉多少,有那么一瞬间,刘备于心不忍,想干脆不打仗撤军多好。刘备确实有些妇人之仁。 “这五十贯是多少钱?多还是少?”一旁李孟羲疑惑的问到。 原来,当初刘备招兵时,一人给的安家费是五十贯,李孟羲对五十贯,没有个具体概念。 虽不知李孟羲为何要这样问,刘备于是认真给李孟羲讲了一下,五十贯大抵是个怎样的概念。 再往前个几年,年景还过得去,在县里皮货铺,铁匠铺这些地方做雇工,一个月能拿个三五百文至千百八文不等。 而一只鸡,六十多文。粮价这两年快两百文,而刘备清楚记得,十来年前的时候,粮价也就百来文。 也就是说,市民阶级,较低的收入水平,一个月工钱,也就够六只鸡,或者三五石粮。这是市民阶级,收入较高于底层农民。 (一年大概……三千文,至五千文,也就四至六贯。)李孟羲粗算了下。 五十贯钱,等于一个青壮劳力,十年的收入。 很多了。 算明白之后,李孟羲沉思片刻,他扫了一眼四周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和刘玄德的乡勇们,沉声说道,“物价我大致明白了,诸位若是不从军,在家乡种地,十年光景,能挣五十贯。 要是在城里做工,一月挣一贯,十年光景,能挣一两百贯,说不定能创份家业。” “那咱按贵的,一年按十贯算。诸位爹娘把诸位拉扯大不容易,要是折在战场上,爹娘多年生养,可就白生白养了。” “都说,年十六,方成人。谁若战死,给你们爹娘的抚恤,算十六年,一百六十贯,如何?” 李孟羲帮刘备拟订了抚恤金。 乡勇们一听一百六十贯,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起来。 “不低!这钱不低了。”乡勇们小声嘀咕着。 看来这个数字乡勇们满意。 李孟羲就要小声和刘备悄悄商议一下价格是否是能义军财政能接受的,刘备却像是看出了李孟羲的心思,微微摇头,给李孟羲悄悄使了个眼色,示意李孟羲不要多说。 李孟羲愣了下,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如果真的当着乡勇们的面,讨论起给乡勇们的抚恤金,越讨论越高了还好,万一稍微又谈低了一点,顿时遭人记恨。 刘备洞悉人情,而李孟羲情商虽可,但跟刘备比起来,差太远。 乡勇们队抚恤金数量很满意。 “那能再高一点不?”有人又试探着问,升斗小民的精明展现的淋漓尽致。 李孟羲就要笑骂,这他喵的已经不少了,李孟羲正要这么说,但看到刘备似有话要说,暂时停住,先让刘备开口。 刘备看着商讨价钱的那个乡勇,乐呵呵的说,“再高点不是不行,等跟着咱义军,仗越打越大,缴获越来越多,钱再高点不是问题。 但现在不可,160贯,军中钱粮尚够,再多,钱粮不继。 所以嘛,想要钱多,得一直跟着咱义军干,就不能走了!” 刘备幽默了一下,乡勇们哈哈笑了起来。 听到刘备这么有水平的话,李孟羲庆幸自己的话没说出口。 有人又问。 “俺死了,真有这么多钱吗?你不给俺咋办?”有人急切的问。 卧槽,这是哪个傻子问的。当面质疑刘玄德人品,要是你主公是董卓吕布等人,你就死了。 李孟羲笑着朝人堆中那人骂到,“你个混货!我和刘玄德是要做大事的人,若连个百十贯都说话不算话,那还做个屁的大事!” “以我和刘玄德的名声做担保,绝不会少了大家一文抚恤!” 李孟羲话说的掷地有声。 刘备嚯的一下起身,李孟羲不知刘备干什么,也忙起身。 噌的一声,刘备抽出腰间解首短刀,拽住袖子,正色对着一众明日攻城之士说道,“众兄弟放心!我刘玄德说到,若少哪位兄弟一文,当如此袖!” 刺拉一声,刘备持匕首斩断了袖子。 接住掉落的衣袖一角,刘玄德把之投之火中。 篝火点燃了布料,呼的一下窜起一阵火苗。 “好!!” “玄德公仁义!” …… 乡勇们被刘备真情所动,纷纷起身,一个个情绪激动,有人甚至眼中含泪。 你不相信人家给钱,人家斩袖发誓,你再不信,让人家头砍了给你吗? 李孟羲认为刘备动作太过了,语言保证一下就完了,何必斩袖。 但当李孟羲看到跪地一圈的攻城之士口呼明日誓死破城,刘备眼中含泪,忙一个个把人搀扶起来时。 李孟羲知道了,他自己与大汉人,总有一些差别。 乡勇都是底层,农夫而已,但谁说底层,无有义气? 让聪明人来看,刘备就算是真心的,也看起来虚伪极了,像作秀。 然而,对乡勇们,就算刘备作秀骗他们,他们也情愿认了,士为重己者死! 在这汉末三国,混沌的苍穹之下,几人肯为小卒斩袖? 事了,明日破城的士兵们心里最后一点担忧也没了。 死了挣的钱,比活十几二十年挣的钱还多,那死了有啥怕的。 乡勇们歇够了,身体轻巧了,连心里的负担也轻了。 为了明日攻城,没有任何攻城经验的乡勇们,开始临阵磨枪。 一旁,刘玄德声音隐有沙哑,“羲儿,唉。”他叫到。 “嗯?”李孟羲有些不解,刘备为何唉声叹气的。 “羲儿啊,你才智非凡,不妨替他们多想想破城之法,明日,少死几个弟兄。”说着,刘备又是叹气。 “好!”李孟羲一砸拳头,“那我全力而为!” 李孟羲于是蹲在地上,闭着眼睛,手指塞到耳朵里,抗干扰,他全神贯注的寻思起来。 有着超越这个时代上千年的见识,到底,有什么好的攻城方法呢? 挖地道?不好。太费时间。 投石车?回回炮?把城扬了?不行,虽知原理,但不知细节,不会造。 劝降?能劝降关羽他们早试了。 那还有什么办法呢。 李孟羲冥思苦想。 思路一点点朝李孟羲擅长的地方了——战术。 李孟羲近来在军中改进军阵等等,多涉足于军阵战术等知识,大脑对这方面的敏感度极高。 推演攻城之时—— 当攻城时,城上箭支射来,我方将士一个接一个的被射倒。 军中没有好的防护甲胄,不行,抗不住。 那用盾呢? 用盾防住头顶,对,防住头顶! 李孟羲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想到了一个方法,能有效降低伤亡。 第193章 临阵磨枪(五) 想到了很好的攻城战术,李孟羲忙叫停了操练冲杀的乡勇们。 李孟羲想到的方法是这样的——既然攻城队要受到守城方从上方射下来的箭雨,那就用盾牌把上方遮起来。 攻城队大多是抽调的刀盾兵,长兵器在登城厮杀的时候不太好用。 李孟羲收集了两百人攻城队的所有盾牌,然后像盖瓦一样,把盾牌往攻城梯上一个摞一个的盖起来,直把梯子上盖的严严实实,攻城梯,变成了不透风的门板。 “明日攻城,攻城梯平着,人在左右抬梯,梯子放肩上,用肩支住梯子。然后盾担在梯子上,手从梯子下握住盾,防护上边的来的箭雨。” 李孟羲手把手的乡勇们如何扛梯子的同时手牢牢地握持盾牌。 “每人拿盾两面,左边扛梯的人,右手卡梯子上防上面,左手拿盾,防侧面。” “最前边两人,拿盾防前面箭雨。” “等冲到城墙下,把梯子上盖着的盾直接扔了,明不明白?” 李孟羲讲完,询问乡勇们听明白没有。 乡勇们都点头。 只点头不说话,李孟羲不喜欢这样。 有问必须有答,若是在战场上,人马嘶鸣,乱七八糟,只点头,万一没听到怎么办。 “大点声!听不到!”李孟羲奶声奶气的咆哮一声。 “明白!”乡勇们忍俊不禁,七嘴八舌的回答到。 “那好!”李孟羲原地转了一圈,看着一圈比他高了很多的大人们一眼,“那咱来试试,一人拿两个盾,再扛着攻城梯,能不能跑快。” 攻城队盾牌不够,把关羽和张飞部的所有盾牌全借了过来,才解决了问题。 反正关羽张飞两部只是佯攻,不需攻城。 依然是七十步,以一排插在地上的火把为墙。 “听我令——” “冲!!”李孟羲一声令下。 “杀啊!!”攻城队扛着梯子就跑。 没跑两步,放在梯子上的盾就掉了好几面。 而且李孟羲在旁侧看,攻城梯两侧举盾的人一跑起来就忘了把盾保持对侧的角度。 问题很多。 只用肩膀去扛梯子,需要一个攻城队所有成员之间紧密配合,且两手都拿盾,就没办法通过手的摆动来控制平衡了,很容易摔倒。 新的战术一经预演,李孟羲大失所望。 战术很好,但复杂度高了点。 “玄德公,你看如何?”李孟羲指着跑回来捡盾的人问。 刘备眉头微皱。 刘备也看出来了,不管之前练的多熟,一但每人多了两面盾之后,要从零开始练了。 待总共十七队攻城队全跑到地方,李孟羲和刘备来到所有人面前。 “我说两点。一是,两手被占了,只用肩去扛梯子,梯子必然不甚稳当。这就需要同队的人,跑起来快慢如一,不然梯子铁定会歪。 二,跑起来时,侧面的盾要时刻保证对侧。你们要攻城,不只是正对的城上的弓手会放箭射你们,远一点的城墙上弓手也能射到你们,弩箭从远飞来,就成侧射了,侧面的盾能不能挡住箭,就看你们能不能把盾拿好。” “好了。”李孟羲拍了拍手,“再开始练,不求多快,先跑稳当再说。”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攻城队自己难以发现问题,旁人在旁边一看,问题在哪一目了然。 新战术演练第二轮,李孟羲特意交待了不用图快,乡勇们第二次于是跑的不快。 果然稳当了,但是还有人盾牌掉了,跑动之时,李孟羲观察到,侧面的盾依然没有防护好。 “停!”李孟羲半场叫停。 停字一喊出口,十七支攻城队全都停下。 李孟羲走过去,从最近的一支队伍开始,一点点纠正不足。 “你们这梯子咋个回事?一边高一边低的,盾能不掉吗啊?个子高低不搭,不知道换一下,还用我说?” 李孟羲嘴里训斥到,连拉了两三个人,把扛梯子的两边的人拉的高低匹配。 “好,就这个顺序,左右高低一样,梯子就不歪了。” “记住没?”李孟羲问。 没人回答。 “我问,记住没?”李孟羲又大声问。 “记住了。” “记得了。” …… 这一队乡勇,稀稀拉拉的回复。 “大点声,听不到!”李孟羲咆哮。 “记得了!”乡勇们大声回到。 很好。 李孟羲找到了一点熟悉的状态,那就是看军旅电视剧,军营里新兵营训新兵的时候,就是这么训的。干啥都得吼,一吼就有一股悍勇之感。 李孟羲接着又去第二队。 围着第二队转了一圈,这一队没有人员身高不协调的问题,然而李孟羲发现了更严重的问题。 第二队梯子太窄了,两边扛梯子的人肩膀几乎挨着了,特别别扭。 李孟羲转头,朝场外吼了一嗓子,“鲁犁!过来!” 木匠小哥鲁犁颠颠的跑了过来,李孟羲指着梯子,“要是把这梯子横杠全拆了,再加宽二分之一,能改不?” “嗯。”木匠小哥木讷的嗯了一声。 “要改需要多久?”李孟羲再问。 “一会儿。”木匠小哥简直是惜字如金。 “那回去改。” 李孟羲对着第二队说到,“你们去把梯子扛到木匠营,改好了再扛回来。” 再几步路,到了第三队。 …… “你们这一队,我看问题在上边的盾上。怎么会不稳?用力拉住盾往下拉,盾面被梯子横杠卡着,这样一来,不仅能稳住梯子,手还相当于拉着一个握手,能稳当的多。” …… “你们这一队倒是没大问题,下面再跑,想想怎么跑的快点。” 一队又一队,李孟羲穿梭在一队队攻城队之中,认真纠正每一队攻城队战术动作上的不足。 刘备跟在李孟羲后面,刘备也想说点什么的,但是刘备发觉,每每李孟羲指出的问题,刘备想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于战术,刘备自思无有能为之处。 见前面的李孟羲能喋喋不休,刘备着实羡慕。 天降佳子,幸让我刘备遇之。刘备感慨。 “好了。” 第十七攻城队也检查完,李孟羲绕到前面,对着近两百人,李孟羲大声说到,“记住刚才我所说,再练!” 夜已晚的不行了,乡勇们练的很累,李孟羲也累,他打着哈欠。 刘备看着心疼,“羲儿,你看若是练的差不多了,你先回去睡好了。” “早着呢!”李孟羲用力晃了晃脑袋,驱赶睡意,“这才练到扛攻城梯跑到城墙下而已,还有竖梯子,还有爬梯子,还有登城,这都练都没练呢。” 刘备一听李孟羲的话,有些惊讶,竟然还有这么多没练,竟然还能练这么多? 难怪,云长放心把攻城之事交给李孟羲。 新的攻城战术被李孟羲提出,又边练边改进了好多次后,再由乡勇们练了很多遍,终于趋向成熟。 乡勇们多拿了两个盾挡住头顶和两侧,还能跑的跟没拿盾一样快。 大致可以开始下一个阶段了。李孟羲长舒了口气。 “等会儿。”李孟羲突然想到了未注意的一个小细节。 “玄德公,我上梯子看看。” “?”刘备一时没反应过来。 第194章 临阵磨枪(六) 大人们身高很高,李孟羲目前还是小个孩子,要爬到和大人齐肩高的梯子上,谈何容易。 “玄德公,”李孟羲回看跟上来的刘备,“你把我放上去。”李孟羲无奈的指着梯子说到。 刘备笑了,有力的双手合抱,一抓李孟羲左右腋下,把李孟羲举到了梯子上。 李孟羲在梯子上站稳,“火把。”他伸手问刘备要火把,就像刘备是他亲兵或者仆从一样。 刘备赶忙把手里的火把递给了李孟羲。 拿到火把,李孟羲把火把凑到脚下,弯着腰小心翼翼的凑着光看担在梯子上的盾牌排列是否严密。 不看不知道,以为盾牌盖的会很密实,有很好的挡箭效果,这一细看,李孟羲看出了些小问题。 盾牌一个挨一个,摆的根本不严密。 箭这玩意儿细的跟筷子一样,稍微有个缝就能钻进来伤人。 到战场上,一点疏忽都很要命。 李孟羲认真低头观察,一个不妨,脑袋离火把近了,顿时呲的一下,额前的头发被烧的卷了起来。 李孟羲吓了一跳,差点把火把丢了。 “羲儿?无事吧?”一旁随着李孟羲亦步亦趋防着李孟羲掉下来的刘备担心的问。 “无事。”李孟羲摸了摸头发和眉毛,“火把把我头发烧了。”李孟羲郁闷无比的说到。 扛着梯子的乡勇们听到李孟羲烧了头发,低声不厚道的笑了。 走在梯子上,一点一点的往前走,边走边看盾牌的覆盖情况,李孟羲发现相比方盾,圆的覆盖效果较差。 圆盾和其他盾牌相抵的边角处,总能露出一些很大的缝隙。不像方盾,两个方盾一并,严丝合缝。 “我说下。” 李孟羲站在梯子上,看着四周火把,如同一位驰骋沙场的宿将。 “圆盾不用了,圆盾放梯子上露的缝大,遮挡不全。咱能用方盾就用方盾。” 说着,李孟羲把梯子上盖着的圆盾全揭了下去。 见李孟羲说要方盾,不用圆盾,刘备帮着李孟羲把其他队的方盾凑了过来。 刘备一面盾一面盾的递,李孟羲一面一面的接,他们两个像是在盖房子递砖一样,配合默契。 李孟羲每接过一面方盾,不管大小,一面面摞从头开始摞。 没有了不合群的圆盾,方盾不论大小,稍微压点边角,就能盖的严严实实。 正小心的踩着梯子横杠摆的正投入,李孟羲突然脚下一滑,一条腿踩空,踩到梯子下面了。 “羲儿!”刘备慌忙撇下了手中的盾,去扶李孟羲。 好在梯子下也站着人,稍微托举一下,李孟羲就把腿从抽了出来,再度站好。 “无事。”李孟羲朝刘备摆手,示意他不必紧张。 站稳后,李孟羲低头看,踩到什么了那么滑。 一看,李孟羲看到脚刚踩到的那根横杠,是根圆的树枝截成的。 李孟羲不由的多往脚下看了几眼,某些问题,李孟羲突然就想明白了。 是摩擦力! 滚动摩擦,要小于滑动摩擦。 因为圆,所以就比较滑。所以一般兜里放钱,把钱圈成圆筒的话,钱很容易从兜里滑出来,然后钱就掉了。正确的放钱方法,应该是把钱对折起来放。 攻城梯的梯阶若是圆的,也容易脚滑的。 又一个小疏忽被李孟羲发现了。 接着把盾继续摞,直到把梯子上排满。 此时,梯子下,扛着梯子们的乡勇,低头侧望,李孟羲手中的火把发出的光线,给了乡勇们参照。 从下往上看,盾牌摆的密实,光直透不进来了。 (这盾摞的,跟屋顶一样……)乡勇们内心想着,同时心里的安全感简直爆棚。 “咚!”李孟羲从梯子上跳了下来,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玄德公,我知道你的雌雄双股剑,为何剑柄是八楞的了。” 许久悬而未决冥思苦想不得答案的问题,今晚在攻城梯上找到了答案。 “奥?”刘备愣了一下,然后惊奇,“为何?”他笑问。 “因为圆柄,手滑。”李孟羲笑着回答。 曾经,好久前了。 李孟羲看到传说中的雌雄双剑,当时看到刘备雌雄双剑的剑柄,跟乒乓球拍的柄差不多,当时李孟羲觉得奇怪,问刘备为何如此,刘备也不能答。 这个问题悬而未决好久。 没想到,今晚意外得到了答案。 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攻城梯的横杠,和剑柄,最好都不能是圆柱形的,太滑了。 看来刀剑的柄,圆柄不利实战。 李孟羲明悟出了一点关于兵器的知识。 说完,李孟羲招呼乡勇们把梯子放下来放在地上。 然后,刘备和李孟羲以及乡勇们,都围过来。 只见梯子上,盾一面接一面的从头排到尾,严严实实。 “诸位看,咱用方盾放上面,盾盖成这般严实,明日攻城,从城墙上射下来的箭,能挡住个六七成。” 李孟羲给乡勇们介绍着他发明的龟甲攻城梯。 李孟羲很满意,刘备一看也满意。最满意的,当数明日要厮杀的乡勇们了。 他们围着这一架龟甲攻城梯窃窃私语,这玩意儿,一看就有安全感。 李孟羲说能挡个六七成流箭,乡勇们自己认为,能挡个十成十。 又一个小的战术改进成功。 “鲁犁!过来!”李孟羲又叫呆在这边的木工技术顾问,木工鲁犁小哥。 鲁犁小跑着过来了。 李孟羲几脚踢开了梯子上的盾,把一阶梯阶露了出来。 “你看,横杠这儿,横杠要是圆的,就容易脚滑。攀梯攻城,生死须臾之间,一个脚滑稍一耽误,可能就要死人。 所以我想问,能不能把所有横杠,全削成方的?”李孟羲问。 “嗯。”鲁犁嗯了一声。 “需要多久能把梯子改好?” “一会儿。”鲁犁回复。 好吧,又是一会儿。 “那好。”李孟羲看着一圈的乡勇们,“所有人,把攻城梯抬去木工营,梯子改好,再扛回来。” 改梯子,就暂时不用练了,终于又能歇会儿了。 乡勇们情绪高涨,扛着梯子就跑了。 乡勇们全走了,李孟羲哎吆哎吆着往地上去坐,站的腿疼。 刘备也好不到哪去,坐下来之后,刘备不住用手揉着小腿肚。 “羲儿,今夜真是辛苦了。”这是刘备第二次对李孟羲露出感激之意。 “莫要如此见外,”李孟羲摇头,“我不是外人,为自家将士效力,孟羲乐意之至。” 一句话说的坦荡,刘备心里感慨。 木工鲁犁说,把梯子的圆横杠改成方的,一会儿就能改好。 这人虽然木讷,但很靠谱。 说是一会儿,果然没多大一会儿,乡勇们扛着改好的梯子回来了。 李孟羲刚坐下一会儿,又不得不爬了起来。 拉着刘备伸来的手,借力站起后,李孟羲熟练的给乡勇们安排训练事宜。 “差不多了。还练奔袭,再练十轮咱们歇歇,开始练下边的东西。” “好。”乡勇们大声应好。 七十步,奔袭十轮,不算太累。 用攻城梯攻城,就是扛着梯子冲到城边,再把梯子竖起靠城墙上,然后人顺着梯子爬上去而已。 但如果仔细划分,攻城梯攻城,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把攻城梯扛到城下,第二阶段,把攻城梯竖起,靠到城墙上靠牢靠紧,第三个阶段,士兵顶着盾往上爬。 而每个阶段,再仔细细究,又可分很多小阶段。 第195章 临阵磨枪(七) 十轮演练,到最后一轮,李孟羲和刘备在旁细看。 只见一只只攻城队扛着梯子,梯子上盖满了盾牌,扛梯子的人,用手抓着梯子上盾牌后的握把,喊杀声中玩命前冲。 他们冲的又快又稳,一架架长梯,如同长龙,隐约透漏出一点虎狼之势。 刘备大为满意,满意极了。 再回想晚上刚开始练奔袭的时候,乡勇们的表现,再比较现在,差距之大,判若两军。 刘玄德低头看着身边小小的人,不由心折。假以时日,待兵书学尽,又不知心思细密灵巧的李孟羲,又会到了怎样境地。 第十轮,奔袭毕。 刘备和李孟羲缓缓走到十七队攻城队队列前时,有乡勇笑着打诨,“将军,俺们又跑了第一,能给个布条不?” 布条早发完了。 “布条无了。”刘玄德正色,两手摊开,示意手中空空也。 乡勇们大笑。 “好了,咱听孟羲说,接着,该咋办。”刘备让出了位置,让李孟羲前来。 “接着就是,练怎么把梯子竖起来。”李孟羲看着在火把昏暗的光线下,看着满脸汗水但精神亢奋的乡勇们说到。 李孟羲话一说完,乡勇们不以为意,“把梯子竖起,还用的练吗?”有人立刻就说简单,不用练。 “对啊,抽梯子这还用练?” 乡勇们七嘴八舌的,都说竖梯子简单无比,用不着练。 李孟羲笑了,“那好,你们都说简单。那咱来试试。” “二十步远,火把为界。抬梯冲至火把前,立刻竖梯,可能做到?” “能!”乡勇们大声回应。 “大点声,听不到!”李孟羲沉浸在这种让他熟悉的氛围中,大声又问。 “能!”乡勇们以更大的声音回复了李孟羲。 “那好。”李孟羲点头,手指二十步外的黑暗,“那就二十步外,一见分晓!散!” 乡勇们退至二十步外,由刘备的骑兵查看所有攻城队站齐在一条线上。 准备妥当,亲兵手里火把上下连挥舞了几下。 见状,刘备清了清嗓子,“众军听令,冲!” 刘备一声令下。 ”杀啊!!” 攻城队喊杀声顿起。 二十步不远,刚好够攻城队从站立到把速度提起来。 二十步瞬间即至。 站在攻城队冲锋的路前,李孟羲觉得有点害怕,生怕他们一个刹不住车,把梯子怼到自己身上。 攻城队已至眼前。 “举梯!”李孟羲稚嫩的声音响起。 不用李孟羲下令,乡勇们也知道冲到地方了,该把梯子立起来了。 李孟羲只见面前的这一一队乡勇,手忙脚乱的摆弄梯子,一个没注意,梯子上摆着的用来挡箭的盾牌呼啦一下滑了下来,怼到了一个哥们鼻子上。 硬木盾边棱怼到鼻子上一定超疼,李孟羲看这哥们当场就捂住鼻子了。 而其他人,一时慌乱,人虽多,这个想把梯子翻过来,那个想直接竖,有人脑子一时混乱,抓着梯子的手忘记松开了,拽着不放……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好一会儿,乡勇们把梯子举起来。 要是普通小梯子还好,一个人可以举起来,不会手忙脚乱。 可攻城梯极沉,需要多人一起协作。 人一多,配合就容易出差错。 李孟羲看的直摇头。 终于,乡勇们经过无措的慌乱之后,终于想着把梯子先竖起来,然后才方便靠到城墙上。 十七支攻城队皆把梯子竖起来之后,李孟羲走到前列,对这群大头兵冷嘲热讽。 “我说弟兄们,你们知道你们放梯子,用了多久?” 乡勇们都摇头。 “我给你们数着数呢,最快的一队,竖梯子用了十四息时间。 你们这些混货,慢的跟鳖一样!要是老子守城,十四息时间能射你们三轮箭雨了!” 李孟羲破口大骂,有人不服,但没人敢还口。 “有人有什么点子,让举梯更快吗?” 李孟羲目光由右扫到左,“既然没人,那我说两点吧。” “一,咱的攻城梯上有盾,举梯前,先把盾撇下来,切记不要被砸到。 二,城高两丈,举着梯子靠不上去,得先把梯子竖起,然后靠上去。” “听懂了吗?” 乡勇们稀稀落落的说懂了。 李孟羲点了点头,“把盾捡起放梯子上,二十步外,再练!” 今夜李孟羲多次发号施令,嗓子有点哑了,但发号施令也越来越熟练了。 攻城梯攻城第二阶段之靠梯,演练第二轮。 乡勇们喊杀着冲过来,然后哗啦一声卸盾,然后再把梯子竖起来。 只有两个战术动作,应该很简单。 “停!”李孟羲叫停。 他皱眉问,“你们卸盾,如何卸的?” 乡勇们乱七八糟的回答。 有人说直接把梯子竖起来,盾自己就掉了。 我的天,盾虽不太重,但也有一定分量,从上下掉下来的重盾砸脑袋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不行。 李孟羲走到面前的一队攻城队面前,要他们把梯子抬起。 然后,李孟羲和刘备两人把地上的盾牌捡起一个个放上去。 李孟羲够不到,于是他捡盾,抱着一面面盾递给刘备,让刘备去放。 放完。 李孟羲和刘备讨论着,如何一下把盾卸完,又不砸到人,又不耽误时间。 刘备沉吟,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这样如何?一边抬梯的人松手,另一边不动,梯子一斜,盾就滑下来了。” 这方法很不错。 一秒之内,可以完成。 李孟羲决定试试。 “你们听见了吧?一边人松手,一边人不松。好,听我令——卸盾!”李孟羲用略哑的声音一声令下。 盾是哗啦一声卸下来了,可是梯子也啪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原来,没有商量好,两边的人都松手了。 李孟羲挠了挠头,他打了个哈欠。 “这样,咱定好,站左手的人松手,右边的不松。听清了吗?” “听清了。”乡勇们回复。 李孟羲和刘备一个捡一个放,再帮着把盾放在了梯子上。 准备工作做完。 “听我令——卸盾!” 哗啦一声,盾完美的卸了下来。 一个乡勇收脚不及,被沉重的包铁盾盾楞砸到了脚背,疼的他吆了一声。 看来战术动作还是不完美。 李孟羲思索了下,决定再改。 “咱卸盾的时候,左边的人,脚往左撤半步,以防砸脚,听明白没?” 又改进,再试。 “卸盾!”李孟羲一声令下。 左侧乡勇松手撤脚,哗啦一声,一大片盾从梯子上滑了下来,完美。 “噫,孟羲你看这样,让右侧的松手,左侧的手不动,如何?”刘备又有想法。 李孟羲疑惑,“为何?” “右手力大,持梯更稳。”刘备回到。 “奥~”李孟羲奥了一声,后知后觉的听明白了。 可不是嘛,站在左侧的人,是右手持梯的。 所以让右侧的人松手,左侧的人持梯卸盾,减少了力量不足让梯子掉地上的可能。 要是攻城的时候,梯子掉了,捡梯子得耽误好几秒时间,每一秒都是人命。 有好的战术动作,那就再改。 交待清,是右侧的人松手,左侧的人不松。 “卸盾!”李孟羲令下。 哗啦~ 卸盾这一小动作,终于完美。 把经验推而广之,李孟羲和刘备分别把动作要领给每一攻城队之后。 看攻城队们把盾放好,准备完成。 李孟羲左右看看,没什么问题了。 “卸盾!”李孟羲下令。 哗啦~ “再来,再快。每队找个正负队副出来,明日攻城,队正下令。” 把指挥权教给了乡勇中的伍长什长这些低级军官之后,让他们自己操练。 第196章 临阵磨枪(八) “卸盾!”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口令,和哗啦砰咚盾掉在地上的声音,这一个简单的战术动作,操练了足足几十遍。 卸盾这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是整个攻城阶段,最重要攻城战术部分。 从攻城开始,攻城队在七十步外开始冲锋。 七十步的时候,离得远,就算不拿盾挡,十支流箭也不一定能射到我方一个人。 但当冲到城下,攻城队的士兵和城头敌人眼看眼脸对脸的距离。 这个距离,弓弩准头极准,贴脸射击,杀伤力也极大。 而攻城队要扶梯子,一时无法举盾遮拦,大部分伤亡必然在这时产生。 李孟羲把忧虑和刘备说了,刘备眉头也紧锁起来。 想来想去,举梯子这短短一会儿时间,没办法做好防守。 “而且我军甲胄不行,士卒但中箭,非死即伤,必无力再战。”李孟羲叹气。 要是有步人甲,十来步距离,还稍微能扛一下远程弩矢。 想来想去,只能靠速度了,搭攻城梯的速度越快,耽误时间越少,死伤的人越少。 然后,当攻城梯成功靠在城墙上。 这时,一个攻城队的人员该怎么安排,很考验士兵纪律性和指挥官的战术才能。 李孟羲和刘备蹲在地上,凑着火把的光,用木棍在地上画着站位图。 以小圆圈,代表单个的士兵,以两个竖线,代表攻城梯。 讨论了一会儿,觉得圈圈不好,李孟羲伸手把地上画的圆擦了。 用小三角,能更好的确定士兵朝向。 攻城梯靠墙之后,扶梯的人一定要有,且左右至少一边一个。 从弓弩的射击角度来看,近距离大致是直线,大多数弩箭的角度是从上方射下来的。稍远的一点,会从两侧斜射。 所以攻城梯靠好,左右两边一边一个人,手里拿盾斜超上举防箭的同时,剩下的人应该如此排列—— 左扶梯人左边再站一人,举盾方向,斜朝左上方,防备上方箭矢的同时,还兼顾防御左侧流矢; 右扶梯人右边再站一人,举盾方向,斜朝右上方,防备上方箭矢的同时,还兼顾防御右侧流矢。 然后剩下的人,盾兵结成小龟甲阵,在攻城梯下列队。 直讨论到刘备和李孟羲两人都满意,这才为止。 攻城梯靠城之后,人员站位和战术问题,讨论完毕。 接下来,李孟羲把战术推演一下,攻城梯靠城之后,有两种情况。 一,是梯子被推翻。 二,没有立刻被推翻,我军可以趁机向上爬。 先讨论第一种情况。 因为重心和力矩问题,从顶端,梯子很容易被推翻。梯子靠的越直,越容易被推翻。 简陋的攻城梯被推翻在所难免,加再多的人去扶攻城梯也是一样。 那么攻城梯被推倒后,攻城梯拍在地上,按攻城梯的重量,一个人在单手需拿盾的情况下,单人是无法把梯子再抬起来的,需要多人一起配合。 “这样,一,攻城队成龟甲阵集队于攻城梯正后,如此攻城梯被推翻,正砸在攻城队身上,可顺势接住,推起再架。 二,攻城梯倒地,扶梯的士兵应倒着走,走至梯子两侧,再扶起梯子攻城。” 扶梯子不能背对城墙的,因为背对城墙,眼睛看不到城墙,就没办法确保手中的盾斜上对着城头防箭,且没人能把盾伸到后背去。 “嗯。”刘备按着额角,缓缓点了点头。 确实应是如此,捡梯子得倒着走。 攻城可以打的很没技术含量,玩命的驱赶人送死,直到守城放没箭,直到人的尸体和城墙齐高,城就这么攻破了。 然而,要打的有技术含量一点,太麻烦了,方方面面都得考虑到。 刘备第一次感受到了头疼是何种感觉,而李孟羲,头发都拽断好几根了。 “要不,先练起来?”李孟羲了抬起头,扭了扭低的发酸的脖子,和刘备说着。 “嗯。”刘备也揉着脖子。 乡勇们已经歇了好一会儿了。 “弟兄们,起来操练了。”李孟羲一口一个弟兄,喊的热络极了。 坐在地上,歇的不想动弹的乡勇们慢腾腾的站了起来。 李孟羲哈欠接哈欠,已经很困了。 他打眼扫过所有攻城队,说到,“往下,咱们练攻城梯靠梯之后,人应该怎么站。 首先,需两人左右扶梯; 其次,剩下的人应该怎么去站。 我和玄德公商量过,站位应该如此这般……” 李孟羲把认真的把经验相告。 操练又开始。 “举梯!”李孟羲令下。 乡勇们咚的一声把梯子顿在了地上,又没有城墙,不能真的把梯子往前搭,往前一拍,就砸到李孟羲和刘备两人了。 “梯子搭上之后,攻城队最前列两人,一左一右,立刻举盾扶梯。” 李孟羲和刘备两人,亲自下去用手拉,拉好了站位。 “你们在哪站,且记好,明日也是这个站法。” “盾,”李孟羲踮着脚,用手去调整乡勇们拿盾的角度,一边调整,一边说着,“记住,大多数箭,是从头上射下来的。但盾不能再平举,得稍斜上,能护住胸腹。” 李孟羲十二分投入,嗓子声音越来越哑,看他人那么小,踮着脚去帮人扶盾,乡勇们看在眼里,嘴上不说,心里对李孟羲十二分尊敬。 “好,就这样。两列纵队,变龟甲盾阵。” 终于,一遍又一遍的操练,靠攻梯之后,和正式开始爬梯子之间的衔接战术动作操练完毕。 “往下,咱们练练,要是梯子被推倒,该如何捡梯子。” 乡勇们围了一圈,李孟羲和刘备两人都拿着盾,做着演示。 两人对齐,动作如一,举盾对着斜上方,然后快速倒着后退,一左一右至梯子旁,然后同时快速半蹲下,然后两人一左一右各抬梯子一边,把梯子抬起来了一点。 因为李孟羲力气小,刘备怕砸到李孟羲,也没太用力抬,所以演示效果不太好,梯子只抬起了一丁点,但用来演示,够了。 “且记,抬攻城梯之时,万不能背对敌城。”刘备言传身教,认真教着。 乡勇们瞪大着眼睛,看的投入。 好多句话才能说明白的东西,亲自示范一下,乡勇们就看明白了。 既然看明白,那就继续练。 如此,攻城梯被推倒这一种情况,毫无攻城经验的乡勇们练了好多遍之后,有了应对能力。 最后的关键点来了——登城。 攻城队所有人,全是刀盾兵,一是需要有盾牌防御箭矢,二是长兵器攻城不便。 李孟羲提议,把梯子埋进土里,然后把梯子斜埋着,模仿攻城之时的梯子的斜度,然后演练登城战法。 没有锄头,乡勇们就用环首刀在地上挖掘,不一会儿,挖了两个很深的洞。 把梯子两个主轴塞进洞里,再把挖出来的土踩实,那么老长的攻城梯就像树一样,扎根在了地上。 李孟羲走到攻城梯前,用力去晃了晃,看梯子挺稳当。 李孟羲手脚并用,爬上了一阶梯子,“刀盾与我。”李孟羲向背后一伸手伸手就要刀盾。 然后李孟羲身体一轻,他被刘备从梯子上抱了下来。 “羲儿,我来。”刘备怕李孟羲再摔到,他替李孟羲完成最后的刀盾攀梯之法。 乡勇们递来刀盾,刘备一手拿盾,一手刀,就要往上爬。 然后觉得不爽利,刘备索性牙咬刀背把刀咬在嘴里,一只手举盾,,另一只手抓着攻城梯,手脚并用,快速上爬。 刘备身手敏捷,手臂很长,很有攀爬的优势,只见刘备快如猿猴,蹭蹭几下爬了老高,在下看的乡勇们连声叫好。 第197章 巳时巳刻,大利攻城 一座小城,挡下了义军兵锋。 一个夜晚,一群没有任何经验的木匠第一次打造攻城器械,同样没有任何攻城经验的两百乡勇连夜训练,直至东方即白。 蓦然抬头,见天色蒙蒙亮了。 李孟羲丢掉手里一晚上换的第七根火把,疲惫的擦了擦头上的汗水。 “玄德公,停了!”李孟羲朝不远处带人操练的刘备喊到。 刘备听李孟羲的喊声,把操练叫停,小跑着过来。 “孟羲,为何叫停?” “天快亮了!”李孟羲指了指天色。 “可以升伙造饭了,让攻城队吃完饭歇好体力,明日攻城。”李孟羲建议。 刘备点了点头,同意李孟羲所说。 刘备下令,辎重队的伙夫们赶紧做饭,黄澄澄的小米不要钱一样往瓦罐里倒,一倒就是半瓦罐,然后就是盐巴,足足放了一小把,这在平日,是半个百人队十来天的食盐分配量。 不干活的人不知道盐对维持体力有多重要。 在等开饭这段时间,攻城队坐地上歇息,有的人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李孟羲也是一样,坐下来没一会儿,脑袋一栽一栽跟小鸡啄米一般。 一旁盘腿歇息的刘备看的是又心疼又好笑,他想把李孟羲叫起来,又想让他多睡一会儿,纠结无比。 李孟羲脑袋栽着栽着,身体突然向后倒去,李孟羲一下被惊的没有了睡意。 感到后背被一只有力的手拖住,让自己不至于倒下,李孟羲揉了揉脸颊,朝刘备笑了笑,“差点睡着了。” “羲儿,攻城之事交给我,你放心去睡觉,保准你一觉醒来,我军已经大胜。”刘备笑着劝李孟羲去休息。 李孟羲摇头拒绝,“明日攻城,我得亲自看看。我还没见过攻城呢!”李孟羲坚决不肯错过攻城战这么重要的事。 以往看的都是电视剧,还大多都是二流电视剧,一点不考究,现在看的,可是真正的古代攻城战。 李孟羲说非要看攻城战,理由是他还看过攻城,刘备被他这个理由逗笑了。 没攻过城,却帮忙一整夜,帮着改进了攻城器械,帮着想出了诸多攻城战法,这真是,不知该如何说好了。 约莫两刻,粥煮好了。 李孟羲和攻城队一起,连吃了两碗又稠又咸的小米粥,热腾腾的粥吃进腹中,胃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乡勇们劳累一夜,吃饱喝足,借着床铺,席地而睡,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李孟羲也很累,可他一点睡意也无,抬头看着天空,天边,一颗很亮的星星越来越淡,最终消失不见。 那应该就是启明星了,李孟羲心想。 天刚亮,不大一会儿,关羽带人来了。 李孟羲要的弓弩手,弓弩队共计四十一人,关羽全给李孟羲带来了。 “关将军,谢了。”李孟羲连起都不想起了,坐在地上挥了挥手,算是跟关羽打过招呼。 关羽也盯着城一夜未睡,但他精力异于常人,虽一夜未睡,依然神采奕奕的模样。 关羽前来,本想和李孟羲商量攻城事宜,一看李孟羲蔫的不行,关羽就不好再打搅他了。 “羲儿,大哥,攻城之法练的如何?”关羽只问。 “万事俱备。”李孟羲狠狠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 好一个万事俱备。 —— 太阳升起了,攻城队睡着没动,太阳高了,攻城队依然在睡觉。 当时间到了巳时半左右。 至巳时,四刻,即,上午十点,不冷又不热,太阳也不刺眼,刚刚好。 李孟羲嚯的一下起身,“时辰到,起!” 李孟羲大声喊到。 李孟羲一喊,床铺摆了一地席地而睡的攻城队呼啦一声全醒了,慌忙着穿鞋戴甲,操起手边的兵器就爬了起来。 十七支攻城队,瞬间结队齐整。 “走!”李孟羲沉声说到。 看着这两百训练了一夜的攻城队,李孟羲像在看自己的兵。 文安县城有东西两个城门,因此攻城方向,也就在东西两门其中一门。 片刻后,十七支攻城梯队和攻城椎队,再加上弓弩营四十余人,共计两百四十二人的攻城队到达西门,在离城墙百步处停下。 守西门的张飞远远看到人来,骑马相迎。 “大哥!二哥!” 张飞热情的和刘备关羽打招呼,唯独不理关羽马上的李孟羲。 “攻城岂能少了俺老张!”张飞一手刀,一手盾,刀拍盾牌拍的啪啪声响,“大哥,你就让俺打头阵,让俺杀到城头,保管杀的黄巾抱头鼠窜!” “甚好!”坐在马上的李孟羲从关羽身后露出了脑袋,“三将军勇猛无敌,有三将军亲自攻城,我军胜算无忧矣。” 张飞朝李孟羲嘿嘿笑了。 “攻城队第十队人少,翼德,你去第十队照应一下。”刘玄德略沉思着,安排了张飞去处。 张飞欣然领命。 “哪个是第十队?”张飞四下看看,吼了一嗓子。 “三将军,这儿!”第十队队正招手。 见张飞入队,李孟羲遥看敌城,只见地平线上,一座四四方方的小城坐落着,城墙矮矮的又长又低,城头上,旌旗乱展,人头攒动。 巳时巳刻,大利攻城。 十七攻城梯队并当中正对城门的一支攻城椎队,分列城前七十步外。 关羽在马上看的很清楚,十七支攻城队,排列的整整齐齐,攻城梯上盖着的一面面盾牌如同龟甲。 再往攻城梯后的纵队看,两列的人一个对齐一个,站的齐整,一动不动。 奇怪的是,每个攻城刀盾兵,手里都拿了两面盾。 想来必有缘由。 攻城队的队列是关羽自募兵来少有见到的整齐。 不管攻城队战力如何,至少从表面来看,很像模像样。 关羽满意的点了点头。 再看了一眼远处矮城,青龙偃月刀一举,关羽沉声下令,“众军听令,杀!” “杀啊!”得关羽军令,哗啦一声手持双盾的刀盾兵右手举盾盖在头顶梯子上,另一手手中的盾瞬间侧向,前方的攻城梯如同猛虎出洞,后跟着的刀盾兵纵队紧跑跟随。 攻城队由安静的一动不动,突然变的极其喧嚣,其势如猛虎,对比之强烈,关羽双目一凛。 七十步,六十步,五十步…… 一支支攻城队攻势迅疾,城上箭如雨发,带着尾羽的羽箭,不带尾羽的弩矢,雨点一般不停的落在攻城梯队四周,箭头扎在泥土上,噗噗作响。 不时有箭支撞在攻城梯上,被梯子上盖着的盾牌成功格挡住。 李孟羲发明的龟甲攻城梯战术,多少有些用的。 眨眼间,攻城梯已冲至城前三十步内,箭雨更密集了。 终于,伤亡出现了,有个乡勇被流箭射中了脚踝,箭头穿腕而过,这名乡勇惨叫一声,当场扑倒在地。 同队的人虽然担心,但没办法减速停下。 负伤的乡勇抱着脚嚎叫了好一会儿,然后终于想到了昨晚练的战法——如果冲锋半途,被流箭射中,允许撤退。 若无力行动,当把盾牌盖在背上,自己向后爬回去。 为了活命,人的意志力是强大的。 倒霉被流箭射穿脚踝的乡勇忍着疼痛,就地翻了个滚。 刀盾兵配了两面盾冲锋的时候用,到了城下直接把另一面盾丢了就行。 现在,这两面盾排上了用场。 脚走不了路的乡勇摸索着捡了地上掉的一面盾,把盾丢在了背上,然后左手拿着小盾,护住脑袋,右手肘当手,一点一点的往匍匐着回爬。 第一个伤亡出现的时候,关羽就注意到了。 李孟羲也伸长了脖子,焦急的看那人慢腾腾的往回爬。 第198章 破城先登者 眼瞅着有个乡勇往回爬,“他为何临阵脱逃?”关羽不解。 “中箭了,难以再战。所以允许他爬回来。”李孟羲解释着。 关羽点头。 “若是有人未中箭便逃脱回来,如之奈何?” “那就砍了。”李孟羲淡淡的答到。 正说话间,眼间攻城梯已冲至城下。 李孟羲和关羽都不再闲谈,目不转睛的看着攻城战事。 果如李孟羲所预料的一样,到了城下,城上弓箭密集的像是蝗虫乱撞。 攻城队中,箭矢撞在硬木盾上咄咄不停,不时有强弩射穿了盾面,弩箭扎穿手掌的事发生,惨叫声此起彼伏,尽管手被扎穿了,手再疼,负伤的乡勇也不会把盾放下,还用胳膊的力量支撑着举着盾。 疼是小事,万一盾掉了,箭可就朝脑袋来了,丢的是小命。 冲的最快的是攻城队第三队,第三队刚把梯子竖起靠在墙上还没立稳,梯子就被城上黄巾用草叉推倒。 啪的一声,梯子歪着拍在了地上。 这时,非是百战精兵,战也只打过几仗而已,只比黄巾军略强的乡勇们在箭雨中狼狈苟活,大多数人大脑已经混乱了。 如果没有昨晚的重复训练加强记忆,乡勇们还得好一会儿才记起要去把梯子扶起来。 昨晚临时的操练帮了大忙,乡勇们紧张又手忙脚乱的,把盾对着城墙上方,人倒退着挪到梯子两旁,三五个人一起抬着梯子两边,再度把梯子扶起…… 攻城队七队,他们运气不好,先是被一大片石头把盾阵砸的七零八落,然后一轮箭雨过来,瞬间倒了四个人,三个当场没了声息,剩下一个被射了好几箭,躺在地上嚎叫不已。 “别你娘的嚎了!”被嚎的脑壳疼,队正怒骂了一声,然后按昨晚演练的攻城战法,从地上捡起一面盾,朝伤兵身上丢去。 学着队正的样子,其他等着攻城的刀盾兵也小心挪动着脚步,把地上散落的盾牌捡起往被射倒的那人身上丢去,不一会儿,七八面盾牌丢在了伤兵身上,像是给盖了一个由盾牌做成的棺材盖。 盾刚给人盖完,咄!咄!两根城上的羽箭不分先后的钉在了盾上。 幸好用盾遮掩住了,不然躺地上这人暴露在箭雨下,不一会儿就要被射成刺猬了。 盾盖好了,伤兵也没了声,不知死了还是活着,没人管他了。 战况激烈。 有的攻城队终于把梯子搭稳当,刀盾兵嘴里咬着刀,一手举盾,另一只手抓着梯子,手脚并用的往上爬。这算是进度不错的了。 也不时攻城梯被再次推倒,攻城梯连带还爬在梯子上的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攻城队第十队遭到了城头强力的阻击,爬上去的人要么被箭射倒,要么被城上黄巾拿枪戳下来,箭雨不停的往手里的盾上钉,后边张飞看一次次爬上去,又一个接一个被打死掉下来,张飞等的焦躁不堪,终于忍不了。 啪的一声,张飞把盾摔在地上,“起开!”张飞一声如雷爆喝猛然起身,不管弩箭嗖嗖从他耳边飞过,张飞一把抓开一个,连拽带踢,活生生如压路机一般,把堵在攻城梯下的乡勇们的龟甲盾阵撞开了一条路。 未等乡勇们反应过来,张飞一拳头锤打在畏畏缩缩躲在盾下不肯露头的某乡勇的盾上,直锤的乡勇的盾牌咚的一声响,“给老子扶好了,胆敢让爷爷掉下来,小心你们的狗头!” 张飞声如雷霆,一吼之下,攻城梯旁持盾等着攻城的乡勇忙伸手去扶梯子。 梯子又陡又高,也不见张飞用手抓,踩着梯子脚步飞快,踏踏踏踏几下就登了一大截。 城上众人早到张飞一股悍勇之势,见张飞要登城,弩箭更急,石头磨盘砖块刀剑有什么扔什么,一瞬间乱七八糟的东西丢下来,攻击密度瞬间大了一倍。 一块西瓜大的石头从城头落下,砸在了张飞手中的盾上,咔嚓一声,硬木盾当场被砸裂成两半。 也就是张飞臂力惊人,石头砸到盾上,手晃都不晃。 盾没用了,张飞甩掉手中的半面盾,踩着梯子蹭蹭往上爬。 嗖的一声城头一支箭迎头射来,张飞把头一偏,羽箭噌着张飞额角,扯掉了他一缕头发。 张飞大怒,此时离城头只剩六七阶,张飞猛的一踩梯子向上一蹿。 脚下的梯子横杠咔嚓一声被张飞一脚踩断,张飞也因此借力一下蹿了两阶。 眼看张飞就要爬上来,两个黄巾军枪兵从城垛中探出身子,忙用枪去戳张飞。 一枪朝眼戳来,一枪朝胸刺,在要被刺中的刹那,张飞双手松开梯子,怒吼一声,手往刺来的枪抓去,一手一个,抓住了两根长枪。 枪尖堪堪停在了张飞眼前半寸,张飞豹眼大瞪,对闪着寒芒的尖锐枪尖丝毫不躲。 双方对峙城头与攻城梯上,城上黄巾面目狰狞,咬牙切齿的用尽浑身力量要把枪往张飞眼睛去扎,可是枪尖就是一点扎不进去。 劣质的木枪杆在角力中发出咯吱吱的声音。 “死来!” 突然张飞一声暴喝,他拽着两个枪头的手突然往两边一分,向后一拽,两名黄巾枪兵一时不防,被张飞拔葱一样从城头拽了下来。 黄巾枪兵惨叫着头朝下坠落啪的一声摔到地上,然后被地上等着的攻城队乱刀分尸。 两个黄巾枪兵飞出城外,城头防守瞬间有那么一瞬间的空挡。 张飞大吼一声,如同一头巨熊跃上了城头,咚的一声落在了城墙上,震的城墙轻颤。 登城成功,城墙上挤的人挨人,面前一名黄巾刀兵持刀捅来,张飞一把抓住刺来的短刀,任由手被短刀割的流血,张飞奋起力量,抓住对方刀的同时,一拳朝敌军天灵盖轮去,只一拳,砸的黄巾军双眼翻白,昏死过去。 左边黄巾刀盾兵顶盾来撞,张飞侧肩身体微低脚下发力,猛然一个铁山靠,砰的一声撞击的巨响,黄巾刀盾兵被撞的胸口一闷,险些喘不过气来脸色发白。文安县城是小城,城墙窄,最多能四个人站一起就把城墙过道站满了。 张飞撞的盾兵向后连退,盾兵一退撞着后面的人也退,把这段城墙挤在一起的一堆人,都撞的后退了一截。 终于有了转身腾挪的空间,右手边黄巾军持步戈凿来,张飞哈哈一笑,伸手右手稳稳抓住步戈往自己这边一拉,然后左手手臂如刀,狠狠朝着步戈柄部砸下。 咔嚓一声,步戈被张飞一肘砸断。 留在黄巾戈兵手里的,只剩个木棍了。 黄巾军士气已被张飞击溃,张飞握着手中的短戈,追着黄巾大砍大杀,血肉横飞,血如雨溅,只溅的张飞满脸是血,状如鬼神。 张飞手下无一合之敌,他追着城上黄巾,一步一杀,戈起必有人陨命,黄巾胆寒,无人感上前与之抗衡。 城头黄巾恨不得多长两条腿,被追的慌不择路直接从城上跳下去了。 一时之间,一大段城墙上的黄巾军,扑通扑通争前恐后的往下跳,直如下饺子一般。 “城破了!!”当一名黄巾军声嘶力竭满是惊恐的喊出来时,恐惧像潮水一般散开,整城黄巾,顿如惊弓之鸟,满城乱作一团。 当攻城的刀盾兵顺着张飞打开的缺口,鱼贯而入之后,这场攻城战的胜负再没有了悬念。 张飞站在城头上,一抹脸上的血迹,他看到了城中骑马的黄巾将领,手里正拿着他的丈八蛇矛。 张飞目露凶意,咚的一声,张飞不肯爬梯子耽误时间,直接从两丈高的城墙上跳了下去,朝看似要逃跑的黄巾将领追去。 城外,刘玄德和关羽带着其余乡勇围堵两门,不欲使一个黄巾逃脱。 而说好要好好看攻城战的李孟羲,此时城外,不见他的身影。 辎重后队,众多抬回来的伤兵躺在地上的席上,哀嚎声瘆人。 第199章 伤兵与羊肠线 早知攻城战伤亡必惨重,当李孟羲来到伤兵营里,见到——从城头掉下来摔晕的,胳膊腿摔断的,眼被人戳瞎眼珠挂在外面的,还有胸腹中枪,肠子都流出来的,地上躺了一地的伤兵依然在嚎着,好几个人眼看没了动静。 李孟羲有心想救治,可他实在是没经验,血肉模糊的场面让他有点害怕不敢看。 见军医卜自顾自的忙着,李孟羲好奇在旁观看。 军医田卜见李孟羲来,也不过多寒暄,朝李孟羲点了点头,算打了招呼。 田卜来到了脚踝中箭的那名乡勇面前,军医用力按住乡勇的小腿,“莫动。”他告诫,然后伸手咔嚓一声折断羽箭,然后把有箭羽的那一头丢掉。 因为折羽箭的这一个小动作,触动了箭杆,脚腕中箭的乡勇疼得脸色发白。 “莫动。”军医仍然是冷冷的说了一句,他一手按住乡勇的小腿,另一只手握住箭头,也不等人家做好心理准备没有,噗的一声就把箭杆从肉里拔了出来。 箭杆拔出,带出了一股发黑的血,李孟羲看的一阵肉麻。 “不止血的吗?”李孟羲看箭杆拔出来了,血流不止,忙问。 庸医手里拿着带血的箭杆,头也不抬,“可用血余炭,或用铁烙。” 铁烙李孟羲听明白了,就是用烧红的铁块去灼伤伤口,一听就很疼。 “血余炭是什么?”李孟羲可怜乡勇战场上拼命,拼命下来还得被烧红的铁烫,忙问能止血血余炭是什么东西。 “血余炭,”庸医起身,摘掉了头上铁胄,摸着自己头上寸短的头发,“血余炭就是头发。” 头发怎能止血? 李孟羲疑惑。 “头发烧成灰,即为血余炭,可止血。” “那你快止血啊!”李孟羲比军医还紧张。 “不急。”庸医表情淡漠的看了李孟羲一眼,然后拿着手里的箭,舌头伸出来恶心的往箭头上舔了一口。 见军医如此恶心,李孟羲反胃。 “你干嘛?”李孟羲皱眉。 “这箭头泡过粪了,得用细烙铁从箭孔这头烙到那头烙一遍,要不腿保不住了,得锯。”田卜面无表情的说着。 真牛逼,舔一口,能尝出来箭头泡了粪。 李孟羲更反胃了。 “那……那赶紧吧,”李孟羲催促,他指着地上一地,并且还在不停抬过来的伤兵,“再晚一会儿,没死流血也流死了。” “铁未烧红,干不了。”田卜语气平静的回到。身处众多血肉模糊的伤兵之中,镇定的跟没事的人一样。 “你先赶紧把箭头拔出来吧。” “不能拔。箭一拔,流血更多。” 李孟羲瞬间冷静了。他突然想起,如果不能立刻处理,箭头不拔确实能少流点血。反而,一拔掉箭头,血流的就止不住了。 人田卜有自己的处理外伤的手法,李孟羲张了张嘴巴,挠了挠头,觉得,外行,还是不要指导内行了。 “那……不打扰你了,卜,军中只有你一个军医,负伤弟的兄生死全靠你一人。” 然后,李孟羲匆匆走开了。 有伤兵肚子上一拃长的豁口,得缝合啊。哪怕李孟羲不是医学生,按常识想,也得缝合啊。 据说,羊肠线这玩意儿是从活羊的肠子做的。 恰好,军中有羊,宰一头,把羊肠线试试看,能不能手搓出来。 从伤兵营走出,李孟羲撞到了弟弟。 “哥哥你去哪了吗?”李孟羲昨晚张罗攻城器械,弟弟昨晚没见到他,今天早上又没见,弟弟害怕极了,总怕找不到哥哥了。 见哥哥终于回来了,砖头很开心,抱着哥哥的腿就不愿放了。 “别闹砖头,哥哥有事呢!”李孟羲忙着去弄羊肠线,顾不得跟弟弟玩。 拉住弟弟的小手,李孟羲眼睛四处看了一圈,有羊的啊,前边在沿途村落买木工用具的时候,顺便买的就有羊啊。 当时想的不是为羊肠线准备的,想的是把羊买来当储备肉食的。 羊在哪呢? 李孟羲遍瞅不见。 李孟羲一跺脚,走过去找刘备算了。这会儿刘备应该在打扫战场。 想好了此事,李孟羲拔腿要走。 —— 攻城战刚结束的文安县城,城里混乱不堪,到处有房屋起火,整个城里烟雾缭绕的。 地上散落的兵器到处都是,血迹更是走两步就能踩到,两三个手拿兵器乡勇押着一长队十几二十个垂头丧气的黄巾俘虏刚经过,又见两个乡勇抬着尸体走过去。 刘备站在被烧毁的县丞府邸前,忙碌的指挥者乡勇们打扫战场。 “玄德公。”突然一声稚嫩的声音响起。 刘备忙回头一看,看到李孟羲领着弟弟竟然跑过来了,刘备吓了一跳。 老天爷啊,城中还未肃清,兵荒马乱的,万一冲出来了不要命的溃兵,伤到怎么办。 刘备忙跑过来了,手臂一揽护住哥俩。 “羲儿,来这儿做甚?城里还不稳当,走!我送你们先出城,等晚会儿……”刘备说着,就招呼亲兵要亲兵送李孟羲哥俩赶紧回去。 李孟羲不肯走,“玄德公,咱们买的羊去哪了?我没看着。” 羊,什么羊? 刘备愣了。 奥,是羊啊,可不吗,此番破城,有功将士多矣!可不得杀羊嘛! 刘备看了一眼乱哄哄的城里,再看了看小胳膊小腿的李孟羲哥俩,一想,城攻下来了,也好,先去把羊宰了犒赏三军。 —— 后军辎重队,一只半大的山羊,羊拴在车轱辘上,正在伸着脖子吃地上的草。 刘备就说杀羊,招呼人拿刀拿东西接羊血,把羊给绑了。 慌着找草喂羊的弟弟,拔了一把草回来,一看,霍,羊出事了。 “哥哥,咱们能不能不杀它?”弟弟晃着李孟羲的胳膊,怜悯的看着被四脚蹿蹄绑着的羊,“哥,咱们不杀咩咩羊,俺还想喂它呢。” 李孟羲哈哈笑了,他伸手揉揉弟弟的脑袋,“别闹,咱一会儿吃肉。” “不吃肉不吃肉!”弟弟连连摇着脑袋,祈求到,“咱们养着,不吃。”弟弟眼巴巴的看着李孟羲。 怎么可能不杀羊呢,杀它是为救人的。 在汉末,肚子被兵器给剖开一掌长的大口子,华佗能不能治不好说,可军医田卜,不一定会有缝合伤口的能力。 羊肠线对缝合伤口至关重要。 缝合伤口的意义在于,一是,减少了伤口暴露的面积,伤口暴露少,空气中的细菌落上的少,感染的概率就小。假设,伤口暴露面积跟感染概率成正比的话,那么,伤口面积小十倍,感染概率就能小十倍。 二是,让撕裂的伤口肌肉组织挨得更紧一些,有利于愈合。因为愈合快伤口长好的快,感染的概率就又进一步降低。 这两下相加,缝合技术能让外伤干扰的概率,降低十倍不止。 也就是说,不缝合的伤口,几乎必然感染的。哪怕有青霉素,不缝合依然感染的几率超大。 缝合的重要性就在这里,李孟羲心想。 那么,用羊肠线的意义又是在哪? 据李孟羲了解,羊肠线的胶原蛋白会被人体吸收,也就是,不用拆线了。 重要的是缝合手术,是缝合,而不是必须要羊肠线。 真没有羊肠线的话,如果麻线经过严格消毒,应该一样能用来缝合的。 咩的一声惨叫,在李孟羲搜索脑海中与羊肠线相关的记忆时,那边,刘玄德手起刀落,把羊宰了。 小弟李砖怕怕的捂住了眼睛。 第200章 疫病假说 杀羊没啥好看的,还不如杀猪好看呢。 刘玄德宰了羊,熟练的扒了羊皮。 当时购买物资时,人家给了一副杀猪的钩子,当时买下来了,现在就用上了不是。 羊挂铁钩上,分肉扒皮方便无比。 此时,刘玄德有没有对李孟羲的先见之明感到佩服,就不知道了。 羊的内脏,羊肚肠子啥的随便丢在一个筐里。 李孟羲过去看。 刘备在旁拿刀割肉,看着李孟羲在那扒拉肠子,刘备笑到,“羲儿,咱吃肉,肠子不管他!” 李孟羲头也不抬,“我拿羊肠有用,不是吃的。” “是把肠子搓成线,缝合伤口用的。” 李孟羲这么一说,刘备来了兴趣。 这肠子如何缝成线,这所谓缝合伤口,又是什么。 刘备也不管羊了,把刀递给一边的亲兵,让亲兵去把剩下的羊肉分了。 羊肠拿起来,又软又滑,李孟羲感觉又嫌弃又恶心。 可是,救人要紧啊。 忍着恶心,李孟羲砍了一截羊肠,说找水,把羊肠洗了。 左近也无水,只有城里,有口水井。 李孟羲于是拎着肠子就和刘备一起,又回城里去了。 打水,洗肠,直到把肠子洗的干干净净。 接下来,是该搓肠线了。 可李孟羲发现了一件始料未及的事。 卧槽,羊肠好像,有不同的结构啊,好几部分结构啊。 李孟羲拿手在肠子外边撕了一下,撕起了一层白色的薄膜状的东西。 不仅里边有这种白色的膜,肠子里外都有一层。 中间的才是肠子主体。 这…… 李孟羲茫然了。 到底,传说中的羊肠线,是用哪一部分搓出来的呢? 在井边,李孟羲茫然了好一会儿。 他搜肠刮肚的想和羊肠线有关的知识。 好像,羊肠线因为其主要成分是胶原蛋白,所以才会被人体吸收的。 那么,胶原蛋白,是啥玩意儿?! 是指中间的一层?还是里外的两层白色的薄膜状的东西呢? 李孟羲思索很久,他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现在,不知羊肠哪一部分有胶原蛋白,或者,里中外三层都能做羊肠线,又或者,只有外边两层薄膜状的东西能做羊肠线。 这些都不知道。 那么,假设第一种情况,羊肠的三层都能做羊肠线,那,把三层,分开来搓成线。 只用肠外面的那层薄膜薄膜,单搓成线。 再用中间一层,单独搓线。 再从肠内里一层,单独搓线。 这样,就有了三种不同的肠线。假如,羊肠全部都是胶原蛋白组成的话,那么,这三种肠线,都能用于缝合伤口。 而如果,富含胶原蛋白的结构是指羊肠外包裹的那一层透明薄膜的话,那么,分开各部分独立搓线,则同样能有一种是真正的符合医学所用的羊肠线。 意义就是这样。 当不知羊肠线更详细的制作细节时,把羊肠各结构分开来做,就无论如何,能把羊肠线做出来。 李孟羲想明白之后,就开始用手去撕肠子外边的白薄膜。 刘备不明所以,饶有趣味的看着。 待把肠膜撕下。 李孟羲开始预备搓线。 可他动手能力很差劲,笨手笨脚的搓了半天,大块的肠膜依然搓不成线。 刘备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 “羲儿,你是,想把这东西弄细,弄成线?”刘备试探着问。 “嗯!”李孟羲擦了擦鼻尖的汗水,他拿眼看刘备,不知刘备有何好方法。 刘备把袖子一挽,亲自下手了。 “这劲儿,”刘备弯腰拿起李孟羲撕好的肠膜,边用指甲给破开,撕成更细的小条,“你给破成细条,再搓绳不就好搓了?” 李孟羲恍然大悟。 可不嘛,这样就能把大块的肠膜,给撕成很细的小条,然后就能从容的搓线了。 不然,就羊肠那么大的直径,不撕开的话,纵然能搓成线,线岂不粗的跟筷子一样? 若缝合线这么粗的话,那就没办法缝合伤口了。 终于,在城中乱兵也已肃清之时,李孟羲和刘备两人两下合力,搓出了羊肠线三根。 其中,羊肠外膜搓成的线一根,羊肠内膜搓成的线,一根,还有肠本身搓成的线,又粗又难看,一根。 还没用,也没实验。 但李孟羲凭感觉,隐约觉得,羊肠线应该是指的是肠膜搓成的线。 你看嘛,里外肠膜搓的线,又细又白又结实,肠子搓的线,太难看了,简直就是难看。 线是搓好了,刘备问,成了吗? 李孟羲就要说成了。 然后就看到刘备黝黑的大手,手指甲里还藏着泥。 李孟羲突然想起来了,刚才刘备就是用指甲把肠膜撕成条的吧。 忘了一个重要步骤了! 李孟羲一拍脑袋。 这得消毒啊!制作过程得无菌的啊!肠线往伤口缝的,不消毒,手那么脏就去搓肠线,伤口铁定感染的。 所以,刘备问好了没得。 “没,得拿酒泡。”李孟羲说着。 关于消毒,幸好,军中有度数很高的烈酒。 先把手洗了,再用酒精把手泡一会儿,然后再在干净的地方处理羊肠,当羊肠线做好之后,再拿酒精把肠线泡一会儿,应该消毒就比较彻底了。 李孟羲想着。 于是,他就去找了酒精。 用烈酒把手好好的洗了一遍。 然后,重新搓了几根肠线。 李孟羲做好的肠线,大致跟缝衣服的针那么粗。 虽然,李孟羲觉得还是有点粗,但是缝合伤口的话,大概能用了。 至于羊肠线的结实程度,结实程度很惊人,又韧又结实,手用力的拽,使劲儿都拽不断。 李孟羲把肠线紧紧攥在手里,怕路上有灰尘啥的把肠线污染了。 当来到伤兵营,李孟羲正撞见两个乡勇把一个没了声息的伤兵往外抬。 担架上的伤兵脸色发白,双眼闭着,无声无息,面皮都变色了。 看样子,是死了。 找到军医卜的时候,让李孟羲惊讶,卜竟然在缝合伤口。 确切的说,卜是拿着针灸用的细银针,用头发当缝合线,正在专心的给一名伤兵缝合腹部的伤口。 李孟羲讶然。 头发也能缝合伤口呢! 一想,头发那么细,且还算结实,缝合伤口应该也能用吧。 缝合伤口重要的是缝合,而不是羊肠线。 缝合很重要,能减少感染,减少伤口暴露面积能降低感染,而不是羊肠线能降低感染。 田卜这个汉代医者,竟然懂得,头发用来缝合伤口,真是意外。 只是,李孟羲观察了一会儿,他注意到,田卜的指甲也是黑的。 尤其是田卜拿针灸慢慢引着头发穿过伤口缝合时,指甲不停碰到伤兵的伤口。 “田卜。” 李孟羲神情严肃的叫到。 缝合伤口是个很谨慎微小的工作,卜很投入,没注意到李孟羲前来,李孟羲这么一出声,吓了田卜一跳。 卜转头看来。 “卜,你手洗过了吗?”李孟羲皱眉。 “洗……洗过了。”卜愕然。 李孟羲张了张嘴,他不知该往下咋个解释了。 得解释,为什么得洗了手,再用酒精消毒,这消毒,又是个怎样的原理。 “卜,你先把重伤员料理好了,一会儿过来下。” 李孟羲说着。 卜点头,继续缝合伤口去了。 待卜用头发把伤兵的伤口缝完,他停手,去找李孟羲了。 剩下的没有重伤员了,重伤员在攻城下来,抬过来之后,半个时辰之内,救不了的重伤员,已死的差不多了。 剩下的全是能救一下的。 卜来,李孟羲认真的看着他。 挠头思考了一下,李孟羲整理了下思路,认真的说到。 “卜。我也懂医术。我把我所学的医术教给你,且细听。” 卜闻言,神色一肃,后退半步,朝李孟羲拱手一礼。 “你即是军医,较他人更懂医理,即如此,我就跟你说说,为何烈酒能治金创伤,其道理何在。 其实啊,不只烈酒,盐水亦可。 为何酒水盐水这两物有用? 只因这两物,能杀活也。 金创致死,何以至死? 一者,刀枪箭弩伤及脏器,脏器残损,无力回天。 二者,虽未伤及要害,但失血过甚,油尽而灯枯。 三者,伤虽不重,失血也不多,但感疫病而死。 然,何为疫病? 某说,疫病为活物,不妨称之为疫虫。 君可见,肉食放于冬日,月余不腐,而于夏日,一日即坏。为何? 可以草木类之。 春夏草木疯长,冬日草木蔫伏,活物亦然,疫虫依然。 世间疫病,皆因疫虫,此疫虫,微如发丝之百一,细如尘埃,人眼不可见之。 何以冬日肉食不腐? 盖因,疫虫本遍布天地之间,蕴蕴大气之中,疫虫随气而流,落于肉食之上,肉食尽被其坏矣。冬日天寒地冷,疫虫难活,故肉食可存月余。 即天地之间遍布疫虫,若人无事,人之皮肤如同甲胄,隔绝邪秽。 而金创之伤,使皮肉外露,疫虫小如麦芒,轻如浮尘,随气而动,疫虫落伤口之上,繁衍滋生。 于肉食,肉食腐坏;于人体,人体衰逝。 故,何以用酒水、盐水、清洗创口? 军医可曾见腌肉?用盐腌肉,肉可保存数月。 为何?盐份杀水,不利疫虫。 酒亦如此。 酒能杀活,故能杀疫虫。 我称之为,烈酒、盐水杀菌清创之法。” 李孟羲没说细胞,没说病毒,细菌什么的。 用了汉代人更能理解的说法,创造了一个疫虫的概念,把感染的成因及原理说给了军医听。 军医听懂没听懂不知道,反正李孟羲说的嘴都瓢了。 军医卜听的似懂非懂,目瞪口呆。 他大致听李孟羲的意思是,酒和盐能防肉食不腐,所以,能防疫虫。 能杀虫。所以,能治金创。 军医思考了好一会儿,朝李孟羲拱手一礼,“军师之言,闻所未闻。就算如此,疫病皆因疫虫起,就算用酒冲洗有用,可疫虫随气而动,今日冲洗,明日疫虫又落,又有何用?” “所以,我问你,我见你给伤兵伤口缠了麻布,为何如此?”李孟羲笑问。 “防止流血。”卜想都不想就回答了。 “非也!”李孟羲笑了,“神农本草我虽未读过,但我知,麻布非药材也!麻布无有止血之效。” “麻布包扎创口确实有用,其作用在于——隔绝外界,使疫虫少落创口。” “这……若疫虫随气而流,麻布多孔,不能阻气,怎可尽挡?”卜犹豫的反驳。 这家伙不懂什么叫概率的吗? 麻布肯定不能把细菌全当外边啊,但能挡很多灰尘什么的。 假设空气凝胶中一平方米有病菌一百个,那么一个大的粒灰尘颗粒,带的病菌就有上千上万个。 所以麻布能物理防护住感染源,就很有用。 军医个死脑筋,李孟羲不想再争辩了,他俯下身体,抓了一把灰土就往这厮身上撒。 然后问,“卜,我拿灰撒你,你要是没穿衣服,就全撒你身上了,可你穿了衣服,虽有会掉进衣服里,但大多数灰土全被挡在外边了,懂?”李孟羲以此生动的例子讲解。 军医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对李孟羲拿灰撒他这件事,丝毫不以为意。 (原来如此。)田卜有些恍然大悟。 给伤兵包扎麻布,是师承的处理金创伤的方法。 田卜知其法,却不知其究竟。 现在,听了军师所说的疫虫之说,卜有些明悟了。 可不吗,若疫虫小的跟灰一样,漂浮于气中。 若不包扎伤口,疫虫直接就跟往身上撒土一样,不包扎伤口,土就全撒到身上了。 而包扎住了伤口,有布挡着,落伤口上的灰尘就能少了很多。 李孟羲把疾病致病最根本的一个核心真理告诉田卜了。 那就是微生物,病菌,病毒,细菌与病毒等比尘埃还小的微生物,这些微生物,空气中,水中,皮肤上,物体上,全都有。 在军医卜得到了他行医生涯中最宝贵的一条知识之后,李孟羲盯着卜的手看了许久。 “卜,如我说,若疫虫遍布天地大气之中,遍布物体表面。若如此,人之双手,忙于操劳,那你说,手脏是不脏?手上有无疫虫,有是无有?” 卜回过神来,忙低头看手。 “……有!” “便是如此!”李孟羲点了点头,又问,“手上有细菌……不是,手上若有疫虫,你又用手去给伤兵缝伤口,该如何?该不该洗洗?” “应当!”卜恍然。 “这就是卜你欠缺之处。手未洗干净。且,只用水洗,怕也不够。 下次,记得水洗完,拿烈酒把手泡上一泡,把针也拿烈酒泡上片刻。 水不能杀疫虫,而酒精能。” 李孟羲认真告诫。 卜慎重点头。 随后,李孟羲和卜商议了金创术施术规范。 第一步,用烈酒冲洗伤兵创口。 第二步,施救之人先洗净手,再拿酒精冲手。 第三步,缝合所用的针具,线,用烈酒浸泡。 第四步,缝合,以减小创口暴露面积。 第五步,用沸煮过的麻布包扎伤口。 “沸煮?”卜眉头微皱,一时未想通沸煮的原理。 “对!沸煮!”李孟羲耐心解释。“你想啊卜,若是疫虫遍布大气,飞来飞去,那布上,是不是也落慢疫虫?而疫虫这东西,水洗洗不干净,只有煮了,把虫煮死就干净了。就像鸡蛋,鸡蛋一煮,就熟了,这疫虫一煮,也给煮熟了,死了。” 李孟羲说的有趣,卜笑了。 于是,义军的外伤处理步骤,就多了包扎用布用沸水蒸煮这一条。 军医卜,已通其道理。 只因此日得军师传授的学问,卜已超过天下九成医者。 第201章 不完备的手术器具 李孟羲神神秘秘的把羊肠线拿给军医田卜看。 卜瞅了肠线半天,依然不明所以。 李孟羲把肠线的作用全盘相告。 当军医卜听说,这东西是从羊肠子上取出来做的,又说往人身上缝,田卜坚决不允。 “不成!”田卜摇头,“牲畜之肠,如何能缝于人身,此有悖人伦也!” 李孟羲一脸沃日的表情的看着田卜。 没发现呢,总觉得卜是个医术高超的医者,怎能如此迂腐。 随后,任凭李孟羲如何说,卜出乎意料的死犟到底。 这么一来二去,李孟羲火了。 “就按我说的做!”李孟羲瞪着眼睛,以势压人。 见李孟羲如此,卜叹了口气,朝李孟羲拱了拱手。 “军师啊,非是某不愿。实乃师传有禁,家师传我医术时,也曾说,金创之伤,最好用发丝,再次用麻线。 至于别物,缝于肉上,早晚必溃烂。 军师啊,你拿于我三根肠线,只说可能三根有用,又说可能只一根有用。这到底能用与否?人命关天,怎能不慎之又慎? 非是某猜疑,只是,万一有差,岂不徒害性命?” 军医卜言辞恳切,劝李孟羲收回成命。 李孟羲讶然。 他挠头,意外的看着卜。 本以为,卜是迂腐守旧,没想到,卜不是不愿尝试新东西,而是怕新东西有风险。 李孟羲立刻就对田卜的感官大为改观。 李孟羲再一寻思,自己把不确定有没有用的三根线交给田卜,让田卜去给伤兵试着缝合伤口,的确忽视了其中风险。 于新医学技术,失败了就失败了,于伤兵个人,稍微的差错就是人命。 幸好田卜这厮是个深藏不露的杠精,不是他杠这一下,险些造成差错。 那么,不能直接在人身上去测试。 就找动物吧。 把羊…… 不能用羊。 羊肠线本就是在羊身上取得,同个物种,排异反应很小的。 应该用牛来实验。 在牛屁股上砍一刀,砍个伤口出来,然后,拿肠线缝合。 人体能吸收胶原蛋白,动物应当也能。 而且,最好的实验体是猴儿,或者是猪。 猴是类人动物,生理特性跟人很接近。 而猪,在李孟羲浅薄的知识积累中,他隐约记得,猪和人的契合程度相当的高。 奇怪的很。你看,猪长的跟人哪里像了? 总之,肠线缝合要投入实际应用,经田卜这么一提醒,李孟羲觉得必须得做实验。 实验的对象,要么是牛,要么是猪。 李孟羲告知田卜,如果怕出问题的话,那就先在牲口身上用。 如果,肠线在牲口身上跟伤口长到一起的话,而牲口又没死掉,且伤口没有溃烂的话,那就说明,用在人身上也能用。 “你觉呢?”李孟羲抬头看着军医卜。 卜茫然抓了抓下巴。军师说的好像有道理奥。 说服了卜这个职业医师,李孟羲便带着卜去找猪了,到辎重营,人家说,猪没了。 前几天买的半大的猪,被杀了,说犒赏有功之士。 没办法,只得折腾牛了。 找到一只拉车的老黄牛,李孟羲指使着卜去照牛屁股上砍一刀。 为什么是牛屁股呢,因为,李孟羲觉着,好像大多数动物,屁股是最皮实耐揍的部位。 要说照牛肚子砍,说不定,大出血了,照牛腿砍,说不定,牛腿就砍瘸了。 卜有些害怕的拿着短环首刀,小心翼翼的走到牛尾巴后,他怕被牛踢了。 当卜一狠心一咬牙,嚯的一刀照牛屁股喇去,牛受惊,抬起蹄子就踹了田卜一脚。 田卜当场一个跟头,四仰八叉,好不狼狈。 卜都这么狼狈了,李孟羲不厚道的笑了。 然后,卜一瘸一拐的回来,问,“军师,下边咋个办?” 下边嘛,跟给人缝合伤口一样,酒精清创,然后,缝合。 牛被砍了一刀,这会儿受惊,原地打转,牛蹄子地上乱拧。 卜就是有心想去拿酒精开始缝合手术,也是没胆儿。 田卜大概是大汉最熟悉酒精药性的人了,曾几何时,卜见酒精给伤兵用上,那些血流如注都不哼一声的伤兵,酒精倒上,立刻就哭爹喊娘杀猪一般哀嚎。 卜好奇啊,好奇真有那么疼吗,有比用刀砍肉疼? 卜当然是亲自试了,卜把手指头割了个小口,然后手指头伸到酒精里沾了一下。 那疼得,是生平所知最痛。 酒精往伤口上倒有多疼,卜很清楚。 他同样很清楚,一旦把酒往牛屁股上倒上去,牛当场就疼的就跳起来了。 就在卜畏畏缩缩的跟老牛僵持着的时候,“算了,卜。”李孟羲在后边说到,“这牛也不老实啊,乱动,不好缝,还是找猪缝吧。 猪能绑着,不会乱动弹。” 李孟羲看出了拿动物做缝合实验的难点在哪。 牛不配合啊。 又没有麻醉剂把牛麻翻,手术又很精细,一点差错不能有,牛稍微动弹一下,就没法缝。 牛这个体积,就不适合作为实验对象。 还得是猪。 猪体型小,五花大绑的绑着,就动弹不得了,缝合实验就有了实验基础。 可惜辛苦忙碌半天,弄出来的羊肠线,等于白做了。 李孟羲瞅着老牛满身的牛毛,他自言自语,“好像,做缝合手术之前,得把毛发剃了的啊。” 自言自语的嘀咕完,李孟羲转头朝卜的手里看去。 好嘛,卜手里是一把用来砍人的环首刀。 据李孟羲对军中物资的整体了解,环首刀是不缺的。 但是,专门的手术用刀具是没有的。 假设,若有人受伤的是头部,头上一拃长的一个伤口,血肉模糊的。 此时,要缝合的话,必须得把头发剃了,不剃头发不把伤口露出来,没法缝。 缺专业的手术刀具。 汉代有没有类似的金创科手术刀,不知道。 如果没有,自己找铁匠做也行。 不仅发现缺刀具,李孟羲还想起,连缝合针也缺。 看田卜用头发给伤兵缝合伤口的时候,卜用的是针灸的针。 那针不仅粗,而且不能穿线,还用着不方便。 得需要很细的绣花针才行。 既然需要针,好像剪子也缺。 不然,剪缝合线也得拿环首刀割,太不专业了。 第202章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在李孟羲跟田卜研究金创手术的时候,攻城战早落下了帷幕。 满城黄巾,黄巾本想据城死守,结果城破,一个没跑的了。 战后清点,抓到俘虏四千余人,斩三百余级,获城中囤积粮草无数。 难怪这股黄巾打到河间就不再往前走了,扎这儿不动了,感情是粮食多,没了进取之意。 由此可见,大多数黄巾没有什么长远目标,实难成气候。 此战,义军攻城投入兵力,只两三百人,从攻城开始到张飞爬到城墙上,再到城破,前后不过一刻。 就这么一刻时间,义军伤亡九十七人。 其中五十人或是当场就死,或是重伤不治抬回来没等多久就失血过多而死,余下的,还活着的,只四十余人。 这四十名轻重伤员,后续不知有多少人会因脏器的创伤不能治而慢慢拖死,又有多少可能死于后续感染还是未知。 战后一个时辰还在活着的伤员,估计,能有一半能痊愈,甚至更少。 也就是说,一战下来,投入兵力三百,直接死伤老兵三分之一。 然后,伤员死亡率,超过了百分之五十以上。 人力损耗很是惊人。 伙夫们在煮肉,大块的猪羊马肉。 从城中缴获不少,单单缴获的马肉都比义军的储备多的多。 补给得到极大丰富,义军趁大胜犒赏之机,可能好好吃一顿肉了。 李孟羲去找刘备,想拜托刘备找头猪,找点绣花针,还有剪子,最好,找个铁匠,得想办法把手术刀做出来。 而刘备也恰好来有事找李孟羲。 两人在城门口碰头。 战后得论功行赏。 李孟羲若不在,就没办法进行。 毕竟,此次攻城战,李孟羲可是带着木匠们忙碌了整夜的,功勋卓着。 论功行赏的大场面,李孟羲还是第一次参与。 当李孟羲到时,城中被焚毁的县衙被清理出了大片空地,在那些残砖破瓦和未熄灭的冒着黑烟的木头之中,乡勇们队列整齐的列了左右方队。 刘备领着李孟羲过来时,乡勇们目光都朝李孟羲看。 前有一矮几。 矮几上,堆着竹片一堆。 在矮几后,是几个打下手的乡勇,乡勇身旁放的是摞起来的的酒坛,是装满煮熟的肉的大筐。 离的好远,李孟羲便问到了熟肉的香味。 李孟羲来到队列前,关张二人站在前排,李孟羲便也挤了过去,跟关张二人站在一起。 见李孟羲来,关张二人朝李孟羲笑笑。 关羽是微笑点头。 张飞是嘿嘿憨笑。 刘备走到矮几后跪坐定,正襟危坐,一脸肃然。 “今番城克,当赏有功之士。” “关羽有围城堵敌之功,赏酒三坛,肉二十斤!”刘备念到。 关羽郑重出列。 刘玄德身后,打下手的乡勇把备好的酒肉切了二十斤,酒抱了三坛,给了关羽。 关羽一手提着用草绳穿着的一大块肉,怀里抱着三坛酒,领完回来了。 “张飞有破城先登首功,更有斩将之功,赏酒十坛,肉五十斤!” 张飞哈哈大笑出列,“可够俺一顿好喝了!”张飞开心的呼喊着。 闻者无不想笑。 都知张飞将军嗜酒如命,酒却全被军师给收走了,此番破城,幸缴获了不少酒水,可够张飞喝一顿饱。 关张二人之后,刘备笑着看向下方的李孟羲。 “该赏咱家军师了吧?”刘备看了一圈,笑着和乡勇们打趣。 乡勇们闻言都笑。 “军师有筹做攻城器械并要讨攻城战法之功,赏酒三坛,肉十斤!” “羲儿,来!”刘备笑着朝李孟羲招手。 李孟羲开心的走过去。 肉倒还能提住,酒可抱不住了。 不用谁说,有人上来帮李孟羲先拿着酒。 李孟羲一看,是什长狗子。 首功张飞,次功关羽,再次是李孟羲。 往下,就是众有功之士了。 当时刘备和攻城队约定的是,只要第一个登上城头,就是首功,后边的人能登上城,也有功勋。 还有,那些攻城椎破门的乡勇,只要把攻城椎成功推到城门下,攻城椎队就每人都有小功,而若是能撞破城门,则人人大功。 功赏条件很简单分明,现在就是兑现当时之诺的时候。 刘玄德竟然当真记得参与攻城战的每一个人有功之人,并且整理在册,故未忘一人。 每拿起一片竹简,刘玄德就念一个名字,念完后,随手放在一边。 当竹简念完,无人应答的竹简还有一堆。 “此皆为阵亡弟兄,”刘备把竹简拿起名字一一读了一遍,“人即死,酒肉不能领,那就,酒肉算成钱财,加入抚恤,待战事了却,一并送还其亲眷。” 刘玄德话一落,乡勇们窃窃私语声起。 刘备说的很明白,那些阵亡的弟兄,人人有功,虽说其死了,不仅有抚恤,还把没能领走的酒肉也折算成钱,保证不亏待弟兄们一点儿。 众人深感刘玄德仁义。 待刘备下令散去,有功之士抱着酒,拎着肉,兴高采烈说说笑笑的和刘关张三人告辞。 说起来论功行赏,实则重要的是普通士卒,刘关张三人并李孟羲,都是自家人,赏不赏都无所谓。 大家是为士卒作场。 人走完了,李孟羲四处看了一圈,“俘虏何在?安置的如何了?”李孟羲眉头微皱。 关羽接话,“俘虏另有安置,不在城中。” “那招抚……”李孟羲忍不住又问。 “不急。”关羽笑了,“饿上他们一天,再行招抚之事。” “奥!”李孟羲若有所悟,瞪大了眼睛。 刘备看的有趣,抚着李孟羲的肩膀,笑问,“羲儿,你可知为何二弟要饿俘虏一天后,再去理会?” “不就是,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么?”李孟羲立刻就答到,“城破之时,方才半午,未到午时。城中黄巾,早时必定饱腹,半午时必然不饿。 我军若城破之时立时施粥,想必,黄巾不一定感激我等。 而若是一日后再施粥放粮,俘虏彼时饥肠辘辘,已无抗心,必多感激于我。招抚之事,于是水到渠成,是与不是?”李孟羲笑着答到。 刘关张三人相视一眼,而后哈哈大笑。 “好一个,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说的好!”刘备拊掌赞叹。 “正是如此。”关羽赞许的看着李孟羲。 李孟羲果然聪明,一点就破了。 第203章 战法疏漏之处 一番大胜,军中同庆。 吃肉,痛饮水酒。 连小砖也跟着吃的开心,抱着一根肉很多的羊肋排,啊呜啊呜吃的开心。 趁此机会,李孟羲就跟刘备要东西。 看李孟羲要的东西都是啥乱七八糟的,他要了活猪,要绣花针,要剪刀,还说包扎用的麻布不够,得布。 还有,得找高手铁匠,要打制刀具。 刘备听李孟羲要绣花针,笑。 关羽听李孟羲要布给伤兵包扎伤口,正色。 张飞听李孟羲要找铁匠打造刀具,不由就想起了李孟羲所说的灌钢法了,眼大瞪。 因为李孟羲多嘴了几句,本来大胜之后吃肉喝酒是放松的好时机,刘关张三人却风卷残云吃完。 刘备就领着李孟羲去找东西了。 活猪没有了,今日刚把猪杀了。 布倒是有。 这次破城,缴获还真不少。 黄巾把县城占了,估计官府府库的东西没来得及拉走,全被黄巾得了,现在便宜了义军。 刘备领李孟羲去看缴获。 缴获在城中,未来得及腾挪。 见了库房中堆的满满当当的半面墙布匹中,李孟羲惊叹了一下。 如果是包扎用布,那么最好的布料应当是棉布吧。 包扎的原理,是给伤口盖上一个保护层,防止灰尘和杂菌落入。 因此,包扎用的布料,应当是纹理较为致密的。 而且,似乎应当透气。 噫? 疑点有了,既然包扎原理是隔绝外部细菌,那么不是越严实越好吗?为何还要透气? 气体能透过,病菌也能透过的啊。 不解。 众多的布料中,任由李孟羲挑选。 李孟羲于是就翻了一通。 按着对包扎用布的要求,李孟羲就找那些纹理密实,且能透气的布。 除此以外,就找那些看起来干净好看的。 于是乎,李孟羲七选八选一圈,选了一堆布匹。 李孟羲都不知道,他选的纹理密实且看起来好看的布,大多都是质量上好的绸缎。 老贵了那种。 李孟羲到现在,依然不认得布料。 刘备见李孟羲专挑好绸子,也没说什么。 几十匹布,一股脑拿去伤兵营,给了军医田卜。 李孟羲交代,让田卜记得,包扎前把布用水给煮一煮再剪成条用。 说完便走了。 李孟羲走了后,卜去检查布匹。 一看愣了,“这是绸子啊……”卜手摸着绸缎的细腻的手感,惊讶极了。 —— 义军第一次攻城战。 李孟羲从昨日傍晚就跟着忙,他从跟着木匠们看伐木开始,到后边晚上做攻城器械,又到第二天,攻城。 他本来想亲自看一下攻城的全过程呢。 可是,当战场上,有脚腕中箭的伤兵爬回来时,李孟羲就顾不得再看了。 他跟着担架去了伤兵营。 等从伤兵营呆了半天再出来,短暂的攻城战已经结束了。 李孟羲第一次经历的攻城战,就这么遗憾的,几乎啥也没看着。 忙完了一切,李孟羲复又来到城墙外,盯着城墙发呆。 此时,依然午时。 太阳依然很晒。 城墙上搭着三两架攻城梯,根下倒着十来架攻城梯。 李孟羲看着城墙发呆时。 关羽不知何时,默默走来。 “哥哥,关二叔来找你了。” 弟弟见人来,奶声奶气的叫了李孟羲一声,拉了拉李孟羲的袖子,把李孟羲叫醒了。 李孟羲回头就看见关羽独自前来。 “羲儿,见你呆立许久,在想何事?” 李孟羲眉头微挑,“在想攻城之法。” 关羽没再搭话,而是负手而立,陪着李孟羲站了好久,望着矮矮的城墙入神。 过了许久,关羽手捋长须,目光幽邃,他沉声问到,“羲儿,今日我军攻城战法,你看,可还有不足?” 关羽问的似有深意,更像考教。 “攻城战法的不足……”李孟羲眼露迷茫,“不知。”他缓缓摇头。 关羽微微点头。 “来,羲儿。”关羽拍了拍李孟羲肩膀,喊他转身。 “我军未习攻城之战,战前虽说加紧练了一夜,但准备依然不足。”说着,关羽蹲下来,拔出腰间的短刀,在地上刻画着。 “一,我军兵力部署有大有问题。” “此处为城,”关羽边说边在地上画了一道长横线,“此我军十七支攻城队。”长横线下,关羽又画了十几根短竖线,代表攻城队。 “我军攻城士卒,仅有不足三百人余人,再除去攻城椎一队,十七支攻城队,每队仅有十余人。” “攻城队多,虽说可分薄敌城箭雨、兵力,可一队仅十余人,攻城艰难,十余人纵是死完,也不一定能登上敌城一步。 此为我军攻城之最大失误,某战前不察,若非三弟奋勇登城,我军或大败。” 关羽说着,庆幸不已,他收刀入鞘,“墙高两丈的小城,攻城便如此艰难。 一架攻城梯后跟五十盾兵,方有六七成登城可能。 攻城伤亡极大,需知,兵法有言,【五则围之,十则攻之】,无有十倍兵力,贸然攻城,难有十足胜算。” 关羽已起身,看着城墙感慨。 而李孟羲,已瞪大了眼睛,惊讶莫名。 得关羽提点,他一下明白最大的问题出在哪了! 昨夜,木匠们很卖力,共做了攻城梯十七架。 按李孟羲所想,攻城器械不是越多越好吗? 实则不是如此。 攻城竟然是个统筹问题。 今日攻城兵力只三百人,而攻城梯就有十几架之多。 平均下来,每个攻城队,才不到二十人。 在攻城战这种绞肉战场,十来个人根本不够填的。 昨日攻城队虽多,但确实太单薄。 攻城兵力三百,攻城器械有攻城梯十七架。 最好的统筹策略应当是——把攻城梯丢掉十二架,只留五架出来。 这样,三百兵力平均分配,每队攻城队就能有五六十人的充沛人力。 而不至于,区区一队十几人,梯子靠好还没往上爬两下呢,人就消耗完了。 “还有第二点,攻城椎。 羲儿,你昨夜带木匠营做攻城器械,虽然你有考虑到在攻城椎上盖起棚顶,以防城上金汁漫灌,可你未料,城上还有石头。 今日攻城,攻城椎刚至城门洞下,城上金汁就泼了下来,又跟着,一块磨盘就砸了下来,把木棚顶砸的粉碎,伤及三人。虽说还好未有人被金汁所伤,但若是磨盘先金汁砸下,棚顶被磨盘砸碎,然金汁又下,岂不危矣?”关羽把今日李孟羲未看到的攻城战经过详细讲给李孟羲听。 关羽说到的第二点,又是未曾想到的细节。 李孟羲陷入了沉思。 攻城椎技术细节有疏忽。 “此次罢了。下次攻城,攻城椎为重中之重,一定要好好打造。棚顶必有,且必坚实,且能防重石砸落,最好,还能上覆铁皮,能防火。” “至于第三,我军铠甲太差。 伤兵营有人腹部中箭,箭头洞穿扎甲,没肉寸许。 我军劣甲,仅能防护腹胸,可腹胸有甲,依然不能防箭。我军少精甲、重甲,不利鏖战。” 关羽提起甲胄的事,看着李孟羲,“羲儿,日前你所说之步人重甲,可能编好?今日若有重甲只需十副,当少死一半人。” 步人甲啊…… 这些日子不是没有尝试作,实在是发现有点难度。 李孟羲犹豫,他如实相告,“我虽能编步人重甲,但也一知半解,还要摸索些时日。 还有纵然方法技巧不缺了,一套甲,近两千片甲叶,编缀太费时间。 甲胄为我军急需,甲胄工匠急缺,关将军可多多留意,俘虏中但有甲匠,定要为我所用。 若是实在无有,可挑人自学,我们自己培养甲匠。” 实在要是没有专业甲匠,那就找一群人来,慢慢摸索。 编甲有甚难度?编不了好的甲,还不能编个烂的甲吗? 再怎么着,步人甲和汉扎甲的区别只是编缀方法,而不是甲片和甲绳。 不信找一堆人,会改进不了编甲的方法。 第204章 攻城战法汇总 依关羽之计,把俘虏饿了一天,到晚上,依然不给吃的。 李孟羲去巡视俘虏营地,没走到就听到有小孩子哇哇的哭声。 李孟羲顿时就觉得,这个安排欠妥当。 招抚的核心是招抚青壮啊,那些妇孺,尤其是小孩子,本身就没什么反抗能力和反心。 若说消磨俘虏斗志,那小孩子有个什么斗志用得着去消磨。 所以,应该把老弱妇孺单独找出来给饭吃的。 要饿,只饿青壮得了。 李孟羲当时下令,令清查人数,把老弱妇孺都挑出来,开饭。 当粥煮好,李孟羲蹲在一边看着,直到妇孺们都吃上饭了,他才开心的走开。 至于,只隔了十几步外青壮那一摊,管他呢,饿一天死不了。 李孟羲是不是打着哈欠疲惫无比的从俘虏营地离开的。 讲道理,昨夜跟木匠们打造攻城器械,演练攻城战法,他可一夜没睡。 等于两天两夜没睡觉了。 大人们能扛得住,李孟羲还是个孩子呢。 —— 火把,厢车,残影。 李孟羲揉了揉困顿的脸颊,用力晃了晃脑袋,把困意驱赶而去。 坐在车厢外,膝盖上放着一个薄的木板,木板上摊着一张大纸,纸很大,比木板大的多。 提笔,李孟羲看着天上的朦胧的月亮发呆了半天。 然后,理清了思路,李孟羲提笔写下。 “攻城战法之蚁附法。 蚁附攻城所赖,一为器械,二为人力,三为统筹,四为激赏。 器械暂熟攻城梯与攻城椎。 【攻城梯】,攻城梯最简制法,伐木,一木劈为四瓣,得主轴两副。 而后,于主轴上砍出阶形豁口,再把阶梯卡嵌其上,后用草绳绑刹。如此,不刨不凿,简易至极。 又知,造攻城梯应先看城高,再量梯长。 若梯短,可续。续梯用铆隼结构,坚固且快捷。 关于梯阶,梯阶用方而不用圆。盖因圆柱光滑,脚踩之上,仓促之间,容易滑落。由此又知,剑柄不能用圆形,要么椭圆,要么多楞形,与梯阶同理,圆柄易滑,欠缺握持感。 非只剑柄如此,其他短兵同样如此,圆柄不堪实战。 至于攻城梯宽度对作战的影响,” 写到这里,李孟羲眉头紧皱,抬头看天,努力回想了一下昨夜练习的时候,乡勇们左右两列抬梯的情形。 于是,接着往下写,“攻城梯可宽,不可窄。 至于轻重,非是关键。 【攻城椎】 攻城椎为破门之器,制造难逾攻城梯数倍。其最难,在于车轮,次难,在于棚顶。 车轮可取之于辎重车,取现成车轮使用,大大降低工时。 棚顶,为攻城椎重中之重。一要防金汁滚油,棚顶要密,二要防擂木巨石,棚顶要坚,二者缺一不可。 又知,虽不知攻城塔楼、井兰如何制造,但若需车轮,车轮极难造,一样可取用于辎重车队。 【攻城战法】之【龟甲攻城梯法】 此法得实战检验,可用。 细则如下: 一,战前准备。 人力协调:义军组织度成问题,高矮前后尚不能主动协调,需额外着力。 盖盾:用方盾盖于梯上,遮掩上方流箭。不用圆盾而用方盾,因圆盾有死角,遮盖不严。 二,战中。 抬梯冲锋之时,若半途有人中箭,因其必已无力再战,故允其自行撤回。 三,及城。 缷盾。 以右侧人松手,盾瞬息全缷于地下。盖因左抬梯之人,右手扛盾,右手力大,梯不易掉。此左右手之异也。 及攻城梯至城下,前部数人举梯靠梯,最前两人举盾扶梯。 后排盾兵一时无法上前,应结龟甲盾阵,以防箭矢。 四,抬梯。 若攻城梯被城头推倒,攻城梯沉重,一人难扶。 若抬梯,至少五六人同力协作。 抬梯时,应举盾,盾正盾城头,遮掩身体,倒走,且不可背对城头走,以致背后暴露箭雨之下。走至攻城梯,抬梯,再搭城。 若攻城梯再被推倒,重复此抬梯过程。 再有,城下若有人中箭倒地,急切间无法撤下,可丢盾覆其躯干遮掩,以保全其性命。此所以,攻城队带盾两面之缘由。” 攻城战法写到这里,李孟羲已经把自己自己个昨夜摸索出的战法写完了,他停笔思索片刻,又清晰的想起关羽的指点的内容。 “盖攻城战重在统筹。 人与攻城器械应两相搭配,非是攻城器械越多越好。 设有兵力两百,攻城梯二十架。 此时,当弃攻城梯十架,只留十架,以确保每队人力充足,不至因人力薄弱而成添油战术……” “攻城比破阵更难,破阵需重甲精锐之士为锋,登城亦需重甲士。 军中甲胄防御不足,不堪硬战。 作步人甲已是燃眉之急。” “【激赏】 纵人力充沛,器械齐具,统筹得法,然临攻城大战,死伤必重,士卒必多忧惧。 此时,战前激赏,打消士卒顾忌,激昂士气,则为重中之重。 激赏分诸【赏功】,【恤死】,【抚后】,需一一言明,缺一而不可。 只言功赏,士卒盼功而惧死,且忧亲眷。 只言赏功,恤死,士卒盼功争先,勇不畏死,但仍疑死后抚恤能否亲眷之手,于是不能尽十分之勇。 只有,安排妥当士卒身前死后所有,士卒方能勇而无畏。 ” 李孟羲所领悟到的,他认为的攻城的四个主要核心,兵力,器械,统筹,激赏。 这四个分别涉及人力,物力,协调,士气,四个方面内容,李孟羲借着火把一一写完。 等写完,笔上的墨也干了,卷到底的大纸,写的满满当当,写了整三张,洋洋洒洒上千言。 然而,还没写完。 李孟羲轻手轻脚的钻回车里,怕惊醒弟弟,他小心翼翼的在枕头底下拿出了一张新纸。 “金创手术相关补充。 一:羊肠线制作过程,应在无菌环境下。 二:用猪作为实验体,没有麻醉药,猪体型小,容易绑缚固定,牛不行,牛难制。 三:缝合手术的医疗器具有,羊肠线(暂未确定羊肠线成分,待实验),缝合针(没有足够细的针具,可择机寻找或购买),剪刀,(没有,可择机寻找或购买),剃刀(没有,需找铁匠做)。” 这是一些关于白天和田卜忙活半天所发现的一些问题,和得到的一些经验。 李孟羲把之全部记下了。 应该是没有了。 对了,还有。 “关于俘虏安置,招抚重点在于青壮。 妇孺老弱等,实可不必为难。” 李孟羲草草提笔写了一句,然后回想一遍,没有什么别的了。 “睡觉!”他自言自语一句,抽掉火把,丢在地上滚了几圈踩了几脚把火把弄灭。 然后,放心的回车厢休息去了。 两天未睡的李孟羲,回车厢不一会儿就响起了微微的酣声。 第205章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 破城之后第二天,如计行事。 黄巾俘虏,除老弱妇孺以外,青壮俘虏饿了一天了。 天亮,到了早晨。 刘备依计行事,先是把俘虏们轰起来,然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了一通大道理。 大致是,尔等都是良善百姓,何苦从贼?从来贼,爹娘还能抬得起头? 只说的黄巾俘虏们,个个面有愧色,个个低头。 然后,就是标准招抚流程了。 搭粥棚,煮粥,粥煮好了再加凉水,把粥调制的温热可口。 然后施粥,说愿投义军的前来吃粥,俘虏争前恐后来投。 李孟羲甚至见到,有乡勇把石灰车推了过来,在粥棚地上到处撒石灰。 李孟羲觉得有点好笑,招抚之法,是本军师完善的,刘备学的怎么这么僵硬呢。 当时涿州城下,施粥之地遍撒石灰是有道理的。 因为,人流汇聚,十几天半个月在那一块地陆续不断的有人来投。 所以,涿州城下那块地,有用石灰杀菌的必要。 现在呢,只是临时施粥,说不得一天两天就走,石灰满地撒,其实……无有必要。 义军打仗不一定算得上是天下强兵,但论招抚流民和俘虏,经验十足。 和粥棚一起,军医卜的医棚也在一边搭起来了。 按当时涿州城下的做法,给俘虏挨个看病。 李孟羲见人实在太多,而军医只一人,累死田卜也看不了多少病人。 得找医者,于是在俘虏中找。 于俘虏中,征募医者十一人。 连带军医卜,共计十二个医疗摊位一字排开。 李孟羲又抱着一坛酒精,拉着弟弟,他们两个到处跑着去找目标,看有谁需要帮助。 就这样,因为不识酒精之疼,人群中,时不时有人惨叫声起。 另一边,刘备也在忙活。 那些喝了粥,又被军医诊治过的人,按涿州时旧例,每凑够百人,刘备就令人带着去数里外的河边去洗澡。 自然,会让俘虏背着柴,会在岸边升起火堆,待俘虏洗完澡洗完衣服上岸,烤衣服用。 多了这么一个卫生程序,瘟疫爆发的可能能降低很多。 刘备特意交代了带着俘虏准备去河边洗澡洗衣服的什长伍长们,交代说,到了河边,一定得有人带头下河,要么什长要么伍长先下河,再令俘虏下河。 不就涿州的时候,那时赶人下河洗澡,流民以为要把他们赶到河里淹死呢,差点生乱。 此错万不能再犯。 什长们慎重领命。 招抚过程,比攻城花的时间还长。 就这样又是耽误了一天。 晚上,刘关张三人还有李孟羲,小砖,众人围在一起,商量事情。 “玄德公,俘虏……” “哎!”刘备伸手打住,笑说,“改口了羲儿,不是俘虏,投了我军,便是民夫。” 李孟羲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对啊,人家投了义军,得把人家当自己人了。 李孟羲点了点头,表示受教。 “民夫要是跟着咱们行军走,帐篷白天查了,不够。 铺盖也不够。 碗筷倒是不缺多少。” 李孟羲对于黄巾很熟悉了。涿州时,黄巾流民除了一身破衣服,手里一根撑着走路兼备打狗的棍子以外,别无其他,很多人连碗都缺。 这河间地文安县占了县城的黄巾,虽说有城里囤积的物资,但是,后勤仍然薄弱。 俘虏们依然缺帐篷,缺铺盖。 在城里有房子住倒是罢了,跟着行军,没有铺盖不行。 李孟羲提到的这个问题,刘备眉头微皱,沉思片刻。 “此事好办。”刘备想到了主意,“找麦秸,编稿席。” 刘备或许也不太懂技术,但是,涉及到用麦秸用草编点东西的时候,刘备就是几人中的绝对权威。 谁让人家是织履贩席之辈呢,编稿席是老本行,熟的不能再熟了。 行军之时最低最低的后勤保障是这样的——帐篷可以没有,因为又不是天天下雨,露天睡觉也无妨;席可以没有;甚至被子也可以没有,可以和衣而睡;但是铺在地上当床的稿席,是必须的。 在涿州时,为屯田准备炊具的时候,不得不发动很多人手,建了好多个陶窑烧制陶器。 现在缺稿席了,一样的办法——生产。 俘虏相关的事,大致是了了。 又一日过去了。 —— 城已被攻下,大军没理由迟滞不前。 在破城后第三日,破城第一日,招抚又花一日,这是第三日。 刘关张三人和李孟羲共四人在商讨下一步向哪进军。 虽说大战略是直奔巨鹿,寻机会与黄巾决战,抢在天下群豪之前,擒斩张角,夺下这讨黄巾首功。 可如今河间郡十一县,文安县城已复,其他各县是何情况,探马尚未回报。 刘玄德的想法是大军直扑下一县,若无战事便罢,若有战事,直接率军与决胜负。 刘玄德此意关羽很赞同,张飞则是兴奋。 就该如此,就该提大军直接扑上,黄巾战力不堪,怕个甚? 三人商量完了,意见大致统一,都同意立刻拔营行军。 等三人都商量好了,刘备才突然意识到李孟羲外一旁一句话也没说呢。 刘备看李孟羲闭口不言,不知他是何意,沉吟了下,刘备问,“孟羲,我三人商议今日便要拔营,你意如何?” “我觉得,行军可暂缓两日。”李孟羲淡淡说到。 “嗯?!待怎讲?”张飞急切求战,李孟羲唱反调,他拿眼瞪着李孟羲。 李孟羲对吹胡子瞪眼的张飞视而不见,转头对一脸不解之色的刘备和面有疑问的关羽解释道,“为何要暂缓两日,一个字——我军攻城战法,颇为粗疏。” “此次攻城之前,我军之前未有攻城之举,士卒未习攻城战法。虽战前连夜操练,依然多有疏漏之处。 敢问,我军攻城战法欠缺,守城战法,就不缺了吗? 三位说今日就要领军欲决战黄巾,那好,纵遇黄巾,万一黄巾又龟缩城池,如之奈何? 若我军刚克城池,黄巾援军又至,此时我军就要守城,敢问,我军士卒可守过城?仓促守城,可能守城?纵守住城池,我军伤亡几何? 今有文安县城,城虽小,然护城壕沟,吊桥,城墙,敌楼等皆备。 正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今城在我手,正可借之练兵,完善攻城战法。 要习练守城之法,亦可。 关将军想必清楚,我军连夜操练,攻城之时,仍难免有疏漏。 这是为何? 攻城前一夜于平地之上操演攻城,正如于陆地学泳,怎能透彻? 幸今得城池,攻城战法可借机完善。 故,某提议暂缓两日行军。 虽只一两日,操练两日,足以让我军战力再上一阶。” 李孟羲把话说完了,端起面前的碗喝了一口水,他不再言语了,如何抉择是刘玄德的事。 矮几两侧,刘备和关羽相视一眼,瞬间明了了彼此的意思。 “羲儿之言,大有道理。那就,暂缓两日。”刘备目视两个义弟,最终拍板。 李孟羲不是眼光独到,智慧超群,而是相比着急建功立业的刘关张三人,李孟羲有点胸无大志了。 刘关张着急建功立业,自然利令智昏,少了冷静;李孟羲心态平和,用超然物外的眼光看着周围的一切,智商在线而已。 方略敲定。 呆在文安县,呆两天,暂缓行军。 事情商量完了。 关张各自忙碌去了。 和刘备一起登城,站立敌楼之上,下望城外大军。 李孟羲意外瞅见,城外已收拾妥当的大军正在把早晨收拾好的帐篷再次搭好。 李孟羲不由的看了刘备一眼,敢请刘备是已经准备好拔营了,准备都做好了,根本没打算跟自己商量。 也就是,要是没李孟羲出来打岔,今天直接就拔营走了。 李孟羲和刘备两人站着的地方,是敌楼。 敌楼为盖在城墙上的一个小楼,或小亭子。 李孟羲所站的这个敌楼,就是四根砖石柱子支撑着四角,中间一根大柱子支撑起顶棚的四四方方的一个亭子。 按城池的大小和需要,敌楼一般不一定有或没有,但若是只有一个敌楼,那一定是在城门洞正上方。 如果敌人有巨型投石机来攻城,那么城门处是整体城墙结构最薄弱的地方,城门最容易被砸坏。 而如果敌方没有重型投石机,城门依然是紧要无比的位置,攻城方一定会遣重兵攻击城门。 因为每段城墙上能容纳的人有限,所以修敌楼,有的敌楼甚至三三层三四层。 三四层的一个敌楼修在城门洞上方,每一层都可以向下投射弩箭,石头,金汁等物,火力密度被大大增强。 三四层一个敌楼,等于集中了三四段同等长度城墙上的人力集中到了城门上方,能有效增强对城门的防御力。 除此之外,敌楼高出城墙很多,可以登高看察敌情。 李孟羲大致明白了敌楼是干什么的了,其最主要的作用,是用于加强某一段城墙的防守力量。 本来李孟羲是不知道敌楼是干什么的,可文安县的小城只有两个敌楼,两个敌楼全部设在城门之上,如此明显的特征,李孟羲开洞小脑筋,联想一会儿就想明白了。 高处有风,吹着风很舒服。 李孟羲正在城楼观山景,突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关羽领兵,要往西行。 一队人马要离军而去,关羽打马来到城下,挥手跟城头两人打招呼。 “关将军,我俩不是约好,要练攻城战法吗?你带人哪里去?”李孟羲扒着城垛向关羽喊到。 关羽手勒缰绳,抬头上看,拂须大笑到,“我带人去练奔袭战法,顺带巡视县城四周。至于攻城战法,交给你和大哥!” 关羽说完,“驾!”一踢马腹,大笑而去。 要驻军两天时间。 军中的杂事都忙完了,关羽迫不及待的想去练奔袭之士了。 李孟羲给关羽的建议是,奔袭战法可随行随练,哪怕每日只练十里,一样有训练效果。谁说要等没有战事的时候才能从容训练。 关羽练兵心切,一天都等不了领兵出去了,这可真是见缝插针了。 这时间利用效率高极了,刘备义军越发的正规了。 天下纷乱,多有豪杰募集乡勇讨伐黄巾。其他乡勇有没有有意识的边行军边练兵,甚至能为了练兵,而不惜停下来,其他豪强的乡勇的部众能不能做到这样,不知道。 大概是没有,有也会很少。 而远超同行的刘备义军,势必出类拔萃。 今关羽带兵奔袭之法,练一天,未见分别,练十天,或许依然未能见分别。 然讨伐黄巾,前后最少半年之久,半年之后,日复一日,精兵纵然不成,也该初具气象。 李孟羲跟刘备大眼看小眼的看了半天。 “关将军把人带走了,咋办吗?”李孟羲无奈的问。 关羽一带三百人走了,除去辎重队三百人,新招募三四千俘虏之后,投诚的俘虏也要派人严加看管,哪里还有人。 刘玄德想了好一会儿,一咬牙,决定抽调辎重队,一半人,再加上巡营队再抽点人,凑齐了三百人。 三百人只比那日攻城队人数略多,还要分成攻守两部分,很寒酸。 刘备就要把操练之事交给李孟羲全权负责,李孟羲笑着拒绝了。 “玄德公,练兵之事,你可自行为之,某想去去看看城池构造。” 李孟羲说完就拱手告辞离开了。 待李孟羲走开没多久,刘备喊亲兵过来,让亲兵去叫人,招呼三百人过来听用。 亲兵跑开,不一会儿,士兵乌泱泱来,刘备眼瞅着兵已经集合了,他却没主意了。 自涿郡起兵以来,练兵之事,本是关羽负责,后来李孟羲天降,练兵之事,就是李孟羲和关羽两人负责,今让刘备独自练兵,还是复杂的攻守对练,难度有点高。 城头,敌楼下,刘备看着下边城门前已经集结完毕的队列,士卒翘首上望。 刘备搓了搓手,一跺脚下城去了。 总得硬着头皮上了。 李孟羲去看城池构造了,刘备一想也对,这演练战法,也不能全靠羲儿一个啊。 刘备下城练兵,而李孟羲顺着城墙环城细看,他远看山景,以及筑城地势,近看成池构造,城中布局,再细看细节,小到城垛,及小一块城上上扣下来的泥土,看筑城材料,细细观看下来,他颇有所得。 在一圈看下来之后,一个真实的古代城池的完整印象,在李孟羲脑海构建了出来。 是真正的古城池,而不是影视剧中那种似是而非的远景建筑镜头。 第206章 工匠营(一) 沿着城墙,慢慢转着看,手摸着粗糙的黄土夯土城墙慢慢走过,李孟羲时不时还能摸到夯土城砖中的麦秸的纹理。 据说古代筑坚城,会用鸡蛋清,和石灰,粘土,以及糯米汁混在一起做成三合土,用三合土建成的城池可百年不倒,坚固无比。 用鸡蛋清,还用糯米汁,成本一定很高。 文安县城的城墙就李孟羲观察,不是用三合土建的,而只是用普通的夯土法建造的。 看来只有到除了边疆地区和军事要地,或者州府之地,才能看到真正的雄城。 夯土墙,又称土胚墙,前世的时候,李孟羲见过这种墙。 爷爷家最早就是土胚防,住土胚房里热还是冷倒是忘记了,只是会漏水,每到下雨爷爷就会用大胶盆在屋里接雨水。 而且土胚房容易招老鼠和生虫子。 最好的做土胚的土是黄泥,而好的黄泥最好是取自河地的黄泥。 河地,即是离河近的土地,每到夏天发大水的时候,水会漫过高堤,把河里的淤泥什么的全沉积到河堤附近的地里了,因此河流附近的河地较为肥沃。 按爷爷的说法,河地是最好的地,河地的泥下雨不沾脚,而远离河流的岗地,岗地里的泥下雨鞋都能被粘掉。 就这样,别看岗地粘鞋,用岗地泥做土胚,土胚却不如河地黄泥做的胚结实牢靠。 做土胚首先要找好黄泥,最好是表层泥土下的,没有杂物的黄泥,然后用木板做模,把麦秸剁碎,和黄泥加水搅和在一起之后,把掺了麦秸杆的黄泥倒进模具中,然后用重物捶打压实,压出砖的形状。 然后就把做好的砖胚阴干或者晒干,胚就成了。 黄泥和麦秸,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东西,然而当两者混合一起之后,发生了神奇的变化。 加了麦秸秆的泥胚砖不会开裂,且很结实,盖成的房子至少能撑十来二十年。 看着城墙上的胚砖,李孟羲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以前。 直到身后响起脚步声打断了李孟羲的回忆。 回头一看,是刘备的亲兵。 “我过会儿就下去。”李孟羲和亲兵说着。 瘦高个儿的亲兵笑了,嘿嘿的挠着头,“不是来叫的。将军说城墙陡高,怕军师不留神掉下去,派我照看军师。”亲兵和善的笑着说。 李孟羲闻言愣了,然后哭笑不得。 “多谢!”李孟羲礼貌的向刘备的亲兵道谢,“走,咱俩往前,把城头走一遍。” 李孟羲沿城走着,主动找着话题,和刘备亲兵边走边聊,走了片刻,走到楼梯处,李孟羲停了下来。 城墙的梯子是在城墙背面,贴着城墙修的,结构没什么复杂的,跟后世的楼梯一个样子。 关键在,楼梯修建的位置。 若守城方增兵城墙,那么士兵沿着楼梯上城,增援最先也最快能到达的地方,也就是和楼梯接着楼梯口处。 而于攻城方来说,除去敌楼等其他因素意外,但考虑楼梯位置这一个变量,攻城的位置是靠近楼梯容易攻破敌城呢,还是离楼梯远的地方作为攻击点容易破城呢? 李孟羲认为是后者。 攻城的士兵最主要的一个任务就是在城墙上站稳脚跟,只要打开了一个缺口,后续登城的的人源源不断,越来越多的人登城,于是城就被攻破了。 攻城点离楼梯口远,这样守城方要支援,就要多走一截路,会支援不及,守城方支援不及不能马上堵上缺口,那就有利攻城一方。 而若是把攻城点放在了楼梯口处,攻城方士兵刚踏上城墙,守城方的支援沿着楼梯就冲上来直接厮杀了。甚至在楼梯口这个位置,登城士卒要同时面临城墙两侧,以及来自楼梯上,三个方向的攻击。 这和登上城墙只用面对两侧之敌,不是同一个难度。 故,李孟羲看到了楼梯,想到了攻城之时,如有可能,应尽量避开楼梯口。 可是,由此李孟羲又想到了一个问题,避开楼梯口好操作,但关键是,如何在城外隔着城墙就看到墙后的楼梯口呢? 想来想去,方法有二,一是目测,看敌城之上,哪个地方会突然出现人忽然明显的多了的情况,那就是楼梯口的位置。 但没有望远镜,没有良好的目力,此法操作难度很大。 其二,用攻城器械——井阑。 在众多集合了匠人们智慧的大型攻城器械之中,井阑是少有的偏辅助型器械。 井阑其实是可移动的箭塔,一般高出敌城很多。 在我方攻城队爬攻城梯之时,井阑上的弓箭手可以居高临下的攻击压制城头之敌,同样,因为井阑有着很好的视角,同样可以起到观察敌情的作用。 想通了其中要点,李孟羲再楼梯口驻足片刻,便接着往下走了。 井阑是什么样的李孟羲大概知道,可具体怎么造,他一点细节都不知道,造大型攻城器械,还是得由木匠营们的专业人士来。 脑海中想着事,李孟羲不知不觉又走回到了敌楼之上,正好走完一圈。 此时小小的敌楼,站满了人,士兵们贴着城墙垛站立,刘玄德正在跟士兵们讲着什么,见李孟羲来,刘玄德眼睛瞬间亮了。 “羲儿,你可算回来了!”刘备小跑着相迎出敌楼。 着话说的,李孟羲没走多一会儿,让刘备说的好久没见一样。 “羲儿,有麻烦事需要讨扰你。”刘备上来就说麻烦。 “何事?”李孟羲问。 “前日攻城,攻城椎坏了,现在无有攻城椎,这如何操练?”刘备手一摊,无奈的说到。 “另,攻城梯,当日攻城,梯子坏了九架,还要找人修复,你现在有闲,此事便由你去办,如何?” “好。”李孟羲立刻应到。 李孟羲快步下城,直奔回去找木匠。 回到营中,发现因为无有战事,乡勇们一堆人挤在一堆不知在聊什么。 李孟羲走近,故意用力咳嗽了一声。 他一咳嗽,乡勇们的确是听见了,有人回头看了李孟羲一眼,看到李孟羲还跟李孟羲打招呼,然后一转脸又去扎堆去了。 哎我去,真牛逼,你们军师到了,不带理的。 到底在玩什么呢,能玩那么开心,李孟羲凑上去看。 只见二三十个人围成了一圈,地上画着纵横交错的方格,是下棋吗,应该不是。 是玩的类似投壶的游戏,看谁把小石头扔到特定的小方格,有奖或输东西。 这些穷鬼们能有什么东西去赌,不就是攻城一战,刘玄德赏他们的酒肉而已。 这群混货,手里刚有点东西,一两酒一两肉的就赌起来了。 有赌的时间,多学几个字不好吗。 李孟羲看明白后,一时也不知道该骂人,还是该佩服他们能苦中作乐了。 “军师,来玩一把?”庄家把手中的小石子丢给了李孟羲要他下场来玩。 吆呵,赌就算了,还敢请老子聚赌。 李孟羲呵呵一笑。 然后目光扫了一圈之后,上一刻还笑呵呵的,下一秒脸就板了起来。 “众军听令,列队!”李孟羲脸一板,沉声令下。 第207章 工匠营(二) 气氛沉寂了,乡勇错愕的看着李孟羲。 李孟羲对尴尬的气氛视而不见,神色不变,呵斥到,“老子的话就是军令,胆敢不听,重罚!” “老子查十个数,谁不列队站好,给老子等着!” 李孟羲破口大骂,满嘴粗俗。 骂完,也不管乡勇们作何反应,“十,九,八,七……” 李孟羲开始倒计时了。 直到李孟羲念到了七,众人终于反应过来了,然后一群人忙不迭的从地上爬起来。 这群人中有部分是乡勇,再一部分是生面孔,明显是新从俘虏中招的人。 因此,有的人知道列队为何物,而有的人根本不知队列,只看到别人站一排,他们也跟着续到了后面。 李孟羲刻意控制着倒计时的时间,有缓有急,当最慢的一个人也站好之时,“一。”李孟羲倒计时最后一个数字方才念完。 看着站的歪歪扭扭站着还乱动弹的一群人,李孟羲微微头痛。 来是找木匠的,却恰好碰到了两个问题。 一是,李孟羲发现,随着往后继续打黄巾,继续抓到俘虏,势必会不停的往军队中塞人。 可是,黄巾军良莠不齐。 义军本部的乡勇,被关羽操练许久,能摆出方阵圆阵锥形阵等一大堆阵型,已是擅战之兵。 可把很多从俘虏中挑选的兵员往军队里一塞,好嘛,别说阵型了,队列都站不齐了。 若假设义军本部的组织度能有二十的话,塞了俘虏之后,组织度一下就跌到二了。 这不行。 问题很大。 不解决这个问题,没办法快速高效率的扩军。除非愿意领着一群没组织度没纪律的乌合之众打仗。 难怪,在涿州时,在涿州义军也扩军了,当时关羽没让新招的青壮往军队里塞,而是另起几个百人队,派了一些精干伍长充任百夫长,这就保证了,义军本部全是老兵,不会被新兵稀释战斗力。 这是第一个问题,扩军引发的问题。 至于第二个问题。 有关木匠,李孟羲过来找木匠才发现,木匠没有聚在一起,一时找不到。 当日攻城,从军中搜集了不少木匠,木匠们连夜做完了攻城器械,攻城战结束,这些木匠就散回各队了。 现在要找木匠干活,又得到处找,麻烦极了。 不仅现在麻烦,要是下次攻城,依然得临时到处找木匠,太费劲了。 或许,有必要把木匠单列一营,从战兵营单列出来。 这样,一来,方便管理,也能保护好技术人员。 木匠毕竟属于特殊人才。 要是不加以保护,木匠兵跟其他兵一起当大头兵用,然后打仗打着打着木匠一不小心不一定什么时候就死完了。 真到用的时候,一看,嚯,好家伙,一个木匠都没有了。 应当成立一个木匠营。 李孟羲想着。 至于,第三点。 学习有关的问题。 这些乡勇闲着没事都赌博了,都不肯却多学几个字。 到底是学习态度的问题呢,还是管理的问题呢,还是军律问题呢。 就这么三件事。 李孟羲目光扫过站的没个样子的众人。 “去,你们帮我把木匠都喊过来。”李孟羲指使着。 众人四散极离去,帮李孟羲喊人去了。 人手多,效率就高。 士卒们到处扯着嗓子喊,喊木匠呢?谁是木匠?快过来,军师有找! 不一会儿,木匠从各处匆匆赶来。 当人差不多齐了。 “列队!”李孟羲下令。 木匠从令列队。 背着手,像个大人一样在木匠队列面前来回踱步几个来回之后,李孟羲心里有了计较。 李孟羲站住之后,目光扫了一圈,沉声说到,“我觉着,咱木匠营应单设一营。”李孟羲思索模样,手摸着下巴。 “我方才查了一下,咱们五十多个人,人不少了。这样吧,一会儿我就去跟刘玄德说说,把此事定下。 木匠营建成,我就自领营正,也就是你们的头头,你们乐意让某当领头的不?” 李孟羲目光扫向木匠们,他是在很认真的询问木匠们的意见。毕竟有点民主意识。 木匠们都笑了,口称愿意。 搞笑呢,军师要当头头,谁不同意? “那好,”李孟羲点了点头,“我任匠营营正,职同伯长,下边还应有什长伍长,要不,咱们把人选选?” 李孟羲话说完,他认真观察斜木匠们的神情,见众人神情皆有意动。 李孟羲心道实情好办了。 接着李孟羲又从队列从头到尾走了一遍。 “你,出列。”李孟羲走了两步,挑了一个人挑了出来。 被挑中的那人一脸不解的站立出来。 “你,也出列。”很快,李孟羲凭着印象挑出了第二个人。 然后又是第三个人,第四个人。 五十多大概是五十四人,再加李孟羲是五十五个人,理应有五个什长,十一个伍长。 把人挑完了,李孟羲对着挑出的十个人,和所有人说到,“咱也不选了,就按几日前,打造攻城器械那会儿,当时谁提的点子多,就让让谁当伍长,这公道吧?” 李孟羲询问众人意见。 李孟羲不懂木工技术,也没办法区分谁技术好坏,同样也没办法知道谁管理能力强谁管理能力弱,既然没有选拔选拔标准,但李孟羲指定了一个能服众的标准。 就按谁从刘玄德那里拿的布条多,得军功多,谁就当官,谁能不服? “既然诸位都无异议,那好,这十人便是我营中伍长,一会儿自己去挑人,最少三人,最多十人,人数不限,可自己挑。 还有,听我说完。以后我营专职打造一应木工物件,不再上阵厮杀。 可是弟兄们,不上阵厮杀,不能立功,就没有酒肉,你们说咋办?” 木匠们不说话了。 李孟羲目光从一个人脸上移到另一个人脸上,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酒肉我也想吃。但军中以军功为先,无有军功,怎得酒肉?” “所以,为了咱木匠营的弟兄着想,我想了,咱木匠营众人手里都有手艺,可靠手艺吃饭。 现下正有活干,刚打完仗,战兵坏掉的盾牌,坏了的矛杆,咱木匠都能修吧?怎说没活呢? 还有,攻城器械除梯子外,你们谁会造别的不?攻城塔?井阑?投石炮?谁会造?不会就摸索摸索,有甚难的。 别的不说,谁把塔楼造出来,刘玄德定会重赏,不必军功差。” 李孟羲问谁会造塔楼,所有人全摇头。 义军根基还是很薄弱,这么多木匠,一个正规的军械工匠都没有。 看来此事急不得。 整治一下军纪只是顺带,想到成立匠营也是捎带,主要的目的李孟羲还没忘。 “各伍长,自己找相熟的人,自行挑人吧。” 李孟羲下令之后,木匠们吆三喝五,拉拉扯扯,好一会儿才把人员确定下来。 有的什长能找三五个人,而有的找了八九个人,如此以来,能力差距就初步显现出来了。 有的伍长不知怎么搞的,到底是人品差还是咋回事,一个伍长,手下一个愿意跟他干活的人都没有。 比如说李孟羲最熟的一个木匠,鲁犁小哥,这家伙特别呆,且特别木讷,人家别的伍长主动拉人,鲁犁站那跟木头一样,一动不动。 这可好,他成了光杆伍长。 李孟羲看的想笑。 说起来鲁犁小哥是狗子那一什里的人,也是李孟羲最早相熟的乡勇,比别人更熟一点。 李孟羲见鲁犁尴尬的站在那里,走也不是躲也不是,于是沉声说到,“木匠营虽不需上阵,但等同战兵营。” “即在军中,无有法度,断不可行。 我观营中半数为乡勇,通晓号令,而半数不知军令为何物。 鲁犁出列!” 李孟羲喊到。 鲁犁越众而出。 “鲁犁,今后你在营中,掌管操练事宜。我问你,你在关将军麾下每日是如何操练,你是否记得?要你操练全营五十余人,又是否能为?”李孟羲沉声问到。 鲁犁沉默半天。 李孟羲都为鲁犁感到着急了。 “必不辱命!”鲁犁大声应到。 明眼的人都看出来了,虽然说鲁木头(鲁犁外号)手底下一个木匠也没有,但是他能管五十余人,匠营除了军师这个营正外,就数鲁木头威风。 “好了,各伍人数暂如此安排,人数不得随意变动。” “全营都有,去县城,刘玄德手下听令!” 第208章 刘备初练兵 木匠们先一步去县城帮忙,李孟羲后续到达城外,见到城上城下喊杀一片,刘玄德练兵正酣。 李孟羲在城外四十步站定,细看攻守双方的战况。 现在的情况是,当时造的攻城梯,好多都摔坏了。 这些坏掉的攻城梯被木匠们过来给抬走准备弄去修了。 用仅剩的六架好的云梯,攻城方对着一小段城墙展开了蚁附之势,而守城一方,也聚在一小段城墙上拿着武器对着城下比划。 人太少,只能把人集中起来,才有几分大战的样子,才有训练效果。 若是把人散开,一百来人,十步站一个人都不够把城墙站一圈的。 李孟羲昂着头,饶有趣味的看了好一会儿。 不知刘玄德操练了有段时间了,这攻守战法,练的如何了,李孟羲很好奇。 有人在城外观战,城头刘备看的清楚,他在敌楼下遥遥招手,李孟羲看到了,遥遥回应。 攻守正酣的双方,因为李孟羲的到来,暂时终止。 李孟羲安然走入城中。 到敌楼之下,李孟羲和刘备会面。 李孟羲先问,这快一个时辰的演练,可有收获。 刘备神色略激动,看来,刘备定是有收获,第一次练兵就能有所得,让刘备开心不已。 刘备下令,让城下攻城队再按攻击队列排好。 然后,刘备拉着李孟羲城上观瞧。 “羲儿且看,于城上再看下方攻城队,有何区别?诺,且看左右两侧盾兵。”刘备也不明说,指给李孟羲,要李孟羲自己看。 李孟羲扒着城垛往下看,往左看,举着盾的盾兵是半蹲在地上的,往右看,举盾的盾兵站在地上,从城墙的角度来看,一看看出差别来了。 城下的攻城士兵举盾半蹲在地上,身体能被盾遮掩的很好,从城上纵然居高临下,也看不到多少破绽。 而站着的盾兵,半个腿露在外面不说,身体上半部分也没完全遮掩住,要么肩膀露出来一点,要么头没遮好。 弓弩攻击又不需要多少空间,就算只露个头,流箭也能射死人。 原来刀盾兵的姿势不同,有这么大的区别。 这一点是前夜李孟羲所没有预料到的,他想了很多战术,唯独忘了规定这一点。 等到攻城的时候,有的士兵站着举盾,有的士兵蹲着,不一而足,可想而知,有相当一部分伤亡是本可以避免的。 “城下盾阵,士卒可蹲伏于地,少为弩箭损伤,是否如此?”李孟羲问刘备。 刘备眼中尽是赞许之意,他笑着点了点头,“哈!如何?这些微疏漏,才智如羲儿你,也未曾察觉。而我今日初练兵,某便看出来了!” 刘备竟然一脸自豪。 李孟羲诧异看了刘备一眼,至于这么得瑟吗? 稍一细想,李孟羲明白刘备为何如此傲娇了。 本来,练兵的事是关羽管的,刘备没管过。 人家刘备于练兵之事,还像个小学生,小学生第一天上学,就得了大红花,人家能不开心吗。 李孟羲洞察人心,于是特别的恭维了刘备好一阵子,李孟羲很不要脸加违心的夸刘备眼光独到,简直是独具天赋,天生的练兵将才,直夸的刘备都不好意思了。 李孟羲可算好好的满足了刘备的虚荣心。 “羲儿,你看我军盾牌如何?”刘备又问。 刘备提到盾牌,李孟羲就去看盾牌。 敌楼中有很多人,李孟羲打眼一扫,能看到大多数盾牌。 小的有勾镶盾。 勾镶盾是很特殊的,是中华特有的盾型。 按盾的形状来分,盾可分圆盾,方盾,筝形盾,椭圆盾,等等。 而按功能来分,可分为阵盾,格斗盾,步兵盾,骑兵盾,以及盾车这一类重型盾。 按大小来分,则可分小型中型大型。 勾镶盾,属于格斗盾的一种。 格斗盾一般为剑士的副手武器,用于辅助格挡攻击。 格斗盾这一盾种,因为要讲究灵活性,格斗盾一般不会太大。 在印度和东南亚,很流行比碗口大不了多少堪堪能护住拳头的小格斗盾,而在中华,勾镶盾的盾面也就巴掌大。 勾镶是和戈相克制的兵器,与普通格斗盾不同,勾镶盾更像是一面小格斗盾加上两根细长的铁棍,棍头带钩状,铁棍作用是格挡住敌军的戈,然后可用钩勾住戈首,以使勾镶盾兵在和戈的战斗中占据优势。 勾镶盾的构造充满智慧——一面小盾,只加了两根细铁钩,这两根小铁钩让勾镶盾有着轻便灵巧以外,还多了不输于大盾的对戈的防御能力。 勾镶盾两头的铁棍,就等于对戈这一类武器的防御宽度,钩有多长,就能防御多宽。 在勾镶盾对戈的单对单的决斗中,勾镶盾的防御纵宽等于两头铁钩之间的宽,防御能力等于一面巨盾,但是这面巨盾,轻巧无比。 勾镶对戈占尽优势,对长兵也有一定优势,格挡刀剑也能兼顾格斗盾的灵巧和等同于常规盾的大防护面积,可以说是不错的盾种。 但是勾镶盾的盾面就巴掌那么大,不利于攻城作战使用。 然后再看其他盾,大多都是大大小小的木盾,还有少部分皮盾,和包铁盾。 这些盾质量优劣不齐,李孟羲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盾如何?请玄德公明示。”李孟羲不解的问。 “我军盾牌不够厚重,易被弩箭射穿,且不够大,不足以遮掩躯体。” 刘备连说了两点。 这倒启发了李孟羲,关于盾,李孟羲想起了同时代的罗马军团的盾,罗马的盾极大,盾往地上一搠,然后人稍微一蹲,就能被盾完全遮挡起来。 而在东方,汉朝也有类似巨大的盾,但刘备军中军备没有那么丰富,大盾找不到。 至于,更大的盾,也有,汉有阵盾,又称塔盾,一人那么高。 刘备说军中缺少一种攻城专用大盾。 李孟羲挠了挠头发,“既然盾不足使用,可先让木匠营用好木头先试做一些,玄德公以为如何?” 刘备点头赞同。 李孟羲又给自己部下揽到活了。 两人继续慢慢往下看。 “攻城梯搭在城墙上,极易被推倒,孟羲你可有法解此难题?”说着,刘备走到城墙边,伸手对着靠在城墙上的一架攻城梯用力一推,长长的攻城梯吱呀一声,被推的向后拍倒。 单手推翻攻城梯,刘备力气真大,李孟羲叹为观止。 刘备想到的问题,李孟羲其实早也想到了。 解决攻城梯易被推倒的难题,李孟羲至少已经有两个方法了。 第一,把攻城梯顶端做出钩子,钩子挂在城墙上,使其不易被推翻。前世看的好多古装剧,就见过这种攻城梯。 第二种解决方法,打造真正的云梯。 云梯,顾名思义,高耸入云的梯子。 云梯是重型攻城器械,不用搭在城墙上,其结构为一个巨型的塔,塔整体外形为直角三角形,云梯的梯子就是直角三角形的斜边的位置。 云梯有巨大的轮子可以灵巧的活动,且云梯可以靠自身的支撑,支撑住梯子直接凑近城墙,而不用人去扶,也不怕梯子被人推倒。 云梯是自支撑的梯子,而义军现在的用的攻城梯,得靠城墙支撑。 第209章 攻,守 想起云梯,李孟羲便又记起木匠营了。 云梯这玩意儿得由木匠们做啊。 可这会儿,木匠们已经扛着梯子,推着攻城椎去修了,李孟羲左右见不到人。 “鲁犁!”李孟羲叫人。 李孟羲一叫,鲁犁连忙从后面走到前来。 “修梯子用不到那么多人,鲁犁,你回去跟弟兄们说,让他们想办法把梯子上做两个钩子,好能挂在城墙上。” 鲁犁听完就要走,李孟羲叫住了他。 “等下,还有,鲁犁你回去,让一半人修梯子,剩下的人一半修攻城椎,另一半人,再造一辆攻城椎,最迟,下午要造好,可听明白?” 李孟羲抬头直视着鲁犁的眼睛。 “嗯。”鲁犁嗯了一声。 “嗯什么?”李孟羲不满,“把我的话重说一遍。” 对一般人,李孟羲很客气,但那是以前。 现在,李孟羲已决定任鲁犁为木匠营副官了,要管人了,鲁犁这个样子可不行。 鲁犁性格太木讷了,说话不肯多说一个字。 故而,李孟羲强迫鲁犁有点气势。 “一半人修梯子,剩下的人一半修城椎,另一半再造一辆攻城椎。”鲁犁被李孟羲逼着把命令重复了一遍。 无任何差错,传达命令也就不会出错了。 李孟羲点了点头,“快去快回。” 鲁犁噔噔噔的顺着楼梯跑下去了。 刘备脸上一脸笑意的看着李孟羲,行啊,还怕李孟羲管不好那些大老粗们,没想到李孟羲能把人管的服服帖帖的。 “孟羲,此是……” 李孟羲无语的看了刘备一眼,这人你应该眼熟,前夜操练攻城战法时,就是这人在攻城队和木匠营之间来回跑着传达信息。 “此人是鲁犁,木工手艺精湛,且曾是关将军麾下之兵。故木工之事,我多向此人问询。 对了,某还想把木匠单编一营,我命鲁犁操练木匠营木匠五十余人,以军法律之,此人算是我的副将。”李孟羲给刘备解释到。 话说到这儿,李孟羲顺势就问,“玄德公,我想立木匠营一营,你看……” “成。”刘备笑着点了点头。 刘备算是看出来了,关于木匠之事,李孟羲必然已深思熟虑过。 你看,事还没说呢,他李孟羲就能挑出来一个副官。 副官能力暂且不说,就看副官在李孟羲面前毕恭毕敬的态度,但看态度,刘备就觉得这副官不错。 李孟羲有识人之能,还能御下,刘备这么认为。 攻城器械还得修一段时间,时间很紧迫,借城池演练攻守战法的时间还是从行军时间中挤出来的,一点耽误不得。 不再过多寒暄,李孟羲和刘备两人互为助力,开始认真操演。 攻城守城有两方,李孟羲没来的时候,刘备得上下来回跑才能有两个角度的视角,才能从攻守两个方面对照着考虑,以使考虑周全。 现在李孟羲来了,正好一人负责一方。 刘备随地捡了一块小的碎瓦块,给李孟羲看了一眼,然后突然把小碎瓦块往上一抛。 李孟羲立刻抬头眼睛去找瓦块扔哪里了,刘备的手比李孟羲眼更快,刷刷两下,刘备双手在半空一抓,然后把双手收了回来。 刘备笑着把握成拳头的两手给李孟羲看,“羲儿,你来选,选中碎瓦,你来守城,未中,我来守城,如何?” 抓阄吗,李孟羲笑了。 “左手。”李孟羲随便选了一个手。 刘备大笑,他伸开了手掌,左手掌心之中,碎瓦赫然在手。 两下分定,李孟羲守城。 刘玄德攻城。 守城这事,李孟羲可一点实际经验也没有。 一百五十余人在手下听命,人挤满了敌楼和敌楼两侧的城墙,李孟羲来回巡视了两遍,只见弓弩手们箭筒里的弩箭全部是去了头的,只留一个箭杆在外。 城下,攻城队抬着云梯已退回五十步外,操练开始认真了。 有什长跑过来问,问李孟羲有何吩咐。 “按前边刘玄德吩咐的来。”李孟羲没有什么能吩咐的。 扯淡一样,你家军师没守过城,能有什么好的建议。 城外,旗兵挥舞军旗,是在问你们好了没有,李孟羲扯过旗枪,跳到城头上,“刘玄德,够胆就就过来攻城!”李孟羲挥舞着军旗朝刘备大喊。 喊了一声,李孟羲回头,小声跟士卒们说,“快,一起喊!” 士兵们愣了,然后轰然大笑都是起哄。 “刘玄德,过来攻城!” “过来攻城!” …… 城上乡勇,顿兵击戈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声震四野,气势巍然。 一瞬间,沉浸感简直让人有处身战场之感。 五十步外,刘备看着城头上投入无比,挥旗邀战的李孟羲,噗嗤一声指着城头笑了,眼看笑的不行。 这小子,真是会玩花活儿。 军师都叫阵了,刘备正色,手指城头, “众军听令,攻城!活捉军师!” “杀啊!” 城下众军扛着攻城梯喊杀着冲来,口中皆喊,要活捉李孟羲。 刘备是个妙人,很懂的配合。 眨眼间,攻城队已冲至二十步内,城上弓手开始弯弓搭箭,用去了箭头的弩箭朝城下攒射。 李孟羲一边看士兵们搭箭开弓的动作,眼睛也时刻追着箭支的轨迹跑,还观察着城下之敌的面对箭雨的反应。 有趣的事发生了,没有箭头的箭杆撞到攻城的人以后,“中箭”的人立刻就假装死了,若是在扛着攻城梯,直接就放手了,然后走到了一边,如果是后续跟着的刀盾兵中箭,也假装死了,然后离队,这次攻城他们就不准再参与了。 李孟羲趴在城墙垛之间,探着头看的连连点头。 刘玄德能摸索模拟出演练时的淘汰规则,一下就让攻城演练变得真实的多了。 毕竟都是自己人,不可能真的把人射死的。 眨眼间,攻城梯靠了上来。 有人伸手去推,刚把手伸出去,就嗷的叫了一声,原来是城下的人,用弩箭射上来,没有箭头的箭杆射到了他手上。 “中箭”的士兵自觉往后去退,李孟羲赶紧探头往下看,他看到每个攻城队之后,都跟着几个弓手,在跟城头的人对射。 城下,刀盾兵们蹲在地上,用盾遮掩住了身体,而弓手要拉弓射箭,没办法带盾,且蹲下射箭也不利索,从城头看,城下弓手们全部暴露在攻击之中。 李孟羲眉头看的眉头紧皱。 以下射上,根本就不占优势,且城头有墙垛遮掩,城墙上的弓手顶多只露出半个身体,目标小的多。且守城方弓手数量有优势,城下跟城上对射很吃亏的。 果不其然,三五息时间,刘玄德的弓手就被集火,箭支连二连三的射去,城下的弓手全部“阵亡”了。 看来让弓箭手紧随刀盾兵攻城,这个方法不行。 在李孟羲想来,让弓手协同弓城的本意是,压制城头,特别是压制攻城梯搭城那一点的敌军,给怕攻城梯的士兵提供一些远程支援。 可实际情况是,弓手没有遮掩的就跑到城下二十步以内,支援提供不了多少,伤亡还很巨大,等同送人头。 除非,城外的弓手们能得到很好的保护,比如,可以让一些士兵帮弓手扛着一些塔盾,然后在离城墙二十来步的距离,把盾放下,盾后用木棍支着。 塔盾的摆放可以两面盾之间留出个半人宽的缝隙,供弓手们从缝隙朝城上射击。 有塔盾遮掩,弓手们的生存能力可以提高很多。 据说,人眼的像素能捕捉到子弹的轨迹,只是身体完全无法做出反应而已。 眼能隐约看见子弹的轨迹,比子弹慢的多并且体积也大的多很显眼的弩箭,就能更能看到了。 弩箭飞来,看一个黑影袭来,人是完全能反应过来的,看黑影来,弓手们把身体往塔盾里一闪,就能避开大半箭支。 城小人少,弓弩手不是必须要有的,攻城队多带几个弓手,还不如带几个刀盾兵更有用呢。 但如果是巨城,攻守双方人数大到一定程度,弓手的支援作用就很可观。 第210章 城垛与射击孔 李孟羲正想着塔盾的事,“敌军”登城了。 从城垛下露出了脑袋,跟李孟羲大眼瞪小眼的瞪了半天。 李孟羲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赶紧从城垛上跳下来,给人家让位,打扰人家厮杀了。 李孟羲刚挪开,城上守着的人就拿着棍子就对着爬上来那个刀盾兵,用棍砸,用棍戳。 刀盾兵被砸的拼命用盾护住脑袋,不敢把盾偏开一点。 不一会儿,盾兵被砸的招架不住,破绽露出,被城头的乡勇用木棍挑开了盾,然后两根木棍就怼到了盾兵脸上。 “滚下去!”守城之士吼到。 盾兵是个敞亮人,根本不拖泥带水的,干脆利落的把盾一丢,手里的木棍也一丢,转头就从梯子上跳下去了。 见人直接往下跳,咚的一声。 李孟羲吓的不轻,赶忙分开了挡路的人。 李孟羲爬上城垛,见城下刚跳下去的盾兵已经拍拍屁股上的灰,没事人一样走了。 这么高,直接跳下去了,摔死怎么办?! “停!别打了,停!”李孟羲脸色不好看,直接叫停。 正欲厮杀的城上城下的将士,被李孟羲这一叫停,顿时不知所措。 刘备此时拿着山字盾,在城下扶着攻城梯,听李孟羲城上叫停,不知发生了什么,“停!”刘备也勒令手下的人停下。 还以为李孟羲磕着碰着了呢,刘备着急忙慌的顺着攻城梯,匆匆爬到了城墙上,咚的一声跳过城垛上来了。 “羲儿?为何叫停?”上下打眼一扫,见李孟羲不像有事的样子,刘备放心下来。 “玄德公,怎能如此不体恤士卒?城高两丈,猛然跳下,人摔坏了怎么办?”李孟羲不满指责到。 刘备先是愕然,然后明白了李孟羲的话是什么意思之后,刘备忙道歉,说考虑不周。 其实不是刘备考虑不周,而是李孟羲把人看的太金贵了。 古代人很皮实的。 两丈高的城,着实不算太高,有所准备和估摸的话,从两丈高的地方跳下来,很寻常的事。 刘备不是不体恤士卒,是他本人也认为两丈高跳下来不是个事,要让刘备跳,刘备根本不带一点害怕的直接就跳了。 “近身搏杀,在平地也可练,不必于今日练。 攻守之法,于攻城一方,要点在器械冲城,在弓弩对射,在盾阵遮掩。 刀盾兵借城上箭雨,可磨练用盾技巧,可练攀爬速度,可练彼此配合。登城搏杀,于平地练也是一样。” 李孟羲说了自己的看法。 虽说攻城是一个很长的过程,但训练的话,不必每一个环节都训练。 为了节省时间,也为了提高效率,还是尽可能的训练不借助城池没办法训练的点。 比如从上而来的箭雨如何更好的用盾遮挡,没有城池,就无法进行这一项训练;还有弓弩对射,上射下和下射上都跟平地射击有所区别,不借助城池,同样不好训练。 而像攀登之士和城头之卒角力厮杀,危险性高不说,还没多少训练的必要性。 刀往剑来,平地上一样可以练。真不行,日后边行军可以边练,随便用锄头铁锹挖掉土堆两个高坡,就可以模拟城头厮杀了。 李孟羲一般有了什么说辞的时候,言之皆有物,甚少有废话。 刘备听完李孟羲之言,认真思索片刻,刘备点了点头,“那攻城之法,就练冲城,弩弓队对射,还有……盾阵。城头厮杀,便不必练了。” 刘备突然笑了,看着一脸正色的李孟羲,“孟羲,你方才细说我攻城之法,不知你守城之法,又想的如何了?” 刘备这一问,问的李孟羲直挠头,“守城之法,某暂且不知。” 李孟羲尴尬的笑了笑。 刘备像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一样,哈哈大笑,“我去整顿兵马,再来!” 刘备下城去了,走时他拍了拍李孟羲的肩膀。 守城之法,该如何改进呢?李孟羲一点头绪都没有,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有什么战术细节。 扔石头倒金汁这些知道,但有必要练吗?练如何挑大粪?如何把粪给煮沸腾? 刘备下城整兵,李孟羲眉头紧皱。 李孟羲在很认真的学习军略,可学习就没有轻松的事。 李孟羲爬上城垛,借来乡勇弓箭,试着比划了好几个射击动作,正射,侧着身子射,还有藏头缩肩的,模仿枪战电影的动作身体缩在城垛后边射,亦或是把箭从射击口往下射。 射击口是城垛的一部分,是斜向下的一个隧道型小口,这样城上可以顺着射击口向下直射箭支。 如果射击口是平直的,那射击口于城垛,就像是窗户一样,敌军一箭射来,城垛后躲着的人就不安全了。 射击口做成斜的,城外的箭纵然射到射击口上,却因为角度的关系,箭会撞在斜着的射击孔的壁上,无法伤到城垛后的人。 除非一种情况——在极少的合适的角度,由神射手在城墙上瞄准射击口刚好能把箭顺着射击口斜向上射进去,钉死城垛藏着的家伙。 但是,由射击口向外射击,和由城外向射击孔射击,射击难度天壤直接。 由射击口射人,人体是那么大的靶子,又到了城下,那么近,容易射中。 而城下的人射射击口,目标只有拳头大一点。射击难度是几十倍的差别。 李孟羲笨拙的拿着弓箭,调整着各种射击角度,弓箭怎么拿都感觉不舒服。 一旁的乡勇看不下去了,拿过弓箭给李孟羲做了示范,“左手握弓臂,右手拉弦。” 有乡勇示范,乡勇没解释为何这么左,而李孟羲已经无师自明了——右手力量大于左手,拉开弓弦需要力量。虽说根据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拉弓时左右手受力相同。 但是右手远比左手灵活,对微小动作的掌控微调能力远胜左手。 只要不是左撇子,右手拉弦,一定比左手拉弦射的准。 见了弓箭,李孟羲便联想到了弩,他突发奇想,守城时,用弩好呢,还是用弓好呢? 所谓,强弩之末,不足穿什么来着,意思就是说弩箭直射,无法抛射,随着距离的增加,动能衰减的很厉害,太远就没有杀伤力了。 而弓箭可以抛射,动能比较好的存留下来,在很远的地方依然有杀伤力。 而守城之时,不需要射多远,弩绝大多数时候所要攻击的,都是一二十步近距离的敌人。 在近距离的范围内,弩箭的力道要远强于羽箭。 所以,李孟羲想到,弩是否比弓更适合守城呢? 李孟羲皱着眉头,摸着下巴,眼睛往一圈寻摸,看了一圈,弓手有,但一个弩手没见。 “弩手呢?怎不见弩手?”李孟羲问。 “将军怕伤人,不准用弩。”一旁的乡勇回答了李孟羲的问题。 李孟羲疑惑,这什么道理,爬伤人不用弩,那为什么用箭? 疑惑在一秒之后,自动消失了。 这是练兵而已,弓手们都把箭头给拔了,用没有箭头的箭杆射人,不太容易伤到人,再加上弓容易控制力道,乡勇们刻意的把弓只拉了半满,就更不会伤人了。 而弩不同,弩的构造特殊,没办法控制力道。弩只能上满击发。 加之弩的力道强劲,没有箭头,秃杆弩箭射人也很危险。 城外五十步,又见枪旗乱晃,刘玄德又叫嚣要活捉李孟羲了。 李孟羲让人挥旗回应,他叫住了三四个弓手。 “来,你们拉弓射箭,我算算一箭射出,得多少时间。” 李孟羲对弓手们说着。 弓手们不明所以,还是照做了。 开弓射箭,共有一下步骤——把箭从箭筒拿出来——把箭杆搭在弓臂上,箭尾抵在弦上——然后开弓——接着,身体探出城垛——放箭,回身躲藏。 第211章 交替射法 能成为弓手的乡勇,多是挑选过的,身长力大,且有相当一部分人是猎户或之前接触过弓箭,虽说只是乡勇们跟精兵差的远,但弓手们的弓箭熟练程度,远超一般人。 四个远超一般人的弓手,看他们拉弓射箭,李孟羲默默计算,从取箭到完成射击,加上索敌等,射出一支箭,大概要七秒。 一分钟射十箭不到。 而射箭所需的七秒时间,过程大致是这样的,取箭大致一秒,搭箭一秒多,拉弓一秒多,探身索敌花费了最长时间。 咚的一声响,攻城梯再次靠城了,李孟羲看都不看一眼,皱眉沉思起来。 守城战术第一个可以深究的点,李孟羲觉得找到了。 跟刘玄德说好了,不需练城头搏杀,攻城队只练冲城、对射、盾阵,三部分即可。 弓箭手要配合城下之人训练,而李孟羲却一下带走了好几个弓手,到了离敌楼较远的一段城墙上。 李孟羲个子低,他得爬上城垛才能看清城外的东西。 “看到了城下的草了吗?”李孟羲指着城下,护城壕沟边长着的一棵野草,指给弓手们看。 “你们四个,就射草。”李孟羲下令。 有些莫名其妙的命令,上官说啥,就干啥,弓手们不会去质疑李孟羲的命令。 接了李孟羲的军令,四个弓手四散开就准备各找一个城垛射箭。 “等下。”李孟羲叫住四人。 “两人站一个城垛,这两个城垛,你们四个站这儿。”李孟羲指了两个紧挨着的城垛说着。 守城的人多,自然不会有太空旷的空间。 李孟羲要求四个弓手挤在一起一起,朝城下目标射箭。 刚开始,无事。 可是很快,一个乡勇刚搭好箭,就要探出身体朝城垛缺口往下射箭,正好,另一个乡勇也搭好了箭。两人都想让对方,然后尴尬的都停住了。 最终耽误了一两秒,甚至更久,两个乡勇才用眼神协调好了射击顺序。 李孟羲看的直皱眉,他发现第一个问题了。 配合不好,同时射箭都想挤城垛口,然后两个人都没法射。 这倒问题不大,就怕战时一慌乱,手一松箭飞了。 每人都耽误一两秒,若所有人都有失误,平均一两箭,就得耽误一两秒,那么守城的箭雨会稀薄很多。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失误都累积起来,小错误也会引起大崩盘的。 “停!” 当弓手们射完半筒箭之后,李孟羲叫停。 “这样。射箭之时,左右交替,轮次射击,一人不射完,另一人决计不许射,可听明白?” 四个弓手都点头,示意听明白了。 “开始!”李孟羲再次下令。 因为有序,果然从容不乱,因为两人同时搭好箭不知该如何射击的失误不复存在。 而交替射击,能减少混乱的同时,两个弓手不同时射击,一人要等另一个人射完一人再射,这会降低射击频率吗?答案是,不仅不会降低两个弓手总体的输出频率,反而效率会更高。 交替射击,只是让射击错开了而已。 拉弓开箭整个过程需要六七秒,六七秒时间足够让两人的动作完全错开。 一人射完,另一人正好把箭搭上,替补上身位的同时,弓也拉开了,然后射完撤下,另一个人又把箭搭好了。 弓手们交替射箭的配合越发熟练,李孟羲一边看,一只手背到了背后,手指不由自主的掐着指节默默计算时间。 李孟羲不知何时自动有了这个习惯,能掐会算的技能,好像不知不觉间觉醒了。 弓手们动作越来越连贯,然后突然嘎然而止。 没箭了。 对! 守城之时,箭支补充也是个问题。 李孟羲也拿过箭筒看了,一支箭筒能盛三十支箭而已。 由箭支,李孟羲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如果在攻城的时候,攻城战一旦开始,可能要连打几天几夜。 三十支箭,很快就能射完。 那箭射完该如何? 拉弓很耗费体力,满弓把三十支箭射完,手臂都要没力气了,纵然能补充箭支,弓手也无法继续射击了。 弩到是省体力,可是弩箭射完也需要补充。 弩手射完箭,不应该直接下城去补箭的,直接下城增加了城头人员流动量,不利于城墙增援,且多耗费体力。 弩手一天若需要补充十次弩箭,若是十次上下城,累积消耗的体力就很多了。 所以,应该有专门的供给弩箭的人员。 一个或两个人,抬着几百支弩箭上城供应,能供十个人的用箭。 一个人甚至是一个没战斗力的民夫的体力消耗,代替十个战兵上下城的体力消耗,再划算不过。 李孟羲很擅长联想,见识之博广,思维之开阔,非是古人能比。 由弓,联想到了射支补充,然后再联想到了弩,然后再联想到对整个城墙的补给,以及人员该如何畅通无阻的城上城下调动,甚至是边交战边轮换换下体力不济的守城士卒。 这么一联想,瞬间大堆问题又来了。 李孟羲甩了甩头,还是暂时不管其他了,先弄明白弓弩手这一个点再说。 李孟羲派了四个弓手的一个,让他去跟刘备交涉,说需要几架弩机,让他取来。 还剩的三个弓手,箭筒里剩的箭都不多了,只剩两三支了。 李孟羲把头探出城垛外,侧头向左侧去看,看到了搭在敌楼前的攻城梯。 成年人的视线高度,跟小孩子的视线高度是不一样的。 李孟羲被城垛挡住看不到外面的攻城梯,而乡勇们不仅能看到,还能搭箭射击。 带着三个弓兵又往边上的城墙走了一段,大致十来步路。 “你们从这里,能射到攻城队的地方吗?”李孟羲问。 弓手各自抬头侧头去看,“能射。”斜的距离也就三十步,能射到。 “那好,从侧面把剩下的箭全射过去,吓他们一吓。”李孟羲嘿嘿的笑着。 刘备此时正在城门前,他和普通的刀盾兵一样,手里举着盾,斜向上举,防着城上飞来的箭支。 突然刘备眼睛的余光看到了从侧面飞来的一个黑影,刘备吓了一跳,忙举盾侧挡。 噗的一声,没有箭头的箭杆撞在离刘备脚下还有两步的距离,箭杆在地上弹跳了一下,然后滚落在地。 有惊无险,刘备抬头,往敌楼左侧的城墙上看,看到在较远的地方,看到了李孟羲在招手。 李孟羲用活生生的案例告诉了刘备,攻城队可不止会受到正面弩箭的攒射,侧面也会有流箭射来。 所以盾阵一定防守严密,且一定要防着侧面。 因为人少,刘备把人集中在敌楼和左右两小段城墙之上来操练士兵,可刘备忽略了当守城方兵力足够时,漫长的城墙线上,攻城方会受到来自斜侧面的弩箭的打击。 弓弩类武器,由单个单兵分析,弓弩攻击的面积是一个扇形,扇形半径,即为弩箭的有效杀伤半径。 所以,一个攻城方士兵,被越多的扇形扫到,理论上最多就会受到多少张弓弩的射击。 所以,攻城时,攻击城墙较中间的位置,攻城队所受到的攻击概率是一样的。 攻城点如果一直由向城墙两边扩展,当靠近城墙两端的某个区间之后,攻城队就少了一侧袭来的弩箭。 四四方方的城,攻队靠近城墙左端,就没有了右侧一大段城墙上弩箭的威胁。 同样,攻城队靠近右端攻击,就等同于没有了左侧一长段箭雨的威胁。 因此,攻击城墙角的攻城队,必定比攻击城墙中段的攻城队,少面临三分之一的箭雨。 所以,李孟羲又感悟到了一个要点——城池最容易从城墙角攻破。 第212章 我也快成科学家了 李孟羲未亲自带队参与任何一场攻城战,一切都是在从零学起。 十二分的投入,李孟羲通过观察,想到了大多数城池的薄弱点——城墙角。 再结合之前李孟羲想到的攻城应该尽可能避开楼梯口。 那么,有针对性的攻城战术有了,可以避开城墙楼梯口的同时,把精锐力量放在两角攻击。 同样,针对性的守城战术也有了。 城墙上要时刻保证人员走动的畅通,以便危急之时从楼梯上上来增援的人可以快速到达有危情的点。其次,城墙角得特意加强防守。 加强城墙角防守的方法至少有两点。 一是,城墙能承载的兵力是有限的,既然没办法增加人数,那就提高兵员质量,多派精锐甲士和重弩手来守边角。 二就是通过人力调配的方式,优先给城角处弓弩手们供给弩箭,人员轮换的频率也要频繁一点,以保证城角的士卒全是体力充沛的生力军,以使在近身搏杀中占据优势,不至被敌军登城。 由此,李孟羲想到了更多的问题。 那就是一个精锐甲士,体力能维持战斗多久呢?城墙上守城的士兵,多久要轮换一次呢?李孟羲不知道了。 这已经不是单纯观察能得到的答案了,需要收集大量数据才行。 士兵体力有关的数据极其重要,不仅关乎守城,还对野战阵战有用。 指挥官若是清楚的知道士兵打多久体力会撑不住,然后就可以先一步做出预案,要么换人顶上,要么就能预料到什么时候出现溃败,早做防备。 一个重要的基础数据,被李孟羲忽略了。 上一个数据,是李孟羲不知士兵一天的行军路程是多久,好在后来他跟关羽了解到了,是普通行军五十里左右。强行军未知。 幸运的是,现在李孟羲意识到了问题。 到底,冷兵器白刃战,士兵从战斗力完备到体力消耗严重,时间是多久呢? 前世职业拳击赛,时常三分钟。 混迹汉服圈的时候,听大佬们说全甲兵击格斗,体力消耗不比拳击少。 那么,三分钟就要把守城的人换一批吗? 不科学,换这么快没办法操作。 能操作的,只有在城墙上的人小范围之间的轮换。 反正攻城梯攻城的地方就那么一点,守城士卒堵着敌人的攻城梯搭城的地方,堵在前边厮杀的人,也就几个而已。 所以隔一会儿,把顶在前边的人撤到后边,后边的人再顶到前边,隔一会儿再换一批,轮换休息,就没了士兵体力不继的问题。 但,士兵能自觉轮换,这是理想的情况。 而实际情况是,不是一支纪律严明的部队,基层指挥官就会良莠不齐,有能身先士卒的人,累死也不肯后退的人;也有混账玩意儿自己躲后边,催手下的兵去送死。 若是前者,身先士卒,累趴了也不回去休息,这不好,体力不足反应慢,会被登城的敌军一刀砍翻的。 而若是后者,自己不上前,让手下一直在前顶着,更不好,基层的混账指挥官平日就欺负下属,守城还欺负下属,人精神紧张的情况下,情绪就不稳定,一点矛盾就可能突然激化,万一底层士兵怒火上头跟混账官火并起来,一旦内乱,城就不攻自破了。 城头发生内讧,再坚固的城,也要守不住了。 而这种情况,有概率发生。 不能过于依赖基层指挥官的个人素质,而应该以严令律之,规定守城时,人员必须按时轮换,违者军法处置。 这样的话,能身前士卒的好人不会因为太累了而被敌军一刀砍了;而喜欢欺压士卒猥琐不前的坏人,有军法严厉约束,断然不敢触军法霉头。 人性本恶,故韩非子说,【夫严家无悍虏,而慈母有败子】,没有不欺负下属的低层军官,只有在严厉军法下不敢欺负下属的军官。 军律军令应该把所有人全部看成坏人来约束。 李孟羲想的入神,他忘了周围的一切。 “羲儿,羲儿!” 李孟羲模糊之间听到了有人在叫他,然后李孟羲回过神来,奇怪的发现,哎?这城怎么回事,怎么一晃一晃的? 然后李孟羲茫然的转过头,发现不是城晃,而是自己在晃。 刘备一脸着急的用力晃李孟羲的肩膀。 这一段城墙上,挤满了人。 “怎么了?”李孟羲疑惑的问。 怎么了,突然怎么一群人就过来了,一点声没有。 李孟羲终于回神了,被吓坏了的刘备终于缓了口气,惊魂未定的刘备按住李孟羲的肩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发觉李孟羲不对劲的是那个回去拿弩机的弓手,弓手带着弩机和人来找李孟羲,说弩拿来了。 连说了好几声,李孟羲木头一样的站着,一点反应没有。弓手又试着大声叫了几声,李孟羲还是没反应。 弓手这时觉得有点不对,转到李孟羲面前看,只见李孟羲眼神空洞,眼睛像是不会动了一样,失去了焦点。 弓手大胆的用手在李孟羲面前晃了晃,李孟羲眼睛动都不动,任凭弓伸手去晃李孟羲,李孟羲依然木头一样,状态极为诡异。 这时,弓手察觉到有点不对了。 在乡间长大的弓手联想到了小时候的事,小时候村里就有小孩儿突然人不会动了,眼也不会动了,人家说是中邪了,没两天,人就没了。 一想到后果这么可怕,弓手慌了,忙去叫刘玄德。 刘玄德放下操练匆匆赶来,他又惊动了一城的人,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刘备不管如何去叫,如何去晃,晃了很久,李孟羲被晃的头乱摇,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像是失了魂。 当李孟羲终于回神。 “走,羲儿,咱不练了!你怕是累着了,好好歇歇!” 刘备不由分说的,拉着李孟羲直接把李孟羲拉到城下,他以为李孟羲是因为劳碌练兵,太伤神,累到了。 李孟羲还是一脸懵的,就被刘备拉跑了。 李孟羲挣脱了几次才成功。 “玄德公?何事拽我?”李孟羲手腕被拽的生疼,挣脱了之后,他不满的抱怨。 刘备不说如何,只说不练了。 怎么就不练了,李孟羲更蒙了。 误会一直到刘备快把李孟羲拉回营里去了,走了半里路才化解。 李孟羲听刘备说自己像是失魂了,怎么叫都叫不醒,李孟羲笑了。 原来自己想事,能如此投入。 曾经有科学家想问题,以致把自己的怀表当鸡蛋煮了;还有科学家在别人马车上算问题,算的入迷,马车走了,他还跟着马车跑,边跑边算。 李孟羲自付,难道小爷我,要成科学家了吗?科学家极度的专注和投入,连原子弹都能造,兵略的难度,能跟原子弹比? 李孟羲很开心,他知道自己能很投入到一些思考之中,由此自观,李孟羲认为自己一定能学好兵法。 或许,能留名乱世,乃至历史。 或许能成为兵法家吧。 李孟羲心想。 刘备过于紧张了,李孟羲心里感动之余,还得安慰刘备。 “玄德公,我这般人物,能尽心力而究一物,纵风雨雷霆,而不能乱之心神。 勿忧也,某无碍。” 李孟羲笑着说到。 然后,李孟羲仿佛为了加强自己话的说服力,把想到的守城战法,一一详陈。 “其一,攻城应避开敌城梯阶处,若于此处若登城,敌军救援颇速。 其二,城有四向长墙,四方城门,及敌楼等处,且问玄德公,你以为,何处利我方攻城? 某以为,城墙四角,利于破城。且听某一一道来。” 李孟羲认真把思考许久得到的想法告知于刘备。 当说到不知士兵体力,不知士卒能奋战几刻,此是兵争要害,不可不察,李孟羲向刘备寻求帮助,刘备神情严肃的应下了。 第213章 递弩战术 李孟羲不知士卒作战时体力消耗的速度,多久轮换守城士卒为佳,刘备同样不知道。 李孟羲委托了此事,刘备就想着,以后多多留意就是。 两下分开,刘玄德继续去下边指挥人攻城去了,李孟羲在城上研究弓弩。 弩手们把弩也拿来了,这下,就可以把弩也加入演练中了。 远程武器是守城方重要的利器,弓和弩同属远程武器,却有着相当大的不同。 熟练的弓手可以把箭连珠而发,平均射速远快于弩。 两种武器射速和操作的差别,自然要有不同的战术安排。 李孟羲依然是命令弩手们依着城垛模拟向下射击的动作,然后再观察。 四名弩手,按之前和弓手一样的站位,每个城垛后站两人,然后按李孟羲要求的交替射击战术,有条不紊的开始训练着。 没等弩手们把箭射几轮,李孟羲就皱起了眉头。 好像不对劲,轻型弩箭只有二十来公分长,射击速度飞快。但是李孟羲不满意轻弩的威力。 轻弩射的再快,三弩也伤不到一个攻城方的甲士,再快有什么用。 而臂张弩,以及杀伤力更大的,需要用脚去踩着弩首的圆环,用两只手齐用力才能拉开的蹶张弩,更适合守城。 重弩虽慢,但比轻弩更有效率。 然而重弩的射击频率,实在是太慢了,仅相当于弓箭的一半。 影响重弩射击速度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开弩花费的时间太多。 那如果,后排的人把弩装好,再递给前边的人,会如何? 如果是两个人负责给一个人递弩,那么射击效率将提高两倍,如果是三个人给一个人递弩,射击速度是三倍,四个人就是四倍。 来自于排队枪毙时代的经典战术,对野战时的弓弩方阵没有任何参考价值,不知道,因为弩的装填比火绳枪简单的多也快的多。 但在狭小的城墙上,一个城垛最多能供两个弩手守着向下攻击,后边的人挤不上去。因此流行于排队枪毙时代,后排装填好的火枪递给前排的战术,有了一点参考价值。 城墙上空间不充裕,让弓弩手走动着换位射击,一是容易混乱,二是会增加体力消耗。 弩箭射完,就往后退两步,守城要紧时一天退上千步,就多消耗掉半碗饭能量。 李孟羲思虑成熟之后,他叫过四个弩手,其中一人负责射击,剩下三人负责在后边传递上好矢的弩。 递弩战术刚开始,就出现了意想不到的问题。 四个人,四把弩,这意味着每个时间点,每人手中都有一把弩。 手里拿着一把弩,不管是向前递弩,还是向后接弩的时候,一个人就要同时照看两把弩,手忙脚乱的。 只是很简单的统筹问题而已,四个人传递四把弩不行,如果减去一架弩,四个人,递三把弩,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这临时递弩战术,李孟羲安排弓弩手们演练了一下,发现意外的好用。 四人递三弩,后边的人不停的把弩递给堵在城墙垛的那个人,一是不用走动了,减少城头混乱,而是,等于是提高了三倍射击频率。 递弩战术的三倍射击频率之下,重弩的射击连续性能达到接近弓箭的水平,然而只是接近而已。 前文说过,弓手从取箭到弯弓搭箭,再到索敌把箭射出去,大概六秒。 而在近距离速射时,完全可以做到两秒一箭的恐怖速度。 弓,弩,都是远程武器。 那么弓和弩这两种武器,到底哪个更适合守城呢?或者两者都适合,那么该如何编队呢? 守城时,到底弓手作战效率更高,还是弩手呢? 还是弓与弩各有所长,缺一不可? 李孟羲眉头紧皱,陷入沉思。 他认真思考着这种可能。 依李孟羲对弓和弩的了解,他最后认为,最好的策略,是弓手与弩手相互搭配更好。 一个城垛缺口,左右分配弩手和弓手各一个。 重弩负责更强力的输出,重蹶张弩四五米距离内足以射穿轻型木盾;而弓箭,射击灵巧、射速飞快的弓可以快速射出一连串箭雨,提供压制。 应该就是这样了,重弩手和弓手应该混编在一起,提高容错率。 弓反应速度快,弩杀伤力更强。 正想着,“停!”李孟羲突然叫停。 “别动!”李孟羲指着一个弩手,声音有些紧张。 弩手不明所以。 李孟羲两步上前,小心的劈手夺过对方的蹶张弩,弩很沉,弩接过来,压的李孟羲差点拿不住。 “说一下,递弩的的时候,不准把手指头放弩机上,万一走火……万一碰着,伤到人怎么办?”李孟羲劈头带脸吐沫横飞的训斥,若不是身高不够,他就跳起来用拳头锤这厮的脑袋了。 说着,李孟羲为了加强说服力,他学着弩手粗心大意的样子,手放在扳机上,然后做出递弩的动作,然后作势要把弩递给其他弩手,要被递弩的人可不傻,决计不肯站在弩箭对着的方向。 李孟羲于是,把对着城墙,狠狠地扣动了弩机。 嘭的一声弩弦炸响,去了箭头的弩矢咄的一声撞在了城垛上,当场矢杆撞劈了。 弩手眼看此情此景,皆咂舌。 “看,手万一要动下,触动弩机,可就是人命。误伤别人,害别人的性命,军法也要砍你脑袋,也误了你自己的性命。懂了吗?”李孟羲语重心长。 关乎生死,弩手们心中凛然。 递弩的时候,手可不能放弩机上。 城池是宏达的建筑物,守城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对守城无有任何经验的李孟羲,也没有前例去学习,只能自己摸索,从细微处着手,细细究之。 当时间过去了一个时辰或半个时辰,李孟羲大致弄清了守城时应该怎么用好弓弩手,并且知道该怎么安排,战术细节又是怎样的。 接下来,远程兵种结束,应该是近战兵了。 此时,一旁。 敌楼中,守城的乡勇们用手去推搭在城上的攻城梯,而城下的人,则拼命稳住攻城梯。 双方在对抗和角力,训练也会在对抗中达到应达到的目的。 李孟羲带着弩手来到敌楼下,他看乡勇们有用手去推攻城梯,有侧着身子推,也有用棍子去戳的。 看了六架搭城的攻城梯,守城的乡勇们去推攻城梯的方法就有六种。 既然方式不统一,那就肯定有优有劣,既然有优有劣,那就说明没有找到最好的反制攻城梯的手段。 李孟羲看了一会儿,转头问跟在身后的弩手,“几位觉得,怎么推梯子好推?” 弩手们各执一词,有人说用俩手推,有人说用脚踹,有人说人多推着方便。 嗯,说的都要道理。 俩手推力量肯定比一个推的力量大;俗话说胳膊还拧不过大腿呢,脚的力量比手臂力量大,用脚踹也更容易把攻城梯踹倒;多个人一起推攻城梯,自然比一个人推更轻松。 弩手们都只看到了一个方面,却未能有更全面的思维来思考。 攻城梯搭城垛缺口上,缺口就那么大,一个人推,或者两个人,就把前边站满了。一个人可以正站着身体,用两只手推攻城梯,也可以两个人,都侧着身子,一起推,还是两只手。 因为空间问题,城头空有人力,却无法所有人一起投入推攻城梯的行列。 徒手推,看来不行。 不久前,李孟羲在研究阵略的时候发现,刀盾兵最多可以达到三个人一起合击一个人,而枪兵,可以轻松三四个人捅一个人。 枪兵利于合击,是因为枪的长度和攻击方式决定的,而盾兵要围上去砍人,两三个人的一个敌军一围,就没有空间挤下第四个人了。 既然战斗是如此,李孟羲看着超过城头一小截的攻城梯,推攻城梯也应是如此。 人的手太短,不利合击。 推攻城梯的话……应该用工具,工具等于把手臂延长,七八个握着长杆一起推攻城梯,比手推脚踹有效率的多。 所谓触类旁通,就是如此。 若是前不久没有研究阵略时发现了枪兵更有利于士兵配合合击,今天练兵,李孟羲就无法如此快的看出问题了。 再一细想,古代有很多攻城器械,除了大型器械,还有很多给士兵使用了小器械,比如,专门推攻城梯的——叉杆。 叉杆这玩意跟晾衣服的撑子一模一样,这是长柄器械,和长枪一样,可以多人合击,七八个甚至十来个人拿着长叉杆一起叉着梯子推,城下攻城的只有三四个人在扶着,力量对比悬殊。 李孟羲已经能想到敌军简陋的梯子被叉杆一架一架的推翻的情形了,不怀好意的笑容出现在了李孟羲脸上。 鲁犁不在身边,李孟羲随意叫了个弩手交待他,要他去木匠营找鲁犁,要鲁犁把活都放下,先做几根叉杆过来。 第214章 守城利器——叉杆 怕派去跑腿的弩手不知道叉杆是啥,李孟羲特意用指甲在地上给花了草图。 弩手一看草图,就明白了。 这不是草叉吗? 弩手带着李孟羲的命令去了,不久就又回来了,弩手和鲁犁两个人每人扛着三四根叉杆一路小跑着把叉杆送来了。 两人到了敌楼上,哗啦一声把叉杆丢在了地上。 李孟羲一看鲁犁拿来的叉杆,笑了。 什么叉杆,明明就是修过的树杈,简陋的可以。 鲁犁人看着呆呆的,倒是聪明。 李孟羲拿起一根叉杆看过,还行,选的树枝不错,不粗也不细,跟铁锹把差不多,使用起来很舒服。 神器到手了,好不好用,还得试试。 李孟羲招呼守城乡勇们,让他们把叉杆拿走分分。 等乡勇们分到了叉杆,顿时大发神威,虽说叉杆少,刘玄德有六架攻城梯,平均一架攻城梯只能分到不到两根叉杆。 但是当两个拿了叉杆的乡勇,叉着一架攻城梯,双手用劲,共计四支手臂一齐用力,再加上旁边协助的人,手也握在叉杆上用劲,集合了众人之力的叉杆猛的一推,在守城乡勇们的欢呼声中,一架攻城梯顿时被推倒。 城下的人怕被砸,连忙躲避。 攻城梯被推倒很正常,城下刘玄德根本没放在心上。 可是接下来,剩下的五架攻城梯在短短时间之内,接二连三的被推倒了。 小小的一个工具,竟让守城之士,如有神助。难怪人家说人与猛兽最大的区别,在于人能运用工具。 本是相持的态势,攻城梯却眨眼间全部倒了。 刘备惊疑。 刘备指挥催促着士卒们再次扛起攻城梯,再往城上去靠。 让刘备不得其解的事情发生了,好大一会儿,攻城梯刚靠城,就被推倒,如是数次,没有一架能靠在城墙上坚持哪怕一会儿。 城头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眨眼之间,形势逆转。 刘备抬头,看着敌楼之上,目露疑惑。 刘备噔噔噔噔顺着楼梯小跑上城,到了敌楼之中。 李孟羲像是知道了刘备上来是干什么的,见刘备来,李孟羲拿过一根叉杆笑着给刘备介绍,“玄德公,且看。这是我刚想到的守城利器,叉杆。” 刘备接过树杈,边听李孟羲解释,边把树杈拿在手里左看右看,不过一根树杈平平无奇的树枝而已,竟能克制攻城梯。 李孟羲邀刘备亲自一试。 刘备臂力过人,单手就能推翻轻型攻城梯。但试了叉杆,的确省力。 “省力不是关键,关键在城上人相拥挤,腾挪不便。用手推梯,最多只可两人推一梯,有了叉杆,借叉杆之长,可六七人共推一梯,还可三五杆叉杆推一梯,如此,攻城梯如何不倒?” 小小的树杈,竟然能发挥如此大的作用。 刘备再一细想,那日攻城时,但见攻城梯被城头黄巾推翻,确实隐约见城头黄巾手拿的是草叉。 若是黄巾训练有素,有意识的专一派人用草叉推攻城梯,当日攻城之战,伤亡或不止几十人。 刘备看了一眼手中随处可见的树杈,对李孟羲佩服更甚。 单单李孟羲发现叉杆使用之秒,只此一处,就让刘备觉得暂停的两日行军,已值了。 刘备掂量着树杈掂量了一番,见树杈笨重,且不甚笔直,便沉吟到,“孟羲,我看用草叉亦可做叉杆,且草叉可做兵器,较之树叉更为轻巧,你以为如何?” 李孟羲歪头想了一下,“草叉……确实更好。玄德公,想来缴获之中,有不少草叉。可把草叉收归一处,以备守城之用。” 李孟羲的建议,刘备当场赞同,招呼亲兵去着人清点缴获,把草叉单放着。 草叉可以收集当作战略储备,若是要守城,直接把草叉拿出来分配下去就好了。 若是不特意收集,临战还得花时间找,耽误军情。 李孟羲于守城战法,已有了第二点所得。 还有,对付攻城梯除了用叉杆,还可以用狼牙拍,即一个巨大的苍蝇拍一样的东西,用绳子系着,松开绳子的时候,狼牙拍拍下去砸人,把爬上来的人给砸下去。 然后再拉绳子,砸完人的狼牙拍拉上去还可以继续使用。 李孟羲回想,狼牙拍好像是在武经总要里的,宋朝时期,是古代冷兵器军事科技和战术勃发的时期。 宋到快要灭亡到时候,还有钓鱼城有襄阳城这些坚城的守城神话,守城技术很先进和完善。 若单纯的比守城战法,汉朝应是不如宋朝先进的。 就是不知道,汉朝有没有狼牙拍这种把人当苍蝇拍的恶毒器械呢? 如果没有,那就别怪我用狼牙拍拍你们了啊。李孟羲想到此处,嘿嘿的笑了。 刘备觉得,李孟羲笑得猥琐极了。 此时,快午时了。 城上的人有敌楼遮掩,晒不到,还好,城下的人都汗流浃背了。 刘备体恤士卒,下令全军解散回去吃饭,午后再练。 一身汗的刘备站在城楼下凉快,都一身汗了,刘备都不说把衣服稍敞开一些凉快凉快。 与之相比,没怎么出汗,只是觉得闷热的李孟羲已经把麻衣扯的大开,袒胸露腹的好没形象。 刘备见李孟羲这个没有礼仪的懒散模样,把脸一板,“羲儿,把衣服穿好。你是咱军军师,为将者,当自惜威仪,似你这般,衣冠不整,威严何在?将士们见了,又岂能服你?” 李孟羲一想,确实不太像话。 要在前世的军队里,很注重军容军纪的,要是衣冠不整军装不好好穿,流里流气跟二流子一样,这人肯定会被严肃处理。 再说了,军装都懒得穿好的军队,怎么可能会下苦力用心训练,又怎么可能是精锐之师呢?乌合之众还差不多。 虽是这么想的,认为比刘备自认为的还有道理,李孟羲一边整理衣服,一边有些不在乎,“都没人了,谁能看见?” 纵是袒胸露腹,乡勇们都回营去等吃饭了,有谁能看见? 刘备摇了摇头,看着李孟羲,意味深长,“岂不闻,君子不欺暗室?” 欺:欺骗自己;暗室:人家看不见的地方。 不欺暗室,意指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也不做见不得人的事。 路边花很漂亮,纵然没人,没摄像头,再漂亮也不该去摘;不能因为没人看见,就乱丢垃圾;不能因为没人看见,就说人坏话。 儒家讲修身,用高的道德标准要求自己,君子不欺暗室,当人前人后如一。 李孟羲拉正了衣服,站直身体,认真向刘备施了一礼,“多谢玄德公指正,孟羲受教。” 刘备笑着回礼。 关张二人,于刘备是左膀右臂,亦是结义兄弟,此二人不可或缺。 李孟羲于刘备而言,亦不可或缺。 站在城楼上,上有亭子遮掩,时不时的有微风,很凉快。 城墙的阴影越来越短,直到看不见了。 太阳直射大地,午时了。 远远的从大应那边走过了一高一矮的两个人。 李孟羲看着像是弟弟过来了,等人影走近,果然是弟弟。 “哥,吃饭,有肉肉!”砖头跟着老铁来叫哥哥吃饭,他举着手里的肉骨头,远远的就喊哥哥。 “来了!”李孟羲忙大声回应,“玄德公,你也去吃吧,下午咱还要练兵,颇费体力。”李孟羲临下城时,跟刘备说着。 “嗯。”刘备嗯了一声回应到,并不着急下城的样子。 李孟羲跑出城,一路小跑的去接弟弟。 城头上,刘备目视着李孟羲的背影越走越远。 第215章 所谓,尸堆成破 【第二百二十四章 所谓,尸堆城破】 中午匆匆吃完饭,并避过了中午最热的那一会儿。 看太阳不那么晒了,李孟羲以手搭额,朝城墙那看了一眼。 该开始训练了。 上午,守城之时,远程兵种该如何安置,李孟羲摸索出来了一点,如何对付攻城梯,李孟羲也摸索出来了叉杆。 接下来,应该是看近战兵种如何与登城甲士对抗了。 乡勇们在午后休息好之后,陆陆续续的来城下集合,趁人还未来齐,李孟羲和刘备商议下午的练兵内容,商量出了个大概。 等乡勇到齐,刘备把攻城队交给了一个百夫长,李孟羲也把守城之术教给了百夫长。 攻城梯一上午时间,已被修好了。 刘备和李孟羲各带了八九个人,抬走了一架攻城梯,准备研究一个很细节的问题。 那就是,攻城之士,拿什么兵器好? 到了城头又该如何杀进城墙之中呢?是直接跳进去,还是先拿刀乱砍一通,逼退城头的敌军,然后再跳进去?亦或是拿盾拍人,然后再跳? 总有一个最好的最有效率的登城战术的。 把梯子在远离城楼的一段城墙,普通士兵们可以继续练,刘备和李孟羲可以研究别的,同时可以完成两件事,各不耽误。 “来,上城试试!”李孟羲在城头,他站在两个城垛之间,朝梯子上的人招手。 刀盾兵拿着盾,盾顶在头上,怕别人打他。 然后城头的人拿着棍子,就往头上敲,跟闹着玩一样。 “停!退回去。你快点行不!”李孟羲看爬在梯子上的乡勇慢慢腾腾的,挂在梯子上不肯露头畏畏缩缩的,不由不满的训斥到。 被训了,乡勇才知道要认真。 退了回去,乡勇再往城头爬,不再犹豫了,手里的盾顶在头上往上爬,待爬到城头,从两边城垛戳过来的棍子还没触及到乡勇的身体,此人便嗷吼一声,跳过城垛,整个人砸到了城墙上。 然后,这个人“阵亡”了。 城墙上此时站满了人,可想而知,纵然穿着甲,跳城的乡勇一瞬间还是被四根长木棍和两根短木棍给击中了。 若是真的兵器,登城的这厮已经被枪扎成刺猬了。 攻城梯的限制是,攻城方一次只能投放一个人,一个人要面对城头一堆兵,一堆兵器,被弄死是正常的。 但是人死了,当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吗? 当然不是。 一个成年的人的身体百十多斤砸下来,守城方纵是把人捅死了,也得手忙脚乱一会儿。 这时,第二个攻城的人若能跟紧,再跳下来,接着第三个又跳下来…… 城墙就那么窄一点,纵是人刚登城就死,但,如果人死的够多,人尸体摞着尸体,不一会儿,城头就没下脚的地方了,守城的士兵会被堆积的尸体挡住的。 李孟羲于是想到了,攻城的士兵若是上城太慢,就成一个一个送人头的了,所以,要前赴后继,一个接一个样城上跳,越快越好。 甚至不用杀敌,甚至不用拿刀,只要登上城,把自己个的尸体砸到城墙上,就算赢。 每一具尸体,都是对守城方行动的干扰。 一具尸体倒在城上,守城方脚下就多了障碍,容易被绊倒。 十具二十具尸体倒在城上,一个小坡就堆出来了。 于守城方,敌军尸体堆在城上,一个由尸体垒城小小的城头堡就出现了。尸体堆积,挤开了城墙上守城的兵力,攻城之士,可以踩着这个城头堡较为从容的登城。 问,古代攻城,城是怎么被攻破的? 答案有,断粮,瘟疫,被水冲垮,被敌军挖地道偷进城里中心开花,等等。 但,单论城墙,城墙是在什么情况下被攻破的? 是守城方士气崩溃,溃不成军,争相奔逃,然后城墙破了?就像此次攻城,张飞登城后杀溃黄巾那样? 不,不是这样。 这次攻打文安县,实在是非常不典型的一次攻城战,黄巾一触即溃,一点拉锯环节都没有,没有多大参考价值。 而真正的攻守双方都是精兵的话,那么不可能城头的守城之军会发生士气崩溃然后争先恐后逃跑的情况。 那么,在此情景下,城墙又是如何被攻破的? 答案是,一是,守城士兵被消耗完了,守城兵力越来越少,最终,城墙上四五步分不到一个人,城墙成了处处漏风的筛子,城必然破了。 情况之二是,守城方兵力还充足,但是,城墙依然被攻破了。 这种情况下,城墙是怎么破的呢? 答案是,城墙上的战斗是拉锯战,是双方士兵来回推着挤。 当守城士兵,硬生生被挤下去,城一样破了。 又或者,城上尸体太多,如果尸体多到一定程度,单单尸体就能把人挤下去。 人身体的体积,可比沙袋体积还要大。 一百具尸体,等于一百个沙袋。 一百个沙袋往城墙某一段一堆,完全能把城墙堵死。 攻城,还真就是用尸体堆出来的胜利。 尸体,是攻城方一个强大手段,城头累积的尸体增加的是守城方的劣势,增加的确是攻城方的优势。 有鉴于这一点,攻城之时,攻城方开始占据优势的契机是,城头尸体堆了一堆的那个时机,在这个时机到达时,攻城士兵能从容登上城头。 只有到此时,攻守双方的伤亡比才开始接近。 也只有到了此阶段,攻城方才算真正的开始占据上风。 由此而来,带来了一个攻城策略。 也就是,攻城一旦开始,就万不能停。 一旦停下,就得重复第一阶段的把尸体堆满城头的这一阶段,无效伤亡太大了。 同时,当攻城方与守城方伤亡比开始接近时,城池就很危险了。哪怕此时,城墙仍然牢牢的在守城方手中。但,一般而言,攻城方兵力数倍守城方,伤亡比接近意味着,很快,守城方兵力会被消耗殆尽。 同理,于攻城方而言,城墙上尸体多到足以以堆积的尸体挤出一个安全的登城点时,那么攻破城池就是时间问题了。 所以,在守城战术中应该加一条对尸体的处理方法。 可以把死在城头的敌军尸体直接丢到城里去,保证城墙的整洁,让民夫把尸体运走处理。 而且若是天热,尸体不处理妥当,容易引发瘟疫。 所以,城里应该有专门的处理尸体的地方,可以挖大坑,尸体上撒一层石灰。 对,石灰也得准备。 石灰除了消毒,还能从城头往下撒,贼恶毒。 李孟羲在陷入了沉思之时。 刘备也陷入了沉思。 这一高一矮的两人,都不言语,皱眉沉思的模样,神态像极了。 好一会儿之后,刘备从出神中回转过来,李孟羲也把问题想明白了。 “可用戈。(可用石灰。)”刘备和李孟羲同时开口。 “为何?(为何?)”两人异口同声。 这默契,简直了。 李孟羲忍俊不禁,刘备亦然。 然后,刘备跟李孟羲讲他想到的东西,攻城的士兵也可以一手拿盾,一手拿长兵,不知好用不好。 而李孟羲也把自己所得讲给刘备,说若是战事惨烈,城上堆积尸体,人走脚绊的,不利守城。所以应时刻保证城头行走畅通,尸体应该及时处理,处理尸体可用石灰,守城之时石灰得有所准备,且可以往下撒,以迷敌目。 两人意见交换之后,都深以为是。 李孟羲看问题总是能更深入更全面一点,不流于表象。 所以刘玄德说可以试试士兵拿长兵攻城,这还能验证一下,李孟羲说弄石灰,一时半会无法找石灰,真找到了,也没练用石灰撒人的必要。 刘备建议的是,攻城的士兵不拿短刀,拿长兵,或许能更好的杀伤城头之敌。 登城之时,长兵到底有没有优势,李孟羲不知道。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试试就知究竟了。 步戈比枪略短,两米多到一米多不等。 刘备亲派他一个身手不错的亲兵拿着盾拿着戈,往城头上攻。 刘备这个亲兵人高马大,亲兵拿着盾,爬到城头之时,手如开门一般往左猛的一拍,砸偏了朝他刺来的木棍,接着左手的长棍一格一捅,打歪了刺向他右胸的“兵器”之后,瞬间杀出了一个小空挡。 然后亲兵奋勇,大吼一声,踩着梯子直接从城下缺口跳到了城上。 此人的确比一般人能的多,他跳到城墙上之后,手里的盾狠拍,呼的一声拍在了某人胸口,把人拍的踉跄后退。 这么猛的一个超级兵,也威风了不到两秒,就在四五个人的长短木棍的围攻下,小腿手臂腹部背部全中招,当场就阵亡了。 长杆兵器或许有点用,李孟羲想着。 但登城之士,就算拿枪,也不能拿战阵用的长枪,应该拿短矛或短戈。 从攻城梯上到攻到城墙上这一两步的距离,是整个攻城战最焦灼的厮杀点。 盾是必须要带的,盾要防箭,防石头,而另一只手拿刀还是短矛,或许各有优劣。 然而最关键的显然不是在兵器上,而是在战术动作。 在数根长矛的夹击之下,士兵的勇武与否好像不那么重要了,反正都撑不到两秒就要死了,新兵两秒死,精兵登城,也是两秒。 看来攻城真的是用人命填,士兵成为了一个个数字,把自己当成投石机的石弹,一个接一个往城头上砸,直到尸体在城墙上摞成了墙,隔断了守城方增援,直到流的血太多,溅满了城砖,滑腻的鲜血让守城方走两步就要滑倒,如此,城池就被尸体生生填平了。 李孟羲自悟到了战争的残酷。 或许登城之士登城之后最高效和有用的动作,不是先用盾挡,也不是先拿刀砍。 而是稍用盾格挡敌军刺来的兵器之后,直接放弃防御,整个人悍不畏死的往城头人堆里跳,往人堆里砸。 若当场被枪刺死,那很好,守城方数个枪兵一时半会拔不出枪,等于暂时失去战斗力;若未被当场刺死,还有一口气,还能挥的动刀,能砍出一刀就算值。 李孟羲在脑海中推演了一下攻城的画面,他长舒了一口气。 攻城之士,一是登城要连续,要够快;二是防御没多大意义,防不住的,应该全力攻击。 第216章 只进不退过河卒(一) 李孟羲已自悟到攻城的法则。 现在,攻城推演到,当第一个士兵成功登上城头时,这个士兵最佳的战术动作,应该是什么。 李孟羲思考后认为,最佳的动作是,是不顾一切的进攻。因为,一上城就是必然处于重重包围之中,防御是没用的,一面盾挡不住十几把刀枪,登城第一个人,撑不了两秒,必然是被乱枪戳死的下场。 所以,既然防不住,还不如直接进攻呢。 别人十根枪刺过来,得一秒,你一把刀砍过去,也是一秒。 但,这毕竟是猜测,得实践一下,是否如此。 “玄德公,我们换换,我来攻城,你来守城,如何?”李孟羲脸色严肃,突然说到。 刘备一愣,不知为何李孟羲突然要换,“那好。”刘备愣神过后,笑着跟李孟羲替换攻守。 李孟羲说要攻城,攻城不得去下边?但李孟羲人却不下去,刘备不知李孟羲所想,诧异的看着他。 —— 攻守又一轮。 沿着攻城攀爬的人,刚爬到和城垛齐平,城头守城之人立刻拿着长棍棒把人往下戳。 “不得拖延,往里跳,跳!”李孟羲站在一旁城垛,厉声喝道。 梯子之人还在犹豫,李孟羲朝梯上之人破口大骂,“再不跳就滚下去,换别人上来!” 李孟羲语气不好,很严厉,被迫,攻城梯上的乡勇手扒着城垛就要跳。 李孟羲又吼,“这么高一点儿还用手扒?直接跳!” 刘备也是不解,不明白李孟羲为何突然暴躁,又不敢打扰,只能任由李孟羲施为。 咚! 梯子上第一个乡勇咚的一声跳到了城墙上,守城的人慌忙给他让开位置。 李孟羲见此,又是指着人破口大骂,“你们是守城的,放他上来干嘛?玩儿呢?打他啊!” 李孟羲命令守城的乡勇打就是了,留个什么手。 乡勇们面面相觑。 “动手!我看谁不动?”李孟羲小脸一板,眼睛一瞪,有那么几分威势。 乡勇们不敢违令,操起棍棒就往登城的那人身上揍,登城之士忙用盾牌遮掩,却遮掩不及,小腿被木棍戳了一下,踉跄着差点倒地。 李孟羲不再管已经登城的这个人了,砖头看城下,见攻城梯上爬的第二个人正抬着头望上看。 “看甚?往上爬啊!攻城呢!你玩儿呢?”李孟羲对着城下破口大骂。 梯子上的人赶忙往上爬。 “后边的,跟上!” “爬,快点!” “爬上来直接跳,快!” “……跳!” “后边的,跳!” 李孟羲站城垛缺口之中,厉声训斥,大骂不休。 练兵攻守明是两人一起负责,刘备突然就跟不上李孟羲的节奏了。 李孟羲不停催促,乡勇们用盾多挡一下都不行,用手扒拉了城垛,多耽搁一会儿也不行。 被李孟羲催的不行,八九个人,不一会儿,全都手忙脚乱的跳上城墙了。 “太慢了!”李孟羲不满,连连摇头。 “记住,跟紧一点儿,前边的人往城上跳,后边的得紧跟着跳,一个接一个,不给城上喘息之机,听到没有?” 攻城队的乡勇们,稀稀拉拉的回答说听到了。 李孟羲不满,“大声说!听到没有!” 李孟羲咆哮。 他咆哮起来声音也是稚嫩的,然而没人敢笑他。 “听到了!”乡勇们大声回答。 “下去,”李孟羲面无表情的指着城下攻城梯,“再爬。” 士兵们鱼贯而下。 片刻后。 “听我令——”李孟羲城头发令,“上!” 一声令下,梯子边的乡勇们踩着梯阶噔噔上爬。 当为首的人爬到半个身体高出城墙,人和城垛齐高之时,“跳!”李孟羲咆哮着让人往支愣着的木棍上跳。 这跳下去,直接被棍子怼到肋骨上肚子上,不得疼死? 乡勇犹豫。 “我让你跳!”噌的一声,李孟羲眼睛瞪的老大,把刀都拔出来了,一副作势就要砍人的模样。 刘备觉得李孟羲有些过火,犹豫着不知是否该制止。 被李孟羲逼迫过急,第一个攻城的乡勇一咬牙,把盾抱在胸前,扑通一声往下跃去。 支愣的木棍,不出意外的,戳到了乡勇的肩膀,乡勇啪一声翻落着摔在地上。 “打!”李孟羲又指挥着守城严令他们立刻攻击。 棍棒齐下,直往地上的人身上戳。 这太过火了,刘备忍不住要制止。 “跳!”第二个人很快也爬上来,不肯跳,李孟羲吼着让人跳。 “……有,有人,往哪跳?”第二个人结巴着问。 空间有限,第一个跳下去了,第二个人要是继续往下跳,就跳第一个登城的人的身上了。 “往一边跳!”李孟羲眼一瞪。 “……哪跳?”第二个乡勇还在迟疑。 擦的一声,李孟羲直接把手里的刀砍在城垛上,刀刃在夯土上溅起了一堆碎屑。 威胁之意,很明显了。 乡勇被逼的无奈,往左去跳。 第三个又爬上来了。 “跳!”李孟羲越催越急。 人都挤不下了,人还在不停往城上跳,如同急着赴死一般。 这第二遍,李孟羲满意了些。 这么攻城,一百多斤的成年人,一个接一个往下砸,别说厮杀了,就像精准无比的投石机的石弹一样,硬用身体去砸,也能在城头砸开一片缺口。 很激进的战术,但是很有用。 乡勇们再次顺着攻城梯往下爬,第三场攻城演练开始。 乡勇们有了前两次的经验,爬的很快,可是李孟羲依然在催促。 咚! 第一个人咚第一声跳上了城墙,棍棒打来,他立刻就藏头缩肩的想要遮掩。 可是,双拳难敌四手,盾的面积有限,敌人又多,怎么可能招架的住,这第一个人立刻被逼到了墙上,被木棍捅了不知多少下,“死”的不能再死了。 “停!”站在城垛中指挥的李孟羲向城下挥手,示意暂且不必爬了。 咚! 李孟羲从城垛上跳了下来,他推开了人,走到被逼至城墙边的乡勇身边,瞪着眼睛,“四面之敌,一个人,如何抵挡?” “登城了,一圈都是敌军,还想守的周全?这么小的破盾,如何周全的了?”李孟羲用拳头捶打了两下乡勇的盾,“你记着,登上敌城,等于是半条命就没了。生死只在一瞬间,再是防着,枪也能扎到你,刀也能砍着你,即是必死,那就不守了,城上之纵有一群人,也是刚起刀,他砍你,你也能砍他。 他往你手上砍,你往他头上砍。 咱登城跳荡之士,登城后能砍出一刀,死了也算赚了,砍伤个人大赚,砍死个人巨赚,听见没有!”李孟羲唾沫横飞,听的乡勇唯唯诺诺。 “继续,登城!”李孟羲吼到。 攻城之士,一个接一个跳上城头,呼的一声,不知谁的棍子没把握好,棍头擦着李孟羲额头飞了过去。 李孟羲宛若未觉,依然在吼,“只准攻,不准守!用盾可以,用盾撞可以,用盾砸敌兵器可以,但,不准抱着王八一样!一动不动!” 乡勇快打出火了,棍子抽在人身上,疼极了。 李孟羲对飞舞的棍影视而不见,他在人堆旁,一步的距离,吼声不停,“说了不准守,只准攻,谁再不听,滚下去别练了!” 守城方有强大的主场优势,攻城之士登城之后,很可能生存时间只有一两秒,那么这一两秒时间,如何发挥最大的价值? 答案是,要尽可能的在这极短的时间,打出最多的输出。城头敌军虽众,但是众敌军挥刀跟我方登城之士挥刀的速度是一样的,一面盾,挡不住四面之刀,一刀砍出,却可砍中四面之敌。 登城之士不管一切的,敌军刀来,躲都不躲,反手一刀砍回去,若不幸,没砍到人,也能逼的面前敌军后退。 纵是砍到敌军的刀上,也可能就把敌军的刀给崩刃了,这也有价值,若是砍在枪上,说不定就把枪杆劈断了。 若是幸运,能砍伤个人。 若是更幸运,能一命换一命,就再赚不过了。 血淋淋的战争法则,士兵成为了消耗品,以自己卑微的生命能最大程度的消耗敌军,就发挥了在战场上的最大的价值。 所以,李孟羲想通了最具效率的城头搏杀战术,他就想试试如此极端的战术,到底能有多大作用。 第217章 只进不退过河卒(二) 在上午,那时李孟羲心里还有一个疑惑,那就是当士兵登上了城头之后,最先登城的人是侧重防守,保存自己给后边的袍泽打开一片安全的登城地好,还是侧重攻击的好。 经过下午的训练,李孟羲这个疑惑没有了。 当人少的时候,一两个人根本就没办法保存自己,又何谈替身后的袍泽守住打开的攻城点。 所以,答案只剩一个了,登城之士的第一任务,就是不顾一切的进攻。 李孟羲挨个的吼人,但看见谁缩头缩脑的,就一顿骂,直到被骂的人舍弃了防守全力攻击这才算吧。 以长棍作枪,短棍做刀,棍子抽在身上噼里啪啦作响一定很疼,士卒们拿着棍子狠往别人身上抽,所有人都挂彩了,可是李孟羲又发觉问题了,他竟然还不满意。 “停!”李孟羲叫停。 他这一叫停,相互厮打的乡勇们瞬间全停了。 鼻青脸肿的,脸上手上都被抽出血棱的乡勇们早不想这么要命的练了,所以才齐刷刷的停的如此整齐。 李孟羲分开众人,挤到了人群正中。 厮杀之时,攻城的人在中间堆了一圈,守城的人在外围,李孟羲直接来到了攻城队乡勇之间。 “我说一下,登城之后,一定要前逼上,不能站,也不能后退一步。 宁思一步进,莫思一步停,明白吗?”李孟羲抬头,目光扫过一圈鼻青脸肿狼狈无比的乡勇,沉声问到。 “明白了。”乡勇们有气无力的回答。 李孟羲本想再吼,要他们大声回答,听不见。 可是见乡勇们为了练兵,弄的伤痕累累,他不好再更严厉了。 “那好,记清了,登城之后,厮杀之时只攻不守,不得驻步,不得后退,哪怕往前挤,哪怕前挤一毫,也得给我挤过去。我见谁胆敢退一步,军法处置!”李孟羲板着脸厉吼到。 “下城!”李孟羲令下。 —— “登城!” 李孟羲不知是喊第几次登城了。 攻城的乡勇们攀着梯子快速朝上爬。 “跳!”李孟羲站在城垛间,手里的环首刀说话间像一根教鞭一样,直向人指去。 在高压命令之下,排在第一个的乡勇咬牙朝着支愣起的木棍跳上去,扑通一声,一百多斤的身体砸下去,木棍戳在了肋骨上,闷哼声中,乡勇差点喘不过气了。 被这不要命的一撞,支愣的木棍被撞歪了,挤在城墙上的守城之士被撞的微向后退。 紧接着,第二个人又抱着盾护住头,劈头盖脸的也不管下边是啥,劈头盖脸的往下砸。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不准挡!只准砍,砍!” “往前走,不准停!” “进!” “再进!” “狗日的,谁让你退的!停!”李孟羲气不打一处来,把腰间的刀鞘抽出来,分开人群就找那个往后退的乡勇的麻烦。 乡勇们没有人幸灾乐祸,不少人对李孟羲眼神不善。 拿着刀鞘,啪的一声,抽在了犯事的乡勇的盾上,“谁让你退的?”抬头李孟羲瞪着一脸委屈的乡勇。 “俺……俺没想退,俺是被棍顶住退回来的……俺……” “屁话!棍顶住了就不往前了?我告诉你,我告诉你们这些混货,”李孟羲刀鞘指了一圈,“若是真在战阵上,别说是棍顶着了,就算是枪把你肚子捅穿了,你也得给老子往前走,挤也得给老子挤过去,就算是爬也得给老子往前爬,听见没有?!” 李孟羲用刀鞘捣着乡勇的胸膛,咆哮的无人敢出声。 李孟羲刀鞘特意是往盾上打的,他没打人,这个乡勇委屈的都要哭了,“俺没想退,是被顶回来了……” “闭嘴!”李孟羲拿刀鞘啪的一声劈在地上,刀鞘被他这一用力,劈裂成了两半,“听好老子军令!胆敢后退一步,军法处置,你,给我滚去领军法。” 乡勇被逼急了,握着木棍的手握的咯吱咯吱作响,他脸涨的通红,瞪着李孟羲,“俺说了,俺没想退!” 人群有些骚动,身后有脚步声,李孟羲回头,是刘玄德。 “羲儿,你……”刘玄德欲言又止。 “玄德公,此人违我军法,我要让人抽他二十鞭子,这军法重还是不重?”和刘备说着话,李孟羲毫不畏惧的和乡勇对视着。 “二十鞭子不重,我说羲儿……”刘备欲劝。 “不重就好,来人,行刑!”不等刘备把话说完,李孟羲把手一摆,冷酷下令。 左近无有执法军士。 刘备觉得李孟羲有点过了,却也怕执法军士不来,不处罚犯事的乡勇,会让李孟羲下不来台。 快速权衡之后,刘备还是选择支持李孟羲,虽说不知李孟羲为何要如此。 叫过亲兵,暂代执法军士行军法,押着犯事的乡勇到一边抽鞭子。 众目睽睽之下,因为后退了一步,犯事的乡勇被扒开衣服,细长的马鞭啪、啪、一下接着一下抽在了此人后背。 每一鞭子下去,都是一条触目惊心的血棱。 打鞭子疼吗,李孟羲知道疼,也知道有点过火了。为了验证凶狠的城头厮杀的战术,时间只有不到两天了,时间珍贵,而战术,关乎胜败和生死,必须要求训练度和组织度不高的乡勇们,必须按军令行事。 行百步者,半九十也。军法稍松弛,就完全达到训练效果。 二十鞭子抽完,犯事的乡勇后背被抽的纵横交错的都是血棱,惨不忍睹,围观的乡勇皆心有戚戚。 趁着军法之威,李孟羲对这不到二十人的乡勇再次强调,“攻城队所有人,只准进,不准退!胆敢后退半步,军法从事!” “下城,再来!” 据传,韩信被吕后处死前,在大牢中,韩信用一生兵法所学,创造了象棋。 象棋的简单规则之中,蕴含着韩信最精炼的兵法智慧。 马走日,车直行,而卒一旦过河,便不可后退。 为何韩信如此制定象棋规则? 战阵之上,步兵军阵有后退的能力。然,纵然是实力相当的军队,退着的一方,很容易退着退着阵型就乱了,就成溃败了。 小时候,应该都玩过退着走的游戏,走着走着必然摔跟头。 从生物学角度来讲,人不像鸵鸟一样膝盖是反关节,退着很容易摔到。 且人没有后视的能力,如此以来,后退之时,每一排人都成了瞎子,都不知道后排走了多远,短距离或许还行,距离一长必然军阵不整。 于步兵军阵,前进是收益最高的选项。 李孟羲的兵法,并未达到和兵仙韩信一样的高度。 李孟羲和先贤韩信做了一样的选择,【卒】一棋,只能进,不能退半步。 李孟羲之所以会如此选择,是因为他发现虽然登城士卒在严令之下,做到了玩命进攻,展开以攻对攻的极端厮杀。虽然肉搏策略有了进攻性,但攻城的乡勇们在原地对打,没有主动向前推进的意识,战略层面还是保守的。 所以,李孟羲严令,不得后退,把攻城队狠辣的攻击发挥到极致。 登城之士,就如同象棋中的【卒】,一旦登城,除了前进,没有了后退的余地。 后退于个人来讲,或许能多苟活片刻,但对于整个战术层面,对全部的攻城士兵来说,每一条命能在城头挤开哪怕一厘米的空间,才最有价值,才能以微不足道的牺牲,换取压在胜利的天平上更重一点的砝码。 “进!”李孟羲吼着,眼睛在纷乱的人影中死死盯着,绝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胆敢退一步的人。 李孟羲前所未有的认真。 第218章 咫尺必争 厮杀激烈。 啪的一声,一根棍子狠狠地砸在了一个攻城之士的脸上,脸火辣辣的疼,攻城之士顿时被砸的身体一侧一斜,眼看身体这一咧斜,一只脚就要后撤。 “进!我看谁敢退!”一个稚嫩的讨厌至极的吼声响起。 这一声吼声,攻城之士条件反射一般,眼看一只脚就要后退了,此人为了避免自己后退,脑袋一低,身体一矮,脑袋狠狠地向前撞去。 本要后撤然后摔倒的姿势,变成了猛力前扑再摔倒。 登城之士这猛力的一撞,一头撞去,把守城方的一名乡勇撞的后退了半步。 本是要自己后退半步,变成了让对方后退半步,相加起来,就是一步的优势,而一步足以让城头多容纳一名攻城士兵。 又是一名登城之士被棍棒戳在了肚子上,此人顿时闷哼出声。不想被抽鞭子,而且木棍怼在肚子上也没那么疼,此攻城之士肚子顶着木棍把棍子,闭着气,肚子狠往前顶了顶,愤怒无比同时,手中的短棍啪的一声向对面的人抽去。 军令是,攻城之士不准后退半步,而对守城之士没有如此要求。 一方死不后退,拼命往前挤,一方且战且退。 差距被半步半步的拉开了。 很快,守城方的气势被压制了,又很快,就被追着打了。 一个躲退不及的守城方乡勇甚至被撞翻在了地上。 刘备的人溃败了,被攻城之士挤出好远,然后溃不成军了。 人少,看起来就像一小股被军令驱使的人,打败了另一小股人而已,效果并不突出。 李孟羲板了许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 极端的进攻战法,极其好用。 “玄德公,以一百五对一百五,再对练一次,依然我攻,你守,如何?” 李孟羲底气十足了,他向刘备邀战。 不会再是像打闹一般的演练了,接下来是接近攻城战强度的演练。 去了箭头的箭,叉杆,都允许使用。 城下,五十步外,九个鼻青脸肿一身轻伤的乡勇们,被李孟羲暂命为九个什长,分管一百五十人。 这九个人在城头棍棒之中厮杀好久,个个表现突出,李孟羲要他们向一百五人讲新的登城战术。 新的战术可概括为——登城直接往敌军脸上跳,被枪捅死算了,一百多斤砸下去,敌军被砸到也不好过;然后只攻不守,刚登城,敌军举刀来砍,挺矛来刺,他们人虽多,刀起枪来,咱也不挡,直接砍回去,能砍出一刀,不管砍没砍中人,就赚了,砍中人血赚;再者,不能后退,就是被好几杆枪扎在身上,也得顶着枪往前挤,哪怕挤一个指甲盖的距离也得挤。 战法极端如此,以李孟羲现在对战争和兵法的理解水平,李孟羲认为这是最有效且凶狠的争城搏杀战术。 也不管九个乡勇是如何向各自的临时部下描述的,李孟羲看着五十步外的城墙,背着手踱来踱去,一抹成竹在胸的笃然挂在他稚嫩的脸上。 片刻以后,有鼻青脸肿的乡勇来回报,说交待完了。 “那好,攻城梯丢三架,我们只用三架攻城梯,全冲敌楼以左。” 乡勇听令丢了三架攻城梯,一百五十人,在三架梯子后汇聚,每架攻城梯都是五十人左右。 等人全部准备好,李孟羲看着其中一队,前列扛攻城梯的乡勇全是鼻青脸肿的,这就是破城的关键。 “军令,不得后退半步,违令者军法处置。”李孟羲没有再吼了,而是语气淡然的把军令说出来。 “听我令,冲!” “杀啊!”乡勇们扛着三架攻城梯,在喊杀声中,飞奔向城墙。 冲城的战法,这些乡勇们已经练的很熟了,盾阵摆起,乡勇顶在头上的盾牌如同长龙。 很快,攻城梯靠城,然后,被城头叉杆接连推倒。 区区简陋的叉杆,被有意识的集中使用后,让攻城难度大增。 终于,有一架攻城梯,靠城了,士卒开始顺着梯子往上爬。 当远远的看到,看到爬到梯子顶端的乡勇直接朝城头跳去的身影,李孟羲就知道,刘备要守不住城了。 人接二连三的往城上跳,等于是九个人形沙包在往城墙上堆,纵然人全成了尸体,九个人在登城点那么一堆,也够把守城的人给隔开一小圈了。 更何况,用的只是木棍,人还没死。 城上,已跳上城头的九个乡勇,手里的盾也是武器,只往人身上拍,手里的短棍挡也不挡乱舞,棍棒直挺挺的砸来,他们也用棍子打回去,总是能打中至少一个人的。 且这九个人死命往前挤,决计不肯后退,在他们登城的一瞬间,局面就打开了,登城的士兵鱼贯而入,守城方顿时无力控制局面。 接着,其他两架攻城梯因为压力被分摊走了,同样接连靠城成功。 任凭刘备如何调兵遣将,已无力回天。 一百五十人全部上城之后,一百五十对一百五十左右,理论上来讲,应该是势均力敌的,但实际情况是守城方溃败,几乎是眨眼间,被挤退十几步远。 要知道,守城方占尽优势,而攻城方人力投放速度慢的仅比送人头略强。 守城一百五十人,攻城一百五十人,单看数量是公平的,其实很不公平。 刘备没守住城,何止是失败,简直是惨败。 刘备面上挂不住了。 攻城队完胜。 往人脸上跳,砸人很好用。 若说因为是木棍,不能当场立刻杀死登城的人,所以守城方才会败的这么彻底。这有一定道理,但只是一定道理。 就比如,普通人拿木棍打不过训练有素的职业士兵,当双方都拿起步枪,那普通人更完蛋了。 李孟羲的新战术,简直犀利。 很快,大胜之后,第二轮攻城开始。 毫无悬念,刘备守城又失败了。 刘备连败了十几次,终于,刘备也开始意识到争夺城墙上每一寸空间的重要性,刘备也开始下了一模一样的令,只准进,不准退。 可是刘备没法学李孟羲那样盯着人,但见谁后退,军法处置。 八九个人好盯,一百五十人,盯不过来。 所以,刘备的城一直被攻破,一直被攻破,直到,夕阳西下。 刘备输的没脾气了,这也证明了,李孟羲成功摸索出了城头搏杀的关键。 若是当日攻打县城时,早早的会了这跳城战术,说不定不用张飞,乡勇们自己就能破城了。 想着,李孟羲又把这个想法摒弃了。 现在乡勇能悍勇,能直接不顾一切的把自己当成沙袋朝城墙上去砸,能被棍棒夹击之下,死命往前挤,这建立在基础上——只是棍棒,没尖没刃,乡勇们有勇气对抗,再加上有严令,乡勇们由是勇悍。 而若是真正的战场上,真正的攻城之战,面对着闪着寒光的矛尖,乡勇们几个人有勇气往矛尖上跳? 除非,有重甲,且是防护周全,能给士卒足够安全感的超重甲,比如步人甲。 好的甲胄,对士兵勇气的提升不是一点半点。 木车轮骨碌碌转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李孟羲回头一看,两辆攻城椎被木匠营们的木匠推来了。 差点就忘了这事了,让木匠营天黑之前,除把旧的攻城椎修好以外,再造一辆新的。 真是卡着点,快天黑了才来交任务。 可能是鲁犁理解错了,是理解成天黑的时候把攻城椎送来。 李孟羲去查看攻城椎修的怎样了,乡勇们解散,从鲁犁身边经过,看着鼻青脸肿的乡勇们,鲁犁惊讶极了。他是没见过强度这么大的训练。 “顶上这么薄,能扛住石头砸吗?”李孟羲看着攻城椎薄薄的屋顶形棚顶,疑惑极了。 第219章 由圆想到的 在日前攻城一战,攻城之时攻城椎往城门洞推的时候,被从城上丢下来的石头把顶给砸破了。要不是黄巾不会打仗,一盆金汁下来,保管推攻城椎的七八个人全都死了。 金汁是用尿和粪便煮成的歹毒武器,煮沸的温度比热水高的多,被金汁烫伤,连医用酒精都救不了,皮肤溃烂,加上感染,神仙难救。 攻城椎的攻击部,是一段树干,其利用了钟摆原理,跟寺庙里撞钟的那个木桩的原理是一样的。 用攻城椎撞城门的时候,不用士兵去抬木桩,士兵们把攻城椎下吊着的树干荡起来,树干就能像钟摆一样自己摆动着撞在城上,频率精准力度,都远超单纯抱着木头撞门的效果。 李孟羲对木头的强度没多少概念,他围着攻城椎左看右看,总觉得薄薄的指头粗的树枝绑成的棚顶,扛不住一个小磨盘的砸击的。 “攻城椎推到城下吧。”李孟羲指挥着木匠们说到。 攻城椎推倒了城楼下。 李孟羲跟着回去,到了城上,看到刘备,又扫了一眼刘备那双能摸着膝盖的长臂,李孟羲寻思,工具人有了。 李孟羲跟刘备说了自己的想法,他要刘备找个大石头,从城上往攻城椎上,看攻城椎能否承受的住砸击。 也就是,实验一下,实践是检验武器好不好用的唯一标准。 刘备细思了一下,觉得这个方法很好。 刘备下城,不一会儿就扛着一面小磨盘来了。 说是小磨盘,石头磨盘大概有比较大的盆子那么大。 刘备歪着脑袋,磨盘放在肩上,一只手扶着,步态稳健,就这么脸不红气不喘的从楼梯口上来了。 李孟羲张了张嘴巴,扛这么大的磨盘,这么轻松的吗? 刘备气淡神闲的走到敌楼下,朝城下攻城椎旁的人大喊,“让开!” 还呆在攻城椎旁的木匠们赶忙远离。 见刘备以霸王举鼎之势,双手把磨盘举到了头顶。 看刘备把磨盘举起来,李孟羲觉得没安全感,他生怕刘备手一松,手上的磨盘掉下来误伤自己,便悄悄的往一边退了退。 刘备高举着磨盘,以双手投篮的姿势欲向下投,他举着不嫌累,慢慢调整着磨盘的重心,他竟然,还瞄准。 等刘备觉得瞄准了,李孟羲就见这个手臂奇长的家伙轻喝一声,双臂骤然发力猛地一下把磨盘掷出。 咔嚓的巨响立刻从城下传来,李孟羲忙爬上城垛,探头下看。 只见停在城门洞前四五步处,刚修好的那辆攻城车,车顶被石磨砸出了个大洞,石磨生生的嵌在了攻城椎上。 就说吧,棚顶还是不行,经不住一砸。 不过,攻城椎都被砸成这熊样了,竟然只是棚顶烂了,车还好好的。 还有,刘玄德整个一人形投石机了,盆大的磨盘在他手里,扔出去看样子跟个沙包差不多轻松。 “磨盘拿上来,这辆攻城椎推走,后边的那辆攻城椎推到前边来。”李孟羲在城头往下喊着。 下边,两个木匠抬着磨盘小心翼翼的抬到敌楼上,看样子一点不轻。 故技重施,刘备举起磨盘轻喝一声把磨盘向第二辆攻城椎砸去,咔嚓一声,这次李孟羲看到了,攻城椎被磨盘侧着砸在了顶棚,顶棚裂开了不说,吊着的木桩的绳子也被砸断了,木桩咚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第二辆攻城椎被砸的几乎要散架了。 看来,两辆攻城椎都没达到预期的质量。 “攻城椎推回去,从新造。 你们两队人,哪队先造好攻城椎,攻城椎能不被磨盘砸坏,赏肉一斤!” 李孟羲在城头大声说到。 木匠营大声应,兴高采烈迫不及待的回去从新造攻城椎了。 李孟羲上午开始就让两队人一起造攻城椎,他的目的显露出来了——他是为了激赏,提高木匠们的聪明才智,激发他们的创造性。 李孟羲实在是不懂木工,若是懂,他说不定就如鼓捣诸葛连弩去了,再或者是木牛流马。 和攻城椎一同送来的,还有攻城梯。 “玄德公,咱去看看攻城梯。”李孟羲侧身伸手相邀。 “走。”刘备欣然前往。 新的攻城梯增加的改造很简单,不过是在攻城梯上边加了钩子,方便钩在城墙上。 虽然只是一个钩子,结构虽简单,制造难度一点不小。 城墙垛那么厚,可不是那么好钩住的。 新的攻城梯被放在护城壕沟后面的地上,李孟羲和刘备下去凑近看,一见梯子上的钩子,李孟羲大为新奇。 李孟羲想过木匠们会各种方式给梯子上做个钩,却没想到了,钩子是用车轮做的,木头车轮是用四部分弯的车瓠隼接起来的,把一个完整的车轮分成俩,刚好是两半圆,刚好每个半圆都是个钩状。 如此简单和粗暴,也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智慧。 毫无意外,车轮和梯子前部即不是麻绳绑的,也不是用钉子钉的,还是万能的铆隼结构,接积木一样接上的。 这也太牛逼了,什么都能接,什么乱七八糟的形状都能接。 除了是废车轮做的靠城钩,还有直钩。 直钩就像是大写的数字7,钩是方形的,用刨好的方木接成了钩状。 这些木匠们木头的处理技术很强大,让李孟羲大开眼界。 一个半圆形的靠城钩,一个方形的,到底哪个好用呢,自然要试试。 太阳都落山了,刘备让乡勇们都回营了,苦练了一天的乡勇们,刘备给每人分了一斤肉两斤粮做犒劳。 本来刘备还想赏酒,李孟羲说酒有用,还是留着为好。 乡勇们都已回营,城边只剩李孟羲和刘备两个人,抬攻城梯只能两人抬了。 刘备抬起攻城梯一侧,李孟羲就要搭手,“起开,羲儿,我自己抬。” 说着,刘备把梯子翻过来,蹲下身体,用肩膀扛着,手扶着,把攻城梯扛了起来。 攻城梯很沉,攻城时很多人一起抬得,刘备虽然被梯子压的直不起腰,但是他步法依然稳健,能扛着梯子继续走。 李孟羲对刘备的力气已经见怪不怪了。 几步路就到了城墙边,刘备单手扶着梯子,轻松把攻城梯靠城。 刘备也是做惯农活的人,他熟练的扶着梯子晃了晃,“牢靠。”刘备转头对李孟羲说到。 牢靠,方言,有牢固的意思。 刘备顺着梯子爬上城头,李孟羲也顺着梯子向上爬。 狗日的,梯阶做的太宽了,李孟羲腿短,爬着很不方便,爬了两阶,李孟羲不爬了,还是走楼梯的好。 刘备说攻城梯加了钩子之后,果然牢靠。 当李孟羲到了城头,再重新看,发现半圆形的木钩能挂住城垛,然后因为梯子本身的重力,挂的更牢了。 刘备在城头用手再推攻城梯,不是那么容易推倒了,得先把钩子抬起来,才能外往推。 就这么一点小小的改进,可以让梯子少被推倒几次,能减少很多伤亡。 刘备很满意,即满意梯子的改进,也满意木工营的能干,李孟羲对木匠营的管理成效,刘备更是满意无比。 若当日攻城,能早点想到这一点,能少死很多人。 挂钩是半圆的梯子试过,很好用。 再把方形钩的梯子抬过来往城墙上挂,发现方钩不仅难挂,而且挂上之后,很不稳。 在城头,李孟羲认真比较了两种构形有何不同,他发现不是方钩太小的问题,而是方形钩,本身方形就不适合给攻城梯用。 若是半圆形的钩,大小可以做的比较随意,圆的性质,圆周任意一点到圆心的距离都是相等的。 圆形的挂钩可以轻易挂到城头,钩子任何一个点挂在城垛上,都能起到支撑攻城梯的作用。 而方形钩,要严格掌握好尺寸和角度,城垛刚好斜卡着方钩的对角的时候才能最牢固。 难怪,前世见到的,不管什么钩子,很多钩子都是圆形的。方形的钩子几乎没有。 第220章 究极攻城椎(上) 圆形的钩,好像可以随便挂在一个有厚度的东西上比如城垛上,都能保持稳定,而方形的钩会很难稳定的住。 这其中,似乎关联到了数学的知识。 李孟羲不由皱紧了眉头,为什么圆钩怎么靠都会稳定呢? 大概是,圆钩任意一点和城垛相接触的地方,离圆心都是等值的。 而城垛对梯子的反作用力的方向,好像总与梯子是垂直的,是这样吗? 李孟羲想的迷糊了。 数学不太好,研究不清楚这个看似简单,但其实奥妙的问题。 见李孟羲眉头紧锁,刘备以为李孟羲又想到了什么改进攻城梯的好方法,便不去打搅他,默默的配李孟羲站在城边,看着落日晚霞。 想了许久,李孟羲也没想清楚为什么圆的挂钩随便往城头就能放的稳当,而别的形状不行。 “儿羲,可有想法?” 一旁,刘备问。 “啊?”刚回过神的李孟羲愕然的看着刘备,“什么想法?”李孟羲疑惑。 “攻城梯,”刘备手拍了拍攻城梯,笑问,“孟羲你可对改造攻城梯有什么想法?” “攻城梯用圆挂钩为佳,其他不行,只有圆形最佳。”李孟羲摇头说到。 李孟羲在今日傍晚,又弄明白了一点关于攻城梯的知识。 不大一会儿,天色要暗了,李孟羲和刘备还在城头等着,等木匠营的木匠们做好新的攻城梯,要等着验看。 “玄德公,为了依城练兵,我军停留了两日,时间紧迫,不可耽搁。我看今夜,可让木匠营连夜打造攻城椎,直至攻城椎能耐实战为止,如何?” 李孟羲问。 刘玄德点头赞同,确实时间不多,能把时间挤一挤就挤一挤,这两日木匠们辛苦一点,趁还此地有城池可用,早日把攻城椎造的堪用才是。 “也好,今晚我守着便行,你好好睡觉。”刘备笑着轻轻拍了拍李孟羲的肩膀。 “额,好吧。”李孟羲脸上浮现了笑意,“那我就等着明日一大早,玄德公的攻城椎已经造的坚不可摧了!” 刘备大笑,他说保证明早李孟羲一起来,就能看到能攻城拔寨无坚不摧的攻城椎。 不大一会儿,天便彻底黑了,李孟羲在城头和刘备告别。 回去见到了弟弟,弟弟正呆在篝火旁等吃饭,别人给了他一些白果籽,砖头吃的就剩两个了,最后的两个他不舍得再吃了,紧紧的攥在手里,一手一个,看哥哥回来,他开心的把其中一个塞给了哥哥。 然后砖头把自己的白果子丢到了边缘的篝火里,白果籽被烤熟,啪的一声外壳炸开了。 砖头拿着个小棍子,赶紧把白果籽扒拉了出来,小手捏着白果子,又烫他又不舍得丢,在两个手中来回换着,不停的吹着,想让快点凉。 白果,就是银杏。其种子有着白色的外壳,所以被叫做白果。 白果籽的仁发苦,李孟羲不喜欢吃,弟弟却把这玩意儿当瓜子了,吃的不亦乐乎。 李孟羲拿着两根柴棍,从火里夹出了一小块木炭,然后把白果籽放在了木炭上,木炭的不会一下就把白果外壳给烧着,李孟羲隔一小会儿就把白果翻了个个儿,小小的一个银杏籽,被他像烤大虾一样认真的烤了好一会儿。 当果壳炸开的时候,说明是熟了。 李孟羲把烤好的白果籽拿了起来,吹了吹,拿手剥开外壳,里边烤的熟透了果肉,一点也没糊。 “砖头,张嘴。” “啊—” 李孟羲把白果丢进了弟弟嘴里。 弟弟这傻孩子不会烤,直接丢火力,都给烤糊了。 哥哥烤好的白果籽一点糊的没有,可好吃了,砖头对哥哥崇拜极了。 傍晚的时候,参与练兵的乡勇们都分到肉了,又没辎重队的份,辎重队这整天闲的无聊的乡勇们看人家吃肉,他们闲不住了。 吃过饭,老铁他们问能否找些活干干。 “嗯,白天在忙练兵的事,明个我看问问吧。” 听李孟羲这么说,老铁他们就放心了。 忙了一天,忙的时候,李孟羲还不觉得怎么着,一停下来,刚吃完饭,李孟羲就困了,拉着弟弟回去睡觉。 又是收获满满的一天,学会了犀利的攻城战法,还有守城要则,还知道了如何优化攻城梯,就这么想着想着,李孟羲很快就睡着了。 —— 晚上,刘备只身来到木匠营,见木匠营们的木匠还在赶时间打造攻城椎,刘备催他们先去吃饭,歇歇,晚上再干。 晚上戌时四刻,攻城椎修好并加固完成。 两队木匠,其中一队是通过堆材料强度来提高强度的,他们把棚顶的细树枝,换成了劈成两半的碗口粗的长木条,搭成棚顶之后,再用草绳勒死,以如此简单粗暴的方式完成了加固。 而另一队,是从攻城椎的结构入手的,他们发现要木板不被砸坏容易,但是木板下支撑结构容易坏,所以,第二队加厚了棚顶之时,特意在板车底盘上,加了三角型的结构结构。 三角形具有稳定性,这是数学家们发现的理论。 然而在这条理论被发现之前,木匠们早就知道三角形做东西更牢固一点。 两辆攻城锥又被推到了城下,城头上一排火把,把吊桥上的攻城椎照的一清二楚。 嘭! 刘备把磨盘砸下,攻城椎棚顶又被砸裂了。 虽然加固过了,强度增加很多,但没有产生质的变化。 接着是第二辆结构改造过的攻城锥,比傍晚时表现好多了,这次攻城椎没散架,可是顶棚依然被砸裂了。 依然不行,这两辆攻城椎依然达不到一场硬战所需的防护力。 刘备说了一些勉励的话后,木匠们把又被砸坏的攻城椎推了回去。 半个时辰后,修好的攻城椎又来了。 棚顶被加的更厚实了。 木匠们直接用碗口粗的树干隼接在一起来当做棚顶。 棚顶就等于一根一根碗口粗的树拼成的。 咚! 城头的石头砸下,棚顶的树干没被砸断,却弹飞了起来,因为隼接的的接口被砸坏了。 强度还是不行。 掌握着熟练木工技艺的木匠们,他们是义军中最高端的技术人才,尽管大多数人可能不识字,但他们的智慧便是宝贵的财富。 树干看来能防的住城头往下砸的石头了,可是榫接接口的强度又不够了。 两个本是竞争关系的木匠队,开始一起商量着办法,最终他们统一了意见。 不管是继续堆木头,还是改结构,板车的都太窄了,要想进一步,必须得把车改宽改大一点。 两个木匠营队开始改车架。 若是,换在装甲车和坦克上,车架就等同是底盘。 轮子现成的,木板也现成的。 只用把轮轴敲掉,换上长轮轴,然后用木条或者树枝把车板扩宽就行了。 因为要改车,花了点时间。 等了好久,刘备才看到木匠营推着攻城椎举着火把来了。 火把的光影中,城头的刘备看的很清楚,新的攻城椎,大了许多。 —— 刘备举起了石磨,从城头抛下。 咚! 沉重的石磨砸在了攻城椎上,攻城椎被砸的直向后退,棚顶却没被砸坏。 刘备脸上露出了笑意。 然后刘备想起白天和李孟羲商量时,李孟羲在地上画的很形象的草图,攻城椎可以很大,攻城士兵也蹲在棚顶下躲避城上的箭雨石头金汁等物。 攻城椎有着坚固的外壳,而绑在攻城椎里推攻城椎的士卒,则给攻城椎提供了前进的动力。 这是以人力为动力的装甲车辆。 第221章 究极攻城椎(下) 第二天一早,李孟羲一睁开眼一看天色,便知道自己又起晚了。 也没个钟表,起早起晚全靠自然醒。 往旁边一看,弟弟正瞪着大眼睛看着自己,早醒了的样子。 “砖头,起!”睡了一夜,李孟羲还是觉得困,他打着哈欠,边穿衣服边叫弟弟起床。 匆匆吃完早饭,踩着朝霞,李孟羲去城池那里去了。 当走近城墙,当李孟羲看着近有四米高,三米宽,棚顶跟尖顶屋顶一般,几乎跟城门洞一样宽高的庞然大物时,他愕然了。 这玩意儿大的跟个屋子一样。 到城楼上,李孟羲见到了满脸疲惫的刘备。 “儿羲,你看这攻城椎如何?”刘备指着城下的攻城椎向李孟羲邀功。 如此庞然大物,看着就结实。 超过李孟羲的预期了。 李孟羲点了点头,问,“可能挡住一次重石盖顶攻击?” “可。”刘备肯定的说到。 “可能挡十次?” “可。”刘备依然说的肯定。 “那活动性如何,这么重的车,前边若有石头挡路,是否能通行?” “额,”刘备挠了挠头,“不知。” “除木头外,棚顶还有何物加固?若城上以金汁热油淋下,木材多缝隙,如何遮挡?用的是牛皮,还是实木板?” “……不知。”刘备挠头,头发都要挠掉了。 他本以为,一夜辛苦,木匠们把攻城椎改了不下二十次,以为攻城椎已经趋于完美了呢。 刘备苦笑,“儿羲啊,你即知,何不早说?让我白辛苦一夜。” 李孟羲语滞,我怎么知道攻城椎能做的这么变态,这么大的一个? 是看到大的跟屋子一样的这个玩意儿,李孟羲才想到活动性的。 也不知道,乡勇们是如何把小小的板车改城这么大一个玩意儿的。 刘备邀李孟羲一般城细看究竟,李孟羲也正有此意。 两辆攻城椎,外形是类似的,都是尖顶的。 整个攻城椎只有后边能进人,前边除了观察孔,封的严严实实的,跟车厢一样。 从攻城椎后边走进去,李孟羲发现攻城椎比想象的还高,刘备这么高也能轻松站下。 在内部,李孟羲得以仔细观察这巨型攻城椎的结构。 攻城椎的底盘依然是板车,是被扩宽了好多的板车,从板车往两边延伸,出了很多横杠,这些横杠固定和支撑了两边的木板。 因此,在攻城椎内部,活动是不便的,往前走得低头弯腰才能穿过横杆。 首先让李孟羲不解的是,攻城椎好像不是中心对称的结构,如果以攻城椎的攻击部树桩为中心,那么左边的空间比右边大的多。 左边可以站下人,而右边顶多只够人侧着站。 李孟羲不解为何攻城椎是如此奇怪的结构。 刘备解释说,文安县县城的城门洞太小,而为了加固攻城椎,攻城椎内部的加固结构占了很多空间,如果站两排人,就站不下了,所以取舍之下,才用了如此奇怪的结构。 李孟羲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再抬头,看着头顶如同屋梁一般一道道支撑着的椽木条,李孟羲惊讶了。 攻城椎看起来像屋顶,里边的结构还真跟屋顶差不多。 可是,纵然攻城椎的结构如此强大,李孟羲还是看出了不足,他从棚顶的木头的缝里,看到了上方透下来的光。 有缝,热油就能顺着缝流下来。 以这个时代的卫生条件,一小点皮肤被热油烫的溃烂,就容易感染死亡。 虽是小缺陷,却可能关乎到士卒的生死。 “可用皮子把上边铺一层,防着热油渗下来。”李孟羲说着。 刘备也钻了进来,他抬着头看了看顶棚,“三两张皮子足以。” 除了这个小毛病以外,李孟羲没发现什么大毛病。 攻城椎的工作部分,是这辆攻城椎做的最用心的地方,木桩被绳子平吊着,被左右木杠约束着只能在一个小的活动范围内前后摆动。 在攻城椎前方遮挡的木板,中间有空出的观察孔,观察孔一臂宽长方形的竖长形状,可以供里边的士兵观察路况的同时,攻城椎摆动起来,也可以在惯性下,顺着这个孔砸向敌方城墙。 李孟羲看着能让自己略侧身就能走过去的观察孔,这么大的空隙,弩箭还是会钻进来的。 或许可以钉一个活动的挡板,没到达目的地时,挡板可以挡箭,到了城门前,可以把挡板取下来。 李孟羲想刘备提了自己的想法。 刘备脸上浮现了开心无比的笑意,“此事凌晨之时,某已跟木匠提过,哈哈!羲儿,这次却是某比你考虑的周到了!” 不怪刘备如此兴奋,李孟羲素来谨慎无比,想问题总能想到别人意想不到的疏忽处,能在李孟羲之前,把问题找到,刘备很有成就感。 这个小问题看来不是问题了。 问题只剩一个,如此庞大的攻城椎,防御力不成问题,可是万一从城头上留下的大石头,把路堵着了,攻城椎小小的轮子,是否能压着石头压过去? 若不然,一个小坡就上不去,这攻城椎再结实也是个靶子。 木匠忙了一夜,回去吃饭了。 刘备为了等李孟羲前来,也没有吃饭,先和李孟羲告别,刘备匆匆去吃饭了。 来的早,还得等人,李孟羲爬上城墙,无聊的趴在城垛上,看着初升的太阳。 大约一刻后,木匠们陆陆续续的来了,昨日操练弄的鼻青脸肿的乡勇们,一夜过去,个个脑袋肿得像是猪头,虽说很不厚道,虽说因起自己,李孟羲还是忍不住想笑。 乡勇们已去训练攻城守城战术,李孟羲让木匠们去城里找来大石头,然后堆在城门口。 障碍物设置完毕,八九个木匠走入攻城椎中,弯着腰,推着横杠把攻城椎往前推去。 石头阻路,一块脸盆大的石灰岩阻挡,攻城椎前边的挡板挡撞在了石头上,就让攻城椎停下来了。 若是能出来个人,把石头稍微挪一下,就能继续走了。 要把攻城椎前边的挡板全拆了吗? 或许不必,只拆一半,让攻城椎“底盘”变高一点,就可以通行了。 可是拆一半,防御就又有漏洞了。 或许可以交给随行的刀盾兵负责,随行士兵负责为攻城椎清理小的障碍物。 大概这个方法更好一点。李孟羲微皱的眉头舒展了一些。 他突然又想到了,并不是所有障碍物都容易被清理的。 比如说磨盘,守城的敌军把大磨盘挪到了城上,然后推了下来。 有棱角的块状大石头还能被推动,重几百斤的磨盘平拍在地上,可是推都没法推的。 大磨盘有三四十厘米厚,等于是三四十厘米高的一个陡峭台阶,若真是堵住了城门洞,攻城椎没办法推进去的。 李孟羲看着攻城椎的小车轮,陷入了沉思。 李孟羲想到了坦克履带,和轮式不同,履带式车辆越过障碍的能力极强。 可是要在汉代做履带式车轮吗?不可能的。 只有一个办法能提高攻城椎应付复杂路况的能力了,那就是造大型车轮。 一般而言,障碍物的高不超过车轮直径的三分之一,车轮就比较容易驶过障碍物。 同样,车轮直径越大,相对而言障碍物就越小,也就更容易通行障碍。 军中木匠不少,车轮技术含量又并不太高,再大一倍的车轮都能做出来。 可是,李孟羲想到车轮制作的难度,又想到攻城战时间的紧迫性,要是车轮做个四五天才能做好,仗都打完了,攻城椎还没组装好,岂不尴尬。 第222章 一步之谋 从砍伐树木到木材热处理,让木头弯起来,需要时间,这是再多人都没办法加速的工序过程。 所以,如果要在战时制作巨型轮毂,可能会赶不上。 车轮是最花时间最难做,且是车辆最关键的部分。 而像车架,就好做多了。 李孟羲于是想到,是否可以先把巨型车轮做好,然后随军带着,等需要攻城的时候,可以用现成的大车轮,快速制造出轮毂巨大通行性很好的攻城椎。 这个方法很可行。 攻城需要不了几个攻城椎,一辆攻城椎需要四个轮毂,带上十二个成品轮毂,便足够快速制造所用了。 车轮可以用板车载着,一辆板车最少能装两个轮子吧? 想着,李孟羲突然拍了下脑袋。 虽然方法极好,但是无法操作,军中现在板车急缺,哪有空闲的车奢侈的来放车轮。 李孟羲这时突然感到军队运力的重要性,也深切的明白战争打的就是后勤这句话,有多么正确。 木匠营只是看到李孟羲站着发了好一会儿呆,他们却不知道,李孟羲已经在发呆这会儿,把好多关键问题想明白了。 需要个超大的车轮,李孟羲抬头看着城门洞想着,至少半径得是现在板车车轮的两倍才行。 攻城椎到这儿,没多少大问题了。 李孟羲找来水袋,爬上攻城椎,往攻城椎上倒水,然后指着渗水的棚顶,耐心的给这些技术人员讲解着,如果是热油渗下来,就要命了。 所以,攻城椎外面或者里面,应该用皮革挡上一层,才万无一失。 攻城椎没什么大问题了,李孟羲下令让一夜没睡木匠们好好休息去。 城上城下,新的一天开始,乡勇们攻守正酣。 李孟羲走到城门洞之中,他看了一眼城门洞的宽高,又回头看了一眼几乎和城门同宽高的攻城椎。 突然李孟羲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攻城椎从城外推到城门洞中是一个过程,撞城门,是另一个过程。 城门被撞破后,是第三个过程。 那么攻城椎是大点好呢,跟城门洞一样宽,可以替攻城椎后的人遮挡来自城门里的攻击;还是窄点好呢,可以让我方攻城椎缓慢前进之时,攻城之士同时从攻城椎两边向前杀出。 到底,哪种情形更好? 若是大城,城门洞应该很宽,或许无法做到和城门洞一样宽的攻城椎,但这不是问题,可以数个攻城椎一起推进去砸城门,几辆攻城椎并排完全可以把城门洞堵满。 李孟羲一个人站在城门洞中,对城上城下的厮杀声充耳未闻,他眉头紧皱,小小年纪,脸上浮现着和年龄完全不符的认真。 李孟羲在脑海中推演着画面。 画面一: 如果我军攻城和城门洞一样宽,那么砸破城之后,画面是这样的——城门砸开后,两军在城门洞中碰面,有着攻城锥的格挡,双方谁都无法攻击到谁。 所以攻城方会拼命推着攻城椎往里边推,守城方会拼命往外推。 自然,在这角力之中,比拼的是力气和人数,谁能推过对方就赢。 想到这儿,李孟羲突然想到,可以给攻城椎加个棘轮,棘轮这玩意儿是定向活动装置,车轮向前转能撞,向后推就卡死了。 所以有了荆轮,向前推阻力是滚动摩擦,敌军想把我们的攻城椎往外推的时候,他们的阻力是滑动摩擦。 滚动摩擦一般约为滑动摩擦的三分之一左右。 也就是说,小小的一个结构,让我军瞬间有了三倍于滑动摩擦力的人力优势。 荆轮这玩意儿春秋时期就有,能做。 就算难做,前边说过,准备的是成品车轮,直接做好,攻城的时候用,不会耽误时间。 李孟羲认真在心里记下了棘轮这个小构造,准备有空就找人做吧。 然后,画面二: 若攻城椎比城门洞过道窄很多,双方士兵可以从攻城椎左右向对方厮杀,这种情况下,与攻城椎本身的关系就不大了,而应该考虑士兵的武备和战术安排,看在城门洞的狭小空间之中,是用长兵好,还是用短兵好。 这跟攻城类似,都是狭小的空间了。 李孟羲想了好久,站着跟木头一样,刘备来了他都不知道。 到底,破城之后,短兵相接这一个小小的过程,攻城椎是把城门洞堵满好呢,还是不堵满好呢,甚至是砸破城门之后,就把攻城椎推出去别挡路呢? 李孟羲眉头都快皱成川字了。 很久之后,李孟羲有了点感悟。 其实完全可以实际情况实际分析。 假设如果我方是黄巾军,我方攻城,守城门洞的假设是汉末第一强军陷阵营,那么攻城椎应该是哪种? 答案是,此时,攻城椎应该是把城门洞堵满。 如果不堵满,让陷阵营从一边杀出来,我军黄巾直接被赶出来了。 所以,应用巨大的攻城椎,或者好几辆攻城椎并驾齐驱,把城门洞堵住,然后向前推。 这样,隔着墙一般的巨型攻城椎,双方只能推着攻城椎,单纯的比拼力量了。 如此,纵然是陷阵营精兵,也没了丝毫优势,会被人数众多的黄巾军给挤退的。 陷阵营又怎么了?你隔着攻城椎捅死我呀! 所以,我军精锐程度远不及敌军的情况下,应该靠攻城椎开路,靠角力把敌军从城门洞挤出去。 再换一种情况,我军是陷阵营,守城门洞的是黄巾军。 那就不能再把城门洞堵住了,应该保证破城之后,城门洞前后畅通,发挥我军陷阵营的战力优势,短兵相接,直接打崩敌军。 由此而推之,若换成守城呢。 若我军是陷阵营,我军守城,若是黄巾军推着一个巨型攻城椎推着挤进来了,那一定要快点把攻城椎破坏掉,可以让一边人推,一边人用斧头砍,边推边破坏攻城椎,等用斧头砍出了一条路,那就冲出去,杀崩黄巾军。 而若是我军是黄巾,我军守城,敌军陷阵营,已经杀到城门洞了。 短兵相接肯定瞬间我军就没了。可以用巨型攻城椎堵在城门洞里,推着攻城椎玩命把敌军往外挤。 陷阵营又怎么了,来隔着攻城椎捅死我呀。 于是,这个不要脸的战法之下,一个奇迹般的战绩出现了——一伙连甲都没有的黄巾军,在城门洞中,扛了恐怖无比的陷阵营几个时辰之后,把陷阵营挤出去了。 简直醉了。 由此,思路延伸,李孟羲想到了一个应该有用的守城武器。 一辆或者多辆前边都是刀刃的刀车,堵在城门洞里,士兵们推着刀车把破门的攻城敌军往外挤。 这或许可以弥补我军士兵战力的不足,守住城池。作战需要甲胄,需要士气,需要士兵的厮杀技巧,需要配合,而推盾车,民夫都干的来,甚至,不要士气,不要配合。 而且在李孟羲记忆中,某些影视剧中,的确有用刀车堵城门洞的吧。 一切想通了,李孟羲缓了口气,眼睛一抬,李孟羲看到了身前站着的一个人影。 刘备,什么时候来了?李孟羲愕然。 “孟羲,见你入神许久,可又有奇谋?”刘备笑着调侃。 “略有所得。”李孟羲沉吟。 然后,在城上城下的厮杀声之中,李孟羲把方才所得一一给刘备讲来。 刘备听着,眼睛越瞪越大,满脸的不可思议。 等李孟羲讲完,刘备看着脚下,神色震惊。 就在这城门前后,就一步路,竟有如此多的学问。 李孟羲一步可思七谋。 刘备感慨万千,他日,李孟羲必能成为名扬天下的名将。 刘备自思与李孟羲相比,自惭形秽。 人与人之间果然是不同的,刘备心折。 限定场景在城门洞中,攻城椎特定环境特定的用法;攻城椎改进之棘轮;守城器械之刀车。 一步之间,步步可为谋。 这汉末乱世,名谋勇将辈出。 而今,一个有趣的家伙来了,这满天下的豪杰英雄,当不会寂寞了。 第223章 十二生肖旗 守城战术一步步推演,从攻城梯制造,到攻城梯对冲城,从攻城椎制造,到攻城椎破门,从攻城梯搭城战术,到攻守双方推靠攻城梯,再到城头弓弩手分配,再到甲士登城之后于城头厮杀的最佳战术,再攻城之城门处,之破门刹那的策略,推演下去,自然推演到了城墙某点要破,城中援救。 推演到了兵力调动和支援问题。 乡勇们攻守正酣。 李孟羲于城下,抬头上看,关于支援,他在思考一个问题。 城墙很长对吧,如果城墙某一点要被攻破了,得立刻支援对吧,而且最好的是从城中派兵登城支援,而不是调其他城墙的兵支援。 若是为了支援,把其他城墙上的兵调走了,岂不顾此失彼。 由此,又引来了另一个问题。 万一打的火热的时候,敌军甲士突然登城了,我方附近的守城士兵一着急呼啦一下全部围上去了,霍,完蛋了。 人一下就走了,敌方未准备使用调虎离山之计,我方就已经自离其山了。 城墙上出现兵力空白的地方,太危险了。 而若是组织度不高经验也不丰富的军队,真的很有可能敌军在某一点刚一登城,士兵们就紧张的要死全围上去了。 守城是个很精细的活。 为了避免一堆人蜂蛹一点,可以细分防守区域,把每一段城墙,甚至把每一个城垛分给特定的一伍一什或者每一伯人来守卫。 区域划分好,每个小队只用管理自己的那个城垛就行,守住了有功,守不住砍头。 而城墙别的地方失守与否,不用管,专心盯着自己防守的区域就行了。 至于是否需要去支援,则由城墙上能总观全局的指挥官来决定。 守城这么守的话,仗再打,城上也不会太乱,井然有序的,不会被敌军所趁。 李孟羲又自悟到了关键的一个易疏忽的点。 要把城墙一段一段的分给一支支队伍去防守,因为城墙结构具有高度相似性,所以可以大致确定好兵力配置的比例,每一队的人中叉杆手,刀盾兵,弓手,弩手,戈兵,枪兵,还有需要多少低级军官,可以摸索出一个比较万能的比例出来。 而兵种比例一时半会儿弄不清,纸上谈兵,跟实战差的远呢。 只有在实战中得到的数据才是最合适的。 这个问题李孟羲自己发现了,然后自己想了一通,自己又找到了答案。 守城应该井井有条,混乱无序容易崩溃。 还有另外一个问题,城那么长,纵然城中可向城头增兵救援,可城中到城上,爬楼梯也需要时间,必然不会太及时。 还有,怎么能知道哪里需要支援,靠看吗? 守城的时候,城头都是人,视线被挡的严严实实,看不了全局。 而不在城上,在城下就更看不到全局了。 单纯靠守城指挥官用眼看是不行的,那么靠消息传递呢? 比如说,靠喊? 不行,人声嘈杂,喊杀声一片,你从城头往城下大喊需要支援,城下能不能听清是一回事,要是别人也喊需要支援,负责支援的人一时半会听不清到底是谁喊的了。 一秒之差,城可能就被攻破了,所以一点耽误不得。 没有电话,若是有电话,哪要守不住了,直接电话摇人了,那多方便啊。 可惜电话是不可能有的。 李孟羲想到的旗语,各守城小队备赤面旗一面,要是觉得守不住了,需要支援,赶紧拿着旗子在城头朝城里挥两下。然后城下看到旗子,直接定点支援,这比用吼的,或者用通讯兵跑上跑下的,有效率多了。 攻城战一开始,可能要连着打十天半个月的,晚上也会有城墙要失守的情况,晚上看不见旗,好办,用火把打旗语是一样的效果。 李孟羲被自己的聪明才智折服了,这样及时的支援,能大大增加守城方的韧性,而敌方就会很难受了,敌军会发现刚打开个突破口城里的重兵就上城了,然后被撵回去了。 李孟羲脸上浮现了志得意满的笑意,当目光扫过城北长长的城墙,李孟羲眉头又皱了起来。 对了,虽说有了赤面旗或者夜晚的火把旗语,可以支援的很及时,但是援兵去城上支援,有可能到了城上,却找不到要支援的人在哪了。 每一段城墙上,都是完全一样的城墙垛,完全一样的城墙,穿着完全一样甲胄的我方军士,城如果太大,在城下旁观容易看到求援的赤面旗,到了城上,就可能找不到了。 还有一种情况,好几个地方一起挥动赤面旗求援,然后派了好几队支援队上城,很可能发出这样尴尬的事——支援队把遇到的第一面赤旗当成了需要支援的地方,这好了,一个地方挤了数支援兵,人挤的都下不了脚了,而其他需要支援的点,援兵迟迟未来。 这等于,其他点没有支援。 一面赤旗,是不够的。 旗子也应该特殊设计,使在城下可以轻松看到,攻城队到了城上,也能隔着很远看到求援的赤旗。 而且,旗子要能区分所属的不同守城区域,不能出现支援队支援错了的情况。 可以按编号——东墙一区,东墙二区,东墙三区,把这些数字写在旗面上,以便支援队对点支援。 再说在旗面上写字,用墨水写无妨,但万一下大雨了,墨迹被冲没了咋办。 所以,旗子应该事先用线纹出字样的,可以防止雨淋。 好了,车轮得准备,三二十面赤旗占不了太多空间,也可以准备。 还有,若是大雨滂沱,旗子会被雨淋的展不开。 可以用硬旗,即用细木条把旗面撑住,如同纱窗一样,这样雨再淋,赤旗依然是舒展的。 这样的硬旗,很像古装剧中,官员上街,前边净街的衙役手里拿着的【肃静】,【回避】的牌子。 这样风雨无阻,支援都可及时赶到。 李孟羲本不会守城,可现在嘛,他觉得自己会了一点了。 城上传递信息的手段有了,快速支援的手段也有了。 对于赤旗上的数字,李孟羲还有别的想法。 当年国产某军舰下水,网友们都在讨论军舰会是什么名字。 李孟羲奇怪,为什么不按数字来编号军舰呢?数字是最简洁的吧,尤其是军队这种追求效率的地方。 当时就有人科普了,数字的确最效率,但人不是机器,记忆数字很容易出错。 简单来说电话号码,区区几个数字就能记错。 相比数字,文字图形等象形信息,大脑更容易记忆。 如果军舰全用数字起名,假设战况激烈,一会儿这个数字的舰漏水了,一会儿那个舰起火了。 那在指挥部,负责收集信息的人员,很容易把数字给记混。 因为单纯的数字符号只有九个,数字编号同质化太强,记忆天生容易混乱。 用更通俗的例子来描述吧。 编号728舰需要支援, 编号429舰漏水。 编号640舰起火。 编号792舰需要返航。 你看,这四个舰的编号,共有四对重复数字。 这个重复概率,换成中文,等于—— 孙行者舰需要支援, 者行孙舰漏水, 行者孙舰起火, 行孙者舰需要返航。 那么好,前方战事激烈,一遍汇报过后,只听了一遍,请直接告诉我,到底是哪个舰起火,哪个舰漏水呢? 很容易记混是吧。 所以,数字虽然简洁,但仅有九个数字重复太多的,反而不利于记忆。 几十艘军舰的编队已经够大了,用几十个非数字名字命名,不容易出错。 守城战也是这样。 更别说好多士兵还都有口音。 城头打的很激烈,突然城头挥赤旗了,千夫长赶忙派手下的一个百夫长,“快,去支援第四旗!” 百夫长连忙带人到城头去了。 然后累死累活爬到城上,哎我去?千夫长说的是第十旗呢,还是第四旗呢。 好了,军情耽误了,支援不及时,我军凉了。 这种玩笑一般的情况会有吗? 必然会有。 数字旗不行。 天干地支呢?不行,李孟羲不懂天干地支。 “那就,十二生肖旗,东西南北,每一个边城墙,布置十二面生肖旗,共四十八面旗,够了。”李孟羲长舒一口气,万全之法有了。 十二生肖是很好的容易识别图像,十二生肖于民间属于常识,文化水平不行的乡勇,个个都能分清。 要是,写文字,写第几队第几队,不行。识字率低。 而要是用其他神兽图像做旗面,比如,用獬豸,朱雀,玄武,麒麟,之类的神兽。那出身贫寒没啥文化的乡勇们,认不认得这些神兽还是两说。增加了识别难度。 旗帜识别困难,不易区分,这本身就是问题。 第224章 人间清醒 战争就是如此,每一步,一点一点推演下去,总能关联出很多问题。 支援之法没了隐患之后,李孟羲开始实际操作守城的最后一步。 文安县城的城墙很窄,并排仅能站四个人而已,人再多就站不下了。 李孟羲只让城墙上站了三排人,留出了人员走动的空间。 城上,李孟羲挥舞着一面军旗,被李孟羲早就交待过了的一队大约二十人的乡勇,快速顺着楼梯向城头冲到了城墙上要往李孟羲身边挤。 单项通行,成功了,没有人挡路,乡勇们成功到达。 然后,实战中城头在厮杀,会有人登城,也会有人下城,比如伤兵被抬下城,比如运送箭支的民夫,运完箭支也要下城。 实战即是如此,那练兵要贴合着实战来,也该如此。 于是,李孟羲同时派了两队人,同时一队一队下一队上。 “快点!”李孟羲在城上催促。 城上之人噔噔往下跑,城下之人噔噔噔噔的往上下,然后两伙人狭路相逢了,你挤我挡的,就一步窄的的空间,两队人相互挤着推着好大一会儿,人才完全首尾错开。 这不行,太浪费时间了。 李孟羲背在身后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他眉头紧皱。 城墙上时刻保持有限的通行能力是很有必要的,通行能力决定着支援是否及时。 文安县城城小倒罢了,若是大城,前边能站五六排厮杀之士的同时,后边还能留出一条不窄的路。 可是不通畅不通畅的关键,不在路的宽窄,在于调度。 要下城的人和要上城的人迎头撞上,一方要往前走,另一方也要往前走,那该让谁先走? 李孟羲发现有一个虽然小,很严重的问题。 义军上下所有人,没有靠左或右走的意识。 但凡养成这个意识,断然不会迎头堵住路。 有句话,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汉朝人走路没有规定该按左走还是按右走,是汉朝人傻吗?并不。 是生产力不发达,人流不密集,农民去干活,路上才几个人,还不是哪路好照哪边走?执意按左走或按右走,那不是傻逼吗? 事实上,是汽车大规模流行之后,交通规则才开始逐步确立。 交通规则很重要,放在守城时,有了靠右走的意识,不用再特意的训练,迎头的两队撞上,各自都朝着右边走,自然就错开了,畅通无阻。 而放在行军之时,前军后撤,中军顶上,中军本就是靠右走的,前军撤回来,直接就能撤。 若不然,还得军令层层下达,用军令命令要中军往右靠,这样耽误很多时间。 兵贵神速,每个环节都快上一点,优势累积起来,将是巨大的优势。 这是练兵两天以来,李孟羲发现的第二个涉及根本的严重问题。 上一个是,不知士兵鏖战时体力可支撑多久,守城时就无法安排适当的轮换时间。 李孟羲于是把两队人认真的交待过,要他们都靠右手走。 “你们知道哪是右手吗?”李孟羲迟疑的问到。 士兵们纷纷举起了手。 李孟羲认真看过,没人举错手。 哪个傻子说古人左右不分的,我们可是文明国家好吧。 左右不分的估计也就非洲黑鬼才左右不分的。 “那好,一会儿都靠右手边,明白不?”李孟羲嘱咐到。 “都朝右走,不就撞一起了吗?”聪明的小什长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李孟羲笑了,并不解释,“撞不着,试试就知道了。” 乡勇们遵照着李孟羲的命令,各自靠右边走,然后又迎头撞上了,路太窄了。 虽然上下城的人还是相互挤着过去了,但速度较之第一次,快了几倍不止。 统筹而已,路还是那么窄没变,士兵还是训练度不高的士兵,只规定了一下要靠右走,通行便畅通了很多。 李孟羲满意的点了点头。 还有一丁点的小问题,虽然说,全军规定靠右走,可以提高方方面面的通行效率。 可是就守城来说,比如说文安县城这种小城,路窄的不行,纵然全靠右走,往上往下的两队撞到一起了,还是会堵。 这就需要制定出规章制度,规定两队相遇,先让哪一队走,哪一队让路。 李孟羲认为应该是,下让上。 下城的人如果遇到上城的人,应该让开,让上城的人先走。 分析一下上下的不同情形,就会明白为什么。 准备下城的人,不外乎是送完箭的民夫,在城头视察完准备下去的前线将领,亦或是被抬着的伤兵,或者是倒完金汁把空桶拎下去的壮勇。 而上城的人,大致是准备往城头送箭,往城头运金汁,要往某处增援的增援队。 轻重缓急,一下比较出来了。 上城的人大多时候都是急事,而下城的大多时候可以缓缓。 所以,下应该让上。 守城不在人多,在于森严不乱,金汁热油什么的推着在走呢,稍微一乱,一个不小心碰到了,热油呼啦一声烫到一片人,得不偿失了。 守城战法推演至此,李孟羲已经没没有更多的问题了,他狠狠的伸了个懒腰。 大白天的,他便感到很困,腰酸背痛的,不由捶了捶肩膀。 仗打完了,李孟羲过的比打仗的时候还累。 战法趋于成熟了。 剩下的就是准备车轮,旗子,以及把新的军律军法深入士卒之心。 这一天,很快又过去了。 傍晚,城楼之上,远望天边云霞似火。 主将刘备和李孟羲,两人总结一天所得。 “儿羲,练兵两日,守城战法已无缺了吧?”刘备用拳头背到背后,轻轻的捶着肩膀,他一副铁打的身板,也感觉累了。 “嗯,守城战法已经纯熟。”李孟羲点了点头。 然后,静静的看着云霞发呆,悠闲无比的消磨掉离夜晚的最后这点时光。 练兵而已,不像普通士兵那样上上下下的来回跑,体力上的劳累倒不算什么,可精神上的疲倦,让人心身疲惫。 两天而已,未经一战,李孟羲从零开始,学会了守城术,没人教他,自己摸索的。 会守城了,李孟羲心里成就感满满。 “不对!”李孟羲好好的,突然瞪大了眼睛。 刘备听闻其声,忙问怎么了。 “某突然想起,若是守城,城中必多有百姓,敌军围城百日不退,军中粮或不缺,然百姓若粮尽,岂不人心惶惶? 即人心不稳,再有不法之徒趁机作乱,城外厮杀震天,城中稍一乱,便众乱,瞬成不可收拾之局面。 更间或有敌军细作趁机煽风点火散布流言,局势更为迷乱。 到时,纵城头无恙,城中若乱,城池必不保。” “且,若城中无水源,城外水源为敌军所断,我军危矣。” “厮杀一起,死尸相累,若处理不善,极易起瘟疫。 瘟疫起,纵重兵屯城,顷刻死尽。” “敌军若撅土以暗道攻城又该如何?” “且守城不可呆守。 或可趁敌军立阵未城,我军可出城杀之措手不及。 然,轻军出城,该用何兵?骑?步? 又该用何战法? 若袭敌未果,又该如何撤退?” “我军若守城,亦可派兵出城突袭,焚毁敌军攻城器械,拖延敌军攻城节奏,以使我从容修整。” “若我军兵力充沛,可使兵扎营城下,某听闻,此为掎角之势。此战法是否可用? 然扎兵城下,又该用何种阵势?用枪兵?盾兵?弩?攻?亦或是拒马? 何种为最优?” “此皆为守城关键之法,而我等,皆不知也。” “玄德公问我,守城之法是否无缺?”李孟羲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城池,他摇了摇头,“非也!非会守城之法,某只会了,守城墙之法,而已。”李孟羲回望着残破的城池,目光凝然,叹气说到。 第225章 攻守法度森严 李孟羲本以为自己已经学会了守城之法。 可是,脑海中杂乱的记忆时不时就会蹦出来产生新的想法。 上一刻,自认可以守住城,至少可以守住黄巾军攻城之势的李孟羲,突然就明悟了,才只学会守城墙而已。 智谋百出是他,谨慎是他,自我感觉良好是他,最后清醒的也是他。 李孟羲真是人间清醒。 刘备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 这孩子,每一个一惊一乍,总出人意料。 李孟羲说,只学会了守城墙。 而若刘关张三人全部有事,必须把守城之事交给别人,刘备必定会把守城重任给李孟羲。 为什么?因为李孟羲只会守城墙。 天渐渐黑了。 到夜,李孟羲和刘备告辞。 停军两日,借城池操练攻守战法。 这两日已过,明日得拔营行军了。 夜晚,借火把之光,李孟羲趁夜,记录这两天的收获。 “借城练兵两日,所得攻守战法众多。 一为 攻城梯最终技术细则增补。 攻城梯可制钩,钩用车轮一半,隼接于攻城梯一端。 不用方钩,而用半圆钩,因圆钩钩城便捷。 二为 守城之弓弩手分配策略及战术。 一城垛,应左右安排弓弩手各一名。 强弩力劲,可穿盾透甲,弓箭射速迅疾,两下结合,可提高容错率。强弩射速慢,难以应付突然之敌;弓箭力道小,不足给重甲敌军造成有效杀伤。两者结合,强弩狙杀,弓箭压制,为最佳配备。 又有,四人递三弩,加快强弩射击频率之递弩战术。 又有,于城垛射击孔射击时之左右交替射法,左不射,右便不能射。此可减少混乱,亦能让射击频率更快。 三为 守城器械之叉杆。 叉杆之妙,妙在其长。因其长,故能合众人之力。无叉杆,城垛前推梯,只能挤两人,只有两人之力。 若城高梯重,徒二人之力,不能倾梯。 仗叉杆之长,十人可合力,二十人亦可合力。于是叉推梯倒。 小小一叉杆,可令敌方攻城伤亡增加数倍不止。 四为 城头厮杀最焦灼处,为攻城士登城之处。 登城最佳策略为,死士登城,不守只攻,因登城刹那,便已身处重围,纵全力防守亦无用,须臾必死。故,以攻对攻,一息彼十枪同来,我一息一刀亦去,以死换伤,以死换死,方能尽人力最大效用。 又知,盖古来攻城之战,尸堆城破。 城上尸堆起时,便为破城之契机。由此而知,攻城一经开始,便断不能停,需日夜不停,数日月余攻打不休。停则为添油战术,徒耗兵力。 由此,又反知守城术。守城之时,清理城上尸体为要务。若城墙被尸体阻塞,则敌军可于某处从容登城,城破不远矣。 又有,城上咫尺必争,我进半步,敌退半步,便总有一步之利。一步之内,足以多纳一人。故登城之士,只可进,不可退。 由此,又自悟昔日兵仙韩信之兵法。 用兵如棋,卒之一棋,于阵后,可进可退,于阵中,只能前压,而不能后撤。 细思原因在于,人体眼目在前,膝盖亦在前,人眼不能视后,人腿不能后弯。 故,后退之时,人必易倒,眼不能视后,队列于是亦不能齐。 若两军对垒,设双方甲胄训练士气等同,那么,我若倒退,必然队列更乱,乱一生,敌倾轧而来,于是我更乱,颓势累积,瞬息将落败。 由此,又知,早闻典故,曰昔日韩信将死,一生兵法融于象棋之中流传后世。今日所见,象棋之中,卒之一棋,卒棋过河,能进不能退,果然兵法也! 闲暇时,可借象棋一探韩信兵法究竟。象棋规则,马斜走于日,车横冲直撞,炮隔前打后,兵法邪? 象棋中之连环双马,当头架炮,双车并阵,兵法邪? 暂未知。 第五 攻城椎破门后,一步间之策略。 攻城椎破门方法有二,一为,攻城椎堵满城门洞,城门破,攻城椎顺势前推,如同冲车,顶撞敌军。 二为,攻城椎左右留隙,城门破时,我军甲士,顺势从左右冲杀而出。 此二法如何选择,当因时制宜。 若我攻城,我兵嬴弱,敌守城之兵精强,此时,当借攻城椎之利,攻城椎数辆并进,堵满城门过道,攻城椎用如冲车。 若我攻城,我兵精强,而守城敌军羸弱,当谨避攻城椎堵路,以便我军兵力快速展开。 若我守城,可用刃车堵门。 盖借车堵门,不必厮杀,不必阵法,不必甲胄兵器,民夫亦可推车强堵城门。 数十民夫堵门,省下精兵可留于城头厮杀。此为统筹,亦为省精兵之力之法。 第六为 守城之术,要从容有序。 第一,守城时,当划分守城区域,分令一伍一什驻守一处。一伍守一垛。余处破,不必往救,以免士卒慌乱齐往而救,去救别处,此处又空虚,捂葫芦起瓢,手忙脚乱,此敌未至,虎已离山,大忌。 第二,无论城大城小,应保证城上时刻留一小道,时刻畅通无阻。 相关细则为,军中当定下一基本行动法则——无论行军巡营,走城过道,一律右行。 城墙秩序细则又有,若上城之人与下城之人相遇,下城之人退避,上城之人先走。盖上城之人,或紧急支援某处,或急送某处箭矢,皆是紧急军务。缓当让急。 第三,攻守之时,城上纷乱,喊杀一片。若某处亟待支援,凭人声嘶喊求援,离墙几十步之待守之兵,或不能耳闻求援声。 故,可设求援旗号。旗号以醒目赤色大旗为佳。 由此又有,若一段城墙,数旗同舞,数处同急,援军慌慌上城,急切间,入眼皆赤,如何辨认该向何处赤旗去救? 故,旗面当有标识,以为区分。因士卒多不能识字,而士卒皆能识十二生肖,故以十二生肖为旗面。 由旗,又引申而出,若遇大雨,旗为雨湿,旗面不能展。故,可制硬旗如窗纱,四边以细木框架,于是,纵是大雨,旗面仍展。 又知,即为防雨,旗面当以线纹标识,而不当以笔墨草草涂画,墨迹遇雨,不成形状。 除遇雨,还有夜时当虑。夜时,旗帜不能显,当以火光为求援信号。 如此。 白日城急挥赤旗, 夜时城危举火灯。 何处危机立可知, 由是支援分速疾。 由是,守城法度可森严无乱。 —— 当李孟羲边想边写,时而皱眉沉思,时而低头疾书,不觉间,夜已深沉。 回到车中去,小弟蜷缩在被子上,已经睡着了。 李孟羲笑了,这小混蛋鞋子也不脱。 小心翼翼的帮弟弟把鞋子脱了,李孟羲睡去。 又一日。 清晨,天蒙蒙刚亮,秋露未干,关羽驭马缓行,他后面跟着神情疲惫,灰头土脸的三百乡勇。 被关羽选中练奔袭战法的人,可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这两天时间,关羽领着人把文安县城方圆十五里转了一圈,每日奔袭的里程少说有六十里,两日就跑了一百二十里。 这两日,领着人一边练兵,关羽同时带人巡视文安县左近的,看有无敌军踪迹,途中,关羽遇见不少破败的村庄。 兵灾至,荒村破败,了无人烟,直让人感慨民生多艰。 约定好练兵两日时间,所以第二天半夜,关羽连夜领兵赶回。 文安县城近了。 关羽赶回的早,刘备和李孟羲都还未起的时候,关羽解散了部属,亲兵把马牵去喂养,关羽徒步来到城下。 在晨曦之中,吊桥左右的护城壕沟之中,歪着两辆庞然大物。 关羽看着屋子一样巨大的攻城椎,微有错愕。 只见了这大变模样的攻城椎,关羽就知道,孟羲和大哥练了两天兵,成果必然斐然。 当日头稍升,关羽去见刘备,见到中军营中,一个个路过的士兵脑袋肿得跟猪头一样,关羽再次错愕。 这是……军中内讧了吗? 刘备刚穿好衣服,在披外衣,看到关羽,“云长,回来了。”刘备笑着打了声招呼。 “嗯。”关羽应到。 “大哥,我见城前攻城椎大如屋顶,为何如此巨大?” 关羽一问,刘备就哈哈笑了,“我就知你会问。” “这两日我和孟羲昼夜练兵,真是不负光阴。我俩所得战法极多,等日间有空,我与你细细讲来。” 按关羽对自家大哥的了解,练兵阵略之事,实非大哥所长。 估计,所得诸多攻守战法,多是羲儿所想。 关羽倒是小看刘备了,不说攻城椎是在刘备的监督下改进至完善的,攻守战法刘备也多有建言,战法是他和李孟羲两人一起完成的。 —— 晨间匆匆造饭之后,各营包括俘虏们也吃过饭后,中军大营中,一小股人被张飞领着往城里去赶。 李孟羲带着弟弟去找刘备,正好撞见了这群人。 “三将军,领这群人干嘛的?”李孟羲跟张飞打起了招呼。 “这是被贼人裹挟的文安县城百姓,这两日甄别之后,送留县城。”张飞简要说了两句,带人向城池的方向去了。 难怪,李孟羲一直疑惑一件事,那就是城里虽然很多建筑被破坏了,但还有一些建筑是好的可以住人,不知刘备为何宁可全军驻扎城外,城里白白空着,一个人也不住。 现在多少明白了,刘备是不愿动百姓的房子。 虽说黄巾占了城,屋里的东西肯定早被扫荡过了。可哪怕是空屋子,刘备也不愿讨扰。 后有岳家军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愿抢粮,刘备义军没有那么高的觉悟,但却宁可驻扎城外,不肯扰民一分。 刘备真仁义也。 黄巾会裹挟流民,攻破了文安县城,县城里守城的兵丁大概全死了,普通百姓,应该多有存活。 李孟羲就看着长长的队伍,看着抱着铺盖,衣衫褴褛的百姓们从面前经过。 嗯,原来文安县百姓,还有活着的呢。 第226章 华佗纵在,难为 大军拔营,为八月十五日,文安县攻城战结束后的第四天,也就是借城练兵结束后的第一天。 八月十五这日是中秋佳节。 白日行军,无事发生。 到了下午,依然是提前一个时辰扎营,然后,各级伍长什长汇聚,李孟羲来教他们学习识字。 话说,过去那么些天了,数字教的差不多了。 众多乡勇,大抵都把十个数字符号记得滚瓜烂熟了。 并且,数位知识也都大多明白了。 不说个十百千了,哪怕随便拉一个人,让他写个一百万是多大,也能写的出来。 一架空车平支着,一张漆面大盾卡在车边,这便是黑板。 李孟羲挠头想了片刻。 该教什么来着。 对了,先把九九乘法表教了吧。 想起小时候,小学学前班,当时天天杯乘法表,也不知背了多久。 于是,李孟羲提笔,蘸了一些石灰水,在盾面上写起。 1x1=1 1x2=2 …… 九九乘法表有个特点,那就是,如果对正写齐之后,术式排列是个阶梯形的,错落有序。 很快,写完。 李孟羲带着乡勇们读了数遍。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磨合,乡勇们对于学习这件事也越来轻车熟路了。 像一开始,张不开嘴读,或者有人东张西望的,这些都不见了。 学习这件事,也是要熟练度的。 九九乘法表不难。 并且,这不是什么新奇玩意儿,春秋战国时就有九九乘法表了。 当感觉差不多了,按惯例开始挑人读。 尤其是那几个百夫长,每次都挑他们。 关羽教的方法,杀鸡儆猴。 若百夫长学的不好,就罚百夫长,震慑余众,效果好得很。 因此,百夫长们压力比旁人更大,学的也更认真。 百夫长们挑过一轮,还行,磕磕绊绊的能读了。 下边,突然有人举手。 就跟小朋友们一样。 这是李孟羲要求的课堂纪律。 一看,是狗子。 “狗子,怎么了?”李孟羲问。 狗子站起来,有些支吾,“俺……俺想去伤兵营。” —— 伤兵营,李孟羲一块儿和狗子来了。 李孟羲本好奇狗子那么着急忙慌的来伤兵营干嘛,到了时,李孟羲突然明悟了。 有个伤兵,躺在板车中,快死了模样,李孟羲纵然不懂医术,不会看人气色,他也看的出来,这人怕是活不了两天。 这个伤兵是狗子一什的人。 狗子来,是教伤兵好友学字的。 李孟羲在旁观瞧,他眼瞅着狗子认真的,一字一句教他好友背乘法表。 而那个伤兵,明明脸色苍白,眼下淤青一片,几尽油尽灯枯模样,尽管伤兵气若游丝,每跟着读一声,就如若耗尽了他全身力气一样,但他神色认真,一丝不苟,认真的跟着什长读下去。 说起来,有些好笑。 两个大人,笨拙的磕磕绊绊的读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放在后世,让人听见,会惹起笑声一片。 但现在李孟羲听来,只感觉心酸无比。 这伤兵都要死了,还努力的想多学点字。 穷苦出身的乡勇对学知识的热忱,对读书机会的珍惜,让李孟羲汗颜。 有脚步声,李孟羲转头去看。 是军医卜来了。 卜免着袖子,手上还有水迹,显然是,刚才是在干煮绷带之类的活儿。 李孟羲回头看了认真的教好友学字的狗子和那个伤兵一眼。 李孟羲不着痕迹的,示意军医走远聊。 李孟羲还没问,军医卜便叹了口气,先说了,“肠子断了。这几日每天只能灌点稀的,活不成了。” 也不知卜这些医者是见惯了生死还是怎么着,说起死亡,卜语气平静,脸上一点表情波动没有。 好半晌,“奥。”李孟羲无能为力的奥了一声。 他听明白了,不是普通的伤,是他妈的肠子断了,这不是简单的酒精消毒和简单缝合伤口能解决的问题。 纵是华佗在,不一定能不能把断掉的肠子接上。 肠子断了肯定是能接上的,至少,在李孟羲来的那个世界,肠缝合手术技术很成熟了。 那,肠缝合手术怎么缝合的,用羊肠线能不能行? 李孟羲皱眉。 得有空试一下啊,不拿人试,拿猪试。 把猪开膛破肚,然后把猪肠子弄断,再看拿羊肠线缝上。 看猪能不能给救回来。 如果不行,那就改进方法。 再试,直到试成功未知。 李孟羲突然就想起来了。 自家大爷,也就是亲爷爷的大哥,当年抗美援朝战场上,被炮弹的碎片炸断了肠子。 据说,当时战地医院杀了只活狗,用狗肠子把大爷的断肠给接上了。 人家说,狗肠子只能管四年。 果然,大爷复员回家,没挺过四年,人就去了。 小时候听说这件事时,不明白,人为啥换狗肠子。 等大了,懂一点常识了,还是不明白,难道人肠子断了,接不到一起吗?所以用狗肠子?还是不明白。 一直不明白。 在李孟羲在一旁和军医商量肠缝合术之时,这边,什长狗子教他好兄弟背乘法表。 伤兵背的越来越吃力,声音越来越虚弱。 “狗儿……”虚弱的声音打断了狗子的沉思。 “俺不背了吧,狗儿,俺木的劲儿了。”伤兵眼中的色彩,在缓缓消失。 他勉强的朝狗儿笑了一下。 狗子愣了,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了,慌忙起身就要去叫军医过来。 “狗儿……” 一只软绵无力的手,拉住了狗儿的衣服。 “莫忙趁人家了,俺到时候了。” “狗儿啊,俺死了,那个啥恤,一百多贯,俺家里人也死完了,剩俺自个了。” “这钱,给你拿住吧……” 什长狗子,一个没忍住,眼睛一红,眼泪流了下来。 这边,李孟羲和军医敲定手术实验流程,合计好了,多买点猪狗羊啊,啥的动物,开始试试手术咋做。 当李孟羲回来。 他看到,什长狗子老大不小的一个人,趴在板车边,呜呜的哭。 听见脚步声了,狗子忙背过身去,赶紧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转过身,红着眼,勉强的挤出了个难看的笑,“军师……” 伤兵死了。 军医说怕扛不了两天了。 没想到,就一会儿功夫,人就没了。 李孟羲走过去,他忍着害怕,伸手,轻轻解开伤兵腹部缠着的一层一层染血的绷带。 虽说,义军的卫生条件不错,包扎用的布都是沸煮过的,很干净。看着不那么糟糕。 但当李孟羲把绷带解开,看到了这名伤兵暴露的腹部伤口时,他看到了皮肉外翻,以及腐坏发黑的腹腔内的肠子,还有一股迎面扑来的腐臭的味道。 视觉与味觉的双重冲击,让李孟羲眼皮一跳。 第227章 探索缝合术 死人不能在营里放太久的,容易滋生瘟疫。 军医再三检查,确定人的确是死了。 当下,狗子就拎着铁锹,一言不发的找地方去把好友埋了去。 狗子哭的很伤心。 李孟羲不太懂战友情,但他感受到了这种伤感。 不细查不知道。 李孟羲顺便在伤兵营转了一下,发现,攻城战结束没几天呢,当时百十名伤兵,死的不到三十个了。 至于感染而死的,应该暂时没有。 不是义军消毒手段有多好,而是感染致死的过程,比较长。 至少,死去的那大批伤兵,还没有一个来得及感染致死,就因为脏器受创,亦或是肠子断了,失血过多之类的,直接虚竭而死。 李孟羲等不了了。 他想立刻找个猪,捅它一刀,然后看看,它猪的肠子断成两段再缝一起,猪能不能继续活。 李孟羲去找刘备,言明此事。 “要猪,大小不管,得要不少。还有,狗也行,越多越好。” 买猪狗羊牛,本就在计划之中,牛可拉车,猪羊可为肉食储备。 但现在,李孟羲跑来,直接说急需,刘备惊讶。 待李孟羲说,是要研究手术。就是,万一有人肠子被人一枪捅断,也好给缝上,少死个人。 刘备更是惊讶的不行。 按刘备的常识,人要是开膛破肚,那就必死了。 八月十六日。 因为昨天,李孟羲特意说了,需要很多的猪狗羊之类的动物。 游骑散的更远,到处找村落,去买小动物。 到这天傍晚时,买得了半大的猪一头。 猪到了,李孟羲例行的教学工作,也心不在焉了。 他让乡勇们今天继续背乘法表。 李孟羲匆匆安排完之后,找到猪,找到军医卜,开始,肠缝合手术第一次实验。 猪只有一头,一只黑色的土猪,被用麻绳拴在车板上,一动不动直哼哼。 一般如果限制猪的行动的话,只用把猪四梯绑一起就行。 但现在,是要实验外科手术,所以,简单的绑法肯定不行,得绑的越死越好。 还有,得把猪的肚子暴露出来,方便开膛。 卜医术精湛,但,开膛破肚进行手术这件事,卜一点经验没有。 同样,李孟羲也是零经验。 按当日制定下来的手术流程,大概是这样——首先是需要剃刀,如果有伤兵头部受伤,得先把头发剃了,才方便缝合伤口。同理,猪体毛重,必须也得先做毛发处理。 然后,是严密的消毒过程。 手术刀具得消毒,肠线也得消毒,施术者的双手同样得消毒。 对了,肠线还没有呢。 李孟羲想起来了。 当时杀羊制作的肠线,泡在酒精里保存,也不知道现在还能用不。 取来肠线。 李孟羲神情严肃,军医卜也是一样。 两人奢侈的用酒精把手洗了又洗。 “卜,你来。” 李孟羲把一把断刃交给卜。 这把断刃是一段折断的环首刀刀身,半个巴掌长,磨的很薄很锋利,用来当剃刀很好。 卜只好接过剃刀下手忙碌。 一旁,刘玄德在旁观,他瞪大着眼睛看,分外好奇,李孟羲两人是如何把猪开膛破肚,割断肠子,再把肠子缝一起,还能让猪继续活的。 卜拿剃刀做毛发处理,被绑的动弹不得的土猪直哼哼。 很快,第一步处理完。 下一步,开膛破肚。 李孟羲递来了剪子。 “当心些,慢慢来。” 李孟羲自己不动手,指使卜干这干那。 卜接剪,挠头,“这人的肠胃在哪,我倒知道,猪的肠胃在哪,我却不知。” (不能挠头的。)李孟羲眉头微皱,好像不能挠头的,人家电视上做手术的主刀医生,带上无菌手套后,啥都不碰的。 看你军医卜,手消过毒,又碰猪毛,再挠头,手不又脏了? 猪就算了,感染就感染了,猪死了吃肉。 要是人,一感染就死了,不能有失。 在此刻实践中,李孟羲突然明悟到,除了医疗设备,和手术流程,还要考虑手术规范问题呢。 不规范的手术,一样影响手术成功率。 卜一咬牙,眼神一凝,抓着剪子就往猪肚子上剃完了毛的那处肚皮捅去。 腹部受到攻击,猪哼唧嚎叫起来,并且挣扎着乱动,把车晃的吱呀吱呀响。 卜无动于衷,拿着剪子,继续划拉开膛。 鲜血立刻就从猪肚子里流了出来。 猪凄厉的惨叫,吸引了不少人过来看。 看到刘备也在,乡勇们笑着过来,站在一边观看。 要是关羽在军中,乡勇是断然不敢凑上来的。 关羽威严重,而刘备随和的多。 “这又杀猪吧?要俺们帮忙不?” 有乡勇很有眼色的提出帮忙。 刘备抱着双臂笑了笑,“且看,且看!” 示意只用看,不用帮忙。 没想到,猪皮下的脂肪那么厚,军医卜拿着剪子,费尽功夫,也没把猪肚子彻底剖开,累的他满头大汗。 李孟羲明悟,猪不是实验肠缝合术的最佳载体。 别的手术倒是还好说,肠缝合术,得见肠子,得开膛破肚,而猪肚子是猪身上脂肪最多的部位,脂肪太他喵的厚了。 得换用狗来实验,无论如何,在狗身上实验,操作难度低多了。 这会儿,张飞不在,大军一旦行军,张飞就领着斥候在外边乱跑探路。 要是张飞在,他张三将军杀猪手艺娴熟,保准,一刀下去,就把猪开膛破肚,保证,还不伤到肠子。 现在张飞不在,只好由田卜艰难无比的亲自操刀。 血沾了满手,剪刀滑腻腻的不好拿。 终于,田卜艰难的努力之下,把猪肚子剖开了巴掌长的口子。 “成了不?”田卜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问接下来咋办。 毕竟,主意是李孟羲出的。 李孟羲看了看猪肚子上的剖口,虽说,口已剖开了,但是,好像依然没办法做肠缝合手术啊。 因为,伤口依然挤在一起。 想起来了,人家电视上做手术时,会用夹子钳子什么的,把伤口拉开的吧,好给手术留下空间。 如果是用一些手术工具来完成暴露伤口的目的话,那么,现在缺少特定的医疗工具。比如夹子,比如撑子。 如果,单纯只是用镊子钳子就把伤口扯开就可以了,那么,现在缺少人手。 除卜以外,还得一些助手,帮着卜把剖开分开,好让田卜从容缝合。 电视剧中看到的,手术时得一群人配合才能完成。 就是这样,缝合术,一个人干不了。 尤其是,卜还是个生手的情况下。 第228章 手术细则补录 手术艰难。 当军医卜终于把猪肠子拽出来时,拿剪刀把肠子剪断。 嚯,又一件未能预料到的事发生了。 喵的,原来肠子可不只是肠子,肠子是装屎的,也就是,猪肠子断开,里边有猪屎。 李孟羲当场恶心的不行。 同时,他又想起。 这次手术差不多要失败了。 因为肠头一定被粪便污染了,必然感染。 为了再拯救一下实验。 被迫,李孟羲赶紧找水去。 就跟洗大肠一样,把猪肠给洗了。 然后,再用酒精洗了又洗。 这才到最后的缝合过程。 肠子又薄又滑,实在是不好缝。 看卜生疏的模样,李孟羲便又想起,好像,医生的缝合手术水平还真的跟针线活水平差不多——手不能抖,要对细微动作有强大的把控力,缝合的针脚要密实。 卜作为一个男人,尤其是汉末的男人,妇人惯会的针线手艺,卜可能很不擅长。 也就是说,如果找一个针线活手艺娴熟的绣娘,让绣娘来完成缝合术,说不定比田卜更合适。 李孟羲寻思着的过程中,卜已把洗干净又用酒精泡过的两节肠子给缝上了。 一看,针脚粗糙难看,也不知,这肠子还能长好不。 接着,把肠子小心塞回猪肚子里去,再把猪肚子缝合。 然后,结束了。 回头看猪,猪遭此重创,只有哼哼的份了。 天不一会儿就黑了。 这晚,李孟羲进一步总结了手术流程。 确切的说,总结第一次实验肠缝合术流程。 “手术全流程步骤整理如下: 肠缝合术: 手术器具消毒,施术人员双手消毒——体表毛发处理——扩创(指若是腹部被枪刺中,肠子断了的情况,因枪伤造成的伤口较小,不利于手术操作,所以扩创,把伤口剖大,便于后续手术,)——需特定器械如金属撑架,撑开伤口,或需多人协作,用镊子夹子拉开伤口(此步骤,要么需要特殊的架撑器械,要么需要改进手术流程,需要多人协作)——肠道内多有污物,因此,要清梳肠道,” 写到这里,李孟羲突然停下了。 他意识到,好像,肠道会不停蠕动的,也就是,只把肠道断口附近的污物清理干净是没用的,因为随着消化作用和肠蠕动,肠道上边胃袋里食物残渣之类的的污物会往下移动。 最终,又移动到肠子创口处。 而食物残渣等又是携带众多细菌的污染物,不能与肠断口接触的。 所以,清梳肠道这个流程是极为必要的。 如果没有此流程,几乎必然感染。 “对了,好像还不能吃东西,不然吃了东西,依然会产生消化物残渣。” 李孟羲自言自语着,他身旁,火把的火光在夜风摇曳。 可,不吃东西,要是二十一世纪还行,能静脉注射葡萄糖,也就是葡萄糖直接打到血管里,这样十天半月不吃东西也能维持生命。 现在汉末,哪里有葡萄糖啊。 “糖水……” “麦芽糖水,糖很容易被人体吸收,也能提供能量,而且,不会产生食物残渣。” 想明白之后,李孟羲继续往下写。 “清梳肠道为极重要过程, 要点一,清理步骤 肠道和胃中所有污物需要全部清理干净之后,方能进行手术。 (洗胃?洗胃怎么洗来着?肥皂水?亦或催吐?) 肠胃清理干净之后,第二步,为日常饮食管理,决不能吃硬食,只能吃流质食物,最好是,糖水。即,麦芽糖水。 由此又知,麦芽糖竟然可成为医疗物资,需常备。 军中无有麦芽糖储备,当解决。” “肠道梳清之后,为缝合阶段。 此阶段和之前剃除毛发,剖割伤口阶段,应由不同的人来操作,因在剔除毛发阶段,人手触碰在体表,沾染细菌。 故,每人负责一个阶段,每把刀具都只用一次,到缝合时,以保证刀具与医师的手都是无菌状态。 此时,需要手术托盘,以随时放置和替换医疗器械。 需要能熟练使用针线的绣娘,来执行缝合术。 ” “手术细节还有。 一,医师手术中,手不能有触碰到病菌的动作,比如摸头,比如,手在衣服上擦。 二,不能随意说话,以防飞沫。(口罩?) 三,与防飞沫同理,露天手术,人走马过,尘土飞扬,增加感染概率。 所以,应于帐篷中进行手术。 毕。 待有后补,再录。” 八月十五日这天,什么兵法阵略知识也没学到。 只捅了一头猪,并把猪肠子割断又缝上。除此之外,没干别的啥,不过是,肠缝合手术的第一次实验而已。 至于,那头可怜的猪能不能活下去,未知。 八月十六。 天还没亮的时候,李孟羲在梦中,突然做了一个梦。 我的天,突然遇见洪水了,洪水没过脚腕。 李孟羲没醒。 到天亮,当李孟羲醒来。 他看到,弟弟拿着衣服,缩在车厢角落,一脸怕怕的表情。 与此同时,李孟羲突然感觉到,这被子上,怎么……湿了? 伸手一抹,再一瞅弟弟怕怕的样子。 差点,李孟羲就训斥弟弟了。 然后一想,吼他干嘛,这么小的弟弟,没爹没娘的,吓他干啥。 于是,李孟羲起床,掀开被子,看着铺被上的一团湿湿的痕迹,李孟羲装作惊讶,“呀!砖头,咋个发大水了?” 本来表情怕怕的,怕尿床了被哥哥训斥的小砖,他不害怕了,立刻开心的张着嘴吧哈哈笑了,“不是发大水了,是俺尿床了哥哥。” 小砖笑的可开心了,他眼睛笑成了月牙,笑的前仰后合的。 “是俺尿床了,不是大水。哥哥你是不是想住发大水了是不是?” 小弟开心极了都。 李孟羲咧了咧嘴,好意思?尿床了还那么开心? 没办法。 小孩子吗,必然会尿床的。 李孟羲于是把被子卷起,抱出去,然后出了车厢,把被子摊开在车厢顶上,准备今日一个白天,把被子给晒一下。 晒不干也没啥。 晚上有篝火,凑近篝火烤一下也行。 —— 行军起,车夫老铁过来驾车准备走,不由得就朝车顶看了一眼。 “这是?” 老铁不解。 “我弟尿床了,被子晒晒。”李孟羲笑着搭话。 老铁脸上立刻浮现了灿烂的笑意,他看了一眼李孟羲身后躲着的小砖,乐呵的笑了。 “驾。”老铁手中鞭子一挥,驱车赶路。 小弟有些不开心,他拉了拉哥哥的,撅着嘴巴,难为情的的样子,“哥哥,你不跟别个说俺尿床了中不?你就说你尿床,不说是俺。” 这小孩子的脑回路…… 小孩子也好面子啊。 李孟羲捏捏弟弟的小脸,哈哈大笑。 第229章 欲成甲 “那行吧,哥哥就跟人家说,是哥哥尿床了,哈哈!” “人家信不信,哥哥就不管了。” 李孟羲答应了自己愚蠢的弟弟。 行军没过多大一会儿,刘备骑马来了。 原来,刘备是比较关心猪的事,他好奇的不行,好奇猪开膛破肚之后,能否真的可活。 于是一大早,刘备就去看猪了。 一看,猪快死了的模样。 刘备于是就过来跟李孟羲说一下。 来了,刘备问,猪当真不喂?还是喂点东西吧,不喂不把猪饿死? 李孟羲只好说,猪膘肥体壮,饿两天死不了。 更详细的原因李孟羲没说,肠缝合后,不能进食的,确切的说,不能吃硬食,再确切一点,只能吃糖水来维持生命。糖水吸收程度极高,不会产生多少消化不了的残渣,也就,很少会污染肠道伤口。 猪是杂食动物,人能吃的,猪也能吃。 麦芽糖人可以吃,猪也可以吃。 但是,按猪的食量,得喂多少麦芽糖?糖可是金贵的玩意,拿糖喂猪,太浪费了,李孟羲舍不得。 所以,只用测试一下,羊肠线能不能帮助断肠愈合就行,不用管猪的死活。 既然李孟羲坚持不喂猪,刘备只好不多管了。 临走,刘备也注意到了车顶摊开着的的被子。 “羲儿,这被子是,车顶破了?”刘备疑惑的抬头看着。 刘备一问,小砖就紧张了,抓着哥哥的胳膊晃了晃,偷偷的看刘玄德。 “是我尿床了,被子拿出来晒晒。”李孟羲摸了摸小砖的头,面带微笑,回复了刘备,也算,照顾到了小弟那蠢蠢的自尊心。 刘备闻言,愣了一下。 然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刘备哈哈大笑。 笑的前仰后合,眼泪几乎出来。 “羲儿,你尿床了,啊?哈哈!” 笑了半天,刘备看向李孟羲身边的小砖,“砖儿,是你二哥哥尿床了,还是你尿的?”刘备觉得好玩儿,笑着调侃。 小砖急了,慌着解释,奶声奶气的,“是俺哥!” 刘备笑的更开心了。 大笑着纵马而去。 这一天的心情,因为小砖,大家变得都开心了。 “小砖,我就说吧,我说我尿床人家不信吧。” —— 白日,李孟羲教弟弟学字。 事实上,从教乡勇们学字那天开始,李孟羲就已经开始教弟弟了。 没必要忙着教别人,却把自己弟弟忘掉了。 “小砖,背下数字,我看你能数到几了。”李孟羲一边整理乱七八糟的一堆纸,一边提问。 小砖盘腿坐在李孟羲面前,他扣了扣耳朵。 “一。”小砖拖着声音,声音又缓又慢,好像没有信心,语气不定的样子。 “一后边是啥?”李孟羲抬头看了一眼弟弟,鼓励他继续往下背。 “一,” “二,” “三!”弟弟突然大声,背数字背的一惊一乍的。 “四。” 背到这里,卡了。 小弟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很确定的样子,“六!”他高声说着,小脸上,满是自信。 “四后边是五扪(扪,中原方言,肯定语气助词,比如,一加一不是二扪?)。”李孟羲提醒 “是五扪。四后边是五扪!”小弟拍着手重复。 好多天了啊,小弟连十个数都查不完。 李孟羲有些无奈。 对小弟要求不严,这小家伙贪玩,又舍不得打他。 “小砖,你想吃糖不?你要是能把二十个数背完,咱弄糖吃。” 反正得找麦芽糖当葡萄糖用,顺便,拿糖激赏一下。 一听说有糖,小砖瞪大了眼睛,“哥哥,咱们不是木有糖吗?” “嗯。可以找人买啊。” 李孟羲笑着。 听说能吃糖,小砖学习热情一下就起来了。 小砖呀呀的自己开始背数字,每当小砖忘了,李孟羲适时提一下。 没多久,李孟羲把厚厚的一沓纸张整理完。 不整理不知道,这才几天啊,写了许多东西,从涿州出发时,带了大纸百张,现在一数,纸已快用完了。 始料未及。 纸张整理完,李孟羲拿出了几个沉甸甸的包裹。 是甲片。 他终于下定决心,把步人甲给攒出来。 步人甲与汉扎甲的区别,只在扎法。 这是李孟羲分析之后得到的结论。 步人甲形制李孟羲知道一些,并且曾混迹汉服圈,跟一些甲圈大佬有过接触,基本的编甲方法也知道一点。 之所以迟迟未开始编甲工作,是因为,到最具体的细节,不知究竟,只能知大概。 也就是,只能知道个大概,而要凭借一知半解的知识,逆推出整个步人甲的编坠过程。 甲片是从军中收集来的,大小形状并不完全一样。 第一套甲,李孟羲觉得不编步人甲,先编最简单的扎甲,熟练与摸索一下技术再说。 从军中搜集的甲片,好几大包,仔细把甲片按形状大小归类了一下,甲片大致有七种,李孟羲略想了一下,决定用数量最多的一种编甲。 “砖头,”李孟羲朝小弟喊到,“过来。” 砖头很听话的又调皮的翻滚着过来了。 “干啥嘛?”砖头停下背数字,他爬到哥哥腿上,好奇的看哥哥分拣甲片。 “你坐好,别动。”李孟羲把弟弟拽了起来。 砖头老老实实的坐着一动不动。 李孟羲拿着甲片,在弟弟额头比了一下大小。 铁甲片碰到了脑袋,凉凉的,只被凉了一下,砖头就乐的咯咯直笑。 “可冰了二哥,可冰了。”砖头开心的不得了。 李孟羲都比完了大小,弟弟还缠着他要再冰一下。 他觉得舒服好玩是吧。 “别打扰我。”李孟羲把弟弟拽过来,按在腿上,不让他乱动。 甲片,细麻线,割麻线的环首刀,基本工具齐了。 李孟羲开始编甲。 拿出一片甲片,甲片上边四个孔,左右两角各两个孔,中间左右边缘两孔,下边也四个孔。 一个长甲片,十二个孔。 麻线在嘴里湿了一下,然后手指捻了捻,把麻线头捻的更尖了一点。 扎甲最简单的方法,可以用穿念珠的方法一样,从甲片孔里,把甲片一个个连起来连成一串。 但这样编成的扎甲,就跟竹席一样,甲片之间有缝隙,防御漏洞很大。 更好的方法,把甲片以上下左右压叠的方法编缀,甲片层层相叠,防御没有漏洞,但是编法要更复杂。 两枚甲片叠在一起,第一枚甲片在上,第二枚甲片在下。 下方的甲片的顶端的孔,和上方的甲片的中部右侧的孔重合。 然后麻线从两个重合的孔里穿过去,两个甲片打上个小结,两个甲片就初步穿好了。 再拿第出三枚甲片,依然放在第一枚甲片下,第三枚甲片顶端的孔,和第一枚甲片中部左端的孔重合。 继续用麻绳从两个孔里穿过,麻绳穿过后,绳子打个小结,第三枚甲片初步完成。 这时,三枚甲片成品字形排列。 上面是一枚甲片,下面的两枚甲片紧挨着,各有四分之一面积和上面的那一枚甲片重合。 接着,继续拿出两枚甲片,按一样的方法,从上面左右排好,二层的四枚甲片穿好之后,四枚甲片各有四分之一面积,和第一枚甲片重合。 编甲过程和堆积木过程很相似,以某一枚甲片为中心,叠压扩展了四枚甲片,然后再以这四枚甲片为基础,各自再叠甲四枚甲片,然后继续扩展。 甲片就可以这样慢慢的被编缀之后,甲面的面积越来越大。 工具有限,编甲全靠手指,速度很慢。 不一会儿,李孟羲就扣的手疼。 为了让甲片与甲片之间更密实,李孟羲绑麻线但时候,用手按住甲片,牙咬着线用力的往上拽,以确保编出来的甲不会松松垮垮的。 砖头看哥哥在忙,忙的什么他也看不懂,他也不说帮忙了,意识到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他抱着膝盖坐在一边还背数字,背会了数字,好吃糖。 李孟羲很投入于编甲工作,车走在路上,不太平稳,有点晃,麻线不太好穿进甲片孔里去。 开始时生疏,编甲工作李孟羲越来越熟练,越来越有手感。 马车车轮在吱扭吱扭的晃着,辎重车队沿着弯弯曲曲的土路行进,宛若一条长蛇。 阳光越来越烈,早已不似清晨露珠未干时的那份和煦。 编着编着,正用牙咬断麻线的李孟羲突然停下了,他看着摊开在腿上,方不方圆不圆,书本那么大一大块的编好的甲片,无奈的捂额头。 编的太顺手了,只顾着压甲片,忘了要编的是头盔,得控制好甲片小样的形状。 编了半天,白编了。 李孟羲挠了挠头,长舒了一口气,他一咬牙,决定重新编。 李孟羲把编好的一大片甲,拿环首刀刀尖一点一点去隔断甲片后的绳子,编的时候很难,割段绳子也不容易。 每一片甲片后的小绳结都得割断。 连什么都不懂的砖头都为哥哥感到可惜。 “哥你把这拆了干嘛?”砖头不解哥哥为什么把弄好的东西再拆了。 李孟羲头也不抬,“本想给你编个小头盔来着,编成围裙了。” “啥是头盔吗?” “就是帽子。” “啥是猫子吗?” 哎我去。 李孟羲抬头看了弟弟一眼,你连帽子都不知道是啥吗。 可能是因为,帽子不叫帽子,近两千年的时间跨度,好多东西的称呼都发生了改变。 “帽子就是,冠……斗笠?” 李孟羲一说斗笠,砖头就听懂了,“挡雨的吗?” 他说斗笠是挡雨的。 “那围裙是啥吗?”砖头还问。 围裙,就是做饭的时候,围的裙子。 可这么解释,砖头还可能听不懂。 东汉末年,农家生活没那么精致,谁家也不会做饭的时候还系个围裙。 甚至有的人家连穿的衣服都没有,哪里有多余的布去做围裙。 “围裙就是,就是……嗯,就是……哎呀,围裙就是衣服!” 李孟羲被弟弟问烦了,糊弄的回答到。 第230章 离离原上草 “啥是衣服吗?” “衣服就是衣裳!” “奥……”砖头听明白了,围裙就是衣裳,衣裳就是围裙。 “那二哥这也是围裙吗?”砖头拽着自己的麻衣很认真的问哥哥。 李孟羲深吸了口气,不停的告诉自己,这是亲弟弟,得有耐心,得有耐心。 但其实李孟羲一脸平静之下,他此时的心情其实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土拨鼠尖叫。 不想跟自己的傻弟弟解释什么是围裙了。 李孟羲一心二用,拿环首刀拆甲片的同时,他转移话题。 看弟弟这会儿也不想背数字了。 “来,砖头,二哥教你背诗吧。”李孟羲说着。 “什么吗?”砖头迷茫极了,睁着大眼睛。 砖头才多大一点儿,别说识字了,生活常识的东西很多也还不知道。 “来我教你,”李孟羲头也不抬,“第一句,离离原上草。” 砖头没反应。 “离离原上草,来跟二哥一起读。离——离——原——上——草。”李孟羲放慢了语速,尽可能的把字说清,让弟弟听的更明白一些。 “离——离——原——上——草”砖头觉得好玩,跟着哥哥一字一顿的念着。 “一岁一枯荣。”李孟羲又说。 “一碎一窟窿!”砖头用小孩子特有的奇怪的抑扬顿挫顿挫,该扬的不扬,该挫的不错,语调奇怪,似是而非的跟着读了第二句。 第三句,李孟羲把拆下来的又一枚甲片放在一边,继续说道:“野火烧不尽。” “野——火,烧不近!”砖头复述。 “春风……咳,吹又生。” 砖头:“春风,咳!吹油生。” 李孟羲抬头,无语的看着弟弟,我咳一下是刚嗓子不舒服,你学着咳一下是什么鬼? 不过不错,傻弟弟能跟着读。 “来,再来一遍。” “离离原上草。” “离离原上草。” “一岁一枯荣。” “一碎一窟窿!” …… 兄弟两个一个教,一个学,车前赶车的老铁不住的回头望。 白居易的诗,通俗易懂。 关于白居易,有一个很温暖的典故。 相传白居易一日做了新诗,心情大好之下,把诗念给了邻居一个老妇人听,念完后沾沾自喜的问老妇人,我做诗的如何? 老妇人笑了,“诗文是人家达官贵人听的,我们平民百姓,哪里听的懂诗啊。” 白居易由此大受震动,日后每做诗,必念给邻居老妇人听,直到老妇人完全能听懂为止。 白居易的诗从此就开始变得越来越通俗易懂,为广大劳动人民所喜欢。 据说唐朝之时,遣唐使们把唐诗一并带回了日本,大唐诗坛文化荟萃,日本人为何最喜欢白居易的诗。 因为简单通俗,容易理解,其他诗人的诗,对于刚接受汉文化的倭岛来说,比较难懂。 一首离离原上草,纵然向前跨越了千百年的时空,依然能被人听懂。 李孟羲教弟弟念诗,驾车的老铁听了几遍,就全记着了。 而且老铁听懂了,他笑了,欢快的扬起鞭子,轻轻抽打着牲口,嘴里小声念着诗,一遍又一遍。 等弟弟能把四句诗全记住了,李孟羲就他自己念着玩儿去。 小孩子精力旺盛,再加上新鲜,砖头扯着嗓子反反复复的背诗。 直到临近中午,太阳变得灼热,砖头也嚎的累了,不肯再背了。 “午时了。”李孟羲头伸出窗外向天上看了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 中午了,也没有饭吃的。 汉代平民们一天两顿饭,乡勇们哪怕是要赶路,一天也只两顿饭,早一顿,晚一顿。 一上午的努力,成果出来了。 李孟羲成编出了一条两约二十公分宽的甲片带,他正把甲片带首尾连接起来。 等首尾连好,一个水桶状圆环形的的扎盔成了。 李孟羲拿着成品,左看右看,觉得……好丑。 好歹算是自己开始编甲事业之后,第一件成品,很有纪念意义。 “过来,砖头!” 李孟羲叫弟弟靠近他一点。 把扎盔扣在弟弟的小脑袋上,虽说李孟羲就是照着弟弟的脑袋的大小做的头盔,但毕竟不是专业人士,经验又不足,第一次做,做的大了。 头盔大的像个桶,扣在弟弟头上之后,一下滑下来了,遮住了弟弟的眼睛。 “哈哈!”李孟羲不厚道的笑了。 太大了不行。 李孟羲把头盔从弟弟脑袋上拿下来后,琢磨是否拆一行甲片,能缩小一圈的话,或许就匹配了砖头的头型。 砖头好奇的跑过来,趴在哥哥的背上,指着扎盔说,“哥这个不是斗笠。不是斗笠啊。” 李孟羲糊弄弟弟说编的是斗笠,这下谎圆不了了。 好算又编了个理由把弟弟糊弄过去。 李孟羲拿着环首刀割甲绳,开始拆甲片。 拆掉了一列甲叶之后,再把甲带首尾相连,又花了不短时间。 改过一回的扎盔再往弟弟脑袋上带去,竟然又小了。 李孟羲扶着额头,心中顿生无力感。 弟弟脑袋太小了,头盔的容错率太低,如果是大人,头盔多一列甲片或少一列甲片,就是松一点紧一点的问题,可放在弟弟这,弟弟脑袋小,多一列甲片,就大了,少了一列甲片,就小了。 又没有更小的甲片去替换,李孟羲想到用取巧的方法,他准备用绳子把甲带两头系起来,像绑鞋带那样,把扎盔系起来,就不存在大一点小一点的问题了。 可是这样一来,头盔整体的强度会降低,后脑勺的防护也会有漏洞。 李孟羲龇着牙,对扎盔咬牙切齿的思考着。 脑海中,前世看到过的乱七八糟的关于扎盔的信息,如放电影一般快速闪过。 最终,记忆的画面定格在一顶出土于汉墓的头盔上。 与李孟羲这个上下同宽的水桶状头盔不同,那顶真正的汉扎盔成上细下宽的形状。 “咦?”李孟羲突然灵光一闪,他觉得自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如果把头盔做成上窄下宽的样式,就能很大程度上解决不适配头型的问题。 头围大了,就戴稍浅一点,头围小了,就戴深一点,头盔和头就能卡的紧一点。 这样就不必用绳子系了。 李孟羲一拍脑袋,知道该怎么做了。 头盔做成上细下粗的形状是吧,很简单啊,编甲的时候,每往上编一圈,就减少甲片的数量,不就能越往上越细了吗? 等越来越细,连在一起,不就成了一顶完整的扎盔了吗?而不像现在这样,弄什么半包围的盔。 突如其来的灵感,让李孟羲激动不已。 “我懂了啊啊啊啊!”李孟羲狂叫。 弟弟奇怪了看着哥哥。 那就,重新拆了吧。 李孟羲看着手中好不容易编好的甲带想着。 知易而行难,本以为有一定的经验,编甲会很容易。 没想到实践起来,处处不易。 李孟辛苦的把甲片一片片的拆下来,割断的麻线头丢在一边,已经卷了一大团了。 第231章 半覆型扎盔 有人说,全知就是全能,信息是无价的。 从这一点来说,来自于信息时代,每天接受着来自各行各业乱七八糟巨量信息的李孟羲,他勉强称得上是全能。 关于盔甲,李孟羲虽是生手,但他的见识比东汉末年所有盔甲匠人都多。 有了新的思路,虽然手指都磨破了,李孟羲干劲不减。 好不容易把甲带拆回到了甲片的状态,李孟羲揉了揉发酸的手腕,长舒了一口气。 “哥。”砖头叫。 “嗯?”李孟羲抬头看着弟弟。 “想尿尿。” “站起来,尿车外边。” 车正走着呢,不好意思让老铁停车。 没想到李孟羲刚说完,老铁听到,就把车停下了。 “谢了铁叔!”李孟羲道谢,并催促弟弟,“赶紧的,别耽误事。” 老铁停车,是怕砖头摔着,他把车一停,影响了后面的人的行进。 其他粮车绕过了老铁,车轮轱辘辘的声响中,一辆接一辆粮食码的高高的粮车驶了过去。 看见这些粮车,李孟羲顿时就多了些安全感。 有这么多粮食,短时间不会缺粮草,自己就不会饿着了。 要放在以前,李孟羲看到粮车根本就不会这么想。环境会改变人,李孟羲越来越像一个汉朝人了。 “铁叔,走了。”李孟羲敲了敲车辕,提示老铁可以驾车走了。 砖头不老实,他都尿完了,还扒着车辕探出头往地上看。 李孟羲把他拽了回来。 “有蚂蚱。”弟弟指着车尾说。 蚂蚱。秋天吗,秋天的确有蚂蚱,但秋天的蚂蚱,蹦哒不了多久的。 在铺平的被子上,像摆麻将那样,把甲片摆了一行又一行。 最下边的一行代表着扎盔最底下的一圈的甲片数,然后往上的几列,甲片数依次减少。 虽然只是把上下粗细一样圆桶状的头盔,改成上细下粗的形状,编缀难度却一下增加了数倍。 新的编缀方法,要仔细计算好每纵列甲片的数量,还要考虑甲片叠压时甲片的分配。 还没开始编,李孟羲就感觉到了棘手,他不由得又是叹气,编个头盔而已,为何这么难呢。 再开始编甲,李孟羲的动作慢了很多。 不同于之前要先把甲片编成甲带那种无脑的编法,现在每一加减一枚甲叶,都得思考布局。 幸好智商够用,勉强能一边摸索一边编下去。 重新编甲第一个小时,李孟羲只编完了第一圈甲片,大致等于编完了帽子的帽檐的部分。 往上第二圈,要考虑减少甲片了。 减少甲片,还影响到另一个方面,就是甲片相叠的问题。 把甲叶首尾连接是最简单的方法,但这种方法偷工减料,防御力稀烂,李孟羲看不上。 甲片不叠成两层,李孟羲就觉得防御力很欠缺。 第一圈,用了二十六枚甲片,第二圈应该用多少甲片呢,李孟羲思考了一番,决定减少四枚,用22枚甲片。 第二圈编起来很费神,要把22个甲片,即彼此叠加,又要和第一列的26 枚甲片匹配好间距和位置。 两刻钟后,22枚甲片编完,李孟羲发现,第二圈没编完,还缺了一个豁口。 再添了一枚甲片,完成。 根据李孟羲仅有的知识积累和逻辑思维水平,他认为上下列甲片之间,甲片数应该成等差数列分布。 也就是第一列26,第二列23,第三列应该是20。 就按着这个数字去编,第三圈刚好用了20枚甲叶。 果然如自己所料,李孟羲顿觉自己很聪明。 第四列甲叶应是17枚,第五列14. 至大约未时四刻,即14:00之时,李孟羲终于把甲编完了。 小小的一顶扎盔,上下甲片五列,共用了甲片100枚。 虽然这些甲片,比刘备军中士兵们穿的那些扎甲的甲片小的多,但一顶小小的头盔,用了多达百枚甲片,很惊人。 李孟羲揉了揉手腕,编好的扎盔拿在手里掂了掂,很沉,极有份量。 扎盔从外形上看,比第一次的好看多了,很接近李孟羲脑海中那个出土于某个汉代墓穴中的头盔。 从面积上算,头盔的表面积大概五十枚甲片就可铺满,李孟羲用了繁复的叠缀法,使甲片有一半的面积是重合的,其防御力大致等于两层甲片。 “砖头。”李孟羲拿着像模像样的扎盔,叫着弟弟。 没听到回答。 转头一看,弟弟不知什么时候,趴着睡着了。 犹豫了好一会儿,李孟羲还是把砖头晃醒了。 砖头不情不愿的揉着眼睛爬了起来,任由哥哥把头盔往他头上带。 头盔很重,给砖头戴的时候,砖头脑袋被压的往下一低。 这么重的东西带头上很不舒服,砖头很抗拒,嗷了一声就要挣脱头上的东西。 “别动。”李孟羲拽住弟弟的手,不让他乱动。 把盔往下拉了拉,一拉之后,砖头的眼睛又被盖着了。 出现问题的原因是,扎盔往上收缩的程度不够大,上边几列甲片稍微再细一点,就不会往下滑了。 而且李孟羲摸了摸扎盔顶部,还不够高,离头部太近了。因为是半覆盖的头盔,顶部是空的,其超过头顶很高的一圈甲圈是用来隔开攻击,保护头部的。 甲圈如果太低,就不能很好的起到防御效果。 如果再加上一圈甲片,高度大概够了。 想明白之后,李孟羲要把头盔从弟弟脑袋上取下来,刚一动,砖头就哎吆了一声。 李孟羲连忙问怎么了。 “疼……”砖头龇牙咧嘴的。 放缓了动作,李孟羲小心翼翼的慢慢的把扎盔取了下来之后,他看到了扎盔上夹着一根枯黄的头发。 砖头营养不良,头发是枯草一样的颜色,发质很差。 李孟羲恍然想起,古代扎盔这类铠甲,的确很容易夹着头发的。 所以一般带头盔前,要么头盔做的有内衬,要么就在脑袋上包一个头巾,头巾能略增加一点防钝器伤害的同时,还能防止被夹到头发。 李孟羲忙揉了揉弟弟的脑袋,“对不起啊砖头。”李孟羲心疼的说着。 砖头瞪着大眼睛看着哥哥,“二哥你为啥说对不起吗?” “因为二哥不小心,把你头发夹着了吗,所以得说对不起。”李孟羲给弟弟解释了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奥。”砖头理解了对不起是什么含义,他认真的点了点头。砖头学会这个词了。 花了快一天时间了,小小的一顶扎盔还是有问题,还得拆,还得继续改。 离彻底功成很接近了。 手指因为和甲片一直摩擦到,被纤薄的甲叶边缘割伤了好几个口子,伤口很浅,不至于到流血的程度,但是很疼。 李孟羲吹了吹手指,抬头一看天色,不早了,他决定最好在晚上太阳落山之前,把扎盔编出来。 不然留了个尾在那里,晚上会睡不着的。 最后的一次改进,除第一列甲片26枚保持不变以外,往上每列的甲片都进一步减少。 并且上下五列的甲片,变成了六列,整个头盔显得更高了。 等太阳快要西落,熟悉的游骑又从前往后呼啸而过,游骑口中呼喊着就地扎营之时,李孟羲也终于第三次把扎盔编完了。 一整天功夫,甲片拆拆缷卸,从头编了三次,小改接近十次,李孟羲终于把扎盔编完了。 任务完成的成就感,足以冲淡疲惫。 “砖头,过来。”李孟羲又喊工具人弟弟。 砖头一看又要把铁旮瘩往他脑袋上扣,说什么也不肯戴了,立刻爬出车厢,逃掉了。 这怎么行,模特不配合了,怎么知道样品好还是不好呢。 李孟羲把头盔一丢,就跟出去捉弟弟了。 兄弟两个嘻嘻哈哈玩闹的声音,传了很远。 第232章 突闻张辽 “小砖,你自己玩啊,哥哥给人上课去,别跑远。”李孟羲跟弟弟交代。 小弟看人家喂牲口,看着不走了,李孟羲就由他去了。 每日,早扎营约莫半个或一个时辰,就为了教乡勇们学字。 进度已经到了简单的加减法了。 时间过的很快,很快天便又黑了。 李孟羲又去看了那头猪,猪一动不动,以为死了,拿棍子捅猪一下,猪哼唧了一下。 还好,这个宝贵的实验体没死。 夜晚无事,李孟羲直接就睡了。 刚睡下没多久,他听到了脚步声,眼睛一睁,眼睛余光看见了光亮。李孟羲一下坐直了身体坐了起来。 果不其然,晚上会来找自己的,除了关羽和刘备,还能有谁。 “羲儿,可曾睡下?”关羽走来问。 “我还没睡,有事吗?”李孟羲边找衣服边问。 “打了只兔子,烤好了,来叫你。”关羽手里拿着火把,火把微侧,给李孟羲照着光亮。 李孟羲三两下穿完了衣服,临走时帮弟弟掖好了被角。 想了一下,白天扎好的头盔李孟羲顺手抄起拿走了。 篝火旁,刘备正添新柴。 李孟羲远远的打起招呼,“玄德公,你看我编的铁胄如何?” 李孟羲边走,炫耀似的,把手里的扎盔举起晃了晃。 甲胄一词,甲是指铠甲,胄是头盔。 李孟羲还没走近,就慌着和刘备打招呼。 同样,刘备还没接铁胄,就显得惊讶无比,“呀!竟如此神速?” 两个情商都高的人,沟通起来滴水不漏。神速个锤子,从说步人甲的那天起,到现在,多少天了,才把头盔编出来。 秋夜微寒,篝火带来了一丝暖意。 刘备关羽和李孟羲三人围着篝火坐定。 那一顶编缀紧密编法考究的铁胄,刘备拿着翻来覆去里里外外看了很久,边看边口中啧啧有声。 铁胄虽说小,却很厚实,入手颇沉。 兵器铠甲这类金属物品东西,一般份量越重,质量就越好。 刘备看完,转手关羽。 关羽手很大,铁胄拿在关羽手中,像是在拿一个小皮球。 把铁胄在手中轻抛了一下,“这胄眼熟,”关羽说道,“像是官军制式铁胄。 十来年前,我送好友去从军,见官军屯长,戴的就是这种铁胄,有九分相似。”关羽用手摸着排列如鱼鳞一般整齐的甲片,点头说道。 咦?关羽说,好友…… “关将军,你竟然有朋友啊?”李孟羲一句话不经大脑,直接说出来了。 李孟羲这话说完,关羽立刻白了他一眼。 后世的俗话说,秦桧还有三个朋友呢。到底是多烂的人,才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李孟羲的话的意思很像在质疑关羽到底有没有朋友,进而像是在质疑关羽人品。 因此关羽能给李孟羲好脸色吗? 好在关羽宽宏大量,不跟李孟羲计较,他自顾说着,眼中有追忆,“那年我十六,若不是家中老父尚在,我也和文远一并从军去了。不想转眼之间,近十年过去了。” 时光飞逝,关羽不禁感慨。 “文远?!”李孟羲坐直了身体,拔高了声音惊咦一声。 关羽诧异,看了李孟羲一眼。 “某好友,张辽,张文远。怎么,羲儿识得他?” “不认识!不认识!”李孟羲连推脱不认识。 表面一脸平静,其实李孟羲心里震惊极了。 张辽,张文远,竟然真跟关羽早就相识,且关系不浅。 魏之五子良将之中,张辽为战绩最彪悍者。 在原本但三国历史中,其阵斩塌顿,大破乌桓;合肥之战,威震江东。 逍遥津一役,张辽后世称逍遥津战神,一战杀的东吴胆寒,提张辽之名,可止小儿啼哭。 关羽提及昔日好友,因当年未能从军而抱憾,关羽叹息不已。 在刘备面前,关羽如此慨叹,就相当于到了一个新公司,还对旧公司念念不忘。 关羽如今已是刘备一军主将,还遗憾当年未能从军,就相当于到了一个新公司,却说要是上个公司不倒闭,我才不会来。 要是心胸狭窄一点,喜欢多想,戒心比较强的人,比如曹操。若关羽是曹操部将,说不定曹操就因此会猜忌疏远了关羽。 刘玄德毕竟不是曹操,且关羽是其义弟,而并非仅是部将。 刘备不仅没有心怀芥蒂,反而好生出言安慰关羽,说未能少年从军,建功立业,蹉跎人生许久,当真是一大憾事。不过好在,今幸你我兄弟相逢,又正遇黄巾之乱,正是英雄用武之地,昔日憾事,今可了结也。 一番话,说的关羽笑逐颜开。 意外的听到的有关张辽的消息,李孟羲心里跟猫抓一样,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起来。 “关将军,张辽是你同乡吗?你们两个谁厉害?他用刀的吗?你的是青龙偃月刀,他的是什么刀?”李孟羲像机关枪一样,一大串问题一溜烟问了出来。 关羽和刘备不约而同的转头,诧异的看着李孟羲。 “文远非是我同乡,我是河东解良,文远是雁门马邑人,不过我俩离得却不远。”关羽抬头上看,看着天空的星辰,似在追忆。 “我二人常相较武艺,商讨兵法。孟羲你问,文远和我,武艺孰高孰低,”关羽摇头,拂须正色说到,“武艺兵法,文远皆远胜于我。” 李孟羲愕然,“啊?” 怎么可能嘛,关羽和张辽两人,带兵打仗谁高谁下还有的讨论,张辽最高光的时刻在逍遥津,关羽在水淹七军,一个威震东吴,一个威震华夏,两人皆是上将之才。 可是要论武艺嘛,张辽怎么可能比得过关云长? 李孟羲挠着头,狐疑无比的看着关羽,“将军没有哄我?将军之勇,已世间少有,怎有勇武远超将军之人?张辽张文远……他,他……怎么可能?” 李孟羲追着不放,要一问究竟。 不管李孟羲怎么问,关羽只是坚持说,张辽远胜于他。 李孟羲就是不信,他就是觉得关羽在哄他玩儿。 李孟羲虽然不懂武艺,可他懂三国啊。 再问,关羽还是一样的回答,李孟羲纠结无比的抓挠着头发,不再问了。 一旁,刘备看的暗笑不已。 “张辽当真如此勇武?将军你没诓我?”李孟羲最后又问。 “当真!”关羽正色,“我何曾诓骗过你?” 说完,不等李孟羲作何感想,关羽看向刘备,两人相视一眼之后。 “哈哈哈哈……”两人心有灵犀一般,同时朗声大笑。 这两人笑得莫名其妙,笑得李孟羲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为了避免自己尴尬,他只好陪着嘿嘿傻笑。 其实李孟羲问关羽,他和张辽两人谁厉害,不管张辽武艺如何,关羽一定会说张辽厉害。 哪怕关羽的好友是华雄,李孟羲问关羽他和华雄谁厉害,关羽一定也会说华雄之勇,远胜他自己。 这不是虚伪,而是人情世故,和修养。 现代社会的人,当面不说人短,却喜欢背后说人坏话。 东汉末年,士人皆以儒家道德操守来要求自己。 虽张辽远在千里之外,关羽也绝不背后会说张辽一点坏话,不仅不说坏话,还尽可能的说了十二分好话。 以关羽之自傲,他说张辽之勇,远胜于己,这不是十二分好话,是什么? 此为修养。 而人情世故是,儒家以谦逊为美德,以自负为劣行。 就像考完试了,别人拉住问你,唉,小孩儿,你和你们班的张辽,你俩谁学习好啊? 就算你学习比人家张辽好,好的不得了,成绩是张辽的两倍,而张辽那个傻蛋,门门不及格。但你能真的说,“张辽不行!我之成绩,远胜张辽也!” 实话归实话,但能这样说吗? 这么说,很无礼。 应该这样说—— “张辽学习比我好多了,他这次没发挥好,所以考的差了一点而已。” 这才是一个三好学生一个祖国的花朵应该的说话方式。 所以关羽说及张辽,说他勇武远胜于己;徐庶举荐诸葛孔明,说诸葛亮之才,十倍于己;诸葛亮举荐庞统,也说庞统之才,十倍于己。 当真远胜?又当真十倍? 纠结这一点毫无意义。 东汉末年的社会风气,跟李孟羲所处的那个时代,差别太大了。 李孟羲不懂其中关键,其实正常。 刘备和关羽笑李孟羲,是善意的笑他而已。 就像李孟羲装作一本正经的糊弄弟弟,弟弟一本正经的问,然后李孟羲装不下去了,忍不住笑了。 第233章 甲胄部件——顿项 虽然忍不住笑了,弟弟也不知道为什么哥哥突然笑了,但是没必要跟弟弟解释:“其实我是在糊弄你。”没有必要这样解释。 所以刘备关羽笑李孟羲,李孟羲摸不着头脑。 刘备之前不知张辽,今日被关羽随口一说,才知张辽之名。 关羽虽夸张辽勇武,但刘备从关羽的话语和神情之中,猜到了实情,那就是张辽确实勇武,却不及二弟之勇。 刘备一句没问,却能听出言外之意,李孟羲无此本事。 其中微妙,只有靠李孟羲自己慢慢体悟了。 —— 关羽摘下头上绿帻巾,拿起铁胄试着要往头上戴。 关羽一戴,很尴尬,根本戴不进去。 “羲儿,你这铁胄,太小了。”关羽把铁胄还给了李孟羲,“你是给自个编的吗?估摸也就能你自己能戴上。”关羽笑着说。 铁胄没问题,甲片压的很密实,因为小巧,看着更显精致,可实在是太小了。 “不是给我自己编的,是给砖头编的。我自己编,看不出是否合适,给砖头编,合适与否,我便能一看而知。”李孟羲解释铁胄编的这么小的原因。 其实先给砖头做甲,除了方便看效果这个原因在,还有另一个原因,是为了保护砖头,给砖头编一身合适他穿的甲,就多了一层保障。 兵荒马乱的,小心无错。 李孟羲把头盔算是边摸索边熟练,给编好了。 八月十六日,李孟羲开始做顿项。 上午编顿项,李孟羲下午还是在做顿项。 头盔好做,甲或许也好做,然而若一套甲把盔和甲连接起来,非常有难度。所以,一般盔和甲相分离。 但是,这样以来,颈部防护就有漏洞了。脆弱的颈部,是人体要害之一,却没有很好的防护措施。 汉朝甲匠想到的办法,是在扎甲肩膀和前后胸一圈缀了一如盆状倒扣的甲裙,甲裙就像是高耸起来的领子一样,可以把甲和头盔都无法防护住的脆弱颈部保护起来。 因为甲上缀着盆状的领子,所以这一类甲,被称为盆领甲。 盆领甲确实能够很好的防御对颈部的攻击,但因为维修不便等种种原因,盆领甲在汉朝之后,被慢慢淘汰。 颈部的防御是甲胄的防御薄弱处,汉之后,顿项取代了盆领。 现在李孟羲就在为顿项发愁。 汉代盆领甲把对颈部的防御,交给了铠甲来完成,让铠甲高起的领子,来防护颈部。 而顿项,则与盆领甲相反,顿项是从头盔延伸下来的一部分来保护颈部,这跟盆领甲有本质区别。 铁胄已经编好了,李孟羲开始编顿项的时候,想的是用编甲裙的方法,把甲片顺着编下来,然后头盔一戴上,甲裙就像面纱一样垂下来,刚好挡住喉咙。 可编了一半李孟羲发现了问题,甲片不同于布料,甲片一点柔软度没有。 编了长长的甲裙,铁胄往砖头头上一戴,发现戴不进去了。因为甲裙垂在肩膀上就把铁胄支愣了起来。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李孟羲想了想,决定把甲裙左右剪开,让甲裙顺着肩膀分开在前后两侧,不至于把铁胄支起来。 可是这样以来,出现了另一个问题,前后挡住了,可脑袋左右防御就有空挡了。 而且,甲裙编的很长,很沉很沉,几乎让头盔重了一倍还要多。 为了防护颈部一丁点的面积,增加太多无用重量。 甲裙编好之后,铁胄只给弟弟带了一次,砖头就说脑袋疼。 李孟羲试着戴了一次试试,一戴上,沉的脖子被压的直不起来了。 这不行。 不能用编甲裙方式来编顿项。 李孟羲看着天空,眼神空洞,一动不动,他又进入了寻思模式。 步人甲的顿项,是怎么编来着?步人甲铁胄下是一大圈轮胎那么粗的甲片圈…… 李孟羲大概是明白了,自己编的甲裙,是通过牺牲纵向宽度的方法,用很长的下垂的甲裙来达到完全防护颈部的目的,原理类似面纱。 而步人甲的顿项结构,更像一圈围脖,步人甲顿项更节省重量。 可是,具体怎么编来的…… 李孟羲一动不动的看着天空,看了足足半刻钟。 弟弟看他不动了,爬过来伸出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李孟羲还是一动不动。 就当弟弟有点害怕,想伸手推一下哥哥时,李孟羲从沉思中回过神了。 “甲裙看似简单,却浪费重量,反而围着脖子编一圈甲圈,反而省重量。”李孟羲边点头边,自言自语着。 一低头,看见了弟弟,李孟羲一把就抓住弟弟,把弟弟按在自己腿上。 脖子被抓住,痒痒的,砖头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咯咯直笑,“哥可痒了,你别招我。可痒了。” 李孟羲把弟弟按在腿上,用手一拃一拃的量了弟弟的颈围和肩围。 “一圈大概得……五六十个甲叶。”李孟羲粗略的算出了数目。 用甲叶做个围脖,根据砖头的个头,和甲片的大小,大致三列甲片就够了。 想通了关键之后,没有一开始在铁胄上编,李孟羲先拿甲片单独编甲圈。 这一编,就是大半天。 傍晚,李孟羲看着编好的铁顿项,吹了吹磨破皮的手指,他把顿项给弟弟套在头上。 砖头对套在他脖子上的东西很好奇,摸来摸去,问哥哥这是啥吗。 “砖头,脖子动一动。”李孟羲给弟弟做着示范,让弟弟把脖子上下左右动动,看活动是否灵活。 从弟弟活动的结果来看,不会太影响灵活。 那防御呢,是否有漏洞。 敌人的攻击击中顿项正面倒是没问题,就怕敌人用枪,从顿项下边的缝里,把枪刺进去,正好能捅中喉咙,当场暴毙。 让好动的弟弟站着别动,李孟羲趴在地上,朝上去看顿项和锁骨处贴合不贴合,缝隙有多大。 可惜观察的结果李孟羲不满意,如果贴身近战,步人甲士跟敌人贴身肉搏,双方抱着摔打在一起,一把小刀顺着顿项的甲缝斜往上往里扎,直接破防了。 这么大的一个漏洞,也称不上是漏洞。 就算是地球上最强大的终极甲胄——板甲,穿板甲的骑士要是摔倒,一样会被人拿短刀,从屁股后边没有防御的地方捅进去捅死的。 没有任何一种铠甲,会是完全一个铁坨一样,一点破绽没有。 李孟羲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还是得有立领。”李孟羲自言自语到。 本以为做了顿项,就不需要像盆领甲那样在甲上缀一圈高领子。 但为了防住敌人顿项下边攻击,李孟羲决定后续编甲的时候,可以编一个小小的甲领,半护住喉咙。这样万一敌人用枪或者拿刀从顿项下边刺进来,甲领还可以起到二次防护的作用。 如果连甲领也没防住,那就没办法了。 天又黑了,一忙起来就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了。 辎重队到了一片荒草滩附近,也不知是哪。 见乡勇们已经开始在扎营,有人去割荒草准备升火,李孟羲左右晃了晃脖子,他站起来,跳下了车。 “砖头,下来。” 李孟羲叫弟弟。 弟弟不想下来,“干嘛?” “下来玩一会儿嘛。”李孟羲说。 编甲编了一天,李孟羲累的腰酸背痛的。 “也就六七点的样子。”李孟羲抬头看了看天,今天扎营时间晚了点。 弟弟听见了哥哥在嘀咕,好奇心旺盛的他立刻就问,“哥你在说什么吗?” “没有。”李孟羲拒绝讨论。 “你就说说了嘛!我都听见了。”转头不依不挠,“你是不是说什么点,对不对?”砖头昂着小脑袋,一脸正经的问。 李孟羲低下头,咚的一下,用自己的脑袋咚的一下去撞了弟弟的脑袋。 “你饿不饿?”李孟羲看着弟弟的眼睛问。和在黄巾军那时相比,弟弟眼睛里中的神采精神多了。 “我可饿了。”砖头揉了揉自己的小肚子,然后抬起头,轻跳了一下,也咚的一下回撞了哥哥,“那哥你饿不饿吗?”砖头问。 “我也饿了。”李孟羲拉了拉弟弟翻扯着的衣服说着。 天边的云霞很好看,如火似锦,没有任何工业污染,天空看起来很干净,若是前世,见了如此美景,李孟羲一定会拿出手机卡卡卡卡拍一堆图片,然后发朋友圈。 而在东汉末年,再精致的自然风光,看起来都索然无味。 这个时代,最好看的不是了无人烟纯生态自然。 最好的景致当是—— 城郭齐整,屋舍俨然,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人走道中,可比肩接踵, 车行于路,可川流不息。 农夫荷锄,晨起离家,左邻右舍,荷锄着众; 妇人剜葵,晚时方归,家家户户,炊烟袅袅。 晨有鸡鸣,暮有犬吠。 民安居乐业,便为盛世之景。 可惜,而今大汉灾荒连年,又有黄巾之乱,十户不存一,千里无鸡鸣。 第234章 孔子作《春秋》,乱臣贼子惧 说起关羽近来,关羽自攻城战结束之后,便马不停蹄的日日操练精兵,以早日练出可堪奔袭之兵。 到八月十七这日,此日关羽领兵回转,与后军碰头,领了几天干粮之后,带着三百人,越过中军,向前行急行军十里后,至一黄土岗处。 关羽身穿鱼鳞襦铠,普通士兵穿起来刚好的筒袖铠,关羽体貌高大,鱼鳞襦铠被他肩臂撑的满满当当鼓鼓囊囊。 关羽头带绿帻巾,身着绿袍,脚上一双很黑布靴,靴子已经被磨的破破烂烂,他手拎着青龙偃月刀,坐下一匹瘦马似是经不住他高大身躯和青龙偃月刀的重量,马蹄不住在地上刨弄。 “驾。”关羽双腿一夹马腹,嘴里轻驾了一声,驭马趋之三百乡勇面前。 马蹄哒哒,关羽骑着马在乡勇们松垮的阵型前来回走过两遍。 乡勇们一个个累的灰头土脸,站的七歪八扭的,特别是枪兵,枪杆戳在地上,一个个跟长在枪杆上了一样,抱着枪杆整个身体挂在了枪杆上,好没样子。 练多少天了,乡勇们还是这副熊样,关羽完全看在眼里。他没有发作。 “斥候有报,再前二十里,道左有一凉亭,我先于凉亭等候。 以凉亭为终,众军听令!出发!” 命令已下,关羽手扯缰绳,调转马首,双腿一夹马腹,“驾!”先一步去凉亭等候了。 看着扬尘而去的将军,乡勇们你看我我看你,哀嚎一片。 军令一下,他们不敢违抗。 还有二十里地,无数人心里哀嚎。 至于有没有人在心里暗骂关羽,就不知道了。 虽只有三百人,却抽空了义军精兵力。 什长狗子也是三百人中的一员。 累的呼呼直喘的狗子,他倒想立刻去朝目的地进发,可实在跑的太累了。 人是从众的动物,关羽一走,呼啦一大片人坐的地上去歇,一看周围没几个还站着的人了,纵是狗子想赶路,也犹豫了。 差距在此时显现出来了。 狗子知晓自己前途何在,知晓现下是立功升官的最好时机。 狗子一咬牙,趟过或坐或趴的乱七八糟的人堆,走到了外围。 狗子想拼命,拼命或许能拼出个前程呢。 黄土岗,风一吹,一大片灰尘卷来。狗子眯住了眼睛。 自己什里的人一个没在,都还在辎重队看押粮草,没人跟自己一起,也不管别人如何想,狗子略歇数息之后,他嗷的一声吼叫着给自己打气,然后扛着枪就朝黄土岗后的大路跑去。 余下的瘫坐地上,乌泱泱一大片的乡勇们看到有人开始跑了,少部分人捂着腰捂着腿,哎吆哎吆着站了起来,慢腾腾的跟着沿着大路走去。 有人带头,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但缺少一个统御全军的人在,四百乡勇整体上真成了放羊之势,稀稀拉拉的沿大路向目标凉亭跑去。 —— 二十里外,凉亭旁,马拴在凉亭的柱子上,青龙偃月刀插在一旁,关羽正襟危坐于凉亭下,手拿一卷竹简,看的入神。 乡勇们还未奔袭完二十里,有一骑先到了。 “关将军!” 李孟羲在马背上,朝关羽喊着。 李孟羲和小弟李砖,一块跟刘备过来,来找关羽来了。 李孟羲曾看到过好几次关羽看书时的样子,他总觉得关羽看书时过于板板正正了,就像挺着一股劲一样,腰肩颈笔直一线,身体中正,一点不歪也不斜,越看越像庙里的雕像。 李孟羲奇怪了几次,后来多少明白了一点。 李孟羲是想起了爷爷,前世,爷爷一个字不识,小时候淘气,作业不好好写,不识字的爷爷跑过来,用因为劳作过度而指节扭曲变形的手指指着作业说,“孙孙,字得好好写嘛。” 爷爷说着,笨拙的用拿筷子多过像拿毛笔的姿势,比划着,“过去,先生们教写字,毛笔得拿的直不溜溜的,笔杆得对住鼻子尖,一点不准歪,这个劲字才写的规整。” 说着,爷爷咧嘴笑着,指着作业,“你看,你爬叉着,咋个能写好字。” 然后,小时候的李孟羲白了爷爷这个老古董一眼,并不搭理爷爷,还嫌爷爷烦。 都不用毛笔了好吧。 因为想到了小时候,爷爷说过去旧社会先生们教字,毛笔要直直的对准鼻尖,不偏不倚才能写好字。而今身处东汉末年,李孟羲一下就理解关羽了。 这个时代学习途径很少,书很金贵,读书写字是很奢侈的事。 因为对知识心怀敬畏,读书时,带着仪式感,认认真真,正襟危坐,目正体正,绝不歪歪斜斜不成形状,如此,如关羽一般,一读书,就成了雕像,李孟羲突然理解了关羽。 意外见到大哥和军师追来,凉亭下,关羽惊讶,起身,走出凉亭相迎。 近了,李孟羲跳下了马。 关羽还未问,李孟羲嘿嘿笑了,“我是来看看将军的奔袭之士,练的如何了。” 说着,李孟羲注意到了关羽手中的竹简,不由,多看了两眼。 “将军手中,是……《春秋》?”李孟羲好奇问到。 关羽闻言,往手里看了一眼,面带微笑。 “怎么,羲儿也读过春秋?”关羽反问,且语气中带着想考教的样子。 春秋…… 李孟羲寻思了一下,好像没读过,或许学过某些文章,但是,肯定也忘了。 但是…… 李孟羲突然想起了一个绝妙的点,他眼睛一亮。 有的说了! 于是,李孟羲正色说到,“《春秋》一书,某虽不曾尽读,可并非是一无所知。” “奥?”关羽单手一抖,手中半垂着的竹简哗啦一声卷了起来,关羽看了看李孟羲,“不妨细说。” 李孟羲多有非常之言,关羽也好奇,李孟羲对春秋能有何见解。 “《春秋》可归为史书。何为史?史,记事者也。” “又闻,读史明智。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 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以人……额。” 没有以人为镜。现下说史,重心当放在史之一字,“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此一句所说出来,重心立刻就变了。 李孟羲打住不说了。 尽管没说完,但后世唐太宗的名言,说出来很有份量,关羽听在耳中,心中已是一凛。 一旁栓的马的刘备更是猛的转头来看,面露惊讶。 “史之根本,在于记述。 邦国虽灭,有史着述,九世尤可复仇,纵百世,亦可也。 故曰,欲先亡其国,必先灭其史。” 李孟羲声音还是娃娃音,他语气平静,也无大的起伏。欲先亡国,必先灭史,这一句话被他缓缓的说出来,其中的血淋淋的残酷扑面而来。 关羽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他瞬间只觉杀气凛然,眼睛顿时微眯。握在手中的一卷《春秋》,被关羽握的咯吱一声竹片作响。 “史书格体有三,一曰编年,二曰国别,三曰纪传。” 关羽侧耳倾听,关羽没有仔细研究过史书,他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史书的分类,李孟羲很有些真才实学,关羽不由侧目。 “按此三类划分,《战国策》当属于国别体;至于纪传体,我朝太史公司马迁所着《史记》便是纪传体,此体乃司马迁首创,春秋战国之时无有。” “而《春秋》,当属于……这个……” 李孟羲突然就卡壳了,他确实不知道《春秋》属于什么类体的史书。 关羽沉思片刻,“《春秋》应是编年体。” 关羽自诩熟读春秋,现下他才刚刚弄明白春秋归属在史书中的类别。 虽说关老爷面前谈春秋,跟在关老爷面前耍大刀一样,一样不知死活。 可眼下,李孟羲不仅在关羽面前谈了《春秋》,而且让关羽对他心生认可。 虽说实质上,李孟羲还一点也未谈及《春秋》的实质内容。 李孟羲知识杂乱,却很丰富,这让他有时能游刃有余,东扯西扯总能扯到一点。 李孟羲整理了下断掉的思路,他挠了挠头,继续说到。 “史书多矣,纵同为史书,关将军以为,《春秋》一书与其他史书相比,有何不同之处?” 李孟羲这句话问的,隐约有反向考教的意思。 关羽抚须,眉头微皱,目露思索,“《春秋》之中,有大义也。”关羽缓缓脱口而出,目光稍凝。 “正是如此。”李孟羲颔首附和。 “墨子言,春秋无义战。 春秋几百年,世道衰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礼乐崩坏,已渐久矣。其时小国吞弱国,大国并吞小国,大国又相攻,战乱四起,屠城灭国之暴行,不胜枚举。” “有感于此,孔丘以鲁国国史为本,笔删而成春秋。” “史为着述,义为史,不义亦为史。义当着述,不义亦当着述。” “独《春秋》一书,着言一字一词之间,皆是惶惶大义。” “世间无义,孔丘偏要撰立义史。 孔丘此举意欲如何?我等今日,已难再知。” “只是某曾听闻,孔子做春秋,乱臣贼子惧也。”李孟羲缓缓说到。 “好!好一个乱臣贼子惧!”关羽喝彩,忍不住以手击简大赞,一双时常微眯着的丹凤眼,已豁然大睁。 听李孟羲一席话,关羽只觉酣畅淋漓,胸中一股浩然之气顿生。 “好!好!”关羽一手握拳背在身后,一手抚捋长须,他俯视着李孟羲,一连两个好字。 “可惜左近无酒,不然某非与你痛饮不可。”关羽目视左右,四周空空如也,哪里有酒。 李孟羲笑着说不必。 关于春秋的所知的所有知识,李孟羲已经说完了,他已词穷,没办法再接下去说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的事,李孟羲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不再言语。 一旁,刘玄德目光看来,李孟羲回以微笑。 李孟羲很淡定,关羽却怎么也站不住了,于小亭下,来回踱步,时不时长吁短叹。 一句【孔子作春秋,乱臣贼子惧】,让关云长热血沸腾,不能自已。 第235章 以人为镜 因为李孟羲的一句惊人之语,关羽心中扰扰,练兵之事也无心往下了。 这日的奔袭操练,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羲儿,你我夜里再聊。” “奥……”李孟羲愣了下,不由挠头。 晚上。 篝火旁。 火烤兔肉,香气弥漫。 李孟羲手里拿着个兔腿,啊呜啊呜吃的开心。肉老香了。 刘备边翻着篝火,边打量李孟羲许久,欲言又止半晌。 白日,李孟羲那句,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这一句记在心里,让刘备心里跟猫抓一样,想问个究竟。 终于,刘备忍不住开口。 “羲儿,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 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此语似是语义未尽,不知余下,还有何言?”刘备问到。 李孟羲闻言惊讶,刘备是问的这个,唐太宗李世民的名言。 李孟羲正色回到,“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 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 “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刘备喃喃自语,把最后一句默念了数遍。 忽然刘备抚衣退步,双脚并拢,朝李孟羲郑重的拢手下拜,刘备神色激动,“孟羲一语,此真堪真知灼见,千古不易之理! 今听君一席话,让人顿生感慨。 衣有镜,衣冠可以照而正之;史有书,兴替亦可读而知之。 人有错失,却焉能自知? 幸,某遇孟羲,愿请孟羲为备之人镜,今后备但有毫微之错,敢请不吝指出! 孟羲可愿?” 刘备言辞恳切,语气诚卑。 而李孟羲,被吓到了。 李孟羲看了看神情激动的刘备,又看了看站了起来在刘备身后肃立的关云长,李孟羲无意识的把嘴巴里的兔肉又嚼了一下。 还算李孟羲情商勉强,他嚯的一下起身,手里还拿着兔腿,就立刻拿着兔腿做了个拱手礼,深深躬身下拜。 他动作像是上香,手中兔腿便是香。 礼毕,李孟羲思路急转,顺着刘备的话说道,“玄德公欲以孟羲为人镜,孟羲诚惶诚恐! 人无完人,孟羲又岂能无错? 孟羲但有错失,也请玄德公不吝指教! 君与我互指彼错,即如此, 你我何不,互为人镜?”李孟羲顺着刘备的话,打蛇随棍上。 李孟羲的话刚说完,刘备神色激动不已,上来双手握住李孟羲的手,刘备声音颤抖,“好!好!你我互为人镜!互为人镜!” 立于刘备身后,关羽长看着这交心的一幕,心里也不由暗道一个“好”字。 男儿义气相投,当如是也! 刘备握着李孟羲的手,激动的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刘备这个失态的样子,李孟羲上一次见,还是那日中军大帐,直言大汉天命已失之时。 好不容易,刘备情绪稍稳,松开了李孟羲的手,李孟羲感到手被捏的发疼。 刘备的手劲极大,力气不逊关张二人。 他们古人情绪容易激动,得体谅,李孟羲心里暗道。 坐下来,李孟羲继续吃兔肉,他们古人一激动就割自己的肉下酒也只是平常,李孟羲是现代人,连扶个摔倒的老太太都不敢扶,热血一点儿也没有,所以他一点儿也不激动。 刘备坐下,只觉胸中一股浩然,萦绕不散。 李孟羲一句“互为人镜”,让刘备心潮澎湃,迟迟无法平静下来。 想到互为人镜,想到李孟羲说互相直言彼此错失,刘备不由得就向李孟羲看去。 以往,刘备看李孟羲,十二分高看,带着光环去看。 即为人镜,当照出人之错失,刘备而今再看李孟羲,是带着挑毛病的态度看的。 这一看,一眼便看出了李孟羲的差错。 回想刚才,李孟羲口中咬肉,手拿兔腿,就这么做了拱手礼。 若是孔夫子在世,看李孟羲如此,不得活活气死。 刘备不由摇头。 即互为人镜,李孟羲有错,自当替他指出。 刘备笑着摇了摇头,他清了清嗓子,正色说道,“羲儿。” “啊?”李孟羲塞满了肉,含糊不清的啊了一句。 “羲儿岂不闻,人无礼,则不立也? 与人相谈,岂可口中咬肉,使话语含糊不清?此无礼也。 拱手致礼,又岂可手拿兔腿而再致礼,此无礼甚也。 昔日周公一沐三捉发,一饭三吐哺,起以待士,犹恐失天下之贤人。 今虽缺礼仪,自家兄弟,无有责怪。可若他日,左右无亲近,孟羲啊,若不知礼仪,你又该如何自处?” 刘备苦口婆心,说是指错,实为教导。 李孟羲看着刘备,一脸愕然,他突然就觉得嘴里的肉不香了。他心里在想,我只是恭维你刘玄德一下,说咱俩互为人镜,你不会真的整天盯着我挑我毛病吧?不会吧。 以人为镜的故事的另一个主角魏征,李孟羲可清楚的知道,唐太宗整天被魏征给烦得要死,好几次恨不得杀掉魏征。 不过转念一想,意识一时恍然,李孟羲想到前世,想到一些不愉快的记忆。 前世小爷是留守儿童,留守儿童又怎地,国家发展了,吃穿不缺,饿不着渴不着。 可有爹生,没爹养,说的就是小爷咱。 若像野草一样的疯长,也确实如野草一样的长,可能长坏,也可能也会长好。 但有些东西,没人教,确实不是事。 李孟羲恍然想起,那是次宴席,跟爷爷一起去的。 别人在说话,李孟羲看到了爷爷,立刻就往爷爷边上坐了。 然后就被人破口大骂,说这是你坐的,你这娃一点眼色没有?一点辈分不讲,上那么多年学白上了啊? 当时十五六岁,的确不小了嘛,可就是不懂酒席礼仪。 为什么要朝爷爷那里坐,想的简单而已,从小到大,只要有酒席,跟爷爷一起去,就是跟爷爷坐一起的。 可是忘了,自己长大了,得懂礼仪了。 别人正在排位子,不看人一下就走过去坐爷爷身边,这一坐,就坐了上风,坐了不该坐的位置,的确很不礼貌。 然后李孟羲从那之后,很害怕去酒席之类的场合。能不去,就再也不去了。 想及前世种种,李孟羲神色黯然。 李孟羲呆呆的一句话不说,他情绪失落,让刘备有些吓到了。 刘备反思,羲儿他还是个孩子,礼数只是稍有不足而已,自己是否过于言重了? 正当刘备手足无措,不知是去安慰李孟羲,还是怎么好的时候。 李孟羲从走神中回缓过来,李孟羲嚯的一下站起,侧脸朝着篝火呸的一口吐掉嘴里的肉,手中的腿兔随手丢掉,李孟羲后退半步,然后站定,认真的拱手,朝刘备重施一礼。 刘备忙起身,关羽也忙起身。 一礼毕,李孟羲神色郑重,“别人说我李孟羲有爹生没爹养,三两粗浅学问,皆从老师而来,为人处世,则一概不通。 今幸遇玄德公,玄德公愿以道理教我,孟羲不胜感激! 来日方长,敢请玄德公不辞辛劳,严加教导!” 说完,李孟羲又施一礼。 李孟羲这次说的不是恭维之语,而是肺腑之言,他想到了前世一些不堪的回忆,认识到自己很严重的不足,李孟羲是真心希望刘备能够像一位严师那样,严厉教导。 刘备忐忑的一颗心放下了,他忙伸手去扶李孟羲,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竟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刘备感慨。本来以为李孟羲不想听指责批评的话,不想却小看李孟羲了,人家人虽小,却气量宽宏,乃凛凛君子也。 第236章 评三英 本来是吃烤野兔,大家吃的开心。 但插曲已起,气氛就变了。 跟李孟羲约好了,以后彼此有错,立刻指出。 刘备心绪激荡的不行。 他摩挲着手掌,脸上笑意时时不去,他频频看向李孟羲,看一下,嘿嘿笑一下。 李孟羲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 这下,兔肉也吃不尽兴了。 李孟羲只好把手中的肉给了弟弟。 李孟羲有心想问刘备,你盯着我看啥,有啥话说嘛。 就这样,李孟羲尴尬了好一会儿。 刘备终于笑意灿烂的又看了过来,他指了指关羽,笑着说,“羲儿,劳你来看看,说说我兄弟三人如何?” 刘备说愿以李孟羲为人镜。 这新得了镜子,就迫不及待想“用”一下。 李孟羲诧异,看了看关羽,又看了看刘备。 关羽抚须,面带微笑,微微颔首,“哈哈!羲儿,大哥是想看看你眼光如何,是否真能透亮如炬。你就就说我三人各自短处。来来,但说无妨。” 奥,刘备关羽的意思,是让揭他们兄弟三人的短吗。 这容易得罪人好吧。 李孟羲尴尬的挠头。 不过,说就说,不怕的。 于是,李孟羲正色隔着篝火朝关羽刘备各自抱了一拳,“那某就斗胆一说。” “先说关将军。 关将军勇猛绝伦,加之又深通兵略,堪称上将之才。” 说着的同时,李孟羲留心观察关羽表情,见关羽垂眉低眼,听的认真。当说到关羽是上将之才时,李孟羲看到,关羽面现浅笑。 显然,话说的好听,关羽得意。 李孟羲便接着忘下说。” “且关将军素有威仪,士卒多敬服,乐于听命。” “至于有何短处……”李孟羲眉头微皱,顿了一下,“某暂看不出来。” 李孟羲手一摊,笑了。 见李孟羲这个样子,关羽刘备二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你啊你啊,好不实诚!”关羽指着李孟羲笑着责怪了一句,“大哥刚夸你是人镜,这话刚落不久,羲儿你便藏拙不说了。 人无完人,关某当真一点不足也无?有话直说!还当关某是外人?”关羽装作生气了,脸板起,吓唬李孟羲。 李孟羲知道关羽是装作生气,李孟羲也假装没看出来。 李孟羲正色,朝关羽抱拳一礼,“将军敞亮,我也不惺惺作态了。” “敢叫将军知晓。若说将军不足,还真有。” “其一,将军虽通兵略,却不重匠人。 大军行军,工匠不可或缺。 造攻城器械需要工匠,整修兵器也要工匠,车辆维护也要工匠。 可匠营诸事,竟都是我起手张罗。 将军一军主将,不能善用匠力,便不能尽知攻守器械之妙,不能尽知船桥栈索之要。 不能知用工匠,便是将军不足。 此是其一。” 说完,李孟羲停下了。 篝火对面,关羽眉头微皱,目露沉思。 许久之后,关羽抬头,神色郑重,他朝李孟羲拱手一礼,“确如此。某不能用匠力,此某之不足也!” “多谢羲儿指出,待以后,关某自当着眼匠作,也好补此不足。” 李孟羲笑着点了点头。 “至于将军第二不足之处。 在于医道。 敢问将军,若军中生疫,将军可知该如何防疫治疫?” 这一问,把关羽问住了。 关羽迟疑到,“这……可问医官?” 李孟羲笑了,“问医官也可。可若万一,医官不在,将军岂不束手无策? 将军可不必当真苦学医术,但防疫治疫之法,应略有了解。 我军医官田卜,医术精湛,将军可往而求教,必能多有收获。” 李孟羲诚恳建议到。 关羽口称受教。 没了。 关羽的不足,一是这个时代人的通病,不重视技术,不重视工匠。 二是,不怎么重视医学知识。这第二点,其实也还是不重视匠人。医生,也是归属于匠人这个行列的。 君不见,华佗天下名医,曹操说杀他就杀他了。 因为,在时代背景下,医者跟工匠身份相当,高不到哪里去。 杀士人会很慎重,杀个匠人随手就杀了。 说起关羽,关羽的不足当然还有别的。 比如,史说关羽傲上而不欺下。 不欺下,这是优点。 傲上则是缺点了。 可是,李孟羲跟关羽相处这么久了,也没见关羽狂傲的点在哪里?奥,关羽顶头的是他大哥刘备,他跟刘备狂傲个锤子,自然不会狂傲。 再者,若说军师这个职位,位于众将之上。如果关羽傲上,李孟羲身为军师,应该早就跟关羽刚上了,可是,他俩没有冲突。 想来,是因为李孟羲身份特殊的缘故。 虽说李孟羲是军师,只算半个军师,出谋划策,大家多是一起商量的。根本算不上李孟羲高关张一头。 再有,李孟羲还是个小孩子好吧。 关羽面对一个小孩子能狂傲的不行吗?显然不至如此,关羽气量不至于这么小。 也就,当日涿州城,刘备军强吞城中豪强粮食时,关羽领兵威逼县衙时,关羽杀气腾腾,倒像是只要城头有一只箭飞下来,直接敢砍了县丞的模样。 这或许就显露了一些关羽傲上的性格本色。 说完了关羽。 李孟羲便又说起了不在此处的张飞,张翼德。 为何,不说近在咫尺的刘备,而说远在外面的张飞呢。 这是因为,李孟羲一寻思,便能想到张飞的不足在哪,而刘备哪里有不足呢,一时半会儿没想到。 肯定是,先挑容易的说啊。 “再说张飞将军。三将军性烈如火,勇武惊人,为勇将之才。 但,三将军不恤士卒,对士卒动辄打骂,我见数次,三将军因小错便痛打士卒,苛待士卒几如奴仆。 某深忧之。 且三将军嗜酒如命,饮酒无度,必会误事,怕是不能以重任相托,不然,早晚酿成大错。” 李孟羲言简意赅,直说了张飞的不足。 刘备关羽深以为然。 不用李孟羲说,刘备关羽也对张飞心知肚明。确实,三弟平日过于苛责部下了,不是两人没说过他,可说了多少遍,张飞不听。 想到这里,刘备笑着对李孟羲说,“羲儿,翼徳脾气倔硬,听不进规劝,我和二弟屡屡劝诫,他屡劝不改。” “此事,羲儿,有劳你了。” 刘备实在拿张飞没办法了,索性,丢给李孟羲,让他试试,说不定李孟羲有办法呢。 第237章 《孙子》十三篇 关张二个义弟,军师都评点完了,该轮到自己了吧,刘备有些期待的看着李孟羲。 “到玄德公了。”李孟羲笑了笑。 他清了清嗓子,身体直了直,正色说到,“玄德公为人亲和,爱士卒,恤百姓,礼贤下士,仁以待人。和玄德公相识以来,孟羲学得多矣。” “至于公之不足之处,”说到这里,李孟羲抬头看着刘备,“玄德公志扶社稷于将倾,此任重而道远,非是志坚毅、才超群之士可能为。” “公为我军主帅,可我观玄德公与我一般,皆拙于兵略。即如此,为何不见玄德公学也?” “且看关将军,关将军兵书读尽,也不整日研讨阵略?” “君为一军主帅,却不懂兵略,大为不妥。” 李孟羲以【人镜】的职责,直言刘备只短,并真诚建议刘备认真开始跟关羽学兵法。不然,早晚有一天,刘备会再做出扎营八百里的蠢事来。 气氛沉默了,死寂一般。 许久,刘备叹息,“想我自黄巾事起,朝思暮想得人才以成大事。不想尽日思盼人才,却独忘了学以自强。” 刘备摇头,自嘲的笑了笑,“唉,若非孟羲提点,备犹在梦中。” 这便是,李孟羲认为的刘备的不足之处。 说罢,刘备看向关羽,笑着,“云长,羲儿所说,你也听到了吧,这以后,大哥得跟你学兵法了。云长啊,你且不可藏私不教!” “大哥言重了!”关羽脸一红,忙就应下。 既然大哥求教,关羽抬头看了一眼月相,天色还早。 “现下有空。羲儿,大哥,今夜我便把《孙子》教你二人。”关羽肃然说到。 说话间,关羽抖了抖衣袍下摆,把衣服抻平,连身体也片刻间坐正了,板板正正的如同塑像。 关羽这个状态,李孟羲很熟。这厮一读春秋,气场就变得超凡入圣了,关羽对待看书和学习态度的认真程度,比砍人还认真无数倍。 关羽突然认真,李孟羲受他影响,腰身不由得一直。 “大哥。”关羽正色,摊掌引向李孟羲,要刘备坐他对面,也就是李孟羲身边。 没有座位,大家都是捡几块木柴垫在地上坐着。 见李孟羲和刘备都坐定,连砖头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手放在膝盖上一本正经。 关羽头微抬,仰视夜空,丹凤目微眯,沉思半晌。 等完全回忆了一遍《孙子》原文,关羽再度睁开眼睛,目光扫过刘备李孟羲以及砖头,一大两小的三人,他清了清嗓子,沉声讲到:“ 《孙子》,为春秋之时,兵家先圣孙武所做,其全篇字目六千一百一十,十三篇。 其总纲十三篇为: 始计第一 作战第二 谋攻第三 军形第四 兵势第五 虚实第六 军争第七 九变第八 行军第九 地形第十 九地第十一 火攻第十二 用间第十三” 说完,关羽停下,看着刘备和李孟羲。 “你们先把总目背下,等熟记之后,再讲兵法。” —— 好嘛! 李孟羲眼睛豁然睁大,他终于想起来了!当时请求关羽教自己兵法,《孙子兵法》关羽一直没教。直到现在,关羽终于想起来教了! 李孟羲都怀疑。如果不是今晚刘备求教,关羽不一定啥时候想起来。 要问,李孟羲为啥不主动问呢?好嘛,他还以为关羽有自己个的打算呢。 再说了,这段时间研究阵法,研究攻守城之术,不管李孟羲还是关羽,都把《孙子兵法》给忘的一干二净,想不起来。 学兵略,怎能把《孙子兵法》给忘了! 关羽把孙子十三篇的题目念了一遍,就说让背。 李孟羲挠头想了一下,只能想起兵法十三篇这五个字,其他的……报告老师,没记住。 刘备其实啥也没记住,但是刘备很不好意思说没记住,哪怕关羽是他义弟。 若没有李孟羲,刘备会一直装作记住了,然后装下去。 “关将军,我没记住,能再说一遍吗?”李孟羲毫无心理负担,直接就没记住,让关羽再讲一遍。 看到李孟羲开口了,不用自己问了,刘备暗舒一口气,瞪大了眼睛坐直了身体竖着耳朵等在关羽再讲。 关羽斜睥了李孟羲一眼,缓缓开口,“始计第一,作战第二,谋攻第三,军形第四……” 关羽又说了一遍,李孟羲听的用心,记得也用心。然而,他毕竟只是智商一般的普通人,没有过目不忘之能。 “始计第一,作战第二,谋攻……”李孟羲小声默念了好几遍,眉头紧皱。 古人奇怪的语言习惯,把第一第二放后面,读起来太拗口了,刘备关羽他们这两个古人习惯还是不习惯李孟羲不知道,但就李孟羲自己而言,带上第一第二,影响背诵效率。 于是李孟羲自作主张的把第一第二去了。 “始计,作战,谋攻,军……军形,兵势,虚实,军争,……军争……” 李孟羲就记住这么多,而已。 “关将军,军争之后,什么来着?”李孟羲脸色平静,厚着脸皮问。 关羽张了张嘴,他低眉看了李孟羲一眼,“军争第七,九变第八。” “好的。”李孟羲点了点头,同时嘴里快速念了几遍军征九变,军征九变,军征九变…… 觉得记熟了之后,李孟羲又问,“再后边呢?” 李孟羲频繁的问,把刘备的思路打搅了。 可怜刘备快三十了,记忆能力比不过李孟羲,又被李孟羲一打搅,差点全忘了。 关羽觉得李孟羲学习态度不端正,皱眉从头把孙子十三篇纲目从头到下念了一遍。 李孟羲趁机梳理了一遍,终于能一遍记住所有十三个目录。 李孟羲嘴里低声快速的默念着,一边背诵,李孟羲一边抽空观察了下自己的“同学”刘备,一看,李孟羲就佩服刘备。 你看人家,嘴也不张,动也不动,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人家会默背,不愧是刘备。 不管刘备,李孟羲背自己的。 片刻后。大致三四分钟后,李孟羲停下了。 “关将军,我会背了。”李孟羲跟关羽说着。 关羽眼睛把李孟羲一扫,简单的回了一个字,手一伸,“背。”提示开始。 “始计,作战,谋攻。 “军形,兵势,虚实, “军争,九变。” “行军。” “地形,九地。” “火攻,用间。” 李孟羲很流畅的背完了。 除了没有后边的第一第二这些顺序词,一字不差。 关羽正襟危坐,手捋长髯,满意的朝李孟羲点了点头。 背完了,李孟羲就在一边等刘备。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篝火中的火苗,在夜风中轻轻摇摆着,过了很长时间。 刘备依然一动不动。 李孟羲诧异了,频频向刘备看去,关羽也欲言又止看向刘备。 两人的目光,让刘备如芒在背。 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刘备终于撑不住了。 “某,某其实……未……未能记住。”刘备手用力抓着腿上的衣服,他难以启齿,结结巴巴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声音带着啜泣。 卧槽,哭了? 李孟羲错愕。 刘备好像也感觉到了因为背不出就哭有点丢人,他用袖子擦着眼泪,一边挤出了笑,又哭又笑的。 关羽小声叹气。 方才刘备迟迟没有说话,关羽已经猜到了实情。 “区区几十言,让备为难成了这个样子。哎,”刘备垂泪,“某还如孟羲你一孩童,唉。” 连兵法都背不会,还如何谈扶社稷之将倾,刘备顿觉颓丧。 李孟羲从错愕中缓过神来,他有些想笑,刘备果然如传说那样,动不动就哭了,这么大的人了,因为不会背书,还哭鼻子。 强忍住笑意,李孟羲赶忙安慰到,“玄德公莫哭,怕甚?有我和关将军一并教你,还怕记不住区区几十言?” 说着,李孟羲转头看着关羽,“关将军,没有书简,记忆艰难,总纲不过三五十字,不妨写于地上,供玄德公诵记。” 李孟羲一提议,关羽刷的一声站了起来。 也从篝火里抽了根木柴,关羽噌的一声抽出腰间短刀,半跪在地上,用短刀在地上刻字。 地上有一些稀落的杂草,李孟羲忙帮着把草拔出来。 砖头可算有活干了,抢着拔草。 为了自己的事,云长孟羲和砖头忙成了一片,刘备心里一热,一珠热泪又从眼角滑了出来,刘备忙伸手去擦。 十三篇总纲,几十个字而已,关羽拿短刀在地上剜刻一番,便把总纲全刻在了地上。 “大哥,总纲已完。”关羽收刀入鞘,上前拉住刘备的手,把刘备请到了地上的字迹前。 关羽手持火把,李孟羲手持一火把,砖头也手持一火把,三人围着地上的一小片字迹,火把的亮光把地上的字迹照的一清二楚。 刘备见这阵势,心里又是一暖。 “其实玄德公,十三个纲目,这样记更好记。”李孟羲把自己的经验倾囊相授。 “孙武写兵法十三篇,第一篇为何在上,最后一篇为何在下,其实这不是乱排的。” “先看前三纲目,始计,作战,谋攻。 正所谓上兵伐谋,战未起,已始计于庙算。 故,始计,作战,谋攻,此三目在全篇首列。” “而后再三目,军形,兵势,虚实。 单看纲目,语义相近,可简里为——形势虚实。” “再往后,军争,九变,九变我不知道什么意思,不管,单记吧。” “再往下,是行军。” “行军得注意什么?得注意【地形】,故行军第九,地形第十,那地形有多少种呢,所以,接着,【九地】” “正所谓兵法之道,以正和,以奇胜。 纲目前十一,皆是用正兵之道。 最后火攻,用间,为奇攻之法,故放最后。” “所以十三篇纲目排列,有其规律。这么一看,是否一目了然了?” 李孟羲丢掉手里的小木棍说到。 第238章 兵法之上的兵法 听李孟羲这么一说,刘备再仔细一看,一想,兵法十三纲目,不再是十三个孤零零的难记忆的词了,而是上下有关联。 瞬间,记忆难度低了数倍。 难怪,李孟羲能背的这么块。原来是自己不得诀窍。刘备感慨。 一旁,手持火把给刘备照亮的关羽诧异无比的看着蹲在地上的李孟羲。 关羽都把兵法读烂了,他实在没想到,总纲里竟还藏着玄机。 天,人家读兵书都是研究里边的兵法,谁盯着目录研究?。 所谓纲举目张,或许最简要的兵法要义,就藏在兵法十三篇的目录之中。 战未起,【始计】敌我军力,【作战】备,而后【谋攻】。 及战,大需观敌【军形】,小需观敌【兵势】,然后,可知彼之【虚实】,战起,敌我【军争】。 胜负一战分定,而战或未止。 乃行,天象有【九变】,【行军】需察,【地形】博杂,有【九地】需辩。 克敌未果,可虑【火攻】,再未果,可【用间】。 《孙子》十三篇,纲目上下惯连,是一场完整的战争的从头到尾。 关羽细思之后,震惊莫名。 孙子全篇六千余字可读,世人研读兵法者众矣,谁曾细究过纲目区区几十字? 关羽顺着李孟羲打开的思路,继续往下思考,有了意外所得。 关羽感慨,熟读兵书十数年,本以为早已把兵书翻烂,不想今日又有新得。 纲目十三条潜藏之深意,或许可为《孙子》兵法之上的兵法。 关羽又震惊了,不是第一次了。 李孟羲其实没这么想,他是为了方便记忆,看纲目从上到下,语义像是有些发展和延伸的意思,然后他在尚不知兵法详细内容之时,单根据纲目的字面意思,把十三个纲目,十三个词,按语义相近的方式分了几个小块,目的同样是方便记忆。 这就显示出了汉字的强大,孙子兵法创造了很多汉字词语,流传至两千多年后,字意还是一样,这让向前穿越了两千年的李孟羲,理解起来《孙子》十三篇的纲目一点难度没有。 并且在李孟羲根本没有深究,且不知觉的情况下,李孟羲能凭借语感,阴差阳错的找到了词语之间的关联。 而剩下的都是关羽的脑补。 “玄德公,你为什么不读出来呢?”李孟羲奇怪刘备背书嘴不动光看眼睛去记忆的方法。 “人有五官,亦有五感。记忆之时,单用一感,一倍之速,若五感齐用,五倍之速。 背记之时,眼观,口讼,手写,三感共为,记忆飞快,不妨出声朗读试试。” 李孟羲可太讨厌背书了,但是再讨厌,从幼儿园到初中,一直被老师们教导记忆的方法。 感谢老师,感谢幼儿园老师,也感谢小学老师,原来任何一丁点的知识,都真的是真金白银,和无价的财富。 就因为刘备没上过幼儿园,看吧,他背书就不行吧。 有了李孟羲三人的帮助,不一会儿,刘备就记住了兵法十三篇大纲。 毕竟字也不多,刘备没有心理压力的情况下,背起来不难。 纲目算是完了,刘备意犹未尽,迫不及待的让关羽开始教两人兵法正文。 一抬头,刘备看到关羽在发呆,不知关羽在想什么想的出神。 “云长?”刘备小声叫了一句。 “奥。”关羽惊过神来,笑着问刘备,“大哥记完了吗?” “记完了。”刘备答到。 —— 十三篇第一篇,李孟羲很期待的正文来了。 自从发现打仗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后,李孟羲想率十万铁骑横扫天下的梦想就熄灭了一半。 要当名将,得学很多东西。 关羽双腿盘着,一手平放膝盖上,一手扶捋长须,正襟危坐的如同雕塑,关羽一双丹凤眼,扫过对面三人,正色朗声说到:“第一篇,【始计】篇,其正文为: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道者,令民于上同意,可与之死,可与之生,而不畏危也;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地者,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凡此五者,将莫不闻,知之者胜,不知之者不胜。故校之以计,而索其情,曰:主孰有道?将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众孰强? 士卒孰练?赏罚孰明?吾以此知胜负矣。将听吾计,用之必胜,留之;将不听吾计,用之必败,去之。 计利以听,乃为之势,以佐其外。势者,因利而制权也。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吾以此观之,胜负见矣。” 关羽背诵兵法,一气呵成,抑扬顿挫,声如洪钟。 “好!”李孟羲忍不住叫好,啪啪鼓掌。 李孟羲一鼓掌,弟弟不知道哥哥在干什么,但哥哥鼓掌,他也学着鼓掌。 连刘备都对关羽点头称赞,“云长兵法精熟,足见用功之深。” 关羽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而此时,李孟羲鼓完了掌,想的只有一件事。 这么一截老长,还是他喵的文言文,还是他喵的春秋时期的古早文言文,这怎么可能背的完嘛? 好在,关羽也知道长,没让两人立刻背,而是逐字开始讲解起来。 关羽:“首句,【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开篇第一句,是李孟羲没有跟关羽学兵法之前,会的唯一一句。 李孟羲沉吟:“好战必亡,忘战必危。 天生万物,万物相生亦相争。 纵天广地博,总有边限,而物类增长不穷,终有山尽水穷之时,故一族盛强,必有一族衰微。 此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非是强者必生,亦非弱者必死。 虎狼虽强,不能展翅;虫蚁虽弱,犹可乘风。虎狼虫蚁,孰弱孰强? 故,……额。” 李孟羲突然不说了。 刘备关羽两人听的正入神,李孟羲这一停,两人目光全朝他看了。 李孟羲被看的不自在,只好摸着鼻子,以眼观鼻。 喵的,本来的意思是想说,竞争是永远存在的,放弃竞争等于放弃生存权利。 以此来阐述,人类种族的战争能力,就是其生存能力。 故不擅长战争的种族,最终会被淘汰。 李孟羲是想旁证一下,孙子的话【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这句话是对的。 但是一说,不太管的住嘴。 一下说到进化论上去了。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是天演论的内容,天演论即为民国学者翻译的进化论。 “羲儿为何不说了?”关羽听的意犹未尽,还想听李孟羲继续说下去。 “今日是向关将军学兵书,而非其他,更非是我卖弄口舌之时。”李孟羲自我检讨着,“关将军,继续讲吧。” 李孟羲自我检讨着,学兵书就跟着人家学嘛,往别的地方乱扯干什么。 还是被李孟羲搅和到了,关羽不说兵书,开始跟刘备两人讨论起道德经了,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什么的。 道德经关羽熟读过,刘备也熟读过,他们谈起来很有话题。 第239章 关羽问疫 终究是李孟羲扛不住深夜,见小弟哈欠连连,快睡着了,李孟羲叫起弟弟,跟刘备关羽两人告别。 关羽刘备起身相送。 李孟羲回去休息很久之后,关羽刘备二人仍然在探讨兵法,直至夜已昏昏。 八月十七日。 一大早,被尿憋醒的李孟羲,匆匆拿起衣服,边穿边从车厢里往外出。 就在李孟羲在车首翻衣服,想把衣服翻好再穿之时,一大早,刘备扛着一捆木头正从旁经过。 见了李孟羲,刘备放下柴火走了过来。 “早,玄德公。”李孟羲跟刘备打着招呼。 “嗯。”刘备应了一声。 然后,刘备把李孟羲从头到脚打量好一会儿,然后笑到,“羲儿,怎就袒胸露背而出,此无礼也! 下次,衣冠整齐再出来。” 刘备拍了拍李孟羲的肩膀,便笑着离开了。 看着刘备的离去的背影,李孟羲面露疑惑,他一边用手整理衣服一边寻思,啥,他说无礼? 李孟羲花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刘备说的什么意思。 刘备过来是说,穿衣服应该在车厢里穿整齐再出来,不然衣服不整就出来,这就是失礼。 第一时间李孟羲觉得,你们儒家规矩也太多了吧。 然而随后,李孟羲想到了另一件事,他心中一肃。 有这样一个故事。 据说是钱学森爷爷家里的清洁工有一次跟钱学森的儿子说,“你知道钱老为什么每次穿的西装革履整整齐齐才下来不?” 钱老儿子说不知道。 清洁工自豪的说,“那是因为钱老尊重咱,把咱当人看。” 钱老儿子一听,在之后,也穿戴整齐才从屋子里出来。 这就叫尊重人。 试想,若是打心里不尊重清洁工,那么,看清洁工如同是看一块石头。 别说衣服穿戴好再出来,甚至当清洁工面换衣服,都不带看清洁工一眼的。 再一个场景。 古代狗皇帝换衣服的时候,赤身裸体的,被一群太监宫女盯着看,狗皇帝一点不自在没有。为什么?因为在狗皇帝看来,太监宫女不是人,就是工具。 若换一个现代人,在此场景就浑身不自在,为什么?因为现代人的价值观中,太监宫女也是人。被一群人围观换衣服,很不自在。 再一个场景。 若说就穿衣服而已,没啥尊不尊重的。 那为啥,自己心仪的男孩儿或女孩儿等在门外,那咋不赤着上身,拿着衣服出去边走边穿呢? 不还是对那个心仪的男孩儿女孩儿,心有尊重吗?穿好衣服再出来,就是尊重。 反过来,就算家里是没啥文化清洁工等下层人士,你要是,衣服不穿好就从房间走出来,就是不尊重人家。 说是随和?那你咋不见老板时,也这么随和呢? 老板来你家,你赤着上身拿着衣服就出来,找不痛快呢。 身后有响动。 李孟羲回头一看,是小弟出来了。 “小砖,以后咋俩得穿好衣服再出来。”李孟羲笑着告诫小砖。 小砖不明所以,奥了一声。 其实细究起来,李孟羲此人,虽说三观是人人平等,但他并不一定多尊重人。 拿车夫老铁来说吧,虽然朝夕相处,李孟羲也一口一个铁叔的喊着,但,李孟羲内心深处,其实看不起人家大字不识一个的老铁。 不然,就不会想起来了跟老铁打个招呼,想不起来,一天一句话不跟老铁说的。 而若尊重人,则是不管如何,每天和老铁的问好打招呼,礼仪旦夕不能有缺。 李孟羲自审己身,他感慨。 作为一个现代人,论尊重人,还不如来封建尊卑社会背景下的刘玄德做的好。 刘玄德一个落后的古人,竟比自己更懂尊重为何物。 而刘玄德的价值观,大体来源儒学。 儒家是真牛逼。李孟羲感慨。 还有一事,让李孟羲惊疑不定。昨夜恭维刘玄德说,愿以刘玄德为人镜,说日后若有错,让刘玄德不吝指出。昨夜刚说完,今早刘玄德就来挑毛病了。不会吧?刘备当真了?他不会真的以后真的整天盯着小爷挑小爷错吧?李孟羲有些凌乱了。 再说另一人,关羽。 昨夜,李孟羲指出了关羽在医道和匠作方面的不足,一大早,关羽便找军医去了。 关羽在伤兵营找到田卜时,田卜早就起了,正在熬药,田卜哈欠连连的,显然是很早就起了。 “关将军!”看到关羽来,田卜忙放下手中的活,躬身一礼。 “免礼。”关羽伸手需扶。 “医官,咱家军师说你懂瘟疫,某,特来请教。” 说着,关羽正色朝田卜抱拳一礼。 田卜愣了一下。 瘟疫? 田卜眉头微皱,思索了一下,然后恍然想起了,他点了点头,开始说起疫病成因。 “ 瘟疫,实则是活物。 姑且称之为疫虫。 疫虫者,瘟疫之源也。 疫虫,极细微,比埃尘更小,目力不可见。 疫虫即轻,尘埃且可随风而动,疫虫亦如此。 人感疫病,盖因疫虫窃藏于人体之内,由是繁衍,如蚁撅藏于土,一生二,二生三,至于无穷无尽。 此时,此人便感疫病。 姑且称此人为——传染源。 即此人感瘟疫,体内尽是小比尘埃之疫虫,此人一呼一吸之间,皆有疫虫带出。 若余人不查,与之相谈,传染源所呼之气之疫虫,余人呼吸之间触之,于是,余者亦感瘟疫。 而后,一传二,二传四,一人传一家,一家传一村,一村传一县,一县殃及一郡,郡祸及于州,遂成不可收拾之状。 疫虫即可被人体呼出呼入,便亦可滞留于大气之中,于是,得瘟疫之上,上风一嚏,下风之处,千人染疾。 疫虫亦可随便溺流如水中,水流于河流井水之中,余者饮水,皆染瘟疫。 或疫虫随风,落于牲畜鸟兽之身,飞鸟旦夕远飞千百里,于是,一地瘟疫,旦夕可传至千里之外,防不胜防。 但凡瘟疫,必有病原。 而瘟疫传播之途径,由风染人,由水染人,由飞禽走兽染人,大抵此三种。 故,根治瘟疫之关键,不在治,在防。 防疫之法,有四。 瘟疫即起,当立查病原,封禁之,使其局于一地,不使乱动,以免祸及他人,此其一也。 其二,封村闭户,断绝交流,如此,若瘟疫不可控,只死一户一村,不殃及余众。 其三,如沙场之着甲,出入疫病之地,身穿衣数重,口鼻遮掩,不使疫虫有触身之机。” 说着,军医从一旁车架,拿起酒坛。 “此物。”军医说到,“此是烈酒。“烈酒善杀疫虫,可用烈酒涂于细布之上,然后,做成面甲形状,覆住口鼻。如此,若疫虫若随呼吸之气欲入口鼻,当先撞于布面酒精之上,疫虫为烈酒所杀,入体无恙。” “只此一物,”军医屈指弹了弹酒坛,“军师言此物可防六成瘟疫,足为国之重器也!” “上陈三条,可止瘟疫扩散,若瘟疫之困局于一家一村之地,如此,瘟疫便不可怖了。 而后,第四条,方是施医用药,以图解疫。” “治疫之重,从来不在良医奇药。疫起感病之人何止亿万,纵有良医,一人之力,能治几人?方治一人,又万人染疾,如之奈何? 故,治疫之本,在于防微杜渐,在于隔离,在于限制人员流动。 此数法,可止天下所有瘟疫。” 田卜这一番话,其实就是李孟羲教给田卜的瘟疫致病原理。 关羽听完田卜的讲述,双目圆睁,满脸震惊之色。 关羽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清楚的了解瘟疫。 原来如此,竟是疫虫。 因是活物,因其能随水流草木鸟兽飞走,因染病之人,一嚏喷出,疫虫飞十数米。 故,治疫之法,实则为防疫之法。 不用田卜再更多的讲述,关羽思路已经打开了。 关羽已经有了很多防治瘟疫的思路了。 这就是,因为知道根本,可直接对症下药。 第240章 扎营战策:画地为牢 八月,十八日。 这个月份,无论如何也是秋天了。 傍晚,李孟羲刚教完乡勇们计算竖式,让乡勇们自己熟练时,关羽来叫。 “走,羲儿。”关羽把李孟羲叫走了。 李孟羲不明所以,跟着就走了。 两人一块走出营外,站的很远,在外面能看到营中不时走动的人。 关羽遥指军营,问,“羲儿,你观此扎营如何?” 看关羽是想考教自己,李孟羲便认真观察了片刻,他眉头微皱,忽然李孟羲想起自己还不会扎营呢,于是,李孟羲说,“我观扎营之地势开阔,营帐分列齐整,森严有序,似……无甚大碍?” “嗯。”关羽也不点头,也不说错,不置可否。 关羽抚须沉吟,“昨夜有民夫欲逃,巡营军士撞见,射死两人。” “啊?”李孟羲惊讶。 这事他竟然不知道。 还有,民夫,也就是黄巾俘虏,怎就有人逃了? 为何逃了?这哪点出问题了。 李孟羲还在想着民夫的事,关羽又说,“羲儿。可遣人去扎营之地,东南西北四角埋上木桩,而后,东南西北四向,每隔十五步,再一木桩,一字排开。” 李孟羲不由挠头,不知关羽让钉木桩什么意思。 看天色不早了。 要钉木桩,还是早些。 于是,李孟羲便直接去找木匠了。 木匠营,无所事事的木匠们或是在升火做饭,或是在歇着,不一而足。 鲁犁恰好在。 “鲁犁!”李孟羲喊了一声。 “营正,何事?”木匠小哥鲁犁赶忙跑过来。 “带几个有空的人,找点木桩。去营中东南西北四角钉上木桩。”李孟羲交待到。 鲁犁领命,招呼了几个木匠,拿着工具扛着几根木头,就跟李孟羲走了。 李孟羲和关羽无事,正好一同前去看木匠们干活。 木匠们扛着锛子,锛子是和矿工铁镐类似的一种工具,用法接近锄头,可以一点一点用刨的方法加工木头。 李孟羲看到过木匠们是如何用锛子的,把要加工的木头平放在地上,然后木匠以站立的姿态,脚左右跨站在木头两侧。 然后将锛子荡起来,利用锛子自身的重力和惯性,像削萝卜皮一样,一点一点把木头给锛出想要的形态。 一般刨子是用来刨平木头的,熟练的木匠用锛子也可以把木头刨成很平的木板,不仅能加工平面,刨子甚至还可以加工弧面,李孟羲见过一个木匠用锛子把一个木墩给锛出了一个盆状的内凹,给自己做了一个超大的碗。当时看到木匠们用锛子的用法,李孟羲就觉得锛子比刨子锯子难用的多,是高手才能熟练掌握的。 木匠营最适合挖土的工具就是锛子了,鲁犁他们用锛子吭哧吭哧几下就在在地上刨了一个坑,然后把木桩埋了进去。 鲁犁不知埋木桩是干什么的,木桩埋好之后,“军师,这样埋行不?” 李孟羲也不知道木桩干嘛的,他张了张嘴巴,转头看向一同跟来的关羽,“关将军,木桩就这样埋行不?” “嗯。”关羽面无表情,高冷的点了点头。 鲁犁埋完一根木桩,去向更远的地方继续埋去了。 李孟羲围着孤零零的杵在地上的木桩看了一遍又一遍,只见碗口粗的木桩,木桩上的树皮还没有去呢,木桩只人高,平平无奇,实在是无法看明白这是干什么用的。 “关将军,这木桩是?”李孟羲转身疑惑的问到。 “这木桩是做何之用,孟羲你且猜猜看。”关羽并不答,呵呵一笑,抚须笑而不语。 见关羽卖起了关子,李孟羲只好开动脑筋好好的思索,他摸着下巴,眉头微皱,思索着,这一根普普通通的木桩,到底能起到什么作用。 无数纷杂的画面在脑海中快速闪过,很快,第一个画面出现了,李孟羲想到了在古装剧中,往往军营里出现这样的木桩,上边都绑了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 想到了这儿,李孟羲奥了一声恍然大悟。 李孟羲跟关羽说,立这些木桩是用来绑人的,处罚那些想逃的民夫,以儆效尤,杀鸡儆猴。 听完李孟羲的回答,关羽仰头哈哈大笑,边笑边摇头。 李孟羲被关羽笑得莫名其妙,看来这个答案不对啊,他不由挠头。 再开始寻思,画面定格到另一副画面了,木桩上也是可以挂着旗帜的。 李孟羲又说是挂旗子的,关羽竟还说不对。 “那……挂灯笼的?” 关羽略做沉思,“嗯,确可挂灯笼。” 看关羽的话中的意思,挂灯笼这个答案,也只答对了一半而已。 李孟羲突发奇想,便问跟着跑过来玩的弟弟,说不定弟弟能不同的角度找到答案呢。 “小弟,你说这个桩子是干啥的吗?” 李孟羲摸着弟弟的小脑袋笑着问。 弟弟拿眼看了桩子一下,指着高高的木桩天真的说着,“是站高高吗?” 站高高…… 站高看远的哨塔的确有,但是爬上木棍观测敌情,怎么想都极不靠谱。 “哥哥,俺想上去,你把我放上去吗。”弟弟非要爬桩子上玩。 把闹腾着要往木桩上爬的弟弟抓了过来,李孟羲实在想不到其他答案了,只好问关羽,钉这些木桩,到底是有何深意。 关羽于是,便认真告诉李孟羲为什么,“大军扎营旷野,未立寨墙,如何知哪里是边,哪里是界?即无边界,如何令民不得出营妄动?巡营队巡营又何起何止?用木桩定立四角,东西南北四向,可假为寨墙。 有此桩,民夫知何处为界,敢动而不乱动,由是心安,且不乱我军营;巡营军士亦可知巡营起止,可无遗漏,也可肃然有纪。” 关羽一席话说完,李孟羲瞪大了眼睛。 随后,李孟羲旁若无人的立刻陷入了沉思。 弟弟不知道李孟羲在想事情,抓着哥哥的手非要让李孟羲把他放木桩上去。 关羽见李孟羲眉头紧锁,显然没功夫去哄弟弟,于是关羽俯身两手一抱,把砖头抱到木桩上去了。 关羽帮着哄小孩儿,不让砖头打扰到了李孟羲了。 让李孟羲惊讶无比,关羽让立的这区区几根木棍,竟然有如此大的作用。 懒散如放羊的军队和严整的军队,区别在于军律。 若无参照物,民夫和乡勇们怎么知道哪不能走,哪里能走。不能向外走,那只走一小步不算往外走吧,只走两小步活动活动,也不算往外走的吧,那往外走三步,应该也没走到外边,好几步外有一棵野菜,去拔过来晚上吃,也没几步,走过去也应该没问题…… 于是,没有严格的边界,由是军心不肃,每人多上一步两步混乱,所有人加起来,整个军营都会因此混乱很多。 扎营需要立寨墙,寨墙没有条件可以不立。 固然,只在营寨四角立几根木桩没有任何防御功能,但除了防御,完全可以起到寨墙的其他重要作用。比如,把人的活动区域规定在一个方方正正的范围内,虽是几根木桩而已,能起到的作用是非常巨大的。 首先,多了几根假做寨墙的木桩,就能立刻让放羊一般的民夫大营大为改观,民夫知晓何处是营内,何处是营外,于是不敢越雷池一步,军心由是一肃。 其次,若是遇到突发状况,比如敌军来袭,比如营中突然失火,荒郊野外的,没个任何遮拦和方向感,人一乱,没了方向感,就乱跑,于是立刻全营皆乱,然后就炸营了。 而多了几根小小的木桩,有了参照物,民夫虽然还会乱,却有了参照,下意识的就会往木桩那里靠,炸营的可能性,瞬间降低十倍。 除了这一点,若是敌军趁夜袭营,我军将士从睡梦中爬起来,懵懵懂懂慌里慌张的情况下,若没有边界参照物,一时之间肯定摸不清该去哪里御敌。 而东西南北若有了四排木桩,木桩上再绑上火把,这样在夜晚就有了显眼无比的参照物,士卒抓起兵器从帐篷里一爬出来,一看就能看到排成一排显眼无比的火把,火把位置,就是营地的最外围,士卒立刻就能找到应该列阵的地方。 因此,简单的一些木桩和火把,在夜晚面对突发情况是,士卒的反应速度可一下提高十倍。 营寨如果有条件,每扎营,就立寨墙,没有条件,竖一些木桩花不了多少时间,同样可为寨墙。 关羽此计之妙,让李孟羲叹为观止,自叹古人兵法有精深微妙之处。 李孟羲感慨,“关将军,此可是画地为牢之法?” “哈哈哈哈,正是画地为牢之法。”关羽满意无比,朗声大笑。 第241章 举火如墙 果然,李孟羲聪慧过人,一点就透,有此英才可教,关羽很是欣慰。 关羽这一【画地为牢】之策,涉及管理,军律,应敌等多个方面,只其一策,一策之妙,超过了李孟羲钻研至今,积累至今所有奇思妙想,让李孟羲诸多引以为傲有些甚至有些沾沾自喜的战略顿时失色。 果然,关羽熟读兵书,是个水平不低的古典兵法家,不是泛泛之辈。 关羽的知识,关羽教了李孟羲之后,就是李孟羲的知识了。 兵策——【画地为牢】,已得。 李孟羲问关羽是如何想到此绝妙之法的,关羽答是古兵书记载。 李孟羲突然想起一句话,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终日而思,不如须臾之所学也。 书籍是和知识是人类智慧精华的积累和传递,思考很重要,但读书更重要。一个人空想终日,不如须臾所学,正符合目前李孟羲的状况。 李孟羲思路天马行空,一个人能想出上百军策,这上百军策加起来,不如关羽从古兵书得来的一策之妙。 一日三省其身,李孟羲有一些自知之明,这是很可贵的品质。 当发现学习进入一个误区之后,李孟羲立刻决定改正。 现在没得条件,没得太多兵书去读,日后有了条件,兵书还是得能读多熟就读多熟。古人的智慧,并不输两千年后的人。就比如今日学到的扎营法,李孟羲寻思,要是自己个琢磨,琢磨一辈子,不一定能想起这其中关键点。 没多久一会儿,一转眼,天完全黑了,若不是鲁犁拿着火把不声不息在一旁站着,这会儿连点光亮都没有。 李孟羲总是更擅长一些和技术有关的问题,既然谈到了在营地四周钉上木桩以为寨墙,李孟羲就觉得,晚上木桩上绑上火把照亮很有必要,李孟羲于是就想到火把有关的问题。 一般的木头不耐烧,现下军中只有松木耐烧,在军中,松木枝也确实是被当做火把用的,甚少用来烧柴做饭。 干松木并不多,而巡营军士的火把,其实不必一定用松木,运营军士完全可以随便从篝火里抽根木头用就行,烧的差不多了再换一根。 而绑在木桩上的火把,不方便换,也没人时时盯着换。 巡营队火把一时灭了无妨,木桩上的火把有标识边界,防止炸营,以及若遇敌袭,可使我军能更快反应过来的作用。 维持木桩上的火把优先级应该最高,万一哪个角的火把被吹灭了,又恰好敌军杀过来了,一个缺口反应不及,就很危险。松木火把有松脂助燃,防风的能力更强,不会轻易熄灭。 想及方方面面,李孟羲认为可以新增加一条涉及全军的军规,军规规定如下—— 【自即日起,所有松木料全部供给每日扎营所立木桩之上照明之用,不得挪于他用。】 耐燃烧不容易被风吹灭的松木料成了战略物资。 而且李孟羲还想到,若是滂沱大雨,又该怎么办,灯笼吗?应该不行,成本应该高,现在军中不像有做成批量的灯笼的物资条件。 或者可以像路灯的灯罩那样,在木桩上,卡一个大的挡雨的木板,防止火把被雨浇灭。 挡雨的木板很好做的,并且随便用木板一搭,完全可以挡住雨水,只要木板不放那么高,斜的雨水也是可以挡着的。 木匠营有活干了,李孟羲想到。 李孟羲把防雨板怎么弄简单的跟木匠们说了一下,然后吩咐,今夜就把火把绑在那些竖好的柱子上。 鲁犁领命而去。 晚上无事。 回到车上睡觉时,弟弟却反常的不肯睡觉,非要扒着车往外看什么。 李孟羲好奇,爬了起来,他顺着弟弟看到方向一看,嚯,远出,较远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钉在地上的那些木桩,每个木桩上都绑着一个火把,远远看去,漆黑一片的营地四周,方方正正的火把如同长墙围列四向。 “哥哥你看,有火。”弟弟开心的指着火把说着。 看着四周的光亮,李孟羲顿时就觉得莫名心安。 据说人类对黑暗的恐惧,自原始时代以来,便扎根于人类基因之中。有了光亮,会让人心安许多。 原来,这些火把还有提升士气的作用。李孟羲自悟到。要是没有光亮漆黑一片,有个什么动静,人就慌了,然后炸营。而营地一圈都有光亮,突然有什么动静,人们立刻会下意识往光亮处看,一看,啥玩意儿也没有啊,接着睡觉去了。 李孟羲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这如墙的火光,还有稳定士气的作用。 反过来想,若有朝一日去趁夜破袭敌营,当优先把敌军的灯笼什么的给打掉。 没有光,敌军更容易乱,光越少,敌军士气越低,就更容易被击溃。而我军虽然也看不见,但因为是袭营,有备攻无备,优势将远大于敌军。 这或可成为袭营时的细节战术补充。 又一个战术学到了。 “砖头,睡觉。”李孟羲拍了拍弟弟的小脑袋说着。 砖头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老老实实的钻进了被窝里,可能是砖头是因为没有见到过这么整齐的火把,而觉得很新鲜吧。 这一夜,不知有多少畏惧黑夜的人,是看着如墙的火把安然入睡而。 李孟羲自然没忘把学到的东西,依然记下来。 他拿出纸笔,凑着火把的光,然后想了一下,写了两句话——【夜扎营,围火为墙,画地为牢】 【夜袭,灭敌灯火,为混乱敌军,打击敌军士气之法】。 【终日而思,不如须臾之学。有朝一日,当尽读古之兵书。】 前两句的意思是,夜晚,用木桩把营地围起来,绑上火把,以火为墙。 而夜袭敌营,尽可能的灭掉敌人的火把灯笼等照亮工具,作为袭营战术的细节补充。 灭火不用刻意去做,杀进敌营之后,碰到火堆了,下意识的随意便火堆踢一脚就好,火堆散了,光不那么聚集了,一样达到减弱光亮的效果。 —— 后半夜,白日练奔奔袭,傍晚回营的关羽,跟刘备聊了大半夜,然后趁夜又匆匆回前军去了,前军先锋几百人,没一个太可靠的副官。 关羽纵马离开之前,回头也看了一眼大营四向排列齐整的火把墙,他又何尝不更心安一点呢。 第242章 民夫生存状况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汉末第一兵法家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243章 人死道旁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汉末第一兵法家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244章 身领第二营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汉末第一兵法家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245章 缝合术第一次失败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汉末第一兵法家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246章 军中开小灶的意义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汉末第一兵法家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247章 李陵不配称名将 杀猪得时间,这晚算是吃不成肉了。 肉暂且不说,刘玄德把妇孺营交给自己来管,李孟羲便只好过去看看。 所谓妇孺营,就是白天腾出的二十辆空车,然后从头到尾过了一遍,把军中那些小朋友,孕妇,又或者年迈的实在走不快的老人,都给叫到车上拉着走。 再加上小孩子,孕妇,老人,这些人的亲眷,也一并安排在妇孺营,人数共计有几百人。 李孟羲在妇孺营晃荡时,他所到之处,众目汇聚,问好声频频起伏。 以前,李孟羲在辎重队,整日在车里,跟黄巾俘虏(民夫)没多大交集。 很多人,甚至没见过李孟羲。 但,白日李孟羲和刘备到处领着车拉人之后,所有人都认得他了。 每一声问好,李孟羲都笑着一一回应。 因为妇孺营小孩子多,小孩子凑一起,就像达成了某个临界条件一样,如水炸开了锅一般突然热闹。 这这一天前,小孩子们分散混在民夫中,这一个那一个,小朋友大致都是情绪很不高的。 因为,每日要赶路,就算扎营后,停下来了,大人们赶了一天路,累的不行,哪里有精力再哄小朋友啊。 每个傍晚扎营时分,这些小孩子都是无聊的躺在大人怀里,这里看,那里看,什么玩的都没有。 一个小孩子,只能是无聊。 两个小孩子,如果面对面,小朋友就会很有默契的彼此看一下,开心的拿脚你踢我一下,我踢你一下,开心的玩耍起来。 这是,两个。 当三个小孩子聚在一起,就会有别的游戏了。 比如,把自己捡的小石头,跟另一个人抓的蚂蚱,换着玩,或者,三人拿着草棍,乱打。 当很多很多小朋友聚到一起,那就成猴山了。 吵吵闹闹的,如果不睁眼看,还以为,是哪个村头,而不是军营中。 看小孩子们疯跑着玩,小砖就不想再跟哥哥一起乱走了,他挣开哥哥的手,“哥哥,俺也想去玩。” 弟弟抬头,眼巴巴的看着哥哥。 李孟羲想了一下,他摸了摸弟弟的小脑袋,“去吧。别跑远啊。” 就几百人的营地,不大,李孟羲没一会儿就转完了。 巡视过程中,他看到以下情况。 大多数人,都是有稿席的,已经有人把稿席摊开在了地上,大人小孩儿坐在稿席上玩耍。 其次是,小朋友真的多。 不把小孩子集中起来,还感觉不到,集中起来之后,就感觉满地都跑的是小朋友。 还有,按时间算,这个点儿,伙夫们都已经开始升火做饭了。 若是平日,民夫们粗放管理,伙食是乡勇们统一分配的,排着长长的队,一人一碗粥。 现在,妇孺营独立出来了。 粮食供给是怎么安排的,有无安排? 万一,刘备认为自己安排好了,自己也认为刘备早安排好了,都忽略了这件事的话。 那就出差错了。 妇孺营独立出来,本是想干好事。 好嘛,妇孺营立营第一晚,就把满营妇孺给饿着了。岂不得不偿失。 除了不见伙夫,李孟羲还发现,没得帐篷。 军中战兵千余,帐篷也就百余,若是没有招抚四千多黄巾,帐篷够用了。 带上这众多民夫,本来良好的后勤一下就显得薄弱了。 一千人能住的帐篷分给四千民夫,显然不太可能,但,妇孺们,确切的说,是最小的小孩子们,还是要凑几顶帐篷出来给他们的。 不然,小孩子睡外面,必然容易着凉生病。 李孟羲正要去找刘玄德,问刘玄德要东西。 却有一众乡勇,拉着粮车,背着陶瓮之类的来了。 为首的乡勇什长,李孟羲眼熟但是叫不上名字来。 人到了,粮食也到了。 交流中得知,刘备送来的是可供数百妇孺吃用七日的口粮,说是七日,但刘备给的比说的更多了许多,估计半月也吃不完。 很大的粮食袋子,一车少说七八袋子。 而负责煮饭的炊具也一并凑够了送来。 过来襄助妇孺的营的伙夫,共计二十人,每人背着一个瓮。 大瓮一个,能做二十人的粥。 若按二十人一灶,按妇孺营人数,总数六百多,共需炊具三十二个,便需要升起三十二堆篝火,升火做饭若交给专门的人做,一个人看三堆火,也需要十来个人专门当伙夫。 炊具不够啊,做饭的人也不太够。 李孟羲打量着刘备支援的二十个伙夫。 陶瓮不够可以再凑,人不够了哪里找呢。 李孟羲最先想的是让妇孺营,那些随行的小孩子家长来帮忙煮饭,可一想,好像不行。 因为利益相关,谁都会给自家孩子多盛,甚至借煮饭之机,偷偷藏一把粮什么的也不奇怪。 因为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李孟羲想到,如果自己没有被刘备重视,也不得不屈身于妇孺营,整天吃不饱,为了多吃一口东西,不让自己特别是不让弟弟饿着,李孟羲才不愿意管什么道德呢,但凡有一点机会,必然要偷偷藏粮然后给哥俩吃。 所以,伙夫还是得交给乡勇们,不能交给妇人们来干。 天色不早了。刘备支应的人来的很及时,李孟羲当场分配了任务,他吩咐伙夫什长,交代他再去往哪再借十五个瓮。 然后,剩下的人,一人管三灶,开始做饭。 事情安排下去了,李孟羲这才觉得,问题不大。 三十五个瓮,一瓮煮二十人的粥,可供七百人。 妇孺营人没这么多,有盈余。 —— 伙夫只有二十人,却得煮三十五瓮的粥,一人不止管一个。 李孟羲眼瞅着伙夫从粮袋里捧粮食往瓮里放,有一个细节李孟羲没搞明白,那就是每餐放的粮食,该放多少呢?有没有个定量呢? 若无法精确控制,多放一顿少放一顿的,控制不好,可能还未到预计的时间,就把粮给吃完了。 放在小层面上说,一什人分配不好口粮,就可能时不时的会因为过早的把军粮吃完了,又不敢去跟将军再要粮,怕被训斥,然后饿了一天,然后饿的没劲,又碰上敌军,要作战,又没力气,所以被敌军的砍死的概率太大了。 放在大层面来说,若是大军不能精确的统计出粮食的数目,并精确的下发,每次发放军粮都有误差,误差累加起来,就会是巨大的误差。 军粮如果比预估的早了数天耗尽,很要命的。 饥饿对战斗力影响极大,饿一天,一士兵战斗力就大降,饿上两天,纵然是吕布的武力值,也得下滑成华雄,若是饿上三天,军中士气大降,士兵连武器都快要拿不动了,军无战力,等着打败仗吧。 现在全军有没有精确统计出军粮数额,暂且未知。 李孟羲猜测,现在军中,每七日一次的军粮怎么分配的,应该是,全由各个小队长自决的。 正如前边李孟羲所想,若是守城的时候,全依靠小队长的道德操守,会出问题的。因为不可避免的有着小队长贪生怕死,逼着别人往前冲,他自己躲在后面。 万一正守城呢,矛盾激化了,城墙就完蛋了。 放在军粮分配上,也是这样。 把军粮分配的公平与否,依赖于伍长什长的个人操守,太不靠谱了。 人,是最不靠谱和容易出意外的不确定因素。 万一有个混账什长,每次吃饭,总先给自己盛一碗稠的,留稀的给别人。官大一级压死人,士兵敢怒不敢言。 长此以往,矛盾积累。 若等某个月黑风高夜,天冷的冻死狗。 这次,狗日的什长,又是一勺把稠粥全给自己成了。 万一矛盾于此时激化,同伙之人拔刀相向,黑灯瞎火的,一有厮斗之声,全营皆动,一不小心就炸营了,然后死伤无数。 这种意外有可能会发生的,而一支纪律严明的部队,应该避免此类事情。 有活生生的反面例子,就比如李陵。汉将五千步军借地势之利,射杀了匈奴数万人,眼看眼看匈奴就要溃逃了,此本是惊天动地的一场大胜,本是不世之功。 可是李陵军队的管理有问题,内讧了,李陵的部下跟李陵有矛盾,跑去跟匈奴说,李陵的箭已经用完了。 然后匈奴得到情报,全军压上,李陵个软骨头投降了。 本来,李陵以五千步足,在十几万骑兵的包围下,不仅大败匈奴,还射杀匈奴数万人,如此耀眼的战绩,够青史留名了。 结果,李陵翻车了。 李孟羲都怀疑,到底是怎样的矛盾,让李陵下属军官忍都忍不了,宁可投敌,也恨不得弄死李陵。 有人说,李陵也是名将,只是运气不好。 名将?笑了。 大汉名将多矣,他败军之将李陵,排不上号。 李陵不配称名将!作为一军统帅,不能察觉军队内部的矛盾,矛盾大到手下将领临阵倒戈,这就是李陵能力上的极度不足。 李陵是运气不好? 恰恰相反,李陵运气好极了! 败军之将,投降了匈奴,还能被匈奴人封王,得享荣华富贵。 真要是运气不好,凭李陵稀烂的管理能力,和下级军官矛盾之深,李陵真要运气不好,他的下属军官,直接夜里拿刀把李陵人头砍了去投匈奴了。 李陵没被人砍了头,还活着成了匈奴的王,运气好极了。 天才和蠢货往往只差了一步,一步料到,便能成不世之功,一步出错,便成笑话。 兵道危行,不可不处处谨慎。 李孟羲站在陶瓮边,盯着篝火和瓮发呆,只让过来效力的乡勇们误以为李孟羲是盯着看谁有没有偷拿粮食,一个个紧张的不行,干活升火用了十二分的投入。 又一个疏漏点,李孟羲无端的联想之下,便发现了。 口粮! 对士兵们来说,粮饷不是小事,而是头等大事,无饷或许还能稍忍,粮食分配不公,得饿肚子,会触犯士兵底线的。 粮饷要如何分配非公平,李孟羲认为,应该以军律令之,以军法严之,使负责分配粮食的最低一级小队长不敢明目张胆的中饱私囊。 为了使军律更有效用,应该加上对军官们的考核制度。 但有劣迹者,立刻革除军职,以儆效尤。 若有了此定期的审查制度,能最大限度的保障公平。 由此又可以关联到其他问题,除了在口粮分配,还有日常劳作,行军之时,有没有混账小队长让别人帮他拿兵器之类的事,都可通过内部审查的方法,予以严禁。 李孟羲顺着思路深往下想,想到了很多之前未能想到的东西。 军中应有负责抓纪律,专盯不良行为的纠察制度和纠察人员。 而不管是内部的自查制度,还是纠察人员,目前军中都没有。 不仅没有这些,连军令都还一直没有一套明确的明文规定的军令。 义军草创,真的是处处毛毛糙糙,哪里都能有问题,跟精雕细琢出的堪称精兵的军队相比,差的太远。 李孟羲眉头紧皱。 —— 晚饭,李孟羲是和妇孺营一起吃的,没去和刘玄德一起吃。 不知怎么回事,粥熬的很稠,每一灶都熬的稠,稠的跟干饭一样,一顿能当两顿了。 李孟羲还不知道,正因为他站人家伙夫面前,伙夫怕李孟羲不满意,才把粮往多了放。 吃着饭,李孟羲想到,按当初涿州城的分粥方法,大人小孩儿,都应该是一人份的粥。 固然,小孩子饭量小,可能都吃不完一碗粥,但小孩子吃不完,家长可以吃啊。 正因为带着小朋友,大人才理应应当多吃一点。 因为相比孤零零一人的民夫,带着小孩儿的民夫,就要保护小孩子,多吃点粮,就能多有点力气,才能更好的保护小孩子。 大人小孩儿都满份额的食物,这很合理,很公平。 可是,貌似方才,伙夫给妇孺们打饭时,给大人满勺,给小孩子只半勺。 伙夫的打饭方法合情合理,但是,与李孟羲的想法不合。 那就不对。 这又是问题了。 有心想把伙夫们叫过来,交代一下,可吃着饭呢,不好打扰,只能等饭吃完了再交代。 李孟羲想着东西,吃饭都吃不香了,没味道了。 第248章 人镜岂止照人之失 李孟羲混在妇孺营吃饭,没去和刘玄德凑一起吃。 在另一边,刘备关羽吃着饭的时候,刘备说起了白天的事。 “云长,白日羲儿问我要走了二十辆车。”说着,刘备嘴凑到碗边,吸溜了一口粥。 关羽目露疑惑,“奥?这是为何?” 然后,刘备就把白天干的事给关羽随口提了一下。 刘备说,腾出了二十辆空车,从队尾到队前过了一遍,把民夫中的老人小孩儿,有身孕的妇人,都给叫到车上,拉着走。 关羽听完,顿时恍然。 “哎,某忙着练兵,此事某倒是忘了!”关羽不由的放下碗,说道,“军中多了数千民夫,就不同往日。” “军中妇孺老人,行速缓慢,而不得不等,其必拖累我行军速度。” “本每日可行军六十里,有妇孺拖累,每日行三十里尚且不能。” 说到这里,关羽目露庆幸,“幸有羲儿帮忙补救,不然,某不知何时才能惊觉此错。我大军行程又不知要耽误多少里!” 在舔碗的李孟羲尚不知道,一般不怎么看得起的人的关羽,又夸他了。 说起李孟羲,话就没个头。 关羽又接着问了许多细节。 问妇孺营的口粮之类的,还有有没有帮衬人手,怕羲儿一个人管不过来。 刘备笑到,“不牢费心,待黑时,粮食一车,人手二十,已调拨过去了。” 这下,关羽放心极了。 大哥和羲儿两人和办的事,能有差错? 关羽轻抚着长须,又生感慨。 “大哥日前,称羲儿为人镜。 好一个【以人为镜,可知得失。】 以人为镜,又岂是只能知人之得失。” “羲儿他心思细腻,能察我等不能细察之处,大哥不妨平日多多相问,问羲儿可见我军有何不足之处。 想必,必能弥缺补漏,良有裨益。” 关羽认真建议到。 刘备不由放下了碗,手摸着下巴,沉思之状,沉吟良久,“正该如此!若无人时时挑错,又怎知我军缺憾?” 自日前,刘备决定,时不时让李孟羲挑自己三人的错之后,这夜和关羽相谈之后,刘备决定,以后频频以军中之事问李孟羲。 不求听什么好话恭维之言,但求能日知军中一错。 这边,李孟羲看着妇孺营的妇孺们,和做饭的伙夫们,都差不多吃完了。 李孟羲这才把伙夫们叫到一旁,交代,日后再打饭,不论大人小孩儿,哪怕是个没满月的小婴儿,也得给人打一人份的饭。 还有,那几个有身孕的妇人,打饭多给人打一勺。 “此是军令。”李孟羲昂着头,目光扫过一众乡勇,正色说到,“小小一点事,谁做不好,别在这干了。” 李孟羲说的严厉,乡勇们忙就表态,说不能有错。 “嗯!”李孟羲背着手,小大人一样,“早些休息。” 说完,拉着弟弟便走了。 李孟羲走远,伙夫们彼此议论开了。 “小娃娃跟大人都一样的饭,大人是三勺,小娃娃三勺吃的完吗?”一个伙夫表示怀疑。 “就是就是!”有人也附和。 这时,伙夫中的某人知道为什么这么分饭,当时涿州城,他也是帮忙分粥的,当时听军师提过一句为何如此分饭。 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种见识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这个有见识的乡勇走出来,训斥一众同伙,“让恁干啥恁就干啥,咬造个啥!” 他这一出声,余人都闭嘴了。 李孟羲去看了杀猪,有会杀猪的乡勇,把死猪给杀了。 作为报酬,允许他们一人拿走一块猪肉,故而,过来很多帮忙的人。 猪也就死了顶多一夜。因为,军医卜对那头用于医学实验的猪很看重,每天都去看猪的状况。 因此,猪死了,田卜立刻就发现了。 猪肉应该还没太变味儿。 看完了杀猪,时间还早,李孟羲就拉着弟弟到处跑着玩,消消食。 刘备处,刘备和关羽凑在篝火前正说着什么,见李孟羲哥俩来了,刘备显得很开心,“羲儿,来来!” 他招手。 待李孟羲拿了根柴棍坐定。 刘备便面带笑意,直接开口问到,“羲儿,白日一日,你观我军中,有何不足之处?” 刘备说完,转头看了关羽一眼,两人眼神交流一下,然后,两人目光同时汇聚到李孟羲这里,等着李孟羲说点什么。 李孟羲目光扫过关羽刘备二人。 “不足之处,”李孟羲眉头一皱,“还真有。” 然后,他掰着指头,默数了一下。 而后,直了直身体,目光扫过刘备关羽二人,“今日所见,军中不足有四。” 一听,刘备关羽不由得再次相识一眼,默契一笑,心照不宣。 刚刚还说,羲儿他心思细腻,这不,一问,还真问出点什么,羲儿他看出军中不足了,还不是一点不足,不足还有四! 刘备关羽便竖起耳朵,等着听李孟羲的高论。 “这第一点,伤兵营。 我见有伤兵拄着破棍走路,此不妥。 若是伤兵一腿伤残,拄着棍走倒也能走。 若是,伤兵两腿皆伤,又或者,腰背见伤。 此时,已无法借棍支撑站立。 若其不能自力行走坐卧,则必要分一人照料。” “而做拐杖,拐杖抵于腋下,只要手能动,纵双腿腰背皆废,也能凭拐走动。 如此以来,就能省一照料之人。” “一伤兵,无拐,需累民夫一人。” “十伤兵,亦累民夫兵丁一人。” “可百伤兵,累民夫兵丁十人。” “千累百人,万累千人。” “敢问关将军,玄德公,省却的这千人兵力,是多,是少,是轻,是重?” 李孟羲目视刘备关羽二人,反问到。 刘备关羽二人皆神色郑重。 刘备连连点头,感慨不已,“小小一拐杖,却能省千人万人之累。” “人少倒不嫌其用,人越多,越显其用。” 这是不足其一,刘备关羽目露异彩,他两人深以为是,并感大为受教。 “至于这第二点。还是伤兵营。” “不知二位有没有注意过,人受伤之后,吃的好,伤好的便快。 同样的伤,吃的好,一个月就能下地,吃的不好,得将养两月。” “我军中有伤兵,可伤兵吃食与其他人一样,寡淡无肉。 我觉着,别人不管如何,伤兵每餐一定得供给肉食。” “假设,同是一千伤兵,日日供给肉食,伤兵,两月痊愈。 无肉食供给,一千伤兵,三月痊愈。 若,在这两月之期,突然又有战事。 伤兵两月痊愈,两月遇战,就多两千可战之兵。 伤兵三月才无虞,才两月,未痊愈,不堪战,两月遇战,两千伤兵,就是两千拖累。 敢问而位,这两千兵,放在任何一场大战,两千之众,是轻,是重?” 李孟羲再反问。 关羽刘备二人,面色更显沉重。 关羽颔首,看向李孟羲,目露赞叹,“确如羲儿所言,伤兵早一日痊愈,我军便能早一日得一人之力,又少一人之累,总有两人之力。” “前如大哥之言,若兵少,不见其用,若是万人十万人大军,遇大战,伤兵动辄数百上千。” “伤兵痊愈快上一日,我军便能早一日得兵数百。此算,明了!” 关羽心里感慨不已,这一点,实在是他不能想到的点。盖古来兵书,未记伤兵如何。 “嗯,这便第二点,我军中可开小灶,给伤兵,妇孺,还有小孩子供给肉食。” “想来,区区一点人,区区一点肉食,可负担的起吧?”李孟羲转头再看向刘备。 “担得起,担得起!”刘备连连点头。 给伤兵优待,此理应之举,些许钱粮,算个甚! 第249章 不患寡,患不均也! “第三点。”李孟羲挠了挠头,继续说到。 “关将军。不知我军可有口粮分配之军律、章程?” 刘备把目光看向关羽,关羽眉头微皱,思索片刻,答到,“军律,有。” “我军律,口粮七日一领。” “那分粥之时,可有严令?”李孟羲再问。 “假如,有一人,其身为什长,且有勇力。 每开饭,其仗其勇力,仗其官身,把稠粥捞尽。 余人只剩稀粥。 同伙之人,敢怒不敢言。” “若其日日如此,小隙日积月累,必成深仇。” “等一日,天寒地冻,夜黑风高, 士卒冻饿难忍,此什长又如往常,尽盛稠粥,同伙之人,愤而与之争,口角冲突之下,一个不制,即拔刀相向。” “而后,”李孟羲突然停顿了一下,他直视关羽刘备,娓娓道来,“士卒错手杀死什长之后,恐被惩处,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连夜潜逃。” “这是一者,其连夜遁逃也罢。” “若恰好其中有心思机敏者,再一想,若就此逃遁,恐须臾就被追上。于是生却一计,偷偷放火点燃大军草料,待营中生乱,从容而逃,以保无忧。 军中粮草被焚,岂能不危难?” “若,此什之中,再恰好有一胆略过人,且为人狠厉者。 即焚粮草,更趁乱冲入帅帐之中,斩落主帅人头,转投敌军。 嗯,纵有十万大军,因一夫怒勃,瞬移灰飞烟灭。” 李孟羲语气淡然的,诉说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刘备心中一凛,军中主帅,指的是谁,不就是他刘玄德。 刘备神情肃然,他迟疑片刻到,“我军……当不至有此恶人吧?” “无有?” “哈哈哈哈!”李孟羲闻言,仰头笑了,边笑边摇头。 “兵道危重,有万备尚不能万全,又怎能笃信人心万无一失?” “玄德公言,我军当无有大恶之人。那,某问玄德公,我军战兵千余,这千余人,即无有大恶之人,那,我军尽是正人君子乎?” “……怕不尽是。”刘备语滞。 “即不是正人君子,侵吞一勺稠粥之小恶,君以为,当真千余兵卒,无一人有做?”李孟羲面带浅笑。 刘备低头,沉默了。 李孟羲再接着往下说,他目光沉静,着眼于篝火跳跃的火苗之中,缓缓说到,“涿州屯田时,当时我等商议,定要屯丁一人一瓮,当时所虑为何? 不正是怕同食一灶,此少彼多,难以公允。 不患寡,而不均也。 不患粮少,而不能忍有人口中夺食也! 为求安稳,故,涿州屯田,一人一瓮。” “涿州可一人一瓮,但我军中,若一人一瓮,则人人拖累。 故,于军中,难免十人同伙。” “现下,我军中只有粮饷,无有军饷。口粮,便是重中之重。” “故,我所忧者,同伙分粥,怕不能均分,怕有强横之辈,欺夺懦弱,怕什伍之长,侵吞属下。 更忧,数千大军,但有一人不能忍,便能起殃及全军之祸。” “此便为,第三点。” 李孟羲说完了,感觉想喝水。 白天都渴,晚上,粥那么老稠,还是没喝到多少水。 他拿眼到处瞅,看有无水喝。 而要是以往,刘备关羽就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了,会问一声。 现在,刘备和关羽处于心事重重的状态,一个二个眉头皱的放不下来了,哪里有空管李孟羲怎样。 关羽眉头紧缩,刘备眉头紧锁。 好一会儿,关羽舒展眉头,“此必要严令全军,胆敢有每餐多盛稠粥者,当斩不饶!” 关羽霸气凛然的沉声说到。 李孟羲笑了,“这也正是我所想的。人,不可靠。唯法度,如铁如石,牢靠不移。” 这边,刘备也想好了解决分粥不公的对策。 刘备目光朝关羽李孟羲看来,悠悠说到,“某也有一策。可使做粥之伙夫,管制之什长伍长,最后打饭。” 刘备声音不大。 但,此话说出之后。 李孟羲猛然一个转头看去,他眼睛瞪大,惊讶。 之所以,李孟羲惊讶。 因为刘备提的这个解决方法,比关羽的方法,比他李孟羲想的方法,绝妙十倍! 关羽想的方法是什么? 关羽想的方法是,严令禁止有人故意多盛稠粥。 而李孟羲寻思半天,他想的办法,则是技术方面的。 在他想来,军中瓮大瓮小不同,伙夫们每餐加水多少,也全靠个人把握。 这样以来,有时粥多,分了一轮,还有剩的,而有时粥却做少了,不够分了。 分粥的技术难度就在这里。 而李孟羲想的解决办法是,统一度量衡,军中所有的煮粥陶瓮,做的一模一样大。 然后,瓮中划刻度,每次加水,都加到和刻度水平,加水每次定量。 然后,再做统一的杯子,每餐放粮,恰好一杯满。 这样,粥定量了,水定量了,那么,粥也能煮的恰好够。就跟电饭锅一样,按刻度加水,能精确的煮出定量的粥。 再然后,分粥的勺子也统一,恰好,每人两勺满,恰好分完十人饭,一瓮粥,恰好分的一点不剩。 但,当刘备说出了分粥策略之后。 李孟羲便突然想起,这个分粥的故事,以前看书的时候,看到过啊。 分粥,是一个分配问题,而不是技术问题。 社会学家们研究出的最优分粥策略——让做粥的人,最后盛粥。 李孟羲都没记起,刘备竟然想出了这个无数人论证过的,最佳的策略! 刘玄德竟有如此水平。 此策其水平,比关羽李孟羲两个人加起来还高了十倍。 “玄德公此分粥之策,妙极!”李孟羲叹道。 果然,能青史留名,无一泛泛之辈。 李孟羲想起来了。 好像,涉及到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处理,刘玄德总能表现出超高的水平。 往前回忆,当初,给黄巾俘虏发遣散粮时,因为怕粮食不够,当时,李孟羲出的主意是,给,但不给够。 俘虏半月才能回家,那就故意只给三天粮。 这样,里子面子全就能赚到。 其一,愿意给俘虏粮,黄巾俘虏必然感恩戴德。 其二,三天粮,根本不够回家路途上的消耗。黄巾俘虏心有顾忌,知道区区一点粮,根本回不了家。 看似有选择,实则没有选择。 俘虏只有投留义军这一条路而已。 然后,粮食一点没费,还得了人心,还得了俘虏投靠,三全其美。 当时,李孟羲还对此策沾沾自喜。 刘玄德却指责说,“待人以虚,人必以虚待我!”断然,不肯用李孟羲诡诈之计。 现在,今日分粥法,又显出刘玄德的水平。 李孟羲颇为侧目。刘备此人,当真不简单。 第250章 刀斧手 李孟羲所说四点不足,第一点,拐杖,第二点,军中小灶,第三天,军中分粥无有严令约束,至于这第四点,还与军律相关。 “我军至今为止,未有专一执法军士,也未有军法官,此拖延久矣,关将军,可早日决断此事。” 关羽点了点头,“明日就选刀斧手。” 刀斧手? 李孟羲诧异。 刀斧手这个词很熟。 一般,古代都在帐后埋伏几十刀斧手,等摔杯为号,冲将出来,把人砍成肉泥。 说的是缺专门执法军士,说军法官,关羽却说挑组刀斧手。 李孟羲转念一想,可能,刀斧手是专门砍人头的,简单的说,行军法不就是砍人头吗?所以,刀斧手实则就也是执法军士。 那么,为什么帐后要埋伏刀斧手呢? 可能,一是,执法军士,是主帅手里,最核心最忠诚的一批士兵,用着保险。二是,一般值得帐后埋伏刀斧手的目标,必然都是将领。 为整死一个小卒,显然用不了刀斧手。 而一般来说,将领都穿着好甲。 有甲胄在身,普通的刀可不行,破不了甲,容易刺杀失败,用普通刀兵埋伏,很可能砍了半天,还把人给跑掉了。 而斧头,重刀大斧,能破甲,用来砍目标将领,必然砍死。 刀斧破甲杀将,为特攻装备。 再有,再说军中执法,一般重刑,都是砍人头。 砍人头区区环手刀可不行,刀身薄,砍不动人头,得用斧头,斧头势大力沉,一斧下去,头颈两分。 因此,整天拿着斧头执法军士,不是刀斧手,是什么。 李孟羲明白了一点。 因为古代技术条件限制,最简单的处死方法,只有砍头这一点,而不像后世那样,能枪毙。 又因为,要利索点把头砍掉,刀枪剑戟都不好用,唯独斧头大钺好用。 所以,斧头便和刑罚,权利,王权,联合在一起。 据说,商周之时,代表王权柄的就是大钺。 又据说,“王”这个字,就是大斧头的象形。 不仅东方如此。 基于古代的技术条件,西方最简单的处死人的手段,也是砍头,西方的刀,砍头也不便利,因此,西方的斧头,也是代表着王权。 比如,臭名卓着的辣脆,意大利辣脆伐西死党作为标志的党徽是竖棒,其图形是棍棒加斧头的图案,由古代王权仪具延伸而来。 —— 李孟羲把一日之内看出的军中不足,共计四点,一一说完。 纵然是李孟羲说完,过了很久。 篝火中的木头,噼里啪啦的烧着,刘备关羽二人仍然意犹未尽,回味了良久。 良久之后,刘备再转头看向李孟羲,不无感慨,“羲儿,你心思细腻,非我和云长所能及。 若非有你,这诸多疏漏,不知何时才能自知。” 说着,刘备看了关羽一眼,眼神刹那间交流了一下,刘备再转头再看李孟羲时,已满脸笑意,“羲儿,这日后得劳烦你多多上心了,我军中但有错漏,还请,不吝指出。” 说着,朝李孟羲拱了拱手。 李孟羲闻言,挠头。 他目视着刘备,“我闻,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说罢,又转头看向关羽,“关将军还记得吧?当日我初见将军练兵,当时我所说,将军不妨问计于卒。 将军初不信。 可后来怎么着? 那一日,一日之间,你我得破阵三法,成阵变阵之法十五,战策共五十条之多。 这其中,你我二人所思所想,只有区区七八。 余者,全是士卒所想。” “今玄德公欲问我军中疏漏之处,可某只一人,纵每日眼观目瞧,旦夜不休,又能觉察几处不足?” “再者,找军中疏漏之处,又岂止只有我能为?” 李孟羲盯着关羽刘备,言辞郑重,“义军草创,离强军精兵远矣,必然,处处皆有疏漏。” “来来来!”李孟羲突然笑了,他伸手做请,“这夜色正好,两位好好想想看,必然也能找出我军疏漏。” 刘备关羽不由得相视一眼。 “这……”刘备迟疑。 见此,李孟羲再激,“两位肯定能知察疏漏,莫以为难。” 话说到这个份上,刘备关羽,不得不一个摸下巴,一个揪胡子,两个眉头紧缩。 好一会儿,刘备为难的摊了摊手,满脸为难,“羲儿,某实在想不出。” “不成!”李孟羲小脸一板,严肃说到,“想不出,今晚就别睡觉。” 刘备哭笑不得了。 无奈,只好继续去想,继续想军中何处不足。 这在说话间,关羽想到了。 关羽沉吟到,“……若说疏漏,还真有一处。” “我领三百奔袭之兵,每日奔跑,士卒背的行囊,晃晃当当,时不时还会掉,羲儿,你看,想个法子?” 行囊,晃荡? 李孟羲寻思了一下,脑海中便出现了一个画面—— 背着铺盖和被子,还有衣服,碗筷乱七八糟一堆东西的士兵们,边跑,身上的东西晃晃荡荡的,把人肩膀砸的老疼。 不仅如此,跑不节奏也被带乱了。 然后,脑海里又浮现了另一副画面,那是现代军队的强行军的画面。 十公里越野,士兵们背着大包,大包系的死死的,一点不晃动,枪也用绳子绑死在背包底下,然后,前边用腰带紧紧的束在腹部,这样,包裹就一点不会晃动了。 “携行具……”李孟羲恍然,自言自语的说到。 关羽听到李孟羲说的话了,虽然听不太明白,但显然,李孟羲有解决方法了。 关羽就不再过问了。 想战国时的魏武卒,魏武卒【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 这魏武卒,又穿数重甲,又拿弩带矢,还携戈配剑,还带有军粮,自然,也少不了炊具帐篷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带这么多东西,还能日奔袭百里。 那么,必然,魏武卒有一套好用的携行装备,把这所有武器军粮等,安置的妥妥当当,背在身上,省力又稳固。 不然,若是携带不得法,这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路跑,一路晃荡,还一路掉,跑不了百里,人就没力气了。 魏武卒必然有高效携行具。 携行具的重要性,不下于铠甲兵器,可魏武卒的携行具,这么重要的科技,不见诸于兵书记载,也未流传后世,殊为可惜。 关羽已经想到了一处疏漏之处,就等刘备了。 关羽和李孟羲二人,就拿眼瞅着刘备。 等刘备“交题”。 刘备很是为难。 气氛就这么沉默了不短时间。 好算刘玄德最终还是想出了一个答案。 有了答案的刘玄德,顿时气势就不一样了。 他露出笑意,一脸从容,腰板直起,看着李孟羲。“羲儿,你要走我二十车马二十辆,现下,好多粮食得靠人背。我军车马不足,这是否是一疏漏之处?” 刘备笑问。 “是!”李孟羲也笑了,“如我所说吧?而位也能找军中不足!” 刘备关羽闻言,哈哈笑了。 三人约定好,日后,每人日挑一错,夜时汇总。 总叫他一日知三错,又改三错,千日知三千错,改三千错。总叫他再无一处疏漏,总叫他强军精兵必成。 然后,李孟羲就跟刘备商量,如何解决车辆不足的问题。 一个解决方法是,还是买,沿途遇到村落的话,买牛,买驴子,买骡子,买能拉车的牲口,也买板车。 一旁的关羽给出了另一个解决办法,军中有木匠,可以直接找人手坐,不也行? 缺车是个问题,和板车这个工具相比,人背的效率有限。 一人可以背三十斤粮走一天,再多,就太累人了。五个人,也只能背一百五十斤粮而已。 但用车拉,一人前边拉,后边两人推,左右一边一个人推,那一车,轻松拉三五百斤粮不止。 有车无车,就是,好几倍的运力差别。 板车不可或缺。 第251章 麻雀虽小,应五脏俱全 说起让木匠们做板车,李孟羲便直接要起身去木匠营,准备问问情况。 刘备拦住了他,刘备说,指不定人家睡了没睡,何必把人都搅扰起来。 明日白天再问,不迟。 李孟羲只好作罢。 夜色深沉之时,李孟羲拉着弟弟,告辞离开。 每日睡前,必须要做的事,要总结一天收获,然后,记录在册。 “八月,十九。 依然行军,无战事。 四日前,用猪做断肠缝合术,猪死。 手术失败。 总结知: 其一,验证得知,肠缝合线可用酒精长时间保存,保存数天的肠线,依然未变质,依然可被吸收。 其二,验证得知,肠缝合术必须梳清肠道,不然,必定感染。 伤兵营所见, 一者,需制作拐杖若干。 二者,军中应开小灶,以供给包括伤兵,妇孺,孩童等少部分弱势群体。 其余有,军中同伙分粥无有严律,可使,每开饭,使伍卒先自盛粥,而后,伍长再盛,再后,什长盛。 此为最佳分粥策略。 由此又知,为监察军官,禁绝上下欺压,军中当有军法官及执法军士。 盖军法官与刀斧手,大抵等同。” 写完了,最后的一张草纸,最后的一角空隙也没了。 明个,就没地方写了。 明日事,明日再决不迟, 李孟羲收起纸笔,熄灭火把,安然休息。 —— 第二天,自然就是八月二十日了。 这日,一大早,李孟羲就被喧嚣声吵醒了。 等李孟羲穿好衣服起来,他看到,营中战兵,全集中到一起,排队列阵,整整齐齐。 这其中,间或夹杂着关羽的训话的声音。 李孟羲侧着耳朵听了几句。 关羽的训话内容,大致就是,日后每一餐,什长伍长必须最后打饭,谁敢不从此令,军法从事。 另,胆敢有仗势欺人,强捞稠粥者,一次发现,定斩不饶。 嗯,就是昨夜说的分粥问题。 不一会儿,战兵们就解散了。 粥早已被伙夫们熬好了。 关羽交代过了,想必今早吃饭的时候,应该就是,每什之中,普通士兵先盛饭,然后,伍长才盛,最后,才是什长。 这样,就不存在有狗逼什长先把稠粥都给自己捞完的破事。 李孟羲依然混在妇孺营吃饭。 他端着碗,站在伙夫边,边吸溜着粥,便看伙夫给人分饭。 因为李孟羲在边上旁观,伙夫就不敢有差错。 昨夜刚吩咐过伙夫营众人,今早果然大为改观了。 排着队领粥的大人小孩儿,无论大小,都是粥三勺。 有遇到孕妇,伙夫还交代,吃完再来一趟。 但,李孟羲竟然又发现了一个问题了。 伙夫们支起的陶瓮,三十多个,瓮大小都不同,放粮多少也不尽相同,还有,伙夫们的勺大勺小也不一样。 因此,有些队,粥稀一点,勺小,粥也就少。 为了多打粥,为了生存,极尽了智慧,妇孺们都挤着朝粥多的队排过去了。 这粥煮好也没多大一会儿,也不知,她们是如何准确的知道在哪能多打呢? 应该是,眼巴巴的都瞅着呢吧。 这让李孟羲顿时就又觉得,昨晚想的,统一炊具的想法,还是有点用的。 妇孺们这里,跟战兵同伙吃饭又不一样了。 战兵们可以先让普通士兵先打饭,从下到上的倒逼公平。 而妇孺营这里,要公平,则取决于分饭的伙夫。 战兵们吃饭是否能公平,的确只是分配问题,而与技术问题不大。 而妇孺营的公平,还真就是技术问题。 可是,李孟羲扫了一圈,他感觉为难。 把瓮做的一样大小,谈何容易啊。 当日涿州城,起了十个陶窑,几百民夫连日开工,日烧瓦瓮上千,这么大的生产规模,尚不能确保所有瓮大小一样。 现在行军途中,又怎么能有办法去制作一样大小的瓮。 技术条件受限。 因此,就没办法,让三十余陶瓮添一样多的水,放一样多粮,也就没办法熬一样稠的粥。 就没办法,让妇孺营六百余人,个个公平。 不过,这不是大问题。 暂时不解决也行。 吃过早饭,即将拔营。 拔营之前,李孟羲找人把昨夜杀的猪,一分两份,一份肉给伤兵营医官田卜,让他每餐煮肉汤给伤兵吃。 另一份,给了妇孺营火头军什长,让他把肉剁成肉糜,每天煮饭的时候放粥里一起煮。 且,每瓮都得有肉。 一大包肉,用一大块麻布包着。 火头军什长拿不定主意,问,“军师,这一顿……放多少肉?” 李孟羲想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该放多少啊。又没怎么做过饭。 “你看着放。别怕废东西,肉没了,再买就是。” 什长听着,不由就暗自得意。 没成想,从战兵营调过来,本以为是个累活儿,没成想,还跟着妇孺营能混到点肉吃。 这边的事,算是忙完了。 有游骑从边上过,李孟羲叫住游骑,然后便搭游骑的马,去木匠营去了。 木匠营,自攻城战成立之后到现在,几乎没活儿。 正欲拔营,木匠们背着行囊,拿着工具,还有兵器,准备出发。 来木匠营看到的第一眼,李孟羲就发现了个疏忽的问题。 如果是普通士兵,一身铺盖和行囊加兵器,负重没问题。 但是,工匠营,好多人之前是战兵,现在安排在匠营了,他们兵器和木工用具都有,带着很累赘。 再加上,因为一直在收购木工用具的关系,相比木匠营区区五十多人,工具储备的太多了。 像是大的,锛子,锯子,斧头,小的有凿子,刨子,眼看,木匠们拿着东东西西,几乎拿不下了。 李孟羲顿时觉得,木匠营既然单成一营,就得有自己的单独的后勤系统。 麻雀虽小,应五脏俱全。 得给他们弄一辆车,哪怕只一辆,有车来放工具和统一管理木工用具,就能让木匠们省事的多。 又需要车了。 可李孟羲前看后看,所见到的车,要么装满了粮食,要么就是拉车一车木头。 昨日,刚从牙缝里挤出来二十辆车,空车大概无法腾出来了。 “鲁犁!”李孟羲叫到。 鲁犁这家伙情商很低,李孟羲在边看了鲁犁半天,鲁犁也瞅见李孟羲来了,就跟李孟羲大眼瞪小眼就瞅上了,干瞅不过来。 这家伙是忘了自己是匠营副官了吧。 李孟羲喊了一声,鲁犁这才扛着两把锛子,手里还抓着一把刨子,丁里咣当的跑过来了。 “鲁犁,要是现在让你们木匠营做板车出来,能做不?”李孟羲在马上问。 鲁犁寻思了片刻,一五一十的告知,“能做吧,咱啥东西都有,就是,没木头。” 木头。 木头不缺的吧。 好木头虽然可能没有多少,但军中当柴拉的硬柴可是不少。 鲁犁说没木头,是缺权限,他们木匠们,不能支用辎重营的木头储备。 问题解决了。 去跟辎重队协调一下,就行了。 第252章 民夫遁逃的原因 行军途中,也不好停车翻找木头,还是到傍晚扎营时再说。 李孟羲又去巡视各处了。 有一件事,昨夜跟刘备关羽聊了很久,但是忘了问了。 那就是,为何会有民夫想逃走? 不应该啊,食物又不缺他们的,对民夫够好了吧,然而,为何有人要逃。 带着不解,李孟羲自去寻找答案了。 没走多远,李孟羲在民夫的行进队列中,看到了一个老人。 老人一只脚有鞋,一只脚上没鞋。 这个老人看着身体强健,但是,好像精神有点问题,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嘴里喃喃自语,时不时不明意味连连摇头。 “老人家,停下。” 李孟羲叫住老人。 李孟羲还有点害怕,他怕老人真的是精神病或者是个疯子。 小时候,村子里有个老疯子,他家人把他拴在家里。 有一次,听小伙伴说,看到了老疯子了。 年幼时的李孟羲好奇,就跟着也去看。 一群小伙伴在半途撞见了疯子,大家都喊他“老疯子”。 没想到,疯子生气了,追着李孟羲就跑,把年幼的他吓的哇哇哭,书包都扔了,哭着跑回家。 这是自小的童年阴影。 李孟羲很害怕精神有问题的人,怕被打。 精神病人打人是没理由的,不可以常理度之。 李孟羲从马背上下来,他往后退了两步,站的远一点,小心谨慎。 “小郎君何故叫我?”老人擦了擦眼泪,朝李孟羲施了一礼, 被李孟羲认为是有精神病的老人,竟然举止文雅,回过神的老人神情一点都不像是精神病人了。 李孟羲的畏惧,去了大半。 不是精神病就好。 李孟羲便和老人攀谈起来。 谈话中,李孟羲问老者,为何悲戚莫名? 老人叹息着,不住抹泪,说起过往。 原来,老人家是跟儿子儿媳一起逃难的,儿子先死,怀着身孕的儿媳半路生了个娃娃,娃娃又胖又白,看着让人欢喜的不行。 可儿媳生下孩儿不久,就撒手人寰了。 这老人家一个人,怀抱着个小襁褓,一边跟着黄巾逃难,一边到处找看谁家有奶,给寻一口奶吃。 可奶水又怎是那么好寻的,没多久,还没满月的小孙儿,喂点稀粥就又吐又寖的,活生生掂拉瘦,没过去满月,小孙儿就夭折了。 有人拿粮换走吃,老人当时就骂那人一顿。 寻了个地方,瞅没人,把孙儿埋个土坑埋了。 老人说话时,语气平静,像是无有悲伤。 但李孟羲看到,老人的眼里,是一片死寂与荒凉。 李孟羲大概懂了。 这老人家儿子儿子先后死了,留下的小孙儿本来是活下去的希望,可是眼睁睁的看着孙儿饿死,而无能为力。儿孙都死,一把年纪了,活着也没盼头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想活下去的。 这老人家脚上缺了一只鞋,是没有鞋吗?这不是关键。 路边都是草,真要是想要鞋,拽两把草,不就能编好一只鞋了。 不是能不能有没有的问题,而是这个老人,已没了活着的念头。 活都不想活了,鞋没了还管他干嘛。 李孟羲听完老人的讲述,沉默半天。 “……老人家,我军中不会缺你等民夫的口粮。且……跟着走吧。”也不知该如何劝解老人,李孟羲只好如此说到。 李孟羲告辞时,老人口中不住夸赞,夸赞义军仁义,好话说了不少。 爬上马背,李孟羲在马上拱手和老人道别。 李孟羲拍拍骑兵的肩膀,“往前再走。”他吩咐着。 “驾。”骑兵轻夹马腹,慢慢的赶着马往前走。 这往后接着再看,李孟羲就特地留意民夫们的双脚,他这留心一观察,还真发现了之前被忽略掉的细节。 真的有不少民夫,脚上缺鞋子,要么缺一只,要么,两只鞋子都没有,赤着双脚。 若说别的物资,还得花钱沿途购买,草鞋嘛,草随处可见,用不着花费什么。 可是,那么多人,那么多人都没鞋。 这又是为何? 总不能,这所有缺鞋的老人,都跟那个老人家一样,心怀死志,都不想活了吗? 应当不至于。 问题可能是在于主观能动性方面。 这些民夫,让干啥干啥,不说干啥,真的就,什么都不主动干,整个精神状态就是麻木与茫然,如同木头。 除此以外,应该还有管理问题。 不管是行军时,还是扎营时,都不让民夫乱走。 其实,扎营后,可以允许民夫散出去活动片刻。 这样,有了收集材料的时间,拔点草,也有东西编鞋了。 不然,行军时,管的又严,往边上走一点,想薅两根草,就被乡勇吼个不停,手里一根草都没有,还编个锤子的草鞋。 问题就在这里。 大问题是,民夫主观能动性问题。 小问题是,民夫管理方式可以改变一下。 至于,悬而未决的那个问题,为何有民夫要逃呢? 回想现在军中的民夫和涿州招募的流民有何不同,一比较,答案就明显了。 涿州那些流民,是实在活不下去了,才往涿州相投。 自然,涿州的那些流民,全都是走投无路,当有了活路,就自然不会再跑了。 而现在军中民夫,是文安县城破之后,抓到的俘虏。 俘虏们可不是没有活路的流民,甚至,这些流民会觉得前途渺茫,会觉得跟着军队走,指不定啥时候就被送到官府杀了,还担忧说不定还会被强逼着攻城。 因此,呆在军中,部分民夫认为很危险,逃走才是生路。 于是,也就容易解释,为何军中口粮不缺,而屡屡有人夜逃。 那,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 具体问题,可具体分析。 民夫逃走的心理原因大概有几个? 其一,民夫惧怕虽然现在刘备没动手,但就怕以后早晚有一天,刘备会痛下杀手。 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得打消部分人的顾虑,让部分人相信,刘备不再把他们当俘虏了。 让民夫认为自己也是义军的一员,就不会再害怕被屠杀。 这就是解决的办法。 随便给流民一些旗帜,让民夫拿着,就说,以后是我刘玄德麾下了。 这样,流民就不再自认是俘虏了,也就不再担忧被杀,更不会担忧被扭送官府,而屡屡想逃了。 至于第二个民夫主要逃跑的原因,怕被强驱攻城。 这个就没办法解决了。 哪怕给民夫发了旗帜,哪怕民夫自认也是义军,怕被强驱攻城送死,该怕还是怕。 第253章 步人甲部件之胸甲 在行军队伍中转悠了没多久,李孟羲就回去了。 在车中,李孟羲回想,今天该干嘛。 更确切的说,是扎营后,该干啥。 事情有,让木匠们去把柴火车卸下来,好木头挑挑拣拣,拿走做板车。 这是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是弄一些旗帜,旗帜也不用多精致,随便扯一块破布,写个大大的刘字,发给民夫们。 让民夫们觉得自成为义军一员,不再害怕被杀。 第三件事,扎营之后,把民夫们散出去,拔点草,捡点柴什么的,能让民夫们自己编草鞋穿。 做旗帜需要时间,把人召集起来发旗帜也需要时间,放民夫们出去活动,也要时间。 因此,若像平日那个时间点扎营,时间就不够了。 想明白之后,李孟羲就爬窗户那看,等到再有游骑经过。 李孟羲招呼游骑过来。 “通禀刘玄德,问他今日扎营能否提早一个时辰。” 游骑领命而去。 军中事安排差不多了。 李孟羲开始忙自己的事。 他一边还是教弟弟学习,一边继续编扎甲。 弟弟这两天已经不怎么喜欢学枯燥的数字了,竟然喜欢上了诗歌。 李孟羲便教了弟弟一首小诗,让弟弟一边背着玩去。 铠甲,头部的部分已经编好了。 头盔和顿项一体,看着,就像是个头盔下边挂着一个游泳圈一样。 这个甲片圈,就是防护颈部和面部的甲圈结构。 步人甲护颈部分,这个环形顿项,就是和其他扎甲较为不同的地方。 因为头盔不好编,李孟羲编的头盔,顶部是空的,跟汉代绝大多数大规模生产的扎盔是一个形制。 为什么,头盔顶那一点,不编好呢。 因为,把甲片编成一个长条的长方形,然后,再卷起来,两边一对起,就是个桶状的盔。 姑且称之为头巾盔吧,头盔就跟头巾一样,甲裙往头上一围就成了。而顶部,是没有甲片的,只是一圈防御。 但,这并不意味着,敌人的兵器就能打到头顶。 因为头巾盔顶比较高的缘故,高高的支愣起来,刀要是从上往下砍到头顶,刀会被支愣的盔边挡住,这样,虽然头巾盔没有顶,但也能防御对头部的攻击。 头巾盔编缀方法极其简单,只用编一个长方条就行了,然后,把方条首尾一连。 甚至不用再首尾连接,甚至可以用绳子在脑后系着,系紧也行。 能防住来自前边的攻击,头盔就满足了防御需求。 制作起来极其简单,这就是头盔巾的优点。 而要是想要把盔顶也编上,那就,不是编个长条就行了,还得立体的把桶状的盔封顶,难度一下增多了数倍。 要编一个有顶的盔,花费的功夫,是头巾盔的三五倍不止。 因此,汉代大规模制作的扎盔,绝大多数都是没有盔顶,是半包围盔。 而且,绝大多数,就是跟头巾一样,是一个长条的甲条,后边系着绳子,能根据士兵的头围自动调节松紧。 头盔成了,李孟羲把弟弟叫过来,给弟弟扣上。 “小砖,抬起头看看。” 李孟羲铛的一声,敲了头盔一下。 小砖听话的把头扬了起来。 “再动动。” 李孟羲又说。 小砖便疯狂的把脑袋上下左右乱晃。 嗯,从观察来看。 小砖带上这个头盔之后,头部活动很灵便。 而从防御看,这个头盔加顿项的一体盔,防御面积很大,小砖整个脑袋,半个下半张脸,还有脖子,都被甲片挡住了,只留眼睛和半个鼻子,一溜额头露在外面。 就这一个盔,比义军绝大多数头盔都好了。 看甲片密密匝匝的程度,甲片压甲片,等于同一块防御的地方,是有两片甲片重叠,防御力相当的强。 接下来,该编甲的主体了。 步人甲除头盔与顿项以外,还有,胸甲,臂甲,裙甲,胫甲。 最主要的部分,就是胸甲。 扎甲的形状,跟t恤差不多,是贴合着人体结构,编织成的一件甲衣。 李孟羲昂着头想了片刻,他努力搜索着脑海中关于步人甲的记忆。 甲可比头盔难编太多了。 第一步如何下手李孟羲就为难了。 首先,胸甲前胸后背倒是好编,也是两大块甲条而已。 头盔的甲条怎么编,胸甲也就可以怎么编。 甚至,胸甲和头盔也大致是类似的形状,也是个筒子。 但是,人的上身,有肩有胳膊,就得露出俩洞出来。 此时,如果想最简化,就直接编两片草席一样的大块,然后前胸披一个,后背挂一个。 接着两片甲用绳子穿过腋下连起来。 这就是性价比极高,最容易制作的两当铠。 当着,挡也。 能防御前边,也能防御后边,能当两个方向,故称两当铠。 可两当铠,不是步人甲。 军中两当铠多矣,而李孟羲要做的,是步人甲。 看了一眼小弟的身量,又拿手比一下甲片宽度。 管他呢,编的宽了再拆,窄了就添好了。 扎甲修改与维修都极其方便,这一点就是优点。 身甲还有袖子那一截,李孟羲准备先把甲编成个t恤状,袖子随后再编不迟。 编甲工作很费时间。 李孟羲编了一天,累的手疼。 等外边游骑跑过,由远及近,呼喊着就地扎营之时,李孟羲把手中的甲,才编了身甲一半。 哗啦拿起一看,李孟羲笑了,甲小小的,跟小婴儿的口水帕一样。 车外,马蹄声近。 有人当当敲窗。 这就是礼节了。 哪怕车窗都开着,都能看见里边的人,但刘备并没有直接探头进来,而是很有距离感的敲了敲车。 这放在后世,就是,不随意进别人的屋子,哪怕再熟,进别人屋子之前,也得先敲门。 刘备于做人之处,处处见其水平。 “奥。我这就出去。”李孟羲丢下手里的半成品铠甲,起身,爬到车头,下了车。 “羲儿,你说今日早些扎营,因何如此?”刘备满脸不解。 李孟羲笑了,伸手做请,“走,边走边说。” 看李孟羲手里拿着剪刀,还拿着笔墨,刘备更疑惑了。 单拿剪刀,不违和。可能是剪布,亦或是剪野菜。 单拿笔墨也不违和,是可能要写字。 但,剪刀笔墨一起拿着,刘备就看不懂了。 “玄德公,我军布匹在哪里放着?”李孟羲问。 “走。”刘备虽不知李孟羲干嘛,但李孟羲说找布,刘备便直接领着他去了。 第254章 使民思活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汉末第一兵法家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255章 又见激赏法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汉末第一兵法家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256章 匠营开工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汉末第一兵法家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257章 辅助军备 关于教乡勇们学习这一点,李孟羲很惊讶一件事,那就是乡勇们学完十个数字,然后学加减法,再学九九乘法表,再学乘除计算,进境飞快。 这一整个从零开始的过程,李孟羲小时候可是学了好几年。 没想到的是,乡勇们才几天啊,就把加减计算学的差不多了。 哪怕是大到七八位的复杂数字加减,乡勇们列个竖式,也能算的很对。 难道是大人接受能力比较强吗,李孟羲怀疑。 或许就是如此。 相比语文教育,汉语文字几千上万字,文字得学一年半载尚学不了太多,也就达不到能熟练读写的程度。 但,基础数学相比语文,简单太多了。 估计最多俩月,一个成年人能从不通数算,变得精通加减乘除四则运算。 最近,乡勇们的主要任务,是背九九乘法表。 李孟羲因此就没过去,而是由一个读过书早就会九九表的百夫长领着众人背。 基数四则运算的学习过程中,乘法表的记忆算是其中最具有难度的了。 以李孟羲估计,得一周才能保证大多数人能把乘法表倒背如流。 刘玄德直到天黑,也没找到李孟羲所说的那个脚上没鞋的老人,他往回走,走到民夫营,见到民夫营比比皆是拿草编鞋的人。 刘备有些快慰。 (草却不好,还是得麦秸。)刘备心里想着。 一骑趁着暮色归来,马蹄声踏踏,马上骑士身量魁梧,赤面长须,是关羽。 如前所说,刘备关羽和李孟羲,三人约好,每一日把白日所见到的不足总汇,一日知三错,日日精进。 所以,关羽每把前锋三百人安顿好,就赶回来了。 当夜色彻底暗了下来的时候,刘备关羽李孟羲还是凑到一伙,就着粥啃着干饼开吃。 吃饭的时候,关羽瞅见小砖拿着什么小果子往碗里丢,丢一个就把粥搅一搅,忙的不亦乐乎。 关羽好奇,问,“砖儿,你丢的什么啊?”关羽笑问。 小砖抬起了头,“是狗气!”小砖奶声奶气的答到。 枸杞,他给说成狗气了。 “给我一个尝尝成不?”关羽逗着小砖。 李孟羲也笑着扭头看着。 小砖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开手,把手心里的枸杞数了数,然后拿起一个,“给!”他站起,给关羽递去一个小枸杞果,就一个。 关羽乐的哈哈大笑。 关羽的大手,捏过小砖递的小小的一颗枸杞,也学着小砖的样子,放在碗里搅活了两下,然后继续喝粥。 饭后,重要内容来了。 说军中之失。 这次不用李孟羲抛砖引玉了。 刘备迫不及待的先说了。 “民夫营,我观民夫入林,手无寸铁,无有割枝断草之具。 恰我军中,屯藏用具多矣,尽分于民夫,如何?”刘备目视李孟羲和关羽两人,问到。 “柴刀吗?”李孟羲问。 “不止柴刀,尚有镰,锄头等,此等铁器,于战阵无用,且要用车拉带,徒废运力。 但发于民夫手中,一者,可腾出空车,二者,民夫手有镰刀,割草采柴,多增便利。”刘备说着。 李孟羲想起来了,军中的确屯着很多锄头,镰刀之类的非兵器之类的铁器。 这因为,黄巾兵就是这样,好多黄巾扛个锄头就造反了,因此,把黄巾打败之后,收缴的工具类铁器很多。 铁器珍贵,因此,带铁的东西,都收归缴获带着走了,拉了不知多少车东东西西。 再者,铁器毕竟是铁器,不管镰刀多短,拿在手里,也能当利器的。 对民夫不甚放心,因此把民夫手里的铁器全都收缴了,民夫数千人,手无寸铁。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发了民夫旗号,一番操作之后,民夫已然归心。 再加上,每扎营散民夫出去自行采集物资,有没有镰刀柴刀之类的工具,跟徒手采集的效率,是两回事。 所以,现下把铁器再分发给民夫,完全得其所用。 “此甚好。”李孟羲点头,“只是,镰刀,柴刀也罢,锄头和铁锹之类,若有日需决堤水攻,或是撅土攻城,需有大量锄头铁锹储备,需立时能有用。 不然,到用时,还得满营凑集,徒废功夫。” “故,锄头可分于民夫,但,要留数十把备用,不能全分。” “不仅如此,镰刀柴刀,也应有一部分留存以为军备。”李孟羲补充到。 刘备好奇,“羲儿,”他看着李孟羲,有些不解,“若说锄头需备水攻之用,可这镰刀……” 刘备实在想不明白镰刀可用在哪。 “是这,”李孟羲直了直身体,他解释,“若要穿山过谷,草木丛杂阻路,需有人在前开路。 区区环手刀亦或枪戈,开路可不好用。 还得是镰刀、柴刀。” 李孟羲这一解释,刘备恍然大悟。 “那斧头不也得备着?”刘备又触类旁通想到了其他,“山路要真是难行,岂止丛草阻路?树也阻路。此时,需用斧头。 不止是斧,锯子我看,也得常备。” 好嘛,先是刘备提出了一个想法,然后,李孟羲补充刘备的不足,然后,刘备再接着增补李孟羲的不足。 要么怎么说,众人之智,胜于一人之智呢。 让李孟羲一个人想,他想不了这么全面的。 于是,集刘玄德和李孟羲两人的智慧之后,合计之后,义军的工具类军备储备条例出现了。 那就是,不仅刀戈箭矢之类的兵器需要有一定量的储备,其他的辅助类工具,比如,铁锹,锄头,镰刀,柴刀,斧头,锯,也都应储备。 这些辅助工具,不需要多少,但是,不能没有。 试想,要是没有铁锹,曹操是如何在冬天挖土浇水,一夜而成冰城的? 曹操是没有准备铁锹,是士兵拿刀挖的?拿手挖的?可想过没有,拿刀挖得多慢,多废体力。 诺大的一个冰城要一夜建成,全靠小破刀一点一点挖土,士兵得忙碌一夜,体力消耗严重。 这要是马超真的攻打曹操的冰城,因为士兵体力不济,得因此多死多少人? 而要是,备了一些锄头铁锹,专业的挖掘工具,一个人能当十个人不止,也就是,一把铁锹,能省九个人的体力,真要大战,就少九个精疲力尽的疲惫之卒,就少死九个人。 一把铁锹,等于能少死九个人,赚不赚? 而要是,没有镰刀,诸葛孔明又如何去偷割司马懿的麦子? 是吧? 第258章 军管民条例 商议后的结果是,李孟羲初觉得,得按兵力多少,配备多少辅助工具。 比如,千人若是常备铁锹十把,锯子十把,那么,万人就得备铁锹百把,锯子百把,十万人就得备铁锹千把,锯子千把。 但,关羽认为此不妥。 关羽认为根本不需要带这么多工具。 因为,一千人穿山过谷,需要二十人在前开路,十万人穿山过谷,前边开路的,也就二十个人而已。不是不能派更多的人,而是因为山路就那么宽一点,派人多,根本展不开。 不仅开路时如此。 哪怕是挖堤蓄水水攻,河流也就那么宽一点,根本用不着按兵力比例,一个劲的累加辅助工具。 李孟羲一想,是这么回事啊。 古代后勤力量有限,每一分运载力,都得精打细算。 若是五十把锄头完全够用,何必带五百把。 多拉两车粮食,多拉两车箭矢不行吗? 接着,是关羽说白天看到的不足了。 “白日我挑刀斧手,得五人,可军中缺砍头大钺。”关羽沉声说到。 砍头大钺,这名字一听,就很牛逼。 而李孟羲记得,好早以前,关羽带自己认兵器的时候,见过超大的大斧头,那时,是打完程远志部回涿州路上。 可现在,关羽说,军中没有大钺,想来,是没带。 大钺这玩意儿沉的要死,除了个别猛人用的了,普通士兵,根本拿不动,拿的动也挥不起来。 出涿州时,关羽也没想到刀斧手这件事,因此,大钺留在涿州了,没带来。 这下好了,刀斧手组建了,砍人头的斧头却没有。 而且,大钺还是很特殊的兵器,不一定能遇上,更别说想缴获。 三国时,徐晃用的就是大斧头,特别猛。 至于说,木工用的斧头能砍头吗?答案是,不行,太轻了,势能不够。 那,像古代电视剧中,那些拿着九齿连环大砍头的侩子手手中的砍头重刀,军中有吗? 没有。 类似的砍头重刀,得到宋代才有了。 汉的刀具,汉代刚淘汰了剑,刀刚成为战争主流,刀形制的发展才刚开始,根本还到没发展出特种刀型的程度。 细思军中能一下砍掉砍人头的兵器,有关羽的青龙偃月,有刘备死沉死沉的双股巨剑。 除此以外,军中大量装备的环手刀实在无力一刀断头。 刘备关羽都把各自今日发现的疏漏之处说了,两人目光朝李孟羲看来。 李孟羲挠头半天,一时竟然想不起来该说什么。 “军律。”李孟羲想了半天之后,说到,“民夫今日散出各自采集,有人追到野兔。” “我军中只有军律,无有民夫律,更无有军士管民夫律。” “我等时时盯着倒好,无人敢欺压民夫。” “可万一未盯住,有军士强抢民夫手中之兔。 正如先前所议,若此民夫是勇烈之人,手中野兔被军士所抢,其一怒之下,趁夜夺巡兵之刀,杀入帅帐中,再取主帅人头,我军岂不大败亏输?” “军士管民无律可依,便不能依律行事,便不能执法严谨。 故,当严明民夫管制之律。” 李孟羲把问题说明。 刘备关羽不由沉思,李孟羲说的,又涉及到军律了。 若细究就会发现,李孟羲提到的东西,大多和军纪军律有关。 这一点,不是他刻意为之,更像是自然而然的想到的。 来自法制社会的人,的确法制观念深入习惯与思维。 李孟羲一提到军律,事情就复杂了。 比刘备所说的军备储备,比关羽所说的大钺,更难解决。 随后,三人商议出了对民夫管理的七令。 “其一:野外一应所遇,无论野菜野菜,野兔野猪,入谁手,便是谁的,不得争抢。” 这一条,针对民夫之间的矛盾。 “其二:各游骑于民夫散出在外之时,有巡查盯防之职。若林中突出猛虎野猪,游骑有杀兽护人之职。” 这一条,写的民夫散出在外采集时,游骑的职责。 “其三:各游骑职在巡游盯防,不得私自参与采集。” 这是为防止游骑放下本职工作不干,而眼馋民夫们到处剜野菜的收获,而放下本职工作也去抢野菜。 这不妥有二,一是,游骑有马有兵器,他们口粮也不缺,跟民夫抢那可怜的一丁点野菜,不合适。 试想,人家民夫好不容易找到棵野菜,你游骑骑着马,跑的快,看谁找到野菜了,立刻拍马过去,抢人前头把野菜抢了,人气不气?骂不骂娘? 骂游骑的娘,骂不骂刘玄德的娘?骂不骂李孟羲的娘? 这是与民争利,争不到几棵野菜不说,却让民夫心里不舒服。 更重要的一点是,民夫们没啥组织度和战斗力,真要是从树林里冲出来了个猛虎啥的,得游骑顶上去驱虎,若游骑忙着下马挖野菜,没人管老虎了。 老虎冲将出来,稍微耽误下,就得好几人死。 一条人命,比野菜宝贵的多。 就因为游骑多挖了几把野菜,害死了好几人,亏大发了好吧。 真要说,民夫的命不重要。 那军医呢?军医田卜也时常扎营后出去找草药,而且往往出去走的很远。 万一,田卜不幸遇到了狼,拼命回跑。 可恰好,附近的游骑只顾着低头找野菜,没来得及救援。 等发现狼撵出来了,游骑忙就手忙脚乱的上马,晚了一步,田卜就被狼咬死了。 好嘛,作为军中目前的首席医官,田卜可是很重要的。 田卜要是没了,蒸溜酒李孟羲就得亲自每天花很多时间去蒸烈酒,别的事都干不了了。 再者,没有田卜,军中谁头疼脑热,也没办法找人开药。 损失大了去了。 就因为几根野菜,让军中平添多少风险。 故,游骑责任重大,绝不能去跟民夫抢野菜。 “其四:游骑不得向民夫索讨,敢索一物者,立斩!纵拿钱买,亦不允。” 讨要,是欺压。民夫害怕游骑,游骑真的问民夫要兔子,民夫不敢不给。 就算拿钱买,一样也是欺压,为何?真当游骑觉悟有多高,真当游骑会好心给多少钱? 有足够的力量和权利,欺负人几乎就是本能反应,民夫抓了个很肥的野兔子,游骑扔了一文钱,就把兔子要走。 这也算是买了,因为给钱了。 但,民夫不骂娘吗? 不骂游骑娘吗?不骂刘玄德娘吗? 故,为防万一,得杜绝任何欺压之可能。 第259章 就民夫外散采集这一点,就为这一点制定了诸多新的军律。 后续,刘备和关羽及李孟羲商量了更细节的东西。 比如,柴刀镰刀锄头之类的东西,可以分给民夫的分配流程,三人讨论的结果是,分给弱势群体。 何为弱势群体?虽说,最弱势的那一部分妇孺老弱,全已经编到妇孺营了,但民夫营中,再细分,还是有身强力壮者和年迈者的强弱区别。 故,镰刀柴刀锄头等,应优先分给老弱。 之所以会如此考量。 其一,若考虑分工协作,每一次扎营后的外出采集,如何让总体采集效益最大化? 那就是,青壮攀高,老弱采低。 低处地上的东西,老人也能采的到。 但树上的鸟窝树枝之类的,老人就够不到了。 如果分工可以明确,那么,青壮有目的全力去采集老人力不能及的地方,老人则也能有最大的采获效率。 地上一棵野菜,老人去采,跟年轻人去采,花的时间是一样的。 但,野菜就那一棵,老人和青壮同时去采,不管是谁去采,总有一人采到,另一人得花时间另找。 故而,若能明确分工,青壮们采集树上的树枝,老人采集地上,同时开工,总体效率估计能高一两成。 几千人采集收获高了一两成,这个总数可不小。 其次,则考虑到照拂老弱。 野外采集,实则采集不到多少东西。 顶多也就柴草能多捡到一些。 青壮就算没有工具,也能爬树折枝,也能轻而易举的把地面的蒿蒿秧秧连根拔起来。 但老人不仅爬树艰难,力气也不行,手脚也不灵便。 没有工具,采集效率远低于青壮。 故而,发给老弱工具,可助他们更高效的采集柴火。 现在问题不大,但八月份了,已入秋了,过段时间天冷了,夜里得升篝火取暖。 要是柴不够,人冻死了。 得让每个人都有柴。 青壮没工具也能采够每日烧的柴,老人体力不强,借助工具,也能有足够的柴。 使青壮无有富余,但够;使老弱无有或缺,也够;这就叫分配,这就叫平均。 还有,关于作为军备储备的工具,得备多少。 初步讨论的结果是。 得留镰刀一百,锄头五十,柴刀五十,铁锹五十,斧五十,锯三十。 天黑了,不便去清点物资,明日再清点不迟。 夜深之时,李孟羲拉起弟弟回去睡觉。 当李孟羲照常想拿出纸笔写东西时,才发觉,纸用完了。 涿州出发带了大纸百张,全用完了,一点能写字的地儿都没了,全写满了。 因为纸不好的缘故,一笔写下去,晕染一大片,被迫字也得写的大点,纸背面也晕染了,背面写不了。 这可咋办。 无奈,李孟羲只得回去。 刘备和关羽正讲兵法,还是《孙子兵法》。 李孟羲因为学的快,刘备记忆力不行,学的慢的很,迟迟记不住,关羽只好按刘备的进度来。 兵法第一篇,刘备到现在一半还没学完。 两人一个讲,一个听,正投入,忽又看见李孟羲又来了。 “玄德公,我的纸没有了,写完了。” 刘备有些惊讶,当时出涿州,可带了厚厚一摞子纸,全写完了?那得写了多少字啊! 李孟羲说缺纸了,刘备和关羽也不说兵法了,刘备说,军中布多,拿两匹来也能支应段时间,纸后边遇到再买。 关羽说稍等,去拿个东西。 然后,两人都走了。 不一会儿,刘备先一步回来,怀里抱着五六匹麻布,一匹碗那么粗。 再等一会儿,关羽也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卷竹简。 “给,羲儿。” 关羽把竹简递来,另一手递来一把刻刀,“这是新简,一字未刻,给你了。” 李孟羲开心的接过简和刀,他还没玩过竹简呢。 纸的事暂时解决了,着急着回去记东西,李孟羲没多呆,拿着竹简和布匹就回去了。 李孟羲走,刘备和关羽的话题就变成了和李孟羲相关了。 关羽也是好奇,李孟羲到底写了点啥,把纸都给写完了。 刘备关羽二人约定,得空瞅瞅去。 再说李孟羲回到车里,他把布匹摊开腿上,提笔写到。 “八月十七。 义军初令民夫四散出营采集。 于此事记起,有关生态系统复杂度知识。 物资充沛地域自高至低为,树林——灌木丛——草丛——陆地——沙漠。 此条知识,可用于战争。 若有朝一日,兵败逃亡,军粮尽失之际,可求食于丛林,再次灌木丛杂处,再次荒草丛中。 盖,丛林中能有虎有狼,有野猪兼能有鹿,有狐有兔,有鸟有蛇,虎一只总重五百,有肉三百斤,狼猪狐鹿,有肉两百斤,兔鸟蛇之属,有肉数斤。 一片丛林,或能得肉食千斤,草果野菜不计。 而若寻食于丛草,草中只有兔蛇鸟鹤,仅可得肉数十斤,不足抵军粮之缺。 由此又知,前知随军采买,今又民夫外散采集,知古来行军,后勤补充手段已知有二,一为采买,二为野外采集。 采集可得,野物,柴草,草药,野菜,等等,虽不多,但为后勤补充手段之一。” 写到这里,李孟羲停笔,他皱眉思索片刻,便意识到,该写晚上跟刘备关羽讨论的那点内容了。 “于此日,商议得出军中辅助军备屯备条例。 若穿山过谷,需有人在前伐木开路,故需军中备有斧头铁锯。 若要水攻,则军中当备锄头铁锹。 诸如此类。 故,若为不时之需,军中当备各类工具若干。” “刀斧手之砍头大钺,为特种军备,当备。” “于民夫外出采集之事,特设军管条律七条: 第一:野外遇野兔野菜等,先入谁手,为谁人所得,不得争抢。若有矛盾,当上请着人评断,不得私下殴斗,违者鞭二十。 第二:野外狼虫虎豹甚多,恐民夫遇险,故遣游骑一队四处巡视。 第三:游骑之职,在于巡守盯防,故,游骑不得参与采集,不得弃本职于不顾。违者,鞭二十。 第四:游骑不得向民夫索讨任何东西,违者鞭四十,再犯着杀之。 第五:游骑不得向民夫购买任何东西,违者鞭十。 第六:民夫若得野兔等野物,兔皮之类,于民夫手中无用,可以统一收购,以做皮甲。(兔皮能否做甲,待确定) 第七:镰刀柴刀等工具,优先发给老弱。 毕。 待有后补,再录。” 第260章 何以山河为界 自文安县向南,行军已有二十余日,行军几百里之远,哨骑终于来报,前遇敌踪。 前锋哨骑张飞所部,行至一山,名曰青云山,此山绵延几十里,为河间郡东北八县与西南四县分割之屏障。 不知何部黄巾,屯兵青云山上,扼守险要,阻断义军去路。 哨骑有限,大路四通八达,只能挑有限的路走,于是就撞到了此地。 不巧的是,此地有黄巾阻路,正好碰上;巧的是,此地有黄巾阻路,正好碰上。 张飞领哨骑回赶,最先见到的是前锋关羽领着练奔袭的三百余众。 军情突至,关羽立刻下令麾下士卒原地停下。 张飞见了关羽和其部下几百士卒,顿时大喜,就要和关羽领军前去杀他一阵再说。 关羽抬头,一看天色,绝无贸然率军前进的打算。 “翼德,敌军离此地还有多远。” “三四十里。”张飞答到。 三四十里,大军拖老带幼的,行军得一日路程呢。 “翼德,你随我回去,哨骑和先锋营合为一处,去和大哥汇合。” 关羽安抚着好战的张飞。 张飞郁闷无比,手中马鞭凭空啪的一声抽了一声。 关羽和其麾下的奔袭之士一道便回,关羽和张飞并马齐驱,关羽细问军情,问敌军有多少人。 一问,张飞不知。 “俺只见敌军扎营山上,扼守山道险要,见其营寨连绵一片,有多少人确是不知。” 说到这里,张飞转头,回鞭一指后面跟着的哨骑,“你等再去打探,盯着黄巾动向,但黄巾有变,立刻报来。” 疲惫不堪的哨骑想说口粮和水都没有了,要不补充点口粮再去,还有马的草料也吃完了,也得回去领下草料的吧。 张飞对部下很苛责,弄的他麾下的哨骑们,连补充粮草这件事也不敢多问一句,生怕惹怒了喜怒无常的张飞,平白无故挨鞭子。 正当哨骑犹豫着是否要提一句,张飞见哨骑犹豫,眼睛立刻一瞪,“怎地不动,想让俺老张抽你不成?”张飞怒喝一句。 哨骑小队长委屈,马上拱手一礼,“将军,我等哨骑干粮耗尽,需回领军粮再去刺探敌踪……” “去就去!问俺老张做甚!”张飞吹胡子瞪眼的,把哨骑吼的不敢吱声。 一旁,关羽看不下去了,叹了口气。 “翼德,你部哨骑风餐露宿,劳累许久,即黄巾在山上立寨,断不会轻易弃寨而去,哨骑回军歇息两日无妨。” 说着,关羽挥手,让张飞的哨骑跟在后边一起回营。 张飞对待部下严苛无比,关羽和刘备早劝诫过了,两人头痛不已,可张飞还是自行其是。 “翼德啊,我军联络巡查刺探之事多赖骑兵,孟羲说你太过苛责哨骑,是自损军力之举,日后得改改了。” 关羽目视张飞,说的语重心长。 而张飞并不领情。 “嗯?!”张飞牛眼大瞪,脸上一脸怒容,“那小子背后说俺老张坏话?岂有此理!” 愤怒的张飞抽了坐下马匹一鞭子,纵马飞奔,要回去找李孟羲算账。 关羽马不如张飞的马好,追之不及。 张飞脾气火爆,不听劝,关羽叫之不住。 张飞要回去找李孟羲吵架,先一步撞上了在中军行军队伍前的刘备。 兄弟两人许久未见,按理说张飞会很兴奋的,但是张飞一反常态,见了刘备,还想躲。 “翼德!”刘备见了张飞,喜出望外,忙纵马迎上。 “如何回来?可是遇敌?走,回营好好歇歇再谈!” 刘备深知为人处世的道理,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亲兄弟也要礼节周到。刘备不因张飞是他义弟,关系亲密,而疏忽半分。 张飞为大军前驱探路,辛苦无比,自然要犒劳一番。 张飞像是心不在焉,眼只往后面瞅,“小孟呢?他在哪?” “在辎重营,你找他……”刘备下意识就回答了张飞。 刘备话没说完,“驾!”张飞直接撇开刘备向后军跑了。 刘备愣神片刻。 刘备后知后觉的想起什么了,纵马狂追张飞。 “翼德!停住!” 刘备边追边喊,张飞并不理会。 “张翼德!你再给我跑一下试试!”刘备气急。 在汉朝,直呼其名是不礼貌的,刘备就差破口大骂了。 大哥当真是发怒了,张飞蔫了,不情不愿的勒马停住,停在道旁。 刘备追来,“你啊你啊,”刘备指着张飞笑骂,“说,羲儿怎地又得罪你了?” 张飞哼了一声,把事情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他李孟羲背后说人坏话,算不得正人君子。 刘备闻言,点了点头,心下了然,“嗯,说你张翼德不体恤士卒,自耗军力,这可是不是羲儿说的,是我说的。怎地,连大哥也要教训吗?” “若不服,来,举矛。”说着,刘备噌的一声拔出长剑,要张飞把矛拿起来,既然不服,来打一架。 张飞被刘备刺挂的脸上挂不住,他怎能真的拿矛去和大哥厮斗,“大哥,你就护着那厮吧!”张飞有点委屈。 “什么那厮!”刘备把剑入鞘,笑骂一句,“羲儿是咱自家兄弟,且莫再如此说。” 张飞这谁也不服的性格,只有刘备能制得住他。 刘备好奇,十几天不见的张飞为何事突然回来了,按惯例,张飞连补充粮草,都是由每日回来回报军情的哨骑一并领去的。 等刘备问,张飞才说起遇到了敌军,再往前二十来里,就是一路上坡路,再往前二十来里,有山阻路,黄巾在山道两侧扎营,扼住了山道。 刘备一听果然有军情,有些无奈和恨铁不成钢。 “翼德,既有军情,你何不速报,反而有闲情去找羲儿麻烦?你岂不知,兵贵神速也?” 刘备自从开始学兵法,教训其张飞,也出口成章了。 被刘备训斥,张飞只能耷拉着脑袋听从。 恰这时,一游骑来报,问是否扎营。 刘备一看天色,还有点早。 刘备于是就地,在官道两侧,纵马跑了一大圈,视察之后,决定就地扎营。 “传令,于此地扎营。” 游骑领命而去。 刘备学习兵书战策,已有成效。 若再早些时候,刘备要扎营,找个空旷地方,能避开树林等地已经不错了。 现在,刘备已经能联系更广阔的范围一起观察,看哪边地势更开阔,看大路朝向,哪个方向敌军可能前来,然后扎营之时,防御方向有所侧重。 扎营地选定,前锋往扎营地回赶,后边拖拉了数里的民夫队伍和辎重营往前赶,最终在扎营地汇合。 每日扎营,也是整顿部队的一个过程。 夜晚,刘关张三英并李孟羲,还有跟着过来的李孟羲的弟弟李砖,五人于中军大帐,商讨军情。 李孟羲很疑惑,“这山脉连绵十几几十里不止,绕过去不知得多久。为何两州交界之地,要么是山要么是河呢?” 关羽闻言大笑,给李孟羲好好解释了一番。 不是交界地往往有山脉有河流,而是正因为地理被山川和河流隔断,才自然划分出了一个州郡县。 第261章 鸳鸯小阵 放在以前,一听有战事,李孟羲会感到害怕,生怕义军打了败仗,黄巾乱军冲过来把他和弟弟两个给砍了。 现在李孟羲听到有战事,心态很平和,甚至聊着聊着有些瞌睡。 “敌军是屯兵山上?” “是屯兵山上。” “敌军有多少。” “不知。” “即离敌军只有一两日路程,那便军合一处,哨骑收缩,缓缓而行,以免为敌所趁。”李孟羲沉思片刻说到。 此议刘备关羽两人都无异议。 敌轻已近,本该如此。 “敌军屯兵险要,我军该用何法攻山?”李孟羲问关羽。 关羽沉吟,“不管何法攻山,以下攻上,我军伤亡必大。” 关羽对战事并不乐观。 以下攻上,山上箭如雨发,箭支被重力加速,势大力沉,而山下往山上射箭,箭支动能会快速衰减,这一来一去,差距大了去了。 再说枪兵结阵从山坡往下冲,人顺着山坡越跑越快,势不可挡。 而山下的人往上爬,稍微绊一下就有可能一个失足朝山下滚去,同样,山上的敌军冲下来,用盾牌稍微撞一下,就能把攻山的人撞的滚下山去。 佯攻的劣势比攻城的劣势还大,攻城多少还有攻城器械可用呢,攻山啥器械都没用。 李孟羲在脑海中模拟了一下攻山战,颇觉棘手。 这一仗难打了,就算打赢,伤亡也不低。 文安县攻城一战,最精锐的老乡勇死伤百余人,其中伤员一多半,当场死的只有不到三十来人。 现在,重伤员早死完了,轻伤员也死了很多,活着的只剩二十来个了。 七八十伤员最后活了二十个个,生还率不足三分之一,死亡率太吓人了,一度让李孟羲认为他辛苦蒸酒出的烈酒没用。 敌踪在前,断无避开道理。 刘关张并李孟羲商议片刻,都觉举势压上为好。 行军继续,大路的走向一路上坡,越来越难走,从这一点就足以感觉到,黄巾驻扎的青云山脉一定不小,不然其海拔不足以蔓延到如此大的范围。 古人察天时,识地理,李孟羲不识山川,却也有一些古人所不及的地理知识。 快接近青云山脉了,远望去黑色的连绵的山的轮廓横在天边。 尚不见敌踪,李孟羲和刘备关羽便早已针对敌军展开了充分的讨论。 讨论作战,三人详细从兵种搭配,阵型,战法,等方面,你一言我一语,就把一整套攻山战术讨论出来了。 讨论的结果是,弓弩虽然攻山是劣势,但是依然必不可少,攻山和山上敌军远射,处于绝对的劣势,因此,不可与敌军远射。弓弩混编刀盾兵中,和敌军短兵相接时,抵近攒射。 且在攻山战中,弩矢的初速比羽箭快,箭道平直,更适合山地作战。 既然提到了箭道这个名词,这不用想,又是李孟羲想到的战术。 当攻山之时,敌军顺着山坡丢石头木桩,顺山滚下,越滚越快,碰着就死,挨着就伤,如何防御? 答案是,防御不了,任何盾牌都防御不了落石,只能靠躲。 既然只能躲了,攻山的战法也有了,不能用圆阵锥阵等密集大阵,而应该是散阵。 然而散阵又不能完全散成一个个的个体,完全分散成单个个体虽说应对落石的反应更灵敏了,但是容易引起混乱。 山上突然滚下来了两个大石头,正好两个人这个想往左跑,那个想往右跑,然后一下撞一起了,然后完蛋,两个人没跑及,全被砸死了。 所以嘛,三百个攻山士兵,分成三百个散乱的个体,那么混乱度是三百。这三百个人分五人小队,那么这五人同时躲避石头,及时反应完全够了。三百人,分成五人一个整体的,混乱度是六十。 山地作战,不同平地,大体属于小股部队的交锋,山上的一棵树,一个大坑,一个小土坡,就足以让地形变得支离破碎。 五个人的小队是吧,李孟羲突然脸上露出了笑意,这笑意是如此明显,以至于关羽刘备两人看的清清楚楚。 五人小队,前边两个盾手,左后和右后两个长枪手,后面一个弓弩手,如果有狼铣,可以再加两个狼铣,熟悉吧? “鸳鸯小阵。”李孟羲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句。 “羲儿,何为鸳鸯小阵?(何为鸳鸯小阵?)”关羽和李孟羲异口同声的问到。 李孟羲回过神来,脸上散发着一种强烈的自信,“此战用鸳鸯阵,利短兵相接,大利我军。” 李孟羲如此自信的信心来源于明朝抗倭的戚继光将军,此阵长短搭配,可远可近。 经过实战检验,一群没经历过战阵的矿工,依靠阵型,直接吊打了单兵战力凶悍的倭寇,常常取得杀敌数百,未伤亡一人的逆天战绩。 此阵在小股部队作战时,简直逆天。 如今要攻山,用此阵正是时候。 不仅如此,平地战阵,也可用鸳鸯阵。因为纵然结了数百上千人的大战,往往一打起来,敌我交杂,乱成了一锅粥,小股部队的厮杀依然常见,此时,鸳鸯阵依然犀利。 亏得李孟羲很长时间都在着力研究方阵圆阵,竟然把这么一个简单有效又家喻户晓的阵型给忘了。 如果把鸳鸯小阵在全军推广,绝对是现下能立刻提高战斗力的方法。 李孟羲想着,想的跃跃欲试了。 “玄德公,可否就地扎营?”李孟羲抬头看着日头正高,“还剩半日时间,正好够我把鸳鸯小阵,教与全军将士。” 刘备一听,哪能不允,立刻哨骑四处,就地扎营。 什么事啊,离黄巾就剩四五里地了,刚到中午,就突然不走了。 扎营在撂天荒地里算是怎么回事。 前锋张飞接到停军扎营的命令,人都懵了。 张飞带着疑惑返回,当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张飞无语了。 校场,即一片荒地之上,聚集了六七百战兵,除辎重队外,所有战兵都在这里了。 个子矮矮的李孟羲,正在教乡勇们该如何摆鸳鸯小阵,并用此阵御敌。 鸳鸯阵创立之初,便就是戚继光为训练不足战斗力低下的明军量身打造的,容易上手操作简单是其一大特点。 李孟羲讲了一遍,五个乡勇已经完全领悟到了李孟羲的意思,操练的像模像样。 关羽还以为鸳鸯小阵是什么神奇阵法呢,原来竟如此简单,不过是两个盾在前,两个枪兵在后,然后是一名弓弩手。 这阵法平平无奇,无甚可称道之处。 “羲儿,你这阵法,怕是抵不过枪阵。”关羽有些失望。 枪阵?李孟羲皱眉一想,那就试试。 然后,校场演兵,百人枪阵,对二十队鸳鸯小阵。 鸳鸯小阵完败了。 李孟羲不由皱眉,难道鸳鸯阵当真不适合堂堂之战吗? 人数再减,五十对五十,鸳鸯小阵还是败了。 当人数兼到二十对二十,枪阵太单薄了,鸳鸯阵和枪阵互有胜负。 当枪阵十人,对鸳鸯阵十人,鸳鸯阵胜率达到了七成。 当五人对五人,并且交战范围局限于一个狭小范围之时,鸳鸯小阵对五个枪兵,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五对五,“敌军”枪刺来,我军盾兵用盾挡,稳如泰山,阵型不乱,而我军枪刺去,敌军没有盾手在前,要么被刺中,要么被逼退,敌军一退,我军一进一追,我军优势就扩大了。 小规模交战,能防能突,长短兵器配合完美的鸳鸯小阵占尽了优势。 两辆板车以为壁垒,假做攻山之时的两个树,只留有中间狭窄的厮杀空间,也就是仅能三五个人展开的空间。 演练的结果是,鸳鸯小阵的兵种配比,比纯粹的枪兵占优势的多。 关羽在一旁也看出了门道,既然枪兵不行,那盾兵呢。 于是,关羽又叫来五个刀盾兵,再战鸳鸯小阵。 刀盾兵顶着盾撞过来了,鸳鸯阵的盾兵也抱着盾撞上去,这时鸳鸯阵后边的两个枪兵阴险的把枪从一边,从前排盾兵身侧往前捅,敌军盾兵小腿被枪扎了,或是脚被枪扎了,上下同时受到攻击,于是凉了,于是鸳鸯小阵又完胜。 第262章 引蛇出洞 五个刀盾兵对五人的鸳鸯小阵,鸳鸯小阵又赢了。 关羽看的分明,刘备目露惊奇,张飞蹲在一边,眼睛瞪着李孟羲的后背,眼睛瞪的老大。 鸳鸯小阵连战连胜,李孟羲笑得很开心。 关羽拂须沉思片刻,决定同样以盾兵枪兵混合编队,再战鸳鸯小阵。 关羽也让两个盾兵在前,又两个枪兵在后,一个弩兵最后面压阵,这其实也是鸳鸯阵了。 鸳鸯阵对鸳鸯阵,胜负各在五五之间。 经此一番操练,看似简单但无比实用的鸳鸯阵得到了关羽的认可。 虽说鸳鸯阵简单容易上手,却没有简单到真的看一眼就能上阵杀敌的地步。 鸳鸯小阵是盾兵和枪兵以及弓弩混编的阵法,但不是盾兵枪兵和弓弩这三个兵种放一起就是鸳鸯阵了。 盾兵和枪兵的合击战术,战场上常有。 而鸳鸯阵与普通合击战术不同的是,要时刻保持阵型,盾兵要一直在前,枪兵掩护两侧,后边的弓兵游走,有机会就朝敌军放箭。 战术细节还要完善,最主要的是阵型要时刻维持,鸳鸯阵中的刀盾兵,跟其他刀盾兵不同,不能死命的往前突,而是应该成为阵型的一部分,和枪兵同进同退。 于是,在行军半途,义军突然停下,临时抽出时间操练鸳鸯阵。 上次文克复文安县城之后,刘关张三人都想立刻进军,唯独李孟羲提议暂留两日。 也就是那短暂的两日之间,义军的攻城器械大为改进,义军攻城战法,在两日之间被迅速完善,义军的攻城水平大为提高。 文安县那时突然停军不前,而今又是突然驻军。 两次了,此举虽与兵法之中兵贵神速之理相悖,目前却是最有利的选择。 在中午时分阳光最炽盛的大太阳下,义军顶着太阳,练了近两个时辰,李孟羲穿插于一个个鸳鸯小阵之间,来回穿梭,不停的指点着结阵要点。 要点只有一个,那就是五人同进同退,当如一体。 见练的差不多了,李孟羲找到同在校场穿梭的关羽,“可以继续行军了。” 鸳鸯阵,是李孟羲“发明”的,李孟羲认为差不多了,那就差不多了。 李孟羲虽不是一军统帅,但他一言能让大军顿止,偏偏刘备和关羽还听他的。 一般人打仗,容易热血上头,李孟羲却是与之相反的另一面,不仅不上头,越到战时,越是冷静,敌踪在前,竟然还有心思走着走着让军队停下,先练练阵法再说。 这不是一次两次了,后来李孟羲类似的举动还有更多,于是后来刘备笑着给李孟羲起了一个绰号,“李徐行”,意思就是说他临战之前,总是突然会停那么一下。 要么借城墙之便,操练攻守之法,要么临时想到了好用的阵法,立刻停下操练,再趋军求战不迟。 正所谓,临阵磨枪,不亮也光。 我军战未备,将军且徐行。 这一两个时辰操练鸳鸯小阵,可不仅是让枪变亮了一点那么简单,而是让一把钝枪,变得锋锐逼人。 鸳鸯阵练完,大军继续前行。 大约下午四点,前锋哨骑已跟黄巾撒出的斥候照面了,一番交战,互有死伤。 已至青云山山脚下二里地,远山在望。 大军并不全是战兵,还有众多民夫,更兼有妇孺老弱,可战之兵,仅有一千。 三百乡勇看护辎重,再留两百以备危急,能调动攻山的兵力,只有五百。 且不说敌军有多少人,五百人放哪都嫌少。 “羲儿,可敢前去观阵?”关羽打马而来。 “有何不敢!”李孟羲大笑,就要跟关羽走。 在车上乱爬的弟弟看哥哥走了,“俺也去观阵!”弟弟忙爬了起来,扒着车栏就要往下跳。 李孟羲笑了,“你会观个锤子的阵!”李孟羲笑着摸了摸弟弟的脑袋。 “在这等着,等哥哥回来,跟你讲讲看到了什么。”李孟羲安慰弟弟。 “奥。”砖头听话的不再闹腾了。 砖头伸出小手,把手伸向李孟羲。 “啥?”李孟羲摊开手掌。 弟弟往李孟羲手里放了一颗小小的枸杞子,“就撇(方言,撇,剩下)俩了。” 这是之前,李孟羲给弟弟的枸杞。 只剩两个枸杞子了,砖头专门还给李孟羲留了一个。 哇奥,有个弟弟真的好。 李孟羲笑着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咚的一声跳下车去。 然后,坐在马背上,李孟羲死死的抓着关羽的衣服,生怕关羽骑马太快了把他甩下来。 “驾!”关羽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马跑起来了,李孟羲要吃弟弟给的那一颗小小的枸杞子,手刚一松开,马突然一个加速,枸杞子从手里掉了下去。 “哎卧槽!”李孟羲一句卧槽脱口而出。 —— 刘关张三人,趋至青云山脚下。 到了山脚下,李孟羲从关羽身后探出脑袋,他抬头上望,见一条窄窄的山道,如同细带子一般挂在山上,沿着山体向上延伸。 再往上看,只见山体陡峭,笔直的如同刀削,山上怪石嶙峋,并无多少草木,再上看,在半山腰处看到黄巾营寨,营寨连绵一片,不知深浅。 此处为一寨,再向上,李孟羲竟然看到了山头上立着座险关,城关正好卡死在山道之上。 “卧槽!”李孟羲又一句卧槽忍不住脱口而出。 这还整什么鸳鸯阵,但看这陡峭的山壁,左右两条上山小路全被黄巾用鹿角拒马堵的死死地,黄巾两个分寨也正修在两条路的险要处。 这他喵的咋打,山上推下来个大石头,装甲车也得被砸的趴窝。 正想着,突然山上轰隆一声,黄巾当真把石头推下来了。 李孟羲就看见那块大石头边滚边弹,势如雷霆般的滚落下来。 巨石顺着山势,带起一路的烟尘,眼见石头越滚越快,李孟羲都快吓死了。 “走啊!”李孟羲着急的拽着关羽的衣服,让关羽离山脚远一点。 关羽不为所动,回头朝李孟羲笑了一下,然后又转过头去了。 正在这时,石头终于轰隆一声砸落了下来,滚了两滚,在离刘关张三人三十步外停下了。 李孟羲虚惊一场,还好还好,没被砸到。 让李孟羲气愤的是,刘备三人跟没事人一样,还有心情讨论这石头有多大。 关羽说至少三五百斤,刘备说有四百斤,张飞说是六百斤。 李孟羲都无语了好吧。 这仨人神经这么大条的吗,石头砸下来,马都有些惊了,这仨人愣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般的镇定。 “羲儿,你觉此山如何?”关羽回头笑问。 李孟羲才不承认被吓到了呢。 “嗯,此山险峻,难以轻下。”李孟羲神色如常。 关羽见李孟羲神色泰然,暗自对李孟羲大加赞赏。 要是一般胆小少年,肯定被吓的面如土色了,纵是胆大的少年,也会被落石的霹雳声响惊的目露骇然。 像李孟羲这样,面色淡然,果然异于常人,不愧是咱家军师。 其实完全是因为李孟羲心理年龄大,恢复的快,石头没落下来的时候,他也紧张的一笔。 “咱们走吧?一会儿敌军冲下来咋办?”李孟羲不解关羽三人还呆在这里干什么。 “正要等敌军冲下来。”关羽回复了李孟羲一句。 李孟羲不解其意。 关羽话刚落,山腰上喊杀声震天,从山腰的两个黄巾分寨,大股黄巾鱼贯而出,朝山下冲杀出来。 李孟羲又紧张了,他想,这下关羽三人该走了吧。 “驾。”关羽一夹马腹,远离山脚,刘备张飞二人,紧随其后。 李孟羲以为关羽终于要走了,可他又想错了。 关羽只是纵马稍远离山崖一段距离,然后就停住不走了。 山上喊杀声越来越近,李孟羲探头观望,他见关羽驻马的地方,正好在山崖之前。 这一会儿黄巾弓手冲下来,刚好站在崖上往下攒射,站这里不就成靶子了吗。 黄巾军很快冲下来,冲到了峭壁上,黄巾弓弩手于崖上列阵,然后弩箭如雨一般呼啸而下。 李孟羲还有些恐惧,当他眼睁睁的看到弩箭全部落在离自己还有二十来步的距离,飞的近的只有了了的一些箭支,李孟羲乐了。 关羽看来是故意的,他看出了峭壁的地形有利于黄巾弓弩结阵下射,于是故意在峭壁前等着黄巾,同时关羽很鸡贼的恰好站到弓弩的射程之外。 超出射程,依然会有流箭嗖嗖的飞过,但箭支力量大幅度衰减,以刘关张三人之勇,力量不足的箭支会被轻易拨落。 关羽一手拎青龙偃月刀,一手拂须,一双丹凤目微眯,抬头向上观瞧,箭如雨下,箭支落在麻前十来步噗噗作响,而关羽神色自若。 没等多大一会儿,崖上的黄巾将领仿佛知道自己被耍了,下令停止放箭。 上书【黄天】的一面杏黄大旗之下,一个身材魁梧,头上黄巾覆发,身掼鱼鳞细甲,手提强弓的黄巾将领露出了身影。 第263章 观阵之法 敌首已现踪影,双方一高一下彼此观望。 黄巾将领望着崖下三骑,眉头微皱,“取箭来。”继而伸手问亲兵要箭。 亲兵忙奉上一支上好的雕翎狼牙箭,黄巾将领接箭,箭搭弓上,然后侧身,后扯一步,一手掣弓身,一手拉弦,双臂奋然发力,轧的一声弓身被一下拉开了。 瞄准崖下为首身穿绿袍之人,黄巾将领突然松手。 嗖的一声,狼牙利箭离弦而飞。 崖上之人放箭伤人,关羽早防着呢。 只听咻的一声响,箭从上方飞过,然后朝后飞了。 关羽回头一看,钉在后面十来步远的箭。 “此人弓力不错。”关羽出言夸赞。 弓力不错的意思是,那厮力气很大,开的了硬弓,但是射术就不行了,偏了老鼻子远了。 李孟羲都想笑了。 “驾!” 关羽三人往回赶了。 回去的路上,李孟羲把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 他知道关羽驻马崖前,必有深意,却不知他为何如此。 关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孟羲,你可会观阵?” 观阵是什么意思,李孟羲想了一会儿,大致意思是看敌军人数,阵型松散,以及队列纵深之类的。 但是,李孟羲自付,目测人数,自己不会啊,目测纵深,也不会的,看敌军阵型松散,倒是能看出来。 “某不会观阵。”李孟羲老老实实的回答。 李孟羲不会观阵,在预料之中。 于是关羽便把观阵之法倾囊相授,“羲儿,我于崖前驻马,便是为了引敌军以弓弩射我,而后,可知敌箭雨疏密,再而后,可知敌军有弓弩手多少。” 李孟羲瞪大了眼睛,还能这样。 电视剧《亮剑》中的李云龙听枪声都知道有多少人投入战斗了,在古代,竟然也有人能凭借箭雨疏密来大致判断敌军弓弩手的数量。 想来是完全可以的,甚至看箭雨比听枪声能更容易判断敌军数量,因为枪声吧,是声音信号,而箭雨呢,哗啦一大片,再直观不过的视觉信号。 画面和声音携带的信息量是完全不同的。 用最简单的比较,一大群人一起乱吼,然后录成语音,语音大小才几k。 而把这一大群人随便拍成一张照片,大小都得几百k。 声音和图像两者携带信息量差距是百倍之多。 看箭雨估算出弓弩手的数量,还算人力可以达到多程度,闭上眼睛听声音估算数量,那是神仙级的难度。 这么想着,李孟羲眉头越皱越紧。 那行军打仗,遇到敌情,斥候是如何估算敌军数量的,难道是跑到敌军营寨前,让敌军弓弩手射一轮箭雨过来,看看箭雨密度,然后估算出敌军数量吗?显然不可能。 而且,就算能估算出数量,那也是弓弩手的数量啊,敌军总体数量又是多少。 “关将军,观箭雨而知弓弩寡众,此某不能为也。然纵知弓弩多少,又怎知敌军全军有多少人?” 李孟羲带着深深地不解问到。 关羽仍然没有直接回答李孟羲的问题,“孟羲,我军战兵多少?” “千余。” “我军弓弩多少?” “额,不知。” “我军弓弩手,有两百余人。”关羽替李孟羲回答之后,又问,“那我问你,若你知黄巾弓弩,有两百余人,可知黄巾全军多少人?” 关羽这么一问,李孟羲立刻就理解了,关羽在看不到黄巾营寨规模大小,又无法用其他办法刺探黄巾兵力的情况下,是如何估算敌军兵力的。 关羽故意引敌军弓弩手出来,引弓弩手射箭,让敌军暴露实力,然后,估算出弓弩手多少,然后再由弓弩手的数量,和黄巾军普遍弓弩的配备比例,反推出其全军人数。 真他喵的机智。 李孟羲对关羽佩服极了。要让李孟羲自己想,缺乏实战经验的李孟羲,是断然无法想到这种巧妙的方法的。 由此,李孟羲还学到了另一点,那就是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情报,敌军来了三两个探子,你就把弓弩手全掉过来射探子,岂不自己把自己暴漏了。 探子远远的打探我军营,是难免的,要看就让他看去,人眼能看里把地呢,要看清楚的也能看半里地,离那么远,弓弩射不到,真不爽了派骑兵去把敌军探马撵走得了。 举一反三之后,李孟羲学到了三点,一是引蛇出洞之计,二是可以借助某些在这个时代能代表普遍规律的事物,来逆推整体,(比如,古代弓弩手占军队整体的比例大约是有基本规律的),三就是尽可能隐藏自己的情报。 关于第二点,什么是这个时代的普遍规律的个体事物呢,比如在这个时代,车马的运输能力都是一样的,我家马车能拉多少粮食,你家的也是这么多粮食,别人家只要马车没用上轴承,马车拉粮食的数量肯定也是近似的。 总之,大家都是汉末军阀,马车的科技实力没任何差别,董卓的马车运力等同于曹操等于公孙瓒等于孙权等等。 所以,任何一方,都可以从敌军马车数量,来分析出敌军粮草数量多少。 同理,还有一个历史上出名的减灶计,同时还有一个增灶计。 同样是基于有普遍规律事物来反推的,因为做饭必须得用锅,所以你的锅变少了,说明你的士兵可能发生溃逃了。 要是现代战争,就不数锅灶了,因为不用锅,也有压缩干粮,没了压缩干粮,也有空投,数锅没有意义了。 同理,还可以数帐篷。 十人共帐,是结合了帐篷容量和方便管理两个方面的最优数值,所以同文明背景下,同等军制习惯下,普遍规律是,所有诸侯的军队,一顶帐篷可容纳十人。 曹操如此,董卓亦如此。 所以可以直接通过帐篷来反推人数。 这大概属于情报学的内容吧,李孟羲想到。 思维一扩散,扩散的让他脑海里乱哄哄一片。 关羽拿义军本身的弓弩比例,去反推黄巾总兵力,方法是很准确的。 拿义军自己来说,战兵前余,弓弩手两百。 弓弩手占了五分之一。 这个弓弩手所占比例应该大于黄巾。因为不管是军备还是精锐程度,义军都超过黄巾。 关羽目测,山崖上弓弩手少说有三百人,按义军弓弩手比例来反推,也就是说,山上黄巾至少有一千五百人。 最少一千五百人,也可能更多。 第264章 一为【险】,二为【隘】 回营,刘备关羽二人包括李孟羲脸色都不太好看,山势太险,攻山艰难,死伤必重。 然明知会伤亡惨重,关羽一言不发,依然要领兵攻山。 “能绕路吗?”李孟羲也不管绕路得绕多远了,他问到。 “我等起义军征讨黄巾而来,今遇黄巾,怎可绕路不战?”关羽不肯避战。 也是,黄巾在这儿,怎能放着不打。 “那……用火攻呢?”李孟羲转瞬又想了别的方法,然后这个想法刚想出来,李孟羲就觉得此法行不通。 那山上乱石嶙峋的,连棵树都没有,哪里有树叶去点火。 火攻用不了。 见李孟羲愁眉不展,显然为战事忧心,正在调试强弓并洒水淋湿箭羽的关羽见李孟羲忧心崇崇的样子,笑了,“羲儿,你可知兵法之上,于攻山有何应策?” 应策?李孟羲皱眉,不由挠头。 “火攻?不行啊,那山上没有落叶堆积。” 关羽又笑了,“兵法《孙子》一书,就有破敌之策,你想不想知晓?” 李孟羲瞪大了眼睛,有吗?孙子兵法有些如何攻山的吗?只学了《孙子》第一篇的李孟羲,他还未学后边的。 关羽放下强弓,轻拂颌下长髯,略做沉思之后,沉声说到,“兵法,地势篇有讲—— 【地形有通者,有挂者,有支者,有隘者,有险者,有远者。 我可以往,彼可以来,曰通;通形者,先居高阳,利粮道,以战则利。 可以往,难以返,曰挂;挂形者,敌无备,出而胜之;敌若有备,出而不胜,难以返,不利。 我出而不利,彼出而不利,曰支;支形者,敌虽利我,我无出也;引而去之,令敌半出而击之,利。 隘形者,我先居之,必盈之以待敌;若敌先居之,盈而勿从,不盈而从之。 险形者,我先居之,必居高阳以待敌;若敌先居之,引而去之,勿从也。 远形者,势均,难以挑战,战而不利。 凡此六者,地之道也;将之至任,不可不察也】。” 语毕,关羽笑问,“地形有六,有通者,有挂者,有支者,有隘者,有险者,有远者。羲儿,敌军立寨青云山上,你观敌军,是通、挂、支、隘、险、远、这六者哪一者?” 关羽出题考教,李孟羲挠了挠头,继而抬头,看着关羽,一脸天真率真,“再说一遍。” 关羽愣了下,然后哈哈大笑。 李孟羲中人之资,记忆能力普普通通,一遍记不住。 关羽于是又把【地势篇】背了一遍。 这一遍,李孟羲听得很认真,边听边记边在脑海里翻译,一心三用。 兵法深意,李孟羲大概听明白了。 地势篇大意是—— 地形有通、挂、支、隘、险、远等六类。 我军可以去,敌军可以来的地域叫做通;在通形地域,应抢先占据地势高而向阳的地方,并保持粮道畅通,这样与敌交战就有利。 可以前进,不易返回的地域叫做挂;在挂形地域,敌军如无防备,就要突然出击战胜它;如果敌有防备,我出击不能取胜,就难以返回,于我不利。 李孟羲认真想了一遍,三国演义中,邓艾偷渡的阴平小道,就是典型的【挂】,可以偷摸进去,但是往里进难,往回退更难。 蜀军在阴平无备,于是让邓艾成了不世之功。而若是蜀军有备,那就是另一种结局了——邓艾劳师远征,千里送人头,会成为千古笑话。 类似的地形,或者还有一个,子午谷。 凡是我出击不利,敌出击也不利的地方,叫做支;在支形地区,敌人虽然以利诱我,也不要出击;最好是带领部队假装离去,诱使敌军前出一半时,我突然发起攻击,这样有利。 我出之不易,敌出之也不易。 比如在敌我在山区作战,我进攻敌军艰难,敌军进攻我也很艰难。这时,就要防备敌军引诱我出击,同时,我军也可以引诱敌军,然后设伏。 在隘形地,我若先敌占据,就要用重兵堵塞隘口,等待敌人来攻;如果敌军已先我占据隘口,并以重兵据守,那就不要进击,若敌人没有用重兵据守隘口,就迅速攻取它。在险形地区,如我先敌占领,要占据地势高而向阳的地方侍击敌人;如果敌人已先占领,那就主动撤退,不要进攻它。 在远形地区,双方势均力敌,不宜挑战,勉强求战,于我不利。以上六点,是关于利用地形的原则;这是将帅的重要责任,是不可不认真考虑研究的。 兵法地势篇,李孟羲弄明白了。 “敌在山腰小路设寨,山道有关隘,敌据险要,把守险关。故,青云山地形有二,一为【险】,二为【隘】。” 李孟羲回答到。 也就是说,攻山拔了黄巾半山腰的营寨,也只是打了一半仗,卡在山峰上山道上的小关隘,会是第二仗。 李孟羲理解能力很强大,关羽满意的点了点头。 “即识地形,应对之策为何?”关羽再问。 李孟羲笑了,根本不用再思考,兵法里边写着呢。 “【隘】形者,敌先居之,盈而勿从,不盈而从之。 【险】形者,敌先居之,引而去之,勿从也。” 李孟羲立刻回答到。 关羽大笑,“那孟羲,以你观之,今敌军占险要,据关隘,该如何克敌制胜?” 李孟羲沉思片刻,“敌军静以待我,我军劳师奔袭,若按兵法,我军不该攻山。 敌军重兵已占据隘口,若按兵法之言,我军还是不该攻山。 敌军据险要,若按兵法,我军该撤军。” “可,我军岂又当真要尽如兵法所言,舍敌而退?”李孟羲摇了摇头。 他若有所悟的叹道,“兵道艰深,纵百万言,不能尽述究竟。 《孙子》区区六千余字,又怎可事事料尽?纵《孙子》读上千万遍,亦不足持之纵横。”李孟羲不由摇头,“行军打仗,拘泥兵法,不可为之也。” 关羽闻言,以手拂须,仰头朗声大笑。 李孟羲所言,深得关羽之心。好一个兵法读尽,亦不足纵横。 李孟羲能懂这一点,超过不知多少人了。 “羲儿,你就在此等候,等我兄弟三人攻上山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可山势险要,强攻伤亡必惨重……”李孟羲还是忧心伤亡。 关羽手捋长须大笑,“除非黄巾出寨请降,不然伤亡必有。战阵厮杀,哪有不死人的。”关羽窃以为李孟羲还有些不成熟,太看重伤亡了。 让黄巾……出寨请降?! “可以试试啊!”李孟羲瞪大了眼睛。 第265章 叠浪攻心术 什么试试?关羽都有点跟不上李孟羲的思路了。 李孟羲认为,或许可以劝降黄巾,劝降的成功率暂且不说,劝降失败也没什么,但可万一成功了呢,不就赚大发了。 关羽问李孟羲劝降可有把握,李孟羲说并无把握。 关羽拿不定主意,只好再去问刘备。 问刘备,刘备也作难了。 不同于关羽,刘备是从其他方面考虑的,劝降这件事可不是随便试试无妨的。 还没攻山就劝降,那敌军是不是有可能还以为以你怂了呢,反而不肯再轻易投降了。 要是攻山迟迟攻不下去,此时劝降也不行,此时攻山一方已经劣势明显了,一劝降就像给了山上敌军一个信号,那就是你无力再打下去了,因此只有靠劝降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做最后一试。 “羲儿,劝降一事,当慎为之。 劝降过早,敌知我战心不决;劝降过晚,我已拔城破寨,敌降于我无用矣。 劝降于我军颓败之时,乃自取其辱;劝降于相持之际,或可能为;于敌军退败之际,亦或能为。” 李孟羲都听懵逼了,他认为劝降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没想到刘备不认为如此,说劝降的时机把握不好,反而适得其反。 刘备说的明显很有道理,李孟羲算是服了,关羽熟读兵法倒算了,刘备也不刚开始学兵法吗,这攻心战术却是哪学的,难道无师自通吗? 劝降要旨在于攻心。 敌我相持之际,胜负难分,此时劝降,或许会暴露出我军后继乏力已经打不下去的问题,已经打那么长时间了,要是能打下去,何不继续打,为何要打了一半要劝降呢? 心思敏锐的将领都会这么想,而妖孽一点的将领守城的时候,当守了十天半个月,敌军攻城甚急,然后突然敌军劝降,此时,诸如诸葛孔明一般妖孽的人物立刻便知敌军兵马已疲惫不堪,外强中干。 白日劝降,晚上诸葛孔明就派人出城偷营了,然后gg。 劝降还真不是多简单的事,当然,劝降可以很简单,找个嗓门大的人,往城下吼一嗓子就成。 但是,要进行把敌军心理拿捏的恰到好处的劝降,就大有学问了。 我军颓势之时劝降的成功率太低,相持之时,劝降的成功率依然不高,而在敌方退败一阵之后,敌军军心不稳,人心惶惶之际,劝降的可能性就有了。 李孟羲大为受教。 古来兵法虽多,没有任何一本兵书详细教如何劝降,哪怕前世,军事科技发展成上天入地外加外太空那个屌炸天的样子,也没有专门教劝降的知识。 李孟羲往怀里一摸,他掏出了一个好玩的东西——竹简! 关羽见了竹简,顿时笑了,问李孟羲把竹简塞衣服里,凉不凉? “有点凉。”李孟羲嘿嘿傻笑了一下。 然后,抖开竹简,在竹简上匆匆刻了几个字,【劝敌于颓败之时】。没了。 至于日后有了充足的纸张之后,可以再详细的写为什么劝降在敌颓之时效果最好,想来到那时整理兵法,看到自己刻的这句话,能一下想起所有的东西来。 刘备关羽全程围观下,看完了李孟羲刻字的全过程。 “老师教导,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李孟羲刻完发现刘备关羽二人正看着他,嘿嘿一笑解释到。 李孟羲手不离卷,学习态度之认真,让刘备关羽二人感慨无比。 劝降之事,可为。 能减少伤亡,怎么也得试一试。 “我军兵少,可使民夫随往,以壮声势。”刘备说。 “嗯,既然要动用民夫摇旗呐喊,如今民夫不习战阵,队列不齐,民夫千人齐出,乱如群羊,不妨稍做整训。”李孟羲皱眉。 “此战即以攻心为先,当一股作气,奋而直取敌军左右分寨,不给丝毫敌喘息之机,丝毫侥幸之心。”关羽插话。 “嗯。”李孟羲眉头又皱,“一举破寨,关乎攻心之效,宁可我军五百人尽皆战死,而不可稍相持。当告诫全军士卒,攻山之时,务必奋勇。” 稳步推进,伤亡会少一些,保留我军有生力量,能慢慢把敌军全部磨灭,战术层面上会占有优势。 但从战略方面来讲,不计伤亡一下攻破敌军分寨,对敌军士气的打击是巨大的。 攻破敌寨的速度,关乎劝降敌军的可能性。 不计伤亡一阵猛攻,可能伤亡会大一点,但放在全局来看,因为攻的猛,敌军以为固若金汤的营寨一下就没了,敌军军心震动,再一劝降成功劝降之后,后续攻打关隘的伤亡就没有了,这反而降低了整体伤亡。 战争不该局限于局部的伤亡的。 这边有民夫九千人呢,除去妇孺,男人至少还有五千人,五千人往山下一站,可吓死敌军。 可是转而李孟羲过于活跃的思维又想到了。 刚学到,劝降得分时间点对吧,劝降早了晚了都不行。 刚刚学习到的知识印象是如此深刻,以至于李孟羲一下联想到了,既然让民夫壮盛势,那是一开始,五百战兵和数千民夫一起出阵,还是战兵先出现民夫后出现的好。 这个问题有意思了,很具有讨论价值。 三人各有个的说辞,争执了好一会儿,最后观点统一。 在战兵们攻破黄巾半山分寨之后,黄巾正人心惶惶,如果这时几千人不能战只能看虚有其表的民夫大阵突然出现,此时将能对敌军的士气造成最为毁灭性的打击。 其效果,不单单是一加一大于二那么简单。 古有曹刿论战,一鼓作气,再二衰,三而竭。 今另用之,战而悍勇如狼,再进如猛虎上山,继而援军至,其气势更胜,如排山倒海。 心理攻势可开局把牌全部拿出来,开局便王炸,也可一浪高多一浪,步步紧逼,环环相扣,直至把敌军击垮。 此战法古兵书未记,可记为——叠浪攻心战法。 意指,像是连绵不绝的海浪,给敌军带来一浪高过一浪的心里压力的心理战术。 第266章 战前练兵 连《孙子》兵法都还没读完呢,李孟羲就大言不惭的开始写自己的兵法了, 由田忌赛马,可知顺序的重要性。 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心理学把戏而已。 诸如攻城之时,攻城兵力是全部压上,妄图一下吓住敌军的好,还是分批一次一次兵力一次比一次多如叠浪一般一浪比一浪高好呢? 那不妨推演一下—— 第一种,一下把兵力全派出去。 兵力十倍敌军,城上之敌朝城外看,黑云压城,城欲催,给守城方的压力大到了极点。 然后,攻城开始。 人的抗压能力是强大的,一下看到城外如云的攻城部队,初时惊慌,慢慢的就习惯了,再看并不觉得是如何害怕了。 如果守城将领天赋异禀,随着攻城之战进行,看到城外攻城军队虽然依然很多,但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少,让守将一点点的看到了胜利曙光,反而有可能把守将给整兴奋了呢。 再换一种方式,李孟羲称之为叠浪攻心战术的兵力投放策略。 一开始,一万兵力围城。 第二天,两万兵又来。 第三天,三万兵来。 然后第四天四万,第五天五万。 守城之军,不仅没有发现攻城之军越打越少,反而感觉越打越多,好不容易借城墙之利杀伤了大量攻城之敌,然后第六天,哗的一下,六万人又来了。 黑云不仅压城了,而且黑云还越打越大了,如此,给守城之将的心理压力一浪高过一浪,如同一根绳子越勒越紧,压的守城之军透不过气来,心理防线早晚崩溃。 纵有天赋异禀,性格坚毅的将领,当看到一天天过去,城外敌军不见丝毫减少,还越来越多,哪里又能见到胜利曙光从而坚定守城意志呢? 而且,兵力隔三差五的就增加一些,会给守城方一种攻城兵力源源不断的感觉,纵然到最后兵力实则已经投放完了,守城之将还会怀疑,是否还有援军? 这将给守城之军造成额外的心理压力。 虽然攻城兵力还是那么一点,但把兵力投放顺序一下全部投放,变成一次累加投放,给守城方的心理压力是完全不一样的。 假设一次把兵力全压上,守城方的压力为100的话,那么很快,每天看着城外黑压压的人,心里都习惯了,习惯之后,压力变成了,99,98,97。 当攻城开始,城头绞肉,城外敌军被大量消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城外敌军开始稀疏,压力就从顶峰一直回落,逐步下降到96,95,94…… 80,70,60…… 而李孟羲的叠浪式投放兵力的方式,给敌军的心理压力是怎样的呢? 一开始,给敌军造成的压力是80,然后,随着兵力第次增多,守城方感受到的心里压力如日俱增,很快,压力升高到90,然后100,再110,再因为害怕还有城外之军还有援军,而产生的额外压力,压力就变成了120,并且高峰的压力值会一直维持,不会跌落。 持续走高的心理压力之下,对守城之军的精力消耗和士气打击是巨大的。 单从攻心效果来看,李孟羲由此次攻山所学到的叠加式攻心战术比开战一把牌全出效果要好得多。 在理想条件下,只考虑兵力投放的策略,李孟羲自悟的攻心战策效果很强大的。 而有没有让兵力从容分批投入的理想条件,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理论上来讲,也正是因为是从理论上讲,这意味着,李孟羲不觉间能从理论层面来学习和总结军事策略了。 五百战兵整阵已发,并且走了半里地,马上再走一里多地,就能到山脚下了,突然哨骑传来军令,暂停行军。 刚走就停,这多难受啊。 张飞回头一看,果然,看见了李孟羲的身影。 又是小孟说不让行军的吧,岂不闻兵贵神速? 张飞理解不了李孟羲种种异于常人之举,若不是刘备和关羽两人与李孟羲接触日久,同样无法理解的了他。 “把战兵全部给我,给我一刻钟就够,我去操练民夫。”李孟羲说着。 一刻钟,能让民夫营面貌大变? 刘备有些怀疑,关羽也不怎么信。 兵权交接,五百多战兵暂时全被李孟羲统制。 如今再管理战兵营,李孟羲已完全统制的住了,他也算是成长了。 木匠营,李孟羲还有副手,医师营,李孟羲也有副手,而战兵营嘛,李孟羲举目观望,没有熟悉的人,踮脚再看,也没有熟悉的人。 “狗子!猴哥儿!” 李孟羲朝乌泱泱的人群人大喊,喊了好几声。 有人应了。 如今是百夫长狗子一脸兴奋的从阵列里钻了出来,李孟羲笑着朝狗子笑了笑。 狗子腼腆的如同一个孩子一样,自觉站在了李孟羲身后。 又等了一会儿,尖嘴猴腮的猴儿也出来了。 这个猴儿就是地趟刀那家伙。 因为战兵之中,李孟羲熟悉的就这俩家伙,只能找这两个人帮忙练兵了。 再让狗子帮着挑了八个人之后,这八个人肯定也都是狗子自己的部下,管理起来比李孟羲随便挑的人容易的多。 一个十人小队凑成。 “我教你们训练民夫之法,且仔细看,稍后去训练民夫,日后你们当伍长什长也用得上,别想着偷懒。” 李孟羲这时,很希望自己长高一点,不然个子矮矮的,看士卒们得抬头看,多没气势,最好,还得有个大嗓门,不然人一多,说话后边听不见个鬼了。 对着几百乡勇说了一通,转身看着排成一列纵队的狗子等十人,“听我令!个子从低到高,依次排列。” 李孟羲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这十人还在想军令是什么意思,狗子先一步反应过来了。 从低到高的意思是,个子矮的站前边,个子高的站后边。 狗子出来,把人高矮一拉,从低到高就排好了。 “俺……俺站哪?”狗子不知道自己跟别人比多多高,因此不知该站哪里。 “你站第四个。”李孟羲看了一眼狗子的个头说到。 第267章 练兵三令 以前的什长狗子,现在的百夫长狗子,是李孟羲为数不多相熟的低层军官。 从个头和身体素质来比较,狗子放在乡勇中确实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若无李孟羲早时提点,狗子现在自然会是泯然众人,当不了百夫长。 李孟羲下达的第一令,让人按个子从低到高依次排列。 “第二令,以第一人为基准,前后对齐。” 还好,这些乡勇训练时间不短了,知道对齐是什么意思。 “我说一下啊,一会儿你们去管民夫,民夫可不知道咋对齐,对不齐你们下手拉一下,懂不?”李孟羲即是和狗子几人说的,也是跟旁观的数百乡勇说的。 “听懂了不?”李孟羲又问。 狗子大声回应听懂了,而余者,回应聊聊。 还是不习惯,这个时代的军队跟前世差别太多了,口令有差别,行事也有差别。 前世军训的时候,教官交待完事之后,大声问听懂没有,要是声音小了可不行。 而现在这些关羽一手练起来的乡勇们,关羽训话,不问听懂没有,不问。 乡勇们谁不用心听,有军法惩治。关羽不习惯问,乡勇们自然不习惯答。 “第三令,当下令齐走之时,前后间隔半步并时刻注意对齐。” “听我令,起步——走!”李孟羲声音清亮,一声令下。 队首的乡勇迟疑了一下,然后迈开步子走朝前走,后边的人跟着走。 嗯,有的抬左脚,有的抬右脚,有的步子大,还有的慢。 就这么十个人,走的各样的都有。 迈脚都不一样,步频肯定不同,走起来肯定乱的啊。 不过,这不是现在要解决的问题。能走差不多就行了。 没走多远,队首的人回头看了李孟羲一眼。 “直走。”李孟羲说着。 又没走多远,前后就对不齐了。 “停!”李孟羲下令停脚。 都下令停了,后边落着的还往前挪了几步跟上去了。 这让李孟羲看的有点头疼。 这个时代有自己的战争规则,纵然走的跟前世仪仗队一样,也不一定能增加多少战斗力。 “我说一下啊,你们战兵都走不齐,一会儿的民夫们,走的更乱。记住,时刻前后对齐。” 李孟羲又着重强调了一遍。 而后,以这一队为范例,李孟羲让这个十人队,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终于能前后对齐了,能走齐了。 接着,让所有其余乡勇,以一什为整体,全部解散,练“走路”去。 五百多乡勇,分成十人队,五十余队而已。 李孟羲穿插人群之中,见哪队走的差劲,就上前说两句。 刘关张三人,站在远处观看,任由李孟羲施为。 李孟羲让乡勇们走来走去,刘备看的有趣,不知李孟羲如此练兵有何深意。 没有钟表,一刻钟没办法准确界定时间。 当李孟羲见练的差不多了,下令集结。 然后,李孟羲噔噔噔噔朝刘备等人跑去。 然后在刘备耳边嘀咕了一阵,说如此这般这般…… 不一会儿,刘备关羽张飞,三人联袂而来,来到乡勇的阵列之前。 刘备目视目光扫过乡勇们,扬声说到,“军师欲从全军简拔能练兵之人,以为十夫长之备。稍后去民夫营,你等各人选民夫十人,以一刻钟为限,操练民夫。民夫能走齐百步而不乱者,日后官职拔擢,当先提用。” 刘备话音一落,队列中窃窃私语起来。 李孟羲对乡勇们的反应有所预料。 李孟羲知道一会儿让乡勇们所有人去训练民夫,难以保证乡勇们的用心程度。 自知在军中威望还是比不过刘备,李孟羲于是来了个狐假虎威之策,借刘备之势,让刘备说出根据训练民夫的效果,来挑选“善练兵”之人。 出自刘备之口,众人更信服,于是可起激赏之效。 接着,刘备下令全军解散,让战兵去民夫营每人挑十个民夫,来此地训练。 乡勇们解散了,哗啦一声全跑回去了。 要说不用防备而里外山上黄巾吗?应该防备,但不用太过在意黄巾是否会从山上冲下来。 若黄巾军将领还有脑子,就不会离开险要之地,贸然出击。 军队的调动太费时间了,乡勇们跑半里地回去,回到大营中,跟土匪过境一般,五百多人在营里乱窜,逮到个民夫,就让民夫跟着走。 信息传达不清,民夫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营中乱糟糟的一片,乌烟瘴气的,差点生乱。 白天也是会炸营人。 人要是一慌,一乱跑,引发了大堆的人跑,踩踏事件造成的伤亡就不会少。 终于,耗时一刻,五百多乡勇把民夫大营搅扰了一通,终于达到基本每个战兵都找够十个人数目。 又是三分之一刻,一队一队人稀稀落落的来了。 俗话说,人过一万,无边无岸。 过了数千之数,人看起来也是人头攒动,密密麻麻。 好在,停军的这附近,地势空旷,够容纳这么多人。 让这五千人排好队,又是用了很长时间,才结成一个稍像样的巨型方阵。 “三令如下,一,个头按低到高依次排列;二,往前直走,前后对齐;三,前后紧跟。 听懂了吗?” 李孟羲对着五千余人说着,他小小的个头,声音又不大,看起来很势单力薄。 后面,刘备见李孟羲声音小,“翼德。”刘备碰了碰张飞胳膊。 张飞不动。 刘备于是贴儿跟张飞嘀咕几句。 张飞点头。 “三令!”张飞在后边吼到。 开口便是声如惊雷,吓了李孟羲一跳,忍不住回头去看。 “一令,个头高矮依次排列!” “二令,前后对齐!” “三令,前后紧跟!” “都他娘的听明白没有!” 张飞声如惊雷,这么一咆哮,比高音喇叭还好用,这么吼了几声,五千人全部都能听清楚了。 张飞竟然适时帮忙,李孟羲转身朝张飞轻轻拱手,算是感谢。 当再转过来,李孟羲目光扫过乌泱泱的人群,“开练!” 李孟羲下令。 “开练!” 惊雷般号令声,又吓了李孟羲一下。 这一惊一乍的,能吓哭小孩儿了。 义军基础薄弱,连合格的基层军官都不足,练兵也没办法练。 让没任何练兵经验的乡勇们,去训练民夫,能有什么结果,李孟羲不抱任何希望。 只要走的不像放羊,能走齐一点,起到恐吓敌军的作用就够了。 攻心嘛,恐吓敌军,虚张声势的民夫走齐一点,就更能恐吓住敌军。 第268章 虚张声势的民夫营 和拉长几里稀稀落落的行军队伍不同,原来五千人聚集在一块是那么多,五千人分成五百个小队活动,又是那么混乱。 混乱的不能看了,只看了一眼,李孟羲就认识到了一堆问题。 最多的就是组织问题,比如因为没有规定好训练区域,乡勇们之间也没有彼此协调的能力,导致特意就算拉开训练了,只是训练民夫直走而已,但有往前走的,往后走的,往左右走的,各个方向都有,彼此影响到,又干扰到训练,混乱的不堪入目。 李孟羲看的头疼。 原来管理五千人的军队,这么难的一件事。 看不下去了,只能不看了。 这会儿在攻山之前,见封插针的抽出点时间,不是真的练兵的,确切的说,是练走路的。 李孟羲朝刘关张三人走去。 李孟羲主动和张飞攀谈起来,李孟羲笑着说,“三将军声如惊雷,神威一吼,当为慑敌利器。 稍后攻山,若敌军颓势已显之时,将军此时一吼,敌军必胆散!” 张飞一脸自得。 “哈哈哈哈!” 刘备和关羽闻言,笑得不行。 刘备关羽为何发笑? 李孟羲夸张飞武艺也好,夸张飞勇武也好,但是夸他吼叫声大,算怎么回事? 就像是夸亲戚家的小孩儿,“呦,你家小孩儿看起来……真年轻!” 简直了。 让组织度只有二十的乡勇们,去训练组织度为五的民夫,战五渣练战五渣,最后练出的还是战五渣。 李孟羲索性不去看练兵练的如何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数了一千个数,也不知道够不够一刻钟,然后他刷的一下抬起了头。 练够了,成与不成到此为止了,不能耽误了攻山时间,再耽误就天黑了。 “结阵!” 李孟羲扬声吐气,对着眼前乱糟糟的人群一声大喊。 “结阵!”一旁声如雷响。 组织度不够的,这么多人,贸然结阵,该站哪都没有个确切位置,又是混乱。 终于,至少等了五分钟,五千人列队站好了。 李孟羲在三四十步外目测,还行,站的还算齐。 一会儿,就靠这些刚学会列队走路的民夫们去壮声势了。 李孟羲在脑海中展开预演,这些民夫肯定不能走太快了,走太快就走乱了。 受限于地形,这么大一个方阵一起走,肯定也不行。 一排的人越多,就越难走齐。 所以,得把五千多人,分成一个个方阵才行。 到这儿,又有一个问题了,那就是到底几列阵纵阵合适呢? 10x10的方阵视觉效果是最好的,惊吓敌军的效果也最好,可难度对民夫们来说有点大,走不齐,效果反而不佳。 只有两相取舍,只列10x5的五列纵队。 除此,还有一个问题,多少个五列纵队一齐走合适呢? 既然是惊吓敌军,一下让敌军看到越多的人越好,因此,队伍不能太长,而应该宽。 可受制于地形,所有五列方阵排成一个长横排不太可能。 通往青云山山脚,道路最窄处,能容纳下多支五列方阵呢? 木桶理论,决定多少个方阵并驾齐驱,取决于道路最窄处有多窄,因为这样,就免去了阵型前后交替变换的过程。 对民夫们组成的方阵来说,越简单无脑越好,一路直走,最好什么变化都没有最好。 李孟羲寻思最窄的地方,是多窄,一想,发现根本没主意。 虽然跟关羽他们前去观阵了,但忘了记住地形了。 打仗呢,地形不记,观阵观了个锤子。 重大失误。 李孟羲于是只好把问题向关羽询问。 关羽稍沉思,“六阵同前。” 六阵同前,也就是一横列,六个五纵列阵,一个小方阵五十人,六阵是三百人。 以阵为个体来算,纵排至少得十六排。 商量的差不多了,李孟羲和刘关张三人下场,指挥着乡勇们把民夫分成一个个五列一列十人共计五十人的小方阵,这样的方阵足有六七十个,这六七十个小方阵,再六个一横排,排下去。 花了好一会儿,才把阵型拉整齐。 完事,队形就按这样往前走就行,直到战机合适方时候,走到山下,民夫们就完成任务了。 对了,最好还得加点声响效果,比如“降者免死!”之类的。 怕纯粹的民夫队伍无法走好,李孟羲不得不加了最后一道保险,从辎重队借人去,借了一百乡勇,每个人客串下“半百夫长”,每个乡勇负责约束一个方阵,让方阵走齐。 然后,是发兵器,对于只有壮声势这一个职责的军队来说,发什么兵器好呢? 弓弩没必要。 李孟羲天才的小脑袋寻思一会儿,认为是远看视觉效果最好兵器,最适合虚张声势的军队用。 视觉效果最好的,是长杆兵器。越长越好。 长枪竖起,远看如林。 而短兵呢?离远一点看,除了人,乌压压一片,根本看不见短兵器。 在视觉效果和唬人方面,枪兵是当之无愧的王者。 可惜,辎重队囤积的全部长兵器加起来,也不足三千支。 文安县攻城一战,确实抓到了几千,现在的几千。 但是人家黄巾,好多人是削尖个木棍就当兵器了。 木棍没带的价值,浪费运力,所以全丢了,所以现在做不到人手一支装腔作势的长杆兵器。 又到了李孟羲擅长的统筹问题了。 远出和近处的视觉效果是不同的,离山脚最近的民夫们拿的什么,山上黄巾能看见。 后边的就看不清了。 那就把不容易被看见的短兵分配给前面的人,让黄巾看清,看,是拿的真的兵器吧;后边较远的民夫们,分配长杆兵器,继续让黄巾看清一点,看清如林的长杆。 离的远,至于到底拿的是枪,还是随便找了个棍子拿着,你山上的黄巾就看不清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关乎成败。 虽说是民夫们的方阵是用来唬人的军队,但得装像一点,前边的民夫,不能啥兵器都不给,敌军将领要是聪明,一看就明白是拿民夫凑数的,连兵器都没有,还怕个鬼啊。 关张二人领战兵先走。 片刻后,刘备和李孟羲共乘一马,领民夫营数千,列着队列,缓缓跟在后面。 离山脚还有一里,一个起伏的大陡坡之后,民夫营停下了。 再往前就能被山上黄巾看到了。 李孟羲在马上回头观望,后方,一个个小方阵,像模样像。 三刻时间,让只能像放羊一般的民夫,变的像一只正规军了。 唬人够用了。 第269章 攻山 战兵五百人,趋至青云山脚下,四千民夫营结阵藏于低坡之后,两下相距一里,一明一暗,一先一后,相互支援只要十来分钟。 关张二人各领一部,到了山脚,稍做整队之后,管他山上黄巾做何反应,关张二人各提刀盾,直接攻山。 “攻山!”关羽接过百夫长递过来的铁胄,随便往头上一扣,然后拎着一面大盾,大步朝山上走去。 “杀啊!!” 喊杀声立起。 山路不宽,乡勇们按之前刚操练过的鸳鸯小阵,五个五个一组,分列靠着山路两侧,随着关羽的的脚步,跟了上去。 山势高低不平,在右山道刚上山的四五十米,刚好卡在山坳里,敌军即未有重兵堵截山坳,也没有用弓箭抛射山坳,让关羽部从容穿过山坳。 敌军守将,太过保守,但有四五十个枪兵在谷口处一摆,左右山坳再排七八个弓弩手往上一爬,这处山坳就是个小翁城,攻略此处,伤亡不小。 然而敌军将领太谨慎,只守大险要,不守小险要,宁可死守营寨,也无一兵一卒在此驻扎。 关羽此时甚至有心情分析敌军战术的得失。 关羽踩着山路,走出山坳,他刚一露头,半山腰的黄巾就看见了。 黄巾头目一看有人露头,“放箭!”顿时一声令下。 刹那间,拒马后,箭塔上,寨墙上,所有的弓弩手早已搭好的箭立刻就射了出去。 瞬间箭如雨发。 箭支飞过的声音簌簌作响,箭钉在脚旁的泥土上,噗噗入土。 关羽对从身侧飞过钉在的脚旁的箭视而不见,他眯着眼睛,眼中利芒微闪,步履平稳,弯着腰,拎着盾,一手提着环首刀,速度虽然不快,但是稳步向前无丝毫迟疑。 突然,眼睛看到黑影迎面而来,关羽提立刻往身前一挡,咄咄两声闷响,两支力道十足的箭支狠狠地钉在了犀面大盾之上。 身后,突然一声惨叫。 关羽回头看了一眼,看到身后跟着的刀盾兵耳朵被强弩的弩箭给扯掉了半拉,剩下的把拉耳朵还挂在耳朵上。 这家伙够幸运,只射中耳朵,这伤轻的不能再轻了。 此时兵凶战危,不是分心的时候,关羽往后多看了两眼,见乡勇们一簇簇,成鸳鸯小阵的阵型在往上爬,刀盾兵在前,能防下不少箭支。 “走!”关羽轻喝一声,然后突然顶着盾突然撒开步子沿着朝上的山道冲去。 箭嗖嗖乱飞,半山箭雨更急,身后脚步声杂乱,惨叫声此起彼伏,不停的有乡勇中箭,然后滚下山去。 山势不同平地,向上爬山极难,稍一脚下不稳,就容易摔倒。 纵矫健如关羽,也无法做到如履平地。 突然关羽脚下一空,顿觉不妙。 身体倾倒,就要往地上载去,关羽愣是在失衡的状态之下,腰马一拧,一个拧身向右侧翻出了一米多远。 眼看就要迎面摔到地上,关羽握着环首刀的手腕一转,借势把刀往地上一插,借力稳住了身体,半跪在地上,手中之盾,仍牢牢地对着斜上方。 稳住之后,关羽侧目一看,离脚两个脚掌远的地上,空无一物的地面上出现了凹陷,刚一脚踩下去,踩到了陷阱。 往后走,不知黄巾布置多少陷坑。山路难走了,关羽皱眉。 在关羽寻思的这一会儿,又是数支利箭钉在了大盾之上。 关羽手持的犀面大盾,盾面钉的弩箭已经十几支之多,密密麻麻的。 山路险阻,黄巾军看关羽部冲近了,七八个黄巾拿着棍棒一齐用力一翘,把一块桌子大的大青石推了下来。 大石滚落,轰隆声响。 大青石顺着山势越滚越快,呼吸之间就到面前。 “躲!”关羽向旁一闪,他面色骤变,朝下方蚁附上山的部下们大喊。 攻山之前,李孟羲认真思考过攻山该用何种阵型,并且李孟羲认为是散兵胜过大阵,三五人的小阵,胜过所有人散开。 理论是这样的,应该正确。 当大石滚落下来,每一个鸳鸯小阵,前边拿盾的伍长往哪边躲,后边同队的人也往哪边躲。 石头轰隆一声擦着关羽衣角滚过,气流带动的风和灰尘扑面而来,关羽急朝下边山路看。 下方山路上,士卒躲避不及,争抢逃窜,巨石滚下,瞬间一溜人被巨石撞上,如同泥巴一样,被石头压在身上滚了过去。 惨叫声此起彼伏。 石头砸入人堆,越滚越快,一名手持盾牌的乡勇只觉轰隆声突然接近,他眼前一暗,躲已经来不及了,他下意识的伸手把盾往前一档。 咔嚓一声,盾立刻被石头的棱角撞裂了,连同断裂的还有这名乡勇的前臂的骨头。 “啊!!!”乡勇立刻撕心裂肺的惨叫出声。 然后这一声凄厉的惨叫突然像被捏住脖子的鸡一般,戛然而止。 石头继续滚动,咚的一声砸在了这名乡勇头上,头盖骨立刻碎裂,这名首当其冲的乡勇,只觉天瞬间黑了,他失去了所有意识,身体软塌塌的就要倒,还未完全倒下去,石头就碾着他的身体,咔嚓一声碾了过去。 巨石快速碾过人体的时间只是一小会儿,这一小会儿时间,无数骨头被压断的细碎咔嚓咔嚓声一阵而过。 大石头继续朝山下滚去,一旁,一名脸色苍白的乡勇看着脚边一摊殷红的血迹,和地上形状扭曲的脑袋被砸的稀烂脑浆流了一地的尸体。 目睹死尸,此乡勇两股战战,几乎不能站立。 这一块大石头顺着山道滚下,直接死于落石的有七人,被撞断腿的,压伤脚的,蹭伤的,另有六个人。 纵然大石头已经滚下山脚去了,乡勇们依然惊魂未定,散乱的阵型一时停在了半道。 山道中,不幸被撞断腿的乡勇抱着腿在蜷缩在地上,哀嚎声令人心慌意乱。 见麾下士气已溃, “杀!!”关羽手提刀,丹凤目一瞪,眉一挑,一声中气十足的喊杀声把乡勇们心神拽了回来。 “杀啊!!”乡勇们再整斗志,跟着立于道中,挥盾呼喝的关羽继续朝上冲了上去。 在冷兵器时代,当士气低迷之时,一个神勇无比的将领在关键时刻振臂一呼,足以聚拢士气。 第270章 破门 可能是大的石头不好找,也不好搬运,半山腰卡在险要处的黄巾,大石头推了一个就没了。 接着是一个个脸盆大的小石头往下滚,再小一点的是西瓜大的石头,如拳头般的石块更是多的数不胜数。 一瞬间,仿佛山上下石头雨一样,大大小小的石头骨碌碌滚下来,多到躲避不及。 一名身手敏捷的伍长一缩头,险之又险的躲开了朝他头上飞的一块石头,和死亡擦肩而过,伍长呼呼喘气,心脏砰砰乱跳。 还没等他喘上两口气,一个鸡蛋大的碎石,在经过几十米高度的落差,在山岩上不停的弹了不知多少次之后,以刁钻的角度,咚的一声撞向了这个伍长的太阳穴。 伍长眼睛一翻,昏了过去,然后无意识的向山下摔去,要不是这个鸳鸯小阵后边的人反应快,一把撑住,纵然这个伍长还活着,要是从滚下山去,断然是活不了了。 这只是此时战场上不起眼的一角,攻山难度比攻城还难,文安县城,城高两三丈而已,城头丢下个石头的威力,哪有这落差几十米高度的山上丢下的石头威力大。 黄巾扎营于半山险要处,一阵落石,让左路关羽部两百多攻山的义军狼狈不堪,死伤甚多。 有碗大的一块落石袭面而来,黑影一闪而来,关羽举盾去挡。 啪的一声。 石块撞在盾上,石块弹飞了,盾咔嚓一声被撞出了裂纹。 落石的冲击力量很大,关羽手臂稳健,丝毫不晃。 回头去看,见乡勇们被落石压制,远远的落在后面,关羽心中焦急,脚下脚步更快,迎着滚石左跨右突,一步快比一步。 终于,关羽冲过了一个陡坡之后,终于冲上了半山腰的山坪之上。 黄巾分寨立寨山腰山坪之上,正面的寨门前堵满了拒马,挖的壕沟陷坑一个接一个。 见关羽冲上山坪,拒马后,寨墙之上,还有哨塔之上,大片黄巾弓弩手的弩箭一下朝关羽射来。无尽寒芒倒映在关羽眼中。 敌势太盛,勇如关羽,也不得不避起锋芒,他藏头缩肩,举盾遮掩,步步后退,好不狼狈。 “将军!”身后突有散乱脚步声接近,关羽无暇回头。 有少部分乡勇终于跟上来了。 百夫长狗子赶忙冲到关羽身侧,举盾欲结盾墙。 一面两面阵盾不够,所幸又两个鸳鸯小阵跟上来了,盾兵趋前,两人半跪把盾竖在地上,再两人把盾再搭上面,盾墙就变得半人高了,再两名盾兵继续搭盾,盾墙垒的有四分之三人高了。 这么单薄的一面盾墙,堪堪掩护住矮下身体蹲伏的关羽等人。 关羽抽空回头一看,身后跟着的只有不到二十人。 人聚了一队,关羽目光肃然,勇向胆边生,“走!” 说着,顶着盾复朝敌寨冲去。 敌军寨门前,堵路拒马足有横竖七八重。 冲至拒马前,无法再前行。 “快,放箭!”寨中黄巾伯长开弓射箭,不停的把箭朝盾阵射去,一边不停的催促手下黄巾。 啊的一声惨叫,一名盾手在走动之时,没有配合好,盾稍微离了一条缝,很不巧,恰有一支羽箭钻了进来,一箭射中盾手脖子,穿喉而过。 盾手丢掉了盾牌,缓缓跪倒,双手死死的扼住喉咙,喉咙里发出濒死的荷荷吼声,眼看就没救了。 盾阵瞬间破了,关羽这十来多人,马上就要暴露在了敌军箭雨下了,而往前,是一重又一重拦路的拒马。 生死一线之间了,狭路相逢,勇者胜! “冲!”此时关羽只沉声下了这一个命令,然后一人当先,顶着盾朝敌军寨门冲去。 “杀啊!!”狗子等十几个乡勇也不再维持什么盾阵了,散开盾阵,喊杀着跟关羽冲去。 箭如飞蝗,噗噗的箭支入肉的声音响起,瞬间四五个乡勇倒在了箭雨之中。 拒马挡路,关羽怒吼一声,飞起一脚踹飞拒马,突前一步,又一脚向左蹬飞另一个拒马。 关羽连冲带踹,左一脚右一脚把黄巾半埋在土里的拒马和木签子全踹向两边去了。 这些黄巾认为是可以阻敌的拒马,没能迟延住关羽的脚步。 见关羽神勇,不由分说,寨中黄巾全部有了默契一样,弓弩全朝关羽射去。 在文安县练守城之术的时候,李孟羲根据乡勇弓手们的射速算过,弓手从取箭弯弓搭箭到索敌再到放箭至箭支命中目标,时间为两息以上。 说起来很长,一切都是电光火石之间。 从关羽舍弃盾阵,突然挺盾突击,到他连撞带踢,生生从拦路拒马之中撞出一条路之后,时间过了不过四五息而已。 在寨墙上黄巾还未能把弓完全拉开的情况下,关羽已冲到了黄巾寨门之下。 丈高的寨门上,见关羽冲到了寨门下,寨门上的黄巾抱起石头就往下砸。 咚的一声,石头砸在了关羽脚边,止住了关羽突进的脚步。 关羽目露寒光,眼睛微眯,抬头上看,见寨门上黄巾举石又要砸,关羽手臂运起千钧之力,厉喝一声,手中大盾朝寨门上掷去。 大盾脱肘而飞,轻如无物一般,呜的一声呼啸,打着转飞了两三丈,直直的撞向了寨墙上举石欲砸的黄巾。 沉重的木盾,被关羽运力飞掷,呼啸而至。 啪的一声盾牌与肋骨的相撞声,抱着石头要往下丢的黄巾军啊的一声从寨门上摔了下去。 耳边,是弩箭在嗖嗖乱飞,肋下突然一痛,关羽知道羽箭射中了肋下,被鱼鳞扎甲挡住了,箭头入肉不深。寨门在前,关羽不做他想,稍后退半步,然后侧身猛的向前一撞。 一记威猛绝伦的铁山靠,关羽用肩膀狠撞下敌寨单薄的寨门,血肉之躯与木头硬碰,碰的一声肉体和木门撞击的闷响,寨门被撞的咔嚓一声,显然用木头绑起来的寨门并不结实。 一人之威,令一寨黄巾胆寒。 “快……快堵住寨门!”寨中黄巾将领大急,就要调人堵门。 还未等黄巾将领把人调动,咯吱~~咔嚓~轰! 寨门整个朝里排了下来。 一阵灰尘飞舞,门框之中走入一名身着绿袍,头戴铁胄,身着鱼鳞细甲,面容重枣,颌下长髯飘飞,宛若神人的官军将领。 此红脸大汉身材魁梧异常,常人用的环首刀握在此人手中,如同一把杀猪刀一般短小。 第271章 鸳鸯阵初战 寨门被撞倒,黄巾摄于关羽之威,一时无人敢上前。 关羽一身迫人杀气,双目目光如刀,扫过门后一众黄巾,双目圆瞪,“降者免死!” 关羽一声厉喝,竟让部分黄巾心头一突,不由得后退了半步。 混在人堆中的黄巾头目见关羽只孤身一人,噌的一声拔刀出鞘,“杀啊!”此头目喊杀着催兵合围关羽。 “杀!!” 黄巾初时被关羽震慑,而后仗着人多势众,举枪来刺关羽。 瞬间三五杆长枪朝寨门下的关羽攒刺过来,关羽怒喝一声,挥刀去砍,咔嚓两声,一刀下去,两根长枪枪杆被砍断,枪头掉落在地,环首刀卡在第三根枪上,第四根又朝关羽胸口戳来,关羽空着的手抬手一抓,在枪扎到他胸前,离胸口还有半臂的距离之时,死死的攥住了枪杆。 黄巾枪兵咬牙往前推枪,枪杆纹丝不动。 瞬间相持,其他黄巾见有有便宜可战,朝关羽一拥而去,长戈砍来,长枪又刺,关羽瞬间要面对至少七八杆长兵。 关羽毕竟不凡,力量和反应速度都非普通人可比。 关羽猛地后退,躲开了这一轮枪戈相击,并把黄巾枪兵拽的一个跟头,枪兵力不如关羽力大,长枪被拽的脱手而飞。 更趁手的兵器到手,关羽把右手环首刀和左手长枪交换了一下,然后再次朝寨中杀去。 黄巾长枪又来,关羽连闪带挡,侧身避开了两根枪,又用左手短刀磕飞了一把长戈,当对方的戈刃一横准备回拉之时,关羽已先一步单手送枪,把枪尖捅进了黄巾戈手的胸口,枪尖没胸而入。 黄巾戈手受此一戳,瞬间失去了力气,回拉的长戈,戈刃无力的划着关羽身上鱼鳞细甲肋下滑过。 一手拿刀,一手长枪,关羽步步向前,一步一杀,杀的黄巾连连后退。 当眼余光瞅见高处哨塔上的一名黄巾弓手弯弓欲射,关羽一枪飞掷而出,扎死了哨塔上一名黄巾弓手之后,关羽又无长兵可用了。 环首短刀擅长近战,不利与枪戈相击,关羽索性直接冲进敌群,贴身搏杀,一把环首刀,连砍带剁,不一会儿,刀刃便砍卷了。 关羽以虎入群羊之势,直杀的血满盈袖,不得不撕掉袖子,夺刀再战。 在关羽和黄巾在寨门相据的这一会儿时间,百夫长狗子等十几人,终于到了。 两个鸳鸯小阵,一左一右向关羽两侧杀去。 黄巾枪兵堵了上来,挺枪来刺,盾兵立刻顶盾格挡。 枪刺在盾牌上,一击未果,黄巾枪兵就要收枪再刺,此时鸳鸯小阵中后方的枪兵,趁敌军收枪之时,一枪回扎过去。 黄巾枪兵一时无措,收了一半的枪想去格挡刺来的枪,可惜力量用老,未能格挡成功。 鸳鸯小阵的枪手一枪刺中黄巾军枪兵的脖子,枪刃瞬间割破了颈动脉,鸳鸯小阵成功白嫖到了一个。 黄巾一堆刀盾兵围了上来,刀斧哐哐的往鸳鸯阵盾手的盾上砍,挡住了一两刀,黄巾军也有狠人,一个膘肥体壮身穿好甲的黄巾头目,一脚朝盾手的盾上踹去,这贼人力量极大,一脚把盾手踹的向后踉跄,若不是身后枪兵适时上前一步扛了一下,盾兵就要倒地了。 混战之中,倒地破绽大开,爬起来也需要时间,一但倒地,敌方枪扎过来,躲都躲不了,倒地等于死了一半了。 因为黄巾将官这一夫悍勇,一个人逼的鸳鸯小阵稍向后败退。 此悍勇之贼继续紧逼,又一刀劈在盾兵盾上的同时,想故技重施,抬脚就要再踹,后边的枪兵早防着呢,悍贼刚要抬脚,一枪从左旁穿插而出,就朝此贼面上戳。 悍贼果然勇悍,抬刀一磕,磕偏了枪兵的枪,却冷不防,又有一枪从右戳出,直戳刺贼肋下,贼人躲闪不及,被一枪刺中。 然而贼人甲好,枪刺上去,枪尖顺着鳞甲滑走了。 贼人大怒,吼叫一声就要奋勇,突然啊的一声贼人惨叫,定睛一看,贼人腹部钉了一支弩箭。 从阵后闪出的强弩手一弩射完,忙又闪回到阵后装箭去了。 悍贼腹部中箭,弩箭破甲而入,一时剧痛之下,此贼身体佝偻,手中之刀险些脱手。 见此良机,盾手反逼回去,一刀结朝贼人头颅砍去,顺势结果了此贼。 鸳鸯阵又白嫖了一个。 然后更多的黄巾军堵了过来,枪兵长枪连二连三的戳刺过来,盾兵左支右挡,险象环生,只得且挡且退。 此时,虽是步步败退,盾兵无力反击,但鸳鸯阵后列的枪兵时不时抽冷子回刺回去一枪,黄巾盾兵挡枪到是好挡,贼兵的枪兵无有刀盾遮掩,虽是鸳鸯阵被逼回寨门外了,但拉锯这一会儿,又一个不怕死的黄巾兵冲的太前,被一枪扎死了。 又白嫖了一个。 当装填缓慢的臂张弩手终于把弩装好,侧身闪出来,稍一瞄准,一扣机括,崩的一声弓弦震动的声音,弩箭朝人堆里射,又射杀一人。 又白嫖到了。 一个一个虽然不起眼,但没多大一会儿,在两个鸳鸯小阵欲支援关羽,然后被反推回来,在寨门口拉锯的这一段时间,鸳鸯阵一个接一个的白嫖,未死伤一人,白嫖到了十几个人。 一时半会儿,不会显现什么,但很快,最悍勇和敢战的黄巾接二连三的死掉,黄巾主动出击的频率开始降低了。 鸳鸯阵开始主动攻击,要往寨门里压,寨中有关羽,杀到了寨子正中了,寨门处鸳鸯阵,鸳鸯阵隔一会儿就白嫖个人,渐渐反压制了人多势众的黄巾军,寨门处就这么窄一点,能接战的就几十人而已。 按杀敌效率来看,鸳鸯阵五人如一体,杀敌速度不比关羽慢多少。 终于,当山下其他乡勇也陆续爬上来之时,对着寨门处猛攻,寨门处相持的黄巾军终于抗不住了,开始败退。 此时,关羽在黄巾营寨之中,正杀的忘我,突然就发觉周围的黄巾不管不顾的朝另一侧的寨门跑去了。 关羽定神一看,自己的部下正鱼贯而入,满寨的撵着黄巾跑。 关羽杀进敌寨之时,满寨敌军,关羽自知身后只有十几乡勇,兵凶战危,于是奋勇杀敌以求胜。 突然敌军就溃败了,敌军溃败显然不是自己的原因,关羽不知发生了什么。 第272章 攻心计成 鸳鸯阵初次登上战场,狗子等乡勇老兵精神紧绷,忙着杀贼,黄巾贼众同样精神紧绷,哪里顾得着算彼此的伤亡,关羽身陷重围,同样忙着杀贼,顾不上隔着人群阻隔观察鸳鸯阵的实战效果。 于是,凭借鸳鸯阵,狗子等乡勇,以轻伤三人的代价,白嫖黄巾军三十余人,此战绩堪称恐怖,也正因完好的保存了自己,区区十几个人能和黄巾在寨门相持许久,直至后续援军到达,集小胜之势,为大胜。 关羽千军辟易之勇是此战取胜关键,鸳鸯阵为此战另一个关键,若不是鸳鸯阵在狭窄处混战中占尽优势,关羽一个人纵能杀败黄巾,也得耗时许久,得杀完一寨黄巾五分之一的兵力,黄巾估计才会溃败。 而拖延了时间,拔寨不够迅速,则影响下一步攻心之策,于全局不利。 黄巾仓惶朝山顶逃窜,欲逃回山上关隘之中,关羽让乡勇们大喊,“天兵至此,早降者免死,若攻破关隘,鸡犬不留!” 关羽率领乡勇们衔尾追杀朝山顶追去,准备给敌将多制造一点心理压力,刚追出寨门没两步,关羽突然听到从山右侧传来的“降者免死!”的震山呼喊。 想必,攻另一侧山路的张飞也已经攻破敌军分寨了。 战前商量的计策,第一阶段,完美收官。 从战兵趋至山脚开始,到登山,破寨,统共用时不到半刻。 黄巾主帅寄予厚望的两个卡在半山腰的分寨,没抵挡半刻就被先后攻破。 此时,山头关隘,城墙之上,黄巾主帅听得满山官军呼喊之声,满脸的震惊。 满山的“降者免死”的震山呼喊,听在耳中,让黄巾统帅不由心神摇曳。 关隘中还屯有重兵,或堪再战,有险关据守,官军不一定能克关。 黄巾统帅,在心里勉强安慰自己。 “渠……渠帅!快看!”副将突然紧张无比的指着山下远处。 黄巾渠帅忙顺着副将手指远望。 只见山下约一里处,地平线上,缓缓出现了一道黑线,很快黑线慢慢朝这边移动,黑线慢慢变宽,变长,一个又一个的小方块从地平线上冒了出来。 这分明就是军阵! 不知是何方大军到了,黄巾渠帅站在城关之上,手不由自主的握成了拳头,黄巾渠帅注意力全部放在那种缓缓而来的大军上了,对逃回关隘中的黄巾溃兵看都不看一眼。 黄巾渠帅带着最后一点希冀,死死盯着那支缓缓接近的军队。 当那支军队越来越近,越看越清,黄巾渠帅的心就往底沉。 “山上黄巾听着,尽早献关投降免死,待关破,鸡犬不留!” “投降免死,关破鸡犬不留!” “关破鸡犬不留!” “关破鸡犬不留!” 当那支军队抵达山下,见其阵容齐整,阵势连绵,后方不见阵尾,阵中竖枪如林。 此军士卒未用黄巾覆额,当新来之军喊出投降免死,不知是几千几万人一齐呼喊,声浪震山之时,黄巾渠帅身体摇晃了一下,险些站立不稳。 此军先锋只几百人,顷刻间就攻破山下两寨,今其大军又到,区区一座小关,如何能挡? 黄巾渠帅被这几千“大军”震慑,本有的一些战意,顷刻烟消云散。 黄巾渠帅已无丝毫战心,官军震山的呼喊,如同重锤,一锤锤砸在胸口,让人如坠冰窖。 攻心之策,大获全功。 正当满关惶惶,不知所措,突然一只响箭嗖的一声朝关内射来。 黄巾士卒捡到响箭,见响箭上缠着帛书,立刻呈上关去。 黄巾渠帅此时心乱如麻,已不知该如何是好,听有响箭入城,黄巾渠帅忙从箭上取下帛书,展开来看。 帛书上写到—— “尔等百姓从贼,非有反心,而是天灾连年不断,贪官污吏倒行逆施,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今兴义兵至此,尔良善百姓,若迷途知返,为时未晚。 但献关投诚,我军可既往不咎,不害尔一人。 如若不信,我刘备一人入城为质。” 黄巾渠帅看完帛书,心底宛若大石坠地。 把帛书递给副将去看,副将看完,目露喜色。 “你意如何?”渠帅神色不定的问副将。 “敌将敢入关为质,其言辞诚恳,不像诓骗我军。今其大军已至,事已不可为,不妨请降。”副将抱拳说到。 副将所说,亦是黄巾渠帅所想。 正好,顺水推舟。 响箭射入关中之后,不大一会儿,关上竖起了一根枪杆,枪杆上挂着一块白布。 “愿献关请降!”城上黄巾挥舞着白旗,朝山下呼喊。 山下,李孟羲和刘备相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攻心之策,已竟全功。 —— 城门洞开,黄巾渠帅出关站在关前,忐忑不安的出关等候。 不久后,两个孤零零的身影出现在黄巾渠帅面前。 黄巾渠帅打眼一看,一人面貌奇伟,耳垂硕大,双臂过膝,在其身旁,是一衣着朴素的少年,少年眼光极灵动的到处乱看。 只其二人,别无其他。 “我是山下义军首领,刘玄德。” “我是李孟羲。”一旁少年笑着说到,少年眼神很和煦,丝毫没有敌意和歧视,让人很舒服。 黄巾七十二方小渠帅,冀州人王路,叹息一声,“罪将王路,愿降将军。”他双膝一跪,以头触地,口称请降。 “将军快快请起!”刘备忙上前搀扶。 刘备自身有一种非比寻常的亲和力,虽片刻前还分属敌我,当刘备亲自搀扶其渠帅王路之时,王璐心中略暖。 “王将军,不知你军兵力多少?粮草几何?”刘备扶起王路,上下打量一番,见其身材魁梧,面目端正,不由心中喜欢。 “我军受天公将军将令,在此扼守险要,以据南来之敌。 我军有精兵两千六百人……” 说到精兵,渠帅王路有些尴尬,还说什么精兵,两千多人的精兵,扼守险要,被人家先锋几百人给击溃了。 王路正尴尬,刘备伸手做请,“将军何不领我入关一看?” “奥……请!”渠帅王路忙伸手做请。 李孟羲愕然了一下,就咱俩啊,去关里干嘛,万一人家临时起意,反水了怎么办? 第273章 招降纳叛 李孟羲担忧进到关隘之中会遇到危险,站着不动弹,刘备显然是看出了李孟羲的顾虑,他朝李孟羲眨了眨眼睛,“孟羲,你素好兵事,今有险关在此,何不入内,一观究竟?” 刘备这么说,李孟羲不好拒绝,于是跟了上去。 黄巾渠帅王路新降,察言观色的说着好话,恭维刘备说刘备的公子气度不凡,为人中龙凤。 刘备闻言,哈哈大笑。 李孟羲脸黑着解释跟刘备没得血缘关系,更没得亲戚关系。 降将王路此时还不知,这小小的少年,就是刘玄德的军师。 刘备入得关去,见关内黄巾士卒,堵在道路两旁,个个神色不安的挤着探头观瞧。 见黄巾军众如此神态,刘备心中大致了然了,这部黄巾,的确是慑于“大军”之威而降。 其实并无大军,是几千刚学会走的民夫而已。 就看关隘的黄巾兵乌泱泱的多,可见,纵然是半山腰处黄巾营寨已破,要让民夫攻山,估计得死三千人才能攻上山去。 入关之后,刘备细问了黄巾的人数,军备,以及辎重等详细情况。跟随前来的李孟羲则抬头去看卡在山壁两侧高耸无比的短城墙。 这是李孟羲第一次见到和城池不同,另一种防御系统——关隘。 此处关隘卡在山顶山道最窄处,依托山壁,起了一道极高的城墙,少说得有十来米高。 城墙虽短,但是很宽,并且是用大石头垒的,看起来坚固无比。 城门上方,有一个残破的敌楼,单敌楼的宽度就占了城墙的三分之一宽,可见城墙有多短。 除了高度,这一道城墙,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跟文安县城的城墙结构一样,城墙,城楼,城门,只此三项构造。 没什么能看的地方,如果有,城墙用石头垒砌的,石头的垒砌方法倒值得一看。 关隘没得看头,李孟羲往后看,看关隘后边的黄巾军营,军营中,一顶顶帐篷排列错落有致,见微可知着,单从帐篷来看就足以看出,这个黄巾渠帅管理能力还行。 军营一角,李孟羲看见了一些马匹,他眼睛都亮了。 他数着,一,二,三,四,五…… 一数,超过三十匹马,发财了! 义军现在骑兵也就三十多骑,得了黄巾骑兵,骑兵数量直接翻倍。 军营再往后再有三四十步,是另一头的城墙。 此处的关隘系统,两头是两道城墙,中间隔断的长形区域,就是关隘驻军的居住和屯兵之地。 李孟羲再仔一细观察,他发现关隘整体是两头窄,中间区域大的梭型的。 也就是说,两头城墙,巧妙的卡在山道最窄处。 城墙卡在窄处,城墙就短,需要防护的面积就少,容易防御。 两头城墙围成的中间地段区域大,能囤集的兵力就多。 由一而观全貌,天下雄关,布局大抵如此。 有只有一道城墙,防御单面的关隘,也有前后两道城墙,防御前后两个方向的关隘。 同样,可能还会有好几道城墙,每一道城墙都防御前方的关隘。 就像普通船上的水密隔舱,单说城墙的宽度,一道墙占不了多少空间,但在关隘中,每多一道墙,就多加了一道保险。 敌军攻破一道城墙之后,还有一道城墙,再攻破一道,还有一道。 卡在山谷峡谷中的多重城墙的关隘系统,竟然跟水密隔舱是一样的原理。 实际情况的确如李孟羲脑补,有防御单向的关隘,也有防御双向的,有一道关墙的,还有数重关墙的,不一而足。 —— 青云山攻山之战,落下帷幕。 短暂的半刻攻山战,义军目前战力最强的五百老兵,在攻山时,在还没到达半山腰,就在落石箭雨之下,折损了一百一十多人,然后,在攻击敌寨之时,又伤亡了六十余人,这半刻的伤亡,比文安县攻城战死的还多。 幸好,攻心之策成功了,黄巾不战降,不然要攻打关隘,至少得再死两三百人,义军五百老兵,一战就被打光了。 纳降这件事义军不是第一次遇见了,但是有人献关投降,尚数第一次。 如何对待献关投降的敌将合适,又该如何对待敌军的士卒,李孟羲还在想万全之策,刘备三下五除二的就把事情安排妥当了。 黄巾军全部下山投降之后,首先,刘备先不收缴黄巾军的兵器,让黄巾军依然带着兵器。 手中有兵器,就有了依靠,会让黄巾降兵感到心安一点。 然后,刘备把黄巾降兵的物资中把所有的肉食全部拿出来,犒赏攻山之战有功之士的同时,也让黄巾降兵好好的吃顿好的。 刚投降就有肉吃,而没降的时候却整天苦哈哈的,渠帅有肉舍不得给吃,这么一比较,一下比较出刘备义军的好来了。 不仅普通黄巾士兵受到款待,黄巾渠帅王路和其副将也受到了款待。 刘备从辎重营取来酒肉,他和关羽亲自做陪,一番酒肉下肚,双方关系迅速拉近,不再那么生分了。 说起从贼原由,渠帅王路面有怒色,他说以前是大汉边军,还数有军功,后来不想再在边疆风餐露宿了,就想回乡。 没想到,在外拼死拼活,县里豪强却欺负他内人。 王路回乡不见媳妇,遍找人问人去哪了。 乡民皆懦懦不敢言,王路心知有异,暗暗查访,最后得知内人是赶集时,县里豪强见色起意,内人不从,竟被豪强失手杀了。 王路得之真相,愤而拿起弓刀,杀进县城,砍了豪强一家二十余人,然后寡不敌众,被其家丁抓了,扭送官府。 在大牢里关了一段时间,正准备秋后问斩,还没到秋后呢,张角在冀州起义,黄巾攻破了县城,王路被从大牢里放了出来。 因为痛恨官府,王路索性投了黄巾。 因为曾在边关从军,不管是能力还是武力,都出类拔萃,张角任命三十六大方渠帅,七十二小方渠帅之时,王路因为能力出众,被任命为小方渠帅之一,然后和其他渠帅一起,或扼守险要,或四向征讨。 张角此人或许有点军事能力,知道派兵把手要道,就算守不住也能给官军造成巨大伤亡,并且阻碍官军的支援。 李孟羲听完渠帅王路的自言身世,有些感慨。 将士在边疆卖命,官府却连其妻儿都保护不了,这官府,不值为其卖命。 如王路这般人,黄巾军中不知还有多少。 话题沉重,席间众人久久无言。 第274章 十五从军征 谈起伤心事,喝至半醉的新降黄巾渠帅王路,堂堂一个七尺男儿,委屈的泣不成声。 刘备一时也难以安慰,能说什么?能帮着王路骂朝廷吗? 王路喝的脸红脖子粗,张口对朝廷破口大骂,席间的刘备和关羽皆低眉。 在旁陪酒的李孟羲都替王路感到紧张了,你说你一个新降的黄巾将领,还敢辱骂朝廷,活的是不耐烦了? 李孟羲偷偷观察,刘备和关羽这两人面色不虞,却并无动怒的征兆。 好在是刘备军,要是别处,这个酒后乱言的家伙肯定没了。 此时气愤尴尬,李孟羲觉得有义务缓和下气氛。 眉头微皱,李孟羲稍作沉思,以手击案,缓缓唱到,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 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 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 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 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 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 羹饭一时熟,不知饴阿谁! 出门东向看,泪落沾我衣。” 李孟羲语调介乎诵读和哼唱之间,他声音虽显稚嫩,但吐字清晰,抑扬顿挫,音韵优美。 一首诗罢,李孟羲打着节拍的手掌也停落在了矮几之上。 降将王路眼角还挂着泪水,怔怔的抬头看着李孟羲。 刘备关羽二人亦侧目。 “都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投身军伍建功立业,方不负男儿七尺之躯。 可古来功业几人?身埋百草,又谁人怜之? 孔圣亦有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投身从军,以致家不能保,如此之国,不必报之!” 李孟羲啪的一声,一掌拍在矮几之上,他语出如霹雳,语惊四座。 “国视民如草芥,民视国则如寇仇!将军怒而投身黄巾,此无错,却也无对。 今百姓有倒悬之危,黄巾军势嚣嚣,又使时局更乱。 黄巾非有涤荡天下之能、之力,黄巾一日不平,百姓一日不得安定。 我义军自涿郡起兵以来,一为征讨黄巾,二为救民于水火。 将军弃暗投明,此明智之举,我义军正是将军立身建功之所在也!” 李孟羲一番开导,效果卓着。 降将王路,今其方知,未曾负国,而国负其家,投贼无错,错在黄巾非是寄身之处。 心里的包袱一朝消散,王路顿觉身心一轻,内心愁绪顿解,当场拍案而起,朝刘备抱拳躬身重礼,口称愿效犬马之劳。 成了,这黄巾降将不骂朝廷了,不会再进一步加深和刘备关羽之间的嫌隙了。 矮几对侧,关羽看着李孟羲,眼神复杂。 李孟羲伶牙俐齿,关羽早领教过了,最早见李孟羲时,李孟羲直言汉失其德,而今日听李孟羲所言,士不必报国,此话冲击了关羽的三观。 关羽心中郁闷,一言不发起身径自离席。 李孟羲看着关羽走出帐外的背影,有些诧异。 帐中只剩刘备李孟羲和降将王路三人,喝酒不是为了别的,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宽王路的心,使其安心归附。 刘备和李孟羲两人都是人精,他们陪着王路,问起王路昔日在边军诸事,王路谈到领立军功之时,刘备和李孟羲这两人忙露出佩服之极的表情,言语间好一番恭维,直让王路有些飘飘然了。 又谈到弓马之术,观察到王路面有自豪,李孟羲就知道此人对自己弓马之术很有信心。 于是李孟羲故意挑起这个话题。 当王路说,可开一石强弓,三十步内,箭可穿甲而过,刘备和李孟羲这两个家伙,又面露佩服,又一阵恭维。 这人弓术,李孟羲早见了,力量是很大,能开强弓无疑了,但他射不准,箭都射飞了。 —— 关羽在帐外,背着手,仰头看着天边如火云霞,正看的入神,忽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声音不如大人走路那般沉重,一听就知道是谁来了。 关羽一回头,果然,是李孟羲。 李孟羲走到关羽身侧站住,抬头往天际看了一眼,“又快天黑了啊。” 说着,李孟羲便站着踢腾着腿,跪坐时间久了,膝盖疼。 关羽看着站没个站相换着踢腾腿的李孟羲,欲言又止。 李孟羲方才说,士可不必报国,此话让关羽耿耿于怀。 忍了又忍,关羽还是忍不住开口,“羲儿。”关羽叫到。 李孟羲抬头看。 “降将王路,其妻为豪强所侮杀,而官府不为其主持公道,官府确亏欠于他,其在边疆苦战,而其家不能保全,大汉亦亏欠于他。 然,你说此人不必报国,岂不闻,皮之不附,毛之焉存?国不存,如何有家?” 关羽把心里的问题一股脑问了出来。 李孟羲抬头看着关羽,面色似笑非笑,“关将军,你意是说,有国才有家? “不错。”关羽颔首。 “有国才有家,嗯,此话我也认同。” “我另有一言,有家才有国,将军以为如何?”李孟羲反问。 关羽迟疑,“这……”关羽语滞。 李孟羲看着天边的晚霞,自顾自的说着,“国有暴秦之国,亦有西汉文景盛势民安居乐业之国。” “若在文景之国,匈奴百万控弦之士犯境,若大汉人人怕死,顾小家而不肯舍身御敌。匈奴非我族类,若及匈奴破关边军尽没,若大汉无人肯舍身御敌,虽有亿万之众,尽沦为胡人之羊也。彼时,无国,家亦无也。 强族犯我,士不可惜身而求全,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故,有国才有家。” “若国为暴秦之国。 虽有国,律法严苛,苛政猛如虎狼,五口之家,有男刑配,有女罚役,徒余嗷嗷待哺之幼童,老迈将死之翁妪,此家如何可谓家? 暴秦之国,虽有国,无家矣。此国之士,不必报国,当自伐其国。” 李孟羲说完,转头看着关羽。 关羽叹息,他目视李孟羲,郑重说到,“羲儿,你此话不妥。国行错策,士可投身庙堂,上下改之,可力挽狂澜也,怎可自伐其国?此非正人所为!” 李孟羲摇头,哈哈大笑。 三观不同,主要是三观不同。 第275章 降军安排事宜 黄巾降将王路率部投诚,两三千人一拥而来,事端繁杂。 关羽和李孟羲一道去看降兵安排的如何了。 黄巾下山之后,不是饭点,刘备拿出肉食让黄巾降兵饱餐一顿,此时,降兵大概仍在吃肉喝酒。 走近降兵营,李孟羲听到了一阵喝骂骚乱之声。 以李孟羲跟着义军随军行军这么久的经验来看,不管是民夫大营还是辎重营,从无有如此喧闹嘈杂的骚乱声。 李孟羲诧异,转而转头看向关羽,关羽也是脸色微变。 像是出事了。 关羽和李孟羲往朝骚乱的地方去看到底怎么了。 中军大营,安置投诚黄巾的那块区域,本来,黄巾降兵被款待,吃肉喝酒吃的好好的,这会儿不知道怎么了,义军把黄巾降兵团团围了起来,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爆发冲突。 关羽到来,板着脸,朝人群最骚乱的地方过去,一把一个抓开一个挡路的乡勇,分出了一条路。 走到了冲突爆发的地点,关羽一眼看到了一名脸上张了一片青记,捂着腹部,手指间满是血迹的黄巾军,此负伤的黄巾降卒被其他黄巾搀着护在后面。 黄巾降卒被围起,个个神色慌张,而乡勇这边,个个盛气凌人。 “何事喧嚣?”关羽眼睛一瞪,问向乡勇。 “那个狗贼黄巾,杀了俺小叔!”冲突最前的乡勇一脸怒意,举刀指着那名腹部被刺了一枪的黄巾降兵,恨声到,“将军,你就让按一刀砍了他,让俺给俺小叔报仇!” 关羽还没说什么,李孟羲便怒了,刷的一声站了出来。 “他什么时候杀了你小叔?是刚才?”李孟羲明知故问,黄巾降兵已经下山投降,新降之军,躲事还来不及,怎么有胆去击杀乡勇。 “在山上,就是他,他脸上的青记俺认得出来,就是他把俺小叔砍死了!”乡勇还以为寻仇很正确呢,义愤填膺的说着。 正在这时,后面又有脚步声,回头看,刘备和黄巾降将王路联袂而来。 因为是降将,低人三分,怕触怒刘备,问清了是何事之后,王路噌的一声拔出配刀就要上前砍了那脸上一片青记的黄巾降卒,欲就此了解此事。 “住手!”怎能如此胡来,李孟羲厉喝一声。 或许是因为没听清,也或是因为李孟羲是个小孩子,王路没把李孟羲的话当回事,他拿着刀就要去把自己以前的部下给剁了以平息矛盾。 与之相对的,几个黄巾军却护着那个负伤的降卒往后退。 高下立辩。 突然王路只觉手臂一紧,接着他就被关羽握着手腕给推回去了。 王路不敢触关羽霉头,不敢再造次。 李孟羲目光扫过众人,扫过惶恐不安的黄巾降兵,扫过气势嚣张的义军乡勇,他沉声喝到,“黄巾众人即已归附我军,便是我军中袍泽,怎可刀兵相向! 关将军,有人在军中私自斗殴,持械伤人,按军律该处置?”李孟羲抬头看关羽, “按律当斩,连坐伍长。”关羽冷声回复。 额……直接砍了?还连坐了一个伍长?哎卧槽…… 李孟羲不由顿了下,李孟羲迟疑片刻,认为还是稳定两千多黄巾降兵的军心重要。 想通此节,“刀斧手何在?”李孟羲扬声问到,目视四周。 一听要斩自己,要寻仇的那名乡勇一下愣了。 “儿羲,此为有功之士,不可妄斩……”关羽忙为说项。 “哼!即如此,人头留下,罪不可免,鞭一百,罢其职,免其功赏,贬去民夫营,永不再用。” “来人,行刑!”李孟羲目光冷冽,不见丝毫温度。 要寻仇的那名乡勇死死盯着李孟羲,一脸怒容。 可能这名乡勇和绝大多数乡勇的是非观都觉得,报仇乃天经地义。 汉朝虽推崇儒家,但汉代公羊儒,推崇大复仇主义。 复仇是被推崇的。 这些乡勇们都觉得鞭行一百,太过了。 鞭子还没拿来,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然后人声越来越大,再接着,有乡勇开口帮忙求情。 “闭嘴!”李孟羲一眼瞪过去,顿时安静了。 一旁如履薄冰,不敢插话的王路见到李孟羲小小年纪,似乎在军中说一不二,连刘备和关羽似乎都听他的,王路惊讶极了。 不一会儿,行刑军士把鞭子拿来了。 “一百鞭子,抽!”李孟羲面目表情,下令行刑。 在乡勇和黄巾降卒双方的围观下,寻仇乡勇被扒去上身衣服,行刑的刀斧手用草鞭一鞭子一鞭子往其赤裸的背上抽去。 人皆有私心,刀斧手亦如此。 虽军令要抽一百鞭子,但刀斧手也认为寻仇的乡勇没错,因此偷偷省了力气。 “停!”李孟羲叫停,瞪着人高马大的刀斧手,“你没吃饭怎地?重新抽!再见你偷懒,不想干滚去民夫营去!” 李孟羲平时和善,少见他发火,真到他发火的时候,无人敢当其怒火。 刀斧手为关羽直辖的执法军士,那名刀斧手偷偷朝关羽看了一眼,想寻求帮助,关羽瞪了他一眼,刀斧手不敢再省劲了,用上十足的力气,一鞭接着一鞭的抽下。 虽然存了私心,没拿皮鞭过来,拿的又粗又宽的草鞭,打人不如皮鞭疼,但当一百遍打完,寻仇的乡勇背后满是血楞,皮开肉绽的惨不忍睹。 这名乡勇被打的几乎站立不住,咬着牙,死死的瞪着李孟羲,一声不吭。 被瞪了怎地,李孟羲如今心理素质十分强大,完全了无视了此人的恶意。 满背伤痕的乡勇看了李孟羲一眼,一言不发,推开挡路的人群离开了。 乡勇们都认为李孟羲处罚太过,刘备关羽二人同样这么认为。 事情解决完了一半,李孟羲看了一圈,“狗子。” 李孟羲朝一熟人招手。 百夫长狗子忙跑了出来。 “狗子,你去带着他们去找军医,让军医快给止下血。”李孟羲指着被黄巾降兵围在中间,捂着腹部,因为失血已脸色苍白的黄巾降卒说着。 狗子领着伤者匆匆离开了,不一会儿,围观的人散开了。 对黄巾降卒来说,刘备义军赏罚分明,并不因为黄巾是新降之人,而偏袒旧部,而是一视同仁。 亲眼目睹了李孟羲重罚了寻仇乡勇,黄巾降卒于是心安许多。 关羽看李孟羲把事情处理完了,便拉着李孟羲,走远寻了个没人的地方,拉着李孟羲密谈。 “羲儿,乡勇赵寻此次攻山,奋勇向前,立有军功。他虽寻仇伤人,但那黄巾降卒并未死,你重罚其一百鞭,夺其功赏,再贬其去民夫营,是否太过?”关羽对李孟羲处罚了有功之士,而耿耿于怀。 “我这样处罚,已经轻了。”李孟羲摇了摇头,“将军不懂医术,不知胸腹中枪,有多凶险。在军医营,臂膀被一刀砍掉,血流如注,能治;眼中箭,眼珠挂在眼眶外,此重伤依然能治。而胸腹为锐器所伤,虽流血不多,可因此而伤风而死者,十有八九。 那黄巾腹中一枪,当下未死,已离死不远,与死人无异,将军何言因人未死,就要某轻罚你的部下? 人死,一命抵一命,我斩了寻仇乡勇也是应当。” 李孟羲毫不退让,坚持自己的做法。 关羽见李孟羲如此,不好再强言争执。 “羲儿,胸腹中枪,当真难治?”关羽皱眉问到。 “未伤脏器就棘手无比,若伤到脏器,神仙难救。”李孟羲摇头。 肠缝合术有点难度,李孟羲之前拿猪试了,可是猪死了。 猪且治不好,万一那被捅伤腹部的黄巾兵也被伤到肠子,必死了。 所以,伤情判断不能简单的看流血多少判断轻重,跟军医有时闲聊的时候,谈到划分轻伤重伤的必要,重伤的可以优先治疗,轻伤的可以稍放放。 最终军医接受了李孟羲的观点,手被砍掉,血飙的三尺长,吓人无比的伤势,归属的轻伤之列。因为按军医自己的经验,手被砍掉,就算不管,流血流半个时辰也就不流了。 胸腹被锐器所伤,哪怕没流多少血呢,哪怕这人跟没事人一样呢,也应归入重伤一列,应该立刻治疗。 枪扎到腹腔里,把细菌带入到了腹腔内部,多耽误一会儿,细菌污染的范围就更大,后果就越严重。 好在现在有高度酒精,外科消毒的水平,直接和汉末其他地方的外科手术水平拉开了一大段距离,大大提高了救治率。 如果处理及时,那个腹部中枪的黄巾乡勇,应该能痊愈。 最好是没事,若是过段时间,因为伤口感染那人死了,对黄巾降卒的影响不太好。 也就影响不太好而已。 过段时间,大部分黄巾都会忘了有那么一个脸上一块巴掌大青记的人的。 “关将军,我军战兵只千人,如此薄弱之师,岂有涤荡天下之力? 涿郡时起兵,有五百乡勇,若未招降黄巾,如何能有两万民夫,扩至战兵千人? 无有战兵千人,如何克复文安县城,而得民夫数千? 无有民夫数千,今又如何能择男丁两千成阵以威慑险要之敌? 日后招降纳叛,必是寻常。 将军若无容人之量,容不得降卒,不能一视同仁,我看,我义军战兵,就只有千人,永不能扩军了。” 李孟羲人小鬼大的,还教育起关羽来了。 关羽正色抱拳朝李孟羲施了一礼,“受教。” 李孟羲理所当然的受了关羽一礼。 随后正聊着其他的事,听到脚步声,一看,刘备竟然来了。 刘备在帐篷背面角落里找到了关羽和李孟羲两人,关羽和一对视,都笑了。 果然,有事都想赵李孟羲商量一下。 “呀,羲儿,你竟在此地,让我一阵好找!”刘备笑着走来,然后四周看了一眼,见没人,他也往角落里挤了一挤。 刘备有事来找李孟羲相商,就与关羽找李孟羲的原因一样,他两人都觉得和李孟羲商量过,更好一点。 从任何方面来评判,李孟羲都称得上真正的足智多谋之士。 “羲儿,黄巾一部投我,近三千之众,如何安排降兵,你可有对策?”刘备开门见山的问到。 李孟羲抬头,看了刘备一眼,有些诧异,他以为刘备自己把降军事宜已经安排好了呢,没想到刘备会问。 降军如何安排,李孟羲没想过,于是皱眉沉思。 片刻后,“此番降军主动归降,非是俘虏,且此军非是一般黄巾,其兵甲齐备,战力不俗,不能遵照以往安排。 降军安排,可分为二,一为降将如何安排,二为降卒如何安排。 先论,降将王路和其副将及大小将官,该如何安排?” 李孟羲无有完美对策,他擅长的还是分析问题,把问题抽丝剥茧出来之后,再抛出来,大家一起商量,集众人之智慧,一起解决问题。 “降将王路毕竟为黄巾主将,麾下两千余人,今归附我军,理应高位待之,不妨,命其为千夫长。”关羽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做法还可以,就是不知还没有更好的做法。 “玄德公以为如何?”李孟羲又问刘备。 刘备轻轻点头了下,“其麾下大小将官,可命其为百夫长什长等不等。” 刘备也说出了自己的所想。 想出一个对策,有点难度,而挑毛病,就简单多了,而且显得很厉害。 关羽刘备深思熟虑后想到的对策,李孟羲一下就挑出了问题。 “降将归附,理应高位待之。可关将军,是我军战力重要,还是安降将之心重要?”李孟羲抬头反问关羽。 关羽眉头眉头微皱,略作思考,继而看向李孟羲,“怎讲?” “第一,黄巾降将能力如何?是徒有勇武之辈,还是能排兵布阵之千人之将,我不知晓,关将军可知晓? 且我军军制、战法等,皆与黄巾不同,黄巾归附于我,又岂有弃我军战法不用,而用黄巾战法之道理? 再说,我军虽非骁锐,然远非黄巾之众可比。 来我军中,必从我军军律、阵略、战法。 即从我军诸制,黄巾降将不熟我军战法,论统兵练兵,操练阵略,其还如我军一百夫长旧部,让其身居高位任千夫长,御千人之众,岂非所托非人?” 第276章 一无所赏 李孟羲直言让黄巾降将当千夫长的不可取之处。 关羽一时沉默了。 刘备素来礼贤下士,不愿轻慢人才,他犹豫了下,说到,“羲儿,即黄巾与我军阵略战法多有不同,那可否令其领黄巾旧部三五百,自成一军?” “不可!”李孟羲看向刘备,眉头一挑,不假思索的就驳斥了刘备的提议,“一军之中,派系两立,此取死之道。 况且,另立一部用黄巾旧人,依黄巾旧有战法……呵,此浪费人力之举。某看不上黄巾军的战力,一点看不上!”李孟羲说看不上黄巾战力,言语中尽是嫌弃,嫌弃之情溢于言表,刘备关羽看他这一脸嫌弃的样子,有点想笑。 太孩子气了吧。 此部黄巾,可不是之前遇到的乌合之众,此部黄巾全是战兵,兵甲齐备,操练得法,堪称劲敌,把人家算的上是精锐的黄巾军嫌弃成这样…… 李孟羲是有资格嫌弃黄巾的,如今义军,战力虽未成长起来,架构也未成熟,但其纪律性,成长性,远非黄巾可比。 现在的义军,尤其关羽所部,小小伍长都敢去跟关羽建议,建议其或是改善奔袭之法,或是伸手问关羽要携行具,而关羽大多接受了麾下士卒的建议,并且有建言者,多有记功。 这一支成长性强到无敌的军队,其自我建设能力超过同时代绝大多数同行。 这样一支成长型的军队,应该成为全军模板,全军都应该如此,包括新降的黄巾军。 而若像刘备所说的那样,令降将王路领三五百人,另立一军,这三五百不融入义军体系的黄巾,等于没了成长性,等于军纪不能严肃,等于在义军中掺了沙子,等于是浪费人力且拖累整体,等于是三五百鸡肋之兵,还不如让这三五百人直接去民夫营得了。 刘备和关羽拗不过李孟羲,无奈相视一眼,刘备最后问,“羲儿,那依你看,该如何安排降将王路?” 李孟羲稍作思考,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可免其职,使其为普通一卒,观其能力,若有能力,再拔擢官职不迟。” “不可!(不可!)”关羽刘备异口同声。 “此举太过欺人,不可为也。”刘备不从李孟羲的建议。 按李孟羲所想,一个黄巾降将,能力未知,放在基层,当一个普通士兵,如果真有能力,很快就能晋升,而且还能根据其能力,还能确定其是适合当个斗将带队冲锋,还是适合指挥军队作战。 这样的确是最好的考察能力并人尽其用的方法,但李孟羲忽略了另一点,即人际关系处理。 这个时代,是汉末三国,人家带两千来人来投靠你,你把人家兵收了,还让人家当个小兵,此奇耻大辱也。 有点血性的人,就造反了。 可是,但凡降将,若依然令其居高位,会是对军队战斗力的损伤。 最终,三人一合计,决定在黄巾降将的安排上,名以高位,实职以低。 黄巾军和刘备义军相比,兵备也好,战力也好,看似无甚大的区别,但其实格格不入。 义军一个百人队,任何士卒都能有建言。 而让黄巾降将哪怕就当个百夫长呢,一当百夫长,降将就不能像其他义军百夫长那样,能听从普通士兵的建议,于是,这一个百人队,因为有了一个黄巾降将当百夫长,于是就变得和黄巾军没得区别了。 这对义军战力的伤害是巨大的。 普通士兵没了主观能动性,又哪里会有冲车破阵,地趟刀破阵等诸多破阵之法呢? 人事安排,看似简单,实则复杂。 李孟羲眉头紧皱,他抓着自己的头发,快把头发给拽掉了。 刘备关羽静静的等李孟羲想完。 许久之后,李孟羲有了一个很天才的想法。 既然,黄巾降将放在哪都会影响义军的战斗力,放在哪都像搀沙子,那就放在一个不会有影响的地方。 比如——骑兵。 李孟羲介入义军军阵军律和战法改革这么久,一直只涉及步兵,未涉及到骑兵。 以前是没有骑兵部队,几千把人,骑兵才三十多个,连斥候和传令兵都不够用,就不可能组建一支用于作战的骑兵部队了。 现在,黄巾王路部投诚,一下多了几十骑兵,骑兵斥候充裕了,传令兵也充裕了,还剩下一部分,终于能组建一支小小的作战的骑兵部队了。 骑兵队刚好就要初建,从头开始,刚好把王路塞进去,一支初建的骑兵队,塞进去一个黄巾降将,不会影响到普通士卒也能出谋划策的“传统”,因为骑兵队从零开始,还没有任何“传统”。 于是,对降将王路的安排,就这样被刘备和关羽及李孟羲三人给商量好了,安排王路去骑兵队,为关羽副手,任骑兵百夫长。 说到骑兵,李孟羲想问刘备想要传令骑兵在手下听用。 刘备哈哈笑着,说明日就把传令骑兵给李孟羲调过去两个。 李孟羲现在可太忙了,木匠营重中之重,医师营也是重中之重,还有刘备把军中所有妇孺塞到了后军,也归李孟羲管,再加上军中诸事往往也需要李孟羲协助出谋划策,四处往返频繁,没传令兵,李孟羲都是从车上跳下去,撒开腿跑追上木匠营去谈事情的。 要是行军路上有事,还得等游骑经过,凑着游骑的马过去找人,甚为不便。 有了专属骑兵,再想去哪里谈事情,方便多了。 对降将王路的安排,刘备其实还不满意,人家一个统三千军的渠帅,让人家当个百夫长,着实委屈人。 但没办法,这已是综合考虑之后,最好的安排了。 官职不能给高,那就只有从其他方面补偿,比如酒肉,比如良马宝甲兵器,可是人家王路座下之马,比关羽的还好,身上大扎铠,比关羽的鱼鳞铠更厚实,而兵器,难道要让刘关张三人把雌雄双剑,丈八蛇矛,青龙偃月刀赏给王路吗?赏无可赏了,只有赏其酒肉,可酒肉也是从人家黄巾辎重里拿来的。 等于是,一无所赏,很尴尬。 第277章 择兵法 对降将王路的安排太低了,刘备倍感亏欠。 李孟羲宽慰刘备,说来日方长,日后再补偿不晚。 仅安排这一人,三人已密谈许久,简单的事情,考虑的如此复杂,这应该算是好事,正因如此,刘备义军虽不是正规军,也渐渐变得正规与成熟。 接下来,除降将王路以外,还有其他大小黄巾将官,又该如何安排。 “全部革除军职,和普通士卒一视同仁,我军有功必赏,真有本事,必然能冒头。若无本事,正好把无能将官筛选下来。”李孟羲依然坚持,黄巾这两千多人,全部一视同仁,全部当普通士卒对待。 这次,刘备没再反对。 不过,刘备补充了一点建议,“黄巾大小将官,和士卒一视同仁无妨,但其身穿甲胄,所带兵器,不予收缴。” 刘备顿了下,又补充了一点,“当下军令,勒令我军旧部各伍长什长,不得夺人甲胄兵器,违令者立罚。” 刘备如此提议,李孟羲愣了下,想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其深意。 首先呢,在黄巾军中,好的铠甲和好的兵器必然优先装备将领,那些大小将官,铠甲必然比普通士兵精良,而且精良很多。 已经决定,除降将王路任骑兵百夫长以外,王路以下所有将官都扩为普通士卒。 这些甲胄精良的前黄巾将官,进入到义军体系之中之后,只是普通一卒。 铠甲和兵器,也是为将者的尊严。 不给黄巾降将官职就算了,让他们保留精甲兵器,算是保留他们最后的尊严。 现在义军甲胄不足,一个百夫长的甲胄,很可能比不过一个黄巾将官的甲好,这样以来,黄巾将官以普通士卒扩充到义军之中,顶盔掼甲的,好不显眼。 要是有的黄巾将官会做人,会主动把甲献给百夫长了,心里却会暗恨;而要是义军哪个百夫长是个小人,眼馋人家的甲,强抢豪夺,引发矛盾,不利军心。 所以,刘备说要特意下一道军令,胆敢谋夺私收麾下铠甲兵器者,军法从治。 刘备思虑深远,非李孟羲所能及,李孟羲纵然心思机敏,也想不到这么远。 李孟羲大为受教,更加佩服刘备起来。 李孟羲能想到让黄巾军全部一视同仁,全部为正卒,以最大程度挖掘黄巾降军的潜力。 而刘备,从李孟羲的提议,能想到不缴收黄巾将官的铠甲兵器,给予黄巾将官最起码的尊重,还能进一步想到要杜绝巧取豪夺之事的发生。 相较于李孟羲,或许是因为年长一些,刘备思虑远比李孟羲成熟。 至此,安排黄巾降军两个大问题之一,对黄巾将官的安排问题解决了。 然后,是对黄巾普通士卒的安排。 普通士卒的安排,简单多了。 既然把黄巾自降将王路一下所有人都当成普通士兵,那就无非就是先全盘普查一波,从中挑选出各类人才,有会骑术的挑出来,会医术的挑出来,会木匠活的挑出来,弓箭射的好也挑出来,等等等等。 李孟羲认为,扩军最低的标准是,至少保证每人一副甲,有多大锅,就做多少饭,有多少甲,就维持多少战兵。 因此,黄巾这两千多人,虽然属于较精锐黄巾了,都是青壮,但是不可能全部划为战兵。 从降军中挑选可用的人才,刘备和关羽李孟羲三人商议之后,划定的优先级是这样的。 首先,因为医师急缺,如果一个人会医术,同时又会骑术,那优先补充到医师营。 然后,若有甲匠和造弓弩的高级人才,依然优先补充到后勤之中。 再接着,才开始是战兵。 骑兵选兵为战兵的最高优先级,一人同时会骑术,射箭也射的很准,那么此人,应该去的是骑兵营。 然后,当过猎户,射箭准的,同时身长力大者,补充弓弩营。 再然后,因为刀盾兵肉搏需要力量和体魄,身体强壮的兵员应当补充到刀盾兵中去。 最后的最后,最次的兵员,去当枪兵。 和网游中不一样,一般网游中,战士的建模一般身强力壮,为了突出职业差别,弓弩手建模往往纤细瘦弱。 现实中不是如此,开弓需要力量,开强弩亦需要力量,古来神射手无不是用强弓之士,而开强弓需要力量和体魄,因此但凡神射手,必定魁梧异于常人。 弓弩手不是鱼腩之师,反而是最精锐的部分。 或许有的军队更看重精锐刀盾甲士一点,甲士的补充优先级高过弓弩手,但义军之中,刘备关羽李孟羲三人,皆认为弓弩应该是仅次于骑兵的精锐之伍。 最后的最后,李孟羲还有另一个问题,这次黄巾投诚,黄巾主将还有地方去安排,去安排到准备新组建的骑兵队,那下次呢?以后呢?再招降纳叛,或者有人率军来投,哪里又有高位给他? 难道每一次招降纳叛,就得新立一营吗?这次是骑兵营,下次得新建个什么营?汉末兵种就步兵,弓弩骑兵这么有限的几种,显然不可能。 李孟羲认为,义军的军制等各方面,有朝一日势必成为大汉首屈一指的存在,因此,任何降军,或者率部来投之人,彼之旧制皆不足用,必从刘备军之制。 于是,让不是刘备军体系的外军,加入到刘备军中,必需要绝对以刘备军为主,到时如何安排彼军的将领,就会遇到和这次一样的问题。 三人思来想去,争论很久,只能想到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就是跟这次一样,若再有黄巾投诚,按跟这次一样的办法,把其主将和大小将官扔到骑兵队最为合适。 为什么把降军大小将官扔到骑兵队合适而不是步兵队弩兵队? 因为骑兵有马,马等于座驾,等于古代的奔驰。 让投诚的将领当骑兵等于还给其配有一辆奔驰,不算太折辱,唯独骑兵可以,弓兵和步兵都不行。 要是让一军主将,去当步兵,这是深深地折辱。 商量好了,就这么办,以后俘虏中那些黄巾千夫长之类的乱七八糟的各种将领,全往骑兵队丢就行。此是最合理的安排办法。 把千夫长之类各种将领都往骑兵队去丢,会产生一个问题,就是义军的骑兵部队,好像会变得很可怕…… 随便找五个人,一问,三个都是前黄巾千夫长,剩下的俩,一个曾拉了几千人,是黄巾一方渠帅,另一个更厉害了,拉了几万人…… 在黄巾这种组织架构不成熟起义军部队,个人武力强的人更容易冒头。因此,能成为黄巾将领的,大部分武力值是出众的。 第278章 有制之兵,不可以败(上) 商议完毕,李孟羲刘备关羽三人起身,趁天色未晚,安排事情去了。 当刘备找到和将王路,和其说,让其暂任骑兵营百夫长,王路瞬间露出失望的神色。 王路嫌官职太小。王路没能料到,恰是因为当了百夫长这个小官,后来随着刘备军的骑兵队伍逐渐扩大,骑兵的地位越来越重要,王路因此而因祸得福,成为了刘备军中早期的中下级军官之中,官途最显赫之人。 对黄巾降军的初步排查,得到的人才有如下—— 医师共计七人,其中兽医是一对兄弟,正好一人留在后军,一人刚好会骑术,跟随关羽的骑兵营,做随军兽医。 工匠有一名曾经给官府做弓弩的老匠人,算是高级人才,安排去辎重队,当做人才储备储存起来。 义军现在没能力自己生产弓箭,但以后肯定会有自己生产的需求,如果把一个做弓箭的熟练工人去当做一个炮灰枪兵去用,太浪费了。 生产弓箭,耗时很长,工艺也很复杂,以义军现在的条件,没有任何生产战弓的可能。至于随便找个弹性好的木头,弯一个打猎用的一体弓,那就另说了。 猎弓拿战场上,还不如不用呢。 挑出的木匠也有十来多个人,考察木匠们的能力是鲁犁去的。 专业人士之间,一番盘问,就能把水平问的差不多。 鲁犁说,那十来多个人,水平都还可以,让他们自己做板车什么的没得问题。 人员还是出现了交集,木匠中有一人又会骑马,骑术还不错,考虑到木匠其实不如骑兵紧缺,木匠好补充,而骑术精湛的人难找,于是那名会骑术的木匠就分到骑兵队去了。 随后,有皮匠三人,泥瓦匠七人,其他就没有了。 李孟羲先把急缺人才给挑完,然后,才是关羽开始挑会骑术的人。 会骑术的人挑出了一百多人,而组建的骑兵队只有多余的马匹二十四匹,所以只能组建二十四个骑兵。 虽然如此,但会骑术的人依然是宝贵人才,把候补骑兵兵员当步兵用,有点浪费了。 两全之策是,这些暂时没马的骑兵,统一编为一营,平日就和其他乡勇们一样,协助管理民夫营,有战事,关羽部是应敌第一序列,没马的候补骑兵营一般不调用,除非兵力紧缺的情况下才把这些没马的骑士派到战场上去厮杀。 这次又挑出的一百余名会骑术的人,再加上之前已经挑出来的,义军如果马匹足够,现在立刻能组建一支近三百人左右的骑兵队伍,并且这三百人不是新手骑兵,而是个个骑术精湛。 可惜的是,就是缺战马。 而后,选拔猎户,或者身强力壮的人充任弓弩手,人不缺了,弓弩同样不缺。 这次弓弩营一下扩充到近五百人,义军远程力量大为增强。 到挑选刀盾兵了,刀盾兵和枪兵的挑选,就没那么严格的限定了,关羽把挑选兵员的事丢给部下去做。 黄巾降军乱哄哄的一片站在一起,宛若人才市场中等着被包工头挑选一样。 黄巾降军未明前路,大多迷茫。 突然一个面貌普普通通,身材也普普通通,但是一脸兴奋的义军百夫长冲到了黄巾降兵们之中,他眼睛快速的扫过,但见谁长得高一点,长得结实一点,立刻就上去拉住人家的手,勾肩搭背的亲昵无比,“走,老哥,到俺们营去,到俺们那肯定比别处好!” 被狗子拉住的那名身材高大的黄巾降卒,还没反应过来了就被百夫长狗子给拉走了。 何时被这般看重和抢手过,身材高大的降卒顿时就决定跟狗子走,去狗子那一营算了。 士为知己者,说的是士人能为了看重自己的人,甘愿赴死。 黄巾降卒,不是士,可一样需要尊重。 关羽的部下去挑人,大致分两种,一种是面无表情,在人群中走开走去,但凡见到看上眼的的精壮,就指了指,摆了摆手,“你,过去,当刀盾兵。” 就这样,挑牲口一样把人给挑走了。 另一种,是像百夫长狗子这样,热情的跟见了亲家一样,前倨后恭,陪着笑,为了抢人自低身段,生怕好的兵员被别人抢走了。 黄巾降卒本不以为自己算的上什么人物,但狗子这么热情,瞬间让每个被狗子选中的人,都有一种被认可了的尊重。 黄巾军多劳苦大众,识字的人不多,可纵屠狗之辈,依然有尊严。 人敬其一尺,当还其一丈。 一旁,看见狗子热情洋溢的样子,李孟羲忍不住笑了。 和其他大多数乡勇相比,狗子是很特殊的,他有较于其他乡勇更大的积极性和热情,这可能和李孟羲早些时日对狗子的指点有关,给狗子指点清了前途,狗子于是干什么事都更有冲劲。 正因为多了热情和冲劲,狗子于是就变得有那么一点鹤立鸡群的感觉了。 别的乡勇挑人,应付事儿一般,脸上冷冰冰的没得表情。 而狗子想着建功立业,于是就更有热情,这一比较就显示出差别了。 别人挑人板着脸,狗子热情,黄巾降卒们看在眼里,自己就有了计较。 于是,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黄巾降卒们无视了其他人的招揽,向百夫长狗子围了上去。 狗子很快就把人挑够了,个个都是身强力壮身体素质最好的一批人。 狗子都说人满了,黄巾降卒问还要人不,要上狗子那队去。 人家说,得民心者得天下,现下百夫长狗子至少很得黄巾降卒之心。 李孟羲全程目睹了这有趣的一幕,不由得摸了摸下巴。 招降纳叛的事,以后会常有。 从降兵中挑人,也会成为日常,即如此,挑人的流程可以更好一点。就像狗子挑人的方法,狗子热情十足,让心中迷茫的黄巾降兵得到了应有的尊重,于是降兵就能更快的融入到整个集体之中。 能让降兵更快的融入,这可能没多大决定性的作用。 但既然有作用,哪怕作用再小,诸多累加起来,就很可观。 第279章 有制之兵,不可以败(下) 到底百夫长狗子和和气气的拉人,和其他百夫长板着脸拉人,两者的区别有多大,而又会产生怎样的实际效果呢? 不妨可以极限假设一下。 极限情况是——黄巾降卒今日刚加入义军队伍,然后第二天就遇到战事,战兵营需要立刻上阵。 因为是新加入,黄巾降兵和队伍还未磨合,并且降兵还缺乏集体感。 那么,因为狗子招兵的时候,态度很好,黄巾降兵愿意到其手下听命,虽还未开始相处,但百夫长狗子和黄巾降兵关系较为融恰。 将有五德,智,信,仁,勇,言,狗子所行之事,将之仁也。 因狗子能服众,纵然没有磨合,纵然今日招募降兵,纵然明日就是大战,但到了战场上,若狗子危难,黄巾降兵会因为觉得狗子人不错,会主动把敌军刺来的枪给拨开,亦或是狗子被人戳倒了,黄巾降兵会扶他一把,因为主动扶了一把,狗子能活下来。 而其他各百夫长,一夜扩军,半数人都是黄巾降兵,其他百夫长招兵时板着脸,被其招募的黄巾降兵,与之并无交情,哪里会伸手扶一下? 因为没有扶,所以,其他百夫长于是就挂了。 人和人的差别,就在这种细微的地方体现出来的。 若当真今日扩军,明日就遇强敌,毫无疑问,狗子那一部步卒是最能战的人。 士可为知己者死,如此而已。 “此可为永例也。”李孟羲目光炯炯,小声嘀咕了一句。 一旁,关羽闻言笑问,“何事可为永例?” 于是,李孟羲就跟关羽商量了一下,降兵从招兵到入营这一段,或许有操作空间。 首先,是招兵。 是主将亲自招兵,还是下面的百夫长,还是再下面的什长伍长,到底谁下场招兵为好? 主将下场是不合适的,一军主将要忙的事太多了,一个一个挑选兵员,耗时太长。 所以,应该是下面百夫长,最好还是各个什长伍长自己挑。 谁挑中了人,就领到自己那一什去,这不就多了一点交情吗? 招兵的人员确定了,由什长伍长这两个低级军官挑兵最为合适。 然后,挑选兵员的方式又该是怎样的?是什长们板着个脸挑,还是像狗子那样,用十二分热情,让降兵们感到如回家一般的温暖呢? 当然是狗子的挑兵方法更好。 或许还有更好的方法。 乡勇们挤在一起站着,跟待售的萝卜一样,呆呆地等人家去挑,宛若插标卖首般可怜。 而李孟羲突发奇想,是否可以换一下,让降兵自己挑选去哪个营呢? 其一,降兵肯定都有自己熟悉的人,可以和熟人一起,自己决定去哪个营。 小朋友去幼儿园还想和玩伴一起呢,投身军伍,死生相伴,有个同乡之人同为一伍,岂不能安心很多? 而要是让乡勇挑人吧,谁会好心问黄巾降兵有没有亲戚啥的,然后活生生的把人家同乡甚至是亲戚关系的两个降兵给拆散了,而降兵又不敢说,于是,不情不愿的被招兵的将官给招走了。 其二,让降兵自己决定去哪,就等于把挑人的市场,变成了降兵的市场。 降兵有了自主决定去哪的权利,有了主人公一般的参与感,能更好的融入军队。 李孟羲脑补了一下——乡勇们各个什长伍长站在那,眼巴眼望的等着降兵过来,然后忐忑不安的降兵刚走过来,什长们热情无比的招手,喊着要让人家往他们什里去。 忐忑不安的降军,那么一瞬间,感觉像是回到了家里…… 这多好啊。 “关将军,你以为如何?” 关羽朗声笑了,边笑边摇头。“羲儿,大哥说你,一步之内,可有七谋,今日方知,此言不虚。 只招兵一事,你竟能想到如此多的门道,心思缜密如此,非关某能及也!”关羽彻底服了李孟羲了。 关羽很少夸人,被关羽夸赞,李孟羲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此可为永例?日后咱再招降兵,就这么干?”李孟羲抬头问。 “就这么干!”关羽点头。 这次就罢了,降兵们已经被各百夫长挑完了,下一次就可以让降兵自己想往哪一什,就往哪一什去。 好了,挑兵这个过程完善了,然后降兵入营,就比如今晚,降兵入营的第一晚,亦有文章可做。 李孟羲想到前世,新兵到连队去,连队里会有欢迎仪式,并且分到班里之后,班里还会开茶话会,聊聊天什么的,相互介绍下彼此,然后再随便聊一些别的东西,能很快拉近彼此的关系。 降兵虽然不是新兵,但比新兵其实更需要一个类似欢迎仪式的东西,无他,后世军队,新兵下连,知道除了累一点,军队里军纪严明,不会有人明目张胆的欺负新人。 黄巾降兵可不一样,汉末封建时代的军队,军律能有多严格,军队里欺负新人的事简直不要太少见。所以黄巾降兵新入营第一个夜晚,会很煎熬,生怕被欺负。 这么一想,李孟羲越发觉得今晚,得给什长们找点事做,茶话会李孟羲也不知道咋开,也没瓜子糖果什么的吃啊,那只聊聊天还是可以的吧。 李孟羲把想法再次告知关羽。 “此可为永例。”关羽又点头。 这么一会儿时间,两条军律便被制定了。 李孟羲能想到培养团队之间的默契的重要性,而绝大多数什长伍长们,想不到这么深。 用规章条例把这些东西规定下来,就等于强制让基层军官,也有了很智慧的行事方法。 智慧成果变成明文条例,明文条例再被低级军官们执行,等于是智慧被继承了。 哪怕是聪明如诸葛孔明想了三天三夜才想出来的方法,只要变成条例,就可以被一个平庸之辈,一下就能按照方法达到和诸葛孔明亲自施展一样的效果。 故,条例,规章制度,很重要。 故曰: 有制之兵,无能之将,不可以败;无制之兵,有能之将,不可以胜。 到太阳落山了,义军大小什长伍长百夫长各级中下级军官被单独召集在了一起,关羽和李孟羲要训话了。 第280章 以为永例 众百夫长什长列队眼前,李孟羲目光扫过众多什长,好多人都看起来面熟,但李孟羲只能叫上少部分人的名字。 “好了,人都到齐了吧?狗子,清点下,看谁没来。” 招降黄巾两千余众之后,这次扩军,义军战兵之中,有骑兵八十余,分为斥候,通令兵,哨骑,战骑各部,其中作战骑兵队是二十四人。 弓弩三百余,步卒扩至千人,关羽的前锋部,就由原来的三四百人,减去伤亡后,一下扩到了五百人,等于扩充了快一倍。 各什都塞有新兵,而各什的伍长什长,全都是旧有乡勇。 李孟羲关羽刘备三人商议过,认为扩军至少要保证最基层的什长都是是熟悉军中军规军律的人,然后等以这些熟悉军规的什长一段时间之后,培养出更多熟悉基本军规的士兵之后,由普通士兵担任什长其实也勉强合格。 最不能接受的是,不熟悉义军的各方面节奏,不知道义军何时扎营,何时升火造饭,也不知道早晨的一个时辰要练兵,要是这些都不知道的黄巾降兵去当什长,等于是在整齐划一的军队序列中掺了沙子,很让人难受。 义军可以扩军,李孟羲认为最极限的扩军状态,依赖于熟悉义军军规军律和行事习惯以及办事流程的士兵有多少。 有五百个这样的士兵,那极限状态下,就可以扩充五百什,五千人。 再多的话,就不是扩军了,而只是单纯扩充作战力量,跟拉壮丁凑人头没得区别。 不大一会儿,狗子按每个百人队分开数,数了每个百人队的什长伍长都有多少,数完之后,狗子跑过来汇报,“人齐了。” 李孟羲点了点头,他上前一步,目光扫过众什长,“说一下军令,军令如下——今晚新兵入营,晚饭过后,各什长带着各自的人,围着火,随便聊聊。 聊什么呢?就是互相介绍介绍,让新兵认认什里的人,也让老兵认识认识新兵。 然后嘛,聊聊家在哪,家里几口人等等。 日后大家上阵杀敌,都是袍泽,俗称阵上兄弟,当亲如兄弟一般。 黄巾降兵今日方才入营,人生地不熟,必然多有不安,你等要务,务必多聊,打消其心中顾虑,勿使其旦夜惊忧,可听明白?” 众什长都说听明白了。 李孟羲点了点头,“那好,今晚我和关将军下去巡营,看哪一什没有按军令行事,别让我撞见了。” 李孟羲警告,什长们都笑。 “还有,今晚你们顺便问问,看新兵缺啥,稿席,被子,碗筷,水囊,鞋,兵器啥的,有缺的明早一早报来,在辎重队领。” “好了,你们散了吧。”李孟羲说到。 什长们随后便散去了。 李孟羲看了一眼呆在身边的狗子,疑惑,“狗子?你不走吗?” 狗子不说话,嘿嘿的看着李孟羲笑。 狗子只笑,也不说话,李孟羲如何能明白狗子是想干嘛的。 “狗子,你是有啥事,说嘛!关将军也在这儿,别见外,有啥事儿就说嘛!”李孟羲拍了狗子手臂一下说着。 狗子嘿嘿的笑了笑,然后挠着头,有点扭捏,“就是……就是聊天咋聊嘛?” “奥!”李孟羲恍然,原来狗子是担心这件事啊。 李孟羲觉得有点好笑,狗子这人真是的,连聊天都怕聊不好。 但狗子也颇有可取之处,知道自己不足,敢主动来问,这就甩开普通乡勇很多了。 人家虚心求问,李孟羲当然得认真指点。 “聊天嘛,就聊聊家里几口人啊,打完仗想干啥啊,会干点什么。还有啊,跟新兵说,让新兵别怕,咱义军军纪严明,跟他处不同,不会欺负人,让新兵放宽心,跟新兵说,谁欺负他了,让他跟你说……” “跟……跟谁说?”狗子有点听懵了。 “跟你说啊。” “跟俺说?”狗子没转过来劲儿。 李孟羲无奈,话是解释不清了,李孟羲于是看向关羽,向关羽求助。 而后,关羽陪着李孟羲玩闹,和李孟羲一起演了一下情景剧。 “我现在就假做新兵,关将军假做什长,你且看。” 然后,关羽就拍着李孟羲的肩膀说,“我等义军军纪严明,断无上下欺压之事,且放宽心。日后若是有人欺你,跟什长我说,我给你去找回公道。”说着关羽拍了拍李孟羲的肩膀。 李孟羲很上道,忙说,“多谢将军照拂!” 演完了。 “明白了吧?”李孟羲问狗子。 狗子连连点头,他一下就弄懂了。 就这样,李孟羲和关羽闲着也没事儿,既然狗子虚心求问,他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尽心尽力的去指点狗子。 李孟羲提到,今晚晚饭的时候,可以先给新兵盛饭,以视重视和和善。 关羽大为赞赏此举,并说此可为永例。 嗯……又一个永例。 然后,还有晚上睡觉,让新兵往里睡,凉快一点。 狗子愣了下,往外睡冷了,哪里会凉快? 这就是体验的差别了,李孟羲和他弟弟两个人,盖着非常厚实的被子,晚上几度热醒。 而乡勇们一帐九张床铺,挤十个人,再加上是成年人的缘故,被子不够大,没那么暖和,靠在外边的,盖不好就漏风了,可冷了。 所以说如果是为了照顾新兵,应该让新兵睡里边才是。 狗子心有疑问,却没问出来。 还有其他的,像是晚上轮换巡夜,或者可以先不让新兵守夜,或者新兵守夜的时候,什长一并陪着。 夜深人静,一片孤寂,篝火旁只有什长和新兵,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正好是快速增进感情的机会。 关羽和李孟羲对狗子的指点直到天完全黑下来,狗子看天已然漆黑,忙跟关羽和李孟羲告别。 狗子走的时候,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念叨着先聊家住哪,再聊家里有几口人,再聊打完仗有啥打算,有没有想在军中建功立业,还有得先给新兵盛饭,晚上跟新兵一起守夜,等等等等。 狗子是把李孟羲和关羽两人所有的话都奉为圭臬了。 看着狗子摇头晃脑嘴里嘀嘀咕咕的离开,关羽和李孟羲相视一眼,皆摇头发笑。 第281章 降兵入营第一夜 “关将军,狗子此人如何?”李孟羲问关羽。 “狗子性忠厚,吃苦耐劳,迟早可堪大任。”关羽如实评价到。 迟早可堪大任,也就是说现在不堪大任。 狗子是李孟羲最先熟悉的乡勇之一,而今狗子能成为一名较为优秀并且前途无量的百夫长,李孟羲为其感到开心。 李孟羲回去和弟弟匆匆吃完饭,带着弟弟到处乱转了一会儿,没有去木匠营转。 当李孟羲发现,一去木匠营满营吃饭的木匠全站起来了,李孟羲就自觉的决定在饭点当时候尽量不去打搅。 身份不同了,李孟羲感慨,现在自己真的是个很大的官了。 身为人家的上官,得有自知之明了,自知之明就是不能在人家休息的时候和吃饭的时候去找人,给别人留下空闲时间。 李孟羲带着弟弟,溜达了好一会儿,权当消食,估摸着战兵们也吃的差不多了,这会儿正在进行“会谈”,李孟羲决定去看看。 把弟弟送回去,嘱咐弟弟好好睡觉,弟弟不愿意这么早就睡。 “哥哥你干什么去吗?”弟弟问。 “我去巡下营。”李孟羲回复。 “俺也去!”弟弟非要跟着乱跑。 李孟羲想了一下,“那走。” 时间顶多有个晚上七八点,这么早睡的确太早了。 此时战兵营,一堆堆温暖的篝火,火光摇曳,每堆篝火旁,都盘腿坐着一什十来人,围着篝火天南地北的聊着。 某什,一名黄巾前百夫长,身着的鱼鳞细甲,甲片在火光下,一闪一闪的。 义军什长用棍翻着火,看了一眼明亮的甲,不无羡慕的说着,“你这甲可真是不错,关将军都没得这么好的甲。” 黄巾前百夫长,如今普通一战兵,此人听出了什长言语中的羡慕之意,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人家看上了甲,何不顺水推舟。送出了人情,在军中也好过一点不是? 这么一想,前黄巾百夫长于是便忙说,“什长你瞧得上,这甲便送你了!” 说着,此黄巾降将就站起来,要脱甲。 什长吓了一跳,忙说不可。 黄巾降将只当什长是客套,继续脱甲。 当把鱼鳞甲脱下来,要送给什长,什长说什么也不肯接,来回推让七八次,什长态度极其坚决。 “别介!将黑那会儿,将军再三跟俺们交待,说不让俺们侵吞你们的铠甲兵器,一经发现,定斩不饶。” “你还是快收起来,让军法官瞧见,还以为俺要抢你的甲,俺就说不清了!” 见什长如此坚持,不似作伪,黄巾降将于是感慨无比的收回了鱼鳞甲。 这套甲,说实在的,还真舍不得送出去。 刘备军军纪严明如此,前黄巾百夫长摸着鳞甲的甲片,心中有些感慨。 想到自己的这副甲,其实是在黄巾军的时候,跟部下强要过来的,暗自一比较,就凸现出刘备义军的不同来。 前黄巾百夫长于是心安。 正因为知道黄巾军中有强取豪夺上下欺压之事,并且自己还亲自干过豪夺欺压之事,所以当官职成空,成为了普通一卒之后,这些前黄巾中级军官,更怕被上官欺压。 刘备义军有与黄巾完全不同的气象,显得尤为难能可贵。 (难怪渠帅打不过人家。)前黄巾百夫长感慨不已。 在另一处,同样是一堆篝火,围坐十人,其中六人算是义军老人,其余四人都是黄巾降兵。 什长拿着木勺在瓦罐里搅和了两下,然后伸手问坐在对面的一个年轻后生要碗,“小石,来,碗拿来。” 被称呼为小石的年轻人递过了碗。 什长接过碗,边往碗里盛面水,边笑着调侃,“还是占了你们的光才领了这点面,我军可是吃麦粥吃了个把月没见面了。” 盛了满满的一碗面水,什长弯着腰把碗递过去,“来,小石,接住。” “什长,你先喝!你先。”被第一个盛饭,小石何时受过如此优待,就是在家里,每日饭时,也是爹娘大哥二哥先盛,然后才轮到自己。 这非亲非故的,什长又比自己年长,这如何使得。 小石受宠若惊,还要推辞。 “哎,让你接着你就接着嘛!”什长笑骂,“不是说了吗,咱义军有军令,每一餐什长伍长都得最后盛饭,违令者重罚。” “先给你们盛,这是军令,违不得。”说着,什长又伸手问另一名新兵要碗,依然是一满碗盛满。 小石喝了一口滚烫的面水,淡淡的面香味萦绕喉间,想自从稀里糊涂投了黄巾军以来,受尽了委屈。 给自己先盛的这一碗满满的面水,碗捧在手里,手心都是热的,饱尝冷暖,何时受过如此善意,小石一抹热泪忍不住一抹眼泪从眼角流了出来。 小石怕人看见,忙用袖子去擦眼泪,然后偷偷望什长那里去看,小石发现什长正对着他笑。 什长朝小石微微点头,目光便移向别处,留给这个年轻后生基本的尊严。 非礼勿视也,见了人家狼狈之处,没必要一直盯着看。 什长把面水给每个人盛了一碗,然后给伍长盛,最后什长给自己盛的时候,只剩半碗了。 伍长瞅见了,笑了,“今儿又没放够水?”说着,就要把自己碗里的面水匀给什长。 “去去!”什长摆手驱赶,“军师说,让咱怎地算,放多少水,怎么算来的?” 什长问自己的伍长。 伍长喝了一口面水,滚烫的面水又热又舒服,伍长想了一下,“军令是说,每什瓦罐大小都不一样,放水多少,自己花心思琢磨,慢慢试,等试出来水位,拿刀在瓦罐上划个印儿,照着印儿倒水,就将将够。” 伍长完美的重复了有关军令是怎样的。 可以看得出,这一什伍长能力比什长要强,什长是因为投军早,挣军功早,先一步当上什长而已。 听伍长这么一说,什长想起来了,他从瓦罐下的篝火里,抽出一根木头,然后用火照亮,探头朝瓦罐里看。 “画的道在哪呢?”什长嘀咕。 伍长顿时乐了,“我说,你还没试出多少水合适呢,如何划道?” 众人哄笑一团。 新兵小石等人,也笑了。 义军中气氛融洽,让这些黄巾降兵感到很舒服。 第282章 我们义军,不打新兵(上)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汉末第一兵法家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283章 我们义军,不打新兵(二)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汉末第一兵法家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284章 新兵所见 草鞋收完,得草鞋只百二十双就没了。 剩下的没编好草鞋的人,围在那里干看不走。 李孟羲无语,人乌泱泱的,还以为真的很多人都编好鞋了呢,敢情编好草鞋的,就百二十人,剩下的全是凑热闹的。 刘备见民夫们经久不散,笑着说,“众位,想换粮可早点把草鞋编好,咱只收一千双,收完可不收了。” 民夫们这才散去。 恰这时,又见关羽与黄巾降将王路联袂而来。 刘备见他二人前来,撇开关羽不管,朝王路随意拱手一礼,面带自然笑意,“王路将军一夜可好?” 王路忙就抬手回礼,“好,好!” 李孟羲在旁看的明白,王路有些受宠若惊模样。 刘玄德此举分明,就是看王路新降,特意礼数周到的相待。 不见,关羽,刘备是理也没理,直接跟关羽身后的王路问好。 李孟羲便又学到了一点。 关羽拿眼一扫粮车上放的一堆草鞋,“羲儿,这鞋我拿走。” 几双草鞋,拿走就拿走,李孟羲一点不在乎,可他好奇,关羽拿草鞋干嘛。 李孟羲抬头朝关羽看去,关羽似是看出了李孟羲所想,说到,“我战兵营,有人没鞋,这鞋刚好派上用场。” “奥!”李孟羲恍然,他发现自己忽略这件事了。 民夫安置可跟战兵不同的,民夫可以没有鞋,后边民夫自己采草编鞋,但是战兵可是要跟着关羽练奔袭的,光着脚可跑不了多远脚就废了。 想到这里,李孟羲忙问,“战兵扩兵不少,那炊具,铺盖,碗筷啥的,都够不?” 关羽笑了,“某来,正为此事。” —— 关羽部,扩兵至八百多人,新增兵员很多,所需物资自然也得不少。 前锋营,前锋营伍长统计完新兵缺的东西,“草席两张,碗筷,水袋,没别的了吧?”伍长问。 “没别的了!”新兵忙点头。 伍长就要转身走时,眼睛的余光扫到了新兵的鞋上,新兵脚上踩着一双麻鞋,麻鞋已经磨破了,脚趾头都漏出来了,而且鞋底看样子也磨穿了。 “要鞋不?”伍长问了一句。 新兵愣了下,然后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鞋,“不……不要,俺有鞋!” 新兵胆小,不敢要东西。 伍长点点头,没说什么,“咱们这儿有草鞋,我给你领一双去。” 说完,伍长就走了。 伍长从前锋营,和其他伍长一起,被二将军带着朝辎重营去。 到了辎重营,先看到的是一辆辆被牲口拉着的车,车上堆满着粮食袋子,粮袋被绳子刹的死死的。 到了辎重队,辎重营放杂物的车队那里,存放的稿席和草席并不多,倒是草鞋,草鞋倒是有点,堆了一堆。 伍长去领草席,排着队,还没领到呢,发东西的人就说没有了,发完了。 这让伍长和其他人顿时火了,发别人就有,到俺这就没了? 伍长们吵吵起来。 关羽过来,吼了一顿,伍长们老实了。 李孟羲看着还空手的一部分人,不无歉意,“现在东西缺,没领到的,各什长记着,等下次草席够了,记得再来领。” 听完李孟羲的解释,当时就有什长说给提了主意,“民夫营不是也有草席吗,收来几个不成吗?” 李孟羲顿时笑骂,“民夫营有啊!妇孺也有草席,你去拿去!堂堂七尺的汉子,好意思去拿老弱的东西,啊?” 被李孟羲这么骂了一顿,什长们笑成一片,提议说去往民夫营收草席的什长脸顿时红了。 要来领草席的伍长没领到草席有点可惜,倒觉得没什么。 反而伍长还有些庆幸,庆幸军师没同意去拿民夫的东西,这伍长的老叔因为年迈体弱,当不了战兵,现在在民夫营里呢。 要是真从民夫营收东西,伍长会担心老叔的席会不会被人给拿走。老叔那个倔脾气,别人拿他的东西,他不给,再惹上麻烦怎么办? 好在,这一切不用担心了。 军师不让拿民夫的东西。 稿席和草席这两种充当床铺的东西,其实较为稀缺,且目前不好补充,也没办法生产。 草席就不说了,得用苇篾细心的编,耗时耗功。 别的汉末日常用品,李孟羲不知其生产细节,稿席李孟羲知道的一清二楚。 前世,爷爷是旧时代解放前出生的人,爷爷就会编稿席。 稿席是用麦秸编的,用细麻绳绑缚骨架,编稿席的时候,得用门板侧起来当支撑,还要用破砖块系着麻绳,当做类似织布机中的梭子来回穿麻线。 前世的时候,爷爷那几块破砖头,不知编了多少稿席,砖头棱角都给磨没了,砖头变得圆溜溜的,宛若被河水冲刷出的鹅卵石。 编稿席,得用门板侧起来当架子,还得站着用系着麻绳的砖块当梭子来回穿梭,因生产难度较大,因此,就绝不可能像草鞋那样的随军生产。 现在富余的稿席其实就是阵亡攻山时阵亡的乡勇和黄巾兵剩下的遗物。 青云山攻山一战,攻山的五百乡勇,直接死的一百多人,重伤轻伤的更是不计其数。 因此,富余的稿席就一百多。 伍长没领到草席,领水袋的时候,他生怕去的晚,又没抢到,因此跑的很快,终于成功领到了水袋。 “军师,俺的人还缺碗。”拿到了水袋的伍长向李孟羲要碗。 李孟羲回头,笑着看了伍长一眼。 说“新兵缺碗”,和“俺的人缺碗”,这是两种情绪,后者更把新兵当自己人。 大概吧,万一就是随口一说呢。 “缺碗的,站过来,一会儿咱去领碗。” 李孟羲和众人说着。 碗这项物资,还真没有存量。 但是,能去收集一些。 等什长伍长们领完了稿席,水袋,兵器等物资之后,李孟羲带着人去了木匠营。 要说木匠营可够勤劳的,晨间拔营前的半个时辰,是每日特意留出的训练时间,就趁这不长的一段时间,木匠营锯的锯,刨的刨,凿的凿,忙的一团火热。 鲁犁见李孟羲来,忙把手中的锯子交给了另一个人,他迎了上来。 “营正!”鲁犁喊到。 李孟羲收集碗的地方,就是木匠营。 前段时间,李孟羲看到有木匠用破木头,用锛子凿出来大碗给自己用,因此,木匠营应该很多人,都有抽空做出来的备用的碗。 “鲁犁,你们匠营把自己个的碗,都给我先拿过来,你们后边自己拿木头做碗,能做吧?” 鲁犁连说,碗好做,能做。 李孟羲要的是,所有木匠营的碗,鲁犁把命令执行了百分之百,鲁犁去转了一圈,把碗都收集过来,地上堆了一堆。 “碗在这儿,过来挑,缺几个拿几个,不准多拿。还有,拿碗的时候看看裂没裂,裂缝了就拿好的。” 伍长挑好了碗,有人在一边发筷子。 筷子是比窑更多的玩意儿,木匠们可能不会人人给自己做一只碗,但人人都给自己削了一双圆润光滑的好筷子。 筷子这玩意简单的很,木匠营一个木匠趁晚上的时间,能削二三十对筷子。 筷子虽然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但是看这削的又细又圆溜的筷子,这不比用树枝吃饭舒服?伍长看筷子不错,要两双之后,又要了一双,准备自己使。 物资领完了,剩下的碗不多,都又还给木匠营了。 木匠们能自己把碗解决,至于近几天没碗,那就轮着吃饭,将就两天。 —— 去给新兵领东西的伍长,带着东西回到了先锋营,“来,接东西!” 说着,伍长把稿席丢给新兵,新兵忙伸手抱着。 伍长把碗也往稿席上丢,还有筷子,还有一双给新兵领来的草鞋。 一下多了一堆东西,东西虽都不值钱,但礼轻情意重。 伍长还在催赶紧把脚上鞋给换下来,穿双破鞋行军可是不行的。 新兵叫……嗯,姑且就叫他新兵甲吧,新兵甲把稿席竖在地上,然后就把脚上的破麻鞋换脱下,换上草鞋。 草鞋虽不甚合脚,新兵心头一热,人家伍长给了一双鞋,是不是按情理得多少给人家点钱。 就这样想着,然后新兵将手伸进胸口摸了一会儿,摸出了一个五铢钱。 “伍长,这鞋多少钱,你看……” “别别别……别拿钱!”伍长慌忙四处看了下,一看,我的天,军法官还真板着脸来了! “钱拿起来!这鞋不是我的,是我领来的,怎能要你钱,钱收起来!”伍长吓的声音都快直了。 人高马大的军法官,也就是关羽麾下的几个专门砍人脑袋的刀斧手,刀斧手板着脸过来了,他扫了一眼新兵甲手中的草鞋和其手捏着的一枚钱,“怎么回事?”刀斧手冷声问伍长。 “俺俺……没问他要钱,他非要给俺!”伍长急得有口莫辩。 刀斧手可是关羽亲自精选的执法军士,都是由百夫长充任的,个个都是狠人,个个手中都有不止一条人命,一个个身上杀气腾腾的。 刀斧手把眼一瞪,明显不怎么信伍长的话。 同伍的人看事情不对劲,忙帮伍长说项。 刀斧手不为所动,他问新兵甲,“伍长问你要钱了吗?” “没得没得!”新兵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这个场面,让新兵一脸紧张,“……是,是……俺自己想给的。” “嗯?”刀斧手闻言瞬间瞪向伍长。 伍长此时在心里骂这个榆木脑袋的新兵,什么叫你想给的,你想给的,不还是给俺钱了。 越解释越说不清了。 最后,伍长拼命解释,新兵甲也说七说八的说了一通,然后终于解释清了。 这不是一起明目张胆违反军令之事。 “军中一应物资,全都不要钱。日后若有人明里暗里问你要钱要东西,且跟我等军法官说,好让俺们也立个军功。” 人高马大的刀斧手说完,拍了拍新兵甲的肩膀就走了。 刀斧手大爷走远,伍长无奈的指了指新兵甲,“你呀,差点被你害了!” 就在今晨,明说不让各什长伍长拿黄巾降兵的甲,硬送的也不能拿,可就有人明目张胆的收了人家送的甲。 执法军士认出来了,毕竟乡勇都是老人,军中有什么甲都知道,一看就能看出来谁身上穿了不该穿的甲。 执法军士把人拉出来,那个什长还狡辩说是人硬送的,他就收了。 当时,二将军抽了那人一百鞭子,可是皮鞭卯足了劲抽的,抽完那人快昏过去了。 然后那个什长,就滚去民夫营了。 伍长把这事讲给自己伍的新兵甲听,新兵甲听完,不由咂舌。 新兵无甚见识,也没读过啥书,他直感觉官军就是跟黄巾军不一样,不仅不抢东西,还给东西,给东西算了吧,收东西也不敢收。 新兵于是就把自己的钱收起来了,伍长人不错,可不敢害了他。 让新兵甲郁闷的只有一件事,本来还有三枚钱的,不知道啥时候掉了,就剩一个了,不知掉哪里去了。 刀斧手临走的时候,告诉新兵,若是有谁敢问他要钱要东西,告诉他们刀斧手,也让他刀斧手立个军功。 众人没把这话放在心里,而刀斧手其实是认真的。 每抓住一个违犯军规之人,抓到人的刀斧手,都小立一功,以为“业绩”,然后累积到了之后,就可核算军功。 刀斧手们有这一条奇特的规定,是李孟羲军中要选刀斧手时,李孟羲跟关羽建议的。 其灵感来源于,有个暴君想筑造一座千年不垮的统万城,于是下令,城砖造好,让验工的人拿锥子往砖上钉,钉子钉不进砖里,砍验收的人的头,钉子要是钉进了城砖里,就砍砖匠的头。 于是,为了不被砍头,砖匠拼命把砖往结实了造;为了不被砍头,验工的人就不用力把锥子往砖上砸,质量次一点的砖,将无所遁形。 造统万城的暴君太残忍。 但这个故事,把一种极端的监察关系表现的明明白白。 因为极端,所以可以看的清晰明了。 关和羽刘备早前讨论在军中设立军法官的时候,李孟羲就想到历史上的统万城,于是就想到,立下一条军规,让执法军士根据抓捕的违纪违纪之徒来累积军功。 若无此激励之法,中华人善明哲保身,也擅长和稀泥,就算有执法权,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执法军士可能宁可当没看见,也不去得罪人。 而有了激励之法的同时,李孟羲还提出了末位淘汰制,就是每一旬,谁查出的的违法之事最少,革出执法军士之列。 这么做,当然会使得有的执法军士为了多挣业绩,会处处挑刺,处处与士兵们为难。 但这正是李孟羲所想要的。 义军现在任何军律军规,都没被百分之百遵守。 就拿不能喝生水这一件事来说,李孟羲交代好多次了,还是有人见了水源直接就用手捧着喝了。 这要是让执法军士看见,人家就是要抓你添业绩,还能咋地? 李孟羲始终认为,纪律对一支军队的重要性无与伦比。 军队中的腐败和上下欺压这种很容易发生的事,李孟羲对其容忍程度为零。 第285章 步人甲部件之裙甲 再行军,李孟羲的车边跟着两个骑兵,一个是中年人,一个是估计也就十三四岁的少年。 一问,原来他两个就是刘备调拨过来的。 中年人名为王林,少年名为王礼。 李孟羲一听两人都姓王,好奇问到,“哎?你们都个姓王,跟王路将军是……” 果然,二人都是王路亲属。 中年人王林,是黄巾降将王路的大哥,少年王礼,是降将王路的侄子。 到这儿李孟羲明白了,王路这是给亲近的人安排好差事呢,此人倒是聪明,在后军不用上阵厮杀,这好差事,哪能便宜旁人。 王路这人倒有点钻营能力,李孟羲笑笑。 编甲工作继续,李孟羲遇到了难题。 胸甲难编就算了,李孟羲一点一点给编好了。 编成的胸甲短袖t恤一般形状。 到编裙甲的时候,本来李孟羲认为裙甲很好编,编一个大甲片,编一个很大的长形甲条,然后在腰间一围,就是裙甲,跟头盔简易编法一样。 可等真的把一个很宽很长的甲条编好,准备给小砖看看效果时,才发现,穿不上。 甲条根本没办法往腰间固定,用绳子绑也没法绑,甲条那么重,就算费尽功夫真给绑上了,会一直往下坠,走不两步就要掉。 李孟羲冥思苦想好久,他忽然想起来了。 好像,步人甲中的裙甲跟胸甲一体的! 具体就像是小孩儿的棉裤亦或是女生的吊带小短裙一样,小胸甲和裙子连在一块,穿戴和固定时,吊带挂在两个肩膀上,就解决了穿戴和固定问题。 步人甲所谓的裙甲,这个“裙”的样式,是吊带连衣裙!不是单独的裙子。 李孟羲又想起来了,步人甲胸甲应该是简易的小胸甲,而护臂和肩甲和长的臂甲才是一套,就像一个坎肩一样。 坎肩有护住半个前胸的防护面积,和防御肩部的防御,还有手臂大臂的防御,这是一整套坎肩结构。 然后,手臂的防护,是臂甲。 再然后,裙甲防护不了的小腿部,用胫甲。 记忆七零八落的李孟羲,步人甲的真正结构他终于想起了。 “小吊带裙是吧。”李孟羲嘀咕一声,他挠挠头。 “那就……拆!”他抖擞精神,再次忙碌起来。 期间,外边传来了争吵声。 原来是过来听命的王礼王林叔侄俩在吵架。 王礼毕竟是好动的少年,嫌跟着车走的太慢,想骑着马,往前边溜溜。 他大伯便训斥他。 李孟羲在车里听到,暗自发笑。 转眼,一天便又过去。 甲编主体完了。 头盔,顿项,胸甲和裙甲的连衣裙,没有了。 臂甲没编,胫甲也还没编。 李孟羲第一次编甲,按弟弟的身量编的,大小不一定多合适。 大小不合适,却恰恰贴合实际。 铠甲是通用军备,一套甲,不知穿多少人,人与人的体型各有差异,这就需要,铠甲用一定的冗余量,大一点小一点都能穿。 要是大一点就掉,小一点就穿不上,那铠甲做出来可是很失败的。 到傍晚扎营时。 李孟羲把睡着的弟弟叫起来。 小砖揉着眼睛爬了起来,“干啥吗?”小砖睡眼惺忪。 “走,小砖,”李孟羲抱着沉重的铠甲哗啦哗啦的晃了晃,他一脸兴奋,“咱的铠甲做好了!” 小砖不情愿的被李孟羲拉下了车。 此时,已经开始扎营了。 李孟羲也不管其他,让小砖站好,李孟羲半蹲地上给他穿铠甲。 先戴头盔,再穿甲。 不对,头盔那么大,一戴上,再穿甲就不好穿了。 取下来重新穿。 先穿甲,甲给小砖穿上之后,再穿披膊,再戴头盔。 一套像模像样的甲,给小砖一穿,很是那么回事。 只见——小砖脑袋上扣着一个桶状的甲,甲片如带,上窄下宽,在颈部位置,一圈甲圈把颈部全围住了,跟围脖一样。 这就是顿项结构。 跟汉的盆领甲对颈部的防御结构有根本的不同。 盆领甲颈部防御交给了身甲的领子,而步人甲交给头盔的延伸。 自然是步人甲更加合理。 再往下,是披膊,披膊像一个半t恤,前胸和肩甲连在一体,把肩膀,半个前胸,还有手臂,都防护住了。 再就是主体的身甲了,身甲和裙甲连成一体,裙甲自然的垂下,真的就像一个垂膝的裙子了。 嗯,接近印象中的步人甲八成了。 李孟羲在上下打量,小砖也在瞅自己穿的甲,“哥哥,这个都可沉了。” 小砖被甲压的不舒服。 沉很正常,这一套甲,别看小,用的甲片少说大几百。 “来,小砖,走两步。”李孟羲鼓励道。 小砖便迈开步子走,没走两步,小砖一个踉跄就摔倒了。 小砖摔倒了,挣扎几下想爬起来不能成功。 “哥哥俺起不来。”小砖委屈的求助。 李孟羲哈哈大笑把弟弟扶了起来。 扶着弟弟,再继续走。 又走了几步,弟弟不肯再走了,因为甲实在沉,穿着又不舒服。 弟弟说什么都不走,躺地上打滚,就是不起来。 没办法,李孟羲只得把甲脱下来,自个来穿,看看穿戴效果如何。 四周不觉间已围满了人,那些本该去支帐篷本该生火准备烧饭的士卒,放下手头的活全来了,他们好奇的看着李孟羲身上那套铁桶一般的甲。 李孟羲把甲穿到身上,话说,这甲自己个穿还是有点难度的。 身甲套上之后,只是抬了一下手,李孟羲便立刻发现了问题,他眉头微皱,又试着把手抬起。 手抬不起来。 臂甲袖子硬邦邦支愣着,手臂穿进去,就动不了了。 小砖穿的时候,因为不了解铠甲,手动不了,他也不说。 等李孟羲穿上,手动不了,他立刻就发现了。 这不对啊。 李孟羲低头瞅了一眼长长的臂甲,臂甲那么老长,跟个铁管一样,再抬头,看围观的士卒们,看到士卒们身上有些人的扎甲,手臂那里,只出了肩膀一点,短短一截。 难道是编的太长了? 李孟羲疑惑。 可还是不对啊,印象中步人甲的披膊,也是很长的啊。 不应该是形制的问题。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第286章 扫盲班分班 手动不了暂且不管,李孟羲试着走两步,接着又哐哧哐哧小跑两步。 跑起来,膝盖撞到裙甲上,腿都迈不开。 低头看着如同是围裙一样的的裙甲,甲裙把前边全挡住了。 李孟羲眉头皱起,思考了半天,他想起问题在哪了。 好像,步人甲甲裙不是一整个的,而是开叉的裙,从腿中间那里剪开了。 从防御角度考量,甲裙跟围裙一样全部遮挡,自然防御没有死角,防御很强。 可是,穿围裙跑步都会影响腿迈动的动作,甲裙那么硬又那么重,就更加影响腿部动作。 所以,得把甲裙从中间剪开,解放双腿。 这样,就迈的动步子了。 以前很不理解的一点,不理解铠甲裙甲为什么做成开叉的,既有破绽,又不美观,现在明白了。 除裙甲未分叉的这个问题,还有,胸甲的问题。 胸甲做的有点大了,因此,腹部那里,直往下坠,很不舒服。 可以用绳子给绑着,让铠甲更加贴合身体,穿着更舒服一点。 束甲绳……亦或是,某些神像,如同四大天王像身上的铠甲一样,有束甲带。 据说,四大天王身上的铠甲样式,来源于宋甲。 也就是,跟步人甲有些关联…… 想到这里,李孟羲思路又转,他开始想小时候去庙里看到的四大天王像上的细节。 好像,四大天王像肩甲上还有兽吞。 这个兽吞,李孟羲往左右肩膀上看了一眼,他看到,编甲时是先编的甲主体,袖子是后边再接上的,胸甲肩部位置和臂甲接口那里,有比较大的缝,甲绳露出来的比较多。 原来,因为结构关系,扎甲肩膀接袖子的地方,是必然会有强度缺陷的,接缝处也是铠甲结构薄弱点之一。 那么,在肩甲上加两个肩吞,刚好把肩甲缝给挡住了,等于把防御缺陷部位给特意增强了防御。 奥,原来是这样,原来兽头肩吞,不仅仅是装饰那么简单。 肩吞做成兽头形状,的确是装饰作用,但是,肩吞本身起的是增强防御作用。 连板甲也有肩部加强的块,因为板甲肩与臂活动的位置,也是强度相对薄弱的地方。 四大天王身上的甲,还有大块的护心镜,抱琵琶那家伙,胸前大护心镜,一边一个。 护心镜,“明光甲?”李孟羲低头看向胸口密匝的甲片,他一时想不明白,护心镜是如何给编到甲片上的? 还是一块铁片单独直接绑上就好? 铠甲中的唐明光铠,这铠甲自带护心镜加强,怎么做到的? 板链结合? 正这么想着,围观的人群中,挤出了一个身影。 刘玄德看这边人围了一堆,还以为出啥事了,挤出来一看,看到李孟羲身上包裹的如同铁坨的甲,刘备眼睛亮了。 “羲儿。”刘备走过来,叫道。 李孟羲从沉思中回过神,他抬头,看见刘备走过来,“啊?” —— 虽说每日事务繁忙。 但军中有些事是不能耽误的。 比如,推行知识,教各百夫长什长知识,然后再由这些低级军官往下推行。 但凡是战兵,都他妈的得学习,不学不行,新降的黄巾兵也得学习,黄巾降将王路,也得学。 黄巾兵们还没经历过学习的事,今日李孟羲得亲自前去盯着了,得看一下。 此时,有一个问题。 学习进度参差不齐的问题。 义军老兵已经学了很长时间了,四则运算,差不多都掌握了。 而黄巾新兵,刚开始学。 如果再从头开始,从十个数字开始教,那就把老兵的学习进度耽误了。 如果不从头开始教,那黄巾新兵就教不会。 问题要说解决,也好解决——分班就行。 把学习四则运算的一整个过程,分多个阶段。 学会数字十个数字,第一阶段。 了解数位知识,第二阶段。 开始学习加减运算,掌握基本的运算符号,第三阶段。 学会乘除运算,第四阶段。 复杂加减乘数四则运算并竖式计算,为第五阶段。 这么一分,那么,分五个班级,就把军中学习进度不一的问题解决了。 新加入的黄巾兵,直接去一年级,从头学学十个数字,学会的,掌握熟练的,再去二年级,不熟练的,还待在一年级。 这样,既不耽误那些学的快的人的学习进度,也减少了大量的重复和时间浪费。 李孟羲来到地方的时候,众伍长什长席地而坐,准备等着开课。 李孟羲走到前边,众人目光都往他身上看,都对李孟羲身上的铠甲感到好奇。 李孟羲看了一圈,没有看到其中有新降的面孔。 想起来了,黄巾王路部投降,除王路本人去当关羽副手,其他黄巾大小将官,千夫长,百夫长,伯长什长之类的,全部捋去了官职,吸纳进战兵营,成了普通一卒。 也就是说,黄巾降兵被肢解的一干二净,一个担任军官的都没有。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义军老兵已占尽了先发优势,扩军越快,老兵升官就越快。 而真论个人能力,老兵并不一定比黄巾降兵中的那些百夫长能力强。 这可谓,赶上风口了,无数人得以乘风而起。 想到应该划分班级,以提高教学效率。 于是,李孟羲便想把这段时间的教学情况,彻底排查一遍。 “百夫长出列!” 李孟羲下令。 数人站了出来。 “且背九九乘法表。”李孟羲提问。 数个百夫长一个挨一个把九九乘法表背了,李孟羲从中抽查,也是没有错的。 早段时间,关羽给出的主意,拿百夫长们杀鸡儆猴,每教完一课,就提问百夫长,要是学不会,军法惩治。 可想而知,在此压力之下,百夫长们是学习最刻苦的,不刻苦就要挨鞭子了。 往后,再提问下边的什长伍长,给他们出了一些算式题,都算对了。 看来数学加减乘除四则运算,当真是难度不大。 成年人学起来,进度飞速。 最后,李孟羲便把分班的事和战兵们说了一通。 分班分成五个班,学习难度次第增加。 一年级先数字,二年级数位,三年级加减与符号,四年级乘除运算,五年级加减乘除混合运算。 以后,七日一考试。 数字学七日,考试,通过了,进二年级,再在二年级学习七日,再考试,通过了,进三年级。没通过,继续在二年级学习,学满七日,继续考试。 每个年级都如此。 然后,是把班级框架初步搭建。 五年级,加减乘数四则运算全部学完的人,开始学别的。 由李孟羲刘备或者关羽来教。 四年级的教师人选,是几个百夫长。 一二三四年级的教师,什长伯长们就能担任。 每级,分五个班,一班,四十人。 以目前的战兵人数来看,够了。 以后再上课,战兵们就可以全来了,一同上课,不局限于什长伍长们。 等李孟羲把班级分好,人员大致拉齐,天可又黑了。 第287章 扎甲之软扎与硬扎之分 夜晚,关羽连夜回来,大家凑一伙吃饭,关羽带回来了一只野兔,放在火上,烤的焦香扑鼻。 李孟羲倒是还能忍住,小弟李砖就要馋的流口水了。 刘备关羽二人对李孟羲编成的步人甲极感兴趣,那副甲在两人手里,传来传去的看。 关羽把甲放在膝上,手摸着密匝整齐的一排排甲叶,啧啧称奇。 别的不说,单看重量,小小一副甲,入手沉甸甸的,几乎有普通铁扎甲两倍重了。 就从重量来说,这甲就比一般甲强的多。 日前李孟羲说,有步人重甲,可当丛刃。 现在李孟羲真的把甲编出来了,关羽把甲拿手里一掂量,就对甲的防御力信了八成。 “羲儿,这甲,算是成了?”关羽目光自甲上收回,看向李孟羲,满意无比的问道。 “没。”李孟羲眉头一挑,“这甲算是废了。” “用不了。”李孟羲摇头。 关羽诧异,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甲。 这甲不挺好?怎地就废了,用不了? 李孟羲自顾自的说着,“甲裙得从当中剪开,不然穿甲之人腿就迈不动。甲裙我还未来得及剪。” “再有,没有绊甲绳,此甲松垮无比。” “……不知为何,”李孟羲眉头皱起,自语到,“甲袖编成,硬邦邦如同铁筒,手伸入,手臂只能支愣住,不能动弹。” “穿此甲上阵,人如木头呆笨,怕是连刀都挥不了,不妥,此甲不堪用。” 李孟羲连连摇头,面有苦恼,“为何甲袖那么硬,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这时,在翻烤野兔的刘玄德看兔子烤的差不多了,他笑了,“硬就硬了,羲儿你想个法,把他弄软不就妥了?” “先不费神,来来来,先吃肉,吃完再谈不迟!” 说着,刘备便把烤兔拿起,上手要分给几人。 (把甲胄弄软……)李孟羲目露思索,然后猛的瞪大眼睛,(想起来了!扎甲有软扎硬扎之分!软扎与硬扎的区别是……) 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李孟羲刷的一声站起,头也不回的跑了。 余下的人,小砖,刘备,关羽,都是诧异。 “哥哥,你等着俺!” 小砖看哥哥跑了,也不顾吃肉了,赶紧跟着颠颠的跟上去。 好一会儿,刘备哈哈笑了。 “我去看看羲儿他做甚,云长,你先吃着。” 说着,刘备从烤兔上撕了条兔腿,把手里木棍穿着的兔子递给了关羽。 再说李孟羲,李孟羲匆匆跑回去,爬到车厢里,黑灯瞎火的就扒拉装甲片的包袱。 编甲水平只是半吊子,一知半解的的李孟羲,他终于想起了有用的知识,终于想到了宋步人甲和汉扎甲的最大区别在哪了! 汉扎甲和步人甲的区别,不是甲片,汉扎甲片跟宋扎甲片没有形制和材料上的任何区别。 也不是扎甲的绳子,汉代扎甲绳是麻绳牛筋绳,宋代扎甲也是用麻绳牛筋绳。 区别只在编缀方法上。 汉扎甲,用硬扎之法,具体编法就跟李孟羲编的一样,甲片压甲片。 而步人甲,则是软扎之法。 何为软扎之法? 即,甲片不是再一个压一个,而是先弄一根绳子,绳子上按一定的距离,绑出一个个疙瘩,做限位结。 然后,再把甲片,一个个系到绳子上。 甲片之于甲绳,如同衣服之于挂在晾衣绳上。 此便为软扎之法。 那么,软扎与硬扎的区别在哪? 硬扎,甲片压甲片,硬邦邦的,对不需要形变的部位,比如胸甲部位,硬扎很好用。 但是有形变需求的部位,比如肩膀,比如手肘,比如手臂,硬邦邦的硬扎铠甲,跟铁块一样,无法形变,也就无法适应肩膀手臂的活动。 汉铁扎甲都是硬扎之法,因此,汉扎甲的袖子,就半截袖那么长一点,出肩膀一点点而已。 这是因为硬扎法编出的甲太硬了,短了还行,长了手臂就跟套了个铁管一样,手臂都活动不了了。 不仅袖子就出肩一点点筒袖,因为用的硬扎法,两汉铁甲的身甲也都不长,最长到下腰的短甲裙而已。 而软扎甲的优势就在于,软扎甲甲片是悬系于甲绳上的,形变冗余量非常大。当软扎开始盛行,身甲才开始一贯到底。 硬扎甲一拳锤上去,硬邦邦的,不动分毫。 而软扎甲,手指头按上去,都能给按出一个窝。 自然,软扎法可以编很长的甲袖,软扎编成的袖子,很容易形变,手臂怎么弯,甲袖就怎么弯。 可以说,如果硬扎扎甲是铁块的话,那么,软扎扎甲就类似布一样柔软灵活。 软扎甲甚至可以团成一团卷起捆着,硬扎甲弯都弯不起来。 步人甲明显优于汉铁扎甲的地方在于,一是防御力,软扎法,甲片堆叠面积,比硬扎更多,防御力也更强;二是,步人甲有远超汉扎甲的防御面积,步人甲可以有一直从肩膀延伸到手掌的长甲袖,有可以有直贯到脚的甲裙,防御面积极大。 身穿步人甲的士卒,全身从头到脚,被铁甲包裹的严严实实。 又因甲片之间,堆叠比硬扎扎甲更多,防御力也比硬扎强的多。 软扎之法,这便是步人甲最核心的技术关键。 至此,步人甲成了。 当夜,李孟羲要趁着想法通明,趁机把步人甲给改好,刘备关羽二人搭手帮他。 于是,烤兔也顾不得吃了,全给小砖了,小砖吃的啊呜啊呜开心不已。 整套甲,李孟羲全是用硬扎法编的,难怪腿都抬不起来。 认真思考之后李孟羲觉得,除胸甲不用改以外,其他的,披膊,甲裙,都得通通拆掉,重新编。 李孟羲顺便把软扎之法和硬扎之法的区别告诉了刘备关羽二人。 不消说,这又是价值百万贯的不止的机密技术。 原理说来简单,就是个思路问题。 论编甲思路,刘备关羽或不如李孟羲。 但论绑绳子用绳子绑东西,刘备关羽二人比李孟羲手熟多了。 李孟羲很笨拙的系绳结,他用手拽,用牙咬,绑出的绳结大小参差,距离不一。 而刘备关羽二人,手拿麻绳,手指一缠一套,就是个很好的绳结。 不仅如此,刘备和关羽二人还结合自己的生活经验,还给李孟羲提了好方法。 编甲的时候,先用绳子纵横交错,把铠甲的绳子骨架编出来,再往上系甲片。 此方法好的地方在于,方便先设计好铠甲大小,再开始编,直接能编出大小很合身的甲。 而若是一点一点开始编,边编边加绳子,则很容易编的过大或过小,也不容易改。 一个是,先画设计图,再施工,一个没有设计图,直接编,区别就在这里。 第288章 其身正,不令而行 第一次开始用软扎法编甲,以小砖的身量来编的。 刘备关羽二人,不大时间便把绳结打好了,一副完全由绳子绑成的,绳子纵横交错组成的一个连衣长裙状的绳衣。 绳衣上身是一体,下裙,裙摆从中间左右分开,裙摆前后都是剪开的。 见关羽刘备两人打结绑绳子手熟的很,李孟羲索性就不编了,他负责拿剪子把旧甲拆开,甲片一片片拆掉,然后递给刘备关羽二人。 编甲的同时,闲聊着。 刘备突然停下,打量关羽李孟羲一眼,嘀咕,“某把此事忘了。” 李孟羲和关羽不约而同的去看刘备。 “何事?”李孟羲不解。 “日挑一错,找军中疏漏。就此事。”刘备放下手中的甲片,笑笑。 原来就这件事,李孟羲恍然。 可不吗,这两天,攻山,打仗,收降,安排降兵,事一多,之前约定好的每晚相聚,汇总白日发现的军中不足,这件事就给耽搁了。 “羲儿,你先说说看。”刘备想请。 李孟羲略作沉思之后,沉吟到,“出涿州时,我等议定,以一千兵败数千黄巾,吞数千黄巾,而成数千之军。 再以数千吞数千,以成万人,以万人吞万人,十万吞十万,席卷以成大势。” “如今,前后两仗,我军出时千余,今有八千余几近一万,正如我等前议。” “可有一事,我军战兵本只千余,虽得黄巾壮勇补进,然黄巾降兵入我军时日太短,降兵一不熟我军军令,二不能与我与我军阵相合。” “想必关将军明白,出涿州千余老兵,还能起方阵圆阵锥阵雁行等阵。 如今战兵混杂降兵过半,莫说锥阵雁行诸阵,怕是区区一方阵,都不能摆齐整。” 听到李孟羲所说,关羽不由皱起眉头,暗自点头,这确是问题。 “此去讨贼,前必有连番大战,区区三两千兵,恐力有未逮。” “如今,军中民夫营有青壮至少三千。” “若此三千青壮,也能成兵,我部则总有五千兵力。” “关将军日日领兵前驱,边行军边练士卒奔袭之法。 我意,中军后军也可随行随练。” 李孟羲目光看向关羽刘备,见两人目有意动,李孟羲接着说到,“奔袭战法,可白日行军边行边练,两不耽搁。” “可若民夫操练,必先练阵列,阵列却无法于行军操练,必要停下才能练。” “我看这样。夜里无事,每扎营,夜里操练操练一两时辰,一日两日不觉有用,若十天半月,应能初成队列。 队列成,虽民夫不堪鏖战,但列阵与敌相持,倒也够了。” 李孟羲说战兵不够,说趁夜练兵,刘备关羽二人,深以为是。 刘备趁势,笑着看着李孟羲,“羲儿,这练兵之事,就有劳你了。” 李孟羲正色,点头,“某正想一试练兵。” 李孟羲毫不犹豫的应下了。 不愧是军师,一开口,说的就是军中的大问题。 刘备细细把问题记住了,心想今日就算了,天晚了,不方便张罗。 明日开始,明天夜里,就开始操练民夫。 转头,刘备又问关羽,这两日,见军中何处有不足。 关羽抚须沉吟片刻,“刀斧手,我军扩军近倍,五个刀斧手,不够巡查监审之用。” 说着,停顿片刻,“百夫长也不够。” 听到这里,李孟羲忍不住问,“关将军,刀斧手为何偏要从百夫长里挑,挑别人不成吗?” 在李孟羲想来,如果说伯长伍长还选的很随意的话,那么百夫长,则是挑了至少三轮,精中选精,真正的人才。百夫长金贵,为何放着兵不让带,让去当刀斧手,岂不贵人贱用。 见李孟羲不解,关羽笑了,手指刘备,“让大哥与你讲讲,为何,刀斧手要选自百夫长。” 刘备于是就认真讲解了李孟羲的疑惑。 “羲儿,这刀斧手,乃执法军士。 岂不闻,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行。 若担任刀斧手之人,平日劣迹斑斑,试问,此劣迹斑斑之人,惩治军士时,谁人肯服? 军中百夫长,个个因功升任,诸百夫长或有勇武,或有智机,因而能拔而出众。 选勇武智机且有军功累累之百夫长任刀斧手,士卒怎不威服?于是,士卒能甘愿服法。” 李孟羲他瞪大了眼睛,有些讶然,他听明白了。 意思是大概这么个意思,执法军士,得选能服众之人担任,而这个能服众之人,诸百夫长则是不错的人选。 其身不正,虽令不行的意思是,要是选一个军中游手好闲,今天欺负这个明天欺负那个的**子担任刀斧手。 那么,惩治犯错士卒时,士卒就会想,你这厮比老子好不了哪去,到的了你来惩治老子! 虽然士卒的确犯错了,但执法军士如果恶迹累累,士卒就会有逆反和不服心理,会心生怨恨。 因此,刀斧手,得选“其身正”的人来担任。 此举之妙,妙在经略人心。 也不知,选百夫长任刀斧手的主意,是刘备想的,还是关羽想的。 应该是刘备。 李孟羲又想到一件事,唐朝之时,唐代选地痞流氓游手好闲的不良人士,称为“不良人”,唐代大厮招募不良人为捕快。 呵呵,愚蠢至极的大唐人,执法队伍由游手好闲的不良人士来担任,可想而知,此中吃拿卡要,罔顾法律,欺软怕硬,作奸犯科之事,定是不胜枚举。 正应了,其身不正,虽令不行。 有唐一代,官府大用不良人,法律执行效果必然极不堪。 李孟羲算是又学到了一点重要知识,执法权柄甚重,不可所托非人。 李孟羲说兵力不足,要尽早着手练兵,以备不远战事;关羽说,大厮扩军,刀斧手不够监察巡视之用。 李孟羲和关羽,各说了一处军中不足,该刘备说了。 李孟羲和关羽都看着刘备。 刘备沉思片刻,“入秋了。”刘备抬头看天,又低头说道,“转眼天冷,可我军中民夫众多,御寒衣物不足。” “衣物缺口甚大,要凑齐非一时之功。 真要至冬日去筹备所缺,为时晚了,当要早做打算。” 这便是刘备所想到的。 刘备眼光也有长远的时候,都想到三两个月之后的事了。 这就是集众人之智的好处了。行军在外,事情千头万绪,靠一个人去想,必然会有想不到的点的。 就比如刘备说的冬装御寒衣物的问题,让李孟羲一个人去想,很可能李孟羲得等到寒冬腊月,等到天下鹅毛大雪,等到冻死了人的时候,他才想起要筹集御寒衣物。 可到那时,成千上万件衣服,往哪里去弄。 第289章 步人甲成 编甲工作量极大,哪怕是一件小小的儿童身量的甲,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编完的。 月亮缓缓划过天空,小砖栽瞌睡时,李孟羲把小砖送了回去,然后又回来继续编甲。 终于得知了步人甲编缀技法的关键,不把甲编完,是睡不着觉的。 关羽刘备也抱着同样的想法,并不说休息,继续去忙碌着。 就这样,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堆积的甲片一片片减少,当天色将白,步人甲终于编完了。 哪怕不往身上穿,李孟羲也知道这一夜努力编出的甲会很好,因为这甲跟印象中的步人甲很像——如同长连衣裙的身甲加前边分叉的裙甲,如同小坎肩一样的长袖披膊,步人甲这最重要的两个部件,看着很像那么回事。 除了头盔不像,剩下的整个就是步人甲了。 步人甲头盔应该是全铁盔,要么就是铁条铆接的盔,也就是,步人甲的盔的是有顶的。 而现在的头盔,是随便拿甲条编了一个长头巾模样,直接绑了圈绑成的。 甲好了,刘备关羽二人一人拿甲,一人拿披膊,催促李孟羲赶快穿上试试。 看得出来,他们两人对一晚上的劳动成果,也很看重。 李孟羲跟弟弟虽然差了几岁,但身量不至于差的了太多。 贴合弟弟身量编的甲,李孟羲穿上紧了一点也能穿。 如果是汉末普遍的硬扎铁甲,就跟一个t恤差不多,因此,穿法也跟t恤一样,拿着从头套就行了。 由此而来,汉硬扎铁甲有一个比较严重的结构性问题,铁甲不像秋衣一样,秋衣领口可以很小,有弹性,脑袋一钻就进去。 铁扎甲没有弹性,因此,要把领口做的特别大才方便脑袋套进去。 这样一来,汉扎甲领口位置,暴露一大块。 领口这个位置,又是锁骨,喉咙,颈动脉等要害。 汉硬扎甲对领口的防御是硬伤,那么汉的甲匠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呢? 是在肩膀一圈,编起高起的盆领,盆领如盆倒扣,把领子那里和脖子防御住了。 问题就在这里,盆领编缀起来麻烦无比,费工费时。 一般来说,完全体的汉扎甲,是应该有盆领的,领口那里的防御缺陷不会暴露出来。 可真要大规模生产,有大量盔甲需求的话,各方势力很可能就把费时费力盆领给省了,乞丐版的士兵甲,对颈部的防御,几乎没有。 汉硬扎甲穿身甲的时候,如同穿t恤,把甲从头往身上套。 步人甲的身甲,则像是穿棉裤,从腿往上套。 然后把两个肩带挂在肩膀上。 甲挂在肩膀上的刹那,李孟羲就感觉肩头一沉,这甲好他娘的重! 身甲不防肩膀,也不防手臂,只是一个小号胸甲大小。 和身甲相连的裙甲,直垂到膝盖。 李孟羲动弹两下,感觉这甲还行。 刘备又把披膊给李孟羲穿上。 身甲没有顾及肩膀和手臂的防御,当披膊往肩膀上一搭一穿,肩膀和手臂就挡的严严实实了。 步人甲解决身肩、肩颈、裙胫、等衔接部位防御空挡的思路是——重叠。 受限于技术条件,没办法全身上下做成整体的一套甲,只防御胸口的身甲好做,只防御肩膀的甲也好做,但把胸甲和肩甲一块做,则就是另一难度了。 因此,胸甲不防肩,而披膊做的很长,如同一个小坎肩,则能兼顾肩部防御。 同理,披膊没办法护住颈部,那就由头盔往下延伸几圈顿项,顿项把颈部护住。 再有,胫甲,也就是腿甲,胫甲只有小腿那么长,可胫甲只能防小腿,大腿咋办? 依然用防御重叠法。 胫甲既然防不了膝盖以上,那就让裙甲垂到膝盖以下。 裙甲最下边沿,到胫甲中间位置,胫甲一半的面积挡在裙甲之下。 这样,关节衔接处的防御就没有漏洞了。 再往下,胫甲好编,甲靴也好编,可把胫甲连同甲靴编一块,则是又是一加一远大于二的难度。 解决方法是,还是靴甲和胫甲分开编。 胫甲照常编。甲靴,则稍带一截高腰,靴腰套在胫甲上,这样,靴甲和胫甲,又防御重叠了,关节连接的脚腕处,也被防御住了。 如此,从头到脚,头上是头盔,从头盔往下垂下的顿项,完全防护住了颈部,往下,顿项下的披膊防护住了肩膀和小半个胸膛,再往下,披膊下的胸甲防护住了整个胸膛和腹部,胸甲再往下的裙甲裙甲垂过膝盖,膝盖以上,包括半个小腿,全被裙甲防御住了,再往下,胫甲又防护了自膝盖往下的小腿,最下,高腰甲靴把脚和脚腕一同防护住了。 防御嵌套的思路下,步人甲部件之间皆有特意留出的防御重叠,完美的解决了衔接处的防御问题。 还有腕甲,单独编一个腕甲很简单,而要是从手腕到肩膀编一个超长的臂甲,难度不小。 所以,还是嵌套。 披膊长过手肘,到达小臂那里,而腕甲,则是从手腕直达手肘。 有半个小臂长度的重叠,达到了百分之百的防御面积。 依照同样的原理,腕甲有了,手腕那里却还暴露在外,如果编链甲手套,则可以可以把手套编长一点,手套再嵌套到腕甲上,防御又重叠了,完美把手腕防住了。 所以,步人甲核心技术要点是,软扎法,技术细节是—— 顿项要过颈,披帛要过手肘至小臂一半,裙甲则必须过膝,至小腿中间,靴甲则必须为长筒靴。 如此,方能使各部分层层嵌套,使防御紧密,无有死角。 李孟羲穿好了步人甲,刘备关羽扒拉着,让他转圈看看。 李孟羲便原地转圈,又说让走两步,李孟羲便走。 让说跑,李孟羲便跑。 李孟羲玩到兴致起时,原地挥拳扫腿,打了一套似是而非的拳法。 刘备关羽看李孟羲如此童稚模样,脸上笑意灿烂。 当李孟羲原地打跟头时,甲重,打不起来,他直接摔倒了。 索性,李孟羲就在地上滚了两圈,又滚好多圈。 李孟羲是在认真测试铠甲的灵活性,刘备关羽二人不知,只当李孟羲在自己玩,忍不住哈哈大笑。 测试结果,步人甲虽说重,也一定影响了灵活性,但用来战斗,完全不是问题。 第290章 编甲细则补录 当清晨的太阳初升起之时,刘备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杆秤,把甲吊起来称了一下。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李孟羲个子不够,干着急看不到,急的他直踮脚伸长了脖子。 他这个模样,又是引得刘备关羽一阵笑。 刘备弯腰把称拿低,拿到李孟羲眼前给李孟羲看,“来,羲儿,你看看这是多少斤?” 李孟羲瞅着称杆上的银星瞅了半天,“俺不会认称。”他老实的承认。 刘备和关羽诧异的看着李孟羲,然后哈哈大笑。 李孟羲不认识称,好笑点就在这里。 普通人,普通小孩儿不认识称,倒还算正常,没有个啥笑点。 但是,是李孟羲啊,李孟羲这家伙智计百出,心思缜密,厉害极了,可他说,不认识称! 一下喜剧效果就出来了。 再前段时间,李孟羲说不认识时辰,关羽不也是忍不住笑了,就是这样。 在某些生活常识方面,李孟羲知识很欠缺。 铠甲,一个身甲,一个披膊,再一个头盔,放一起称得,重二十五斤。 军中装备的铁扎甲才十来多斤重,这一套甲,比军中甲胄重了快一倍。 而且,这还不是一整套呢。 只有身甲披膊和头盔,胫甲还没编,腕甲也没编,甲靴没有,护手也没有。 其实还有两个肩吞呢,也没有。 再加上这些部件,甲的重量得往三十斤上去了。 更别说,这是按小砖身量编的儿童甲,如果编真正的作战甲,按成年人的身量来编,估计一套甲全甲得六七十斤重,可真是不轻了。 天都亮了,关羽得回前军去了。 临行前,刘备关羽还有李孟羲三人草草商量了一下。 步人甲有大用,别的不说,不需要多少,哪怕就两三套步人重甲,锥阵冲阵的时候,给排头的两三个兵穿上,直接就能让破阵成功率增加两成。 问题在于,军中甲胄不足,多余的甲片,更是几乎没有。 之前给李孟羲凑的几包袱甲片还是从那些破的不能再破的残甲上拆下来的。 重甲是急需,甲片又没有,无奈之下,刘备一咬牙,决定,从军中调五十副形制一样的好甲出来,全拆了,编步人甲。 之所以调五十副甲,还是五十副形制一样的甲,还得刻意强调是五十副好甲。 是这样。 其一,甲形制一样,甲片大小就一样,编起来方便,如果凑的甲片大小不一样,编起来了可麻烦死了。 再者,步人重甲是要发挥大用的,是要用在硬仗上的。好钢得用到刃上,要是用锈迹斑斑一掰两半的甲片去编步人甲,那别说防强弩了,刀砍一下就给砍烂了,还不如不编呢。 有足够的甲片,还是第一步。 军中没有正经的编甲工匠,李孟羲是个生手,关羽刘备二人就更是生手了,还是得留意招募匠人。 现在一时没有匠人,刘备关羽自己也可以编,编出来的不说多合理,多好,至少也能用。 李孟羲说,步人甲一套,全甲大概一千八百甲叶。 “嚯,”关羽正色,“可真不少。” 说完,关羽跨上马背,匆匆离开了。 关羽走了,一夜未睡,瞌睡的不能行哈欠连天的李孟羲和刘备告别,背着铠甲也回去了,得回去睡觉。 几乎是三两步就一个哈欠,李孟羲不住的揉着眼睛,回到了车厢旁。 睡觉之前,得把昨夜商量出来的东西给记下来了。 是白天了,也就不用点火把了。 李孟羲翻出笔墨和麻布匹,抻开就开写。 “战兵不足,如先锋营随行随练之法,民夫营青壮也可着手操练。 操练时间利用晚上,”写到这里,李孟羲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眉头皱起,认真思考了下,继续写到,“操练青壮,为得数千乃至上万能成队列之兵。 兵力缺口大,练兵人才,应该不够。” “可先精练四十人,练一月,再使此四十人为教官,每人再练四十人,又一月后,得队列兵四十乘四十,为一千六百人。 再以此一千六百人为教官,再每人练四十,一月后,得可列队列之兵为,六万四千人。” “照此,最多三月,或可解决战兵不足。 问题在于,一月时间,能否练成队列;能走齐队列之民夫,又是否足以担任教官。 此皆不知,待一试。 一月后,方能知练兵之可能,两月后,方能知民夫教兵之可能。” “刀斧手选自百夫长,道理为,【其身正,不令而行】,刑罚权柄甚重,不可所托非人。” “冬装,今九月末,天未冷,可冬将近,当早做准备。” “军中囤积布料不少,然民夫更多,不足使用。 解决方法为,一为沿途采买布料,二为,想御寒之法。” “步人甲核心技艺为软扎法。 软扎之优,优在甲体柔软,故可大面积编缀,故能穿之如布麻,不碍战斗。 且因软扎甲甲体柔软,一副步人重甲,可卷成一团,极便携带,利于行军。 硬扎难以折叠卷带,只能穿于身上,不利携带。 此是软扎法第二优点。 第三,软扎甲防御面胜于硬扎。 第四,防御力强于硬扎。” “步人甲编缀要点为: 第一,可先编绳结骨架,再编甲片。 第二,铠甲部件之间,于关节部位,用重叠嵌套法解决防御死角。 嵌套法为,顿项必长至垂肩;披膊必长过手肘,至小臂之中;若有甲具手套,必长过腕至小臂;裙甲必长过膝盖,至小腿中;甲靴必高腰过脚腕至小腿中部。” 写到这里,李孟羲又是停笔,他回想方才穿着铠甲走动跑跳的那会儿,甲穿在身上之后,甲全部重量,全靠两根吊带吊着,吊带的两根麻绳,那么细,甲往下坠着,勒的肩膀疼。 “身甲左右肩带,可宽上两指,以减轻勒痛。” 刚把这句写完,李孟羲又想起了。 不对啊。 步人甲是跟吊带那样挂肩膀上的吗? 这要是吊带细了,把肩膀勒的老疼,可是要把吊带弄宽了,根据压强知识可知,吊带宽,吊带对肩膀压强小,压强小,摩擦力就小,吊带就容易滑落。 尤其是战斗的时候,肩膀和手更动来动去,就更容易掉了。 这就是落入了两难境地,肩带细,疼,肩带宽,不疼了,容易掉。 该怎么办,舒适度为安全让路?用细肩带? 忽然,李孟羲脑海中记起了一些模糊画面,好像,人家铠甲的肩带,是左右交叉的穿的吧! 也就是左边的肩带,挂右肩,右边的肩带,挂左肩,两个肩带成x形挂在前胸和后背。 这样,肩带有脖子挡着,就不可能从肩膀上掉下来了。 用宽肩带,降低肩膀压力,同时,又让肩带不会掉的两全其美的方法有了。 “身甲背带,用左右交叉发穿,左肩挂右肩,右肩带挂左肩。” 第291章 第三百张 说客之才简雍 穿甲测试的那会儿,问题还不止肩膀勒的疼,裙甲也有问题。 昨天夜里,编甲的时候,刘备关羽二人特意把裙甲前边留了中开叉,前边是开叉,后边却没开叉。 李孟羲认为,后开叉开不开都行,关羽刘备也是这么认为的。 等甲穿到身上,走动跑动起来时才发现,后边的甲裙会打腿肚子,影响动作。 李孟羲意识到,裙甲后边也得开叉的,而且,后边的叉还得比前边的叉更大。 因为跟人的动作有关,人腿关节在前,那么,抬脚往前迈步,小腿抬起的高度是不怎么高的。 但,往后收腿时,小腿肚抬起高度比迈步前抬的高度要高的多。 走路的时候,或还不明显,小跑起来的时候,这一点尤为明显。 同样长度的裙甲,跑步腿前迈时,顶多小腿被限制了一点,收腿腿后抬时,小腿后踢,必然被裙甲磕碰住。 人是正关节,行走跑动的动作就决定了收腿动作比前迈动作高。 因此,于李孟羲写到,“裙甲前后开叉,前叉低且窄,后叉宽且高。” 最后一点,李孟羲写,“肩吞无有,日后再做。” 终于写完了,李孟羲收起笔墨,把麻布匹一卷,鞋一踢,钻进车厢里拱进小砖的被窝就睡觉了。 什么时候开始行军的,李孟羲都不知道,车辆吱呀吱呀的前走。 小砖早醒了,懂事的自己穿了衣服。 今天很奇怪,哥哥呼呼的睡,没有醒。 小砖可担心了,他的小脑瓜想的是,怕哥哥死了,他伸着小手,去摸哥哥的头。 摸一下,哥哥没有动,小砖更担心了,伸手去捏哥哥的鼻子。 李孟羲终于被弄清了,“小砖,别闹,让哥哥再睡一会儿。”李孟羲睁开眼睡眼朦胧的看了弟弟一眼又把眼闭上了,他裹了裹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呼呼大睡。 李孟羲睁眼醒了,那就没有死,小砖不再担心了,他咚的一声砸到哥哥身上,去骚扰哥哥,“哥哥你咋还睡觉吗?” “俺都不睡了。” “你咋还睡?” 李孟羲无奈,翻了个身,往边上躲一点,被子拉起,蒙着头。 “哥哥,你是不是还要睡觉吗?” 小砖拿手拍被子,“你起来教俺学写字吗。” “哥哥你教俺吗。” 看哥哥不理,小砖就扒拉开被子,想把哥哥叫起来,拽哥哥头发。 李孟羲被弟弟烦的无可奈何。 只好嗷了一声爬了起来。 忍着困顿,李孟羲教了弟弟一个小诗,就是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这首诗。 正好,小砖数字能数到三四十了,这个诗正好他背。 教完了,李孟羲继续蒙着被子睡觉了。 他失算了,小弟不停的背诗,开心的不停的背,一个人背着背的不亦乐乎。 想睡觉的李孟羲便痛苦了,只得忍着,弟弟喜欢学诗歌,多好啊,又不能吼他。 亲弟弟,忍了忍了。 小孩子精力旺盛,嚎起来就没头。 终于,李孟羲不觉得吵了,因为,他睡着了,听不见了。 此是,九月末了。 —— 在刘备军已穿过河间半境,正向巨鹿郡进发之时,与此同时,涿州。 涿州来了一个人,此人乃简雍,简公佑也。 简雍本是刘备故交,交情甚厚,当初刘备欲起义兵,是简雍替刘备引荐苏双张世平二人,苏双张世平二人因此才把马匹和铁锭赠予刘玄德,助刘玄德讨贼。 简雍此人很有些游说之才,善以利害说人。 当时,简雍游说大商苏双张世平二人是这么说的,“今兵乱四起,怕不是行商好时机。 两位带马匹铁锭,穿州过郡,岂不送肉入贼口,招祸之举也!” 苏双张世平闻言,忙求教该如何。 简雍故作沉思,“依某看,这马匹铁锭,纵不被贼人抢去,我看也要被豪强抢去。还是尽早脱手,早早回乡为好。” 苏双张世平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可这茫茫间,哪里去找有财力能买的下这许多马匹铁锭之人?” 简雍呵呵发笑,边笑边看着苏双张世平两人摇头,就是不说话。 苏双张世平两人被简雍看的莫名其妙。 再三相问,简雍就是不说。 如此三番数次,看两人急了,简雍正色,“值此非常之时,两位还想大赚一笔不成? 我看,莫要再强求厚利,折价赔卖,快快脱手,只收个本就够了。” 苏双张世平面露为难,简雍再于一旁劝解一二,两人这才下定决心,赔本卖就赔本卖了。 可是,几十匹马,几辆车的铁锭,就算只卖本价,那也得不少钱啊。 一时半会儿,哪里能找到买主。 苏双张世平又求问简雍,简雍作沉思之状,认真思索片刻,“若说买主,这涿州地界,还真有个好买主。” “黄巾乱起,涿州人刘玄德欲练乡勇御敌,正苦愁没有马匹和兵器。 那刘玄德为人宽厚,信誉卓着,君可前往一试。” 说完,简雍便走了,苏双张世平给他的酬谢他也不要,翻身上驴就走,一副洒脱模样。 于是,就这样,苏双张世平就亏本把所有马匹和铁锭贱价卖给了刘玄德。 得此助力,刘备才能得五百兵。 就说义军最初只有骑兵三十多骑,这些马匹,五分之四都是得自苏双张世平。 刘备得了大便宜了,简雍之游说之能,可见一斑。 于苏双张世平二人,其实损失也不大,简雍未诓骗他两人,刘备当真厚道之人,不仅钱给的多,还派人把二人送了几十里,送出涿州地界。 至于苏双张世平二人后来去哪了,谁知道,这兵荒马乱的,他们游走东西的行商,命运多舛。 或许还活着,或许出了涿州地界,就被人连车带人全劫了。 简雍给刘备引荐苏双张世平二人之后,又恰巧去走远亲去了,故而,刘备领兵讨黄巾程远志部时,简雍不在。 李孟羲跟刘备回涿州,简雍也不在。 屯田时,简雍不在。 等义军兵出千余出涿州,直征巨鹿,简雍还不在。 现在,简雍回来了,却不见刘玄德。 第292章 涿州事(一) 简雍到张飞家找人,一问才知道,刘备三人早领兵走了。 又到张飞家庄园去找,恰碰见夏侯篆领兵外出。 两下碰头,三言两语一说,就清楚彼此身份了。 夏侯篆知道简雍乃刘玄德挚友,简雍也知道了刘备领兵外出,把一应事务全权托付于夏侯篆。 夏侯篆此人,简雍不熟,不过在简雍想来,刘备看重的人,应当不差。 正好,夏侯篆要领兵去巡视各屯田所,便邀简雍一道。 简雍欣然随往。 夏侯篆领两百多兵,走了半天,到第一个屯田所。 到了,只见,荒草滩中,不知何时垦出了大片土地,土地一块块,一垄垄,整整齐齐,地上还没种庄稼,土倒是翻的又细又平。 在众多地块之中,有树枝篱笆在地块当中围了一处居所,篱笆半人高,稀稀拉拉,往里看,草屋一座挨着一座,间或还有几间像是土胚房的屋子。 夏侯篆把兵停到地边,他下马,顺着田间小路,径自往屯田所里边走。 夏侯篆前边走,简雍后边跟着,倒也不急着进去,简雍背着手,慢悠悠的边走边打量脚边的地块,时不时俯下身来抓一把田里的土手里揉吧两下,看土质如何。 如所见,土不算好土,可地里一根草根也没有,一个撂姜石也没有,连根柴棍都没有,地块干净的令人惊讶。 简雍估摸着,这新开荒了的地,肥力或许不够,但种庄稼的话,已然能种了。 收成好不好就另说。 往远看,入目所见,全都是一样的地块,这得多少亩地。 刘备已创下好大家业。 地看完了。 简雍走到屯田所中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穿甲拿枪,背着弓箭管事模样的人,呼喝众人列队排队。 简雍到时,队已列好了。 管事模样的人,朝夏侯篆点头哈腰笑了一下,“篆哥,那我先后边去了。” 夏侯篆点了点头,“走远些。”脸上没有表情。 而后,夏侯篆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卷,打开,照着纸上的名儿,一个一个念。 每念到一个,必有人答到。 人数对完,简雍在旁数了,一百二十四人。 而后,简雍眼瞅着,夏侯篆作神秘模样,走远,一个一个把人叫去跟前嘀嘀咕咕,离得远,听不清。 若说好奇,简雍也好奇的很,好奇夏侯篆嘀咕的啥。 可非礼勿视,非礼也勿应听,简雍不好意思去凑上去听。 一百多人,一个人上前嘀咕一两句,不一会儿,人就过了一轮。 简雍作为一个旁观者,并不多插手和言语。 夏侯篆去哪,他也跟着夏侯篆去哪。 夏侯篆在屯田所转悠查看了一圈,看草屋结实不,看土胚房垒的咋样了。 这过程中,简雍看到,屯田所里有一块平展的地方,民夫们打的泥胚,堆了两大垛,泥胚砖码的整整齐齐,地上还有活好的泥,民夫们回来后,接着拿模倒胚。 简雍看的暗自点头。 这屯田所从里到外,跟正常村落没有多大区别了,谁又能看出来这些屯垦的人,全是黄巾流民? 简雍听到了猪哼哼声,惊奇之下,绕过柴草堆,简雍看到了并排盖的联排四个低矮的,小小的猪圈。 每个猪圈都不大,由土胚墙和树枝棚顶盖成,圈里养的猪也不大,都是小猪仔,也没个槽,猪草就堆在墙角,堆了一高堆。 吃的不缺,黑花小猪仔一个个肚子吃的圆鼓鼓的,还在吃。 夏侯篆这时来了,那个穿甲拿枪的管事的人也跟着来了。 夏侯篆过来扒着猪圈探头往里瞅了几眼猪仔儿,脸上露出了笑意,回头对着管事的人说,“上回来,才俩猪,这个行啊,你们又买了俩。” 管事的人赔笑,“可不吗,边上那村老母猪生了,买了几个崽儿。” 说完,管事儿又旁敲侧击的小心翼翼的问,“篆哥,今个木事吧?” “木!”夏侯篆脸色一正,“就老老实实,别做恶,就木事儿。” 得了确信,管事的人这才放松了下来。 屯田所很简陋,没啥复杂的东西看,转了一圈,夏侯篆差不多看完了。 他对管事的说,“土胚房赶紧盖,入秋了,转眼天冷。 柴火也早点出去捡点。” 管事的连连称是。 屯田所看完,夏侯篆便匆匆离开了。 出了屯田所,夏侯篆领着兵,围着屯田所,绕到附近,特意从附近村落前绕过,绕了一圈才走。 这简雍大致看明白了,这是要震慑外人。 往下一个屯田点去了,路上,夏侯篆和简雍并马前行。 简雍回头看了一眼后边旗手扛着的“刘”字大旗,再回过头来,简雍终于有空把疑问问出来了。 “夏侯将军,方才在屯田所,我看你叫人过去言语,这是为何?可能相告?” 在马上,简雍手提缰绳,侧身朝夏侯篆拱了拱手。 夏侯篆拱手回礼,答到,他笑了,“是这样,宪和先生。 屯田所远出在外,除管制官有甲有弓,其他民夫手无寸铁。 你说,这万一管制军官仗势欺凌屯丁,万一生乱,不就不妙? 故,军师走时,教我约束军官之法……” “……军师?”简雍打断了夏侯篆的话,一脸的好奇。 于是,说约束军官之法,说到一半,便扯到军师身上来了。 简雍这才知道,原来刘备已找到了一个军师,这让简雍微微有那么一些失落。 再随着夏侯篆把约束军官的方法,和查问民夫法,给简雍细细道来。 夏侯篆说,只所以把民夫单独叫走,一个一个问,并且,真问到有事,也不当即发作,而是等所有人都问完,才惩治管制官。 此是为了避免屯丁被管制官报复的举措。 把民单独叫走,把管制官撵远,管制官不在跟前,民夫这才能有足够胆量揭露军官恶行。 全把人问了一遍,才处理管事的,这就保护住了那个揭发的人。 此查问之法,思虑严谨之至,简雍为此暗自喝彩。 可是,简雍忽又想到此策不足,他忙问,“夏侯,此中有不妥! 若,管制军官抢屯丁一只鸡,那等你惩治管制官之时,以抢鸡罪名严惩。 如此以来,管制官必然知晓是失鸡之屯丁揭发于他,事后怎能不强加报复?” 简雍以此疏漏相陈。 第293章 涿州事(二) 夏侯篆闻言,在马上哈哈大笑,笑的直大腿,直笑的座下战马微微受惊,差点要蹿。 笑的简雍是莫名其妙的。 夏侯篆笑完,说到,“宪和先生所言,竟与当日军师所言,一般无二!这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夏侯篆看着简雍,满是感慨,夏侯篆看着身穿儒袍,发挽葛巾的简雍,心说,这读书人当真就个个聪明。 而简雍,则是惊讶了。他惊讶于那个刘备的军师,竟也料到了这一点。 简雍忙问,即知此疏漏,那人是如何补救的。 夏侯篆回想了当日,他正色说到,“军师令,一次有错,就地革职,犯法军官押回看管。管制官从屯丁中另选。” “如此,使军官绝无事后报复之可能。” 简雍听完,连连点头。 此法一出,尽善尽美矣。 简雍不由得,就对刘玄德的军师好奇起来,连带着,因为刘备早拜他人为军师的那点不快也消散于无形了。 因为那人,的确有智谋。 往第二个屯田点的路途中,接下来,谈的话题就全部是和刘备的军师相关了。 夏侯篆说到屯田策,说到招抚之法,说到当时,是如何巧夺豪强大户之粮,又是如何把县衙粮仓搬空的了,只让简雍听得热血沸腾。 想到涿州豪强,被尽玩弄于鼓掌之中,简雍就为此人手段赞服。 简雍感慨,他目光向远,沿着小路朝尽头看去,看着道边野草,幽幽道,“刘玄德竟敢兵逼县衙,他就不怕,有个万一么?” 刘备是何种人,简雍明白。 不消说,刘备做出此大胆举,必是那军师从中促成。 一旁,夏侯篆看了简雍一眼,出声,“怕个什万一?” “咱军师说了,咱要没兵,他说咱是造反,咱在家种地,不造反也是反贼了,想杀咱夺咱地就杀咱了。 可咱手里有兵,涿州一境无敌。纵是真烧了他县衙,怕不得县丞还得帮咱们说项,怕咱们真反,咱们万一真反,遭殃的可先是他县丞并涿州豪强。” 夏侯篆一脸不屑。 简雍愣愣的看着夏侯篆,好一会儿,才回转过来,他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 话倒是不假,此人,刘备军师,那人视县衙为草屋乎,说烧还真敢就烧了,胆魄惊人! 简雍又被刘备的军师惊了一下。 往里细想,若当时真要生个什么冲突,刘备在那人撺掇下,还真敢强攻县衙。 涿州城看似风平浪静,其实已在生死一线走了一遭,差点满城遭殃。 想到这里,简雍心中一凛。 说话间,走了十来多里,至涿州县第二屯田点。 这次的屯田点,在河边。 开垦出的荒地沿河一道排开,屯丁们的草屋也沿河一座挨着一座,长长的排了一排。 夏侯篆依然把兵留在地边,独自往里走。 这次,再看夏侯篆的种种行为,简雍就能看的明白了。 依然是,把人一个个拉走,悄摸的一个个私下聊两句,等聊完了,看样子是没啥事儿,夏侯篆四处转了转,就离开了。 走时,简雍回头看了河边的屯田点,他忍不住好奇的问,这屯田地,到底如何选的? 怎么有的是荒草滩,有的是河边? 夏侯篆作为刘备留下守家的人,别的不说,屯田事务熟悉的很。 夏侯篆眉头紧皱,努力思索一番,答到。 “一得有水,二得地块够大。” “方圆三里,得能打到水,要不没法做饭。地块大,能安置的人多,屯田在外,人少被人家欺。 故,地块最少得三百亩,能安置百人屯田,再小的地块,就不要了。” 夏侯篆按自己的理解,简单说了一下。 简雍又是连连点头。 夏侯篆本来的计划是,出去一去七八天,把近的屯田点先巡视完一遍,再往回赶。 可等巡视到第三个屯田点时,夏侯篆看天快黑了,不同往日,现在有客人在,主公刘玄德的好友简雍简宪和跟着,不好搁置人家,夏侯篆只好打道回去,先把简雍安置了再说。 等回去,天已经乌漆麻黑了。 夏侯篆拿钱去买了一些酒肉,酒不多,肉也不多,以此开招待简雍。 简雍看到,酒就小小一坛,肉就拳头大一点,他倒不是不嫌少,只是觉得好奇。 简雍上手抱起酒坛倒酒,他好奇的看着夏侯篆,“夏侯将军,酒肉就这么一点?玄德未留钱给你?” 夏侯篆摇头,伸手扶了一下酒碗,“三将军走时,把家里钱库粮仓钥匙全给我了,说缺啥就拿,拿空也无妨。” 说着,夏侯篆笑了,摇头,“话虽这么说,可钱粮钥匙给咱,是干正事的,不是给咱拿去花销的,怎能乱花,宪和先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简雍闻言,心里对夏侯篆便高看了一眼。 能公私分明,手里拿着管钱粮的钥匙,却一分钱不肯妄费,刘备选人选的好啊。 肉不多,酒也不多,小酌小饮,也是个喝法。 喝着酒,简雍问夏侯篆,问刘备走的时候,带了多少人马,又说多久回来。 “主公带人马一千多,粮草带了三百来车,带的实在带不下了才带了三百车。” “至于多久回,”夏侯篆拿起一块肉塞进嘴里,说到,“去冀州,去巨鹿,抓了张角便回,至于到底啥时候,没个准信。” 简雍酒碗凑到嘴边了,听夏侯篆说刘备就带了千把人要去冀州抓张角,简雍愣是把酒停住了,他瞪大眼睛,“天!”简雍震惊不已,“黄巾贼势汹汹,冀州又是贼情最重之地,玄德就领千把人,这打算,一去不回了?” 看简雍担忧不已的模样,夏侯篆脸色平静,“宪和先生勿忧。” “咱兵是少,可军师早有决断。 我听军师这样说的,咱一千兵,能打五千黄巾吧? 那咱就一千打他五千,打完吞他五千人,咱不就有六千兵了? 咱的六千兵,再打六千黄巾,再吞他六千,咱不就有一万多兵了?” “咱再一万吞一万,成两万,两万吞两万成四万。” “宪和先生,你来算算,顶多四五仗,咱一千兵,就成数万大军。 咱兵少,可能越打越多啊。” 简雍心神一震,好半晌,他才笑着,无奈的摇了摇头,“敢以一千弱兵,直讨张角,此人胆魄,某远不如也!” 简雍算是彻底服了。 端起碗,一碗酒一饮而尽,简雍用袖子抿了抿嘴,他看向夏侯篆,“总说军师,咱这军师,究竟何方人士?”说话间,简雍一脸好奇。 夏侯篆面有迟疑,“这……军师是哪儿人,还真不知道。” 简雍又问,“那,其人年岁几何?” “九岁。”夏侯篆答到。 “奥,九岁。”简雍说着,手又伸向酒坛要倒酒。 猛的,简雍见鬼了一样猛的看向夏侯篆,眼睛睁的跟牛眼一样,“啥?!九岁?”他狐疑,迟疑到,“是十九吧?” 夏侯篆摇了摇头,“就是九岁,就一娃娃,”夏侯篆拿手在腹部比划了一下,“就这么高一点儿的娃娃,就到我肚子这么高。” 简雍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嘴巴好久合不上。 九岁,天!刘备拜认一军师,军师才九岁,还没到门栓高一小娃娃,天! (竟有……竟有如此奇人!)简雍嘴角哆嗦,三观尽毁。 第294章 简雍见《屯田策》 当时离开涿州时,刘备等人是先把两万多黄巾流民安置完了才走。 走之前,屯田法细则汇总成屯田七策,洋洋洒洒千余字,写满大纸十几张留在庄园中。 简雍在翌日看到了刘备留下的屯田策。 看完一遍,简雍忍不住从头到尾又看了数遍。 从选屯田地点,到如何去划分地块,到界砖石该怎么埋,分发给民夫们的器具又应该怎么发,事无巨细,皆有备注。 通篇看完,简雍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看完了一遍,好像就亲自经历了一遍一样。 未看之前,简雍不知该如何屯田,看完之后,简雍感觉立刻就能带几千几万人去开荒了。 屯田所需要的器物为,煮粥的陶瓮,碗,筷,麦秸,地尺,做泥胚的模子,锄头,共计七个物件,缺一不可。 陶瓮兼具打水和煮饭之用,煮饭的时候拿瓮煮,去外边挑水也提着瓮去。 活泥打胚时,也是用瓮挑水活泥。 麦秸,麦秸用处大了,床是麦秸铺的,被子也是拿麦秸盖,系陶瓮的绳子,还是麦秸编的,烧的柴火是麦秸,打泥胚,泥胚里边也得放碎麦秸。 地尺是初去屯田点时用的。 打胚的模具,则是留给民夫们让您们自个盖胚房用的。 最后一个,锄头,锄头用来开荒刨地。 简雍把这七件物什一个一个仔细考量,他发现,这七件东西,还真是屯田最低所需,加一个就多了,少一个就干不成事儿。 简雍赞叹不已。 听夏侯篆说,当时为屯田,陶瓮不够,特意盖了十个大窑,几百人开工烧窑,又几百人帮忙,昼夜不停的烧,花了十来天多天,烧了万把个瓮。 简雍于是就去陶窑那里看了,涿州城附近哪里有窑,简雍清楚。 当简雍到了那村东头,离了好远,果然,看到陶窑在陶土坑边,围了一圈好几个。 来到老陶匠家,老陶匠家在盖新房瓦房,见有客来了,老陶匠迎了上来,问是买陶器的不。 简雍笑着摇头,眼睛四处打量。看到院子里,树根下,井台旁,门前屋檐下,到处都是小瓮。 简雍好奇,走过去拿起瓮看。 瓮粗劣不堪,连圆都不圆,这要是拿去卖,没人买的。 瓮很小,就两巴掌大,口小肚阔,高两拃。 简雍拿瓮在手里掂量了两下,“这瓮,做一顿,顶多够一个人吃。”瓮小的都有些可爱了,简雍暗笑。 简雍看着手中制作粗劣,半扁不圆的瓮,“【瓮小,恰足一人日食,又可省柴薪,两全其美】。”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妙!” 瓮为何做这么小,做这么小的道理在哪,简雍看过屯田策,知道的很清楚了。 关键是怕屯田点分饭不均,故分发小瓮,自个做自个的饭。 昨日去屯田点,没留意到屯丁们做饭的瓮啥样。 如今看完屯田策,再去回想,顿时发觉,屯田点中门道多多。 就拿屯丁们养的猪仔鸡鸭来说,今年初开荒,见不了粮食,养着鸡鸭,能先有点收益。 地毕竟少,一个屯丁就三亩荒地,再精耕细作,一个多月时间,足以把地翻过来一遍,剩下的时间就全闲着没事干了。 有家禽家畜养,有模具可忙活盖房子,这便把今年到明年秋里这段空挡时间,利用上了。 简雍来不买陶瓮,他是来求证当日的事。 说起当时开窑的盛况,老陶匠吐沫横飞的说了起来。 据老陶匠讲,烧陶最费事的是,一个是是捏胚,再一个是捡柴,捡十天半个月的柴,才能够烧一窑。 当日,刘玄德派人几百个过来,硬柴一车一车拉过来。 盖窑的是泥瓦匠,挖泥活泥的也都是青壮,帮着捏陶器的,大几十个都是从流民中挑的熟手陶匠,怎能不快。 到此,简雍弄清楚了刘玄德是如何十天半月就凑来一万多个瓮的。 简雍问,当时跟刘备来,有没有个娃娃,八九岁模样。 老陶匠顿时笑了,“可不是跟着来个娃娃!” “来我这儿买陶器,我拿最大最好的给他,他不要,说太大,要小里。 我拿小叽叽儿的,他还说大。 就让做巴掌大那一点大的,你说怪不?” 从夏侯篆那听到,刘备的军师是个小孩儿,现在在陶匠这儿又听到,也说是个小孩儿。 这下,简雍确定了,刘玄德的军师真的是个孩子啊。 总不能,夏侯篆编瞎话,这老陶匠也编瞎话吧。 见老陶匠还在忙,简雍也不便多打扰,说了句讨扰,便离开了。 如果知道刘备行军路线,简雍就想追上去了,可不知道,连夏侯篆都不知道刘备到哪了。 刘玄德去建功立业了,肯定会是泼天的功业,这没跟过去,何其憾事也。 无奈至极的简雍,只好就待在庄园里,看能帮着刘备照看一下吧。 在庄园中乱转,还真被简雍看到了能插得上的手的地方。 庄园中住满了,住的全是妇孺老弱,青壮一万多出去屯田,这些老弱妇孺不需要出去屯田,可也没事干,凑到一起东扯西拍一唠半天,到饭店去吃饭,吃完又唠。 简雍看的眉头紧皱,心说,刘玄德可养了好大一群闲人。 地没得种,那可干点别的,织布不也行? 简雍就和夏侯篆商量,说把钱全拿出来,买织机去,放庄园里,让妇人们织点布,省的也闲着。 夏侯篆为难,他不敢去动钱库。 简雍看夏侯篆顾虑深深的样子,都笑了,“这样,我给你写个凭证,钱尽管拿,等刘玄德回来,有事我担着!” 说完,不等夏侯篆犹豫,简雍自去拿了笔和纸写了凭证,又拿手指按了手指印,凭证塞给夏侯篆,简雍问夏侯篆要走钥匙,直接就去开钱库的门了。 夏侯篆无奈,收好凭证,只得照简雍的做。 简雍很聪明的,擅长以利害说人,自然也擅长打消别人顾虑。 尽取张飞庄园里的钱,嘱咐夏侯篆出去买织机,能买多少买多少,还有,再买些熟麻。 织机如果不够,那就请木匠做。 把织机的事交给夏侯篆去处理,简雍把进屋,把刘备留下的屯田策拿出。 屯田七策结尾的一句话是,【待有后补,再录。】 简雍便接着往下写到,“妇孺几千上万,日日无所事事,可多购织机,以用人力。” 第295章 匠营薪资双轨制 远在涿州,简雍夏侯篆两人开始张罗找木匠做织机了,这边,李孟羲也跟木匠纠扯上了。 傍晚扎营的时候,因为晚上要练兵,李孟羲就想趁天还亮着,看看哪里空地平坦,晚上好过去训练。 木匠鲁犁来了。 以前都是李孟羲找鲁犁,鲁犁一次也没找过来。 木匠营的进度什么的,都是李孟羲主动去了解的,鲁犁一次没主动汇报过。 看到鲁犁来了,李孟羲惊奇。 “鲁犁,何事找我?”李孟羲抬头看着鲁犁,问到。 鲁犁支支吾吾,犹犹豫豫的模样,好像不好意思说。 “说嘛!”李孟羲抬脚,笑着轻踢了鲁犁一下。 鲁犁这才为难的不行,支吾着,“营正,做火把架,还有做碗的活儿,能不不做了不?” 鲁犁说着,偷偷看着李孟羲,生怕李孟羲发火。 “奥?”李孟羲惊讶。 火把架,还有木碗,对了,还有盾牌,几日前攻山战,别的装备坏的不多,可盾坏了不少。 山上黄巾贼人丢个小石子滚下来,几十米落差,砸到盾枪啪的一下盾就裂了。 当日一战,军中盾牌坏了不知多少。 除了盾牌,还有,拐杖也得做。 板车很紧缺,可这些小物件,也必不可少。 因此,当听到鲁犁说,火把架木碗能不做了不,李孟羲就知道,这里边有啥事没料到。 李孟羲再问鲁犁,为何不想做小物件了。 “是他们不想做了,”鲁犁难为的不行,直挠头,“做板车的做好了有粮,做小物件,没有粮食。” “奥!”李孟羲恍然大悟,他一拍脑袋。 想起来了,木匠营大体分了两部分,一部分,十人一队一块做一辆板车,共计五十队,做板车。 这一部分做板车的人,李孟羲说好了,做好一辆板车,就赏粮食。 后边又有别的杂活,又恰好剩下的木匠们,不够分成十人队,李孟羲就顺便让剩下的木匠去做火把架了。 问题就出在这里,都是木匠,都干活,做车的人有粮食拿,做杂活的,却没粮,自然,做杂活的木匠们不干了。 好在管事的人是李孟羲,不是张飞。 张飞这厮要是管木匠营,木匠敢说个不干,鞭子抽下来能把人抽死,于是木匠有事也不敢说。然后能怎地,别人有粮,自己没粮,干活儿哪有劲头,只能消极怠工了。 现下还好,管事的是李孟羲,李孟羲为人随和,很好说话。因此,木匠们就有胆量撺掇鲁犁来跟李孟羲反馈。 “营正,板车做好了。”鲁犁又说。 李孟羲眼一亮,军中第一辆车做出来了。 正巧,要处理木匠营的事,索性去看看。 路上,李孟羲思索着该如何处理木匠营的事。 既然做板车的人赏粮,那么做杂活的另一部分木匠,用激赏之法,也可以提高木匠营的劳动积极性。 但是,但奖赏细则不能一样。 第一,板车是大物件,是大工程量,是计件赏粮的。 而给火把做个防雨板,给断了枪杆换跟新枪杆这种乱七八糟的杂活,工作量不大,且事情繁杂,没办法还按计件的。 李孟羲想到的解决思路是,木匠营分两种“工资”模式,一种计件拿工资,一种拿基本工资。 做板车的,做好一辆板车,发一定量的粮食。 做杂活的,每月拿粮,平时干活,活多少不确定。 计件好管理,可拿基本工资的,分派杂活怎么分派,还是麻烦。 拿了基本工资,等于是,干多干少都一样,就没办法起到激赏效果了。 既然最低工资制无法激赏,那换个角度考虑,激赏的正收益不管了,尽可能避免分配不公的负收益,则可以做到。 李孟羲思前想后,终于选到了一个完美的方****流制。 比如甲乙丙丁四个人,有活来了,不管什么活,不管轻重,甲先做,甲做完了,再来活,乙做,然后轮到丙,丁。 因为轮换,碰到的活轻重全靠运气,很公平。 于是,虽说没了激赏提高不了生产积极性,但做到了分配公平,却也避免了降低生产积极性的负面因素。 还剩最后一个问题,就是给这些干杂活的木匠,“工资”该一个月给多少粮合适呢? 还有,今天第一辆板车也诞生于木匠营。 该给木匠们多少粮食合适呢? 薪资如果说得和劳动强度和劳动工时挂钩的话,那么,一天的工时,得赏粮多少合适? 一天一斤粮? 再有。 干杂活的木匠,得轮换着分活,可怎么确保工作一定是一个个轮换下去的呢,万一负责这件事的人员有私心,把重活交给别人,把轻活交给跟自己关系好的人,这样一定会积累矛盾。 缺乏监管,也没办法监管,并且合格低级管理者其实很缺乏。 李孟羲边走边想好久,好一会儿,想出了办法,把最后的这一点不足给解决了。 既然干杂活的木匠们干活是轮换的——那负责分活人也每隔三五天轮换一次,这样就避免了品行不堪的人长久在团体内部造成的矛盾引发更大的矛盾。 姑且称之为——双规轮换法吧。李孟羲如是想到。 自认为这个轮换法很好,李孟羲便触类旁通的想到,那……战兵营的什长伍长,能不能也轮换着来当? 再一想,可能不妥。 木匠营管理人员轮换,只是为了避免一些内部矛盾,而战兵营的低级军官,需要一定的能力人才能担任。 能力不足士卒轮换当了什长,是对整支军队战力的摧残。 想到这里,李孟羲突然想起了军官轮换制度。 在前世,好像为了锻炼新兵让每个新兵都有管理能力,部队的新兵好像是每周轮换着当班长的。 这个方法或许还真的有可取之处。但李孟羲细想了之后,认为现在通过轮换培养低级军官的方法根本不可行。 因为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 把人轮换着来当班长,确实可以起到对所有人的锻炼作用,但是同时,让每个人管理能力的成型,变慢了数倍。 义军的伍长什长,管理能力普遍缺乏,正急需先把一批合格的低级军官培养锻炼出来呢,拖慢成长速度,实属得不偿失。 轮换培养低级军官的方法很好,有借鉴的地方,但这个方法使用的条件是,得有稳定的根据地,和平稳的外部环境,才可以从容的把新兵轮流培养。 从没见过有哪国军队,阵地上打着仗呢,还想着轮流培养每一位士兵,简直找死和蠢不可及。 现在义军正是战争状态,不可用轮流培养的方法。 第296章 匠营出品第一辆板车 李孟羲跟鲁犁来到木工营,木匠们都没干活儿,正围着一辆新做好的板车说说笑笑。 见军师来了,木匠们赶紧就让路。 李孟羲奔着新板车来了,直接走近好奇的看。只见,新做的板车跟军中那些旧板车没有形制和大小上的任何区别,都是两个木头轮子,架着一个车板,车板上左右有栏,后边有插架,前边是两根长车把。 看轮子,轮子是纯木头做的,分四半圆弧铆接而成,车轮毂中间有轮轴和木辐条,辐条手指宽,长约小臂长。 从构造来看,木车轮材质跟后世自行车轮有区别以外,结构是一样的。 板车最核心的部分,制作最难的地方,就是车轮。 至于车身,歪一点斜一点,开裂一点,无所谓,一样用。 唯独车轮,车轮扁一点,跑起来就颠簸,一颠一颠很容易就把轮子颠坏了,要是哪里有开裂,就影响车轮寿命。 李孟羲本不懂木工活,也不知道做板车的技术相关,但跟木匠们共事有一段时间了,李孟羲还是弄清楚了其中关键。 李孟羲就盯着车轮看,左边车轮看完,看右边的。 看完,才略扫了两眼板车车身。 “嗯,不错!”李孟羲笑了,抬头目光扫过一众木匠。 他好奇问道,“哎?咱这板车,是做几天了?我啥时候让你们做的?” 诸事繁忙,李孟羲都不记得啥时候安排的活了。 “是五天么?”为首的木匠大叔思索模样,回头看着自己人,问,“是五天么?” “是五天。”旁人回答。 奥,一个队,一什,十个木匠,一起忙碌五天,用木头做了一辆板车。 李孟羲摸着下巴,不由想到,因为让木匠们做板车时,特意说了,做的快有赏,可以想象的到,木匠们干活很下力气都想快点做完。 也就是,五天一辆板车,就是生产板车的最快速度了,速度再提高,也提高不了多少。 李孟羲想起一个资本家剥削工人的事,如果在那些小工厂,做五金件的,一开始,说计件发工资,然后工人为多拿钱,拼命干,一个月,做了一万多工资。 老板一看,奥,原来你们能做这么快,看来生产效率还能提高。 可是不行啊,发你们的工资太多了。 于是,本来加工一件的工资假如说是一块钱,当有人一个月能做一万多的时候,老板就把单件的工资降到五毛。 好嘛,这样工人再拼死拼活,工资也上不去了。 其实这个问题,工人能稍微团结一点就能解决。 大家商量好,一个月,都不做那么多,就做六七千工件就行,省的老板把单件的价格降下来。 可总有那么一两个新来的刚下学的年轻小伙子,想多挣钱,拼命的做,果不其然,老板把价钱一改没俩月,大家都挣不到钱了。 勤劳在此情景下,还成了错误了。 不是工人蠢,是资本家吸血,不把工人压榨到底,绝不罢休。此是问题症结所在。 现在,李孟羲有所感触,开始给木匠们发工资了,要考虑工资该发多少,不由得,就站在了资本家的角度考虑想少支出一点儿。 木匠们中如果有聪明人,如果他们知道,李孟羲是要根据第一辆板车生产工时来奖赏粮食的话,那木匠们肯定拖工时,把工时延长两倍。 现在,李孟羲已经知道了做板车的工作量大致多少,木匠们已经没有了弄虚作假的可能。 十个木匠忙碌五天做出了一辆板车。 那,每人赏粮,应该怎么赏的好。多了,粮食支出大,少了,屁大一点粮食,起不到激赏效果。 李孟羲觉得,最低标准是,赏的粮食,得够让木匠们每天多吃一顿饱饭。 也就是,奖赏分摊下来,每人每天得一斤粮。 这个奖赏额度就很不错,多吃顿饱饭,很实在的利益。 十个木匠忙碌五天,每人每天一斤粮,也就一辆板车做出,按件应支付的粮食是五十斤。 按一个月算,平均每人每月,奖赏的粮食,是三十斤。 这是一个很具有参考价值的标准,做板车的薪资是这样,那么,做杂活的,做火把架,做木碗,做盾牌,修理枪杆刀把的木匠,因为活不一定时时有,活也轻,自然不能跟做板车的木匠的工资一样,那就,减去五斤。 做杂活的木匠,每月领粮二十五斤。 好了,问题解决了。 李孟羲摸着下巴站在车边皱眉沉思,木匠们都看着他。 突然见李孟羲抬起了头,满脸堆着笑意。 “这车做的是真好!”李孟羲先是夸了一下,“一会儿跟我去领粮食啊。” 接着又是把奖赏言明,问了翘首以盼的匠人们。 李孟羲目光又扫了一圈,说到,“都谁是火把架,做木碗的,过来下。” 寥寥几人凑过来。 “跟你们商量下,你们看这样行不。 他们做板车的,做好一个车,发五十斤粮,一个月,大抵个人能得个三十斤粮。 你们做杂活的,活也轻,活不一定天天有。 你们每月,不管活多活少,有活没活,领个二十五斤粮?如何?” 李孟羲看着几人。 几个做杂活的木匠,立刻就面有意动之色。 李孟羲心里有了点底,“那就这劲儿说了,这是五天,月底,给你们发粮。” 说到这里,李孟羲停顿了一下,“这样,十天发一回,头两回发八斤粮,第三回,发九斤。” 说完,目视众人,又看了看鲁犁,“鲁犁,走,跟我拿粮去。” 鲁犁欣然同往。 在辎重队,李孟羲说要五十斤粮。 管粮食的军官说,要啥,要麦,高粱还是小米。 李孟羲就要开口,眼睛看到身旁鲁犁欲言又止,李孟羲便笑问鲁犁,“鲁犁,你说要啥粮?” “要……要黍子!”鲁犁赶紧抢话道。 李孟羲点了点头,转头看向粮草官,“那就要黍子,五十斤。” 粮草官便翻上车,扛了两三袋黍子给鲁犁。 来的是俩人,李孟羲加鲁犁,鲁犁能扛一袋粮,李孟羲还没车轮高呢,肯定扛不了,还是粮草官有眼色,喊了个人,帮着把粮扛起,跟着李孟羲走。 第297章 工作台,门板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汉末第一兵法家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298章 匠人众智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汉末第一兵法家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299章 练兵第一步,选兵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汉末第一兵法家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300章 选兵员,选矿工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汉末第一兵法家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301章 第一个口令,【立正】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汉末第一兵法家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302章 不抛弃,不放弃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汉末第一兵法家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303章 队列为何重要 有刘玄德帮忙看着站军姿,李孟羲专心纠正总是顺拐的新兵的动作。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二”“一二”的极有节奏的口号声中,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个老实木讷的新兵终于不用李孟羲再带着,也能原地踏步走的手脚不同向,也就是不再顺拐了。 立定之后,再原地踏步,被打断了一下节奏,同样也不顺拐了。 看来,顺拐问题是初步纠正了。 就看明天,看一夜过去,重复训练的身体记忆消失之后,明天再让他走,还会不会顺拐。 见这个新兵立定动作还有些混乱和迟疑,立定之后,不知是一步落脚还是两步落脚。 李孟羲接受的军训是两步落脚,因为突然下令立定之后,一步落脚太仓促,而且容易身体没调整好重心,容易站不稳。 所以,原地踏步之后,稍顿一个步调,既多了一些反应时间,也可以顿一下稍调整重心,能立的更稳当。 见有问题,李孟羲便顺便教这个新兵该如何立定。 “你看,看我怎么立定,立定的时候,踏一步,第二步定住。注意看。”李孟羲跟新兵说着。 “原地踏步——走!一二一,一二一。立——定!” 踏踏。 两步踏脚声,第一声轻踏,第二步重踏,落地有响。 “好了,你来试试,我给你喊口令。”李孟羲鼓励着也不知名字的新兵,要他自己试试。 “原地踏步——走!一二一,一二……停!踏步就踏步,你头低个啥,头抬高嘛,走路就走路,看脚干啥!” 李孟羲训斥。 时间过得很快,天黑了,有人帮忙把火把点上,一圈亮光。 李孟羲专心训练之中,不闻外物。 很久后,李孟羲看这个新兵踏步练的差不多了,于是就去看其他人站军姿站的怎么样。 转头一看,李孟羲看到刘备就站在队列前,很认真的目光盯着众多新兵,目光扫来扫去。 李孟羲交代刘备的是,看见谁站军姿的时候乱动,就找出来。 可李孟羲分明看见,就看过来这一会儿,就见有人在晃脖子,还有的在踢腾腿。 这难道不是乱动吗? 刘备可能是理解错了,刘备认为,站在地上不乱跑,就是不乱动。 中文语意中不严谨之处,在此显露无遗。 李孟羲走上前,指着人群中可能是脖子站的酸了摇头晃脑的那位,“你,出来。某说过,站军姿一点儿不能动,忘了?”李孟羲毫不留情训斥。 又走至另一人身前,“还有你,脚痒了?乱动个啥。出来。” 李孟羲一下拉出了数人,狠狠训斥一顿。 末了,李孟羲看着一脸不解的刘玄德,有些无语的问到,“玄德公,方才我要你帮我看着,看谁乱动,就挑出来,可明见有人摇头晃脑,为何视而不见?” 刘备一听,愣了,“啊!我看众人都站在原地,未走动啊?”刘备疑惑。 “……虽未走动,但有人晃头,有人手动,有人耸腿,这都是乱动。” “这也算动?”刘备瞪大了眼睛。 “站军姿,得站的跟木头一样,纹丝不动,只要谁不像木头,就是动了。”李孟羲如此解释。 只要不像木头,就是动了。 刘备把这句话好好的品味了一番,算是懂了李孟羲的意思。 一个好好的人,站的跟个木头一样,连根手指都不能动,刘备三思而不解其意,于是笑问李孟羲,“羲儿,某实不知,让士卒木然站立是何用意?” 既然刘备诚心诚意的发问了,那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他好了。 李孟羲缓缓踱步,稍作沉思。 “嗯,是这样。 战阵争锋,贵在进退如一。 既要进退如一,就要全军并驾齐驱。 既要并驱齐前,必要令行禁止。 令行禁止,何为令行禁止? 欲动不使之动;欲走,无令不得自走,此为令行禁止,为约束也。 走动之时,一步即走,首、颈、臂、胯、腿,脚,皆动;一步跨出,以多远为准?又以左脚为先?或是右脚未先? 走跑之时,手又如何摆动?左手先动,亦或右手先动? 走跑转退,首颈臂腿,一处不同,便乱,处处不同,必乱,如此,又怎能整齐划一? 故,可令一举一动,皆约以章法,同则一臂一指皆同,一步跨出,万人同距,如此,千万人宛如一人,岂不万众如一? 即万众如一人,又如何会乱? 即军阵不乱,自立于不败之地也。” 李孟羲长篇大段,论述严格统一士兵每一个动作的必要性。 李孟羲也是刚刚顿悟到的,为何队列重要。 在前世,李孟羲总听到这样的论断,说是,只要军队能走齐队列,放到古代就是横扫。 对于此论断,李孟羲表示一定怀疑。 这个假设如果对,能走齐队列的兵真的能在古代横扫一切。 那往下问,为什么能能走齐队列,就能横扫古代? 队列走齐,为什么就无敌了? 现代,李孟羲大致顿悟到为什么队列重要了。 队列是纪律?纪律这个说法,笼统了一点。 队列更核心的特点是,整齐。 简单的来说,人的行动模式,每一个动作,诸如摆手,诸如迈步,都是由很多细小的动作统一协调完成的。 当多人一起并排走的时候,一个细分动作不统一,就会产生混乱,当多个细分动作都不统一,混乱度便指数倍的扩大。 所以,为了使混乱度降低,同样使整齐度提高,任何一个动作分解出的细微动作,哪怕是手臂摆动幅度,手指张开的角度都可以通过训练,使完全统一起来。 如此,团体行动时,人与人之间一个细分动作频率和幅度完全一致,多个细分动作的频率和幅度完全一致,再到所有细分动作完全一致,于是整体动作也就完全一致。 队列其实是个概率问题。 迈脚,抬手,手臂哪个角度打出,打出多少角度,何时收回,等等,队列行进过程中,行进动作细分出的细分动作,少说几十,大则上百,变量也就几十上百种。 这几十上百个变量不统一,那么人多了,动作就乱成什么样子了,乱出几百种不同的动作,所以必然混乱不堪,队列于是不能紧密排列。 他抬左脚,后边的抬右脚,于是把前边的人鞋踩掉了,他抬右手,旁边的却抬左手,把左边的人手里的箭打掉了。 动作不能统一,则队列过密,人与之间不仅不能配合,反而彼此干扰。 把队形散的足够散倒是不会相互干扰了,可是士兵却不能很好的配合了,一盘散沙。 所以队列真的很重要,队列要是不能走齐,走两步就踩住别人的鞋,别人就被绊倒了,那紧密阵型就没法摆。 紧密阵型,紧密的刺猬枪阵,紧密的铁桶一般的盾阵,对上对面松松垮垮的盾阵,对上对面稀稀拉拉的枪阵,的确是碾压的啊。 李孟羲明悟到的是,能走齐队列的军队,放到古代,肯定是精兵,但是说横扫就过了。因为古代也有队列,只是不如后世队列要求那么高罢了。 再者,队列归队列,战斗队列阵型归战斗阵型。 仪仗队的走法,跟枪阵紧密排列,持枪如林前进,是两码事。 仪仗队走队列的确齐的跟刀切一样,简直是队列的巅峰了,但是如果不练架枪摆枪阵的操练,那是大概率打不过操练枪阵很久的古代精兵的。 故而,“能走齐队列的军队放古代横扫一切”这句话,有问题。 而严谨一点的说法,应该是这样,“能走齐队列的军队,放在古代任何时期,都足称精兵。队列能齐,是紧密阵型的基础,队列能走齐,再操练紧密枪阵盾阵,水到渠成。队列齐整又训练过枪阵的枪阵兵,能横扫古代队列不那么齐的枪阵兵。” 这样,才是严谨。 队列很重要,重要在不是纪律这个笼统的概念,而在“整齐”这个核心概念。 整齐决定了,不会混乱,不会后边的人把前边的人鞋踩掉,一乱一大片。 就是这么简单。 故而,要做到万人如一,必须做到动作一致,做到动作一致,就必须做到每一个小的细分动作一致,要做到每一个细分动作一致,便要不停的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训练。 所以,踏步,立定,还有站军姿这些简单动作,才要严格统一手臂摆动的幅度,高度,甚至手指的开合形状。 手臂高度幅度和出臂顺序等是否统一,决定了走动时是否统一,踏步立定等是否统一,又决定了队列行进间是否能保证千万人如一。 最细微的细节如果不能统一,是断然无法做到万众如一的齐整军阵。 战争之中,阵型的整齐与否,决定胜负。 因此,训练士兵的手摆动是否整齐,看似莫名其妙,与实战相差十万八千里,但其实直接关系到战争的胜负。 现代军队的队列训练,是最科学的战阵训练方法,是由漫长战争不停演变和改进之后,最科学有效的终极版本。 第304章 以青巾为号 或许,纵观大汉天下,纵再远至西至安息,至贵霜,至罗马,举世无人能练出比李孟羲更整齐的阵列。 举世,无一人。 自悟出队列重要性的李孟羲,尚不自知他已经有了决胜沙场的一个重要筹码。 李孟羲有了所悟,便向刘备讲解了队列整齐令行禁止的重要性,刘备顿觉视野为之一阔。 刘备再一细想,若是让站着不动,有人摇头晃脑手脚乱动,十人中有一人乱动,百人中便有十人,千人中便有百人。 如此,还如何万人如一。 刘备细思,确实应该在细微处严加操练。 李孟羲远超时代的知识,无疑引导刘备见识到了新的天地。 原来战阵关键,竟在一臂一步之间。 这晚,只练了立定和踏步,练的还乱七八糟。 此夜,骤得李孟羲相授练兵之法,刘备久久难眠。之前也跟李孟羲一同操练过攻城守城术,当时所得也颇多,但无一有如今日所得之法简明扼要直指根本。 突然间宛若是得到的兵家至理,若非夜色深沉,青壮都解散回去了,刘备都要迫不及待亲自参找来兵卒亲自操练一番了。 长夜漫漫,刘备关羽二人,围着篝火在拆甲,好好的铁扎甲,拆了一副又一副,拆的七零八落,堆了甲片一堆,他们准备编步人甲了。 喊口喊的的李孟羲人都是兴奋的,回去之后,他一点睡意没有,照旧,把麻布卷和笔墨拿出来,准备写一天的所得。 麻布拿出来,卷开之后,卷到了底,李孟羲才发现,树干粗的一大卷麻布,竟然写完了。 这才几天啊,写了那么多字。 毛笔写字,太不方便了,费地方。 只好翻出新的一卷麻匹。 “匠营管理细则增补: 匠营分做两部,一部只做板车,不分心其他,一部做杂活。 薪资同样两分,做板车木匠,一队十人,做成一辆板车,总赏粮五十斤,人均五斤粮。 此可为永例。日后再做板车,皆用此法。 另,杂活工匠,月领粮二十五斤,十天一领,首旬八斤,中旬八斤,下旬九斤。 此所以十天一领,盖激赏之法,应重时效,今日发粮,激赏之效今日最强,明日稍减,后日再减,不消数日,便成无效。 激赏重在时效,故粮十日一发,一月一发太久,五日一发太忙。” “匠营副官鲁犁,统管全局,只于其粮二十四斤。 因,匠营与军营不同。军中官高则饷厚,此为惯例,无人异议。 然,匠营重劳作,有劳有饷,不劳不饷,此方为匠人间之惯例。鲁犁为管制之官不干杂务,只管全局,若其饷高余众,人多不服。 故,匠营之官,免其劳作,稍薄其饷,当无人异议。” “得匠人所提改进生产之方法,两条。 一为,野外扎营,无有平地,于是刨凿等活,无平地可依,工速因此受制。可求购门板,以为平地。 二为,可卸车倒扣车架,车板底部,一样比地平展。” “又自匠人处,得板车管理法。 匠营板车做成,先配发匠营,以满足其生产和运载木料工件、工具所需。 待匠人营板车配齐,” 写到这里,李孟羲顿笔,皱眉。 军中,何处最缺板车? 辎重队,辎重队车不够,再加上文安县攻城战后满城缴获,和黄巾王路投诚之后众多粮草兵器物资,军中物资多的拉不完,多的得靠人背。 ……但或许,最缺板车的,还不是辎重队。 应该是,把板车最先调拨给收容队。 何为收容队? 之前,刘备出的主意,腾出五辆空车,行军之时,在行军队伍前后游走,若是有老弱走的累了,走不动了,可以上车歇一节再走。 前边说,军中各部分,行军速度快慢有差别,最快的是骑兵,最慢的,自然是体弱的老弱。 而决定军队整体行军速度的,不在于最快的能有多快,而在于最慢的短板有多慢。 所以,派出收容车队的方法是很好的,此举能让本来要掉队的最慢的那部分老弱得以时不时休息一下,因此得以提高其行进速度,也就把大军整体行军速度也提升了。 可是军中车马不足,当时只挤出五辆牲口车,而军中现在民夫有大几千人,区区五辆车,肯定不够。 辎重队缺板车,青壮扛着物资,还能走,不至于掉队。 老弱要是掉队,那就直接影响全军速度了。 轻重缓急一比较就明显了。 所以,板车分配优先级有了。 “板车先配发匠营,再配发收容车队,至,”李孟羲笔锋未停,他皱眉思索起来,(人口比例划分,老年人,应该是占人口总比的六分之一,现在汉末,未老先死多矣,老年人没那么多,再加上,民夫前身是黄巾流民,流民之中,老弱多已淘汰在逃亡路上了,因此,军中青壮比例比较大,老弱比例小。) (那就按,老人比例为二十分之一算。此中体弱难行者,再为老人之三分之一,为六十分之一。 (一辆板车,同时可搭载十人歇脚。) (即,一辆车,能同时供十人歇脚。) (即,一辆车,可满足,六百人的搭载歇息需要。) (军中民夫虚算就按九千,除六百,得十五。) (现有车五辆,还缺十辆。) 一番心算之后,李孟羲提笔又写。 “民夫(特指黄巾流民,民夫与民夫也有不同,由黄巾流民构成的民夫,与从百姓中征兆的民夫,人员年龄分布差别很大),每六百人,配收容板车一辆。” “待收容队车辆满配之后,再分配伤兵营,再分配妇孺营,再分配辎重后队,最后,分于民夫营。” 杂七杂八的写完了,兵略相关为重点。 李孟羲在麻布匹上,画了一道杠,重点标记,以做区分。 “初练兵,略悟练兵相关。 其一,兵员选拔之要,古来言说纷纷,有说秦地苦寒,兵耐苦战,有说矿工众合而耐劳。类此之类之言,有时代之局限,皆不足学。 纵是烂铁,也能炼成精钢,不制于地域,不制于兵员,此方为练兵强法。 其二:兵员自然择优拔良为要,然,兵即入营,便为军中一士,不可因其愚笨迟慢而弃之。 不抛之,不弃之。 若今日弃愚笨,明日弃迟慢,三日弃力小者,四日弃目近者,若有朝一日守城苦战,需操练民夫迎战之时,只有愚笨迟慢力小目近者,如之奈何? 再者,练兵之旨,在于成兵,使愚笨成兵,使迟慢成兵,力小目近者,皆成兵。 若不然,只留聪慧机灵力强且目远之人,此聪慧机灵力强目远之众,又何须再练?聪慧机灵力强目远之众,立能战矣!” “其三,队列为军阵强盛之基。 昔闻,队列齐整之伍,之所以强劲,在于纪律。 今悟,纪律一词,笼统概括,未直指关键。 队列关键,简明述之为,队列齐,后排不踩前排脚,就无人跌倒生乱,如此而已。” 写完了,插在车厢旁的火把丢在地上,滚了两圈,踩了几脚,灭火睡觉。 —— 开始练兵的第二日,又至傍晚,不用李孟羲再亲自忙碌,刘备就帮着带人找了块空地,四周插上木桩子和火把。 练兵很重要,因为兵力不够。 但还有更多的事,比练兵更重要。 教学工作,即,教战兵们学习知识。 自军中扫盲的机制开展以来,先后经历了好几次变革,第一次改变是,奖惩制度,着眼于各百夫长,杀鸡儆猴,激励学风;第二个变革是,人手有限,对所有战兵千把人开展教育,力有未逮,故,只教军官,由各什长伍长再教授普通士卒;第三是,令学的快的人充任教师,教导学的慢的人,这样就让李孟羲和关羽刘备得以分身;第四次变革,李孟羲觉得战兵们学习能力不同,有快有慢,于是,设立了分班制度。目前数学学习,加减乘除四则运算,按难度梯度,分了五个级。 到此,义军推广知识的效率,已早非当初,有了一个强大高效的机制。 得教文字了,李孟羲想着。 天还未黑,李孟羲来到练兵点。 刘备早把人纠集在一起了,就等李孟羲前来。 李孟羲到了后,便首先去清点人。 这一清点不要紧,李孟羲发现了幺蛾子。 人群中,见一左脸一大块青记的人。 李孟羲看向此人时,此人目光躲闪。 李孟羲只和四十青壮只接触了一天,要不是此人长相太突出,李孟羲还真察觉不出来,昨天并没有这个人。 李孟羲当时就想把那人揪出来,可是吧,骂人张不开口。 于是,李孟羲若有深意的朝刘备跑了过去,拉着刘备走远嘀咕去了。 李孟羲刚转身,那个脸有青记的人,悄悄摸摸的退了出去,跑了。 “玄德公,昨天咱选的新兵是多少?”李孟羲问。 “不四十个?”刘备答。 “那你再查查,现在来了多少?”李孟羲忍俊不禁。 刘备一查,好嘛,查得,四十六人。 多出来六个人。 刘备气笑了,走过去,指着青壮们笑骂,“谁不是昨天选的人,滚出去!” 几个浑水摸鱼的青壮,灰溜溜的跑出去了。 事情是这样的,一开始选矿工的时候,民夫就想浑水摸鱼。 今日,刘玄德去民夫营,叫昨天练兵的人出来走。 然后,又有人浑水摸鱼的混进来了。 这样不行,李孟羲打眼一扫,发现选来的四十新兵,一个也不认识。 得有个标识好跟别的民夫作为区分。 省的再有人浑水摸鱼。 李孟羲挠了挠头,转身向刘备说到,“玄德公,麻烦你去辎重队,拿匹麻布……拿匹绸缎过来。” “哎,好!”刘备立刻就走。 李孟羲劳烦刘备,刘备不以为意,乐于跑腿。 刘备借过游骑的马,向辎重营去了,不大一会儿,刘备去而复返,他怀里抱着一匹丝绸,丝绸青色,颜色青如嫩叶,好看的很。 丝绸很珍贵,刘备出身贫寒,却对这些钱财之物,视如粪土,难能可贵。 刘备义弟关羽关云长,未发迹前,也是穷比,可关羽一样视丝帛如粪土,财帛之物,丝毫不放在眼里。 三弟张飞张翼德,其颇有家资,但以丝绸之珍贵,一匹上等丝绸放在豪门之中,亦是珍稀之物,张飞同样也视钱帛如粪土。 再加上一个对钱财看不上眼的李孟羲,区区一草创义军,这么多视钱财如粪土的人杰,人杰聚了一窝,义军成就又能小到哪去。 纵然没有李孟羲,志趣相投胸怀远志的刘关张三人,从汉末乱世中脱颖而出,似乎是必然。 视钱财如土灰的人,凤毛麟角,这般凤毛麟角的人聚集在一起,还一下聚集了三个,啧。 丝绸卖出去很值钱,而当下在军中,丝绸没多大卵用。 李孟羲又要糟蹋刘备的丝绸,刘备丝毫不在意。 刘备抻丝绸,李孟羲拔出腰间短刀,以刀做剪,拿刀在丝绸上刺拉一划,割断了一缕三指宽的丝绸。 场下的青壮们看李孟羲糟蹋丝绸,都觉得可惜。 “来拿。”李孟羲拿起丝绸条,向民夫们说道,“来,一人一条。” 青壮们不知要干什么,一时迟疑,无人上前。 “来拿啊,要我塞你们手里吗?”李孟羲笑骂。 他这么一说,离得最近的那个乡勇上前接过丝绸条,丝绸都是贵人用的,这些来自穷苦人家的青壮,丝绸见都没见过几眼,更别说摸了,现在有一条华贵的丝绸拿在手里,拿到丝绸的那名青壮双手捧着丝绸条,手都不知该怎么放好了。 李孟羲对丝绸毫不带怜惜的,尽管丝绸手感的确很好,他用刀,一刀一刀把丝绸划开,划成一条一条的,然后分于众人。 四十个青壮全分到了丝绸。 丝绸是用来作为区分的,用丝绸而不用麻布的原因是,李孟羲临时想起,民夫营中没有丝绸,用丝绸就绝了民夫再弄虚作假的可能。 丝绸的材质放在民夫营中,很醒目,颜色鲜艳,比别的布料比如葛葛布能明显的能看出异于麻布,用来作为特殊标识物很好。 “听我令,把丝绸缠在手臂上。”李孟羲下令。 命令下达后,青壮们拿着丝绸条,小心翼翼的往胳膊上缠,有人缠在手臂,有人缠在胳膊上,有人缠在左臂,有人缠右臂,不一而足。 是李孟羲命令表述不清的问题。 李孟羲眉头微皱,“全部,把丝绸缠在左臂。” 李孟羲重新下令。 汉代的人,是能分的清左右的,只有个别注意力不集中的人,错把丝绸缠到了右边,然后一看跟别人的不一样,又忙换回左边去了。 青壮们把丝绸统一换到了左臂,李孟羲左看右看,还是不太显眼。 “羲儿,以丝绸抹额更好。”身后刘备适时建议。 是个方法,李孟羲眼睛亮了。 “听我令,丝绸抹额,重新戴。” 等青壮们换了新的戴法,把丝绸抹额,在脑后系紧,打眼看去,一众青壮,个个头缠青色丝绸,隐约有那么一点气势。 李孟羲不由的点头。 “日后,以此青巾为号,不可遗失,不可转赠他人,违者,军法从事!”李孟羲厉声警告众人。 身份标识解决了。 “羲儿,是否开始?”刘备问。 “……好。”李孟羲有些奇怪刘备的热情,刘备对练兵极其上心的样子。 “那今早,是练站……站……”刘备想不起昨天说的口令,不由语滞。 “站军姿。”李孟羲提醒。 “奥,那今晚是否练军姿?”刘备主动问到。 “今早不练军姿,练下集合。”李孟羲看着散乱的站的七零八落的民夫,皱眉说道。 昨晚第一次训练,李孟羲只练了三个,一个是回答问题的时候,要大声答“收到”,一个是原地踏步,第三是最后练的军姿。 回去之后,昨晚睡觉时,李孟羲在睡前回顾了一下,他发现,还有比立定更基础的东西还没有练,给漏掉了。 梳理一下训练从开始到结束的整个流程,流程大概是这样的——新兵们从四面八方赶过来,首先得集合,然后对齐对正,还得清点人数,排头的人报数,这一些做完之后,才是开始队列训练,才开始练立定和踏步转向等。 而昨天,就忘了集合这件事。 于是趁今晚,亡羊补牢,今晚李孟羲决定专门训练集合,并且只训练集合。 在训练开始之前,李孟羲先把队列拉好,拉成横四人,长十人的纵列。 要求四十个新兵每个人记好自己的位置之后,然后李孟羲下令解散。 “都走,走远一点再回来。”李孟羲驱赶新兵离开。 新兵们不明所以,犹犹豫豫的边走边回头看。 “再走远点。”李孟羲赶鸡一样,挥手赶人。 新兵们只好再走。 “停!”李孟羲大喊。 “集合!”李孟羲朝新兵们大声喊到。 新兵们慢腾腾的走了回来,看的李孟羲直皱眉。 至于刚排好的队列,新兵们就找不到自己的位置,这算是小问题了。 更要命的问题是,集合命令一下,有些新兵放羊一样,溜溜哒哒走过来了。 面无表情的看着新兵们拉拉扯扯好一会儿才找好位置,李孟羲不用细看就知道,肯定有人没站到自己的位置上。 “我说一下,集合口令一下,不管在哪,不管在干啥,立刻跑过来,我见谁敢再溜达过来,军法从治!”李孟羲吼到。 目光狠扫了一众极其不认真的新兵们一眼,“解散!”李孟羲下令。 “走远点儿!”李孟羲赶鸟雀一般,每次都得赶。 新兵们走远。 “集合!”李孟羲一声吼到,下达了今日第二次集合命令。 新兵们很不认真,尽管李孟羲交代了,集合口令一下,要快步向集合点跑。 可依然一大堆人,慢悠悠的落在后面,看别人跑起来,他们才跟着跑。 尤其混账的几个人,依然慢腾腾的走了过来。 “军法官!最后的三个人给我拉一边去,每人五鞭子!娘的,老子军令已下,你们放羊呢?” 李孟羲气的嘴里脏话飙出,破口大骂。 李孟羲年纪小小,叉着腰破口大骂的样子,又凶又萌,刘备都忍不住笑了。 三个倒霉蛋被拉去抽鞭子了,侥幸到的及时,没落后边没有被抽鞭子的新兵不由庆幸。 当惩戒了散漫的数人之后,军心由是一肃。 古代的将军们,在接手一支军队开始训练时,难免会遇到士兵懈怠军令,或是仗着资历老,不把新官放在眼里之类的事。 这时,一般将领都会杀几个刺头立威,一下便把军纪整顿了。 曾经吴王要试孙武才能如何,就把后宫妃子交给孙武,告诉孙武说,让其把妃子宫女操练成军。 于是,孙武把宫女妃子分列数队,各发了旗号,然后交授号令之后,下令进退,妃子们仗着被吴王宠爱,嬉笑打闹成一团。 孙武毫不犹豫,直接砍了吴王两个最宠爱的妃子,然后余者震恐,再不敢怠慢孙武号令。 未出数日,孙武便把吴王后宫妃子并宫女操练的令行禁止。 吴王于是知晓了孙武的才能,开始重用孙武。 杀人立威是很好用的方法,古代将领常用此法。 若是有一个将领,奉命操练新招募来的青壮,一通鼓后,看谁迟来,便推出去砍了,以震慑余众,那么这个将领如何? 李孟羲视之为,蠢比将领。 有句话,不教而杀,谓之贼也。他娘的,人家农夫整日土里刨食,人家哪里知道鼓声和军令啥概念。 人家还没清楚咋回事呢,因为不清楚,犯了错,就一下把人家砍了,岂有此理。 就算,事先说过若迟一步,就军法从事,可农夫们很多人可能都不知道军法是何概念,有何厉害。 甚至,因为口音的不同等因素,或者环境嘈杂,将领在上边说了军令,下边后排的人都没听清楚。 然后一通鼓,农夫稀里糊涂跟过来了,然后因为错过鼓点,把人家砍了。 不教而杀,谓之戝也。 视人命如草芥,便不是惜兵之人,不是惜兵之人,就不是好将领。 因此,要服众,乱他妈砍人,此是蠢比将领。 刑罚权柄乱用,今日砍人,明日砍人,天天砍人,终将至法无威严,如同虚设。 第305章 集,散 古代招兵,重视地域,同一个地方从军的人编为一军之后,能更同仇敌忾。 因此,若有憨比将领,第一天练兵,就砍了人家同乡人中的一个人,威慑众人的目的是达到了,可这一军所有人都对此将暗恨在心,表面不敢说,内里巴不得其死。 这种情况下,将兵不合,是为隐患。 惩戒散漫之兵以儆效尤可以,但要把握好力度,几鞭子足以威服余众,直接砍头,就太过了。 执法军士抽完了那几个慢腾的新兵,李孟羲令其归队,“竖着耳朵听某军令,下次再犯,少不得再领军法。”李孟羲告诫。 完了后,李孟羲重审集合要点,“集合口令一下,立刻快步赶至集合点,不能慢悠悠的走,得跑起来,就想着要打仗,得赶紧上前结阵,就得这个劲头。” “听清楚没有?”李孟羲高声问。 “收到!”新兵们齐声回复。 回答,声音有力且整齐,李孟羲满意的微微点头。 “全体都有——” “解散!” 命令一经下达,新兵们有过两次解散经验之后,哗啦一下散开,朝后跑去,生怕解散的慢了被人抽鞭子。 看人走远,“集合!”李孟羲下达集合命令。 哗啦一下散去的人,又哗啦一声回来了,新兵们争先恐后的往集合点跑,有前车之鉴,谁都不想因为慢了而被军法惩治。 除去队列复位出现问题,有的人站错地方了,导致队列一列长一列短以外,单从集合速度这一点来看,训练取得了效果。 新兵们熟悉了集合口令,并且知道集合应该快速,至此,集合口令响应这一点,没什么大问题了。 除此问题以外,剩下新暴露出的问题依然麻烦。 新兵们都记不住站位,李孟羲眉头紧皱,他不得下场,把新兵们从高到矮重新拉了一遍。 以左为准,左侧的人最高,然后从左至右,士兵的身高依次降低。 李孟羲把士兵们这样排列是经过考虑后决定的,原因是身高排列关联到下一个动作,对齐,是向左对齐,还是向右对齐。 配合军官的动作,伸出右手,下令对齐,在军官的角度看,向右手边的人对齐最好查看对齐效果。 军官的右手,就是队列中士兵的左手,因为对着站立,成镜面效果。 “现在看看,你们各自站在哪,站在第几排,第几个,好好记清。” 李孟羲走在队列中,认真交待。 新兵们左右打量着,也不知他们到底记清了站位没有。 片刻后,李孟羲走出队列,走到第一列左数第一个人面前,“你站哪?”李孟羲抬头问。 “俺站这儿。”排头的傻大个脱口一句,把李孟羲给噎的不行。 李孟羲都愣了。 “咳,你站第一横排,左数第一个,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 “重复一遍。”李孟羲再问。 “第一排,左边第一个。” “是第一横排,左数第一个。”李孟羲纠正。 军队中的用语,应该简明扼要,并且没有歧意的好。 “再说一遍,你站哪?”李孟羲继续问。 “第一排……第……第一横排,左数第一个。”排头兵好算把话说利索了。 李孟羲点了点头,左跨一步,站在了第二个人面前,“你站的是哪?” “左数第二个,第一横排!”第二个人有点机灵,在李孟羲问第一个人的时候,他就准备好了答案。 然而,有瑕疵。 李孟羲顿了一下,“先记横排,再记位置。你是第一排,左数第二个,记住没有?重复一遍。” “第一排,左数第二个。”新兵答到。 李孟羲点了点头。 然后,到第三人面前。 “你,站位在哪?”李孟羲手里刀鞘指了下第三人,他用刀鞘做教鞭使用,他做的越发熟练了。 “第一排,左数第三。”此人答到。 “嗯。”李孟羲点头,然后至下一人面前。 就这样,李孟羲不辞辛苦,把整整四十人的队列从头到尾问了一遍,以确保每个人都记住自己的站位。问完最后一人之后,李孟羲从队后绕至队前,目光扫视众人之后,“解散!” 李孟羲再次下令。 等人散开,“集合!”简短的命令再次发出。 新兵们争先恐后的跑到集合点,然后按着之前记着的站位找位置,经过一些混乱之后,队列才大致安定了。 新兵们对站位记得还不甚熟悉,还得继续练,强化记忆。 应该是叫强化记忆。 李孟羲单练集合这一点,不停的集合解散,不停的一遍一遍练。 直到新兵们跑过来集合时能迅速找到站位站定的程度。 训练比想象中的难,从昨夜到今夜,正式训练还没能开始,只练了集合,汇报,站位,连左右前后对齐还没练呢。 照这个速度,少说得十来天,才能基本把流程练一遍,而且不能太要求训练质量。 速度虽然慢,但义军现在的训练时间是从行军间隙挤出来的,训练时间再短,每训练一次,都相当于是赚了。 义军见缝扎针的训练,李孟羲可不觉得对手黄巾军能做到趁夜练兵,黄巾不可能有这么强大的自我建设的意识和能力。 哪怕是诸侯的军队,也少有如此高效率的做法,甚至不可能有。 随着时间推移,刘备义军虽然起点低,但是底蕴在快速形成。 夜深之时,解散,训练终止。 李孟羲回到自己的车上。 “哥哥你怎么那样说话了?”弟弟奇怪的问李孟羲。 “怎么怎么样了?”李孟羲。 “就是那样说话吗。”弟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歪着小脑袋想了半天都没找到合适的描述。 好一会儿,李孟羲反应过来,嗓子哑了。 感觉到嗓子微微作痛,李孟羲轻咳了一下,这也太夸张了吧,也就昨晚和今早吼了一段时间,嗓子就给吼哑了。 实则是李孟羲吼的声的确太大了。 至此,李孟羲算是明白了,前世军训的教官为什么都喜欢咆哮着下令了。 一是,从心理学角度来讲,如果声音太柔,对别人心理暗示就不够强,口令就没有足够的强制力;二是,从物理角度,从音量来说,声音太小,有人会听不见;三是,从音频来说,声音如不够短促有力,穿透性不够。 所以,声音洪亮,只洪亮也不够,不能慢腾腾的,一个令喊两年,还得短促有力的口令,如此,才能下达好口令。 第306章 隶书源流 又是一日无聊行军途中。 步人甲的事李孟羲不需要管了,关羽刘备两人去编了。 关羽说没携行具迟迟未做好,昨日催了。 李孟羲躺在车厢中,看着车厢顶发呆,弟弟穿着小号步人甲,带着头盔,如同一头小牛犊一样,用头哐哐往车厢上撞,嗷嗷叫,假装自己是猛兽,玩的不亦乐乎。 说起携行具,这玩意儿非兵非甲,但对行军的重要性可一点不比兵甲差。 行军,如果是正常走还好,杂七杂八的行囊扛着还是背着,区别不太大,但跑起来的时候,区别就大了。 跑起来的时候,人身体向前移动,身上的行囊水壶,刀剑,干粮袋什么的,因为惯性,就向后荡。 高中物理,动量那一节相关的知识有讲,将滚动小球碰撞时,假设,两个质量一样的小球相对滚动,这两个小球迎头撞到一起,会发生什么? 答案是,两个小球的动能抵消了都静止了。 动能的公式是,1\/2mv.v,也就是,动能大小,和物体质量有关,和速度有关。 奔跑之时,是一整个系统,人往前,动能向前,身上挂的水囊粮袋一类的东西跑起来往后荡,动能的方向就向后。 那么,此系统,整体的输出动能是,人体做功的总动能,减去,向后荡的水袋粮袋,或许还有刀剑,或许还有被绑紧的被褥的动能。 哪怕粮袋就一斤呢,很轻,人的身体质量假设为100斤,每跑一步,粮袋就往后荡一下,这以为,小小一个粮袋,多增加了百分之一的跑步效率损耗。 因此,根据动能公式可知,急行军时,行囊绑在身上,绑的越紧,越固定,越少晃动,就越省力。 依李孟羲现在的了解,士兵的装备按兵种不同,而略有不同。 再有,分工不同的话,携带的装备也不同。 军中十人一顶帐篷,十人一个煮粥的瓮。 帐篷这玩意儿不是一般的重,几十斤,背着帐篷的人,再背别的,就吃不消了。 同样,背着陶瓮和干柴的人,负重也比别人多。 解决的办法是,同什十人,不必十人背十张床铺,十人背八床,晚上八张床并一起,睡十个人。这样,背帐篷的人和背陶瓮干柴的人,就不必再背稿席了,减轻了负重。 生活装备,床铺,帐篷,煮饭的瓮,粮袋,水壶,或许士兵们还有自己的装换洗衣服的包袱。 作战装备则有,刀剑,盾牌,弓弩,箭支,长兵枪戈之类的。 携行具要携行的东西,就这么多。 李孟羲认真思考之后,他觉得,携行具得满足一个重要功能——防雨。 军中现在没有太好的防雨措施,一场大雨如果下来,必须得停下扎营,让人进帐篷避雨。 不然,雨具不够,雨一淋,被褥铺盖就全湿了。 湿被子人一睡,很容易生病。 行军倒是可以停,但关羽练的是奔袭兵,不可能一下雨就停下不走了,也就没办法从容停下扎帐篷避雨,所以,必须得有能在行进间防雨的装备。 需要防雨水的东西也不多,被褥是一个,稿席被雨淋了则不怕,反正稿席卷着雨也淋不透,里边还有张席子,垫着席子,只要被子不湿,睡觉就没事儿。 除了被褥,或许还有粮食,寥寥三两件换洗衣服,弓弦,好像也得防雨。 依照现下的技术条件,李孟羲想到的携行具主体结构是,一个树枝编的篓子,篓子里,装着一个用帐篷布缝成的防雨大袋子,然后,被褥叠好装袋子里,衣物和干粮也装袋子里。 然后,把袋子口杀紧掖到下边。 这样,不管多大的雨,被子都不会湿了。 至于盾牌,刀剑,湿了无所谓。 携行具构造李孟羲有思路了。 所需的是一些篓子,和一些用帐篷布缝成的防雨袋。 思路畅通,李孟羲连后续实施也想好了,篓子好说,前边让民夫们编草鞋,民夫们踊跃而从,现在同样可向民夫们下令,说收大篓子,可以换粮。 嗯……篓子比鞋工作量大多了,该赏多少粮合适。 可以先不点名价钱,先暗地查访一下,看编一只大篓子,需要多少工时。 匠营激赏标准,平均一天一斤粮,就有很好的激赏效果。 那么,因为匠营活儿毕竟多,民夫们编篓子活轻巧,那就,按匠营的标准,减半。 也就是,如果编出一只篓子,耗时需四天的话,那么,一只篓子可以换粮两斤。 帐篷布因为刷了桐油的关系,因此能防雨。 做防雨背包,必须用防雨布,就是不知,军中废弃帐篷拆了,能缝几个背包。 再有,缝制背包的工时也得确定一下,也按两天工时赏一斤粮来算,不还是,按一天一斤得了。 因为缝制工作,李孟羲想到是由妇人来做的,妇孺是弱势群体,多给点粮也行,支出不了多少。 携行具的头绪理清了,还有别的事。 得教战兵们学文字了,数学加减乘除四则运算教的差不多了。 想着文字,李孟羲不由坐起,翻着翻着,就把竹简摸出来了。 关羽给的竹简,没用上。 顺手摸上了竹简,李孟羲兴致大起,拿出刻刀刻着玩儿。 “子曰”刻下,又准备刻“学而时习之”时,李孟羲意识到了一件事。 竹简能刻字的空间有限,如果为了句子之间的间隔,特意空出一点空隙,就太浪费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句读之不知,惑之不解。 句读就是分割句子的标点符号。 李孟羲本不知汉代的句读是怎么用的,但随着他开始刻记字,然后为了防止字混在一起不知哪是哪,李孟羲自然而然的想到用长横短横来断句。 一长横代表句号,用来作为句与句之间的区分符号,短横做逗号,用于区分句子之中词语和短句意思的短句,紧致而又节省空间,清晰分明。 刻了一整局,“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总共十一个字,李孟羲看着满竹简歪歪扭扭的字,很有成就感。 为什么是歪歪扭扭的呢,因为李孟羲刻刀不太会用,能把字刻清楚已经不容易了。 李孟羲把竹简拿起,满意的扫了一眼,再丑的字,李孟羲也不觉得自己写的丑。 左看右看,李孟羲觉得自己刻的字体像是隶书的样子。 按李孟羲对书法粗浅的理解,书法分楷书,行书,草书,隶书,别的不知道了。 而隶书,李孟羲最直观的感觉是,隶书横不太平,竖不太直,拐弯抹角处走势圆滑,少有棱角,字体古朴淡雅。 古朴,即是原始的另一个意思。 最早的软笔书法字体,就是隶书。 以前,李孟羲不明白隶书为什么写的横不太平竖不太直的样子,当亲自刻了字之后,李孟羲突然明白为什么隶书会迥异于楷书行书之类的。 隶书,脱胎于简书。 在刻简之时,要用刻刀刻出像楷书那样有棱角的拐角,太麻烦了。 刻刀在刻字时,像横折这种有角的笔画,顺着力道拐弯,角稍圆滑的过度,一气呵成是最省力和自然的方式。 而如果像楷书那样,拐角直直的转折,得转刀,甚至得用两刀分刻,太费事了。 再说简书刻横为什么也不是平的,因为竹子本身就是圆筒状,圆筒状的竹子劈成了简,竹片本身自然也带有弧度。 一横刻下去,刻刀会顺着竹片上的弧度自然产生微微的弯曲,顺着竹片的走势刻,刻出来的比划自然是略带弧度的。所以,这就是“横不平”的由来。 而竖呢,刻刀从上往下刻,起笔用力如果轻了,上边的刻痕就窄,下边又用力一点,刻痕宽了一点,所一竖刻完,是剑锋一般锐利的形状。 而还有一种情况是,开始用力大了,再往下刻就收点力,一竖刻完,是上宽下窄的倒剑锋的形状。 和楷书的竖不同,竹简上刻出的竖,上下宽窄变化落差很大,不像楷书那样一竖直直的下来。 所以,这就是李孟羲认为的,“竖不直”。 那么隶书的点呢? 刻字太费手了,李孟羲刻字,能省事就省事,点这个笔划,楷书中点做“小捺”来写的。而李孟羲在刻点时,用最为省事的方法,直接用刻刀的一个刃角,在竹简上钻一圈,就钻出来了一个圆点。 人都是一样的,思维都相类,李孟羲怎能省事怎么来,汉代和汉代以前的古人,在竹简上刻字肯定也想省事,也这么刻,点也是拿刻刀钻一下完事。 所以,如果去对比,就会发现,隶书软笔书法中的点,就是一个随意用毛笔在纸上点了一下的一个圆墨点。 只有隶书中的点是这样圆形的点,楷书行书的点都是小“捺”的形状。 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汉朝是一个关键的时期,处于竹简和纸张交替的过度期,同样也是由简书演化来的隶书向和行书楷书书法的过度期。 因为工具的差别,依托工具诞生的书法,自然也有差别。 简书横是不平的,这是由刻刀和竹简的性质决定的。而用纸张和毛笔再写一横,一横画过,写的直直的一横反而变成了最简单的写法,反而把横这一笔画写成带有弧度的样子,则反而麻烦。 同样,用毛笔和纸张写字时,竖是直直的一竖直接写下来,除了笔的尾锋细尖细一点以外,竖这一笔画上下宽窄几乎一样。这时,再写出简书那样剑锋一般的竖,就有些违反毛笔书写的规律了。 还有,为什么楷书的点是一个小捺。因为,毛笔的书写姿势,轻轻点一个捺,比用毛笔往纸上戳一个圆墨点要简单方便。 故,是因为书写工具的改变,书法才相应的改变。 只要造纸术没有被发明,写字还是写在竹简上,那么字体永远还是隶书。 李孟羲前世可没有研究过书法,而如今因为亲自刻了一卷竹简,意外的弄明白了隶书字体的由来,他很开心。 第307章 伤兵营的棘手难题 没有表,时间都没个概念。 车队停下的时候,李孟羲在车上躺的迷迷糊糊几乎快要睡着了。 “哥,咱们下去玩。”小砖用力的晃李孟羲。 李孟羲一时还没反应,小砖咚的一下,用头上的头盔朝李孟羲胸口咚的一撞。 李孟羲受痛,哎吆一声。 弟弟却乐的咯咯直笑。 起身坐起,李孟羲挠了挠头,看着车窗外的天色。 又傍晚了。 小砖先爬下车,李孟羲后下车。 小砖有自己玩的地方,妇孺营很多孩子,小砖想去找小伙伴们玩。 “那去吧。”李孟羲同意了,目送着弟弟穿着小号步人甲,笨拙的,吭吭哧哧跑。 甲很重的,在车上还好,地上跑一会儿肯定累趴。 小砖个头小小的,再穿一身包的严严实实的铠甲,跟个陀螺一样。 路过的大人们,好奇的把小砖拉住,去摸他头,扒拉他身上的甲。 “是俺哥给俺弄哩!”小砖仰着脑袋,自豪的说着。 目送弟弟走远,李孟羲收回目光,他叉着腰,抬头看天,该干嘛去来着? “军师。”身后,传来声音。 李孟羲回头一看,是军医田卜。 看到田卜,李孟羲才忽然想起,好几天没看见他了。确切的说,好几天没去找田卜了。 田卜来,神色略凝重,“军师,可有空来伤兵营一趟?” 到伤兵营,在一辆平支起的板车上,躺着一个双目紧闭,额头上缠着麻布,一动不动的人。 田卜说出了遇到的难题。 当日青云山攻山战后,伤员众多,被落石砸伤者尤其的多,面前的这人,就是被一个从山上滚下来的一个鸡蛋大小的石头砸脑门上了,到现在,醒不过来。 从青云山攻山战到现在,过去五六天了,这个昏迷不醒的伤兵,心脏也在跳,脉搏也还好,就是不醒。 田卜什么方法都试过了,针灸换着法用尽了,人还是不醒。 好几天了,怕拖下去人就死了,田卜不得不来找李孟羲。 李孟羲拿手揭开伤兵头上的绷带,看伤兵伤势如何,田卜在边上,说开了,“军师,羊肠线没有,我还是用头发缝的伤口。” “你没来,又有几个肚子被刀枪伤到的人,伤了肠子,我也没敢乱动。 伤兵先后死了。” “军师,你看跟说说,再买来猪,再弄点肠线,我看用着好……” 听田卜这么一说,李孟羲忽然就意识到,当时攻山战后,应该去伤兵看一下的,这下可好,事情杂乱,一时疏忽没去,伤兵营全靠田卜支应,若不是田卜找来,还想不到此节。 又有伤兵肠子被砍断了,胸腹腔受伤,在这个时代,神仙难救。 肠缝合术还没研究成功,以后再有人伤到肠子,是必死。 田卜提起说买猪狗羊的事,李孟羲顿时响起,好像,好多天了,一头新的牲口没有买回来。 刘备这是怎么回事。 面前的昏迷不醒的伤兵暂且不说。 李孟羲转身,抬头看着田卜,“我说田卜,以后你有啥事,早跟我说啊。” “你看你,要是不来找我,我半天不知道你这儿还缺东西。” 责怪了田卜一句。 李孟羲指了指车上的昏迷不醒的伤兵,“此人伤脑了,治不了,只能等他自己醒过来。” “可难的就在这儿,什么都不管,他自己说不定就能醒。可此人昏迷不醒,不吃不喝,撑不了几天。” “这样,”李孟羲眉头紧皱,挠了挠头,“卜,你有法给他每天灌一点水吗? 光喝水也不行,得灌点糖水……” 说到这里,李孟羲停住了。 他想起来了,让刘备买的麦芽糖,刘备还是没买回来。 田卜点了点头,“这几人,只能是灌了点稀粥吊着。” 李孟羲一愣,不由回头,看了一眼车上植物人一般的伤兵,“灌的进去?” 他惊讶于,田卜是如何让不能自主吞咽的人喝粥的,不会呛死吗? 好奇心实在太重,李孟羲推着田卜,让田卜演示一下,是如何给植物人喂东西吃的,也好评估一下,田卜的方法有没有致人窒息的危险。 田卜离开,端了一小碗儿温水过来,把成了植物人一样的伤员扶起,靠着车栏,然后摆弄木偶一样,让伤员仰起脖子。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只见,田卜捏着伤员的下颌掰开伤员的嘴,把碗凑上去稍稍灌了一点水,然后,田卜以李孟羲看不懂的手法,合上伤员的嘴,手指在伤员喉咙处,一阵乱按。 水竟然就顺下去了。 这家伙,按摩手法很可以啊。 李孟羲再次得见田卜的医术能力。 问题不大。 这个伤员头部被石头砸到了,可能是瘀血压迫神经导致昏迷,也可能是脑损伤。 然不管轻重,在汉末的技术条件下,李孟羲想不到该如何进行手术,只能靠他自己醒过来。 汉末又不同前世,前世昏迷无法进食的病患可以通过静脉注射葡萄糖的方式,一昏迷一俩月都没问题。 在汉末这个时间段,以目前的技术水平,绝无可能进行静脉注射的——除非有椰子,像成龙的电影《我是谁》里那样,用椰子汁输液可以少量通过静脉注射的方式补充水分和葡萄糖。 前世看过电影,李孟羲还特意查过,查到底用椰子输液到底是真的,还是电影的艺术加工手段。查到的专业是,椰子水少量输液是可以的。 可惜椰子得到海南去找了,北方哪里能找到椰子。 就算真有椰子,输液设备也是问题,输液用的橡胶管,不锈钢针头,这两种玩意儿看似简单,没有强大的工业能力,是极难生产出来的。 总之,如果有条件,这个昏迷不醒的伤兵,就算不去进行任何治疗,吊两个月葡萄糖,人就有可能自己醒过来。因为如果是脑门瘀血压迫了神经导致的昏迷,瘀血是会被身体组织慢慢给吸收掉的。 但是因为没有条件,这个昏迷不醒的伤兵,要是没办法进食进水,不等醒,饿也死了。 人在不进食只喝水的情况下,最多能坚持十来天,而要是只吃干粮,而不喝水,最多七天人就挂了。 幸好,有手段高超的田卜在,在没办法输葡萄糖的情况下,有了替代的补救手段。 田卜给伤兵灌水,一次只能灌一小口,看着就麻烦。 但不管怎么说,能把伤兵的命吊住,这个伤兵哪怕昏迷个十天半月,也能保住性命。 此时就更加凸显出麦芽糖的用处了,因为伤员不能正常进食,只能灌流质食物,热量很高的麦芽糖水,一小碗糖水,等于干两碗大米饭,太适用来给类似的病患用了。 除此之外,还不够。 人体所需正常营养物质,只有糖不够,还得有蛋白质,油脂,微量元素,诸如盐,叶绿素。 蛋白质,李孟羲也不知道哪里去弄流质的蛋白质,又没有牛奶。 油脂倒是好弄。 盐溶于水,也方便顺着水灌下去。 叶绿素,李孟羲交代田卜,弄一些青菜叶子,洗净捣碎捣出汁水,混在水里每天给这个伤员灌点。 田卜不怀疑李孟羲的方法,他点了点头,“啥样青菜都行?”田卜不确定的问了一句。 “啥样都行。” “除青菜汁外,再加少许盐。对了,你们伤兵营肉还有吗,熬点肉汤。” 田卜欲言又止。 李孟羲眉头一皱,看着他,“说。” “军师,肉那一点儿,早没了。”田卜尴尬。 可不,李孟羲在军中制订了开小灶的制度,这制度好是好,没肉啊。 第308章 剑势=二分之一剑重剑速的平方 李孟羲堪称是义军中最忙碌的人之一。 从伤兵营离开,李孟羲立刻就去找刘玄德,正好刘玄德遍找李孟羲不见,正刚从木匠营回来,两下碰到一起。 没有寒暄和废话,李孟羲直接问刘备,为何近来,说要沿途买的麦芽糖,还有猪狗羊之类的小动物,一样也没买来。 “是没钱了还是为何?”李孟羲直接了当的质问。 李孟羲怀疑的眼神,让刘备感到很无奈,他只好解释,“羲儿,我天天有派人去买,可不知为何,这巨鹿郡将近,出去采买的人回回说,路上没遇见人烟。” “这样,明日,我亲自盯着。” 刘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孟羲不好再说什么,只一再强调,救人性命之急,不可耽误。 再后,李孟羲又说起携行具。 李孟羲兴趣一起,就跟刘备普及起了动能是什么,本以为,刘备能懂重心,动能理解起来也不难。 然而,刘备是听懵了,只了解个大概,背东西跑,东西如果晃荡,费力一点。 刘备生活体验足够,李孟羲说的,刘备再一想,的确是那么个意思。 此中令刘备惊讶的,李孟羲说两个百斤的同样快慢的球滚起来撞一起,都停。 一个两百斤的球,和一个一百斤的球撞一起,则是,两球连一体,其速为,大球本来的速度之六分之一。 李孟羲说的新奇,刘备听的耳目一新。 后边,李孟羲又引申到兵击,说两人拿剑同砍,剑有速,有重。 若速同,剑重的砍过去,对面则挡不住。 若剑重一样,剑速快的那个,对面挡不住。 此中符合一公式,即,剑势=二分一,剑重乘剑速平方。 由此公式可得,若与敌交手,敌剑如果重,又一招疾来,你剑轻,是万不能顿止敌剑势的。此时要么闪避,要么以轻击重,挑荡偏折开敌人攻击。 同理,若你剑重,剑重则是最大优势,然轻灵则不如敌人,此时最佳策略,是强逼敌人和你持剑硬碰。 你抡圆了一剑砍过去,敌人难以招架,一次他能守住,两次,他能守住,三次他就手抖,四次他就抵挡不住。 刘备听到这里,不由停住了,目露思索模样,(难怪,日常相较武艺,云长一刀来,某抵挡不住。) (本以为,云长刀重,今知,非只刀重,更速快也。若云长刀缓,其刀虽重,我一剑轮圆劈去,云长也是难当。) (云长刀六十四斤,我雌雄剑共重四十一斤,雄剑重二十二,雌剑重十九。) (若论力气,云长与某相仿佛。) (剑势=二分之一剑重乘剑速平方。代入此得,云长青龙刀,为我雄剑三倍,若当其刀,某剑速应是其十七分……) 呆立原地的刘备,其手抚颌下短须,眼中突有精芒闪过,忽然发笑,(看来与云长争教,我若要压他刀势,与之相格,则应双剑合力并撞,此增我剑重,以免我单剑一磕而飞,再收不及……) 突然,刘备感觉衣服传来被拉扯的感觉。 刘备低头,看到李孟羲正仰着头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刘备顿时就哈哈笑了,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李孟羲的脸。 李孟羲不爽的摆脱刘备的手。他不喜欢被人捏脸。 刘玄德顿有剑法上的感悟,他想找关羽较量武艺了。 这整天行军,烦闷的不行。 扎营还是当路,此时刚扎营,照例,民夫们自行散出去,捡点树枝也好,拔点野草也好,挖点野菜也好。 游骑四处散着,弓箭在手,刀枪在握,游骑这儿一个,那一个,也不去挖野菜,啥活也不干,就盯着。 这便是之前规定好的游骑的职责。 行军在荒郊野外,得防备着有野兽伤人。 若有危险,游骑得冲上去。 民夫们几千,散出去扫一遍,地上啥都不剩。 这附近荒凉,东边路边,有个浅草丛,一伙民夫撵出兔子,咋呼声声,干撵撵不上。 兔子正从游骑边上跑,游骑只笑呵呵鼓劲儿,不上去纵马追。 追着兔子跑过的民夫们呼喊,“军爷!你马快,帮忙追则个!” 游骑只是笑了笑,“我等有军律在身,不便与尔等争抢。快追,要是出来了老虎,我再撵不迟!” 李孟羲和刘备就在不远,他们看到了这一幕。 两人相视一笑。 法律有,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的说法。 现在,军中军律至少走到了第二阶段,游骑有在傍晚时分四处巡视的职责,游骑也的确是按军规军律办事。 至于游骑是不是守律严格,若有游骑趁没注意到,去抢民夫的兔子野鸡,能不能有一例追究一例,这就不知道了。 再往远处,跟着民夫们扩散的方向往前走,可以看到,民夫中,有部分人是有镰刀柴刀锄头之类的工具的。 再细心观察就会发现,工具多在老人妇孺手中。 这又和之前的安排相关了。 走着,见到一青壮,手里拿着锄头在挖野菜。 李孟羲隐秘指了指那人,与刘备耳语一番。 刘备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走过去。 待青壮抬起了头,刘备笑问,“小哥,你这锄头是找谁借的?” 青壮不知此中深意,手指十几步外正拔草的一个老人,指着说,“是借老爷子的。” 那边的老人听到声音,回过头来,朝刘备笑笑,“我借他使使。” 这便好。 当时分配时工具时考虑到如果扎营时,让民夫们散出去自行采集,那么,有些在高险难及之处的柴火和树枝之类的,老人和妇人就够不到。 青壮可以够到,但是也难够。 为了避免青壮和老人争抢易得资源产生内耗,分配工具的时候,就把镰刀之类的,优先分配老弱妇人,这样就逼着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去采集难采集的资源。 就这一个分配和统筹方法,能让整体采集效率,提高百分之二十。 百分之二十意味着,每五棵野菜中,就多了一棵野菜。 工具优先分配老弱妇人,但同时,老人妇人手里的工具,也有可能被青壮夺走。 所以,方才见到青壮手里有锄头,李孟羲想到此事,才让刘备过去问一下。 再前走,李孟羲见到,有人扯湿树枝。 过去问,湿树枝又沉又烧不了,何不捡干的。 民夫回答,湿的扯下来,背着走三五天,晒也晒干了。 奥,原来还能这样。 照这么说,喵的古代行军,根本不缺干柴啊。 古代哪哪都有树,有树就有树枝,干树枝没有,湿树枝扯下来,背着走不几天,湿树枝就变得干崩崩的了。 不知过去多久,太阳更西,游骑们看天差不多了,呼喊民夫们回应。 民夫们从远处走回来,或是背着小捆树枝,或者手里掂两棵野菜,或是腋下夹着捆野草。 也有的,啥也没捡到,手里拽个狗尾巴草,跟旁人说说笑笑不知道说啥呢,开心的不行,溜溜哒哒。 就跟,是在回家一样悠闲自得。 义军民夫整体的精神面貌,跟当初,已截然不同。 这或许也是人心。 民夫回营。 人流汇聚。 看到刘备和李孟羲又来到民夫营前,营中中间的位置,一嚼巴蒲公英根的老者,呸一口吐掉嘴里的渣子,忙探身,拿手拍了拍一边头上缠着青色丝绸的年轻人,好心提醒,“后生,白拍了!人找你们练兵里不?” 四周的人,不由都向那个年轻看去,看到年轻人额头上缠着的青色漂亮丝绸头巾,众人都是艳羡。 有人羡慕丝绸,有人羡慕人家被选中重用了,种种羡慕目光,不一而足。 就在这样的眼神包围中,头戴青巾的年轻人,不由得就觉得腰板一挺,一股莫名的自豪油然而生。 这个年轻人拍拍裤子上的土站了起来,挤开挤挤攘攘的人群往前边挤。 头戴黄巾的从人群中青壮站起来的刹那,李孟羲就注意到他了。 李孟羲就眼看着这人,艰难的一步一步往前边挤,过人得一个个拍,一个个叫让让,李孟羲眉头直皱。 好像不对劲儿…… 民夫营在之前,最早的时候,那时候老有人跑,有人跑,三两人不算损失,关键是怕他一跑,一堆人跟着跑,再把大军惊的炸营了,那可要命。 为此,关羽就把民夫聚在一起严加看管。既然是严加看管,兵力又不怎么够,自然是,把民夫使劲往一堆儿撵,民夫营于是挤的跟羊圈一样。 当时的做法没问题,但现在情况变了,当初对民夫营的管理习惯却沿袭了下来。 就比如那个挤过来的青巾,看他挤来的样子,李孟羲就想起了小时候跟爷爷去看大戏,娘的,那台下的人挤的是,落脚的空都没有。 出去撒尿都挤不出去,看了一天戏,要憋坏。 民夫营这样安置不行,太挤了。 挤一点其实无所谓,但是应该有序的挤。 以百人为一个小方块,这一百人怎么挤都行。 但是,百人方块与百人方块之间,得留出小道吧,哪怕,就一人宽的小道呢,这样,谁有个啥事,想去撒尿干啥,直接就能畅通无阻的去。 好嘛,今天又发现了一处不足。 这处不足还不好解决。 原因是,管理难度。 民夫营百人一队,分是好分,之前为了安流民之心,特意做了一堆刘字旗,分给了流民们。 刚开始还好,流民们大致还按旗聚散,但没等多久,民夫们就又乱的不知哪是哪了,旗也不知道哪去了。 还好,分民夫们旗帜,就是为了让民夫知道他们成了义军一员,打消他们顾虑,这个目的完美达到了。至于未能在民夫营中,建立起基本的组织架构,则不重要了。 要让民夫营有序,得一大批军官。 军官没有,战兵营还缺人呢。 看来,只有等把四十青巾练的有模有样之后,再以这四十,练一大批人,才能解决民夫营的组织度问题。 那得等至少俩月后了。 有一个青巾上前来,民夫营的青巾便被引起了头,一个个上前来。 此时,便又看出刘备礼贤下士和情商高的一面了。 虽说,是准备宣布军中收树条篓的消息的,没打算叫青巾们过来。 但是,青巾们既然来了,刘备就笑着,“来了。” “先到后面。” “一会儿咱再走。” 一个个跟青巾打招呼,一个不落。 而李孟羲呢,因为在想事,就不理人家。 青巾四十人,不用叫,主动过来了,这或可说明,这伙新兵积极性已经有了,是很好的开始。 刘备宣布正事,“我军中预备收大树条篓,”刘备高声说着,然后伸手碰了李孟羲一下,小声问,“羲儿,篓子多大的?” “能装下一床被子的篓子。”李孟羲小声回复。 “篓子得能装下一床被子。”刘备高声又说。 说完,又手碰李孟羲,小声问,“羲儿,篓子准备收多少。” 这还真把李孟羲问住了,收多少…… 关羽部奔袭之士要携行具,关羽部现在除去骑兵,步兵已扩军至八百多人。 “先收八百。”李孟羲想了片刻答道。 “篓子先收八百。众位,有闲就折枝编篓,编好了篓,拿来换粮!” 换多少粮,刘备也没说,但民夫们因先前草鞋之事,不少人已成功换了粮,不会去担忧篓子编好没有粮食来换。 义军信誉已经立起来了。 收篓子的事宣布完,开始练兵。 练兵场合不固定,有时在道中,有时在野地,但一样的是,一圈的木桩和火把总不会少。 —— 训练场。 “集合!” 李孟羲令下。 眨眼,人到齐,队列四列成。 “解散!”李孟羲又令下。人哗啦散开。 训练时间尚短,李孟羲都觉得没练啥呢,新兵们也觉得就是走走跑跑站站,集集散散,也没啥,而旁观者刘玄德,自觉颇受启发。 刘玄德目睹了李孟羲从前夜练兵到现在所有过程,前夜练号令,昨夜练集散,短短两日,刘玄德亲眼看见,一众青壮从懒散到号令一下飞奔一处,迅速列队齐整,前后差别,宛若脱胎换骨。 李孟羲极善练兵,这是刘备对李孟羲的评价。 至于说李孟羲许久之前说的,当初初遇,李孟羲说不知兵事,如今刘备把那当成了笑谈,都会练兵了,还不知兵事。 李孟羲正在练兵,刘备一旁襄助,说是襄助,刘备有心偷学。 青壮们经李孟羲着手一训练,效果立竿见影,刘备看在眼里,理所当然的认为李孟羲曾被高人传授过练兵之法。 这么想差不多接近真相。 事实上李孟羲没有跟所谓的高人学习过,他所称的老师也是杜撰出来的,为的就是让自身一些稀奇古怪的知识有合理的解释。 虽然,李孟羲未跟什么名师学过练兵之法,但前世耳濡目染的各种军事训练方法,无一不凝聚着无数军事家的智慧。 因此说李孟羲练兵的方法师承于众多军事家,这个说法也对,因此,李孟羲还是有师承的。 训练依然单调枯燥,一个简单的原地踏步,反反复复练了好多次,问题依然数不胜数。 原地踏步这个动作,细节包括十几个要点。 具体为,脖子要直,头要正,眼睛目视前方,挺胸张肩,不能肩膀耸着一边高一边低,再往下,到身体躯干部分,腰要直,不能腰咧着。 然后是四肢,原地踏步时,手臂摆动便又是数个细节,摆臂的时候,手不应是握拳,也不应该是伸平手掌,而应该是四指内扣,大拇指按在食指中指节上,手成虚握。 在手臂摆动的时候,同样有多种摆法,一个是手背朝前摆动,一个手掌朝前摆动,自然,这两种摆动方法都是错的。 手臂摆动时,手正确的摆动方向是手掌侧向,即手心是朝着裤缝的角度。 摆手时,手的姿势这么多细节了,手臂摆动的幅度就更难以统一了。 手摆不开,就太拿捏了,手摆的太开,就打到前边的人了。 不同于手势,手该怎么握,谁手错了,可以很直观的指出来,手臂摆动的幅度,不太好描述。 李孟羲想起曾经在军训的时候,教官要求的手臂摆动幅度,好像不是要求的高度,而是要求手臂前伸的时候往身体中线摆,即,手摆到和肚脐一个水平线上。 基于人体构造,摆手的时候,手向身前往中间摆摆到和肚脐一线的时候,手臂的高度恰巧刚好,不高也不低。 所以,在规定手臂摆动幅度的时候,就不再要求高度了,只要手摆到身前,手差不多和肚脐一个高度就差不多行了。 再有,手臂摆动时,手肘需要打直。 再往下,是腿部了。 原地踏步时,腿得抬起来,而抬腿的高度若不统一,便会一片混乱。 李孟羲去想军训的时候,原地踏步时教官对腿部抬高是如何要求的,一想想不起来了。 虽然想不起来具体要求,但李孟羲还牢牢记着原地踏步的动作该怎么做,大不了,说不清楚让新兵照着做就成了。 除了膝盖的抬高高度,还有角度。 有的新兵抬膝的时候,膝盖朝两边外八着顶,极其不美观,而且容易碰到左右的人。 膝盖抬起的正确角度是,应该是自然朝前,不外八不内扣。 再往下,就是脚步了,脚步落地,应该落在原地,不能原地踏步踏着踏着人跑老远。 一个原地踏步,方方面面的细节就有近二十个之多,一个细节做不准,就是错。 不过四十个人,并不多,大致也就是初高中一个人数中等的班而已。 就这么四十来人,李孟羲就有点忙不过来了,每一个人都有细节上的错误,李孟羲好不容易纠正一遍,这边刚说完手怎么摆,那边就把脚忘了。 虽然说晚上练兵,把时间充分利用了起来,可晚上也有晚上的不便,照明条件有限,火把的光线昏暗,要是白天,谁动作没对,站在边上看一眼就能看见,可晚上,只有走近才看的清谁动作做对了与否。 李孟羲一丝不苟的投入到训练之中,不仅是在练兵,更是李孟羲把自己所掌握的知识付诸实践的过程,对李孟羲自己而言,也是重要的成长过程。 知道军训流程是怎样的是一回事,亲自从头到尾负责一场训练,是另一回事。 “全体都有,立正!” 踏的一阵声响,新兵们停下踏步,脚步声还是有点乱,不过比昨日更齐了。 第309章 多旌旗,少刀枪,跟庞统学的 九月初二。 今日拔营行军时,刘备记着昨天李孟羲交代的事,要买东西,他特意交代游骑,前方探路之时往远处散一点,看看哪里有村寨,好前去补给。 十来骑领命而去。 大军开拔。 在大致上午九点左右的时候,一名游骑此时已离队三四里了,刘备军令说留意看哪里有村寨可供补给。 游骑不可能渡河钻林之类的,骑兵通行能力并不太强,所以游骑还是沿着路走的,不过是远离大道,沿着小路走而已。 这名游骑在一个岔路口勒马停下,路口以左,荒岭之上,杂草丛生。 路口以右,高处林木繁茂。 朝远看,两三百步以外,弯弯曲曲的小道延伸的尽头,哨骑看到了一些掩映在林木之后的低矮小屋。 哨骑在观察之时,小屋旁似乎是有人也注意到了哨骑,在屋旁拎着锄头打理菜地的老伯一看有贼兵贼头贼脑的探头打探,立刻菜地也不管了,扛着锄头就朝村里跑了回去。 既然有人,那就说明不是荒村,任务完成了,游骑打马回赶。 骑兵速度很快,几里地,骑兵片刻一个来回,而此时,拖延好几里长的步军行军队伍,才走到了队尾。 游骑追至中军前锋,回禀刘玄德,说找到一处有人烟的村落。 刘备见游骑手中空空,便问,可曾上前交涉,问是否愿与我军交易。 游骑答道,说远远看见了人,人又钻回去不见了。 刘备听的皱眉。 最近连走十来天都看不到人烟,到处荒村破宅,一片荒凉,想来是河间贼情轻,还多少有人烟,还有百姓愿意与大军交涉。 这巨鹿将近,贼情肆虐地方,百姓早已成惊弓之鸟,于是见兵就躲。 昨天李孟羲催的急,怕游骑们干事不牢,刘备自去后军辎重队,用大篓随便装了半筐五铢钱,然后背着就要去亲自前去促成交易。 李孟羲正教弟弟算术,突然看见刘玄德背着一个大篓子纵马从旁掠过掠过,跟要去采蘑菇一样,李孟羲惊讶。 “玄德公!何事欲去?”李孟羲推开车窗探头喊道。 刘备勒马,回首应道,“前有村落,欲往采买。” 刘备顿了下,“羲儿可想同往?” “愿往!” 李孟羲就要跟刘备去买东西,小砖也想跟着去。 于是,小砖在刘备马上,李孟羲搭乘别的马匹,一块去了。 一共五骑,一个知道村落在哪的游骑,背着半篓铜钱的刘玄德,以及三个个刘备的亲兵。 片刻,众人跟着游骑,到达了游骑所发现的村寨。 抵近村落,只见房屋,不见有人,静悄悄的。 这不会他喵的有埋伏吧?李孟羲在心里嘀咕了一下。 刚这么一想,突然一阵嘈杂人声,一群扛着锄头铁锹拿着长矛短刀的一群老老少少从村落两边冲了出来。 游骑们一惊,弓箭顷刻挽弓搭箭,就要反击。 “莫动手!”刘备轻喝一声,要手下的骑士们镇静莫要冲动。 就这么一声轻喝,把一场厮杀制止在了未起之时。 以一个老练弓手的手速来说,只需一个呼吸间,此村的农夫还没冲过来,游骑弓手的箭就能立刻飞过去钉在为首的人身上。 这边刘备不动手,那边乡人可不停,呼啦围上来。 一伙少说几十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男女老少,挥舞着手中的农具兵器吓唬李孟羲等人,这些乡人七嘴八舌乱七八糟的说什么都有。 有人喝问,你们偷偷打量俺们村是干啥的。 有人头脑不够数一样,非要让众人下马。 也不想想,傻子才会下马。 你们要是有什么恶意,我等下马岂不等于束手就擒,我等有马,你们这些乡民若是心生歹意,我们驱马一撞,就能撞开跳路,无有被围之风险。 若是下马,实为不智。 此时气氛紧张,马都有些惊了,不安的原地踢腾着蹄子想朝不友好的人们撞去。 刘备神情镇定,紧拉住缰绳不送,他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扫视一圈,“可有长者出来答话?” 刘备朗声问道。 叫长者出来答话,等于就是说,叫你们这儿的村长,或者说叫你们这儿的管事的出来答话,意思一样的。 为什么叫长者出来答话呢,因为,在古代,乡间宗族决断大事时,年长的人很有话语权。 族老之类的一些年龄大辈分高的人,在王法不及之处,就是权威。 所以,刘备叫长者出来答话。 要是李孟羲,这厮不太懂汉末风土人情,直接喊让你们管事的人出来答话,既无礼,又跟土包子一样没见过世面一样。 刘备喊话片刻之后,从人群后走出一满头白发身形佝偻颤颤巍巍老者,老者被一个半大孩童搀扶着走了过来。 老人见刘备等人不像是黄巾贼,不无歉意的,朝刘备拱了拱手,“好叫外客知晓,非是我族人无礼,乃惧贼也。” 老者说完,刘备也从马上翻身下来。 “客从何处来?欲到何处去?”老者问。 “我等是幽州涿郡义军,讨伐黄巾路过此地。军中诸物匮乏,欲就近采买,长者可否行个方便?”刘玄德身体微欠,拱手一礼。 不等老者回话,刘备撇下背后背着的大篓,随意把篓掷于地下。 篓子里,装了很多五铢钱,有用麻绳串起的,也有散的没串起来的钱。 篓子咚的一声落在地上,一个不稳,篓子倾倒,半篓的钱币哗啦一声撒了出来。 四下围着的乡人见了这么多钱,惊呼一片。 此时事情有些出乎老人意料了,老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某带足钱来,长者能否行个方便,把一应物货卖于我等,价钱好说。”刘备再问。 老人有所意动,只是脸色为难道,“小村小寨,怕是无有粮草货与将军,敢请将军见谅。” “长者勿忧,我军不缺粮草。至于欲采买之物……羲儿,下马!”刘备想不起来是买什么了,索性让李孟羲来交涉。 很快,老者看见一个眼睛亮,个子不高,衣衫干净的小少年来到了面前。 小少年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老者笑呵呵的笑了。 “我军所需之物颇杂,猪狗羊可有?有多少要多少。鸡鸭可有?板车可有?笔墨纸张可有?布匹酒水盐巴,草药,好木,麦秸,还有, 牛马牲口,我军也要。” 李孟羲一通叽里呱啦,他说话顺溜,思路也快,自然是远超同龄人的。 老人家听他这一长串一说,老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用干瘦的竹竿似的手搂了搂头上本就稀疏的没几根的头发。 “……要……要这么多?”老人张大嘴巴。 “嗯。”李孟羲点头,“就要这么多。” 随后的交易,就没什么波折了。 乡民有人抱来了酒坛,有人拿着碗,破碗里是小半碗粗盐。 有妇人怀里揣着还没碗口粗的一卷麻布,这么细一卷麻布,抻开之后,够不够做一面旗帜都还说不定。 有一个共同点,这第一波拿东西出来的人,衣服是最破烂的,面上愁苦之色像是长在了脸上一般。 而且,拿出来的都是小物件。 这很好理解,绝大多数乡人都还在观望。 这些第一波出来拿东西来换钱的人,都是艰难的快要活不下去的,所以才拼命抓住任何可以改变生活的机会,拿着家里的东西来了。 李孟羲四处看了看,因为很多乡民还在观望,没多少人拿东西过来。 李孟羲心里有了些底。 “姨姨,麻布拿过来吧。”李孟羲笑着朝抱着一小卷的农妇说到。 面有菜色的农妇有些局促的拿着麻布过来了。 李孟羲接过麻布,很轻。 本想拆开看一下,这麻布到底多长一截,李孟羲动作抻麻布的动作在半途停下了。 因为麻布太少,因为看的出来,这个年轻妇人实在拿不出东西来卖了,麻布估计都不够做一身衣服的,农妇拿着这么一点麻布头来,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别人窘迫,当面揭人短,是不道德的。 如果,当着民妇的面,把麻布一抻开,短短一截,民妇已经为了让麻布看起来多一点,来之前特意把麻布卷的很松,如果,李孟羲把麻布抻开,就等于把穷人最后的一点体面也打碎了。 虽说,做生意,验看货物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 然而,李孟羲觉得吧,义军现在的钱拉着还占地方,早点花出去的好。 “姨姨,这匹麻布织的怪细密,你打算卖多少钱?”李孟羲笑着抬头问。 “卖……卖……三十文钱,成不?”农妇生怕自己要的高了,怕人家不要,说完价,诚惶诚恐的偷偷看着李孟羲。 见李孟羲不说话,“要……要不,给俺二十文……” “六十文,我买了。”李孟羲说道。 民妇愣了,继而大喜。 千恩万谢的,也不知说什么话好了。 李孟羲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买或者不买,是因为他在想麻布的物价是多少来着,一想,想不起来。 李孟羲还记得的部分物价是,曾跟刘备聊过,搁三四年前,那时候日子过得去,粮食收成还行,那时,要是在县里当雇工,一年能赚个十来贯。那时,七十五文至八十文,就可买一只鸡。 麻布没有抻开,李孟羲也不知这一小卷麻布有多大一块,也没办法定价,索性,以卖家两倍的价钱给。 一旁,刘备帮着李孟羲在篓里抓了两大把散钱,数够六十文钱,付给了农妇钱,农妇喜出望外的走了。 李孟羲接着,看向第二个衣衫褴褛穷酸模样的人,“你碗里装的是盐吧?拿来。” 那人端着破陶碗,把碗拿了过来,李孟羲接碗一看,碗里果然是一些颗粒很大的粗盐。 “你想卖多少?”李孟羲问。 “二十五文。”那人伸手说了一个数。李孟羲此时有些为难了,因为他实在不清楚盐巴的物价。 李孟羲抬头向刘备求助。 刘备仿佛知道李孟羲心里所想,朝李孟羲点了点头。 “再加你一文,碗一并卖我。”刘备说着,伸手把一摞二十一文钱递到了那人手中。 买到了一小点盐,盐往哪放还是问题呢。 来的时候,准备不足,只刘备背了个大筐子,筐里装着钱,没带别的盛东西的篓子。 不得已,只得让骑兵帮着拿着碗。 骑兵一手提着枪,一手平端着破碗,怎么看怎么违和。 随后,李孟羲又买了一个老婆婆拿来的两个鸡蛋。 “婆婆,家里有下蛋鸡吗?要不卖给我,价钱好说。”军中肉食没了,李孟羲还记着买肉。 老婆婆说,没有下蛋鸡了,家里老大官军征去打黄巾了,下蛋鸡杀了炖了给老大捎带走了。就剩这两只蛋,放了快俩月了。 一听,鸡蛋放了快俩月。 李孟羲看着手中的鸡蛋,瞬间没了好心情。 鸡蛋放俩月,不就坏了吗,坏掉的鸡蛋,还能吃吗。 按说,变质的蛋白质煮熟倒是也能吃,只是味道嘛…… 买都买了。 鸡蛋同样没得地方放,李孟羲还是让骑兵帮忙拿着。 然后,前有骑兵一手拿枪,一手端着个破碗。 现在又有另一个骑兵,一手手握缰绳,一手拿着两个鸡蛋。 更尴尬了。 千金市骨的道理,李孟羲和刘备都懂。 相比李孟羲这个外来人口,刘备比李孟羲更懂物价一些。 前边买的一些小物件,一小卷布,一点盐巴,几个鸡蛋啥的,刘备给的价钱不仅是公道,而且是丰厚。 义军采买,不同于一般做买卖。 如果仅是价钱公道,会增加乡民们拿东西来卖的动力,但不足以让乡民们拿更多的东西来卖。 非常之时,就不应计较一点钱的问题。 价格公道,乡民在犹豫之间,把家里的东西拿来卖的可能是七成。 而再多加的那么七八文,价钱丰厚,乡民们见有厚利可图,军中所急缺的一应物资,全都能买的到了。 买东西,而且是不怎么讲价用一堆钱暴发户一样的买东西,对李孟羲来说,这不是第一次了。 金钱开路,世间无难事。 乡人们把东西络绎不绝的拿来。 虽说要紧的麦芽糖肉食没有,但别的物资也都能用上。 比如柴刀,镰刀。 民夫营分不到人均一把铁器,一把柴刀分下去,扎营外出采集时,能多砍多少柴。 刘备是背着半篓子钱过来的,买东西都不带跟人讲价,不管买啥,钱都往多了给,很快,众人就不得不停下这次采买。 不是钱不够了,而是来的人少,再买拿不完了。 迫不得已,跟这萍水相逢的冀州乡民别过。 回程,刘备等五骑,有人肩膀上扛着一捆生麻,有人怀里抱着个酒坛子,还有人手里提溜着一卷牛皮。 牛皮是刘备主张买的,一卷牛皮,竟然百十斤重。 刘备说是,可看看找人做个皮甲也行。 这次采买,买到了布匹两匹,一匹展开就尺长,一匹有四五尺长。 买到鸡蛋两只,是放了两个月坏掉的鸡蛋。 买到小半碗盐巴。 买到柴刀两把。 除此以外,像是一些干艾草,草帽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装了一篓。 李孟羲想要的麦芽糖和做缝合术实验的猪狗羊,一个没买到,不由失望。 采买队回到主道了,然后李孟羲神奇的发现,不见行军队伍了。 看路上的车辙,大军走到前边去了。 众人于是便朝前追去。 回营,刘备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去辎重营丢在了辎重营,然后去找李孟羲去了。 李孟羲也刚回到车上。 —— “羲儿,你要买糖饴,还真不好买。”刘备迟疑,看了李孟羲一眼,“要不咱自己做吧。” 李孟羲顿时就惊讶,“你会做?” “会吧。”刘备笑了。 说笑完,刘备表情严肃,“羲儿,我等这次前去采买,多有不足。”刘备神情略严肃。 李孟羲顿时就愣了。 军中多有不足,这不是我该说的话吗?你刘备咋说的这么顺口呢? “嗯?哪里?奥,是没有带够篓子,买了一点儿,就拿不住了。”李孟羲恍然大悟。 刘备看了李孟羲一眼,“……篓子确实未带够。不过,非是此节。 我等临近村落时,乡民突从左右围来,若是我等人少,若此地民风凶劣,他等窥觑我等战马,心生歹意,骤然发难,如之奈何?” 刘备一言,让李孟羲陷入了沉思。 确实如此。 李孟羲只想到遇到村落拿足钱去买东西,想的是,只要钱给够,不愁买不到东西。 可他未能想到,人心是复杂的,社会也是复杂的。 百姓有善良,也有凶悍之徒,甚至百姓也会是良善之辈和凶悍之徒的结合体。 在某些穷山恶水的地带,百姓平日务农,闲时说不定拿把镰刀就去剪径劫蛋了。 让游骑带着钱去寻找村落,去用钱买一切所需之物,若谋事不备,大有风险。 人少了,乡人看我势单力薄,就可能会起歪心思。 人若是多了,乡人惊恐,紧守门户,生怕被我所趁,不愿与我交易。 想到这里,李孟羲点了点头,“若我人多,乡民惧我;若我人少,乡民欲欺我。 不如,使游骑三五一队,且可令游骑多带旌旗,少露刀枪。”李孟羲摸着下巴并不存在的胡子,幽幽说道。 “多带旌旗,少露刀枪。”刘备默念了一遍,“妙!”刘备拊掌赞叹。 我游骑三五人,驱至乡野村落,若我游骑个个顶盔掼甲,手中枪戟,耀日生寒。 纵我等无恶意,乡人一见我游骑手中兵器,怎能不惧。 而游骑若是藏枪匿戟,则便少了威慑。 以旌旗代枪戟,即显我军威势,震慑屑小,又不类刀兵以使人惧我。 此中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老练非常。 刘备为之叹服。 其实呢,李孟羲这是跟凤雏庞统学的。 虽说,是学他人智慧,但是,能把他人之智活用之,也算了不得的本事。 第310章 刘备见乡人,下马缓行 让游骑四出,搜寻村落,找到村落后带钱财前去采买,此举可行,而且对军中诸多急缺物资多有补益,但,采买一事,非是简单可为。 首先,游骑离队远驱数里采买,不同往常,时间若拖延太久,游骑容易和大军走散。 其次,这次采购也遇到问题了,因为事先没做好准备,没带够篓子,以至于买不了多少东西就得走了。 那为什不把东西带回营之后,再拿上足够的篓子,再回去买一些呢,这就回到了上一个问题了。游骑离队远驱数里,不能拖延太久。 平日无事也就罢了,万一突遇战事,游骑孤立无援太危险。 其三,人力配备问题。 单个游骑前去背着钱前去买东西肯定不行,势单力薄,没有威慑力,要是遇到像是水浒中祝家庄那样的武力凶悍的地方,单个的游骑容易送人头,被人家连人带马扣下。 而人多了也不行,因为军中骑兵太少,张飞带走了大部分骑兵前驱打探,关羽又带走大部分骑兵。 余下的骑兵,还要负责必要的前后联络,这便是游骑。 斥候战兵诸部分配完之后,空闲的可以离队数里去搜寻村落的游骑,实在不多,估计,也就七八骑而已。 人少了,容易送人头。 一人不行,两人也不行,最好七八骑一起,安全可靠。 可就这么能自由活动的七八骑,这仅有的骑兵只编成一支贸易队,效率就会变得有点低了。 综合安全和效率两个方面考虑,一个贸易骑队,就分四个骑兵为佳。 至此,遇到了第四个问题。 军中骑兵要是都拿着枪,举着弓弩,被黄巾祸祸的乡人见兵就害怕,不愿与我贸易。 此时便要多带旗帜,张我声势的同时,又不带有多少恶意。 旗帜的话,军中少旗帜。 看来,得再做一些旗帜的,做一些枪旗,即,旗面挂在枪头的旗帜,此种很轻量化的旗帜,适合骑兵来用。 李孟羲还想到了第五点,四个游骑与乡人交涉的次序问题。 李孟羲想到的是,四个骑兵一起向人家村子过去,四骑同出,已经算是一股不弱的军事力量了,四个骑兵一起行动,可能会使乡人畏惧。 而且,若有头铁的刁民一旦伏击我等,四个骑兵在一块,一旦遇伏,全部报销,都没人能来得及跑回去报信的。 所以,李孟羲对游骑交涉的次序,认为是这样最好。 四个游骑,两两一组。 两个游骑前去交涉,两个游骑在村子里的人能看到的位置,驻马停在原地。 这么做,有几个好处。 首先,相比四骑同进,两个骑兵往村落,两个骑兵等在远处,后者更能显出友好。 其次,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了。 两骑前去交涉,乡人若有歹意,起了谋财害命之心,但一看,等在后面离的很远的另外两个骑兵,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前边的两个弄死好办,后边那两个离那么老远,前边一有什么不对,后边立刻骑马就逃回去报信。 让一人走脱,待其引大军回来报复,对全村而言,便就是灭顶之灾。 如此,两两制,游骑商队行事细则就被补完了。 李孟羲把所想和刘备和盘托出。 刘备听完,连连点头,感慨,“羲儿,事无巨细,你皆能谋算,某远不及也。” 李孟羲挠头,刘备说某,算无遗策,能察旁人不能查之细微处,这么说,也算对。 采买还是要继续的。 今日买的东西虽然不多,但多少能解一些问题。 对一个近万人的大军来说,虽有两战缴获,粮草不缺,但除粮草之外,其他物资远远是不够的。 因前边还要照应,刘备跟李孟羲商量一会儿,就打马离开。 李孟羲翻出布匹笔墨,写下: 【大军远行千里,一应物资必有不足。 可使游骑离队四五里,访寻村落采买急需之物。 游骑商队细则为,四骑为一队,每人背负大篓子一只。 此四人骑队,当多带旗帜,少立刀枪。 及上前交涉,两骑上前,两骑于后。 一者,两骑动而两骑不动,不使乡民惊惧。 二者,四骑两下相隔甚远,以备危急。】 写完了,关于游骑商队细则。就这么多字。 李孟羲本欲停笔,然后眉头皱起,好像,还有一点未注意。 再怎么说,游骑带着钱去买东西,也算是商业行为吧。 商业行为,就需要有专门商业技能的人。 不管是李孟羲,还是刘备,都不能清楚所有物资的市价。 盐巴布匹酒这些,刘备因为出身底层,知道这些东西价格大致多少。 但物资繁杂,小到剪刀,针线这些,刘备就不知道该如何定价了。 虽说,军中钱财不缺,多花点钱吃点亏无妨。 但,日后,军队规模扩大,买卖会越来越大宗,专门的精通各类物价的人才,应当有的。 之前统计的军中小商小贩,现在派上用场了。 九月第三日,游骑八骑,分成两队,每队四骑。 八名骑士,每人都背着一个大篓。 这些个大篓,也就是这两天,刚收上来的。 本来,是为关羽做携行具准备的,不想还有别的用场。 游骑沿大道一左一右向东西两向散开。 拔营行军之后约一个时辰,东向的游骑回禀刘备,说见到了村落。 刘备问,是否成功交涉。 游骑回答,路遇一乡人,说清来意,让其带路,乡人不愿。 刘备听的眉头直皱。 人家见了陌生的骑兵,躲还来不及,哪里会愿意带生人往自己村里去。 “这样,”刘备思索片刻后,跟骑士交代到,“再遇乡人,注意礼数,说话和气一点,再稍稍使些钱,事或可为。” 刘备的意思已经很直白了,意思是说,让骑兵们讲点礼貌,说话和气一点,别仗着有马有刀,说话恶声恶气的。 并且,有点眼力见,跟人说话的时候,从马上下来再跟人家说,你要是在马上跟人家说,人家害怕你,从马上下来,再走前边上前交涉,乡民就不再惧怕你了。 还有,让人家带路,不说多的,稍稍给一点钱,取得乡人信任,人家不就带你去村里了吗。 游骑领命而去。 这次,得了刘备指导,游骑的首领就记着刘备说的,得给人家钱了。 于是,游骑商队又走了一段之后,游骑又在路上撞见一个背着柴火农夫。 游骑小队长,是记着刘备说给钱了。 见到了人,四个游骑就催马往前赶,农夫一看有骑兵来了,也不知道咋回事,一慌就要跑。 两条腿怎么跑的过四条腿,农夫没跑两步,就被游骑围起来了。 游骑小队长居高临下,手里抓了一把钱往地上一丢,“哎,问你个事。我大军路过,要就地采买。你村在哪,带我等前去,少不了你的好处。”游骑小队长这么说着。 农夫一听,不仅没有带众游骑往自己村里去,反而扑通的往地上一跪,连连告饶,说上有老下有小的,求军爷放过。 事情发展,跟游骑小队长预料的不一样。 任凭游骑再怎么说,农夫只是告饶,怎么也不肯带游骑前去村里。 游骑小队长暗道晦气,嘴里骂骂咧咧一句,骑着马往回走了。 等游骑离开,马蹄声渐远,跪在地上的农夫赶忙爬起来,把地上散落的十来个铜钱一捡,背着柴火捆头逃也似的往家逃了。 游骑这第二次回来,依然说见了乡人,要乡人带路,乡人不肯。 刘备问,可使了钱,游骑说,使了十几文钱。 刘备眉头微皱,兵荒马乱的,想到可能是乡人心有戒备,不肯带外人进村,这也说的过去。 刘备让游骑再去。 大军继续向前,游骑第三次遇到路上的乡人,游骑不知怎么搞的,还是无功而返,回来说,乡人不愿带着往村中去。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这三次了,总不能所遇三个乡民全都婉拒了吧。 如此三番,刘备待不住了,亲自带队离队参与游商之事了。 在快要中午的时候,刘备游骑终于又在一条小道上,撞见了一名手拿短锄,背着竹篓的老人家。 老人家一看见骑兵,第一时间也是转身就要离远点,怕惹上麻烦。 此时马速还未降下来,刘备就狠勒缰绳,生生止住了马。 然后,刘备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了一名游骑,“你们几个在这儿呆着。” 刘备让游骑原地等待,自己徒步朝还有三四十步远的老人走去。 “老人家,稍等!”刘备远远的朝老人招手。 背着竹篓的老人看陌生人下马走过来了,犹豫了下,停住了。 两下碰头的时候,刘备面带笑意,说清自己的身份,说是幽州涿郡义军,征讨黄巾路过此地,因军中物资不足,想就地采买,问这方圆近处,可有村落。 老人看刘备谈吐不凡,不像恶人。 其实刘备远远的下马,徒步走了三四十步走过来,已经解除了老人家的戒备心理。 老人看了看刘备,又谨慎的看了远处停留着的骑兵。 刘备见状,笑了,“长者勿忧,只我等五人。” 说着,刘备从袖子里摸出几枚五铢钱,也不说要是帮忙带路,必有重谢。 而是先把钱塞到老人手里,然后烦请帮忙带路。 老人迟疑了下,然后点了点头,“且随我来。” 老人就要带刘备去自己的村落。 刘备完全可以骑马的,但老人家在路上走着,骑马跟着不好。 刘备朝后边挥了挥手,示意游骑跟过来。 路上,刘备和老人相谈甚欢,问老人家有几人,身体是否安康,等等等等。 言语中,刘备了解到,这老人是李家村的人。 不用猜,这个李家村,肯定绝大多数都是姓李的人。 没多久,走了里把地,刘备就跟着老人走进了一个小小的村落。 只见村落中已升起袅袅炊烟。 老人带着刘备,来到一处茅草屋前,老人一回家,就扯着嗓子喊,“老婆子,快快煮饭,有客来了!” 屋子里,转出一个慈祥的婆婆,见了生人,热情的就拉着刘备等人要往屋里请。 刘备赶忙推脱,说不便打扰,只买些东西就走,大军在数里外,怕耽搁的久,就走丢了。 哪有有远客到了门前,不留人家吃顿饭的道理,老人再三挽留,刘备再三推脱。 看刘备态度坚决,真像不能久留的模样。 老人很明事理,问,要买点啥? “买些鸡鸭,猪狗羊之类牲畜,买些木工用的刨子锯子,布匹草药,剪子针线之类。”见村里人已经在做饭了,不便再逗留太久,刘备长话短说。 老人一听刘备要买的东西,杂七杂八的,有些诧异。 “那好,客请稍等。老儿我去去就来。” 然后,老人就在村里挨家挨户的喊,男丁都出来,有远客来想买东西,都出来看看。 到这时,刘备才看出来,原来这老人家就是李家村的族长来着。 一族之长很有威信,老人这满村一喊,一群人跟着老人过来了。 如此,省事多了。 第311章 古来青史留名者,皆有不凡 在李家村族长的热心张罗下,村人都来了,大人小孩儿围在门口往里看。 刘备先挑要紧的问,问谁家有养的猪狗羊,不管大小,都要。 如果有鸡鸭,也要,百文一只,这个价相当高了。 然而,问了一圈。 没得鸡鸭。 年景不好,当粮食都怎么够吃的时候,家禽家畜肯定是最先被吃了的。 又没帮李孟羲办成事,刘备有些失望。 虽然说李家村不大,但能维持起一个村子正常生存生产,各类物资和工具虽然不多,但是不缺的。 因为最近在编铠甲,编甲需要针线,刘备就留意把针线之类买了。 两长一短的三根针,并一小轱辘被缠在树枝上的细麻线。刘备给人二十文钱。 剪刀给人五十文。 锥子,也是妇人们的生产工具,用来纳鞋底,男人们也能用锥子穿箩。 两个锥子,刘备给人六十文。 钱肯定是给高了的。 随后,锛子一把。锯子两把。 刨子一柄,小凿子两根。 还有麻布好几匹,皆不成整匹。 别的还有一坛也不知好坏的酒。 跟老人来的时候,刘备见老人背着的竹篓编的挺好,用四十文的高价,把老人的竹篓也买走了。 篓子现在军中有大用,一个是用来盛物,另一个更重要的作用是,关羽部的战兵需要一些帮着带东西的架子和篓子,李孟羲称之为携行具的东西。 刘备拿着竹篓看了又看,携行具所需的篓子要装被褥,比这要大,这竹篓小了点。 刘备清楚的记得昨天跟李孟羲聊的时候,李孟羲提到每日能编出的树条篓数量有限,原因是受限于材料,找不到多少适合编篓的树枝,如果有竹子,竹子破成条,又薄又轻,编的篓会又轻又好。 这里有竹篓,那就说明,李家村方圆不远,有竹林。 刘备于是问老族长,问村附近,是否是有竹林。 老人说,不远,就在五六里外。 一听竹林离这里五六里,刘备就犹豫了。 太远了,又不可能把民夫拉过来去再跑五六里去砍竹子,游骑已经离队很远了,要是再把民夫拉过来,就严重影响行军。 老人看刘备是想要竹子,很热情的说带刘备去找竹子。 刘备嫌远,不愿意去。 收购了一堆东西,李孟羲急需的没买到,但别的买了很多。 要离开了,刘备翻身上马,在马上朝老人拱了拱手,“老人家,就此别过。” 老人摆了摆手,以做告别。 “驾!”刘备轻踢马腹,口中轻驾一声,纵马离去。 马蹄声渐远,老族长和族人们站在村口,站了很久还未散去。 古代,交通极不发达,人口流动程度有限,人口流动有限,就造成古代社会的普遍的闭塞。 一个村落,常年不见外人,有外人到村,跟过年一样稀奇。 这伙骑兵买完东西就走,要他们停下吃顿饭再走都不愿停。 因为这远道而来的远客,村里家家户户都发了笔小财,个个喜气洋洋。 村民还在交头接耳的交谈,人都走了,才有人想起来,问旁边的人,“哎,这是哪来的人啊?” “人说是涿郡义兵,征讨黄巾,路过咱村儿。”老族长说道。 又有人疑问了,“那来咱村,你说买粮食就算了,把俺家剪子买了,这是干啥?” “兴是做衣服?” “那谁知道。” 不仅族人奇怪,老族长想到自己编的竹篓人家也看上给买走了,老族长也觉得有些有趣。 —— 刘备紧赶慢赶,带着游骑,追上了大军的尾巴。 靠区区几个骑兵到处采买,买不了太大量的物资,只能对军中匮乏的物资稍作补充。 真要是想买的多,买成垛成垛的麦秸,或者买几大车生麻之类的,只能是在离大道近的村落,民夫和车马能赶过去,能买完东西还能跟上行军队伍。 除此以外,非是离大道近的村落,没有可进行大宗物资采购的可能。 游骑三番两次遇到路人,跟人家说想买东西,让人家带路,路人总不肯带,哪怕给钱也不带,怕把歹人带回去,以致全村遭殃。 游骑干不到的事,刘备亲自出马,再遇到路人,上前一交谈,人家不仅愿意带刘备前去自家村子,还热情的留刘备吃完饭再走。 固然,可能是因为刘备出身底层,而且是织履贩席之辈,因为是出身小商小贩,见过的人多,知道做生意咋做,比寻常士兵,有更强的沟通能力。 这或许是刘备能沟通成功的一方面原因。 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是人格方面的魅力。 鲁迅先生说过,当穷人翻身做了主人,会比主子更摆谱。 用于现下,也是一样。 刘备军中大多战兵,没从军前,也是普通的乡野农夫。 可从军之后,拿着刀,拿着枪,更有甚者,能骑着高头大马。手有刀兵,民夫仰望之,很有一些本来善良老实的士卒,会不由自主的,仗着武力,变得趾高气昂了一些。 因此,路遇乡人,游骑态度不怎么好,吆三喝四的,这些本来忠厚老实的农夫,哪里还有忠厚老实的样子。 出身底层,有着足够武力,没有因此变得仗势欺人,反而还像以前一样对人,这样的人,刘备算一个,关羽也算一个,这两人非同凡俗,气量宏大,不至于就因为手里拿把刀,就觉得高人一等了。 至于张飞,张飞以前是豪强,对人态度差点倒可以理解。 刘备见路人,怕惊吓了百姓,能远远的下马,徒步走过去,哪怕对方是一介乡野村叟呢,不失半点礼数,说是礼贤下士也好,还是刘备是因为出身底层,跟底层百姓打交道惯了,不觉得身份比寻常百姓高到哪里去,不管怎么说,相比出身高贵的汉末其余诸侯,刘备有其独特的人格魅力。 你看,就是去找村子然后前去采买,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游骑数次无功,刘备亲自出马,一次功成。 虽说,只是件小事,但足以显示出刘备与普通士卒巨大的差别。 有能力的差别,更是人格魅力的差别。 古来能青史留名者,没有一个是简单人物。 第312章 随军采买,原来是外交事件 刘备又没买到东西,猪狗羊一头没买到。 刘备回来告罪。 而后刘备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和李孟羲谈到了去买东西遇到的事。 刘备说,让游骑前去,要是遇到村落,按李孟羲说的方法还好,游骑多立旗帜,少举刀枪,且可使两骑前去交涉,另两骑在后戒备。 李孟羲想到的交涉方法已经很规范了。 但是,李孟羲只想到了遇到村落的情况,而未忽略了在半路遇到乡人的情况。 遇村再去交涉,跟半路遇到个人再上前交涉,这是两回事。 游骑们并不都是口舌伶俐之人,也并不都是太通晓礼数之人,厮杀汉说话直来直去,往往少了点礼数。 刘备有感于此,于是就想着跟李孟羲商量一下,看李孟羲能不能想出什么好主意,就像若是遇到村落,交涉的次序如何,制定成法,让士卒们依例遵守。 看李孟羲能不能像前边那样,再想想路遇乡人,骑兵上前交涉的流程应该如何。 刘备也太看的起李孟羲了,他这一问,把李孟羲都问懵逼了。 我咋知道半路遇到了个人,该怎么交涉,李孟羲心里直嘀咕。 这玩意儿得靠情商的好嘛。 就算一样的交涉流程,偏偏就有些人,很有亲和力,上去三两句就能交涉成功。 而有些人呢,哪怕他是满脸堆笑呢,你一看就觉得不喜欢,这能交涉成功才怪了呢。 因此,刘备问,若路遇乡人,士卒如何交涉才好。 李孟羲语滞半天,问刘备,“那依玄德公看,该如何交涉?”李孟羲把问题反丢给了刘备。 刘备在马上,沉思片刻。 “路人半途遇我,我游骑数骑,路人见之,必有惊慌。 故,首要之举,当安其心。 可使一人下马,徒步迎上问询,余者,停留在后,不使乡民惊慌。 而后,及交涉,需择一面目和善之人,温声细语,礼数周全,细细说明来意。 再后,先把钱放于乡人之手,再问,是否可带我去方圆村落采买。 如此,乡人得我钱财,一者,不想舍财,二者,见我只一骑下马徒步而来,礼数周全,似无恶意。 两下相因,成算多已。” 刘备按自己所想,娓娓道来。 李孟羲听的直点头。 刘备所说,大致包含三条交涉规范,一个是,半路遇了乡人,立刻把马停在道上,别吓到人家。 二是,让一个面目和善的士卒下马步行,前去交涉。 三是,说完来意后,直接给钱,给完钱,再说,能否带着去附近村落买点东西。 这三步一套做完,大致能把交涉成功率提高很多。 但凡涉及到人情世故,刘备的水平高极了,李孟羲很是佩服。 刘备说这一通交涉的方法,李孟羲认为很好了,面面俱到的。 就按这个就行了。 所剩的问题,好像只有一个了,那就是懂礼数,善言谈,并且面目和善,能让人信服的人去哪里找。 李孟羲到此时,才突然意识到。 本以为,让游骑离队四处采买,是一件商业行为。 没想到,不仅仅是单纯的商业行为,更是外交行为。 本来,李孟羲之前特意搜罗了一些干过小商小贩的通晓物价的人才,好在交易的时候更专业一点。 现在跟刘备这么一交流,李孟羲突然就发现,外交人才好像比单纯的商业人才,现下更有用。 遇到路人,总得跟人家交涉好,才能接下来的交易不是。 若交涉不好,人家不愿带你去,无法促成交易,准备再多的小商贩也不行了。 想及前世,难怪,好多公司,销售人员拿的钱比研发人员多多了。 毕竟,东西做的再好,没办法打开销路,是断然不行的。 外交一词,用于游骑商队,恰如其分。 再往大了想,若是日后,军队规模大了。 出发时,若是粮草啥的带的不够,大军跨州越境,人生地不熟的,有时会需要向当地势力买粮食啥的。 要是没有优秀的外交人才,派一个愣头青去买粮食,人家要是不卖,或者态度恶劣了一点,愣头青跟人家起了冲突。 买不到粮食倒也罢了,万一,脑子一热,跟人家起了冲突。 然后,几个士兵的殴斗,本地势力气不过,带兵来攻打我军,如此,一战下来,我军就算能赢,也势必死伤众多。 这种事端,极有可能发生,而不是危言耸听。 特别,如果是负责买粮的是张飞张三将军,那危险了。张飞带着几车财货,跑了好远,天热的不行,心情也烦躁的不行,到了城下,说要买粮。 恰逢守城的是个混人,见城下一黑厮说买粮,这黑厮打扰了弟兄几个吃酒,这混人也喝了几两酒,胆气上涌,指着城下黑厮就骂,“哪里来的饿狗!我几时要卖粮于你!” 以张飞张三爷的暴脾气,被这么一骂,还忍得了? 然后,哪怕仅带着几十个押运钱财的士兵,他张飞都敢攻城。 不管冲突为何而起,一旦战端开启,就不受控制。 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而我军初衷只是为了买粮,粮没买到,还打了一仗,无论胜负,都亏大发了。 让张飞去干外交,会是灾难。 而此事,正确的处理方法是什么呢? 买粮队到了城下,向城头说,我军要买粮。 然后,守城的混人,因为打扰了其吃酒,趁着酒劲,对城下我军将领破口大骂。 此时,负责交涉的人,应该面色如常,根本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管他怎么骂,就当没听见。 不管被怎么骂,我军头目依然礼数周全,朝城头上喊,劳烦通秉上官,帮忙问下,是否可卖给我军粮食。 然后,后续发展可能是这样。 城头混账依然在破口大骂,过了一会儿,有高级将领闻声过来巡视,听到有人叫骂,便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过去一看,自己的人对人家破口大骂,人家不仅不在意,不仅没有回骂,反而礼数周到。 高级将领一看,忙去回禀上官。 当上官听闻此事,听说有谁人的大军路过,人家带着钱,想买点粮食,可守城士兵不由分说的骂人家饿狗。 这下,城中守官吓出了一身冷汗。 人家大军过境,何苦触怒人家,一个不慎,城毁人亡。 远道是客,可守城士卒不堪,辱骂在先,人家不仅没有回骂,礼数恭敬依旧。 自知失了礼数在前,又怕惹怒过境大军,此城主官为了弥补过失,不仅同意了卖粮,而且因为理亏,为了弥补过错,还把粮价压的比较低,卖的也比较多。 这样一来,粮不就买到了吗。 一个是张三将军买粮,粮没买到,还打了一仗,我军死伤无数。 一个是专业的外交官前去买粮,不仅买到了粮,买粮的价钱竟然还很便宜,而且神奇的是,买到的粮相当多,几千斤,足以解大军一时之急。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于大军而言,孰好孰劣,已有定数。 李孟羲得出一个重要结论——大军在外,外交工作,首忌张飞。 忌,忌讳的意思。 让张飞负责买粮之事,太吓人了。 需要一个专业的人,此人需要脸皮厚,不会别人骂一下就炸了,能忍辱,并泰然处之,唾面自干。 李孟羲想起,三国历史中,确实有这么一个人物,比较适合作为大军行军时采买的外交官。 此人便是——司马懿。 司马懿这家伙,诸葛孔明嘲讽他穿女装,都能穿的下,把诸葛孔明气的不行。 这厮女装能穿得,去买粮被骂两句,根本不会头脑发热就要屠城。 司马懿还真的很合适当个外交官的。 让司马懿当外交官,这个想法也就想想,不可能。 司马懿找不到,如司马懿脸皮一般厚的,也少有。 汉人尚武,比比皆是血性之士,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 入眼望去,皆血勇之士,要找出一个有足够的交涉和领导能力,并且如果被辱骂,被恶意以对,能处之泰然的人,好像军中找不到这么一个人物。 哪怕是李孟羲,李孟羲自认,要是被人骂了,不一定忍得住。 既然,隐忍之才难找,便只能以军律律之,立军规,规定但凡外出采买,不管当地势力如何辱骂和敌对我军,只要他不率先袭击,我军就应尽力避免冲突。 一番热烈讨论,只讨论的没有别的可讨论的,思维的多番碰撞,刘备收获颇多,李孟羲同样收获不菲。 “玄德公稍等,我把所议一一记下。”李孟羲拿出了笔,拿出了墨,从车后翻出了一卷布。 大军采买,应当归属后勤部分。 于是,李孟羲便抻开布卷,接着昨日写下的采买注意事项后面,继续写到。 【行军采买细则之二。 路遇乡人,交涉要则有三。 一者,遇乡人立驻马道中,勿使乡人惧我。 二者,使和善健谈之士,下马步趋上前交涉。 三者,交涉将毕,先拿钱予乡人,而后,问询是否可带往方圆村落以成交易。 如此三法并施,交涉可成。 大军行军在外,沿途补给,或为常态。 我军就外补给,不单为商事,更为外交重十。 外交第一当以不起冲突为要。 例,我军至城下问询,城上之人或有敌意,若事不可为,可一走了之。 亦可礼数周全,稍恳请之,若再不成,可去。 若城头骂我,禁回骂之,以免滋生事端。 外交之人才,以隐忍性沉稳,喜怒不形于色之人为优。】 这些写完,最后,李孟羲在最后补充了一句,【行军采买,出而交涉之事,当万分谨慎,不可交于张三将军。】 算是写完了。 但这时,刘备提起还有一点。 刘备说,若日后大军沿途采买,我军带钱财至城下,城头士卒得知我军来意,无法自己做主,必要回禀上官才能回复。 刘备问,人心不测,不知城中主官,是愿意卖粮于我,还是不愿,亦或是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因此迟迟未有回信。 我军未知城中主官意图,那该在城下等待多久。 刘备越来越“难缠”了,说刘备难缠,不是贬义,而是刘备不知怎么搞的,可能被李孟羲影响了,开始从稀奇古怪的角度考虑问题了。 李孟羲皱眉思索很久。 “城有大小,城头士卒知我来意,再去回禀上官。 若是乘马离去,半刻便足够一个来回。 纵是步行,一刻,也足够一个来回。 若一刻过去,可再问城头之卒,可有回信。 城头之卒若说无有回信,便可再等。 再一刻后,再问。 三刻之久,足够城中主官得晓消息,城中主官是卖粮或是不卖粮,应已思虑成熟,此时应有答复通传于我知晓。 而三刻之久,若无答复,此时便可料到,城中主官,正游移不定,迟迟难下决断。 彼即无意卖粮于我,我军再待许久,或许,其迫于我大军压力,会卖粮于我。 但,强人所难,岂不不美? 况且,采买车队若耽搁太久,若我大军走远,追之不及,却是不妙。 故,玄德公问我,于彼城之下,静待多久为宜,某以为,以三刻之久为佳。 逾此时,可去也。” 李孟羲缓缓答道。 刘备面带笑意,连连点头。 李孟羲所言,刘备极认可。 刘备问的问题,李孟羲是解决了。 李孟羲倒是又想到了一个新问题。 关于行军,以及采买队离队跑出很远去买东西。 如果,买东西耽搁时间长,大军就得停下来等着离队的采买队跟上来。 那么,有没有一种方法,让大军不用停下,正常行军,而又让离队很远的采买队能够跟上呢。 答案是有的。 大军正常行军,而采买队能正常跟上,其关键在于,利用好速度差。 大军行军,各部分中,最慢的是什么。 答案是,步兵。 不管何人的军队,在汉末,没有任何一支军队奢侈到全部都是骑兵,必然有步兵队。 大军整体的速度,被步军的行军速度限制了。 而只要,采买队速度比步军行军速度快,那么,哪怕离队较远,离队时间较长,依然能轻松追上不停步的大军队伍。 第313章 游骑商队——快马轻车 要解决问题,关键在于,采买队要有强大的机动能力。 李孟羲想到的是,采买队可以全部用车马骑兵,不带任何一个步卒,以保证其拥有绝对超越步军的速度。 而且,车队不能是带着牛车的,老黄牛拉车速度很慢,还不如人走的快呢。 所以,采买队应该全部都是轻便的马车。 马拉车甚至能飙车把速度飙起来。 刘备说,驴车也很快。 李孟羲愣了下。驴车军中有,但是不多,毕竟,牛能耕地,牛的力气也大,牛的耐力也强,牛的性价比是农业社会最高的牲口,百姓养牛多,养驴少,这很正常。 李孟羲实在脑补不出驴子拉车溜达的画面。 如果马匹足够,还是用马车更好一点。 而且,为了使速度更快,更快的与大军汇合,马车车队买东西时,不能装的太满了,装太满,马拉着就跑不快了。 马车应该只装个半满。 而且,若为了协调统一,采买队尽可能的全部是一样的牲口,要么全是马,要么全是驴子,这样速度大致能保持一致,一个采买队,几十辆车,可以一同行动。 若不然,有马车,马车之中又夹了一辆驴车。 前边马车速度快,已经跑很远了,一个不巧,后边驴车轮子坏了,这可好,前边马车车队已经跟上大军了,一数,少了人,赶紧往回一看,一看,原来车坏半路了。 这时,再调派马车回来救援,岂不太耽误事了。 而要是,都是马车,速度一样,全程一起行动,哪辆马车坏了,全队都停,把坏的马车上的粮食,反正就半车粮,坏掉的车上的半车粮给其他车分分,一车一袋粮,一下不就分完了。 坏掉的车直接就扔掉不要了算了,车夫直接骑着拉车的马,直接跟着走了,多省事,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整齐划一,能提高容错率。 李孟羲突然明悟,既然日后军队规模大了,马匹多了,可以组建专门的马车队在行军途中负责采买。 既然日后可以这样,那么现下为何不能如此? 游骑商队如果靠背着篓子买东西,区区几个篓子,能承载的东西有限,因此,不能买大宗的麦秸生麻之类的东西,也不能买木工营所缺的大木头,只能挑要紧的买。 莫不是傻了,直接弄个马车,就能把问题解决了不是,何必用人背着篓子呢。 一会儿功夫,李孟羲就又有所得了。 跟刘备正聊着,李孟羲突然停下,慌忙拿起笔,在布匹上刷刷写了起来。 刘备正说着,没了李孟羲的声音,不由转头看,看李孟羲奋笔疾书,笔走龙蛇。 看李孟羲写到酣畅淋漓,快意无比,刘备有些意动,刘备也想弄来笔,也写东西。 李孟羲在麻布匹上写下, 【军中采买队,可用马车,马车快捷,虽离队远去,但须臾可追上大军步兵后队。 细则有,一,用马车,不用牛车,牛车速慢,而马车迅疾。 二,马车半载,不使车载沉重,以慢车速。 三,车队数十车,应一体趋同。或全用驴车,或全用马车。不可相杂之。】 【游骑商队亦可快马轻车】 写完,李孟羲掷笔,如同剑客演练完了一套剑法一样,长舒了一口气。 好了,游骑商队至此,进化完毕。 回想这两三日。 第一次,游骑去村里采买,被人家以为是有恶意,被村民给围了起来。第一次还因为没带够篓子,买不了太多东西。 第二次,吸取教训,李孟羲甚至都把游骑商队和村落交涉的顺序想好了,什么一个游骑太少,怕送人头,什么游骑太多,会吓到乡民,所以四个差不多合适。还有多立旗帜,少举刀枪,什么两个骑兵前去交涉,两个骑兵在远处等着,一是减少威慑,二是防止被人埋伏,都没人回去报信的。 所以,在第二次去采买,八个空闲游骑,分成两队,游骑们全都背着篓子,篓子里装着钱,游骑都拿旗帜,腰间刀不出鞘。 但是,遇到了意外。 意外就是,除了能碰到村落这一种情况,还有在半道碰见的乡人这一种情况。 让乡人带路去村,于此环节,又出问题了。 骑士们都是武夫,沟通能力有限,路遇乡人,多次无功而返。 这时,待不住的的刘备亲自带队,游骑商队在这第二次成功采购之后,进行了第二次升级。 第二次升级的地方是,当路遇乡人,立刻停马,然后一善言谈之人,下马前去交谈,接着,先予其钱,再问其带路。 这是第二次升级。 当刘备买到了东西回来,跟李孟羲说起游骑商队所遇到的事,此时,便引发了采买队第三次升级。 此时,李孟羲已经意识到了,商队不仅要进行商业行为,还有外交工作要做。 再这么一扩展一联想,就想到了需要有专门的外交人才负责采买队之事。 同时,也想到了,司马懿适合外交,而张飞不能去买东西,张飞脾气暴躁,容易出事。 同样,还想到了与之相关的军规应如何。 还想到,若趋至城下求购军粮,等三刻为宜,三刻无有响应,我军可去也。 最后,聪明的李孟羲便又想到,采购车队的问题。 至此,采购车队架构趋于完美。 最终版本的采购队,应是—— 三个游骑,带着一个空马车,游骑带旗帜,不露刀枪,其中应该有一骑是外交人才,宠辱不惊,而且精通商务。 若半路遇到乡人,立刻停在道中,由队长下马走过去,跟人交谈,然后,先给钱,再往带路。 若是没有遇到乡人,直接撞见村落。 此时,就由一个游骑,带着马车,去到村落交涉,而余下游骑,在远处等候。 而若是,遇到城池。 “外交官”直接到城下,朝城头说明来意。 万一城头之人是个混人,被骂了,被骂了就算了,直接走,别回骂,多生事端。 而要是城头守兵说等通禀上官,那就等,如果等的超过三刻,那说明城中主官左右为难,强人所难不美,我等自去。 而若是,此城卖给我军粮食,便用马车,每辆马车,只拉半车粮。 若回程无事,马车拉着粮,只需几刻,就能追上我大军步队。 而若有事,若有一车车轮损坏,则把这辆车上的粮食分于其他的车,坏车弃于原地,而后继续上路。 完美! 一切皆好,唯独没有实行的条件,军中缺马,连板车也缺,迫不得已,只能腾出两辆板车,让两名骑兵暂时转为车夫,跟着游骑商队离队搜寻村落去。 完整形态的游骑商队,依然是每队四人,不同的是,其中三人依然是骑兵,第四人变成了车夫,战马拉着一辆空板车,板车上放着一个篓子,篓子里装了半篓钱,然后,骑兵与马车混编的游商队伍,继续旅行着自己的职责。 在游骑采买车队组建后的第二天,九月初四,在下午,两支小商队继续去寻找村落,约莫下午两三点的时候,有一支商队回来了。 骑兵们回来时,个个喜气洋洋的。 去时空荡荡的马车上,回来的时候,多了两大捆麦秸,车上还有锯子一把,车上丢着两个不大不小的瓦罐,三坛酒,一根柴刀,最重要的是,买到了一只小猪仔儿。 虽说,买东西不是给自己买的,但是花钱买东西总是会让人开心的,游骑们之所以满脸开心,就是如此。 一只小猪仔儿,黑底白条,胖嘟嘟的,被四脚攒蹄的绑着,直哼哼。 游骑还怕李孟羲怪罪猪买的小,便问,“军师,这猪成吧?” 游骑队长小心翼翼的问。 “成!”李孟羲开心的点了点头,“好极了!”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游骑队长就放心了。 早知道,把那村小猪全买了得了。 是李孟羲没交代清,李孟羲跟刘备说的是,猪狗羊,不管大小,都买,买来一是杀了给伤兵营分肉,二是要做肠缝合术。 然后,刘备向游骑商队传达的时候,话说的简单了,说买猪狗羊,大小无论这句话给省了。 道听途说的原理就是这样,信息传递过程中,会逐步丢失信息,造成信息失真。 李孟羲还未意识到到这一点。 口头命令传达时容易出差错,在军中,军令传错可麻烦大了,所以,应该能明文军令就明文军令。 可要让军中百分之八十的军令,全都用明文来传达,则需要军中士卒识字率达到一定程度。 此时,李孟羲还未意识到,军令传达这一点相关,这要等后边,他遇到事之后,再去改进和思考了。 不过有一点,李孟羲虽然还未意识到口头军令的问题,但他已在军中开展了扫盲制度,真到要在军中全面实行明文军令时到那时,一切应当水到渠成了。 小猪仔儿,活蹦乱跳。 弟弟喜欢的不行,非要抱车上来玩。 李孟羲嫌弃小猪脏,不让弟弟进车,让他出去坐车头去。 看着在弟弟怀里哼哼唧唧想逃跑的小猪仔儿,李孟羲眉头紧皱,他摸着下巴,寻思了片刻,猪这么小,如果开膛破肚,就算手术成功了,但是猪太小,失血过多直接就死了。 那养着? 养大了再杀? “要不,把它阉了?”李孟羲摸着下巴想着。 想起了,汉代没有阉猪术的。 所以猪肉又腥又骚。 第314章 成长中的义军 关于猪的阉割技术,传说中,东汉末年,也就是现在,名医华佗说给曹操开颅治病,曹操怀疑华佗杀他,一怒把华佗关入大牢。 临被处斩前,华佗把一生心血所着的青囊医书赠给了狱卒。 随后,华佗死,狱卒把青囊书揣回家,夜里灯下看,狱卒妻子恐招来祸端,夺过青囊书丢到了火里。 狱卒赶忙就去火里捡,可惜,青囊书已被烧的只剩最后两三页,只剩些阉猪阉羊之术。 也就从这儿,阉猪阉羊之术才开始在民间流传开来。 传说是这样的。 而据李孟羲所知,农村阉猪和阉羊手法还不一样呢。 小时候,看人家杀猪,阉猪就是拿刀割的,阉羊少见,小学的时候,爷爷养的小羊羔,羊羔长到半大的,阉的时候,是拿绳子把羊蛋绑着,然后拿铁锤把羊睾丸砸碎,就等于把羊阉了。 阉猪和阉羊的不同点,就在这里。 至于为何手法不同,可能是猪和羊的生理构造不同的,阉割难度也不同。 李孟羲考虑好了,等傍晚扎营,就把猪腌了。 行军继续,猪还在哼哼。 小孩子玩个什么东西,耐心是不长久的。 小砖死抱着猪玩了一会儿,他就不想玩了,小猪不老实,乱拱,四脚踢腾,小砖很快就支捂不住了。 终于,一个不留神,猪从小砖怀里跑出去了,小砖嘴一撇,哭了。 李孟羲又好气又好笑。 车夫老铁把车停下,还没准备下去逮猪,小猪哼唧一声,后边有人把猪帮忙抓过来了。 李孟羲谢过好心的战兵,双手抓着小猪的腿接过。 “你看看你,要拿过来玩。”李孟羲教训弟弟,“现在咋办?猪放哪?” 已经考虑好猪不杀了,太久,做肠缝合术,小猪扛不住,就算杀了吃肉,小猪也没二两肉,已经决定养着了,猪养在哪,还是个问题。 李孟羲想到了木工营,木工营等于是现在军中工厂,缺啥了找木工营看看能不能做出来,就对了。 于是,李孟羲把猪仔儿拿到了木匠营去,交待鲁犁,看能不能做个养猪的笼子,还有木的猪食槽。 鲁犁接过小猪,如同接了个炸弹,拿着都不知该怎么放好了。 李孟羲把猪留下就走了。 同是木匠营的匠人们,看着鲁犁手足无措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小猪的到来,给木匠营添了点乐趣。 虽说军中肉食缺乏,这小猪也没匠营的份,但吃不了猪肉,能看到猪跑,听到猪哼哼,也能解解眼馋。 李孟羲把活儿撂下就不管了,一堆木匠,工具木头都放在车上,跟着车走,比别人轻闲的多,他们正无聊,便边走边开始七嘴八舌的商量说,猪笼咋做。 “拿竹批子编一个得了。” “木竹子?照哪找?” “那拿几节棍,对一个,猪也不大,笼也要不了多大。” 拿边角料木棍做一个小笼子,这个方法,得到了木匠们普遍的认可。 笼子是有了,还得猪食槽。 匠人们三言两语商量的方法是,拿截树干,掏一个得了。 活轻巧简单的很,有木匠无聊的不行,叫住前边拉车的同营人,“嗨,停车,让我上去。” 吭吭哧哧拉车的人并不听,回头看了一眼,骂道,“狗日的车沉死了,你往上爬干球!” “你管我干球!”说话间,木匠手一扒拉,翻车上去。 这是一辆装了半车杂七杂八东西的车,车上大多是木匠们各自的铺盖和行囊,除此之外,则是一少部分工具,和一少部分半加工好的木料,比如做车轮用的方木,刮车辐条用的细木条等。 痞赖木匠爬上了车,时不时跟拉车的人骂上两句,骂的你来我往,热闹的不行。 边跟人骂着,这个木匠在车上翻找着,翻出来几根木头,比量着长短。 木头都不够长。 拉车的人又骂了,木匠还口回骂几句。 跟在一旁走的鲁犁看不下去了,鲁犁劝道,“你还是下来自己走。” 要是一般人,听劝就下来了。 可这个不怎么守规矩的痞赖木匠,脸皮比较厚,这个痞里痞气的木匠朝车头拉车的同队骂了一句,“我说石头,老子坐下车,把你急球里。老子一会儿也拉你不就成了。” 说完,此木匠立刻变了一副笑脸,朝下看来,“你说对吧,营副,俺在车上,又不是歇着,俺还能削两根辐条不是?” 说着,这木匠还真的拿起木辐条,拿镰刀装模作样削了起来。 鲁犁嘴巴张了张,不好说什么。 说他懒吧,可他也在干活,说他对吧,可是匠营的人,换着拉车,没有谁爬车上坐着不走的规矩。 鲁犁感觉不爽,至于哪里不爽,也想不明白。 正要再说他两句时,车上痞赖木匠,削两下辐条,不削了。 “哎,我说营副,”痞赖木匠丢了手里的镰刀和木条,侧过身体,转头向鲁黎说到,“营副,咱车要是多了,空车要是够。咱们一个人个车,车上再坐个人。 坐车上,大活儿干不了,小活儿不也能干?” “省的一走一天,啥都干不了。” 说罢,痞赖木匠灵光一动,眼睛顿时睁大,朝看过来,直直的看向鲁犁,“哎,营副,俺这个想法,是个想法不?” 鲁犁水平有限,为人又木讷,脑子又不甚聪明,想法不想法,鲁犁判断不出来。 其实,鲁犁什么想法都不知道有没有用。 李孟羲交代,木匠们说了啥想法,让鲁犁记着之后,汇报上去。 鲁犁就记住这一点了。 鲁犁点了点头,“我给你问问。” 说罢,看着痞赖木匠啥活儿不干了,坐车上背靠着车栏悠哉起来了。 “你给我下来!”鲁犁不满训斥。 痞赖木匠尴尬笑了笑,咚的一声。翻身下车。 此时是下午。 游骑商队自组建之后,又快又好。 商队就两队,每队是三个骑士,加一辆空马车。 沿大军行进方向,两个游骑队,左右散开离大道深入数里,去寻找村落。 义军在快速成长,所有人,方方面面都在成长。 李孟羲越来越熟悉各项事务,他在飞速进步,拿游骑商队来说,游骑队也在稳步成长。 一个商队,四个人,三骑一车,其中,采买的整个流程,包括遇到路人该怎么交涉,去村里采买该怎么交涉,有一整个流程。 游骑商队八人,渐渐熟悉起了采购流程,做采购的事,越做越顺手。 采购,本质上是花钱。在手上百贯钱可随意花销,这是份好差事。 游骑商队左路那队,路上又遇路人。 那是一对爷孙俩,世道不宁,背柴的老人手里还拿着跟人高的削尖的竹子以为防身,当游骑商队远远过来,路上烟尘起,老人脸色一变,拉着孙子就要翻沟跑路。 “吁!”为首骑士,一粗豪汉子,立刻勒缰驻马。 “你们在这儿等着。”朝后吩咐一句,骑兵队长翻身下马,缰绳交给别人。 “老人家,等等!”骑兵队长扬手招呼。 那对要逃跑神色惶惶的爷俩,猛的被叫住,顿时吓的止步,害怕的回过头看。 当看到骑兵是下了马,有个领头模样的人徒步走过来,身背柴捆的老人不由得的就放心了不少。 走近,话未先说,骑兵首领就把腰间钱袋子解下,也不看,随意掏了一把钱,笑着看了缩在老人怀里,一脸害怕的小娃娃,看着脏兮兮的小娃娃,骑兵首领就想到自己家军师了。 不由分说,把钱塞进了小娃娃手里。 老人都愣了,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老人家,我等是涿郡义军,讨伐黄巾路过此地,军中物资不足,想就地采买,这附近可有村落?” 老人很警惕,推脱说自己不是这附近的人,是走远路路过的。 任凭骑兵首领如何问,老人就是说不知道。 无奈之下,骑兵首领大气的抱拳一礼,“那罢了,老叔,再会!” 说完,骑兵首领潇洒的走了。 —— 背柴老人拉着孙子,就站在路边,看着三个骑兵和一辆马车从眼前走过。 人影都走远了。 “爷,你看这。”小孙儿拉拉爷爷的手。 老人低头一看,看到孙儿手里一把的当十好钱,少说,大几十文。 老人这才反应过来,刚过去的军爷说帮忙带路买东西,人给的钱忘还回去了。 骑兵速度很快,空马车颠颠的跑的也极快,人影更远了。 老人呆看了片刻,“哎!”老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朝骑兵背影高喊了一声。 骑兵没听见,没听。 人没听见就算了,老人说。 就要走,却看到前边的骑兵停住了。 —— 骑兵队长回来,听说老人愿意带路,大喜过望。 “老叔,恁就坐车上,快一点。”说着,就把那个小娃娃抱起来,放到马车上。 小朋友开心的咯咯笑。 有老者带路,游骑商队在乡间小路,七拐八拐,找到了一个荒凉的小村落。 匆匆买得,麦秸半车,板车一辆。 好木头,村人们伐下来沉在水沟里沤着的木头,买了两根。 余下的,锄头两柄,镰刀收了十几把。 然后,游骑商队匆匆走了。 游骑商队来的快,走的也快,风卷残云的匆匆买了点东西,一刻都不留。 其他村人听说有收东西的人来,等赶来的时候,人却走了。 卖了东西的村人,看着手中满满一捧钱,犹如梦里。 “栓叔,这人你哪遇上哩?”赚了好大一笔的钱的村人,满脸笑意的问把人领来的栓叔。 看着骑兵们离去方向的老栓收回目光,看了村人一眼,“路上遇住里,人说涿郡义军。涿郡是哪,俺也不着。” 旁人便好奇,“栓叔,你把人领来,那伙出手阔利,俺们都卖东西,你咋个不卖?” 这一问,把老栓子问住了。 老栓子脸上皱纹抖动,“恁娘!”老栓子瞪大了眼,“恁娘”他嘴唇哆嗦骂了一句。 老栓子一拍大腿,“老子光顾着喊你们发财了,自个儿忘了!” 肠子都要悔青了的老栓子,看了一眼旁边地上,拿钱当玩意儿玩的孙子一眼,“瓦儿,钱拿回家,给你爹,白弄木nier了。” 瓦儿擦了擦鼻子,把在地上轱辘来轱辘去的钱一个个捡起来。 虽说热心好义,遇到一伙好买家,只顾着叫左邻右舍,把自己忘了,但好人好报,老栓子也得到了好处。 什么都没来得及卖的老栓子,白得当十钱八枚。 总得来说,义军外出采买,花的钱是比较浪费的,给的价钱是平常物价的两倍或三倍不止。 但区区一点钱,多花是有意义的。 钱放在军中,又沉又不能吃,带着还要浪费运力,花出去则能换来急缺物资。 李孟羲给了游骑商队完全的独断权,一大篓子钱,先花完有功。就区区两个商队,总共就八个人,两个马车,就这,只要多于一个,李孟羲就能让商队竞争起来,这激赏之法,他算是玩的熟透了。 因此,游骑商队出手才那般大方。出手阔利,又正符合经商策略。 义军商队如风来,如风又去,给又一个无名村落,留下今后相当一段时间的谈资。 要说那伙儿人可真怪,车马到村里来,村口的俩人说着不进来,也不下马。 再说,买东西买的也怪。 那烂木头,买他干啥?麦秸你就恁稀罕,能买半车。 与骑士们交流不多,村人只依稀记得,村口骑士,拿着一杆刘字大旗。 姓刘的是谁,村人不知道,也不清楚。 第315章 车轴要用槐木 游骑商队拉着半车买到的东西回赶,坐在车头的车夫马鞭轻扬,有一下没一下的抽着,驱赶马儿。 马儿跑的欢快,拉着马车颠颠的跑,车轱辘吱扭吱扭转的飞快。 当车队采买回赶,回到大道上时,耽搁了一段时间,大军的行军队伍已经到前边了,连队伍尾巴都看不到了。 如果此时,商队是牛车,那把牛抽死,老牛拉着车慢腾腾的,也快不了,得老半天才能赶上队伍。 现在是马车,并且马车特意要求,只装半车,不得装满。 于是,车轻快的很。 失去大军影子,游骑队一点不急。 车夫马鞭稍用力抽了拉车的驮马一下,马儿跑的更快了。 没多久,游骑商队便从后边追上了大军的尾巴。 现在义军结构复杂,有民夫,有战兵,有辎重队。 行军队形是这样的,最前边,整日不见人影的张飞张三将军领着部分骑兵为大军前驱,肩负侦测敌情,探路,和为大军寻找水源之责。 再后,是关羽部战兵八百余,其中,骑队二十人,余者皆是步卒。 关羽领前锋在前,每日练奔袭,从晨起开始,往前十里十里奔袭,到中午后,看离后队多远,如果远了,就往回奔袭,如果离的不远,就继续往前。 大军每日行进不过三十里朝上,关羽部,每日行程为六十里朝上。 关羽部战兵,又累又苦,自然而然的,关羽部战兵粮食配额,为其余两倍。 战兵营能吃饱饭,顿顿饱腹,这算是战兵营的好待遇了。 战兵营再后,是一部百十余人的战兵队,此部战兵,归刘备管辖,为中军前队,在队前领着走。 再后,是漫长的民夫队伍沿着大路蜿蜒如龙。 民夫队伍之外,一旁,间或有骑兵前后奔驰。 这是游骑,不过十来多个骑兵,游骑跟斥候不同,斥候离队打探消息,游骑则是前后游走,时时照应与反馈队伍前后的情况。 除游骑寥寥十几骑以外,还有很少的一些牲口车在行军队伍左近驶过。 这些牲口车上,挤的大多是老人。 间或民夫队伍中有人朝牲口车招呼一下,亦或是牲口车主动停下,让走不动的人上车歇一节。 这便是义军中的收容车队,此想法来自于刘备,完善于李孟羲,已记载于李孟羲的每日笔记之中,已成军中永例。 在漫长的行军队伍后边,靠后的那里,李孟羲的小厢车就在那里。 再后,是拉满粮食车速缓缓的辎重队。 匠营妇孺营也都在辎重队左近。 所以行军队伍最后一截,车马极多,尽是马车。 最后的尾巴处,和队前一样,依然是一队百来的人战兵队。 这个结构,最前是战兵队,最后也是战兵队,把整个行军队伍保护在了其中,极其巧妙的避免了有民夫掉队的可能。 游骑商队自尾巴上追过来,不一会儿,就赶到前边去了。 刘备骑在马上,正带队前行,后边游骑商队追来,问买了半车东西,东西放哪? 刘备纵是好脾气,也觉得有点烦了。 每一次,游骑买回来东西,都得领着游骑去把东西安置到辎重队安置好。 刘备索性一摆手,“辛苦。劳烦你几个去找咱军师,看他把东西怎么安置。” 游骑首领只好又往后走,去找李孟羲。 李孟羲正在车里,跟弟弟玩耍。 游骑有事找来。 听游骑说,东西如何安置。 李孟羲探出头,看着跟在一旁的马车上的半车乱七八糟的东西,李孟羲顿时意识到,有个环节没能意识到。 游骑商队的架构现在是很完善了,效率又高,买的东西又多。 可是,虽然商队有马车,但买回半马车东西之后,不把马车腾空,是无法继续去采买的。 问题就在这里,买的东西乱七八糟,买回来之后,如何安置,就是问题。 李孟羲认真思考一番之后,觉得,还是得立下规则来,总不能每次自己都盯着帮忙处理,得发挥游骑商队的主观能动性才是。 好嘛,刘备觉得繁琐就甩手给李孟羲,李孟羲也觉得麻烦,也不想管,想让游骑商队更多的发挥主观能动性。 问题在于,游骑商队知道要买什么,却不知道买的东西干嘛的,因此,不知道往哪里送。 麦秸买来是为了给民夫们提供好一点的编草鞋材料,麦秸随便发给民夫们得了,一人一把,一下就发完。 镰刀锄头,也发给民夫,优先发给老人和妇人。 剩下的,买来的木头,还有一辆板车,送去木匠营。 李孟羲索性跟着,帮游骑商队把车上的东西归置好。 最后一站,李孟羲带着游骑商队到木匠营。 新买的一辆破板车,加几根沤好的木头,一并送给来了。 “鲁犁,这木头咋样?”李孟羲看着挺直溜的木桩子,随口问了一句。 鲁犁凑近看了看车上的木头,上手摸了两下,欲言又止。 李孟羲看到鲁犁的样子,笑了,“咋了鲁犁,这木头不好?” “……不是不好。”鲁犁支吾,“做车轮得槐木,这是柳木,柳木软,不能做车轮。” 李孟羲闻言也是惊讶,做车轮还有这么多门道,木头还有要求。 李孟羲顿时笑了,回头看向游骑队长,“听到了?木匠营做车轮,得槐木才行,柳木不成。” 游骑队长很会事儿,赶忙朝鲁犁赔罪,“呀,对不住,鲁犁兄弟。这回知道了,再买俺们就知道买槐木了。” 鲁犁朝游骑队长嘿嘿一笑,挠头,“也不是柳木没用,柳木软,掏个碗盆儿好掏的很。” 李孟羲是听明白了,做车轮,得非常坚硬的木头,这个非常坚硬的木类,就是槐木。 做板车,关键是车轮,车轮要用槐木。 但不是说,其他木头买来就没用了,就比如柳木,柳木轻又软,拿凿子掏个碗出来容易加工。 于是,李孟羲就交待到,日后再买木头,有槐木就买槐木,没有别的木头买来也有用。 游骑队长点头受教。 第316章 军中的移动工厂(一) 事情安排妥当,嘱咐以后游骑商队东西买回来后,自行安置,说完,李孟羲就要走。 “军……军师!”鲁犁突然叫到。 李孟羲停住,回头看着鲁犁,笑问,“鲁犁,有事?” 鲁犁便说,片刻前有木匠问说,要是车多了,一人拉车,一人坐车上,也能干一些小活儿,比如刨木板,削辐条之类的,省的白天一天行军,啥事干不了,活全挤到晚上。 鲁犁问,这算不算个好主意。 李孟羲皱眉认真思索了一下,他脑海中浮现了这样一副画面——行军途中,木匠营一半人手拉车,另一半人坐车上不再步行,虽然路也不好,车晃晃当当,但是,木匠们坐在车上,拿着镰刀削辐条,能从早上干到傍晚扎营,做车轮轮毂所有的方木,也就手臂长而已,在车上,脚踩着,腿卡着,刨着凿着,忙的不亦乐乎。 义军现在一整天中,木匠们能干活的时间,也就晚上两三个小时时间而已,白天因为要赶路,路上干不了活。 能边行走边干的活,李孟羲只知道编草鞋可以这样,编草鞋时腋下夹把麦秸,走着编着,一点不耽误赶路。 但是木匠活,没办法边走边做,木匠营的任务又很重。 如果,白天时间也用上…… 从早晨七点开始拔营,到傍晚七点扎营,十二个小时。 如果说在车上晃晃荡荡,不如在平地的效率,那哪怕,效率低三倍,一个白天十二小时就抵得上平地干四个小时的了。 而现在,每晚木匠们干活的时间,还不到四个小时。 借板车作为活动工作平台这个方法一经使用,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直接瞬间让匠营的生产效率提高一倍甚至数倍! 固然,制作板车的工序有很多大活,比如锯木头,比如用火热处理轮毂,这些大活在车上都做不了。 但是,小活如果白天做了,那晚上就不用浪费时间去刮辐条了,刮辐条之类的精细活,晚上也看不清,正好白天做。 不仅板车小件可以做。 尤其杂活,比如让匠营做的碗筷,比如让匠营做的盾牌,在车上完全可以做。 把板车当做生产基地,立刻可以提高数倍生产效率,每月出产二十辆板车,变成每月生产六十辆甚至百辆板车。 李孟羲粗略一算之后,他都惊了。 李孟羲不由瞪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鲁犁,“鲁犁,这主意谁人出的?” 李孟羲目光四处寻找。 “是赖子。”鲁犁嘿嘿一笑,转头,“赖子!军师找。” “来了!” 一痞里痞气木匠跑了过来。 “军师,俺的主意成不?”痞赖木匠笑嘻嘻的问。 李孟羲抬头,不由多看了这个木匠一眼,多打量了一番。 匠营人就那么一点,所有木匠,李孟羲都眼熟,包括现在这个痞里痞气的木匠。 现在再认真一看,李孟羲顿时觉得,与别的木讷的木匠们不同,这人虽然看着痞里痞气,但是看着满脸精明机灵模样。 “好!这主意好的很!”李孟羲脸上浮现笑意,“这主意值得厚赏。” 说着,李孟羲目光扫过停队在一旁的一众木匠,沉声郑重高声宣布,“赖子这主意极好,我赏他两百斤粮!” 此话一出,众木匠惊讶无比。 不等众木匠交头接耳,“鲁犁,”李孟羲又看向鲁犁,问,“这赖子兄弟,现今是不是什长?” “不是。”鲁犁答到。 “那好,”李孟羲点了点头,复又看向赖子,“今日起,任赖子为匠营十夫长。” “如今匠营人不够,待日后有新木匠前来,赖子你就独领一队。” 听到要当官了,赖子立刻满脸喜色。 李孟羲看了一圈,沉声道,“走!来几个人,跟我领粮去!” 响应者众。 正行军呢,半路要辎重队停车,再麻烦的把粮食卸下来,说实话,很耽误事,还不如傍晚扎营时再去拿粮省事。 那为何,李孟羲宁可耽误事,也要立刻去领粮呢。 这是因为,之前,也就几天前,李孟羲在整理与完善激赏之法时悟到,激赏重在时效。 有功立赏是最好的。 因此,这个木匠提出了匠营成立以来,最有价值的一个方法,李孟羲立刻就奖赏此人。 说起来,李孟羲也在快速成长,他处理事情的方法,越见高明。 辎重队粮队停车,看押粮食的人爬上去翻找黍子。 找的那一车,只有两袋黍子,只好又去别的车找。 两百斤粮,得五大包,木匠们扛着大包粮食,喜气洋洋的往自己车队回。 虽然说,被赏粮的是木匠赖子,但其他木匠看到赖子被重赏,也就看到了自己的光明前途,木匠营是个好地方,今日赏,明日赏,前途远大。 在以前,当初初建木匠时,可能会有部分木匠觉得,拿刀枪威风,做木匠活感觉低声下气的,会有一部分木匠不那么情愿。 现在,所有匠营木匠,不管其之前是战兵,还是之前是黄巾俘虏,有一个算一个,没人再不情愿。 粮食李孟羲给了,两百斤粮,五大包。 这么多粮食,够一个人吃快一年不定能吃完。 木匠赖子一人独得两百斤粮,从此,口粮自由了。 别人艳羡。 李孟羲离开了匠营。 木匠营可热闹了,赖子一下得了这么多黍子,直接飘飘然了,他解开粮食袋子,大方无比的,把黄澄澄的小米一人掏一大把给木匠兄弟们。 接他粮的木匠,又羡慕又酸溜溜的,包括鲁犁都有点酸。 得了重赏,重的不得了的赏,赖子脾气见涨,索性也不走路了,跳到车上,拉过他的粮袋子,靠着当枕头靠。 这下,拉车的人不愿意了,又是骂。 鲁犁也骂,“赖子,你他娘的咋说的,还说坐车上好干活,你这是干活,要不干活,滚下来!” 鲁犁气的骂。 赖子讪讪的笑了下,低头就找活儿。 可他这是新车,是游骑商队从别处刚买回来的旧板车,车上除了放他的两百斤粮食,就剩两个柳树轱辘,没有未做好的工件在车上,赖子只好又跳下了车。 木匠营经此一事,一个关键的具有一定高度的智慧被传播开了——行军途中,在板车上,能做很多很多活儿,不用干等晚上。 第317章 军中的移动工厂(二) 出大事了,李孟羲都惊了,夭寿了,军中可以组建能拉着走的小型手工作业工厂了! 李孟羲匆匆回去,回到自己的车里,立刻,翻出布匹笔墨,写下—— “军中随军生产之重要移动生产法: 编草鞋可腋下夹麦秸,边走边编,即不耽误行程,又能利用白日空闲。 编草鞋已知为唯一能随军生产之物件,而木工活不能。 现在知晓,板车原来可为活动生产基地。 一空板车,一人或二人拉车,车上坐一二木匠,此一二木匠,可利用白日行军时间,整日可劳作生产。 相比以往,木匠只能夜晚忙碌,得此法,匠营生产效率,立提高数倍。” 写完了,李孟羲感慨无比。 劳动人民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 赏木匠赖子的两百斤粮,是匠营到目前为止,赏的最重的。 前边,有人提出,可买一些门板,晚上干活的时候放到地上有个平展地方,当时赏的粮才五十斤。 之所以当时赏五十斤,现在赏两百斤,是因为两个方法的价值是不同的。 买门板当工作台的方法,也就只是方便了刨木头这一工序而已,对木匠们的生产效率提高,能提高个几成。 现在,木匠赖子想的方法,直接能让木匠营从此能利用上充裕漫长的白天时间,直接提高匠营生产效率好几倍! 所以,赏赖子的两百斤小米,赖子是完全配得上如此重赏的,甚至还赏的少了呢,没有酒肉,有酒肉赏酒肉都不过分。 倾得一良法,李孟羲藏不住了,要找刘备分享。 叫住过路游骑,让游骑带自己去找刘备。 找到刘备,李孟羲把板车的又一妙用给刘备说了一下。 李孟羲分析一番,给刘备剖析了这一法好在哪。 此法等于是让匠营这不到百人的木匠,能干出三百甚至五百人的活出来。 刘备看李孟羲兴奋不已的样子,刘备笑了。 “羲儿啊,此法确实极好,不过,此中有一不足。”刘备话音一转,笑着说到。 李孟羲愣了,“哪里有不足?” 刘备指点,“不足之处,在匠营副官鲁犁。 你想啊羲儿,两百斤粮食之巨,谁人不眼红?哪怕鲁犁,哪怕此人秉性忠厚,他就当真没有妒忌? 还有,鲁犁身为匠营副官,鲁犁奔前走后把木匠所想的好想法,告知于你。 而后,有想法的木匠得了厚赏,他鲁犁奔前走后替为张罗,一斤粮也没得。 试问,鲁犁当真就不会因好处都是别人的,自己一点好处也无只有辛苦,而至下次再有谁人有好想法,他嫌奔走劳累,反正赏别人,他一斤粮没有,他就索性,压下别人想法不说。” “故而,羲儿啊,”刘备语重心长,“你不妨再加一条。不管是哪个木匠的想法由鲁犁上秉,只要想法是好想法,木匠有赏,鲁犁也有一斤赏粮。” “如此,木匠想法上秉,木匠得利,鲁犁代为上秉,也能得利。” “这便绝了鲁犁压下不报之可能。” 李孟羲瞪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刘备。 这一刻,李孟羲所悟甚多。 他不仅想到了该如何进一步改进匠营管理,又联想到,如何管理吏治。 官场之中,如何让一个官员,去热心举荐人才呢? 官员为什么好心举荐发现的人才,他就不怕有本事的人才把他挤跑吗? 肯定会,看别人有才能,担心人才威胁自己的地位,这是人之常情。故而,发现了人才,不仅不重用他,举荐他,还处处针对他,这种事,一点不新鲜。 那么解决办法是什么? 就是方才刘备提出的方法——奖赏举荐了人才的人,人才越优秀,越重赏举荐的人。 如此,以利驱之,真有人才,官员就有了举荐人才的动力。 李孟羲今天不仅得到了能让生产效率提高数倍的的方法,还得到了管理匠营的方法,甚至还得到了吏治之法。 有了重要收获,李孟羲迫不及待的让游骑载着他回去。 回到车里,李孟羲赶紧把得到的新鲜知识写下。 “为避免匠营副官嫌奔走劳累得法不报之可能,可使匠营副官每上报一法,方法有用,赏匠人,每一法赏副官粮食一斤。 如此,副官必当上报踊跃。” “由此又得吏治之法。 有举才荐才之功,必重赏举才之人。 此法大妙。” 得赏鲁犁粮食。 哪怕不多呢,哪怕一斤呢,得有。 以利驱之,利益才是可靠的,而人性不可靠。 李孟羲不好再去劳烦辎重队,省的人家又停车缷粮,李孟羲就向车夫老铁求助,问老铁有没有粮食,一斤就够。 老铁还真有,从腰间,解下一个小的粮袋,给了李孟羲。 “铁叔,晚上还你。”李孟羲接过了粮谢到。 老铁张嘴笑了,“还啥,不还了吧。” 人家就客气一下,肯定得还。 李孟羲咚的一声跳下车,然后去木匠队找鲁犁了。 匠人们正在行军队伍之中走着,他们惊奇的发现,刚离开不久的军师又回来了。 李孟羲来,匠营就停下。 鲁犁迎了上来。 李孟羲把手里的一小袋粮拿起,“鲁犁,来赏你一斤粮,拿起。” 鲁犁不明所以,赶紧抓起衣服下摆捧起好接粮食。 李孟羲把老铁粮袋里的粮全倒给鲁犁,并看了看鲁犁,高声解释到,即是给鲁犁解释,又是给木匠们解释,“以后你们谁想的法子,鲁犁上报上去后,法子只要有用,赏你们粮食,另赏鲁犁一斤粮。” 原来是这样,鲁犁脸上浮现了笑意。 因为赖子一下得了两百斤粮,很有些羡慕的鲁犁,这下也不羡慕了。 赖子虽说得了两百斤粮食,可自己,就是上报上去而已,也没想,就动动嘴,就得一斤粮,这比赖子还划算。 鲁犁心情大好。 木匠们议论着鲁犁的事,也都羡慕,就只是羡慕,没人会觉得鲁犁不该拿这一斤粮食。 鲁犁帮忙跑腿,帮忙往上报,人就拿了一斤粮食,又不是从赏粮里扣的,凭啥不该拿,太应该了。 第318章 第一版携行具(一) 傍晚,扎营。 李孟羲立去四下找人。 携行具所需的一切配件都齐了,民夫们编的树枝大篓,妇人们缝的能装下被褥衣物的袋子,都做好了。 其中,树枝篓收上来的时候,一个篓子按三斤粮食收的。 虽然说编篓子的工时也就三天,按草鞋的工时来算,草鞋一日工时,也就半斤粮,但是编篓子更劳累一点。 编两双草鞋,手不累,拿树枝弯折捋穿,编不一会儿就手疼。 故而,若按工时算,单位工时,编树枝篓的工资是编草鞋的两倍。 前边,李孟羲给草鞋定价时,一方面暗地查访,看编一双草鞋要花费多少时间,然后按工时,以每一天工时半斤粮食来给草鞋定价。 给树枝大篓定价时,李孟羲依然用一样的方法。 对树枝篓定价之前,李孟羲就去民夫营摸清了行情,因此,定下的价格刚刚合适。 携行具另一组成部分,防雨的袋子,是用废旧帐篷缝成的。 缝防雨袋的人找的是妇孺营一个绣娘,绣娘不是普通农妇,以前是给豪门大户做衣服绣针线活的。 人家靠针线手艺吃饭,能力自不消说。 树枝篓有了,防雨袋也有了。 李孟羲脚边放着一个大篓子,他手里拿着防雨袋,仔细看袋子的针脚。 防雨袋总体来说,跟一般的粮袋没有区别,都是上边束口,不过这个防雨袋子更宽一点。 找来一套战兵的装备,分别包括一个稿席,一个草席,一床两双薄被子,一个小粮袋,旧衣服三件,草鞋一双,碗一只,筷子一双,水袋一个,半身铁扎甲一副,环手刀一个,弓一副,箭筒一个,箭十三只。 这个兵是弓手。 李孟羲挠头看着一地的东西,他把被子衣服粮袋装防雨袋里。 被子叠的很瓷实,先放进防雨袋里,然后旧衣服叠好也放进去,然后就是小粮袋。 需要防雨的东西放入之后,把防雨袋口子扎紧,整个袋子丢树条篓里。 然后,李孟羲看着半人高的大篓子眉头直皱。 这篓子还没有背带。 暂时先用绳子穿过篓子的缝隙,穿到前边,系了两个背带。 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碗筷草鞋之类,一股脑丢到防雨袋上。 而后,李孟羲亲自背起篓子试试看效果如何。 篓子有点重,李孟羲个头也小,背着躬腰伸头,很滑稽。 东西是给战兵做的,战兵得奔袭,得背着携行具奔跑。 于是,李孟羲就背着大篓子,旁若无人的开始跑。 此时正扎营,扎营地出现了滑稽的一幕,一个小孩子,背着个巨大的篓子,吭哧吭哧的跑,观者无不忍笑。 跑了一会儿,李孟羲停了,他大致发现了一些问题。 第一,篓子形状不对劲。 这篓子是圆筒状的篓子,跟后背不贴合,咯的脊梁疼。 第二,篓子的背带不能简单穿个绳子就算了。一个是,绳子不好调节松紧,背篓就绑不紧,乱晃。 第三,篓子里的杂物放法有问题,跑起来,篓子里碗筷水袋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比篓子还晃。 李孟羲放下背后的篓子,他挠头,眉头锁的更紧。 此时,李孟羲在回想前世专业的旅行包或者行军背包应该是怎样的。 就说背带吧,人家那背带,可不只是两个肩带那么简单,背包下边还有一个能绑到前边的能调节松紧的腰带。 腰带绑在腹部,紧紧的绑在身上,这样,跑动起来背包就不会乱动了。 背包不乱晃,跑动过程中动能浪费的就少,跑步更加有效率。 而且,刚才背着篓子跑的时候,两根细麻绳把肩膀勒的很疼。 李孟羲顿时就想起前几天做步人甲的事了,正好,做步人甲也遇到了背带的问题。 步人甲胸甲的吊带如果太细,就勒的肩膀疼,可如果做太宽,肩带对肩的压力就小,摩擦力就小,战斗的时候,容易掉。 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是,肩带做宽,降低肩膀压力,同时,用交叉的方法穿,左肩带穿右肩,右肩带穿左肩,这样就绝不会再掉。 携行具可以用一样的方法,用麻布剪成宽的长条作为背篓的背带,然后背带左右交错。 不仅要有背带,背篓还要有一条腰带。 腰带不用承担压力,只起固定作用,腰带用麻绳倒是也行。 腰带算是解决了。 背篓的形状,人体脊背是平的,因此,篓子得是个长方体,也是平的,背着才舒服且容易固定。 篓子李孟羲也不会编,得找会编篓的人问问看,问问方的篓子能编不。想来没太大难度。 第三点,篓子中的东西乱晃。这一点要解决,倒不是技术方面的问题了。篓子里碗筷水袋之类的散放着,跑起来乱动,那么,可以把这些小物件给压的死死的,用绳子栓的死死的,不使其乱跑。 装行囊的时候,可以用绳子把篓子里的东西上下左右狠刹个几道,再跑的时候,就不会东东西西乱晃。 此中还有麻烦的,像是碗,就没办法绑没办法把碗固定,只能是用衣服盖在上面,狠往里塞,把篓子里所有空间给塞严实,这样,也能不让碗筷之类的杂七杂八的东西乱动。 由此而来,有一个问题,士兵们的旧衣物淋湿了有问题吗? 答案是,衣服被淋湿,问题不大。 古人几个月不换衣服都正常。 但就怕万一,是忽冷忽热时节,早上拔营,士兵穿单衣行军,厚衣服装在篓子里。 突然下大雨,秋雨冷如冰,此时得加衣服了,但是衣服塞在篓子上面,衣服用做防止杂物乱动的填充物了,全湿了,换不了。 这可好,厚衣服湿漉漉的穿不了,士兵们冻的瑟瑟发抖,生病者多矣。 故而,用衣服塞篓子里防止杂物乱动这个方法能用,但不是最好的方法。 衣物和被褥一样,应该好好的保存起来,防止被雨水淋湿。 那么,固定篓中杂物的方法有两个,一个是拿绳子把杂七杂八的东西给死死栓紧,一个是用填充物塞死。 用填充物的方法,衣服是不行了,有何替代品。 李孟羲这时目光看到了不远处生火的伙夫,伙夫正拿麦秸引火。 (可以用麦秸。)李孟羲灵机一动,有了绝妙的好主意。 麦秸这玩意儿非常轻,三两把麦秸往篓子里一塞,增加不了多少重量,就能把篓子里塞的严严实实。而且,麦秸还可以当柴,并不算是多余负重。麦秸还能当枕头,舒服的很。 问题解决了,篓子里的东西,不会再乱晃了。 第319章 第一版携行具(二) 李孟羲看了一眼还丢在地上的刀和弓箭还有铠甲,这些东西,按理说,也得用携行具带着。 奔袭跑起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东西很影响节奏。 还有一点,整个携行具最至关重要的一点,防雨袋,到底能不能防雨呢。 李孟羲把篓子里的东西都翻出来,然后又把防雨袋拽了出来。 而后,李孟羲挠了挠头,捡起地上的水袋,水袋打开,就往防雨袋上浇。 他刻意去往束紧的防雨袋束口位置和缝合线上去浇。 水袋里的水不多,不一会儿,水就浇完了。 李孟羲俯身解开防雨袋,去看里边的被褥的情况。 袋子解开了,李孟羲拿手去摸被褥,一抹,有少部分被水弄湿了。 不仅是束口这里湿了,防雨袋缝合缝那里也渗进去了水。 这要是遇到大雨天气,防雨袋不能完全隔绝雨水,被褥铁定湿透,如此一来,防雨袋就没了意义。 束口看来不行,口袋那里是用绳子栓的,栓的再紧,雨水直淋也会有水顺着口渗进去。 思路此时跳转,李孟羲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前世的书包旅行包之类的包具。 好像,书包之类的拉链也不防水,有些书包,特别是真正的专业的旅行包,会有一个布褡裢缝在背包上方拉链处。 当背包拉链拉住之后,布褡裢再放下来,就完美的把拉链盖住了。 这样,就算遇到下雨,有帆布褡裢挡着,雨水不会淋进去。 想到这里,李孟羲有解决防水问题的方法了。 防雨袋束口上,也缝一块用于遮掩束口的布块,布块用帐篷布做。 袋子栓紧之后,再把布块放下来掖紧或者用绳子缠两圈,如此,雨水就不会顺着束口处的缝隙渗进去。 束口处的问题,又解决了。 剩下的,则麻烦了。 防雨袋是用废旧帐篷拆了缝的,袋子上有两条缝合线从左至右长长的一道。 缝合缝是很容易进水的地方,哪怕是到二十一世纪,工艺那么发达了,依然少见只用线缝就能达到防水效果的包具。 如果有足够大块的布料,用一整块布不用缝直接把被子包起来,再把口一攥,绑紧,就不怕雨水顺着缝合线渗入。 但问题就在这里,物资匮乏,没有那么大的一整块布,做防雨袋的布料从废旧帐篷上拆下来的,布料零零散散大小不一,必然得缝合,要缝合就必然会有缝隙。 要说缝合线的解决办法也有——用桐油涂。 桐油是用梧桐树的籽榨出来的油,桐油是重要的战略物资。 桐油有这样一些性质,一是,桐油极易燃烧,点下就着,因此在古代战争中,常用来火攻水战等。 二是,桐油有致密性,涂在器物表面之后,会形成致密层。乡间有些地方,编细一点儿的竹篮,然后涂一层桐油,竹篮缝隙那么大,涂了桐油之后,直接能打水了。桐油致密性比油漆还强的多。 第三则是,桐油能用来浸透材料,提高材料韧度硬度。比如南蛮藤甲就是泡的桐油,比如马槊的槊杆,也泡桐油。 桐油能让竹篮都可打水,缝合缝的那么一小点缝隙,拿桐油轻轻刷一下,就能完美的达到隔水防水效果。 可问题就在这儿,军中没有桐油。 就刷下防雨袋的线缝,二两桐油能刷十个防雨袋,可军中就是连二两桐油都没有。 这就没办法了。 桐油以后可以买,不能等桐油买来了再开始做防雨袋,这样活儿就耽误了。 可以先做,再等桐油。 想来,桐油虽然稀缺,但在乡间也是寻常玩意儿,难买,但不至于买不到。 一时半会儿如果买不来桐油,那就在缝制方法上下功夫,尽可能的让缝合线处于袋子最底部,这样也能有效防止雨水渗漏。 总之,携行具是组装出来了,组装出来的携行具能装又能背。 但是,问题多多。 这第一代携行具,不能投产。 刘备早来了,站在一边,看李孟羲在那一会儿站一会儿蹲,围着个篓子忙的不行,刘备就满眼笑意的注视着他,也不打扰,那眼神温柔的很,就像看自家子侄。 当李孟羲不再忙碌篓子,开始笨手笨脚的想把席筒跟篓子绑一起,看李孟羲笨手笨脚的忙碌许久也没给绑好,刘备便不再旁观了,走过来帮忙。 刘备过来,三两下,就把稿席给绑好了。 刘备问,接下来干嘛。 “你背上看看。”李孟羲指使。 刘备便把行囊背起。 李孟羲围着刘备转了一圈,认真打量。 这一套携行具说起来单调简单的很,主要结构就是个篓子加一个能防雨的大袋子。 但就是如此一个简单的东西,能让士兵们携带行囊时省很多力,也能让在奔袭时减少好几成多余的体力耗费。 携行具整体的形状是倒t形,上边是篓子,篓子下边是长的席筒,两者绑到一起,稿席筒同时也对上边的篓子起支撑作用。 李孟羲转了一圈,目光停在了稿席筒上。 他盯着稿席筒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李孟羲眼睛亮了。 还在纠结士兵行军时,刀剑弓箭往哪里放,稿席筒就是很好的放兵器的地方啊! 如果是长兵器,诸如长枪,长戈,可以把长兵器的杆给插进席筒里。 确切的说,是插在稿席卷起来之后,稿席的席缝里。 这样一来,稿席卷的很紧,兵器就夹的很紧,掉不了。 虽然枪杆插席筒里很紧,但要是拔的时候,还能很容易一下把枪拔出来,不至于说拔半天拔不出来。稿席夹层没有那么强的摩擦力。 不仅长兵可以如此放,刀剑也可以插席筒缝隙里,就露个把出来,根本不会跑掉,半路遇战一把能把刀拔出,刀鞘就留在稿席里不管了。 稿席很厚实,稿席卷起就是数层,雨淋半天不会透到里边,弓弦怕雨淋,稿席中间有个筒状的空间,是不是能把弓箭卷里边呢? 有了想法,立刻就试。 找来新的一床稿席,一把弓。 弓放在稿席正中,刘备像包饺子一样,小心翼翼的把稿席卷起,把弓包在其中。 最终,稿席卷起来了,卷的也不狠,卷在中间的弓也没怎么形变,不会伤到弓,稿席把中间的弓夹着压着,弓也不会掉。 看似,弓的防雨携行,可以塞到稿席里。 但由此而来一个问题,弓塞到稿席筒里竖着放,的确能塞下,但是要拿可不好拿了。不同于长兵和刀剑,都是直不溜溜的,拔下就拔出来。 弓很容易勾挂着,拉不出来的,得先把行囊解开,把稿席打开,才能把弓取出。 这样一来,不利实战。 李孟羲犹豫,不知把弓往席筒放,能行不能行。 如果不能行,弓箭防雨还得另外找雨具。 还有,假如说弓是可以卷在席筒里,那弩肯定不行。 弓虽宽,大抵还是个长条形,弩太大,卷不进去。 至于弓用的羽箭和弩用的短矢如何放,就简单了。 箭筒往篓子边缘角落一插就行,如果怕跑的时候把箭颠掉,就塞一团麦秸问题完美解决。 找来了许多兵器,长枪长戈,刀剑盾牌都有。 然后刘备先把行囊绑好,上是篓子,下是席筒,再把一根枪一根戈插到了席筒中,再插了一把带鞘环首刀。 而后,把箭筒塞进篓子里往下戳了戳,再拿来一坨麦秸把箭筒塞住,再拿了几大把麦秸,把装了被子,碗筷,草鞋等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的篓子,塞几把麦秸给塞瓷实。 然后,刘备背起行囊,孩子气原地蹦哒两下。 果然,篓子里的东西不晃,一点不晃。 四周围了一些人,好奇的看刘备背的行囊上,又是插了枪,又是插了戈,还插了一把短刀,宛若是卖兵器的小贩,众人指指点点。 刘备放下行囊。 抓起枪杆,一拽,长枪一拽而出,再抓住戈头一拽,长戈一拽而出。 再抓住刀把,轻轻就那么一拔,刀一拔而出,鞘则还夹在稿席夹层里。 刘备不由沉思。 兵器背着,确实比手拿轻巧的多,也比扛在肩上省力的多。 就是有一点,长兵横着,太长了,刃露在一边,容易伤到旁边的人。要这样个背法,行军队列只能一字长蛇阵了,或者两列纵阵,一左一右错开。 还有,野外行军这个背法方便,但要是穿村过巷,至狭窄处,兵器横着,不一定过得去。 所以,野外行军可以兵器插在稿席里行进;在经城过巷时,长兵拔出来拿手里。反正插着容易,拔着也容易,顺手就能转换。 义军旧有行军方法,士兵们行军之时,行囊怎么背,或是包袱背在背上,或是挂在胸前,没有个定法。 携行具若有,就能让全军统一行囊的携带法。 不管被褥碗筷,兵器草鞋,全背着走,如此,一是轻巧整洁,方便利落,二是能省力,三是,东西能固定好,便于奔袭。 李孟羲都能预见携行具普及之后的画面,没有携行具时,军中军士身上的东西乱七八糟,有携行具之后,所有人的行囊,都是背在身后,整齐划一,望之肃然,立刻看着就像正规军了。 第320章 忙碌纷纷 携行具相关的事,刘备都没管,现在李孟羲做出苗头了,刘备好奇的很。 刘备不厌其烦的把绑好的携行具又解开,东东西西都翻出来,他要单看防雨袋。 袋子往外拿的时候,不知勾挂住了什么,一拉有轻微的勾挂感,刘备赶忙停住,低头去看。 原来是篓子是用树枝编的,茬参差不齐,有尖茬把袋子刺破了,是早就刺破了,所以往上拉的时候,勾挂住了。 刘备轻拿出防雨袋子,看了看袋子上挂的豁口,“这篓不妥,茬不齐。袋子都扎烂了,再编茬编外边好。” 刘备看了一眼踮脚瞅的李孟羲,把袋子交给李孟羲说到。 李孟羲奥了一声,表示受教。 生活知识匮乏的李孟羲,他是不容易想到篓子茬在里边会容易挂破袋子这一点的。 袋子最重要的作用是,保护不能淋雨的被子不被雨淋湿,要是袋子破了口,哪怕是一个小口出现,袋子就没用了。 “这篓子沉啊,”刘备抱起大篓子约莫两下,“少说得十来斤,重了点。” “用竹篾编,能轻个一半多。” 刘备说道。 李孟羲又受教了。 话说,人的负重能力就那么多,一个篓子重十来斤,委实有点重了。 篓子要是轻上四五斤,就能多带点别的东西,亦或是节省很多体力。 竹子是好,可现在连竹子也没有。 现在民夫营编篓子,是民夫们趁扎营出去用镰割下来的树枝当做原材料来编的。 每日扎营,大多数时候,是扎营大道,左近树不一定天天有,树枝也不定天天有。 能用树枝编出篓子,不错了。 第一版携行具,不好用,差劲的很。 李孟羲让刘备留在原地,他招呼游骑,坐游骑的马,去找人了。 片刻后,李孟羲领着两个人来。 一人是个老者,另一人,是个年轻妇人。 把人叫来,李孟羲交代相关事宜。 “老伯,这篓子大小够了,正合适。” “就是啊,你看,这篓子是圆的,往背上背,咯的慌。你看给编成方的,能编不?”李孟羲看着老人。 老人家显然对自己的编篓手艺很有信心,李孟羲这么一问,本来略佝偻的老人,腰瞬间挺直了一点,“能编!”老人手一摆,呵呵笑了,“编成葫芦样老儿我也能编!” 李孟羲赶忙就恭维这个老人家,好一番恭维,老人更加乐呵了。 而后,李孟羲又问,“老伯,咱这篓子编出来,得放袋子。 袋子薄,挂下就破。” “编的时候,要是把树枝茬都编到外边,里边光堂,好编不?” 李孟羲看着老人。 老人脸上没有任何为难之色,“好编,也就多费点事儿。” 这就好。 树枝篓的两个缺陷,一个是形状要改进,一个是茬要编到外边。 这两点,技术上都没难度,只是稍复杂。 李孟羲又去跟绣娘交待。 叫编篓老人,李孟羲叫老伯。 喊绣娘,李孟羲就换了个叫法,嘴很甜的喊姨姨。 “姨姨,这袋子缝的还好。 就是有两点恁记着,一是,袋子口这儿,缝个布片,袋子扎紧后,布片盖着再一缠,防进雨。 再一个,现下没有啥好布,缝的时候,把缝都留下边,省得下雨进水。” 就这两点,绣娘记下了。 而后,李孟羲把编篓老人和绣娘叫到一起。 “两位,我欲统招编篓匠人几十人,编入匠营,现下大军需几百个篓子用。 故而,得找人专做。” “老伯,”李孟羲抬头看着老人,郑重交待,“篓子我也不会编。人找过来后,劳烦老伯帮忙看着,交待他们篓子该编多大,该怎么编,如何?” 老人一听,得管几十人,当下就手足无措要拒绝。 “老伯不忙回绝。就帮忙盯下,没啥别的事。这样,老伯你帮忙管事儿,十天与你粮五斤,月与你粮十五斤,以做酬劳,如何?” 编篓老人一听还赏粮,就立刻应下了。 李孟羲点了点头,又看向绣娘,道,“姨姨,我这边缺大袋子也得几百。 我也欲大招绣工,专缝袋子。 也就劳烦姨姨帮忙盯着看看,袋子要缝多大,如何样式,劳烦姨姨帮忙一一交待。” “也是十天,粮五斤。缝好了袋子,一件一斤粮,另算,如何?” 答应了就是每月十五斤粮食的进项,如何不答应。 绣娘刘氏,立刻就应下了。 好了,李孟羲把事丢出去了,省的得跟编篓匠人们一个个交代,给每个人交待一遍篓子的尺寸,那得烦死了。 李孟羲又走了,乘游骑的马,呼啸离开。 李孟羲去民夫营,喊了一声“收篓!”来了十几个带着篓子的人。 如所见,因为没怎么交待,这些人编的篓子,大小不一,大多数是不能用的。 李孟羲那只能用的大篓子,还是特意去跟编篓老伯商量沟通了,才编出的一只合用的篓子。 李孟羲召集到会编篓的熟手三四十人,他问,愿不愿去匠营找个差事。 李孟羲信誉卓着,民夫们乐意从而效力。 三四十个会编篓的民夫,扛着铺盖,拿着东东西西,跟着李孟羲来了。 把项老伯介绍给众人,说篓子咋编,编多大,听项老伯交代,以后,他就是头目。 引荐完,鲁犁也到了。 “鲁犁,这几十人就编入匠营,专事编篓,你帮忙安排。” 鲁犁领着人走了。 绣娘柳氏也走了。 编篓需要的工具也就一把砍树枝的镰刀而已,甚至不用镰刀,不用任何工具,拿手去扯下树枝,再拿手把树枝编成篓子,全徒手操作都行。 但要缝制防雨袋,缺不了针线。 幸好这段时间以来,刘备关羽也好,李孟羲也好,他们几个编步人甲的时候,发现缺剪刀和针线,于是早就开始命令游骑商队沿途采买了。 到现在需要大用时,军中针线不多,但也不少了,十几二十套针剪还是有的。 有了这些针剪,防雨袋的缝制速度才能快的起来。 一个难以解决的短板是,废弃帐篷不多,防雨的布也不多,估计缝个十来个,就没布用了。 故而,得解决原料问题,弄来足够多的防雨布。又或者,可以买桐油,自己做防雨布也成,军中囤积的布料不少,归根结底,只缺桐油。 军中物资的急缺项又多了,桐油,竹子,更多的针剪。 还得去交待游骑商队,游骑商队就两队,共八个人。 李孟羲就去找到两个商队的首领,交待明日以及往后,买东西着重买桐油竹子和针剪。 交代完,李孟羲回来,终于把活儿安排妥当了。 刘备看着李孟羲来来去去的忙,到处的跑,也是感慨,即感慨李孟羲人小小的,却能干无比,又感慨,为何李孟羲眼中手中能有这么多活儿。 第321章 麦芽糖生产厢车 匠营本质上是又一次扩充了,以前,匠营只有两部,一部专做板车,不涉杂物,另一部,负责干军中杂七杂八的活儿,可称为杂活部。 现在,因关羽八百战兵,需一人配一套携行具,尽管这一套所谓的携行具,就一个大篓子加一个大袋子而已,但尽管简陋如此,多达八百件,慢腾腾的做完,估计得一年不一定凑够。 故而,必须调集足够的人手,全力来做。 于是,就为做携行具,临时又增两部。 一部,负责编树枝篓,称为编部?篓部?都不好听,可称为篾匠部。 另一部,是负责缝制防雨袋的妇人们,可称为绣部。 携行具是军中第一个需要多部分合作,需要成品组装的物件。 小型组装工厂,开始。 关羽部就八百人,八百人也不多,放在古往今来任何一场有规模的战争中,八百之数,小的很。 可就这么一丢人,哪怕只给这八百人每人只配一个篓子,后勤压力都大到不行。 拿现在的速度来说,军中每天能收上来的篓子,平均,每天不到十个。 假定每天稳定十个篓子,那给八百人凑齐,也得八十天,俩月多了,黄巾估计都打完了,篓子还没配齐。 至于防雨袋,产量就更低了,现在日产只一只。这还是现在废旧帐篷没拆完,还有一点原料的情况下的速度。 篓子一天可以十个,但携行具是需要多工件组装的,有十个篓子,只有一个防雨袋,就只能制作一件携行具。 一天,只产出一件携行具,按这个速度,要给关羽部配齐八百携行具,得八百天,两年多。 可想而知,速度有多慢。 故而,李孟羲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特意新成两部。 等原料齐,等人齐,产量一下就能爆发。 李孟羲的事情忙完了,他一圈看了一眼,见军中一片繁忙又安静,也不知要干啥。 不无疲惫的蹦了两下,踢腾踢腾脚,扭了扭脖子。 刘备笑意淡淡的看着李孟羲,“忙完了?”他问,“走,羲儿,我教你做糖饴。” 李孟羲先是一愣,然后他想起来了,买糖饴买不到,刘备说可以军中自己做,约好有空做的。 李孟羲于是就跟刘备一起去找来一些麦子和碗,泡水里过一下,生虫的,瘪的,这些都不会发芽,捡出去丢一边。 然后,拿来麻布,先铺一层,在麻布上撒一点水,再于麻布上平放一层麦子,再撒许多水,然后,再把麦子上,再盖一层麻布,再撒些水。 “好了。”刘备放下水瓢,“等个三五日,等麦发芽,就能做糖饴了。” 李孟羲把麻布掀开,看了又看。 这就行了? 挠头。 细想,糖饴也就是麦芽糖,这俩是一个东西。 麦芽糖,为何叫麦芽糖?是麦子发芽,然后用发芽的麦子提取糖,故而得名。 刘备既然说会做糖饴,那就必然能做成功,李孟羲丝毫不怀疑。 只是,就这么一点儿,到底能出多少糖。 麦芽糖做出来,可不是当零嘴儿吃的,是要拿来给伤员当饭吃的,需要的量非常大,日耗半斤的需求,少了不行。 “这么点儿麦,能出多少糖?”李孟羲问。 “估计,小半碗。”刘备朝李孟羲笑了笑。 小半碗也不够啊。 两三天才产出小半碗麦芽糖,平均一天,产出的不到一勺,这不行,太少。 麦芽糖有大用,那个昏迷不醒只能灌流质糖水的伤员就不说了。 前边做缝合术实验的时候,发现,肠子断了的病人,不能吃食物,因为肠子断了,但胃还能正常工作,如果吃食物,就会不停的有食物残渣蠕动到肠道的伤口处,会造成感染。 所以,肠子受伤的人,连流质食物也不能吃,只能吃麦芽糖和水。 糖水过胃经肠,干净的很,哪怕接触到伤口,也没大碍。 并且,麦芽糖据说非常容易吸收,化学忘的差不多了,据说麦芽糖是单糖还是多糖来的,不用怎么分解,直接就能被人体吸收。 在现今条件下,麦芽糖就是救命的药,故而,得弄好多糖存起来。 做麦芽糖应该很有趣很好玩。 但李孟羲想到自己诸事缠身,没有空去天天做麦芽糖。 交给军医田卜去做?也不成。 田卜的伤兵营,伤兵一百多快两百人要照料,还有,蒸溜烈酒的方法也交给田卜了,蒸溜器也给了田卜。 平日,用水酒蒸溜烈酒的活儿,全是田卜干,李孟羲得闲不用分精力去整日盯着蒸溜器。 田卜够忙了,麦芽糖可给别人做。 做麦芽糖,不需要多少人手,需要的是场地。 从刘备做麦芽糖的简单过程,李孟羲大致明白了,麦芽糖就是把麦子洒水放着,等麦子刚发芽就能做了。 所以,要大量生产麦芽糖,得需要至少一辆车,车上摆满盆子,盆里,薄薄的撒一些麦子,撒些水,盖上厚麻布,麻布上再撒一些水,等他发芽就行了。 还是需要板车,只要要生产点啥东西,必然用到板车,李孟羲都无奈了。 车哪弄,各处都缺,又产量忒低。至于木盆,则不缺。 关于麦芽糖的产量,李孟羲根据自己的知识推测,认为,一斤麦子,是无法产出超过一斤麦芽糖的。 原因是,生物课学过,种子发芽时,会消耗种子中储备的大量营养物质,这个营养物质,就是麦子中的淀粉。 生物学中的大量,指的是多大比例,是百分之五十?是百分之七十五? 不管多少,制作麦芽糖过程中,麦子大量物质消耗了,只有百分之五十,甚至只有百分之二十五的营养物质转化成了麦芽糖。 也就是说,按生物课学到的知识推算一下麦芽糖的产量,那么一斤麦子,得麦芽糖,最多四分之一斤。 别的用项暂且不管,现下紧迫的是,那个头部受重创昏迷不醒的可怜伤兵,他要全靠麦芽糖吊命。 麦芽糖的能量,与碳水食物比,不知谁能量更高一些。 假设,二者一样。 那么,一个成年人,一天最少需要吃两斤食物维持身体所需,那个昏迷伤兵,每天就需两斤麦芽糖。 根据麦子产糖比例最多四分之一算,每天要用八斤麦子来做麦芽糖才跟得上需要。 八斤麦子,按平铺薄撒的方法放在盆子里,怎么也得用三四个盆。 按盆的大小和板车空间来比较,一个板车,最多放下十三四个盆子。 也就是,就算现在腾出一辆板车,全力开工,那么,一辆车的产能,也就只能供应三个肠道受伤的伤兵的麦芽糖需要。 大战一起,开膛破肚的伤势岂少见? 一战下来,多几十个肠子被捅断的人都不稀奇。 供给这几十人,就得十几辆车来做麦芽糖。 车不够,哪里能奢侈的分的出十几辆来专门做糖。 做麦芽糖的人力占用很小,资源消耗也不多,唯一紧缺的,是生产场地,也就是板车,没有那么多板车去放湿麦子等麦子发芽。 在此难题突来的之时,李孟羲思路飞转。 (得做抽屉。)李孟羲心想。 就做一个跟抽屉一样的,一格一格的木架子,每一格的木板都可以抽出来,放上麦子,撒上水,再放进去。 等麦子发芽差不多了,再把木板抽出来开始做糖。 一个木架子,按板车的大小,也不用做多大多高,能有个三层,就是三倍的空间利用率,一辆车等于三辆车。 再者,根据实际情况,能做五六层不止。 一辆车,等于五六辆甚至更多辆车,这就完美的解决了生产麦芽糖对车辆占用的问题了。 得去木匠营,找鲁犁,做一个特种车辆,就叫抽屉车。 匠营,鲁犁正忙。 李孟羲跟鲁犁交代过,说鲁犁能把匠营管好就行,木工活可以不干。 鲁犁生性善良,热心助人,看谁忙,就去帮别人干活。 李孟羲来,拉着鲁犁去了一边,给鲁犁讲了一个奇怪的车辆构造。 讲了数遍,鲁犁没听明白。 没办法,李孟羲只得拿棍,在地上画了个简图,鲁犁这才大致听明白。 就一个架子,车板大小,车一般高低,中间架着几层木板,做糖饴的,麦没地儿放,背着不成,端着也不成,只有放车上拉着走才便利,可车不够,所以,得费事做这么一个架子,一个车才能抵五六辆车用。 第323章 刀剑忌火 猪睾丸李孟羲给要过来了,准备洗洗晚上给弟弟烤了吃。 此时一个问题横在李孟羲面前——猪放哪? 这头小猪太小了,不适合拿来做手术试验,因此才阉了准备拿来养。 小猪长的正快,养一个月,就能长大许多,很划算。 然而当李孟羲准备牵着小猪走的时候突然意识到,猪没地方丢。 要说猪好带的很,军中现在大编篓子,小猪往篓子里一放,直接就背起走了。 问题不在于背猪,在于养猪。 如果是人,战兵也好,民夫也好,一天吃两顿饭,早一顿,晚上一顿。 吃两顿饭只保证不饿死。 如果把小猪装背篓里,让背着走,那么,猪跟着人的作息,猪也一天只能吃两顿,早一顿,晚一顿。 可是,养猪是为了让猪长肉的,猪这玩意儿多能吃,猪消化能力又极强,隔一会儿就能吃一顿。 如果说,只早上喂一点儿,晚上喂一点儿,那小猪一天都得挨饿,越饿越瘦,这就让养猪这件事性价比变得极低。 猪装篓子里,行军途中,没办法时不时喂一顿。 而要把猪养好,让猪长的快又上膘,就必须得多喂,不停的喂。 这就又需要车了。 需要车上放一个小笼子,笼子里有猪食槽,槽里放多多的吃的,小猪就能饿了就吃,饿了就吃,长的贼快。 说不定,仗还没打完,猪就长大够杀了。 军中现在的情况,养猪多了,会有严重的后勤压力,但是只养一头猪,根本不会带来任何后勤压力。 为何如此? 因为军中大量充裕人力没利用起来。 大几千民夫,每傍晚扎营时,如蚂蚁一般散出去。 野外,人能吃的野菜不多,但猪能吃的可不少。 以前,军中没有猪,猪草见了也没人去挖。 现在有猪仔儿了,民夫野外采集的时候,大几千人,随便采点猪草,一人就拔一根,就多的能把小猪埋起来。 李孟羲去木匠营,找鲁犁说,做个猪笼。 鲁犁说,“已找人在做了。” 李孟羲都愣了,他记不起,自己何时跟鲁犁说过做猪笼了? 可能说过吧,忘了,一天天的,事太多,都记不清了。 养猪的车是必要的。 小猪得养,要是再买了大点的猪或者狗子或者羊,要拿这些小动物做肠缝合试验。 为确保试验成功,手术后,得把小东西给死死的绑着固定起来。 动物不同于人,和人交代,交代说手术后不能乱动,人就听话不动,动物肯定乱动。 所以,缝合术一旦开始,就必然需要至少一辆板车来充当缝合术的实验台。 板车的重要性,越发凸显。 看来,车辆跟徒人力,工具与无工具,有天壤之别。 小猪暂时寄托在木匠营,嘱咐鲁犁照看,喂猪还得备下食物。 喂小米麦子就太浪费了。 军中拉车牲口不少,独立于粮草之外,另有很多麸子,麸子人不怎么好消化,喂牲口正合适。 去辎重队,领麸子半袋,李孟羲背着回来,麸子交给鲁犁,让鲁犁帮忙喂一下。 刚才李孟羲说让鲁犁帮忙照看猪,李孟羲前脚走,鲁犁就寻思也没喂猪的东西,他就想去找,没找到,鲁犁就想,用自己的粮食喂算了吧。 军师交代下来的事,总不能给办坏了。 鲁犁都想好了拿自己赏粮喂猪仔儿。 结果,李孟羲考虑的周到极了,扛了半袋子麸子回来了。 不用浪费自己粮食了,鲁犁眉开眼笑的接过麸子。 麸子拿来,于鲁犁而言,就是稍微照看的下的活儿。 小猪活蹦乱跳的厉害,因为刚把小猪阉了,不安生,哼唧着这里拱拱那里拱拱,鲁犁就误以为,这猪仔儿活蹦乱跳的。 蛋被阉了,换你你也蹦。 猪睾丸是能吃的,李孟羲小时候吃过。 当把阉下来的猪蛋洗干净的时候,天就黑了。 夜晚,凑刘备关羽一伙吃饭。 李孟羲跟关羽刘备很熟了,就没了那么多规矩。 李孟羲人小饭量小,先吃完,李孟羲抽自己的短刀,刀上放猪睾丸烤着。 这就是简陋的铁板烧。 关羽好奇,问烧的什么。 “猪蛋。”李孟羲随口说了一句。 关羽愣了,然后哈哈大笑。 他刚喝下一口粥,这放肆一笑,一下就呛了,呛的关羽咳嗽连连,好不狼狈。 这下,换李孟羲忍不住笑了。 关羽好一会儿缓了过来,一脸的好奇,问李孟羲杀猪便杀了,何苦为难猪,把猪给阉了。 然后,李孟羲就跟刘备和关羽普及阉猪的好处。 并言辞恳恳的说,小猪阉了之后,等猪长大,猪肉的一点不腥也不骚,并且肉香可口。 到时,用不腥也不骚的肉,割下来一些肥的,切成半大不小的块,放上酱油,葱姜蒜末,撒少许盐巴,花椒几个,八角桂皮之类的香料,有也放,没有就算了,然后少着水,小着火,慢慢炖熬。 半天之后,肉熟,夹起一块,一夹就烂,入口就化,好吃的不行。 说着,李孟羲把自己说的要馋出口水了。 刘备和关羽更是听的忘的喝粥了。 猪肉口感如何,刘备关羽二人平日也吃过,猪肉难吃的很,不如鸡鸭羊肉。 李孟羲说猪阉了肉就好吃,这个说法新奇,闻所未闻。 于是,三人约好,等小猪长大,就杀猪吃肉,看到底有没有那么好吃。 “一言为定!”李孟羲笑了。 肯定好吃的啊,不用怀疑,后世已经验证过了的。 猪肉若是分个等级,分个高低贵贱,家猪的肉,公猪比母猪肉好吃,小乳猪,比大猪好吃,阉过的猪,太监猪比没阉过的好吃。 不大时间,李孟羲感觉猪蛋烤好了,把刀拿出来,预备放凉了好给弟弟吃。 关羽此时提醒,“羲儿,刀不能火上烧,一烧不结实。” 李孟羲抬头,微有错愕,以李孟羲的匮乏的常识,和不多的知识积累,他一时半会儿无法理解,刀为何烧了就不结实了。 他也弄不明白关羽说到的有没有道理,还是迷信,比如迷信刀是肃杀之物,经火一烧,杀气就烧没了,不知对是不对。 刀不能火烧,可刀锻造的时候,就是从温度上千度的铁变成的,刀,不能火烧,原理何在? 李孟羲茫然了。 第324章 练训官的仪举要求 遇到一个想不通的问题,李孟羲权且记下,准备日后寻找答案,而不是听过就忘了。 好早以前,见刘备雌雄双剑剑柄不是圆的,而是奇怪的八楞形,当时不知所以,就记在心里。 没想到,后边做攻城梯时,意外有了答案。 攻城梯的梯阶如果是的圆柱形的,特别容易脚滑,攻城之时,脚滑一下,就多一个人员伤亡,考虑到这一点,当时就把攻城梯改了,把梯阶给削成了方的。 后边再细想原因,原来,核心原理,是滚动摩擦与滑动摩擦的区别。 就如同钱币,钱卷成筒放口袋里,钱卷就跟个小轮子一样,特别容易滑出来,所以钱容易掉。 放在攻城梯梯阶上,也是一样的。 那么,剑柄为何要么是方的,要么是扁的椭圆的,而不能是圆的,答案就在这里。 圆的剑柄,手滑,没有握持感,实战的时候,手感就差。 不怎么懂兵器的李孟羲,自悟到了这一点实战兵器奥义,当时他是很开心的。 有这个很好的经历在前,如今再遇到问题,李孟羲就更不会知难而退了。 说不定哪天,就把这个问题弄懂了呢。 当时弄懂了剑柄,就弄懂了所有实战兵器剑柄的技术关键。 若是哪天,弄懂为什么刀剑火烤会降低强度这其中的关键,说不定,就能弄懂锻造和冶金技术的关键了,说不得李孟羲能再结合所学,一下成为一个厉害的锻剑师呢。 刘备关羽吃完饭,又等了片刻,约莫民夫们也吃完了饭,开始每日必不可少的练兵环节。 刘备亲兵到民夫营一喊,四十青壮,没人拖拉,个个欢欣前来。 军中无聊的不行,去练兵也是消遣。 练兵已数日,进度没有,还是只练口令,集散,对齐,报数,原地踏步与立正,连转向都还没开始,连起步走都没开始。 火把通明的训练场。 照常例,依然是先练两遍集合解散。 “集合!” 刘备高声喊。 新兵们哗啦一下散开。 从口令下达,两秒不到,原地站着的四长排四十人,散的一个不剩。 刘备四处看了一眼。 “集合!”他又令下。 听闻口令,散到四面八方的新兵们,迅速哗啦一片又赶来。 连汇聚连找位连对齐,同时在进行,五秒后,队列齐了。 刘备抱着双臂,于队列前,来回踱步的打量着,聚散如风,刘备满意极了。 “羲儿,你看还有何处不足?”停下,刘备转身问李孟羲。 练兵法是李孟羲的,刘备是帮忙代劳,自然得询问李孟羲的意见。 何处不足。 李孟羲看向刘备,当看到刘备抱着的双臂时,李孟羲知道还有哪不足了。 “玄德公,不足之处,在你。”李孟羲沉声道。 这话说的,有点过分,就像是在说,刘备能力不行一样。 刘玄德气量大,不会计较这一点小的不能再小的事。 “奥?不足之处在我?”刘备不明所以,“还请明示。”刘备身体微欠,认真朝李孟羲拱手一礼。 李孟羲回礼,而后道,“玄德公,你再发令时,应注意仪举。 我问玄德公,军士立正姿势,该如何站?” 立正,刘备回想片刻,答到,“挺胸抬头,目视前方,肩微张,双臂自然下垂,手贴放大腿外侧,双腿并紧,双脚脚后跟并拢,前脚掌分开。” 刘备完美的复述了李孟羲曾讲过的立定站姿的每一细节。 李孟羲点了点头,道,“这便是关键。 玄德公方才令下,双手抱臂,此不妥。 再下令,应站于队列或侧或前,作为训练官,当以军姿站立,站立如枪。 试想,若发令之时,发令官站的歪歪斜斜,更甚者边扣鼻子边发令,边啃瓜边发令,又怎能肃杀起来?” “故而,作为练训之官,众目窥之学之看之,军士站十分正,练训官就要站十二分正。 前所说,其身正,不令而行。不正合此时? 练训官站且不直,又如何教队中军士站立笔直?” 一席话完,刘备大为受教,后退半步,朝李孟羲躬身一礼,一鞠而下。 李孟羲正色,同样躬身弯腰,拱手一礼回应。 得李孟羲指正,刘备便知道该如何继续练兵了。 拉了拉衣服,拉了拉袖子和衣领,刘备几步至队列前,跨的一声双脚靠齐,以近乎标准的军姿站立姿势,站立如枪。 而后,刘备就定在那里不动,腿不动,手不动,头也不动,直视前方。 “全体都有,向左对齐!” 刘备声音洪亮,令下,队列中的战兵们,头同时摆向左侧,挪着小碎步,快速调整着位置。 李孟羲有关军事训练的经历,只有有限的几次军训。 能力高低另说,但眼界和见识还真不低。 电视上,各种资讯上,见过的仪仗队和阅军时的队列他看过无数次。 因此,训练队列的能力不一定比得上真正的军事人员,但队列的好坏,他看的出来。 拿李孟羲的眼光来看,如今这四十人的队列水平,跟前世初中生初学队列几天的水平大致一样了。 由此看来,一个月时间,大概能完成基本的队列训练。 能达到了八十分就够用了。 然后,这些队列水平有八十的新兵,再去各自训练四十人,第二个月结束,军中则有低级训练官,一千六百人。 以此扩军速度,最多三月,军中就不会再缺能列阵上阵的兵了。 队列操典挺好用。 李孟羲的年龄和身高局限了他不怎么适合练兵,他喊口令,喊两晚上就喊哑了,口令喊一会儿就累了。 后世的现代队列操典,一个重要优势就是简洁高效,简洁意味着容易普及,高效意味着出成果快。 所以,李孟羲把队列操练方法教给刘备,刘备学的认真又下力,很快便学会了。 有了更好的练兵人选,李孟羲乐得清净,刘备练队列,李孟羲就在一边转着,帮忙盯找不足。 关羽不在,关羽忙着编步人甲,步人甲事关重大,只要有三套步人甲,来日阵前,由三个重甲士组成锥阵的锥头一举破阵,直接决定成败。 三套超重甲,就能决定战争的胜利,放在现在与黄巾为战的背景下,一点不夸张。 第325章 我要圆珠笔 夜深,李孟羲带着弟弟回去睡觉。 刘备觉得还早,打算继续练。 李孟羲离开时,后边脚步齐落的闷踏声阵阵。 就算不拿眼看,听脚步落地的整齐度,李孟羲也对队列水平有个大概判断。 火把,昏暗的光下,李孟羲坐在车首,腿上摊着厚实笨重的麻布,提笔匆匆。 这一天,时间是九月五日,又是收获满满的一天。 有自己领悟到的学到的,有从别人处那里汇总的,还有被别人提点的。 “【携行具相关】 携行具主体部分技术细则: 部件之一,背篓。背篓技术要点有,一是,背篓编方不编圆,因方篓能贴合脊背;二是,编篓之时,枝茬编于外,因篓中放防雨袋,防雨袋轻薄易破,防止勾挂;三是,篓最好用竹编,能轻便数斤;四是,如同步人甲之肩带,背篓背带用同样方法,同样用宽背带,左右肩交错负法。背篓更需一腰带可系于腰间,以稳固篓身。 部件之二,防雨袋。防雨袋为保存被褥衣物干粮之用。 防雨袋需改进细节有,其一,于束口处,缝一布块,用以盖住束口处缝隙。 其二,袋身缝合线不能隔绝雨水,需用桐油刷涂缝线。 由此,桐油为军中紧缺物资,使人加紧求购。” “有关游骑商队,商队为大军物资补益,愈显其重。 现汇总各项所需,总有以下: 匠营做板车,车轮必用干木,干木野外难寻,故要求诸采购,干槐木为一项。 针线。 军医处,需大量酒精备用,故需采购酒水。 另有,柴刀,锄头,铁锹,镰刀,此为生产用具。 布匹,盐巴,此为军备。 牲口,牛骡驮马可用于拉车。 牲畜禽类,猪狗鸡羊等,一可杀之,增补伤兵营与妇孺营肉食所需,二是猪羊等,试验断肠缝合术不可或缺。 板车,军中板车缺口太大,若能买来板车,也可稍解燃眉之急。 桐油,防雨袋急用,火攻亦需。 各类草药,出涿州时,所带草药不多,多仰采购。 编篓需竹。 编草鞋最好用秸。 统得军中现下需仰游骑商队采购的急缺物资为,干槐木,针线,剪刀,柴刀,锄头,铁锹,镰刀,布匹,盐巴,牛,驴,骡子,驮马,战马,猪,狗,羊,鸡,鸭,鹅,板车,桐油,酒水,草药,麦秸,竹子。 统计各项,总二十五项。” 把军中所需一捋,李孟羲此刻清楚的意识到,义军后勤到底有多薄弱,啥都缺。 继续往下写。 “携行具使用法。 携行具重要有二,一为护好被褥衣物,二为不使晃荡。 为此二要,得使用之法。 为免篓中杂物乱晃,可用绳紧紧绑缚,再用麦秸填塞篓中,以充塞空余,如此,篓中杂物不再乱晃。 麦秸轻而有用,非是多余无用负重。” “携行具之兵器背负法。 稿席卷筒,席夹层之中,放长短兵刃。 枪杆插于夹层之中,牢固稳当,待用时,拔之即出。 刀剑亦然。 兵器携行之法,有手持,亦可背负。 背负之法,更为省力,且解脱双手。” “盖人之双手,如猿猴之尾,有稳定平衡之用。” “奔袭之时,手中拿枪或刀剑,手无法摆动,于是,不能平衡重心,于是不能尽快。 而把刀剑枪戈插于席夹层之中背负前行,双手解脱,手中空空无物累赘,于是跑动奔袭之时,手臂可从容调整平衡,于是可尽速切省力。 以书包类之,某记年幼时,书包提于手中,不能跑快,待某想急奔,书包背负背上,才能疯跑。 书包如此,行囊如此,携行具如此,兵器亦如此。 此所以,携行具携负兵刃之新法,可使奔袭之士,速快增长一成,可使奔袭之士,体累减却一成。” “只此一法,若每日军士可奔袭六十里,此一法,则能增至六十六里。” 携行具记完。 “另于匠营增设两部,一部为篾匠部,一部为绣不,专做携行具。” “偶知军中糖饴不够,来日大需。 做专一厢车,厢车有木架,木架数层,层层抽屉,可用于量产糖饴。” “由麦芽糖厢车引之而出,匠营架构需再改。 匠营本有做板车大活,又有诸多杂活,今有生做麦芽糖厢车之大活,隶属杂活,匠人却分散无制,不能统力。 故,于匠营杂活匠人中,再立一小队,专做如厢车之类较繁重杂活。” “养猪仔儿一,需车。” “关羽曰,刀剑忌火,刃烧则坏。 此中究竟,何解?不能解,待日后再寻究竟。” “于刘备练兵时所见,知,练兵教官,当以军姿挺立之态下令,而不可站无站相,歪扭无仪。 今九月,初五。 毕。” 写完。 当李孟羲抬起头,他才发现,麻布匹的长卷,拖到了地上,堆了一大卷。 用布写还是笨重,比布更笨重的是毛笔。 李孟羲这支毛笔,就是普通的毛笔,笔锋手指粗。 因此,字怎么写都大,很占地方。 据说是有很小很细的毛笔,能写蝇头小楷。 可就算再细的毛笔,写出来的字,依然很大。 纸张贵,字小一点,就能省很多纸。同时,一页纸,记录的字多,不管是记录还是翻学,都有效率的多。 李孟羲有些怀念圆珠笔了。 那个嘲讽了震旦人几十年的圆珠笔尖钢珠,人说,震旦连一个小小的圆珠笔尖都生产不出来。 后来,某钢铁巨企狠心生产一炉,结果,外国数家所谓的很厉害,能生产震旦生产不了的笔尖钢的外国高科技企业,一夜破产。 圆珠笔是好东西啊,如前世那般,0.5,0.7的小钢珠,咱做不出来。 那,放大十倍,直径五毫米的圆珠笔,能否,在汉末做成。 如果不行,再放大十倍,笔尖直径五厘米的圆珠笔,一根笔,粗的跟枪一样,别管能不能写字,就说,以汉末的技术加工精度,能不能做出来? 如果能做出来傻大笨粗的,笔尖直径五厘米的圆珠“枪”,那么只要技术能行,后续再改进,慢慢改进到五毫米。 圆珠笔,就算是笔尖五毫米,也就足以大范围替代毛笔了。 因为毕竟是硬笔,写字简单。 圆珠笔技术最难点就是笔尖,一个滚圆滚圆的钢珠,其他的像是墨,像是笔管,则没那么高难度。零点五毫米直径的钢珠,五毫米直径的钢珠。 五厘米直径的呢?汉末的匠人们,能否做一个直径五厘米的钢球,并且这个钢球,比较接近正圆,能灵活的滚动? 答案是,高手匠人,精工制作,是有不少匠人能做出一个很远很远的铁球的。 比如,唐代象牙鬼工球,那是用象牙雕刻成的,里外几十层的象牙球。 这个加工难度,是一个普普通通铁球加工难度的千倍万倍。 也就是说。 李孟羲看向茫茫黑夜的眼睛中,一抹笃定浮现,“汉末,是能尝试着做圆珠笔的。不,圆珠“枪”,圆珠门栓。” 李孟羲笑了。 那就,有空试做圆珠笔吧,软笔写字,实在不习惯。 已经卷好的布匹,李孟羲又给抻开。 【今九月,初五,毕】 这一句结束语下,李孟羲寥寥添了几个字。 “做,圆珠笔,先做,直径五厘米的圆柱笔,若不成,就先做直径五分米。” “若成,逐步改进工艺。” 夜色更深沉之时,李孟羲这才钻回车厢里睡觉。 他睡不着了。 大脑思维活跃,想起了圆珠的笔的事,就不由的去想圆珠笔的更多细节与研发思路,越想越兴奋。 只好强迫自己发呆片刻,放空思绪,李孟羲这才睡去。 第326章 你奔袭一个看看 月过中天,练兵早结束了。 刘备关羽二人没有去早早歇息,这两人精力异于常人,白天行军,晚上练兵,练完兵还是不瞌睡。 刘备把从匠营那拿来的篓子,并一套士卒的随身物件,还有许多兵器,给关羽看。 “这便是羲儿所说的携行具?”关羽把篓子拿起看,见东西简陋异常,之前有多期望,现在就有多不以为然。 刘备笑了,他指了指满地东东西西,“云长,我来考考你如何?” 关羽呵呵笑了,“无妨。” 刘备说,“这一地东西,有稿席,大篓,布袋,士卒旧衣物,碗筷水袋口粮草鞋等杂物无算,更有刀盾,弓箭,长戈长枪。” “云长,你若携带,该如何带这许多东西?”刘备笑意淡淡看着关羽。 (有何难的?)关羽不以为意,起身,就开始整理满地东西。 有稿席,有篓子。 关羽是先把稿席卷起绑好,再把被褥装到袋子里,关羽就以为袋子就是装东西的,装了被子,又塞鞋,还有衣物。 因废旧帐篷不多,防雨布料少,因此防雨袋缝的时候并不很大。 关羽塞了两下,就把袋子塞满了。 关羽此时,就认为这袋子小了点,甚至多余。有篓子,就不要袋子就行。 袋子装的太满,口就栓不住了。 剩下的水袋和碗筷关羽就直接丢到篓子里。 在把行囊绑到一起的时候,关羽的方法和刘备李孟羲二人试验出的绑法一样,稿席在下,篓子放草席上,t型绑法。 行囊束好。 还有刀盾,弓箭,一根枪,一根戈。 弓背肩上,箭筒挂腰间。 一手拿刀,一手抓着枪戈,扛在肩上。 “妥了。”关羽回身看刘备道。 刘备此时看着关羽身上挂的叮叮当都是东西,他笑了,一种见识和知识上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刘备笑的不行,边笑边摇头,“云长,你走个看看。” 关羽便走了两步。 并无不妥。 “云长,你部练奔袭之法,你奔袭下试试。”刘备笑的开心。 关羽闻言,就紧了紧背篓的绳子,然后撒腿跑起。 这一跑,只小跑两步,身上东西晃晃悠悠难受。 “如何?”刘备跟上来问。 关羽槊下左手抓着的矛和戈,不由皱眉,“东西多了点。”言下之意,一个奔袭小卒,即是弓兵,带弓带箭再带把刀就够了,哪有带弓带箭带刀带盾,还带跟枪带跟戈的道理。 死沉死沉的。 刘备笑了,“若我说,羲儿他就能带完这些东西,且不嫌累赘,尤能奔袭,云长,你信是不信?” 既然提到李孟羲,关羽关将军,肯定信啊。 关羽一捋长须,眉毛一挑,眉头微皱,尽想也想不明白,李孟羲是如何把这东西带完还不累赘的。 想不通,遍想不能想明白。 于是,关羽就向刘备寻找答案,肯定是军师又有什么妙计了。 刘备如同是一个大哥,也真的是一个大哥,耐心跟二弟关羽讲解今日得来的些许有趣知识。 把篓子里的东西重新腾出。 “云长,你以为,行军之时,何物最怕雨?” “弓弩。”关羽不假思索答到,而后眉头一皱,“被褥。” “正是如此。”刘备笑了。“需防雨,弓弩,被褥,衣物,只此三物。如草鞋碗筷等,纵被雨淋,不碍什么。” “此袋,”刘备拿起防雨袋,给关羽介绍,“此拆破旧帐篷缝成,特用于防雨。” “袋不大,装不许多,恰能装被褥衣物。余者则外置于篓中。” 关羽手拂长须,微微点头,面有了然之色。 原来,这袋子是防雨的。 往下,刘备则把稿席筒滚了过来。 “此是关键。”刘备指稿席说到。 关羽顿时疑惑。 “云长且看。” “矛不必拿于手中。”说话间,刘备把矛杆插于席筒夹层。 “戈亦如此。”戈也插入其中。 “刀剑依然。”环手刀也塞进席筒中。 关羽眼睛不由瞪大,稿席还能这样用,真是想不到,得了见识了。 当刘备再说,刀剑枪戈插到稿席夹层中,夹的紧紧的,跑动的时候不会掉,但是要往外拔,则轻松一拔而出。 关羽有生活常识,他深以为然。 然后,刘备就把行囊大致给打点齐。 篓子里是防雨袋,防雨袋里装了被褥衣物和口粮,袋口束紧。 然后,草鞋碗筷水袋等,放于篓中,置于防雨袋上。 箭筒,插于篓中边角。 其他兵器,弓挂胸前,刀剑戈枪全插在席筒里,盾扣在篓子上。 经刘备这重新一整理,好嘛,行囊全背背后了,刘备摊手,手中空空,利利索索。 关羽看的分明。 本人为携行具简陋不堪不以为然的关羽,这下,认为携行具大有用处。 “云长,你来再背试试。” 关羽再背起行囊,一背,全部东东西西都背起了。 “再跑试试。”刘备说。 关羽背起行囊就慢跑几步。 此时,因为东东西西全都背在背后,身上没挂东西,手中也没拿东西,再跑起来,没有累赘,跑起来很爽快,不会再东东西西晃晃荡荡。 切身体会了一下之后,关羽认为,携行具加新的携行方法极好。 待关羽回来,卸下了行囊,刘备问如何。 “极好!”关羽满意无比。 “此中还有不足。”刘备笑道。 “奥?”正认真打量行囊的关羽不由抬头看向刘备。 “云长,你跑动之时,背篓中草鞋碗筷,还是动荡。 有一法,可决此微疏。” 刘备笑的开心。 刘备手拿几把麦秸,往篓子里一塞,一按,按瓷实。 好了。 篓子里的东西不会晃荡了。 麦秸团成了一小团,塞到箭筒里。 妥了,不管再跑多快,放在篓子里的箭筒里的箭都不会晃掉出来。 麦秸如此寻常之物,还能这样用,关羽惊讶了,继而沉思。 确实,麦秸轻盈,只区区几把麦秸,重不了一两斤。 麦秸往篓里一塞,篓子里的东东西西就不会乱晃,也不用担心墩出来。 至此,关羽认为携行具已尽善尽美。 刘备却又说,此携行具粗劣不堪用。 什么篓子形制不对,篓子得方篓,什么篓子的枝茬得编外边,不然容易勾挂防雨袋,还有篓子的背带得宽,不然,背不一会儿,绳子把肩膀勒的疼,篓子还可下边绑一腰带,束在腹前。 再有,防雨袋也不能防雨,束口那儿,得缀个布块,口束住之后,布块盖着,再把布块再绑紧,这样才能防雨。还有,线缝也渗雨,需桐油刷两层。 听完刘备讲述,关羽感慨无比。 看似简陋无比的篓子,竟有如此多的门道。 本以为很好的携行具,竟然不行,关羽无比期待李孟羲真正堪用的携行具,会是何种模样。 之前李孟羲评断说,为将者,要有知用匠力之能,关羽深以为然。 如今,再想起李孟羲的话,关羽感慨,李孟羲就是能尽知用匠力之人,论知用匠力之能,怕是无人比得过他了。 第327章 小砖初识字 九月,初六。 今日,李孟羲在考虑一件事。 有关军中扫盲班的教学进度问题。 到目前为止,军中只教了加减乘除四则运算,进度竟然飞快。 两月左右,战兵们竟然掌握了四则运算。 现在进度就卡到这里了。越来越多的战兵需要学习新的知识,新的知识,最有价值的也就语文,文字。 李孟羲很苦恼,数学倒是简单,十个数字,再加加减乘除括号等一些符号,不要教材也能教。 然而,文字教学,得有教材,文字可不是十个数字那么简单,文字繁多,若无教材,今日教的,后日就忘了教啥了。 于教学者而言,麻烦在这里。 同时,还有另一个问题,师资力量问题。 数学好学,学的快的战兵,学完回头就能教别个了。 文字不行,常用文字,几千个还是有的。 等把一个文盲战兵教的精通文字,教的能够有能力再去教别人,得等到三四年甚至五六年后了。 数学能普及教育,不代表语文可以,数学四则运算的学习周期很短,语文的学习周期则太长了。 想不到好办法。这个时代,普及文字教育,第一个难关就是,老师不够。 冥思苦想也想不到好主意,李孟羲便看到了趴车厢里无聊的诗也不想背了,数字也不数了的弟弟。 正好,小弟学数字学烦了,正好换下别的东西教。 “来,小砖。”李孟羲把弟弟叫起,“哥哥教你写字。” 弟弟一骨碌爬了起来,好奇无比,“什么吗?” 李孟羲把床头枕头下的大盾翻了出来。 犀面大盾,全军最好的一面盾,在李孟羲这儿。 翻出盾,碗拿出来,水袋里倒了一丢水。 李孟羲用手指蘸了点水,歪头想了片刻,“就写个李吧。”李孟羲朝小弟说着。 然后,李孟羲就用手指,在盾面上,一笔一划的的写了个“李”字。 有新的东西玩儿,小砖开心的学着跟着“画”。 弟弟是一个字也不会写,李这个字,字体并不太复杂,李孟羲一遍又一遍的教,教的没一百遍,也有大几十遍了,弟弟终于会写“李”字了。 水袋里的水倒出来一小点盛在手心里,然后砖头用小手指蘸着水,在盾牌上一道一道慢慢写着。 奇了怪了,李字,明明是六个笔画,砖头愣是把木字字首分成上下左右六部分写,然后子写成五部分写。 字是写完了,写的支离破碎不说,横不平竖不直,歪歪扭扭,李孟羲皱着眉头看了半天,不由头痛。 一开始就教这么复杂的字,是不是太难了? 李孟羲不由的回想起来,他回想自己前世上学的时候,是先从什么字开始学的。 “哥哥你看是不是这样吗?”砖头指着自己写的字,邀功一般沾沾自喜的。 这该怎么说好呢,这字写的,比画的还潦草。 李孟羲一时未去回答弟弟,他皱着眉头,托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想起来了,当年去学前班,是从一二三四,花鸟鱼虫,山川日月,天地水火等最简单的字开始学的。 然后,开始学复杂的字,学偏旁,部首,再然后开始接触多音字,形近字,词语,近义词反义词,造句等,逐步升级。 每天都上八个小时的课,学了足足三年,到三年级时,才开始写作文,才能写三百字的小作文。 李孟羲大约知道该怎么教弟弟识字了。 “来砖头,不学那个字了,先写一,来,一~” 李孟羲用指头粘着水,在砖头的小手上画了一个小横杠。 “一横,就是一了,一个树,一个小鸭子,都是一,来,写。”李孟羲轻轻拍了弟弟的小脑袋。 砖头挠了挠头,他看了看自己的小手,伸起一根小手指,拿起,“哥哥,这是不是就是一个?”小砖瞪大着眼睛,好奇的问哥哥,“哥哥,你是不是画的手指头吗?” 小砖误以为,李孟羲画的一杠,是个手指头。 (一只手指头是一,汉字的一,也是一横杠。哎?!) 李孟羲眼睛瞪大了一点,他竟然有些受到启发了。 某个了不得的窗户纸,即将被捅开。 李孟羲若有所思,他拿着弟弟的小手,把弟弟手指头横起来,语气轻柔,“你看,一个手指,一横,就写,照着手指头,”李孟羲指了指弟弟的手指,又指了指盾牌上水迹写成的一,“就照着手指头写。” 一如此简单,就是一个棍棍。一个手指头,就是“一”,小砖一下就学会了一是怎么写的。 教学进度走上了正轨,李孟羲笑了,启发到,“那小砖,二怎么写?” “这不是就是二吗?”弟弟聪明的伸出了两个手指,手指成剪刀状,“哥哥这是不是就是二?” 弟弟睁着大眼睛,把手指举的高高的放在李孟羲眼前,奶声奶气的问。 “把手指横放,这样,”李孟羲拿着弟弟的小手把弟弟小手横放,两个小指头如此一放,就是二。 “这就是二。”李孟羲手把手的指着教弟弟。 二这个字,弟弟很快便又学会了。 弟弟把字写完,李孟羲又稍纠正了一下。 弟弟是完全照着手指头写字的,成剪刀状的手指头,照着写肯定一横上一横下的,两个横不平行。 而且,砖头写的二两横差不多长,一点也不协调。 “砖头,写字要,横平竖直,上边一横短,下边一横可以长一点,你看,这是不是好看多了?” 砖头摸着耳朵,盯着哥哥写的一横长一横短的二,勉强接受了这样更好看的说法。小砖觉得,自己写的剪刀一样的二,也好看。 “哥哥,我就会写三。”砖头歪着脑袋,撅着嘴巴,一副我很厉害的模样。 呵,不用人教了,自己都会抢答了。 弟弟信心十足的用手指头画了三个横线,说那是三。 李孟羲一脸笑意,“那砖头,那四怎么写?”李孟羲缓缓问到。 砖头伸出手掌,盯着手掌看了一会儿,然后把大拇指蜷了起来。 一就是一个手指头横起来,二就是两个手指头横起来,三是三个手指头,四,自然就是四个手指头。 逻辑很融洽,所以,砖头按着他自己的想法,画了四根横线。 “哥哥,这个就是四。”砖头指着说,小脸上满是自豪。 “哈哈!”李孟羲忍不住哈哈笑了。 弟弟太可爱了吧。 笑了好一会儿,“砖头,不对。四不是这样写的。” 然后,在弟弟疑惑的眼神之中,李孟羲写了一个四四方方“四”。 砖头脸上的疑惑很明显,他一会儿低头看看字,一会儿又抬头看着哥哥,他想不明白,这个四四方方的的东西,怎么能跟四个手指头是一个意思。 为了让弟弟能更容易理解,李孟羲把字解释着,“四这个字,你看啊,外边是一个口,里边是个儿子的儿,这是因为……额,这个……因为……” 因为个锤子,李孟羲也不知道,四为什么是个样子,根本就没办法解释的清。 “反正,这个就是四,来,跟着我写,”李孟羲手把手的演示,“一竖,横着,再撇,捺,横封口,好了。自己写一遍。” 前边,一二三这三个字教起来没花多少时间,到了第四个字,花的时间远比前三个字加起来还多。 不仅如此,砖头还不停的问,为什么这就是四了。 喜欢问为什么的小孩子,将来能当科学家,李孟羲喜欢弟弟对一切充满好奇的模样。 李孟羲很想回答弟弟的问题,可冥思苦想也想不通为什么。 为什么四,要写成【四】。 无奈了,李孟羲只得让弟弟先死记硬背着,等想日后想明白之后,再告诉他。 第328章 象形法(一) 这一天,李孟羲全天都在教弟弟学字,教来教去,小砖最会写的就是画横线。 一会画,二会画,三会画,四不会。 然后,简单的字体,木头小砖不会,石头不会,手倒是会写了。 李孟羲认为,小砖是觉得手这个字有趣,才想去认真学会记下来的。 弟弟三四岁,至于到底三岁多,还是四岁多,李孟羲也弄不清。 三四岁的小朋友,第一天学写字,只会画横线很正常。 能第一天把“手”学会写,天赋异禀了。 弟弟学到的不多,但于李孟羲而言,他想起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汉字,是象形文字,简单的来说,字看着像啥,就是个啥。 这一点是被小砖启发的。小砖童稚未泯,想象力丰富,看李孟羲画了横线,小砖说那是手指头,问,一个手指头是不是就是一。由此李孟羲才想到象形文字,以及如何像讲解四则运算那样,去给弟弟讲解,字为什么那样写。 能理解了之后再去学,事半功倍,象形法意义重大。 转眼又是傍晚。 停车扎营时,弟弟惦记着跟小朋友们去玩,马车一停下,就让李孟羲带着他去找小朋友。 反正无事,李孟羲就带弟弟去找弟弟的小伙伴玩了。 妇孺营的车队也是刚停下,在车上憋屈了一天的小朋友们迫不及待的从车上跑下来,跑啊跳的,欢脱无比。 李孟羲面带笑意远远的看着,要让李孟羲过去跟小朋友们玩,不合适,玩不到一起的。 小朋友们有大有小,最大的应该是十二三岁,最小的,两三岁,更小的连路都走不稳的,被大人拉着还在学走路。 弟弟近来已经找到好多小伙伴了。孩子中也有群体的,大孩子知道怎么玩好玩,无疑成为小孩子中的头领。 “咱们打架吧?”孩子群中,一个流着鼻涕的大孩子说着。 小孩子们都响应,都说打架玩儿,除了一个小孩子。 “可是,俺哥说不能跟人打架的。”砖头手里拎着别人给他的一根短短的柴棍,歪着脑袋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本正经的跟别的小朋友们解释,“俺哥说打架要是打住眼,眼就瞎了,看不见了咋办?” 小砖的反对意见一出来,要打架的小朋友们也没了主意,都看向那个大孩子。 那个提议打架的孩子头领吸溜了一下鼻子,他低头看了一眼砖头,“小砖,那不打架,你说咱们玩啥?”孩子头领有些不耐。 砖头歪着脑袋认真的想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手里的棍棍,“咱们拿棍棍写字吧?” 砖头今天刚学了字,他很想给小伙伴们炫耀一下,小砖看着小伙伴们,“咱们写字玩吧。” “俺又不会写。”孩子头领无所谓的样子,抱着双臂,然后问其他大小孩子们,“你们谁会写字?” “俺不会。” “俺也不会。” “俺爹好像会写……” “你爹会写,你又不会写。”孩子头领反驳了一句,然后看向砖头,“俺们都不会写字,写字咋玩吗?” 砖头挠头,他觉得,写字不难啊,不就画个横线吗,你们咋都不会写。 “俺就会写。”说着,砖头拿着短短的木棍,在地上用力画了一道,“俺哥说,这就是一。” 接着,砖头又在地上画了一道,“你们看,这是二。”小砖开心的把自己写的字指给伙伴们看。 “三是这样写的。”弟弟画了第三道。 “你们知道手怎么写的吗?”弟弟伸起一只小手,问小伙们们手该咋写。 小伙伴们都摇头说不知道。 此刻,知识带来了成就感,让弟弟感到开心。 “这样写,就是手。”弟弟笨拙,但是笔划分明的在地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手字。 小孩子也有攀比心理的,孩子头领见砖头会写字,而自己不会写,感觉没面子。 “就这么好写,俺也会写。”孩子头领吸溜着鼻子,一脸不服。 然后,虽然这个大孩子很瘦,但是昂头挺胸的,一副大哥做派的走了出来。 他也拿着木棍,孩子头领快速看了砖头写在地上的字,看了一眼,然后也拿木棍在地上写了一个横不平竖不直的手字。 “你看,我也会写吧。”孩子头领很神气的看了小砖一眼。 砖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是不知道到底哪里有不对。 写字对只会打架和丢石头玩的小朋友们来说,是很新奇的玩法。 觉得好玩的小朋友们,都拿着小棍子,在地上歪歪扭扭的画了起来。 平日,小孩子们满地乱跑,今日,为何都老老实实在地上鼓捣什么呢,大人们好奇,走过去看。 一看,发现小孩子们在地上像是写字,啧啧称奇。 渐渐的,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其他地方疯闹的小朋友们也跑了过来,想看这么多人围着,有什么好玩的。 当李孟羲从围观的人群中挤了出来,他看到了这样的一幕,自己的傻弟弟,蹲在地上,热心的教小伙伴们写字。 小孩子们,拿着棍子,蹲在地上写写画画,在地面上,画下了一个又一个歪歪扭扭的很大的字。 字都一模一样,有的像,有的似是而非,全都是“手”字。 有那么一瞬间,李孟羲有些被触动了。 小孩子,如春日之花朵,如朝阳之初生,拥有着无限光明的未来。 也罢,教弟弟一个,教一堆小朋友,都是教。 李孟羲走过去,笑着问,“你们,要跟我学写字吗?”李孟羲面带微笑,问道。 在地上画着玩的开心的小朋友们,都抬头看李孟羲。 —— 今日游骑商队买回的有门板。 李孟羲去木工营借门板,鲁犁帮着把门板扛了过来。 小朋友们,一个个排排坐,按个头从小到大,排了好几排。 李孟羲就站在竖着支起的门板前,他身前是好多的孩子,小孩子都睁着好奇的眼睛,抬头看着他。 手背在身后,李孟羲抬头遥望着天边夕阳,不知想到了什么。 教小朋友们写字,该怎么教。 虽说,已经试过教弟弟写字了,但是,教一个小朋友,跟教好多个小朋友,难度是不一样的。 当抬头看到了落日,李孟羲知道第一个字该教什么了。 李孟羲目光温柔的扫过下面坐着的所有小孩子,缓缓讲述起来,“传说我华夏先民,仰观星辰日月,俯察龟文,鸟兽之形,而后,创立文字,汉字因象形于世间万物,故曰,象形文字。” “简单来说,像什么,字就写成什么样子。” “来,大家看我,”李孟羲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大家觉得,口,像什么?” 说着,李孟羲刻意把嘴巴张开,指着嘴巴引导小朋友们观察。 “口,像什么?”李孟羲再问。 “像一个碗。”有活泼的小孩子说到。 小孩子这么一说,一旁围观的大人们都笑了,连李孟羲也笑了。 “好,你们看看旁边的人,看嘴巴是什么样,就照着在地上画下来。”李孟羲笑着让小孩子自己创造文字。 小孩子们很好奇,看着彼此的嘴巴,嘻嘻哈哈的在地上乱画,有小朋友比较皮,把自己嘴巴拉的老长,跟驴一样。 第329章 象形法(二) 任由小朋友们胡乱画了一会儿,李孟羲拍了拍手,“好了,我看看大家写的字怎么样了。” 李孟羲朝下边走过去。 小朋友们是排排坐的,一排一排的,中间留有足够的空隙,小孩子们用棍子乱画的笔迹,就在地上。 李孟羲过去,一个个的看。 有的小朋友,真的是在地上乱画的,什么都没写出来。 随着继续往下看,李孟羲多少还看到了一些像那么回事的字迹。 有的小孩子,用木棍在地上画了嘴巴的形状,虽然画的不那么像,但是,大致是一个封闭的图形。 当李孟羲走到最后一个大孩子那里,他看到,在这个大孩子面前的空地上,这孩子嫌嘴巴画着麻烦,直接用棍胡乱画了个圈。 说嘴巴张开像是一个碗的,正是这个孩子。 有点天赋,李孟羲想到。 小朋友观察能力是比较强的,有部分人能捕捉到嘴巴张开后,大致的图形是怎样的。 而这,恰是最早的象形文字的诞生过程。 李孟羲朝“讲台”走去,走的过程中,李孟羲在想,口这个字,是如何从最早的象形,变成一个方棱四正的正方形的呢。 走到台上的时候,李孟羲大致想清楚了。 “大家看,”李孟羲指着门板,门板上光滑一片,“你们看,嘴巴张开,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 说着,李孟羲就在门板上,画个一个很形象的有上下唇的嘴巴的简图。 李孟羲画功不错,画的简单生动,“嘴巴是不是这个样子?”李孟羲指着问。 “就是这个样子!” “是这样的!” …… 下边,小孩子们瞪大着眼睛,此起彼伏的回应。 “那咱画快一点,多画几个好不好?”李孟羲看着下边的小朋友们,笑着问。 小朋友们都说好。 然后,李孟羲吸了一口气,手中的笔开始在门板上奋笔疾书,画都是有上下唇的嘴巴的形状,他越画越快,最终越画越跑形,渐渐的,都不管嘴唇的弧度了,怎么省事怎么画。 “画那么快!” “那么快!” “快!再快!” 底下的小朋友们都起哄,都在哈哈的笑。 眨眼间,李孟羲一口气画了二十个口字,到最后一个,潦草到了极致,李孟羲为了懒省事,直接画了一个圈了事。 最像嘴巴的象形文字,应该是四笔,上唇有两个不同方向的唇瓣,下唇亦然。 随着越写越快,笔划就无法兼顾太多了,画在门板上的图画,从第五个开始,上下笔划就简化的几乎没有了。 然后,往下边继续写,越写就越抽象,本来形状不规则的嘴唇的形状,上下两道唇线开始趋同,整个字体,开始越来越圆润。 然后,最终,就变成了一个圆圈。 “口”这一个字完整的演化过程,由这共计二十个图形,跃然门板。 底下小孩子们,好奇的一会儿看着门板上那么多的画,一会儿又看看李孟羲。 李孟羲指着第一个画,然后手指缓缓移动,移动至最后一个画,讲解道,“你们看,嘴巴,一开始是这样的,你要是想画的快一点,是不是就是画个圈,就是最快的?” “所以,画个圈,这个圈是什么啊?”李孟羲指着嘴巴,提示小朋友们。 “是嘴巴!”底下的小朋友们争先恐后的回答。 “嗯!”李孟羲肯定的点了点头,“这个字,念,kou,就是嘴巴的意思。来跟我念,kou~” 小朋友跟着念了一遍又一遍。 围观的大人们,啧啧称奇。 大人们大多不识字,但是,大人虽然不识字,听李孟羲这么一教,好多大人都有种恍然大明白的感觉。 大人们理解能力比小孩子们强的多,看了这么一会儿,旁观的大人们就大致听明白了,奥,画个圈,就是嘴巴的意思。 第一个字,教完了。 教的不是简体汉字,甚至不是汉朝的字,而是原始的甲骨文字。 “好,同学们。口这个字,咱学完了。 再学一个,大家觉得,要是画【说话】,该怎么画。” 李孟羲问,下边的小孩子们一脸茫然。 “来,再看,说话的时候,嘴巴里,能看见什么?有什么在动?”李孟羲耐心引导。 小朋友依然茫然。 “说话的时候,嘴巴里,能看见什么?”李孟羲指着牙齿?“看见什么?” 李孟羲看着下边的小朋友,耐心问道。 “哈哈!俺看见你牙了。”后排,一个大孩子出声说道。 小孩子笑成一团。 李孟羲点了点头。 “对啊!就是牙。你看,把嘴巴张开,怎么写?那大家还记得不,把嘴巴张开,【口】字该怎么写呢?”李孟羲故意停顿了一下,问道。 “画个圈圈!” “画个圈圈!” 底下的小朋友们争先恐后的回答。 那就画个圈圈。 李孟羲随手,在门板上画了一个圆圈。 “说话的时候,嘴巴里能看到牙齿,对不对?”李孟羲继续引着小朋友们思考。 下边下朋友们都说对。 “那牙齿,怎么画?” “咱画一个横线当牙齿行不行?”李孟羲问。 说着,李孟羲就在圆圈中,画个一横。 李孟羲指着一个圆圈中间加了一横的图画,问是什么字。 “是牙!”有比较调皮的小孩子不假思索的回答到。 李孟羲笑了,“那,啥时候能看见牙?” “说话的时候!”小朋友答。 “好!那么,这一个圆圈,再加一横,这个字是什么?” “这个字是说话。” “是说话的意思。” “就是,这个字就是说话。”小朋友七嘴八舌的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此时,看着认真回答问题的小朋友们,李孟羲欣慰的笑了。 “对,这个字,语意就是说话,这个字,读,yue~ 子【曰】,学而时习之的【曰】。来,跟我读两遍,yue~”李孟羲带着小朋友们读了一遍又一遍。 小朋友,学会了第二个字,和口有关,字体也和口类似,是说话的意思,曰。中间那一横,就是说话时,能看见的牙齿。 口加一横,就是说话的意思,因为说话时,口里能看见牙齿。 当确认小朋友们,大致学会了曰字之后,李孟羲指着西边的天空,指着还没落山的一轮夕阳,问小朋友们,日头该怎么画? 小朋友们都回头去朝天上看。 “是画个圈圈。”小朋友回答。 李孟羲笑了,“那画个圈圈,嘴巴也是圈圈,两个圈圈,怎么能认出来,哪个是嘴巴,哪个是日头?” 李孟羲这么一问,小朋友们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第330章 象形法(三) 嘴巴画圆圈,日头,也是圆圈。 这两个圆圈,哪个是嘴巴,哪个是日头,没办法分出来。 好一会儿之后,一个比较机灵的小朋友说,“不一样的啊,日头中间是满的,不是一个圈圈。” 小孩子观察力敏锐,总能发现微妙的地方。 李孟羲抬头一看太阳,一想也是啊。 李孟羲便点了点头,“那,大家就写日头吧,圈圈,中间是满的,写吧。” 李孟羲让孩子们按他们自己的理解,想着日头怎么画的,觉得日头是怎么样的,就怎么画。 小朋友们不住回头,看向西边天边的夕阳。 相比不怎么好看出形状的嘴巴,太阳,就是一个特别圆的圆圈。 大多数小朋友们,都是在地上画了一个不怎么规整的圆圈,然后就用小棍,在圆圈里戳啊戳的,想把圈圈里的土都抠掉,达到填充整个圈的目的。 日头是圈里红彤彤的,圈里也有东西。 李孟羲在下边看,他看到大多数小朋友在地上扒拉着玩的很开心,也有少部分人,很咸鱼,扒拉了两下,就不想动了,看着别人忙活。 转了一圈,看小朋友画的差不多了,李孟羲再走到讲台上。 “同学们,大家画好了吗?”李孟羲问。 “好了。”小朋友回答。 “可是,把日头中间涂满,写的多慢啊,你们说是不是?” “要不,咱们把圈圈中间,也画一杠,就当画满了,行不行?” 说着,李孟羲就画了一个大的圆,中间加了一横。 “那你们看,yue字,也是一个圆圈,加一横,日头也是一个圈圈加一横,是不是,又一样了?” 小朋友们茫然了。 “这下可咋办?”李孟羲装作没了主意,故意问。 鸦雀无声。 小朋友们瞪着眼睛,无数双眼盯着李孟羲。 片刻后,李孟羲等差不多了。 “你想不想知道老师怎么把一个曰字,和一个日头,给画的不一样,想不想知道?” 下边的小朋友们,个个眼巴眼望的,等着李孟羲的谜底。 “瞪大眼睛看了。”李孟羲缓缓提笔。 “咱们把圆圈,画成方的。” “一个圆圈是什么?是什么?是——”李孟羲指着自己嘴巴。 “是嘴巴!”小朋友们答。 “对,是,口~”李孟羲写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口字。 接着,李孟羲又画了一个比较宽的口字,边写,嘴里边说着,“嘴巴里,加上一横,这一横是什么?说话的时候,嘴里能看见……” “牙!”小朋友异口同声的回答。 “对喽!这一横就是牙齿,所以,一个口,口里能看见牙,这个字什么意思是……” “说话!”小朋友答道。 “对,说话。这个字又念什么?”李孟羲指着曰字,问下边的小朋友。 “是【曰】”。小朋友们回答。 “那好,咱们也把日头写出来好不好。你们看,【曰】,是这么宽的。咱们再写一个长一点的,这个长的,就是日头,你们觉得好不好?”李孟羲提笔,在门板上,又写了一个瘦长的【日】字。 小朋友们看的分明,这个字跟说话的曰字,是不一样的,这个长的,是日头。 “所以,这个瘦长的字是什么意思呢?”李孟羲启发着问道。 “是日头!”小朋友们昂着头,瞪大着眼睛,叽叽喳喳如同小麻雀一样争先恐后的答到。 “对!”李孟羲笑意灿烂,“记住了,这个瘦长的,就是日头。” “跟我读两遍,ri~” 小朋友们学会第三个字了,日头的日。 并且,小朋友们清晰的记住了,这个长瘦型的日字是为什么这么写。 日字是也从圆圈变成的,中间那个横的就是因为,因为嘴巴也是一个方框,所以要和口字区分开来。 又因为说话的曰字,也是一个方框中间一个横,所以,日字就写的瘦长一些。 李孟羲教小朋友写字,教的很投入,因此就没注意到不知何时刘备过来了。 刘备过来后,就站在大人们中间,刘备目睹了李孟羲教小朋友写字时,九成的过程。 李孟羲教字,别出心裁,另辟蹊径,原来,字的源流是这样来的。 听李孟羲教了寥寥三字,刘备惊讶万分。 李孟羲身具异才,刘备叹为观止。 “同学们,你们看,这个是什么?” 李孟羲拿着一个树杈,树杈左右两边有断枝,还有两个分叉,完全就是标准的【木】字形状的树杈。 “这个是树枝!”小朋友们一眼就认出树枝来了。 “这个树枝,该怎么画呢?”李孟羲笑着问小朋友们。 已经学了好几个字的小朋友,哪怕他们以前没学过字,现在也知道怎么照着画笔划了。 李孟羲找的这个树杈很经典,或许是因为【木】字形的树杈是最常见的,此形状具有很强代表性,所以,远古时期,【木】这个代表树木的字才会是这样的形状。 小孩子们照着树杈,在地上画,李孟羲走下来看。 李孟羲走到下面观察小朋友写的字,一看,发现了问题。 字体没啥大问题,虽然小朋友们还不知道笔划的概念,写的横不平竖不直的,但【木】字的形状是成功写出来了。 问题出在地上和写字工具上。 小朋友们坐在地上,他们写字的空地,就前边那么一点地方,地上画了口,曰,日,几个字之后,就没空地了。 再写【木】的时候,只能写在边边角角,或者直接覆盖在原来的字迹上。 有的小孩子见没地方写了,就不写了。 其次就是笔的问题了,小朋友的笔是一根根柴棍,并不结实,没在地上画几下呢,就断了,无笔可用了。 教小朋友们写字,是李孟羲认为很有意义的事,并准备长久实行,小朋友们没有书写工具,得想办法解决。 笔墨纸砚,按义军现在的条件,没办法弄来的。 甚至于,很可能日后有了稳定的地盘,笔墨纸砚也不太可能供应得起小朋友们使用。 汉代造纸技术刚成熟,造纸术未发展到工艺顶峰,纸产量有限,纸价格也比较贵。 哪怕一天只给小朋友发一张练字的纸,就不会一笔小数目。 那么,军中现在的条件,有什么办法给小朋友们弄些写字的工具呢? 毛笔之类的软笔没办法,只能用硬笔。 硬笔很简单,木工营那么多木匠呢,筷子能做,做二分之一筷子长度的小木棍就更能做了,硬的尖木棍可以当硬笔来用。 而且,如果再用上兵法上的攻心之术,即心理战术。 可以让木匠们,稍微把小木棍做的漂亮一点,让小孩子们哪怕不喜欢写字呢,看见漂亮的木棍笔,就想拿着画两下。 需要额外注意的是,小朋友拿着东西都不知道危险,虽然是硬笔,但是不能像铅笔那样,做的太尖了,不然容易伤到人。 可以把笔,做的秃一点,就安全了。 笔有了,写字的纸,李孟羲也想起来该怎么弄了。 想起《英雄》这部电影,秦军攻城,城中赵国人在箭雨中写字。 镜头就是,身着红衣的赵国人,手拿芦苇杆,在铺平的沙子上写字。 可以照搬。 让木工营,做一些小小的盛放沙子的方木盘,木盘不用太大,对小朋友来说,大了不好用,小了不能放在膝盖上,也不好用。 大致,应该四十公分长左右的木盘就可以了。 盛沙的木盘深浅的话,应该一个指节,两三厘米深就够了。 然后,应该还给每个小朋友配发一块“橡皮”,即,写完字,用来把沙子上的字迹抹平的小木板。 如此,有笔,有沙盘,有抹平沙子的工具,写字的工具齐全了。 李孟羲往下扫了一眼,本来只二十来个的小朋友,然后被各自的家长塞过来,最后所有小朋友都挤过来,乌泱泱一大片小朋友。 李孟羲自感力有所不能及。 虽然他上过学,上学的时间还不短,但李孟羲从没有学过如何去教学。 小孩子两三百人,哪怕再好的老师,精力有限,也没办法教这么多人的。 分开教? 先不说把小孩子们分开教管理好不好管理,现在是行军,能教小朋友的时间,就傍晚扎营到晚上这会儿,时间顶多不到一个时辰。 每天只有这么点时间,时间本来就少,再轮换着来教,小朋友四五天才学一个字,李孟羲觉得,太慢。 又或者,只教部分小孩子,其他人不教了? 当李孟羲一眼看过去,看着周围围的水泄不通的大人们,大人们看着下边自己小孩儿的眼神,都是一脸欣慰。 后边来的大人们,还不时想偷偷把排在后边的自己的孩子,往前边放一放。 总有一些孩子怯场,不敢往前挤,这时,大人的巴掌噼里啪啦的就下去了。 见此种种,哪里忍心只教一部分人,而弃其他孩子于不顾。 所有人都教,不放弃任何一个人。 既然一个人力有未逮,那就,找足够的教书先生。 军中不会缺识字的人。 玩笑呢,近万的人大军,如果连一百个识字的人都找不出来,那汉代识字率尚不到百分之一。 在纸张发明的国度,拥有着古代最高的识字率,显然识字率不会低到百分之一那么少。 军中要找教书先生,不是问题。 打定主意,就按二十个小孩子一个老师,几百小朋友,还需要老师几十。 除了师资力量,让李孟羲为难的,还有一事。 行军途中,啥事都干不了,大好时光全浪费了。 如果,能把白天的时间全利用起来,全部用来教小朋友,岂不是就等于,等一年半载后讨伐黄巾结束,军中的小朋友们等于是已经全日制学习学了一个学期了。 一个学期,再怎么着,也能学百十个字吧,学会几十首儿诗的吧。 事有可为之处。 如何在白天行军之时的时间利用起来,用来教小孩子们学习呢,李孟羲想到的还是板车。 一个板车,虽说,拉不了太多人,但是,一个车上拉一个教书先生,再拉七八个小朋友,小班授课,一教一天,伴随着行军,读书声朗朗的盛况,想想都让人开心。 到时,负责教书的先生,还需要一个黑板,用于在上面写字。 车上颠簸不已,或许,可以直接把黑板,钉在车上,比如,钉在车子一边,一个小木板就够了,不用两边都钉木板。 (偏厢车……)李孟羲眼睛亮了。 他突然想到了,一边车板很高的偏厢车,高出的车板很适合用来当黑板的。 本来,李孟羲是想到把板车作为移动的小教室,车栏一边钉木板,用木板当黑板。 思路这么一开阔,便联想到对骑兵利器偏厢车了。 偏厢车,乃明代戚继光将军,北上抗击鞑子时发明的战车,与偏厢车配套的,更有偏厢车战术。 车阵,自古以来就是步兵对抗草原胡人的有效手段之一。 第331章 文字解析工具人 天色暮,孩童四散,各自回去吃饭。 李孟羲到木工营,找到鲁犁,又给鲁犁派活儿了。 交代完,李孟羲径自离开了。 正是吃饭的时候,不便打扰。 木工营火把通明,得益于火把柱这个科技点出来了,木工营要夜里干活儿,亮光不够就干不成。 营地里,这里一根,那里一根,插遍了火把柱子,柱子上绑着的松木火把,火光明亮。 如果在营地外,远离营地去看,整个军营中,就木工营地这里最亮。 木工营显得杂乱,满地都是木头和加工的木件,木匠们就坐在树轱辘上吸溜着粥。 鲁犁端着碗走过来,有人问,“鲁犁,军师方才说什么?” 鲁犁吸溜一口热粥,答到,“军师与我说,杂活儿都先停了,做些小木板。” “木板?木板做啥用?”问话的那个木匠好奇。 “是要教娃娃们学写字呢。”鲁犁不由就笑了,想起傍晚时看到军师教孩子们的一幕,就觉得舒服。 “军师说啊,做点木板,再铺点沙子,就能写字了。” 原来就这么点事,问出名堂了,问话的木匠便点头不问了,专心对付碗里的粥。 过了一会儿,那木匠又问,“哎,鲁犁,你说咱以前也是战兵吧?” “他们战兵天天有人教算术,咱们入了木匠营,也没人教咱们了。鲁犁,你要不跟军师说说呗,咱们也去学点东西。”木匠眼巴巴的看着鲁犁。 鲁犁被问住了,不由放下了碗。 营中很多人想学习,包括鲁犁,鲁犁也想认点字,可现在,每天被叫去学字的,都是战兵,木匠营天天干活,也没说让去也学。 鲁犁神情有些失落,又一闪而逝。 鲁犁此刻不无自嘲,咱就一个木匠,学啥写字。 “咱们活儿忙,哪有空学字儿。”鲁犁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摇了摇头。 那个相熟木匠急了,以前就算了,可现在都教娃娃们学字了,战兵营也能学,凭什么匠营不能学。 “你就问问嘛!”木匠拿胳膊肘,碰碰鲁犁,“替咱问问,万一真是个啥想法,不就又赏咱粮食了,不也有你一斤粮?” 鲁犁一思索,“成!”他应道,“明日问问。” 不大一会儿,匠营众人吃完了饭。 鲁犁来到中间,招呼众人,“大伙儿先不忙着干,先听我说。” 待木匠们都聚过来,鲁犁目光扫了一圈道,“干杂活儿的,除做抽屉架子的,还有猪笼的,别个都把手里的活儿停了,先做木托盘。” “托盘这样做,长两尺半,宽两尺……” 鲁犁这边跟匠人们交待托盘咋做,另一边,刘备关羽李孟羲还有小砖,四人也把饭吃完了。 刘备几人,热火朝天的讨论象形法。 “比如这个人字,因何一撇一捺? 为何一撇一捺,就是人,不是狗,不是猪,不是牛羊? 这是因为,遍观寰宇世界,能两足直走者,只有人。” “且看。” 说着,李孟羲站起,把腿叉开一站,问刘备关羽二人,“两位看,我这么一站,是不是就是人字?” 关羽刘备注目,可不,李孟羲往那一站,活生生的就是个【人】,一撇是左腿,一捺是右腿,上边是人身。 象形法一朝而知,直接给关羽刘备打开了一扇大门。 有一个问题,汉人,懂甲骨文吗? 答案是,不懂。 甲骨到清朝才被学者发现。 在那之前,漫长的时间之内,古人挖掘出了甲骨之后,把之当成龙骨,磨碎了制作金疮药用。 至于甲骨上的文字符号,到春秋之时,已无人可解,古人称之为上古巫书。 可如今,李孟羲能知文字源流,能解上古巫书,只凭此法,只凭借弄清文字源流这一点,他足以凭此直接成为当世大儒。 李孟羲带给刘备和关羽的震惊就有这么大。 刘备关羽两人也是读书人,读书人对学问必然有一定追求。 猛然间见识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刘备关羽二人兴趣盎然的讨论起来。 田这个字,不就是田地格,一块一块的,中间的就是路。 还有,鸡爪的爪,竹叶一般,不就是鸡爪的形状? 还有,火把,多像一个人拿起两个火把。 中间的中字,更影响了,一竖,不偏不倚,正好中间,不是中字又是什么? 大这个字,一人,一横,这个字,多像一个人张开双手,比量大小时的动作啊! “那,小,为何如此?”李孟羲百思不得其解。 举着火把,就在地上用刀刻了一个大大的“小”字,刘备关羽二人并李孟羲和小砖,蹲在地上,围着字讨论着。 刘备眉头紧皱,手在掌心比划着“小”字的比划,关羽也是眉头紧皱。 好久,众说纷纭,不管关羽还是李孟羲,都说不出一个合理的令人信服的解释。 没想到,答案是小砖解开了。 “哥哥,你说这是不是手指头,俩手指头捏针的吗,中间的那个就是针。”小砖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刘备关羽李孟羲不由瞪大了眼睛,互相看了看彼此。 然后,不约而同的手比划出了一个手要从地上把针捏起的动作。 一试之下,真相分明。 可不,针很小,捏的时候,大拇指和食指那么一捏,两个手指指节恰好构成一个三角形。 整体再和捏的针一联系,中间的针,乃是“小”的一竖,左右撇捺,分别是拇指与食指指节。 刘备关羽李孟羲三人抬头相视一眼,又看向一旁的小砖,然后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 刘备笑的边笑边摇头,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两个大人再加个智计百出的李孟羲都想不到的,却被小砖给一言道破。 刘备看向小砖的眼神变了,难道说,小砖也是天资聪慧不成。 一想很可能。毕竟他哥哥李孟羲聪明的都够妖孽了,作为弟弟的又凡俗到哪里去? 李孟羲则是感慨,果然,小孩子的想象力更为丰富一点,观察方式与常人也不同。 可能,小孩子们天真质朴的思考方式,还真的很贴合原始文字创造时的思考方式。 毕竟,创造原始文字的那个时代,文明还在幼年期,思想不复杂,可不就跟小孩子的想法很接近吗。 李孟羲欣慰的摸着弟弟的脑袋,他心想,象形字有关的问题,不妨多问问小弟。 小砖说不得是个高效解析象形文字的神器。 第332章 世事如棋,一招换来千古业 象形法的重要意义在于,其相当于能清晰阐明了文字本身的字体逻辑。 从反馈来看,十个数字和加减乘除四则运算的普及效率非常快,为什么非常快? 这是因为数学四则运算内在逻辑充实,理解起来容易,故而,战兵们学的飞快。 若今未有象形法,那么教文字的时候,只能让战兵们死记硬背。汉字字体各种各样,对不了解的人来说,跟图画差不多,如此一来,战兵们学习速度自然缓慢。 但有了象形法之后,战兵们先理解了字体为什么那样写,然后再去记忆,去学习,就会跟打通任督二脉一样,学习速度飞快。 可以说,象形法的意义重大,不下于改进造纸术之下。 一个象形法,能让文字学习的难度,降低十倍不止,也让学习的人,效率提高十倍不止。 十倍,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本来一个人,要花费十年才能勉强掌握三千个常用汉字。 十倍的效率提高,则三年,一千多天,一天学三五个字,三年时间,足以学完常用汉字。 人才培养速度,提高三倍,其价值,不低于改进造纸术。 讨论至热烈之时,李孟羲想起一事,目视刘备良久,若有深意的问道,“玄德公,若有朝一日,玄德公得一州之地,以为纵横天下之基业。敢问玄德公,治一州之地,当以何为要?” 刘备沉吟,“当以人才为要。” 李孟羲点头,“正是如此。再问玄德公,人才何来?” 刘备思考片刻道,“大开贤路,广纳人才。” 闻此言,李孟羲沉默了片刻。 招募人才,此法寻常,是人都知人才重要。刘备知,曹操知,孙权知,甚至连董卓都知笼络招募吕布。 若只凭此法,在人才方面,无法天下群雄拉开大的差距。 想到此节,李孟羲目视刘备,正色问,“敢问玄德公,这天下人才,又是从何而来?” 刘备迟疑道,“人才,生而聪敏灵秀,非凡俗可及。” 李孟羲摇了摇头,“要某说,所谓名师方出高徒,这人才,自然是教化而来。” “若这天下,十年之后亦不能定,十年之后之时,敢问玄德公,我军还缺不缺人才?” “自然。”刘备点头。 “即人才时时有缺,不嫌其多,只嫌其少,如今会缺,等到有一州之地之时会缺,十年之后也缺。求才于天下,如在野引鹤,鹤来之不来,在天,在鹤,不在我。” “即要人才,何不,亲自培之育之?”李孟羲瞬间,目露精芒。 稍顿一下之后,见刘备有意动之色,又继续道,“以某之能,以玄德公之能,以关将军三将军之勇,我等尽力教育,待十年之后,这军中几百孩童,岂能不个个人才? 某闻,不谋一时者,不足谋一世。 今日即为十年之后谋,十年耕耘,到时,何止几百人才?何止几千几万?” “一战争雄,在于军兵强盛,谋略严谨;一年争雄,在于粮草丰厚,民力埠足;十年争雄,在于教育繁荣,人才昌盛,。” “我意,大兴教育,不为一时,为十年之后计!” 一语毕,突然间就狂风大作,一阵风呼呼刮来,飞沙走石,灰尘眯眼。 未等李孟羲几人作何反应。 咔嚓! 一声霹雳声,天幕骤然一亮。 惊乍起的闪电,自天幕之中,直直的劈在营中,好巧不巧,正劈中大旗。 大旗旗杆被雷劈的瞬间起火。 而后,豆大的雨点不给人任何反应,噼里啪啦的就砸落下来。 被雷霆炸响声惊的腾的一声站起满脸惊骇的李孟羲,被大雨拍在头上,这才猛然惊醒。 弟弟也在这时,哇的一声哭了。 营中,此时乱了。 先是滚地雷砸到营中,又是突然的猛雨降临,四处人声嘈杂起来,人影纷乱。 “羲儿,进帐避雨。” 关羽拉着愣在原地的李孟羲和小砖,匆匆往帐里避雨去了。 中军大帐,帐外不远,透过帐帘就能看到,军中帅旗被雷劈中,正烈火熊熊的烧着。 李孟羲眼睛死死的瞪着旗杆看,耳边是砖头哇哇哭的声音和刘备的安慰声。 李孟羲死死的盯着着火的旗杆看,直到,大雨成滂沱之势,哗啦啦的雨水如同从天幕倾灌,瞬间扑灭了火势。 李孟羲被惊雷惊的怦怦乱跳的心脏,此时还在砰怦跳。 这雷雨来的太过突兀。 “羲儿,你方才说什么?雷声大,未能听清。”一旁,刘备问。 李孟羲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刘备。 李孟羲盯着刘备的眼睛,“我说,大办教育。全军,乃至全州,乃至全天下,义务教育……” 话未说完。 咔嚓! 又是一声霹雳,闪电的光,自帐篷外照射进来,照射的众人脸色一亮。 本来就很害怕的小砖,又一次被吓哭了,直往刘备怀里钻。 被雷霆声惊的身体一紧的李孟羲,他错愕的张着嘴巴,抬头看了一眼帐篷顶上,又低头看了一眼不停扯闪一亮一亮的帐篷外。 听着哗啦啦的暴雨,李孟羲眉头皱起。 他再一次看向刘备,目光镇定,一字一顿“我是说,大兴教育,不收钱财,不收斗米,使天下该读书之少幼,皆有书读。 此谓,义务教育。” 话刚落,又是咔嚓一声霹雳在天空炸响。 小砖被雷声吓的身体都是一颤。 电闪的刹那李孟羲脸色被闪电照的发白,在他对面,矮几对侧,刘备脸色也是被照的一亮。 闪电一闪而过,随后帐篷中就变得暗了下来,只有帐中火把还提供着微弱的光。 刘备抱着怀里的小砖,轻轻晃着,安抚着被雷声吓着的小砖。 李孟羲说话引雷,他话一说,雷声就降,如是李孟羲说了三五次,雷声跟着也落了三五次。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 然而此情此景,不得不让人往某些地方想。 刘备神色古怪的盯着李孟羲看了良久。 片刻后,刘备忽然笑了,“使天下少幼,皆有书读,好啊!”刘备感慨道,“此大义之举!” 李孟羲也笑了,“那便说定了。大兴教育,自我军开始。 军中孩童数百,明日,找老师,分学生,至于教材,我来编。”李孟羲话落,又是宛若劈在帐篷上方的惊雷声响起。 刘备看着李孟羲稚嫩的面孔,笑了,“就依你。” 随后,李孟羲便把如何在军中乃至日后大兴教育的想法说了出来。 在军中,所需的是,教师,教学的地方,以及孩童们写字的工具。 教师可从军中选识文断字的人,教学的地方,可用板车,板车一侧加一木板,可在行军之时,边行边教。 写字工具,用沙盘盛沙,用木杆为笔。 等等。 这期间,雷鸣声,就没断过,闪电咔嚓声一声接着一声,雨愈猛,狂风声愈呼啸,帐篷被吹的摇摇晃晃,火把的火苗被风吹的摇摇晃晃,把人影也照的乱摆。 帐中,刘备李孟羲于狂风暴雨中,两人敲定了教育大计。 刘备受限于时代,刘备认为,天下人才有定数,人才都是生而聪颖的人中俊杰。 而李孟羲深知,人才来自于教育。 曾经,李孟羲看到这样一个故事。 洋务运动时,李鸿章问一个德国顾问,如何强国。 顾问答,兴办教育可强国。 李鸿章又问,这办教育,得多少年得见成效。顾问答,至少二十年。 李鸿章问还有别的方法吗。顾问答,只有此法。 李鸿章笑着摇头,二十年太久了,中国等不了二十年。 又几十年后,又孙中山也遇到那个德国顾问,问如何才能强国。顾问依然答,兴办教育,二十年可见成果。 孙中山也认为,国情危在旦夕,二十年太久了。 可自李鸿章,到孙中山,中国已过去三十多年了。 古来肩负大任者,无不有大智大勇,此一时人物,纵时难滔天之巨,亦丝毫不惧。然,皆强急欲一代功成,急争朝夕,终输于长远。他们输在,未能明白,人力有限,一人之力有限,一代人的力量同样有限。正道若是沧桑,必要数代人矢志不渝,前赴后继。 若时艰国难竞克之时,必然在未来一代,那当下最重要的努力,就是教育。 因为当下的教育,培育的就是未来的一代。 李孟羲并不多聪明。 可他比汉代人,多了两千年的历史经验。 如李鸿章,如孙中山,他们急争了朝夕,输了长远。 李孟羲自中学到了重要经验和教训。 若天下动荡二十余年也不能定,那么于今日起便全力培养人才,二十年后,必已栋梁累累。 与天下豪杰争锋,论智,李孟羲或不能盖压天下,然而他此夜随手一棋,却胜尽了天下英豪。 世事如棋,一招竟换来千古业。 第333章 雨水倒灌中军帐 就在大雨滂沱之时,刘备的一个亲兵冒雨入帐,报说营中生乱。 李孟羲刘备关羽闻言,心中一凛然,不约而同的起身。 “羲儿,我和二弟前去看看,你留在此。”说完,刘备令亲兵守护中军帐,和关羽一起,二人撩帘出帐。 军中有乱,刘备担心有危险,故而不让李孟羲前去。 把亲兵留在中军帐,也是为照看李孟羲哥俩。 出了帐篷,雨水劈头盖脸的就往头上砸。 路过帅旗所立之处,刘备看着被雷劈中烧的只剩一杆秃杆的旗帜,心中微有戚戚。 雨中,走了半截。 刘备突然停下。 “云长。”刘备叫住二弟,语气神秘道,“怪也!某只闻,文祖仓颉造字之时,有【天降粟,鬼夜哭】。 可今夜,羲儿言说大兴教育,使天下应学应知之孩童,人人可学。 他每说一句,必来惊雷。待起语毕,雷声竟一声也无。” 说到诡异处,刘备神色凝重,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嘀咕道,“一语动了天地鬼神。” “咱家羲儿,了不得啊!” 关羽也是心中凛然。 之前,雨还未下,李孟羲说大兴教育,话刚落,滚雷落地,燎燃帅旗。 待回帐中,如大哥所言,李孟羲每一言语,惊雷炸耳。 无论怎么去想,都太凑巧了。 大雨滂沱,夜色中雨声噼里啪啦,听狂风呜咽,如同鬼哭。 古人迷信,刘备觉得煞有其事,关羽也同样觉得。 两人心照不宣,都觉得,自家军师,可能真是圣人出世。 这么一去联想,刘备觉得有点荒谬,又觉得心中揣揣。 往诡异处去想,李孟羲他不过九岁,试问,古往今来,有几人能年仅九岁就堪破天下大势,更兼兵法谋略精深,一身学问屡屡惊人? 再加上,今夜之事,太过诡异……刘备不敢往下想了。 若能让全天下普及义务教育,此功比肩文祖仓颉,还真不为过。 仓颉造字,鬼为何夜哭? 因为有了文字,人,就能有智慧,人从此摆脱了愚昧,鬼神将从此开始慢慢不被人所畏惧。 全天下普及教育的开端起始之夜,鬼为何又哭? 因为,真理被遮掩黑夜中,有人来了,一切,将光明。 —— 暴雨中,民夫营,一群人不知怎么地了,撕打成了一团声音混乱。 刘备和关羽过去,把人打开,“何事殴斗?”刘备忍着怒意,呵斥众人。 众民夫默不作声。 “说!何事殴斗!”刘备怒喝一声。 “帐篷里满了,这厮们非要往里挤,俺们说挤不下了,再挤帐篷要塌了,这厮说不让进就给掀了,都淋着。 将军,你说这厮们把帐篷弄坏,该不该揍他们?”满脸泥的民夫恨恨的告状。 天空突然一个一道闪电,闪电的亮光把刘玄德脸上照的阴晴不定。 刘备把火把朝旁一照,他看到了倒在雨中,被踩的不成样子的帐篷。 刘备大致明白冲突发生的缘故了。 因为帐篷不多,有人先跑进帐篷避雨了,后边的人就没挤进去。 已经进帐篷的人怕人多再把帐篷挤塌了,就不让进;而还没进帐篷的人,被雨淋的受不了,冲突顿时爆发。 要说责任,双方都有责任,里边的人不让外边的人往里再挤,这不对。 外边的人冲动之下,把帐篷给掀了,破坏军资,真严厉追究起来,得掉几个脑袋。 如今冲突发生,还有规矩不到的因素在内。 事先根本就没对下雨该如何进行避雨做出规定,没规定好是老弱先进帐避雨;还是把人分好,每个帐篷分一部分人,下雨了,同往一个帐篷避雨,就不会出现某些帐篷挤了太多人挤不下的情况。 还有,进帐篷的时候,也应有法度,应一个一个来,不应挤乱成一团争抢着都往里进以致慌乱中挤倒了帐篷,或者因为肢体碰撞而产生不必要的冲突。 总之,这起殴斗事件,是民夫们纪律松散和军中管理有缺陷以及缺乏特殊天气应对预案等多方面原因综合一起而造成的。 刘玄德站在雨中,他目光扫过黑夜中模糊不清影影绰绰的一众人影,他厉声批评,“帐篷倒了,再支起来不就成了,用的着打成这样?帐篷坏了,不都得淋着? 把帐篷给我拾掇好!小仲,带他们去我大帐避雨。” 刘备交代手下的一个亲兵带这一群闹事的民夫去帅帐避雨,说完,带着人头也不回的继续巡营去了。 刘备到来的时候,殴斗的众人还一阵担心,生怕被军法惩治,可刘备不仅没有惩罚众人,反而看大家在雨中淋着,好心让大家去帅帐避雨,犯了错的一众民夫顿时感觉很不好意思,刚刚还打的满身泥水的彼此,这下也不计较什么了,忙去一起去拾掇地上的坏掉的帐篷。 刘备脾气好,不代表他手下的亲兵脾气就好。 刘备走远,刘备的亲兵小仲气的对这一群殴斗的混账破口大骂,说帐篷本来就少,帐篷战兵还不够分呢,你们一群作死的民夫把好好的帐篷给整坏,不想活了之类的。 刘备的这个亲兵小仲,脾气暴躁,把民夫们骂的狗血喷头的,民夫们不敢搭话。 “收拾好了?那走,大帐避雨。”小仲气的牙痒痒,“还让你们去大帐避雨,要俺说,就得让你们在雨里淋一夜,你们就老实了。” 雷声沉闷,雨声嘈杂,小仲的骂声没几个人留心听。 虽然嘴里骂骂咧咧个不停,气愤不已,但小仲还是如令带着民夫们去大帐去了。 不一会儿,到了帅帐。 民夫们刚到帐中落脚,“嘿,脚往哪踩到?踩到铺盖了!没长眼啊!”小仲看到一个不长眼的人伸脚就往刘备的铺盖上踩,气的小仲又是大骂。 民夫们被骂的脸色讪讪,只有赔笑。 虽然吧,亲兵小仲骂的难听,但这些民夫们反而有些感激他,人家怎么着也是带着大家来避雨了。 —— 在雨夜穿梭,刘备和关羽一块区域一块区域的去巡查各处,在这过程中,遇到了很多事。 有挤的人太多,把帐篷挤破了的;还有因为帐篷搭的地方偏低,水往帐篷里灌的;还有的帐篷里挤的人实在太多了,有的人挤不进去,只好抱着被子,稿席顶在头上挡雨,可怜兮兮的等着雨停。 刘备但见到谁还在外边淋着,就把人叫过来,让跟着亲兵队后边,待巡完营,一并安排住处。 中军帐挤满了前来避雨的人。 李孟羲听着雨水拍打帐篷顶端噼里啪啦的声响,(雨真够大的),李孟羲心想。 此时的雨,跟李孟羲之前人生所见的诸多的雨比起来,其实并不算真正的极端暴雨。 可因为环境变了,因此一场放在以前李孟羲根本不觉的大到哪里去的雨,放在现在,李孟羲会认为是一场灾难。 如果是前世,在写字楼里,降水量哪怕超过三四千毫米,并且还是飓风天气,人也不过感叹一下雨挺大,转头又埋头敲键盘去了。 而要是没带伞走在雨里,哪怕没有飓风,哪怕降水量只有两百毫米,便会感觉,这雨真他娘的大极了。 就是这样,处境不同,对雨大小的感觉也不同。 古代各种条件都落后,人们受自然因素影响很大,一场大雨,给古代人造成的麻烦,远比给现代人造成的麻烦要大。 听着帐外的哗啦啦的雨声和雨点拍打在帐篷顶的噼啪声,李孟羲揽着弟弟,安慰着弟弟说,不怕,一会儿就去睡觉。 忽然,李孟羲觉得,有水没过了脚趾,脚趾凉冰。 低头一看,是雨水灌进来了。 李孟羲眉头微皱,抱着弟弟挪了一个地方。 雨声让人心烦意乱,李孟羲透过人影定定的看着帐外。 感受到了雨水破坏力的强大,他想到了很多。 军中帐篷一直不够,平日也有雨,可没有遇到这么大的雨,且平日雨白天下,晚上就停了,不影响扎营,不影响睡觉。 军中后勤薄弱,这一场滂沱大雨,不知有多少人的被子被淋湿了,还有,辎重队的粮食会受潮,木头引火的干柴也会受潮。可以预料到的是,雨水停了之后,得有好长时间升火做饭都是问题了。 古代没有打火机之类的便利点火工具,在汉代,应该用的是火石和一种被称为艾绒的一种易燃植物来进行引火工作的,然而火石引火的效率并不高,要供应万人大军升火做饭所需,则需要保存着火种,做饭的时候直接用火种引火更高效。 义军的火种,据李孟羲了解是保存在陶土火盆中的木炭,需要时时添柴以保证火种不灭,大雨突来,不知负责保管火种的士兵有没有把火盆给挪到雨淋不到地方。 要是火种没了,生火将极为麻烦。 想到此处,李孟羲不由想到,有没有好用的保存火种的方法呢。 方法有,比如说火柴这个在后世耳熟能详的玩意儿,但火柴是如何造的,李孟羲一点相关细节都不知道,只知道火柴里有红磷。 并且李孟羲还知道,磷的化学性质极不稳定,人类掌握大量生产红磷的技术的时候,已经是工业革命之后了。 所以,火柴很好用,放在汉代是神器,但李孟羲自付没有任何生产火柴的可能。 除了火柴,思前想后,想到了其他的一些很简单的原始方法,比如把放柴的板车,加个棚子,这样纵然有雨,柴草也不至于雨被淋湿。 不仅柴草,火种也可以放在厢车里。 还有一个更有用的方法——硫磺。硫磺极易燃,把硫磺涂在干木棒上,引火的时候,用打火石稍微打出有一个小火星,轰的一下木棒就着了,快捷方便。 在春秋时方士们就有利用硫磺炼丹,如今是汉代,硫磺不会太难找。 硫磺加干木,等于是打火石打一下有个一个小火星就能烧起来的大号火柴,虽不还如真正的火柴好用,但完全足够用了。 除此以外,雨水倒灌进帐篷里也是麻烦,水进了帐篷,地上就没法睡觉了。 总不能每次晚上下大雨,士卒们都一晚上不睡觉干站着吧。 站一晚上没事,顶多第二天没精力,要是下雨连下了数天,士卒们数夜不睡觉,那不用敌人打了,我军自己就累垮了。 纵如吕布之勇,几天几夜没睡好觉,也扛不太住。 帐篷一定要能挡住雨水,要做到纵然下大雨,士卒们窝在帐篷里,能好好的睡觉,直到雨停。 像目前这样,一场大雨,水灌进来,水都没过脚面了,这种情况没法睡觉的。 士兵们的床铺是稿席,稿席摊在地上,离地面就那么三两厘米高,稿席的麦秸还会吸水,大雨天的,稿席摊在地上睡一夜,不用等第二天,到半夜被子就全湿了。 雨中宿营,李孟羲想到了有很多亟待解决的麻烦,但以李孟羲的聪明才智,同样他想到了很多解决的方法。 要避免雨水倒灌进帐篷中,至少可以从几个方面入手。 其一,扎营地势。扎营地选在高处,当能有效避免雨水倒灌的情况。 其二,可从帐篷形制入手。尽可能的把帐篷四边做的长一点,这样有雨的时候,在帐篷一圈挖出一些浅沟,帐篷边埋进浅沟里,再盖上土,就能防止雨水灌进帐篷里。除了帐篷边要做的长一点,帐篷的材质也要够好,得是纹理细密的厚帆布,并且帆布上得刷好桐油才行。 当帐篷有了基本的防灌水功能之后。 第三,还可以用上排水工程。比如,在帐篷四周挖出浅浅的引流沟,这样汇聚的雨水就顺着排水沟从帐篷边流走了,不会再往帐篷里灌了。 当扎营地选择,帐篷形制,排水系统,都有了之后,床铺也可以加一些改进。 比如,只需要一张门板和几块砖块,就可以支起一个离地面很高的床铺,这样,纵然有雨水倒灌进帐篷中,水也不至于淹到床铺上去。 现在军中床铺全是软的床铺,稿席就地铺在地上,上面再铺上草席,草席上再铺上铺被,人睡在铺被上,再盖着一个被子,齐活,可以睡觉了。 因为是软床,没有办法支几个砖头就把床铺支起来,所以需要硬的门板来支撑着。 可以义军目前的运力,为了支床铺,人均一个床板对后勤的压力太大,几乎不可能做到。 李孟羲不由心想,床板太重太大,不好携带,那有没有别的把床支在砖头上的方法呢,李孟羲努力一想,还真想到了不错的方法。 可以在铺被上,缝上一些薄木板,木板不用太大也不用太厚,大小跟把被子叠成豆腐块时,跟块状的背面一样大就行,这样,不会影响叠被子,被子依然能叠成豆腐块。 碰到下雨天想要在砖头上支起床铺时,只用把砖放在长棍两头,长棍以小于铺被木板宽度一根接着一根放好,然后,铺被展开,就可以平放在木棍上了。 铺被一面被缝了木板,会硬邦邦的,但铺被铺在下面不用盖,硬一点无所谓。 如此,只用几块砖,三四根长木棍就能把床支好了。 甚至还用不到长木棍,更简单的直接用枪杆支床也行,更进一步减少的后勤压力。 而要用枪杆支床,肯定会有危险,比如有人晚上起来起夜的时候,脚会一不小心踢到枪头,然后破伤风死了之类的。 这个问题不算大,可以通过规章条例来避免,比如统一规定,铺床的时候,枪尖都朝床头的方向,并规定所有人睡的时候头的方向一致,再规定起夜的时候,要从床尾下床,不能从床头下床,当能避免有人不小心一脚踢到枪尖上,然后因为破伤风死掉了的非战斗减员的情况。 剩下的小问题应该还有,圆的枪杆支在砖头上,容易乱动,晚上翻一个身说不定枪杆就跑了,床铺就塌了。 而要不让枪杆滑很简单,把砖头上磨出一些凹痕,凹痕不用太深,稍稍有点凹陷就能卡住枪杆不使枪杆滑动。 只用几块砖,就解决了床铺怕水淹的问题。 至此,数法齐下,扎营选高地,避免了低洼处雨水汇聚;帐篷一圈挖好排水沟,把雨水排走,避免朝帐篷里流去,这是第二重保护;将帐篷四边埋进土里,用土盖实,防止雨水渗进;当以上三步做完,搭床铺的时候,把床铺支起,纵然还有雨水进来,水也不致大到漫过砖头的高度漫到床铺上去。 四重措施重重保护之下,纵暴雨连天,士兵们也能在帐篷里安然入睡。 外面的大雨像是没有停下来的打算,雨更急了。 不能睡觉,外边雨声很吓人,弟弟害怕的躲在李孟羲怀里一句话也不说。 困在帐篷里,站都没地方站,哪都去不了,乌漆麻黑的都看不清东西,这搁谁谁不慌。 像现在的情况,雨夜灯熄火暗,要是敌军趁雨夜袭营,我军联络不便,组织人手也不便,极有可能被敌军一小股精锐给杀的人仰马翻。 难怪,古代打仗,一方一被夜袭,立刻就惨败的不可收拾了。 实在是敌人夜袭万一没防住,就太伤了。 尤其是雨夜的时候,雨夜火把被雨水浇灭,滂沱的雨声盖住了敌人的脚步和马蹄声,加之大雨,很多人躲进帐篷中避雨去了,于是敌军有备算无备,我军听不到敌军脚步,火把灭了,哨兵看不太远,甚至站岗的士兵被一箭射中从哨塔上掉下来,尸体落地的声音被雨声混杂,都没人听的见的,敌军搬开堵门的拒马,或许也没人听得见的。 在雨夜,一旦被夜袭,防不住的概率远超普通夜晚。 第334章 扎营四要(一) 因为暴雨,安静的夜晚被搅乱的嘈杂无比,人心惶恐。 小砖不大一会儿,就说瞌睡了。 李孟羲便拉着小砖准备回自己厢车上睡觉去,可又一看,满帐篷的人挡路,外边的暴雨倾盆,实在不是冒雨外出的好时间。 目光搜索一会儿,李孟羲瞅见了帐篷角落里,刘备的铺盖。 刘备的亲兵怕铺盖湿了,把铺盖卷起给放起来了。 要问,当手头没有架子,也没有桌子,刘备亲兵是如何把铺盖卷儿放起来的,李孟羲见到了一个巧妙的方法。 他觉得惊奇。 不用桌子,也不用架子,亲兵用四根枪,往地上一戳,然后两两组成一个x形的交叉,席筒往上一担,就担住了。 这个方法很好,好到有收录下来的必要。 行军途中,受限于运力和负重,普通士兵们根本不能奢侈到每人携带一个放衣物的架子。 那么万一暴雨,水灌进了帐篷,行囊篓子放在地上,篓子里边的东西肯定会湿。 解决的好方法就是,用棍子地上一戳,搭个简陋的架子。 然后,像是衣服,像是弓弩,都可以挂上边。固然,弓弩如果怕湿,晚上睡觉抱着也行。但军中床铺本来就小,十人睡八张床,挤到一起睡,都翻不了身,这要是怀里再抱着弓箭,还得时刻留心不让弓箭掉下去,极其影响睡眠质量。 所以,一个简单的用木棍搭成的架子,方便好用。而搭架子的木棍,都不用特意去找,直接拿枪杆地上一戳就成了,方便无比。 看来,行军打仗,“家具”也是有需要的地方。 李孟羲去搬过来稿席,摊在矮几上,被子叠成了小的被筒。 “小砖,睡觉。”李孟羲招呼弟弟。 弟弟看四周人多,有些不好意思。 李孟羲不由分说,把弟弟抓过来,脱掉鞋子,给塞进了被窝。 矮几不大,小小的,正适合小砖睡觉。 “哥哥,你不睡觉觉吗?”被窝里,露着小脑袋的砖头看着哥哥。 “哥哥不瞌睡。”李孟羲笑了笑,看弟弟还想说什么,李孟羲伸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弟弟的眼睛,“睡觉,不说话了。” 弟弟奥了一声,小脑袋缩进被子里,安心睡觉了。 雨声,不见减弱。 帐篷里,挤的都是人。 民夫们低声三三两两的嘀咕着。 气氛烦闷,却不紧张。 这要是黄巾,大雨拍下来,黄巾到处跑的老远去找地方躲雨,甚至可能为了抢个树下躲雨的地方大打出手,然后若是此时官军趁雨杀来,为躲雨散的七零八落的黄巾众人,纵是黄巾有一万两万数万之众,官军只一两百骑过来,黄巾就没有任何还手之力,顷刻落败。 而义军现在哪怕民夫大几千人,哪怕是大雨,人还是聚在一起,也没生多大乱子。 若是此时,有人攻来,不消片刻,就能几千人反打过去。 黄巾之万人,跟义军之万人,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帐中的人声突然更嘈杂了一些,李孟羲定睛一看,关羽刘备二人,披着蓑衣,满头雨水的回来了。 帐篷里此时,挤满了避雨的人,刘备关羽二人回来,民夫们赶紧让路。 刘备边解蓑衣,边面带笑意,“不凑巧,雨太大,辛苦诸位就将就一晚。” 一句话,打消了民夫众人的拘束。众人心中感动。 关羽刘备来到矮几旁,朝李孟羲笑了笑。 李孟羲回以微笑。 关羽刘备二人奇怪的相视一眼之后,在矮几一左一右,拉过马扎坐下,然后就眼神微妙的盯着李孟羲看。 好像,在看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样。 李孟羲被盯的不自在,“怎么了?为何盯着我看?”李孟羲问。 关羽刘备这才收回目光。 关于李孟羲于此夜惊了天地鬼神这件事,刘备关羽把此事藏在了心中,自此跟谁都没提起过。 就关羽刘备出去巡营这会儿,李孟羲就已想到了很多问题。 正好今晚也睡不了觉了,李孟羲就跟关羽刘备二人商量起来。 “我军扎营之法,大不妥也。”李孟羲摇了摇头。 低头看了一眼脚下,脚下的积水更多了。 “且看你我脚下,雨水漫灌入帐。 中军大帐如此,其他军帐,大抵也是如此。” “今夜暴雨,士卒无法席地而睡。雨一夜两夜倒也罢了,若大雨连绵数日半月,数日半月不能睡觉,士气怎能不溃?士卒精疲力竭,又焉有再战之力?” 刘备关羽两人对视一眼,然后都笑了。 刘备一脸感慨,“半路上,我还和云长说,军中扎营之法粗疏,还说回来跟羲儿你合计合计。 没成想,我还未说,羲儿你就已知疏漏所在。” “这真是,真是……”刘备迟迟想不到一个合适的描述词。 “英雄所见略同?”李孟羲眨巴眨巴眼睛,提醒道。 “正是!”刘备看了李孟羲一眼,仰头大笑。 这一笑,把矮几上的小砖惊动了。 小砖露出了脑袋,好奇的看着。 关羽不着痕迹的,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小砖的头,让小砖继续睡觉。 李孟羲竟然已经先一步说出了扎营的疏漏,刘备不由好奇,问,“羲儿,你既知扎营疏漏之处,那可有良法?” 李孟羲略做思考,沉吟到,“扎营本身不难,不遇事,营帐扎哪都成。 可若遇雨,则需应对有法。” “防雨之法,有四。 其一,在扎营地。雨水自高流低,再扎营,当择地势高处。” 闻言,刘备关羽都是点头。 “这第二点,在排水沟。 扎营地挖好排水沟,雨水顺沟流走,就不至汇聚营帐。” “第三,在于帐篷。” 李孟羲拿手做比,一手假做帐篷,一手假做沟壑,认真讲解着,“在帐篷一圈,挖一圈壕沟,帐篷布埋在沟中,用土压实。 帐篷布涂有桐油,能隔绝雨水,如此,帐帘埋之如墙,纵有雨水,被帐篷阻隔,不能入帐。 此中关键为,我见军中帐篷,大多短边沿,四角不能及地。 故,若要用此掩帐防雨法,军中军帐,当从新再做,新帐当长其边沿,使能及地,且要有一尺盈余。” 这第三点,让刘备关羽沉思了起来。 第335章 扎营四要(二) 军中的帐篷,大小形制都不一。 有的帐篷边沿长,可有的帐篷,简陋的就跟个大伞盖一样,支起来只能起到个挡雨水的作用,边沿是不可能拉下来埋入土中了。 在帐篷一圈,挖上浅沟,然后帐篷埋里压上土,这个防雨的方法不难,刘备关羽二人一想就通。 此法有用,就是如李孟羲所说的一样,得重新做帐篷,统一帐篷规格,每顶帐篷,都在边沿留出足够的冗余。 方法好归好,但是目前没办法解决。 别说做新帐篷了,旧帐篷都还不够。 “至于这第四点,在床铺。”李孟羲继续说道。 “若扎营高地,挖好了排水沟,营帐也埋在了土里来隔绝雨水,若是,此时还能有雨水进帐,可垫高床铺。 床铺若高个一尺,雨再大,水能深一尺?不能。 故,只要床能垫高一尺,纵大雨瓢泼,我军将士,也可于帐中安然入睡。” 刘备关羽二人听的投入,微微点头。 这时,李孟羲话题又一转。 “垫高床铺一尺,说来简单,可难就在此处。” “垫高一尺,如何垫?” “挖土?不成。先不说,挖土得费多少功夫。 再一个,土不经水泡,雨水稍稍一泡,垒起的高台,须臾土崩瓦解。” 刘备关羽眉头深皱。 “我本想的是这样。 在铺盖上想办法。 被子有两个,一个铺,一个盖,盖的那个,得柔和,铺的那个,只要平就行。” “可在铺被上,缝一些方的小木板,木板大小,与叠被子时,被块儿一样大小。 如此,铺被一样还能叠,又硬能支物。” 李孟羲说的这个方法,刘备关羽二人诧异,想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李孟羲说的什么。 就是,简单来说,把铺的那张被子的背面,缝一个门板。 这样,被子支起来就成床了。 可如此一来,被子缝上门板,就没法叠了,也难以携带。 两全的方法是,被子上依然缝薄木板,但木板改成小小的,一块一块的,恰与被褶合。 然后,不影响被子折叠,被子也跟床板一样,能支愣起来。 “铺盖硬能支起之后,大雨时,寻六块砖来,床头两块,左右一边一块。 床中两块,一边一块。 床尾也两块,一边一块。” “而后,也不需再去找支床棍棒,就用枪杆,枪杆往砖上一放。 六块砖,能支三杆枪,起三条横楞。 再后,铺被就放在枪杆上,因铺被一面有薄木板,故能担在枪上,稳固如床。” “如此,砖高半尺,床就离地半尺,雨水入帐,不能湿床。” “枪杆浑圆,潦草放于砖上,铺上之人,稍一动弹,怕是枪杆就要挪动掉落。 有一法可解,在砖上,磨一凹槽,然后,枪杆卡其上,稳固无比,任凭翻身,稳而不移。” 说完,李孟羲看了看刘备,又看了看关羽,问,“两位以为,此法如何?” “此法绝妙!”关羽沉声无比。 “是极!”刘备也这么答。 李孟羲张了张嘴巴,摇头,“我倒觉得,此法不妥。” 他话这么一说,关羽刘备都看了过来。 李孟羲往下解释为什么用砖支床的方法为什么不妥。 “一什十人,按我军如今配备,十人之中,一人背帐篷,不带床铺,一人背陶瓮粮食与干柴,也不背床铺。 十人之中,八人背铺,共有铺八张。” “若用砖垒床,一床用砖六块。 砖太沉,带六块砖,太过拖累。 再者,就说砖够。 那支床长枪何来? 支一床,用枪杆三只,就说一什十人,就算全是枪兵。 满什长枪,只能支床三张,余下咋办?” 李孟羲的话,让刘备关羽又是沉思。 “这还是一什十人都是枪兵,要是弓队,抑或是刀多队,枪更少。” 此时,刘备突然建议到,“那羲儿,咱带着棍子不成,一人带短棍三根……” “不妥!(不妥!)”关羽和李孟羲很有默契的不约而同的开口拒绝。 太过默契了,关羽和李孟羲不由一笑。 “羲儿,你就于大哥说说,为何不妥。”关羽抚须,笑看李孟羲,要李孟羲来解释。 李孟羲便解释到,“三五根短棍,说起来不多,可行军之时,背囊重一点儿,就多拖累不少。 就为支床,得多带三根棍棒,不值当。” 刘备了然。 论军略水平,军中现下,唯李孟羲和关羽水平还高点,刘备,实属是个新手。 因此,李孟羲和关羽都能意识到后勤问题,刘备不能。 这不是学学兵法就能学会的,得靠积累。 床铺问题,到这儿卡住了。 没想到,扎营之法,会卡在床铺这里。 三人就床铺问题,展开讨论。 “吊床如何?”李孟羲突发奇想,话一说完,还不等关羽刘备反应过来,“吊床不行。”李孟羲眉头一皱,自己就把这个想法否决了。 刘备好奇问,“羲儿,何为吊床?” 李孟羲就跟刘备解释,什么是吊床。 吊床就是,就比如两根树中间,绑着兜儿,人躺上去睡,这就是吊床。 原来就这,刘备恍然。 吊床远离地面,也能解决地面水迹的问题,但李孟羲之所以自己否决了吊床,这是因为,吊床也没地儿吊啊。 要说,带一些桩子,每天扎营,钉两根桩子来绑吊床,这不又是得不偿失了? 就为支张床,就得带两根大桩子,太拖累。 不过,李孟羲突然想起一事,他眼睛一亮。 好像,水军,比如潜艇兵,比如战列舰上的水兵,因舰只的空间有限,所以就都是用的吊床。 吊床一是节省空间,二是,稳固。 为什么吊床一晃一晃的,它还稳固? 那是因为,如果是在海面上,船晃的厉害,甲板上的人如果不抓着东西,都要飞起来了。 甲板上如此,如果是普通的硬床床铺,睡在上面,人就跟着船的晃动,起起落落得不停撞头。 而吊床,知道钟摆原理吧? 吊床虽然晃,但是,船晃,吊床会跟着晃荡起来,能自我调节。 睡在吊床上的人,随着吊床晃来晃去,跟睡在一个狂暴版的摇篮上一样,睡的还挺舒服。 而硬床板,船一个猛晃就从床上滚下来。 吊床舒适度也好,安全性也好,是最适合海上的。 若以后组建水军,吊床必要推广。 李孟羲想着。 吊床的确简单,可这一点经验,可是经过了千百年,才得以推广起来的。 汉代的水军,是不会去刻意在船上全用吊床的。 就这一点知识,能让刘备军的船只,可以承载更多的兵力,因此而得来巨大的优势。 第336章 睡袋与折叠行军床 吊床值得记录下来。 李孟羲的知识杂乱不堪,今天能想到吊床,不意味着日后能想起,不意味着日后组建水军时他百分之百能想起吊床。 所以,想到点什么,必就须记录下来。 因为每想到点什么,都可能是那点知识在他这辈子唯一一次记起的时候。 吊床是不适合作为行军床的。 李孟羲绞尽脑汁,搜索着脑海中所有与行军野营军事装备的记忆。 他随后,又提出了两种解决办法。 一种是,睡袋,一种是折叠床的思路。 睡袋用防水材料来做,帐篷的布料怎么做,睡袋也怎么做。 帐篷的布是桐油刷布料做出来的,睡袋按一样的方法做出来。 睡袋,顾名思义,是一个睡觉的袋子。 睡觉的时候,人整个钻进袋子里,只留个脑袋在外面。 人钻进睡袋,直接睡到地上就行。 若说地面凹凸不平,很硌人?不会。睡袋里缝了一层被子,不会硌人。 下雨的时候,如果有水漫进帐篷,也不怕。 有帐篷挡住上方掉落的雨,睡袋防水,泡在水里,也不会把里边的被褥弄湿。 雨天睡觉的时候,只要在脑袋下,支一个高枕头,枕头不管木头,还是篓子,是啥都行。 睡袋只有头部那里露着,只要把头抬高,睡袋就不会进水。 人头部垫高之后的高度,离地少说二十公分。 二十公分的高度,帐中的雨水是不可能达到这么深的,如果雨水深二十公分,那就不是雨水了,是遇到山洪了。 夜里,睡袋半泡在雨水里,士卒裹在睡袋中,安然入睡,不会受到任何干扰。 此时,被褥还有保温作用。人要是泡在雨水里,会不知不觉失温死掉的。而有被褥隔绝和保护,则无有此忧虑。 这是睡袋。 折叠床则是,用竹,或者轻木,做一种能两折,或者三折的小床,行军时带着走,睡觉时,床展开。 至于细节如何做,李孟羲也没主意。 不管是睡袋,还是轻型折叠床,都不会增加太多负重。 因为,如果有了睡袋或者折叠床,那么稿席就没必要再带了。 稿席重十几二十斤,沉的不行。 而一个轻量的折叠床就可以完全代替了稿席的作用,轻量折叠床的重量,也就十几二十斤而已。 至于睡袋,则就更轻了。 睡袋是兼具了床铺和被褥的作用。 义军现在的睡觉用具是,一个稿席,一个草席,一个铺被,一个盖的被子。 而睡袋,只有一个被子,一个做成一体的袋子。 从后勤和负重来说,睡袋是最佳行军工具。 由此而来,产生一个问题。 睡袋是床褥一体,睡袋里的被褥,既是御寒之用,同时也有着睡在野地时,起到柔软缓冲的作用,不然,只一层薄薄的睡袋,睡在野地里,睡一夜,硌的腰酸背痛的。 所以,睡袋中的被褥是一定要有的。 所有时节睡觉,睡袋里的被褥都不能拿掉。 那么,问题就在这儿。 春秋冬三季,裹着被褥睡觉倒还好,夏日呢?又无法拆掉被褥,晚上只能裹着被褥,太热。 这个问题,李孟羲说了出来,征求刘备关羽的意见。 关羽沉思片刻,道,“其实无妨。” “羲儿,军旅劳苦,睡觉热上一点,没什么。” 李孟羲沉默。 的确是,行军打仗,不是度假。 热一点,根本不算啥。 再说,晚上睡觉,气温也不那么高,顶多十几度。 只听说白天有睡觉中暑的,极少听说过晚上有中暑的。 所以,睡袋也只有夏天热点,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缺点了。 睡袋很好,折叠床也很好。 至于现在,军中既无睡袋,也无折叠床。刘备倒想出了一个还算有用的方法。 雨夜要想稳妥睡觉,就得支床。 有一物,有大用。 李孟羲刚做好的那件携行具,那个树枝大篓。 大篓坚实,还高,还宽,还大。 两个大篓,往那儿一支,稿席往上一放,直接就是个稳当的床了。 若是携行具足够,一什,八人有大篓。 那就能支起四张床。 大雨之夜,有四张床可以稳妥睡觉其实就够了,人换着来睡,他睡半夜,他再睡半夜,也能休息的过来。 李孟羲一听,不由挠头。携行具,还能这样用? 照这么说,篓子又何止又只能当支床的架子了? 还能当吃饭时候的凳子,还能当吃饭的桌子,甚至,还能当泅渡过水的漂浮工具。 怎么就不能当泅渡工具了?在汉末的技术条件下,做一个空心浮力球,难度很大。 退而求其次,做一个浮力筐,容易了点。 携行具有篓子,里边还有个防雨袋子。 需要泅渡的时候,就把防雨袋改造一下,拿针线把防雨袋往筐底一系,筐加防雨袋,就相当于一个橡胶桶了,能提供不小的浮力。 然后就可仗其泅渡。 嗯。 携行具可做成多功能的。 还有,行军在外,情况复杂,若为复杂情况准备足够多的各类物品,的确能提高军队的应对能力,但同时,会给后勤带来巨大压力。 那么,把尽可能少的物品,兼具尽可能多的功能,则是既能增加军队应变能力又能降低后勤压力的好方法。 这个思路,就是瑞士军刀的思路。 携行具既然可以做支床支架,那么,底和上沿编的时候,就编平一点,这样支床的时候,就能支的平稳一些。 携行具既然可以当凳子,平放过来当桌子,那就可以在制作携行具时,要么把四面都编的非常平,要么,就把一个很薄的小木板编在上边。 别的军队不需要士兵们有桌子。 但义军不同,义军的战兵们得学写字的,得学写字,就得有桌子。 所以,携行具就得有一块非常平的地方。 平到纸摊上去,能拿笔在上边写字。 还有,携行具的大篓和防雨袋结合既然可以当泅渡工具。 那么,防雨袋其实可以做的大一点,按篓子的形状来做,也做成方的袋子。这样,需要泅渡时,袋子很容易贴合篓子给改造好。 是了,这是一个宝贵至极的思路。 不仅携行具可以如此,其他军中各种工具,都可如此。 第337章 复合工具思路 之前,跟关羽刘备讨论过,军中需要储备一些诸如锯子,斧头,锄头,铁锹之类的辅助工具,以便在需要开山铺路时有的用。 现在再去想,其实可以进一步降低携带这些辅助工具的后勤压力的。 跟瑞士军刀一样的想法,尽可能的把功能结合。 按照这个思路,锄头和老虎耙子结合,一边是锄头,一边是三齿耙子,这样一件工具,就拥有了两种用途,省了一件工具。 再有,铁锹可以和斧头结合,铁锹的重量,跟斧头近似,也利于劈砍。 还可以继续牛逼一点,把一把铁锹做的这边是斧刃那边是锯齿。 再把锹用好铁做,都能当兵器使了。 这既能当斧头,又能当锯子,还能当铁锹用的锹,李孟羲突然觉得,怎么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呢…… 突然,李孟羲眼睛一亮,“我想起来了!” 李孟羲惊呼出声,然后一拍大腿站起来,头也不回的往外冲。 刘备关羽惊愕,看着李孟羲挤过人群,跑出了帐外。 帐外乌漆麻黑,还下着大雨。 “云长,过去看着羲儿。” 刘备怕李孟羲出事,嘱咐到。 关羽点头,跟了上去。 李孟羲这一惊一乍的,刘备笑着摇头。 没多大一会儿,李孟羲怀里紧紧抱着一卷麻布,拿着笔回来了。 关羽跟在他身后。 两人都没拿雨具,衣服被淋湿了。 回来了,李孟羲话也不说,只顾着忙。 他摊开麻布卷,放在弟弟的被窝上,提笔就写。 “遇雨,全军夜不能宿。为防雨,有扎营之法四则,一择高地,二掘疏水沟,三埋帐篷,四垫高床铺。 于帐篷,帐篷应长边沿,长及地且有冗余。 于床铺,议得床铺解决之法,有二者有半。 一为,防雨睡袋,二为,折叠床具。 其半者为,以携行具之大篓作为支床之用,八人八篓,可支床四具,四人先睡,半夜后,再睡另四人。此法有可取之处,然不能尽善尽美,故为半法。” “由床具,又引而知吊床。 吊床一则节省地方,利于舟船狭窄之处;二则,相较硬床,吊床更能适应水面颠簸。 故,吊床极适水军。 若他日组建水军,必用吊床。” “携行具,除携行之外,竟能另有其他用处,可为床铺支柱,可为凳,可为写字之桌,亦可为泅渡之桶。 由此,知携行具改进之法,携行具下底上沿可编平整,以使支床之时,床能稳当;携行具可于一面,编缀薄木板,木板不需厚,不需大,有此平处,可用于写字;篓中之防雨袋,可缝为方,与篓契合,便于泅渡之时。” “由此,引而又知,在增加军队应对复杂情况能力的同时,又不增加军备,不增加后勤压力,可用整合通用法。 即,一携行具,可通用为桌、凳、桶。 又可使锄头与三齿耙相合,一物有两用,省却一柄之重。 又可使,一锹可为斧,可为锯,可为锹,折而可为锄,战时可为兵,炊时可为炊具。 此乃,兵工铲。” 写完,李孟羲在布匹上,提笔画了一个怪模怪样的铲子。 这铲子短柄,铲头也不是方的,而是鸭嘴形。 这铁锹两边,一边是刃,一边是一截短锯。 李孟羲给好奇不已的刘备和关羽解释这件神器,“且看,此器轻便,且可砍,可锯,可掘,折起还能当锄头,飞掷而出还能伤人,战时,抓着砍人也是行的,不比斧头差。 再有,放火上烧热,烤个肉,烤个野菜,也是方便的很。” 李孟羲说起后世的神器,一脸的兴奋。 只此一物,能让义军的野外作业能力,提高数倍,更加其轻便容易携带,还不增加多少后勤压力。 刘备关羽拿图细看,惊讶的不行。 一是惊讶这怪模怪样的铲子,二是惊讶李孟羲画的东西活灵活现。 那当然,李孟羲画的可是3d图形。 “此……何物也?”刘备惊奇问道。 “此乃兵工铲!”李孟羲答道。 兵工铲,即是兵器,也可工具。 “好名字。”刘备点头。 李孟羲竟然还有造兵器的本事,刘备叹为观止。 大雨一夜,睡不成觉。 不想,就是这个啥也干不成的夜里,连练兵都终止了没能练,于此夜,却商量出了不少重要的东西。 义务教育,扎营法,睡具,以后组建水军的细则,还有通过提高通用度与组合功能的方式,提高军队应对复杂情况的能力的同时,又不增加后勤压力,这一点,是极重要的军略核心关键。 至于兵工铲,如此好玩儿又强大的一个工具,则属于小玩意儿了。 兵工铲生产难度或许会比较大,其他的,把锄头和三齿耙结合,把各种工具结合,制造难度可能也会有。 但这毕竟是一个思路,一个大大降低后勤压力的思路。 其中的技术难度,则属于可以克服的问题。 若兵贵精不贵多这句话是真理,那么,与其给一支人数不多的军队,配足后勤配备,让这支军队,能发挥数倍于人力的作用,那么其实,配给精兵的兵工铲也好,各种复杂昂贵工具也好,相比维持一支庞大臃肿的非精锐部队,精兵政策的成本其实小的多。 固然,一柄兵工铲,可能比三把刀都要贵了。 可是,养三个战力不强,组织度也不够,一人发把刀就算了的士兵,那这三个士兵的粮草军饷等花费,再加上人力的浪费,其耗费,比一把兵工铲多几十倍不止。 故而,精兵政策,其实性价比很不错。 一夜时间,李孟羲哈欠连连的和刘备关羽,畅谈了一夜,直到雨停了,往帐外看,天也蒙蒙亮了。 —— 天终于亮了。 清晨的军营混乱不堪,民夫们趟着烂泥到在收拾昨夜留在外面未来得及捡走的东西。 义军物资贫少,也没多少东西可捡,煮饭的瓦翁灌满了雨水,把雨水倒掉,还有被雨浇灭的篝火堆中的一些还能用的木头,捡出来还能烧。 刘备和关羽二人出帐开始各处奔走指挥着人开始清理大营,昨夜挤在帐中的民夫们也都出帐忙碌了,李孟羲刚迈出帐门一步,眼见满地的烂泥,他顿时有种无从下脚的感觉。 低头看了一眼脸上沾满泥的破草鞋,这鞋要是踩在泥巴上,走两步鞋就被吸在泥里了,鞋就得掉。 想到关羽部八百战兵,好多人还是穿草鞋的,这要是雨天奔袭,按古代的路况,路上都是烂泥,穿着鞋奔袭还不如赤脚呢,鞋上粘的泥有好几两重,跑起来太累人。 能防水防泥的雨鞋,古代可能没有。 前世的长桶橡胶胶鞋,能很好的防泥防水,就是不知道,穿着胶鞋长途奔袭跟赤脚奔袭,哪个更节省体力,哪个速度能更快。 应该是赤脚跑着更快。 李孟羲做出如此结论的依据是,相比胶鞋,人脚和泥浆的接触表面积比较小,面积小,脚上沾泥携带的污泥的重量就比较小,跑起来更省力。 而胶鞋表面积比脚掌大的多了,沾上了泥,泥的死重就更多,再加上胶鞋的重量,就更沉了。 再加上,赤脚的时候,动作直接作用于脚掌,跑动时,会把脚上沾着的泥给甩掉的。 而胶鞋形变量太小,因此沾着的泥不容易甩掉。 跑步的时候,脚部的负重跟身体的负重不是一回事。 肩膀上背负重物奔跑,再加加个三五斤重量,整体几乎没感觉。 而要是做一双好几斤重的鞋子穿在脚上,跑一会儿脚就累了。 毕竟扛在肩膀上的力量,是全身分担,而鞋子的重量抑或脚上泥浆的重量,全部是由脚部承担的。 在人体的主要活动部分,脚掌和脚腕的力量,并不突出,因此鞋重一点都极影响速度。 早晨的太阳缓缓升起了,驱散了一夜的寒凉,有了阳光,使人心情也好了很多。 身后有响动,李孟羲回头一看,弟弟醒了。 弟弟醒来,找不到衣服,正茫然的这里瞅瞅,那里瞅瞅,“砖头,你再睡会儿,我去给你拿衣裳。”李孟羲说着。 李孟羲和弟弟不缺衣物,两人都好几身厚实的衣服,衣服虽然都不甚合身,但是比普通的孩子好上太多了。 李孟羲回到辎重营自己的厢车上,从车里翻出包袱,从包袱里翻出弟弟的衣服,再走回中军大营,让弟弟把衣服穿好准备起床吃饭了。 今早开饭势必很晚,因为好多火种灭了,生火的干柴和木头也湿了。 看这满地烂泥的情况,每日留出一个时辰的例行训练也没办法进行了。 别说训练,行军都要成问题。 步兵靠一双脚,翻山越岭都能走,泥地照样走,而马车特别是拉一车重物的马车,路况稍微差一点就很影响通行速度。 行军的整体速度取决于最慢的那一部分,最慢的部分速度有多慢,为了使部队前后不至脱节,整体速度就被限制到多慢的程度。 没雨的情况,中后军每日行军三十里朝上,四十里左右,这还是把行动不便的老弱妇孺集中起来拉着走的情况。 昨夜一场大雨,路上都是泥,前路的泥巴可能不会像军营中被脚踩来踩去踩的满是烂泥的地面,但因为路面被雨水泡软了,车轮压在变软的地面上,很容易陷进去,再加上湿泥会沾在车轮上,就使车辆更加难以行使了。 好在古代的板车比较原始,因为原始,就更为可靠,不像自行车之类的精巧车辆,轮子上糊了泥就蹬不动了。 地上有水坑,大人们见水坑都烦死了,弟弟见了水坑,拉了拉李孟羲的袖子,“哥哥,俺能不能往里边跳一下?” 弟弟很想踩水玩。 “你要是往水里踩,我就揍你。”李孟羲白了弟弟一眼说道。 “奥。”弟弟鼓着嘴巴,一脸的不开心。 —— 清晨的营地里,杂七杂八的事很多。 刘备转了一圈回来,说有两头牛被雨淋死了。 李孟羲闻言,惊讶的不行。 他惊讶于,牛能被雨淋死?雨竟然能把牛淋死? “那牛死了咋办,得杀了?”李孟羲问。 刘备点了点头。 牛是得杀了,不然整牛也带不走。 还有,今日暂止一天行军为好。 军营之中,传令游骑呼啸几个来回,呼喊,“将军有令,暂止行军一日!” 暂止行军,也就是说,就地休整一日。 大雨给军中造成了诸多不便,坏掉的帐篷得补,士兵和民夫们淋湿的被褥衣服得烤干,别的不提,死掉的牛要不宰好再走,就没法带了。而这些,都需要足够的时间来打理。 大型牲口的尸体死沉,人背背不动,车拉也没有车,并不好办。 而且,宰大型牲口需用的时间不短,今日早饭本来就比平日晚了,再为了宰牲口而等上半天,又耽误许久,纵然今日就拔营,今天也走不多远。 再者等上一天等到明日,路还干了一点,明日再行军,更加好走一点。 综合种种,暂停一日,是最好的选择。 李孟羲还没见过杀牛呢,他感到好奇,带弟弟去看。 在古代,生产力低下,没有太多富裕的粮食喂牲口,再加上牲口一般都是用来耕作的,不会经常杀着吃,宰杀牲口的数量少,因此,屠夫的数量也少。 宰杀牲口需要技术,需要手艺高超的屠宰匠。 军中现在万余人,各类人才只要找总归有的。 义军有过好多次挑选各类人才的情况,民夫们都适应了,都知道挑人是干嘛的了。 挑人有活干,有活干就是好事。 民夫营中的屠宰匠踊跃而出。 挑的是屠夫,被挑中的屠夫们就猜是要应该是要宰牲口的,不出屠夫们所料,就是宰牲口的。 被雨淋死的牲口交给屠夫们,就不管了,任由他们忙碌。 屠夫们在地上搭了两个三角架子,两头死掉的牲口,一头牛一头骡子,被屠夫们栓住四蹄,吊在上上,然后木杠两头都有四五个人抬着杠子,费力的把死牛抬着走。 李孟羲就带着弟弟在一边看,死牛从眼前抬过的时候,李孟羲看到死牛的牛眼翻白瞪大老大。 牛死的时候好像都是瞪着眼的。 木架子是屠宰架,用于悬置和固定牛尸的,屠夫们把吊着死牛的木杠放在架子上,放好之后,木屠宰匠们磨刀霍霍,开始宰牛。 第338章 观屠夫解牛 屠夫们宰牛拿的都是环首短刀,而不是尖头的宰牛刀,肯定是因为急切间找不到足够的宰牛刀,才被迫用环首刀的。 刀不好用,可以想象,牛皮肯定会有损伤。 得不到完整的牛皮,牛皮不完整,日后有了合适的条件硝制后的牛皮再做皮甲,就得把破损的地方丢掉,会浪费部分材料。 一名壮实的赤膊屠夫抓住牛耳,环首刀一刀朝牛脖子捅去,正如李孟羲之前对环首刀的评价,环首刀刀尖强度足够,但刃角不够尖锐,穿刺能力不足。 在二十一世纪,治安管理法中,有规定,公共场合,不准携带刃角小于三十度的刀具。 为何是三十度刃角?因为,当刀尖的刃角小于三十度时,穿刺性能很强,捅人一捅就捅穿。刃角小于三十度的刀,是极凶悍的利器。 而环首刀的刃角最少四十五度,甚至角度更大,这样的刃角固然坚固,也不容易折断,但穿刺性能稀烂。 屠夫拿环首刀往牛脖子一捅,一下没怎么捅进去,同样的地方又用力捅了一次,刀才进去。 捅牛脖子就这么不好捅,战场上,环首刀刀尖穿刺能力不够,捅敌人的铠甲,就更难捅穿了。 刀刺进牛脖子里,有暗紫色的鲜血从刀口缓缓流了出来,流出的血是半凝固状态。 一晚上的时间,牛的血液都快干了,要是活的牛,一刀刺进牛脖子,炽热的牛血会打开的水龙头一样,哗啦啦的往外流。 宰牛之前,李孟羲还疑惑,疑惑屠夫们为啥只拿了大筐子来,不拿接牛血的盆呢,现在明白了,死牛放的时间长了,放不出多少血了。 果然,专业人士就是专业人士。 杀牛有些残忍,不适合小孩子看,李孟羲用手捂住弟弟的眼睛。 “哥哥你都挡住了,俺都看不见了!”弟弟推开李孟羲的手掌,就是要看杀牛。 “那你做噩梦了我可不管。”李孟羲笑着摸了摸弟弟的头。 看看也无妨,没啥大不了的。 宰牛很有看头,最有看头的是剥牛皮,屠夫们围着木架子,围着吊挂的牛,按着刀,一点一点的把牛皮和脂肪层切离开。 旁观过程中,李孟羲发现了问题。 因为人多,一堆屠夫,反而误事了。 要是一个屠夫剥牛皮,还能把牛皮剥的相对完整。 可是人多,都想凑着干活,一个没配合好,就有一个屠夫可能经验不足,把牛皮割破了。 如同做板车一样,解牛需要多人协作,人一多,沟通与协调不好,就容易出差错。 可能是有新手技术不行,不小心把牛皮割破了。 “娘的!好好的牛皮你给割坏,笨的死去!”一名正操刀的八字的精瘦老人,当场眼一瞪,对年轻屠夫破口大骂。 割坏牛皮的年轻屠夫脸色讪讪,可能是被当那么多人面骂了,年轻屠夫觉得丢了面子,强硬了一下,梗着脖子犟到,“刀不好使,怎么怨俺?” 八字胡精瘦老人脾气可能有点暴躁,年轻人敢顶嘴,老人刀一甩,乍着膀子,指着就骂,“刀不好使,就剥不好皮?啊?老汉宰牛的时候,你娃娃还没生下来呢。刀咋了?老汉我用个镰子剥皮,也剥的囫囵。 “你娃这手艺,还当屠户,饿不死球你!” 年轻人被训斥脸涨的通红。 李孟羲看的想笑。 老人言辞有点刻薄了。 以李孟羲的观察,这发生口角的一老一少两个屠宰匠,应该之前都不认识的。 因为按李孟羲如今对汉末风气的理解,若是一家人,晚辈是不敢也不能跟长辈顶嘴的。 这就有意思了,并不认识,别人割坏了牛皮,老屠户看不过,对人破口大骂。 按说,这牛又不是你的,割坏管你毛事,要你多嘴? 李孟羲目睹了口角发生到结束的全过程,他觉得有点意思。 有点口角,有点冲突,有点争吵,也总比麻木不仁的好。 反而,要是屠夫们来宰牛应付事儿一样,牛皮管他烂不烂的就往下剥,赶紧把牛宰完想完事,这才是麻烦呢。 一般呢,部分有本事的人脾气大,李孟羲认为,脾气暴躁的那个八字胡精瘦老人,就是今日这二三十个屠宰匠中,屠宰技艺最精湛的人。 而在接下来的后续观察中,验证了李孟羲的想法。 但见老屠户下刀利索,干到兴起,还挥手赶人,让碍事的人一边去,别挡着。 因为他年纪大,别人只能忍让。 李孟羲觉得,又一个人才,被发现了。 认真想来,在军中,屠宰技术熟练的屠夫有可以用的地方,主要用到的地方自然是宰杀牲口的时候。 屠宰牲口需要一定的技术力,熟练的屠夫能够在把牲口解完之后,得到相对完整的皮子,牛筋等。 不管是牛皮还是牛筋,都是珍贵的战略资源。 牛皮可用于制作皮甲,牛筋是制作弓箭弓弦的重要材料。 除了可以得到原材料以外,更重要的是效率。 让没有屠宰经验的人去处理牲口,可能忙活半天都料理不完,毕竟一一头牛,大几百斤呢,用刀斧蛮干,剁上半天,牛还是牛,并不会变成肉。 古有庖丁解牛之说,故事是说,有一个叫庖丁的人,宰牛技术非常精湛,其能做到每下刀,必从牛骨的的缝隙中切入,于是,其宰牛刀用了十几年,刃口仍新。 而技艺不精湛宰牛不得其法的人,一把刀用不上半年就坏掉了。 这就说明,屠宰技术是高是低,对屠宰速度和成效的影响极大。 技术高超的屠夫,能很快把一头牛解完,并分成容易携带的小肉块。 而技术若不够好,解上一头牛,得费老半天时间,而且分完的肉块筋头巴脑的,要食用的时候,还得再次加工,又浪费了时间。 战争规模大了,一场大战,战场上的死马不知有多少。 战后打扫战场,马尸什么会被作为战利品带回营中,如果时间不充裕,打扫完战场第二天就得转移,整匹的马尸不便运输,那该怎么办?肯定是得连夜把马匹宰成小的容易携带的肉块,几百斤的马,分成小的肉块之后,分散成几十份,随意找一些士兵,背着就能走了。 因此,在特定的情况下,常备一支专门的屠夫队伍,很便利。 如果没有事先把屠户编成一伍,突然一仗大胜,打扫战场时收获了众多马尸,此时再临时找屠夫,一是浪费时间,二是还不一定能找的到。 毕竟专业的屠夫不像会编筐手艺的匠人那样普遍,还是比较稀少的。 大约到了上午十点多的时候,屠宰匠们把牛解的差不多了。 剩下的过程就是繁琐的剃肉剁肉过程,因为没有桌子之类的地方作业,李孟羲见屠夫们拿着刀斧把架子吊着的牛架的一块肋排块肋排的往下砍,显得艰难无比。 如果有一张桌子就方便多了,大块的半拉肉排放在大桌子之上,拿斧头咔咔一顿剁,不一会儿就能把肉分好不是。 李孟羲想了一下,突然想起,好像高架的家具,比如八仙桌之类的,汉代是没有的。 不过,桌子结构那么简单,以木匠营现在的人力,做几张桌子不是大的问题。 脑补了一下,因为要屠宰的大型牲口,骡子,黄牛,还有死去的战马之类的,体型比较大,桌案做的大一些才比较好用。 可是军中运载条件有限,桌子的大小还应考虑到板车承载的极限,太大的桌子放在板车上就不好固定了。 为了便于运输,屠宰桌应该小一点,如果小了,就又不太适合用来作为宰杀大型牲口的案台了。 那么有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呢,是有的。 桌子做的小一点,然后两个甚至多个桌子拼一起,拼成一个大桌子就把问题解决了。 其实不要桌子也行。 匠营不久前,也需要平地来当做刨木头的工作台。 后来匠人们想到的解决办法是,一是买门板,铺地方好刨木头。 再一个,干脆把板车车轮卸了,把车架翻过来把车底当桌子。 这两个方法都很好。 现在看到屠宰牲口的时候,分肉也需要桌子,可以按匠营一样的方法,也把板车翻过来当桌子。 板车放在任何地方,都能带来诸多便利,幸好义军现在造车工业在稳步发展,一月最少可生产出二十辆板车。 虽说,板车在逐步增多,可缺口依然很大,木匠营要有车拉木头,还要有车来当做移动的生产基地,伤兵营的众多伤兵,好多还在担架上被人抬着走呢,再怎么说,担架又小又窄,躺上手脚伸不开,哪里比的上宽敞的板车来的舒服。 下次再有新做好的板车,可以先分出一辆来组建屠夫营,李孟羲觉得。 李孟羲是这么想的,只一辆车,根本不够用的,但是可以用来作为适应工具,让编为一伍的屠夫们适应该如何利用起板车。 各人的铺盖等杂物放板车上,又应该以怎样的章程来,以及谁负责拉车,拉车的人该怎么轮换,事无巨细,都需要时间适应。 一群屠夫聚合在一起,不要求其严格军事化,但至少得有半军事化的水准。 而要让之前一盘散沙的屠夫们达到准军事化水准,制定规章条例需要时间,让屠夫们记住规章条例需要时间,屠夫们适应规章条例并按规章条例办事,也需要时间,规章制度一开始制定,必定粗疏,再根据日常各种反馈,慢慢增补,也需要时间。 所以,虽然只是一辆板车而已,但这一辆板车,可以在一众条件都不充足的情况下,可以先把屠夫队伍开始整顿起来,当板车足够,屠宰桌足够,需要立刻组建一支完整的屠夫队伍的时候,直接就可建成一支成熟的队伍,而不会因为谁拉车谁不拉而产生矛盾,因为,在之前只有一辆板车的时候,矛盾已经爆发过了,并被解决了,并且增补了相关规章制度,矛盾一劳永逸的解决了。 这个思路,其实就跟后世组建航母舰队一样,没有太多航母,甚至仅有的航母,从国外买回来,只有个壳子,连锅炉都没有。 此时咋办?等航母生产出来了,再开始训练和航母配套的人员? 那就太耽误时间了。 新航母还没生产出来,相关的人员就可以先一步训练起来。 哪怕是在平地上,画个假的航母甲板,也能训练。 后世的经验,拿到现在,屠夫营还没条件去配足够的板车。 但只要有一辆板车,借由这辆板车,就可以让屠夫营逐步严谨起架构,规范起章程。 八字尚没有一撇,牛骨还没剃完,屠夫们就被李孟羲已经给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按照之前数次的先例,军中之前抽调各类人才,纳入辎重后队,以做备用。 挑选出的会骑术的一部分人,因为马匹不够,不能成为骑兵,又因为骑术难学,骑兵兵员去当做步兵使用放在阵上厮杀,太浪费了。 而要是把骑兵兵员抽出来之后,又不加管理,散了回去,就等于白浪费了一番功夫。 所以,对包括骑兵兵员,当过猎户射箭水平比较好的弓弩手兵员,还有擅长山地行走有组建山地部队的兵员,挑选出来之后,都单成伍,作为二线部队,被放在中军协助管理民夫营数量众多的民夫。 当时商议出的安置各类人才的方法很完美,一是便于管理和维系这些较为难得的人员,二是,在日常协助管理民夫的时候,每日巡营放哨之类的简单工作也是锻炼。 对屠夫队伍的安置方式,按前边很成熟的处理方法,应该是单编一伍,编入辎重队中的。 屠夫营组建起来了之后,大致会是最穷的一营,木匠营可以一斤一斤的挣粮食,只有屠夫营,要是遇不到有牛有骡子死,可能半年都干不了一次活儿。 激赏之法在此情况下,不太好用了,但也能用。 农村杀猪的时候,请人帮忙,村里人帮忙杀完猪之后,主家让让帮忙的人捡点肠子啊猪肚啊什么的拿点拿回家去作为酬劳,因为猪肉值钱,人家留着卖钱呢,而猪肚肠子之类的,不好卖,所以,礼节一来一去,帮忙杀猪的人拿点下水刚合适,拿肉就不太好了。 屠宰牲口的话,工作太细太杂了,不能像做板车的木匠那样,每做好一辆板车赏多少粮,也不能像做杂活的木匠那样,把活轮着来做,屠宰工作,有剥皮剁骨剃肉等等工作,不好细分。 所以,量化激赏之法,比如谁剃多少肉赏一斤粮,量化激赏之法,不好用了。 既然精细的激赏方法不好用,那就粗放好了。 就按前世农村杀猪那样,宰完一头牲口,让屠夫们拿点零碎的下水当奖励。 现在不同寻常,灾荒年间,粮食都金贵的不行,又何况肉食,虽只是一丁点杂碎,但杂碎也是肉,规定每宰完一头牲口,允许拿一点杂碎,屠夫们为了多拿到一点肉食,大概会想着快点干完然后去宰下一头。 如此,激赏的效果还会有,能提高屠宰匠们的工作效率。 和之前所有生产工作一样,不管是编草鞋,编树条筐,还是之后为关羽部做的携行具,为了促进生产积极性,任何一项工作,都有各自不同的激赏策略。 激赏之法既要起到足够的激赏效果,又要控制好成本,事情虽小,却不好把握。 当时,李孟羲经过深思熟虑后,结合目前的义军的条件,认为是,每三两天的工作时间,赏的粮食够吃上一顿饱饭,激赏效果就足够了。 即,按一项工作所需的工时和劳动强度,平均两日的工作工时,赏额是一斤粮。 这个标准,是义军现在最核心的商业机密,李孟羲除了跟刘备背地里说过,跟其他任何人都没提过。 甚至有次,傻乎乎的鲁犁问,为何做个板车是五十斤粮呢,李孟羲并没有告诉鲁犁实情。 因为,一旦这个“工资”标准被揭露,那么可以肯定的是,有些人会比较聪明,下次再有什么新活,比如蹂制皮革,不懂任何技术细节的李孟羲去问,问皮革匠人,问揉制一张牛皮得多少时间? 长了心眼的皮革匠于是把工作量往大了说,然后,假设蹂制完一张皮子,需要四天时间,也就是官方需支付粮食,两斤。 而因为“工资”标准被匠人们知晓了,皮革匠故意把工作量说高了两倍,四天能熟完的皮子,说八天才能熟完。 于是,官方需支付粮食,就得支付四斤。 区区几斤粮食,多给匠人们点粮食其实无妨。 但因为有人虚报了工作量,让李孟羲,甚至所有高层都错估了皮革的生产速度,由此又造成对军备生产速度的错估,对决策的影响是比较大的。 商鞅的驭民五术所言,让百姓越愚蠢越有利统治,虽然这么说很黑暗,但是不得不说,方法真的很有用。 就拿现在军中的激赏体系来说,若让民夫们知道李孟羲是如何额定赏额的,那么知根知底之后的民夫们,就开始故意拖慢速度,对生产效率是极大的破坏。 民夫们任劳任怨,干活积极,但还是蠢一点,别那么聪明的好。 即要日后把屠夫编入生产序列,即要用激赏之法,那么就要先弄明白,每宰一头牛或是一头骡子,需用的工时是多少。 正好,今日第一次见屠夫们宰牛,正好大致算一下时间。 当太阳至天空正中,正中午的时候,三角架子上一头黄牛,被剃的只剩一副骨架了,在稍远的地方,另一个三角架上,那头和黄牛一起被淋死的骡子也被剃的只剩骨架了。 嗯,从大约早上七八点,到中午十二点左右,大致四五个小时时间,可以把一头牛,从完整的状态,变成一副骨架。 其中,解牛和剔牛身上大块的肉用的时间不多,把肉从骨头上剔下,用了最多的时间。 李孟羲在一旁观察的很清楚,宰牛的时候,四五个人就完全够了,人再多其实也用不上力,牛就那么大一点儿,围满了,也就围四五个。 倒是牛从整只,拆成散落的牛骨之后,从牛骨上剔肉的过程,人手越多,肉剔的越快。 还有,在前边把牛抬着,往三角架子放,两头的人加起来六七人足矣。 也就是说,不同于木匠营,木匠营做板车,十人一组人力刚好够。 屠夫队伍如果编队,六七人一伍才最合适。 第339章 尊长之风 军中惯例,五人一伍,十人一什。 对于屠夫营来说,因为屠宰牛马等大型牲口,用杠子抬牛马尸体,前三后三,最少得六人。 屠夫营工作特点如此,十人一队多了,五人一队就少了,七人一队最合适,能兼顾效率和人力使用率。 可是七八个人编一伍,虽然人力配比较为合理,但是并不太好管理。 最简单的方法,还是十人一什。十人一什,查着方便,管着也方便。 李孟羲大致数了下,今天一起来宰牲口的屠夫,有二十四人。 义军万余人,屠夫二十四人,这个比例,或许还偏高了。 为什么万人只有二十四个屠夫,李孟羲认为比例是偏高了呢。 因为李孟羲想起了前世,村里两三千人,有一家卖肉的,平日这一家卖肉的隔十来天杀头猪,足以供应全村的肉食,逢年过节,连邻村的人都有来买猪肉的。 也就是说,一家杀猪的,供应三五村落。 而且现代人生活水平比较高,每月都买不止一回肉,对肉的需求还比较大。 而古代普通百姓,可能一年到头吃不上一回肉。 在前世,一家屠户能供应三四千人。 因供求的不同,在古代,可能一家屠户,能供应四五千人。 也就是说,义军现在万人,按照平均人口比例,屠户也就那么三四个才对,这其中还包括张飞张翼德这个有名屠户。 感觉人数不太对,李孟羲不由挠头。 李孟羲离神机妙算,尚差十万八千里。 他太稚嫩了,太想当然了。 古代都是大家庭,一家是屠户,男丁是杀猪的,上至此男丁的老父,同辈的大哥二哥三哥,晚一辈的子侄们,肯定也都会杀猪的手艺。 所以,万人的人数,李孟羲猜测屠户按平均比例,是三四个。 而如果把个,换成户,一万人有三四户专门杀牲口为生的屠户,这个数量就对了。 三四户,每户五六个左右会屠宰手艺的男丁,加起来,不正好二十人左右。 一头不知是被雨淋死的还是被雷声吓死的老牛,还有一头骡子,被屠夫们屠宰完毕。 装肉的工具是大筐子。宰好的肉块就放在筐子里,放了满满七篓,剔干净肉的牛骨,被屠夫们用斧子斩成一段一段的,装在了另外的篓子里。 之前让民夫们扎营的时候散出去找树枝藤条什么的编篓换粮,这段时间下来,编的大篓存积的有大几十个,这些篓子做携行具不合格,现在竟然还派上了别的用场。 要不是军中有足够的筐子,哪能一开始宰牛,这么快就把筐子收集到了。 李孟羲给予颇多关注的的八字胡老人,在宰完牛后,用袖子擦着汗,意气风发的主动走了过来,“军师,俺们把牛宰好了?看,俺老汉手艺如何?” 老人很有性格,李孟羲笑着回答,“老人家的手艺,一看就是经年累月练出来的。依我看,这众人之中,属老人家手艺为最!”李孟羲毫不吝啬的赞赏到。 老人听了李孟羲的赞赏,背着手,仰头爽朗的哈哈大笑。 见屠夫们也是忙完了,李孟羲目光扫了一圈,道,“诸位,忙了一晌了,这样,一人拿点零碎,算是酬劳……噫?肠子为何丢在地上?”李孟羲疑惑,他本意是让屠夫们拿点肠子牛肚儿之类的杂碎,因此才打眼去找杂碎在哪,然后看到了牛肠被屠夫们随意丢在地上,和烂泥混在一起。 牛肠也是能吃的啊,问了屠户老人,老人把头摇的拨浪鼓一样,说肠不能吃,吃了会害病的。 一旁的其他屠户也都说,老辈儿传下来的规矩,肠子不能吃的。 肠子,不能吃?李孟羲皱眉。 他可是很清楚的知道,不管是猪肠羊肠还是牛肠,都是能吃的。 难道古代人不吃的吗? 不对啊,像清朝,也是古代,贫苦大众买不起肉,又要补充体力,只能买些切碎了混在一起煮的肠子肚儿子心肺肝之类的来吃。 难道,中原地区,一开始是不吃动物肠子的吗? 有这个可能,因为肠子和秽物直接接触,处理过程很肮脏,再加上如果处理不干净,人吃了极易生病,所以经验传承下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古人并不会吃动物肠子的。 古人接受食用肠类,应该有较长的一段接受过程,这个过程,是料理技术的发展过程,也是卫生水平和常识提高的过程。 肠子屠夫们说什么都不要,李孟羲只能让屠夫们自己看着自己拿点牛肝牛肺什么的,每人切个一斤带走。 不是大气什么的,而是李孟羲估摸不清一斤大致多重。 让屠夫们自己拿点东西走,有人老实,老老实实割了一小块,有人贼头鼠脑的,以为李孟羲看不见,匆匆割了半拉牛肺,怕李孟羲看见,转身一背,就要走。 李孟羲嘴角咧了一下,脸转到一边,装作没看见。 个狗日的,木匠营人家分粮的时候,没一个人多拿,你们屠夫吧,没人家木匠重要,还奸滑无比。 李孟羲不想争竞什么,所以转脸当做没看见。 “zhua个哩你!给我回来!” 李孟羲听到突然一声暴喝,还以为怎么了,李孟羲连忙去看。 李孟羲看见方才还站在自己身边的八字胡的老人,正吹胡子瞪眼的要一个跑远的年轻后生站住。 “人说割一斤,你那是一斤?啊?当俺老汉没瞅见?” 老人竟然是在抓手脚不干净的后生。 李孟羲错愕,这老人家,意外的敬业与认真,李孟羲目露异彩。 军中少有民夫有如此强烈的主人翁意识。 被众目所视,多拿了许多牛肺的年轻人低着头,不情不愿的拐了回来。 李孟羲很清楚,这一群屠夫,这老人跟任何人都不沾亲带故的。 然而,当多拿了牛肺的年轻人提着半扇牛肺回来之后,老人走上去,对着非亲非故的年轻上去就是罩头两膊拐子,对着年轻人就是破口大骂。 李孟羲一见老头儿打人,顿呼卧槽,他很担心万一冲突爆发怎么办,现在这些屠户,手里可都拿着刚宰完牛的刀呢,一个不爽拔刀相向,少说得死个人。 然而,出乎李孟羲的意料,被老人一顿劈头盖脸的打,年轻后生一脸不服,但并不吭声,默默的忍受了。 儒家道德体系的下,尊长之风,竟然到了如此程度。 后生们不地道,手脚不干净,做了一辈子屠户的老人家觉得后生们玷污了屠匠这一门手艺的道义,于是让后生把肉都丢回去,他老人家亲自分肉,谁都不准多拿。 李孟羲看的笑了。 这老人言语粗俗,再加之操持的是贱业,要是这老人出身世家,再饱读学问,以老人这身秉性,不就是名士风骨吗? 可看这老人模样,破衣烂衫,身形佝偻,言语粗俗,哪里会像个名士。 普罗大众,也有有趣人物,李孟羲觉得极有意思。 屠夫们老老实实的排着队,老老实实的到老人跟前领肉,老人嘴里依然骂骂咧咧的,老人每切一块零碎,不管是牛肝牛肺什么的,每切一块,都拿在手里认真掂量了一下,觉得重了,就再割一刀,觉得轻了,就添一点,像是怕分不好一样。 老人分肉的时候做的很公平,没一个人有意见。 谁让众人之中,就这个老汉年纪最大呢。 老人分完了肉,像是成就感十足,站在肉筐旁,负手而立,不知想起了什么。 “老叔,”李孟羲叫到,“还有你自己个的肉,别忘了拿。”李孟羲笑着提醒。 老人愣了下,转头看了李孟羲一眼,“嘿!”老汉乐呵呵的朝李孟羲笑了。 随后,老人很热络的主动过来找李孟羲聊了起来。 谈话间李孟羲了解到,老人是冀州人,就是河间人士,黄巾未乱前,老人家境还算殷实,在县里有一个肉铺,肉铺里雇佣了七八个帮工,生意虽不如前两年好,但还算过得去。 可等黄巾乱兵一起,劫掠过境,一切都毁了。 说起黄巾攻破县城时死在兵乱中的一家人,老人咬牙切齿。 情绪发泄完,老人叹气,又说到以前。 老人姓屠,屠户的屠,单名一个信字。 老人说起家事,说祖上五代都是屠户,因为先人为人厚道,从不缺斤少两,有了好口碑,买卖越做越大,家道因此兴盛,诚信二字,便成了家风传承了下来。 做生意,靠的什么?不就是诚信二字。 为了不让祖上四代积攒下来的口碑坏在自己手里,屠信操持屠户一行二三十年,每卖一斤肉,都是称了又称,生怕缺了谁的,以致砸了声誉。 老人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狠狠地指责了方才偷偷多拿肉的年轻后生,手脚不干净,干屠户这行当,怎么能干的长远。 老人家还是性情中人,李孟羲笑了笑,问,“老伯,你说要是宰头战马?得用多少功夫?半天够么?” “呀!”老人瞪大眼睛,一拍脑袋,寻思了片刻,一脸郑重,“老汉还没宰过马!” “无妨!”李孟羲笑了,“我是这样想的。以后咱跟人打仗,一仗下来,不知得有多少战马战死,要是没有足够的屠宰匠,急切间哪里能料理完马尸?所以我想,把屠户们单编一营,以备不时之需。此营就由老人家你来管着,老人家以为如何?” 老人又愣了下,“敢情好!敢情好!”老人乐呵呵的笑了。 如同木工技艺精湛的匠营副官鲁犁,和一开始被李孟羲误认为是巫医的田卜一样,李孟羲在军中发掘出了第三个人才。 对技术有关的部分,李孟羲选管理人员的标准是,谁技术力最强,就选谁来管。 熟悉技术细节,怎么也算是个内行,内行管内行,差不到哪去。 至于说技术力强的人,管理沟通能力不一定强,那无妨,规章制度就完成了九成的管理工作,只要按制度办事,最差也是及格。 就比如木匠营里方方面面的规章制度,包括工作分配,有谁有了好的想法反馈出来可以换粮,以及每晚扎营之后,每个木匠小队场地的划分等等,都已有了相应的规章条例。 就那么十几条条例,每一条都是李孟羲深思熟虑后才的成果。 鲁犁人呆呆的,若说管理能力,鲁犁的管理能力是比较弱的,可只要好好执行十几条条例,就足以把木匠营管理的差不多了。 同样,李孟羲决定让屠宰技术最过硬的老人屠信来管理屠宰队,哪怕老人因为能力或是性格等原因,一开始管理不好屠宰队,但随后,等规章制度一条条建立起来之后,屠宰队会越来越有序。 木讷无比的鲁犁能管好木匠营近百人,屠信老人就也能管好。 那边,被分好的肉,骨头,内脏啥的,刘备的亲兵把东西都抬走了,应该是刘备对死掉的两头牲口有自己的打算。 一副牛肠和一副骡子的肠子,没人要。 李孟羲让人帮忙把肠子装起来装在篓里,然后,李孟羲让人帮着抱着筐子准备找人把肠子洗干净,两幅肠,再怎么说也有十好几斤肉呢。 肠子李孟羲也嫌脏,他不想自己亲自洗,于是就去找任劳任怨的车夫老铁。 今日不用行军,一日无事,他们辎重队的乡勇看守车马的同时,百无聊赖的聚在一起不咸不淡的天南地北的聊着。 “铁叔!”李孟羲叫着人群中的老铁。 老铁停止跟人闲谈,走了过来,“军师找俺何事?” “铁叔,想让你帮个忙,咱们去找有水的地方,把这两副肠淘洗干净,给煮煮吃了。” 老铁接过筐子,往筐里看了一眼,沾着泥巴的肠子搅和成了一堆,有点恶心,这玩意儿能吃的吗? 老铁心有疑问,却没问出来。 按老铁对李孟羲的了解,每次只要来找,肯定是有正经事情做,断无没有闲得无聊折腾人的情况。 昨日扎营,水源地离扎营地七里远,老铁还记得路怎么走。 为了保险起见,李孟羲招来了游骑,让游骑跟着,以备不测。 李孟羲要跟着去,弟弟也要跟着。 李孟羲就让骑兵捎带一下小砖,他本人则没有骑马,而是和老铁一样,踩着泥地去往水源地赶。 不上马的原因是,李孟羲觉得让老铁拎着一筐腥臭的肠子在后边跟着走,而自己三人却在马上悠哉,有些不尊重人。 所以,弟弟被载在马上无所谓,出于尊重,李孟羲就走着好了。 反而是老铁见李孟羲在趟着泥走的艰难,说了几次,让李孟羲上马去,大家还能去的快点。 李孟羲不想上马。 “军师,你要不把鞋脱了,鞋给我我给你拿着,这么劲走着快。”老铁见李孟羲鞋子不停的被泥粘掉,把手里的筐子换了只手,提议李孟羲把鞋子拿掉,赤脚走的更快。 说起来,李孟羲跟汉末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民还是有很多不同的。 古人下雨或是干活的时候,会比较习惯赤脚走路,李孟羲则不太习惯光脚。 老铁说的有道理,光脚走路,的确比穿鞋走路更方便,并且昨夜,李孟羲已经想通了赤脚走路的优势在哪,一是体毛不发达的动物即人类,人的皮肤比较光滑,不容易被泥粘上;二是,纵然粘上泥,脚掌活动的时候,形变量大,很容易把泥甩掉,而要是鞋子,走动时鞋形变量小了很多,不容易把泥甩掉,就是这样。 李孟羲脱了鞋子,赤脚走在地上,老铁要帮忙拿,李孟羲拒绝了老铁的好意,自己有手有脚,不用别人帮忙。 第340章 沿河寻鱼 关于行军之时,大军每日做饭的水源哪里找的问题。 是这样,斥候为大军前驱,一边探探的同时,一边散出去顺便也搜索水源地。 一般来讲,大军日行几十里地,中原地区,又不是沙漠,不至于几十里漫长的地域跨度之中,一个小河沟,一条水井一个湖泊都遇不到。 所以,每日扎营,扎营地方圆五六里内,几乎百分之百有水源。 五六里地,走一个来回,不到两刻就够了。 傍晚扎营之后,伙夫们背着陶瓮过去打水,回来时,天才刚黑。 有时,水源地的确离的太远,索性不做饭了,啃干粮应付一天也是行的。 昨日扎营之时,车夫老铁和其他伙夫们知道水源在哪,因此李孟羲说找水,老铁就能带着他去找。 七里多路,李孟羲认为得走很久,于是果然走了很久。 水源地是一条大河,因为昨夜下雨,今日有雨水从两岸汇流到河里,河面白浪翻腾。 到河边之时,李孟羲惊奇的发现,河边竟然有人,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李孟羲第一次在野外见到人。 好早前补充村落那个无名村寨不算,那个村寨里的人,不算在野外碰见的。 连年天灾和黄巾兵祸带来的破坏很大,说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恰如其分。 行军以来一月有余,沿途见到的村落,全部都是遭灾废弃的,村中之人不知去向。 那么久以来,竟一个“野人”都没能看见。 见到一头包麻巾的民妇在河上沿正在淘洗衣服,李孟羲见到人,感到很开心,远远的跟人家打招呼。 没想到,民妇看了李孟羲几人一眼,竟吓的拿起衣服水桶就跑。 李孟羲愕然了。 “怕是我吓到她了。”游骑催马赶来,解释到,“她见我着甲携弓,背负营旗,以为乱兵将至,于是逃了。” 游骑一边把小砖从马脖子上抱下来,一边跟一脸疑惑的李孟羲解释到。 李孟羲接着弟弟,看了看游骑,一看游骑背弓挎刀的,就是个武装齐备的真正军队中的兵,而不是乡勇团练之类的民间武装。 百姓遭兵灾都遭怕了,见了兵以为兵灾又至,慌着逃命,慌着跑回去让叫乡人赶快收拾东西,跑还是不跑。 被人避之如虎,李孟羲有点郁闷。 到了河边了,李孟羲四处瞅瞅,“铁叔,咱去石头那儿。”李孟羲指着一块大石头说着。 清洗肠子,李孟羲没干过,老铁也没干过,他两人经验全是零。 因此,到了河边,老铁把篓子水里一放,问,“咋弄?” 李孟羲顿时挠头。 对啊,洗大肠怎么洗来着,李孟羲低头一看沾满泥沙脏兮兮的肠子,一阵犯难。 这肠子难洗了,洗不好洗不干净,煮出来就满嘴沙子。 李孟羲仰头思索了一会儿,想了一下前世见到过人家怎么洗大肠的。 杀猪铺好像是用压力比较高的水管,肠头套上,一冲,肠子里的脏东西就冲出来了。 然后再拿筷子把肠子翻过来,再仔细清洗一遍。 水龙头,没有。 筷子,没带的。 李孟羲四处找找,看到游骑挂在腰间的箭壶,于是有了主意。 从游骑那里借来一支箭,箭单从颜值看,就不太好,箭是竹子做的,箭杆稍微有点弯,箭尾沾着两根鸭羽,羽毛分叉凌乱,箭头是一个柄部圆笋形状的铲形箭头。 何为铲形箭头。 铁铲是什么形状的?是一个倒置的u形,n,不过倒u形的尖部更尖锐有棱角一点。 李孟羲用力试着慢慢拧动箭头,左右拧了几下,箭头松了,轻易被拔掉了。 于是,和筷子类似的工具就有了。 李孟羲不太想洗肠子,太脏了。 但为了给毫无经验的老铁演示一下,李孟羲不得不亲自动手。 拿起一段肠子,很长一段,估计整段肠子拉长,得比李孟羲还高的多。 不得已,李孟羲只能拔刀把肠斩断。 这过程中,肠内秽物流出的恶心情景,不足道出。 弟弟本来还好奇的在边上看,看到这恶心一幕,然后捏着鼻子跑开了。 “帮忙照看下我弟,别让往水边。”李孟羲交代到。 然后,李孟羲把肠浸到河水里清洗,等洗的差不多了,再像搓衣服那样,把外肠洗的干干净净,确保没有泥沙。 然后,就拿箭杆把肠子翻过来,同样用搓洗的方法清洗内里,当清理的差不多了,李孟羲把肠放在水里涮了涮,拿起闻了闻。 觉得还是有味道,那就再洗,直把一段肠洗的都快洗断了,终于算是洗好了。 “铁叔,就照这样洗,外边洗净,内里翻过来,多洗几遍就好了。”说着,李孟羲把洗好的肠放在一边干净的青石上。 起身,叉着腰,站在河边,望着水域宽阔的大河看了好一会儿。 “这河里也不知有鱼没有。”李孟羲自语,转头,“砖头,走,咱到下游看看。” 李孟羲带弟弟去往下游走,一个是真的为了找鱼,再一个是特意说找点事离开,不然,老铁在忙,余人站一边不忙,等于是让人家一个人干活。 所以,找个由头,说去下游找鱼,明面上大家就都有活干了。 弟弟听说找鱼,他很认真的朝河面上看,看了许久,不见有鱼的影子。 “哥哥,哪里有鱼吗?”弟弟抬起头,睁着大眼睛问李孟羲。 河里,肯定有鱼的啊。 古代没有过度捕捞的情况,也没有清道夫之类的入侵物种,河里的鱼不会太少。 李孟羲这会儿在想一个问题,有网吗?有鱼钩吗? 如果有工具,说不定真能弄点鱼来,李孟羲盯着水面,摸着下巴想到。 鱼钩渔网这两样东西,来汉末这么久,李孟羲根本就没见过。 要说鱼网或许能用麻线给编几副出来,织渔网的难度可能有,可能需要的专业的人才,但应该不至于义军万把人,找不到一个会织网的人。 李孟羲没有捕鱼经验,河面这么宽,水也应该比较深,不知用网捕鱼有用没得。 因为生活技能的欠缺,李孟羲很多时候在了解某些事物的时候很麻烦。 好在,他有一点自知之明,既然不太懂,就不去不懂装懂,于是李孟羲问一旁跟着的游骑,问这河上用大网撒一网鱼,能不能网起几条鱼来。 游骑大叔稍紧缰绳,把马缓了稍缓,迟疑了片刻,“或许能网到鱼。”游骑说道。 游骑大叔没怎么捕过鱼,因此回答的有些迟疑。 再怎么没捕过鱼,大叔也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对在古代技术条件下的如何捕鱼比李孟羲更有发言权。 第341章 临渊谋 这河流条件既然能捕鱼,哪怕一网下去,只网到一条巴掌大的小鱼呢,可巴掌大的小鱼,也是鱼不是。 反正现在军中人力处于一个被极度浪费的状态,反正都是闲着,还不如到河上捕点鱼,不仅能节省一点军粮,还能得到宝贵的蛋白质。 往小了说,就算一天只网到一条小鱼,要是脸皮厚一点,去把小鱼要过来,去了鳞,放在火上烤一烤,就能让弟弟多吃两口肉不是。 而要是鱼获良好,遇到水浅鱼多的小河,一网下去几十条又肥又大的鱼,一天下去,鱼获千把八斤,按照能量单位来换算,肉类可提供的热量数倍于淀粉,千把八斤鱼,等于两倍重量的粮食。 两千斤粮食,怎么也算巨量了。 思路扩展到此处,李孟羲突然想到,网又不是太重,是否可以把渔网当做常备物品,每一个百人队,或者每两个百人队,配备一副渔网呢。 好处有三,一是,行军途中,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遇见河流水潭之类的地方,管他有鱼没鱼,扎营之后打他两网,没鱼就当饭后活动了,有鱼就等于能加餐了,鱼多等于全营改善生活了。 其二,鱼网算的上求生工具。若有一日,粮草被敌军焚毁,我军狼狈溃逃,逃了几日,士兵饿的头晕眼花的腹中空空。要是突然逃到一无名小河处,若无网,只能望水兴叹。 若是军中有配备一定数量的渔网,哪怕绝大多数渔网已经遗落了,哪怕只剩一张网了,有这一张网,就可以网鱼了,再怎么着也算是在山穷水尽之时,突然就有了补充军粮的手段。 运气好,要正是河鱼泛滥的时节,说不定一张网网上个半天,网的鱼就够一众残兵败将饱食一顿,恢复体力,恢复了一定战力。 既然战力恢复了一部分,那说不定就有了设伏围杀追兵,甚至反败为胜的可能。 而要是真的运气不好,士兵们都快饿的走不动了,好不容易遇到一条河,辛辛苦苦下网网鱼,可是网了半天,只有大鱼小鱼两三只。 网不到多少鱼,军粮依然急缺,所以此时,渔网没多大用了吗? 并不。 虽然说区区一张网,网到的鱼杯水车薪,解不了燃眉之急。 但,既然能捕到鱼,就让士兵们有了求生的希望。 曹操有望梅止渴之法,山穷水尽之时,有网有水,又怎么不能望水而止饥? 更何况,曹操之梅,远不可见,我军之鱼,近在网中。 孰优孰劣? 其三,军中配备一定比例的渔网,还可以用来捉吕布。 何为捉吕布? 在看武侠片的时候,经常有高手被一群喽啰暗算,喽啰们拿着渔网从墙上跳下,把渔网照头朝高手头上网,顿时,高手被渔网缠身,越挣扎缠的越紧,然后卑鄙无耻的喽啰们趁高手被缠住的这一会儿,又是撒石灰,又是用弓箭射,还有枪戳,趁机背后敲闷棍,等等等等。 不一会儿,一个高手,就被一群武力值低下的杂兵给折腾死了,死的惨不忍睹的。 武侠片,怎么也算的上是中武的世界观吧,那些高手们一跳几丈高,一掌打穿墙,武力值好像比吕布还猛。 既然高手都会被渔网暗算,就是不知,以吕布之勇,用渔网,石灰,强弩,再加闷棍,能不能把吕布给放挺。 当想到吕布被渔网放挺的画面,李孟羲脸上浮现了阴险的笑意,然后他忍不住哈哈大笑。 刘备和关羽找来时,刚好见李孟羲临渊朗笑,笑得豪气云干。 刘备和关羽二人心有灵犀的相视一眼,面上皆露笑意。 李孟羲正陷入脑补之中,脑补的很开心,突然他就听到身后轻快的马蹄声。 李孟羲从中回转过来,转头一看,噫,刘备关羽二人何时来了? “羲儿,见你临渊朗笑,想必,是又生奇谋。”刘备边翻身下马,笑问。 一旁,关羽更是一脸笑意。 李孟羲正色,回道,“刚有奇谋,两位便来,正好要与两位细谈。” 刘备本是随口一问,刘备本以为李孟羲少年心性,站在大河一旁朗笑一阵不用原由,少年人就当恣意纵横。 却不想,还当真奇谋。 以刘备关羽两人对李孟羲的了解,李孟羲即亲说有奇谋顿生,必非一般。 刘备关羽两人大为惊奇,下马牵马走来。 就在河边,临河不过三五步,河水哗啦响。 李孟羲抬头看着刘备关羽,正色说到,“我所想之谋,在于一个【渔】字。 且问两位,两位从涿郡起兵以来,行军已近两月。这俩月之久,遇水几何?遇溪几何?遇潭几何?遇渊几何?” 李孟羲沉声问道。 刘备关羽皆皱眉。 关羽手抚长须,皱眉思索片刻,迟疑道,“自行军以来,遇水有时,或有三日一遇,或有五日、十日一遇,未曾留心,未记详数如何。” 继而,关羽又答,“每扎营,必有斥候四下寻水,我大军只走主路虽未遇水,然斥候能见水怎止三四十回?” “嗯。”李孟羲点了点头,目光游移于刘备和关羽脸上,好奇问道,“不知两位,可否亲手撒网捕鱼?” “有过。”刘备答。 “某亦然。”关羽也点头。 “一网能有鱼获多少?”李孟羲瞪大眼睛,又问。 关羽道,“鱼获春秋不等,水域不等,一网有鱼多少,难有定数。” “那,以此之河。”李孟羲迈开一步,侧身手指身旁大河,刘备关羽二人,皆目引而视。 “如此之河,水阔河深,若一网而下,两位以为,可能有鱼获?” “或有。”关羽皱眉道。 “那若十网,可能有鱼获?”李孟羲再问。 “有!”关羽再答。 “若百网如何?” “若百网,必有鱼获!”刘备于一旁也答。 李孟羲此时哈哈笑了,他脸上隐有兴奋,兴奋的仰头看着刘备关羽二人,“若有网百张,使军士沿河而下,一字排开,百人张网均百,如此,鱼获能有多少?” “鱼获多矣!”刘备关羽相视一眼,顿时眼睛亮了,他们听明白李孟羲所指何意了。 “那某再问二位,百斤鱼,当不当得百斤粮?” “能当二百斤粮。”刘备点头。 “是极。关将军所言,我大军行军两月以来,斥候见水不下四十次,潭溪近我亦四十余次。 若我军中多有渔网,遇水四十次,若每扎营,遣人携网远出数里,管他有鱼无有,撒他几网。 如此,这四十余次下来,若次均得鱼二十斤,四十余次,岂不足可得鱼八百斤,等同军粮一千六百斤。 我大军只行军两月耳,若及四月,可得鱼获一千两六百斤,等同军粮三千二百斤。 及至八月,总得鱼获三千二百斤,即,等同军粮六千四百斤。” 六千四百斤军粮,当李孟羲说出这个可观的数字,刘备和关羽皆惊讶了一下。 “哎!可惜,早知如此,早早备下渔网,岂不能省下这好军粮!”刘备看着奔流的大河,扼腕叹息。 李孟羲摇头笑道,“军中多备渔网,行军途中,可就地补充我军口粮,此其一者。 余用尚有二者。” “渔网亦可为求生之具,何为求生之具? 一具大网,再重不过几十斤,可由军士背负。 若有一日,我军惶惶溃逃,军粮尽失,恰逃至一溪,或遇一潭,若手中无网,能奈如何? 若有网,临水捕鱼,岂不绝处逢生? 纵鱼获贫少,亦可安定军心。” 李孟羲关羽渔网第二项大的用处,又引刘备关羽深思。 两人思索很久,眉头稍展,再看向李孟羲时,心中不由为李孟羲的智谋折服。 第342章 我有擒将术 李孟羲说,渔网有三用,一个是,行军途中,遇水捕鱼,补充食物,一个是,可为大军求生工具,以备山穷水尽之时。 此两用。 “羲儿,你说渔网可三用,不知,这第三用如何?快快说来。”关羽想立刻听个究竟,催促道。 让沉稳的关羽都等不及了,李孟羲够可以的了。 “这第三用……”李孟羲忽然抬头打量起关羽来了,李孟羲把关羽上下打量一番,而后神色古怪的问,“关将军,若有人持网来围,又用石灰欲迷将军之目,又用强弩攒射,再加之棍棒绳索一并袭来,以将军之勇,可能御之?” 李孟羲这么一说,关羽顿时愕然。 不过,错愕过后,关羽再设身处地的想,若有朝一日,被一圈人拿网往身上丢,急切之间,手脚肯定被网所滞,此时再有人抛洒石灰,若一个不甚,双目被迷,此时凶险。 若强弩利箭再来,实不可挡。 如此阴损之法…… 关羽看向李孟羲,目光微妙。 “遇此险境,难当之。”关羽诚恳的答复道。 李孟羲大致明白了,当失去马匹,被早有准备的敌人用渔网绳索石灰强弩等物劈头盖脸的使来,纵以关羽之勇,下场也会很狼狈。 关羽沉吟片刻,指出了李孟羲这个阴损的点子的不足,“羲儿,渔网轻飘,你若想用渔网擒拿敌将,士卒近则被伤,远则网抛落地,不能起缠敌之效。 不妨用绊马索。”关羽以自己的见识,指出了李孟羲的缺漏之处,并给李孟羲提供了更好的建议。 “……绊马索?”突然听到一个古代战争中的熟悉名词,李孟羲眼睛瞬间睁大。 绊马索这玩意儿李孟羲不陌生,在影视剧中经常看过。 绊马索一般就是根长的绳子,绊马索最少由两个士兵一起配合才能使用。 一个士兵拉一头,把一根长绳拉直,横在敌将去路之上,绳子很细,马移动又很快,急切之间不容易看到绳子,一个不注意,马蹄被绳子绊到,敌将马失前蹄被摔的七荤八素的,还没爬起来就被擒了。 李孟羲问关羽,绊马索是不是就是一根绳子而已,关羽说是。 此时,李孟羲的技术之魂又燃烧起来了。 李孟羲看过一些赛马的视频,在马术比赛上,那些选手骑马越过很高的障碍跟玩一样。 人体的高度,以人体拉绳子最容易发力的高度,绳子拉的最紧的,应该是拔河一样的姿势。即绳子拉在腰的高度,即,两个一米七的士兵,拉起绊马索,绊马索高度只有一米多一点儿。 这个高度,如果敌将有防备,可以轻轻一提缰绳,以马的跳跃能力,可以直接跃过去的。 因此,李孟羲就想着弄出让战马无法越过的绊马索。 既然要让战马无法越过,那么绊马索高度就要很高,高到就算战马跳起来,高高的绳索依然能把战马拦下来。 可受限于人的身高和人体构造,把绳索举到头顶,就没办法把绳子拉紧了。 李孟羲想到的好办法是,把绳子系在枪上,两个枪兵死命抓住枪往两边一扯,不就扯起了一个高高的绊马索了吗? 李孟羲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关羽拂须呵呵笑了,边笑边摇头,笑得李孟羲不明所以。 哪里错了吗?李孟羲疑惑。 随后,经验老道的关羽就跟李孟羲讲解了,把绊马索绑在枪头,为什么不堪用。 其一,战马冲击力强劲,不去绊马蹄而想着把绊马索举高去拦马身,以战马的冲起来的力道,两个扯着枪的枪兵,在战马当胸撞到高举的绳索之时,枪兵会被撞的飞起来的,根本起不到拦截作用。 就算好几个人一起扶枪,力量其实聚不到一块,一样会被撞飞。 再者,战场之上,瞬息万变,看敌将要逃,赶忙丢出根绳子,两人一拉,绊马索顷刻就能拉好。 要是把绳索绊到枪上,还得先把枪放下,还得再把绳子系紧,太慢了,慢到在百分之九十九的情况,根本来不及把绳索系好,敌将就已经逃了。实用性太低。 再者,绊马索放低一点,有出其不意的效果,举那么高,敌将一眼看见,岂不就是提醒前方有人设伏吗? 绊马索最有效的高度,最容易把马绊倒的高度,是刚好卡在战马马腿胫骨,也就是如果以人来类比,是人人小腿骨中间的位置。 且,绊马索最能发挥作用的情况,是在敌将没有看到绊马索的情况下。 因此,绊马索放低,是性价比最高的方式。 而像李孟羲所想,把绳索高举,一个敌将也拦不住。 原来如此,李孟羲大为受教。 话题再回到绊马索本身,关羽提到绊马索,是觉得李孟羲想的用渔网抓将不好用,才指点李孟羲一下。 李孟羲脑补了一下绊马索是如何抓捕敌将的。 场景大概是这样的—— 好大一群人,士兵们每两人一根长长的绳子,拉紧之后,直接拉着绳子向敌将撞去。 长长的被拉紧的绳子,就像一根长长的竹竿,敌将兵器长度有限,怎么都砍不着拉着长绳两头的士兵,顶多只能一刀把绳子砍断。 砍断一根,就还有一根,敌将还未追出两步,又一根绳子像竹竿一样扫过来,要想不被撞倒,敌将只能再挥刀把绳索砍断。 然后,又一根绳索来了。 能接二连三的把横扫过来的绳索给一个不落的砍断,这是武力值比较高的武将。 绳索拦腰撞来,或者是像绊马索一样,贴着地掠过想把敌将一下给绊倒。 这时,敌将跳还是不跳呢。 原地跳了一下,躲过了卑鄙的朝小腿横撞的绳子,此时人在空中,要是又一根绳子当中撞来,无处借力,岂不一下就倒? 若是士兵们还事先训练过擒将战术,几十个士兵,拉着长长的绳索,左拦右围,绳索交替着朝敌将缠去,无人能逃脱此绳阵。 最后,纵敌将有盖世之勇,最终会是被几十根长长的的绳索,被士兵拉扯着绳索给捆的严严实实的。 武力值强大的将领,能砍断一堆绳索,可如果绳索多,足以活活累死对方。 再不济,在敌将断掉百十根绳索的时间,甚至一群农夫拉着长绳,都能拖延一个凶悍的将领好长时间,这跟鸳鸯阵的狼铣的作用有异曲同工之妙。 狼铣能把武技凶悍的倭寇给隔开,使其不能近身。 长长的绳索,也能远远的牵制住兵甲精良武艺绝伦的凶悍敌将。 如果想抓活的,又不想为了抓活的,让我军士兵束手束脚,以至多了很多死伤,就可以用绳阵之法。 再不行,用绳阵之时,可以把捕兽夹也用上。 把捕兽夹掰好,朝敌将四周扔的满满的都是,然后,倒是往外逃啊?踩一步,咔嚓一声,就夹到脚丫子。 就算敌将一脚一个把夹子踢飞,不踩到夹子,可速度势必快不了。 而要说绕开从捕兽夹中间的缝隙走,当注意力放到脚下了,敌将防备冷箭的能力能剩下多少。 如果“绊人索”加上捕兽夹还不够,那就用绳套。把绳子绑一个圈,把绳套挥起来,然后看准之后,嗖的一下,往敌将头上飞去,一下不行就两下,再说绳套套不着人,套到敌人的兵器上,把敌人的兵器套着给拉扯掉也是一样的有用。 除此以外,绳套和绊马索一起配合,绊马索拦马腿,其余人把绳圈往马上骑士身上扔,说不定套着就把人扯下来了。 套索这玩意儿同样极其简单好用。 关羽只提了一个绊马索,鬼知道李孟羲扩展出了如此多的用法,李孟羲越说越兴奋。 李孟羲问,若日后要下令活捉敌将,切不可让我军士兵倒拿枪反拿刀用命去贴身跟敌将肉搏以图生擒。 我军士卒,任何一人都不比敌将命贱,断不可用我将士去换什么生擒敌将,哪怕其是敌军统帅也不行。 我军人命至重。 李孟羲此言,关羽刘备皆十分认可。两人都心里暗记,日后征战,切不可下什么生擒敌将的军令,此令无疑是谋害我军士卒。 真要生擒敌将,也应是在保全我方士兵生命的情况下,用特定的战术——比如强弩朝敌将腿射,不致死又能废掉敌将的战斗能力;比如扔套圈往敌将头上扔,栓住敌将脖子就是一个猛拽,把敌将拖个跟头,在地上拖个半死,以无伤亡的前提生擒。 能举一而反三者,无过李孟羲。 李孟羲制定了一套完整的擒将战术,此战术有对全军士卒进行针对性训练的必要。 擒将战术,关键在于绳子。 李孟羲脑补了一下近来所见过的麻绳皮绳等各种绳子,李孟羲认为,太细的绳子自然不行,太细的绳子不仅不结实,绳子如果太轻没点重量,套圈往敌军头上扔,不容易扔准,太飘。 因此,李孟羲认为,绳子以拇指粗细为佳。 随之而来一个问题,不说绊马索了,只是一个用来套敌将的绳圈,就至少得是四五米长的一根绳子吧,可要让士兵随身带这么长的一根绳子,稍有不便。 带长绳子有所不便,而短的绳子,则稍有必要。 拿步人甲来说,步人甲就需要绳子来束甲,以后披甲率高了,士兵们可用短绳当做腰带,系在腰间以固定铠甲。 到时,绳子每人都有一条,在需要的时候,需要活捉敌将的时候,随意两三个士兵把束铠甲的腰带一解,一绑,足够长的套圈片刻就有,然后,一堆套圈眨眼就系成,然后,往敌将狗头上丢去。 除了抓将,战场上处理降兵的时候,也需要绳子把降兵双手从背后缠起来。 如果士兵们像带兵器一样,随身带着一两段绳索,那么,每一个士兵,随时都可以把三两个敌军士兵给绑的毫无反抗能力。 很便利。 关羽说,渔网不长于捕将,李孟羲对此有不同的看法。 李孟羲很清楚的知道,渔网抓人真的能用。 前世,武警们有一种很好用的抓捕工具,是跟榴弹枪一样,把做成炮弹的网朝敌军射去,二十米内,网炮弹打出去之后就变成了一张网,直接可让犯罪分子失去行动能力。 “关将军说渔网太轻,不堪用。那用石头坠住渔网四角,如此,岂不能抛网很远?”李孟羲说道。 关羽稍作沉思,觉得李孟羲此法可行。 “我也有一法,”李孟羲说了半天了,一旁的刘备按耐不住,插话道,“渔网或可如檑石一般,用于守城之用。”刘备看来是想了很久想出了这个方法,刘备说完,瞅瞅李孟羲,又看看关羽,等他两人对此战术做出评论。 渔网当石头用,并不如石头一般好用。 但至少,开发出了渔网的一个用途,在石头不够用的时候,渔网可以作为补充之物。 第343章 破寨术(一) 渔网是可以一定程度上发挥守城作用的。 那渔网是如何用于守城的? 敌军顺着攻城梯爬上来,石头足够的情况下,自然用石头是直接把敌军砸下去的。 拿渔网往下抛,不会把人砸死,但被渔网盖到头上,攻城方的士兵不仅视线受限,手臂也被渔网缠住,挥刀扒梯的手臂被缠住了,不把渔网扯掉,身上缠着鱼网登城,上城等于是没有任何战斗力,等于是送人头。 总之,渔网勉强可以当做和檑石一样的守城工具,其作用稍大于不够重量的木头陶罐等物。 既已说到绳索可用于擒将之用,那如果在战阵之上,前边枪阵相戳,我军后边放一些专门的绳索兵,把绳圈以抛物线的方式从我军枪阵的上方抛到敌军那边,或许可以把敌军阵形之中的士兵给套住给拽过来给弄死。 李孟羲认真考虑了这个方法是否可行,认真思考了之后,李孟羲觉得此法不可行。 操作难度大不说,绳套就那么短一点,阵线纵深要是深的话,绳套就扔不到前边去,反而套到了自己人头上去。 真想要在枪阵后放一些远程士兵,以隔着枪阵对敌军进行抛物线打击,那还不如放上弓箭手呢,如果没得弓箭,比较穷,实在不行丢石头也比绳索来的好。 绳套用于步之中弊远大于利,自然也不便用于攻城之时。 绳套在攻城的时候,也没用。攻城用套圈,想把套圈扔城头,栓住一个城上士兵的脑袋,把他拽下来? 先说真有那么低的城墙能让绳套丢上去,就算城墙低,绳套能往上丢。然而绳套飞得那么慢,只要不是瞎子,肯定一眼能看见,留心躲一下或拿刀拨一下,绳套就不能建功。 有甩绳套的时间,换成弓箭早射出去好几箭,说不定从城头射下数人了。 再说,如果运气真的好到爆表,绳套飞到城头,当真一下就套在了一个倒霉蛋的脖子上,真套着了一个人,想把人往下拉,哪里那么容易把人拉下来。 被套住的人一挣扎,旁边的人再帮忙,旁边一把刀就能把绳索砍断,绳索就完全不可能建功。 放在实战中,哪怕有一百次绳套成功飞上了城头套中了人,成功把人拉下来的概率,连百分之一的可能都没有。 虽说,绳索用于阵战和攻城战时,一点用没有。 但对骑兵来说,或许能用套索。 不少游牧民族的骑兵有用套索来作战,后世的蒙古人就有一些士兵会把套索作为辅助武器。 在骑兵骚扰结成了严密阵型的枪兵时,冲是冲不动的,弓骑兵在对付步兵方阵时,战术很简单,先绕圈射一阵,把敌军步兵射的阵型不稳了,就换上马刀骑枪冲一波。 如果冲不动,那就再继续射,射完继续冲。 如果还冲不动,就继续射。 骑兵在骚扰孤立的步兵阵形时,弓箭为第一利器,绳套此时也有了发挥作用的空间。 弓箭可能被敌军步兵竖起的盾牌挡住,如果步兵的铠甲精良,说不定游牧骑兵的骨箭还射不动步兵的铠甲。 但骑兵丢出的套圈,套圈的攻击就不同了,套圈丢出,是自上而下的攻击,说不定从头到肩,直接把人套牢,然后借助马匹的力量,套中一个人,敌军步兵根本没有任何反应时间,会直接被飞奔的马匹拽的飞了出来。 除了能在袭扰步兵方阵时,绳索可以作为一种攻击手段的补充,在其他的地方,绳索也可发挥重要用处,比如套马的时候。 战后战场上很多失去骑主受惊飞奔的战马,马匹是重要资源,要把受惊飞跑的战马拦下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用步兵拦截,效率不高还危险,用骑兵围堵,依然麻烦无比。 只有用绳套,才是最快捷最安全最有效率的捕获马匹的手段。 绳套有必要给骑兵作为辅助装备来配备,一是作为攻击手段的补充,二是作为抓捕马匹甚至是活捉俘虏最有效的工具。 拿活捉俘虏来说吧,敌军一个溃兵在前边逃,骑兵追来,想让溃兵停下,方法有这几种。 一是拦头跑到前边,截住溃兵的去路,威喝其就地跪下。 二是,直接拿弓射死,拿枪往身上捅。捅死了,溃兵不就不跑了。 三是游牧民族有时候会用一种用来赶羊的工具,大致就是一根回旋镖一样的木棍,远远的朝羊腿扔去,铛的一下,羊就被打蹦起来了。此乃掏捞棍子。 或者,还有一种抓羊的工具,把两石头绑在绳子两端,骑着马追羊,想抓哪个羊,直接把绑着石头的绳索朝羊腿丢去,绳索一旦碰到羊腿被一滞,然后两头的石头就会因为离心力开始转圈,一下就把羊腿给缠住了。此乃绊羊索。 若要抓时溃兵,骑兵追上去,吓两下溃兵吓的不动了,这还好,要是遇上了比较愣的家伙,前边拦截的骑兵都把路堵住了,溃兵不带怕的,换个方向继续跑。 要么就得了解了这厮,要么如果军令要求尽量抓活的,少伤及无辜,要抓一个傻不愣腾一个劲的跑的溃兵,很废功夫。 此时好用的方法要么像游牧民族那样,用掏捞棍子照腿丢,要么就用绊羊索,绊羊索能抓羊,同样也能抓人。 但是,作为一支精锐骑兵,像游牧民族那样随军带着乱七八糟的掏捞棍子,绊羊索什么的,很像一群乌合之众。 而只带一条套索,就把问题解决了。 一条套索即可以当兵器来用,袭扰敌军方阵时,敌军百夫长被盾牌护的太严实,迟迟射不到,此时如果用绳套,看准了往方阵中敌军百夫长头上去套,说定有奇效。 一下套到百夫长,然后借着马力,直接把重重保护中的敌军百夫长拖出来。 敌阵失去指挥官,岂不军心大乱,士气骤降。 绳套还能用来抓马,在追获敌军溃兵时,还能用来抓人。 配备了绳套,就不用再像游牧民族那样配什么绊羊索了。 从后勤来看,一条绳套能拥有三种用途,性价比已经高到完全可以给骑兵每人都配一条绳套的程度。 或许还有第四条用途。 在攻击敌军营寨之时,按汉末的技术条件,如果敌军扎营荒野,营寨的围墙是用木头桩子钉在地上围成的。 士兵们要破墙而入,靠身体撞门效率太低。 如果有绳套,往寨墙哨塔拒马等物上一套,三五个人拽着绳套一拉,轰隆一声,敌寨围墙哨塔被拉倒了。 这不比用人推方便快捷多了。 第344章 技术军士构想 正所谓兵贵神速,哪怕是十几秒的时间,在关键时刻亦足以成为胜利天平上的决胜砝码。 没有绳索,推墙得慢几秒,有了绳索,倒墙就快了几秒,这一来一去,或许这短短十来秒时间,就足以争取到极大优势。 按战场的反应速度来看,十来秒时间足够一支训练度不错的士兵,在这十秒之内,半数集结完毕。 如果破墙快上十秒,敌军兵力尚未集结,我军便破墙杀入,足以杀敌军一个措手不及。 而既然想到了绳索可以在攻破营寨之时发挥作用,李孟羲同样以逆向思考,想到了该如何避免我军营寨被敌军用同样的方法用绳套给拉倒。 答案是,一是,把寨墙做的尽可能的结实。 而大多时候,是没有条件和时间把寨墙做太结实的,寨墙依然也是用木头钉在地上作为防护。 既然寨墙不够结实,那么为了防止敌军用绳套一下把寨墙拉倒,那就要尽可能的把围成寨墙的木头钉的一般高度,避免出现有哪些木头非常突出,以至被敌军用绳索套住给拉倒。 把寨墙钉的一般高度, 需要通过制定军规条例来作为常例要求了。 不仅寨墙, 贴着寨墙的哨塔,如果有可能, 也要做的外表平滑,没有支棱出的棱角棍棒,防止哨塔也被敌军拉倒。 再把视角换过来——如果敌军寨墙钉的一般高度,此时, 套索就套不住突出的木头, 绳套就没多大用了。 那么,又该如何快速攻破接近完美的木头寨墙呢? 李孟羲想到的是——抓钩。 就是绳子一头绑着一支船锚似的铁钩,纵然敌寨规整,绳索无有借力处, 但如果有抓钩, 往敌寨寨墙后一扔,抓钩钩住木头,依然能钩紧, 此时众军士用力一拉,三秒,破墙。 李孟羲见过农村扒房子是怎么扒的,扒房子时先把屋顶的瓦卸下来,然后把房顶的椽子之类的捅掉,如此,一间瓦房就只剩四面墙了。 然后,有人踩着梯子, 上了墙头, 拿锄头或者凿子把墙头两边,墙与墙的结合部位把砖凿掉, 凿出一道缝。 再用大绳系成圈, 往墙头一套,十几二十个人用力一起一拉, 轰隆一声, 烟尘一片, 一面结实的双层红砖墙就被拉倒了。 既然结实的砖墙都没被轻易拉倒, 区区扎营时的区区木墙,一样可以被拉倒。 抓钩, 不仅可以用于攻寨之时拉墙之用,还有其他的重要用法。 现代部队特种作战时, 就配有抓钩一类的工具,爬楼时候用,登山的时候也能发挥重要的作用。 在古代,行军打仗时需不需要有时爬上悬崖峭壁之类的地方呢?应该是需要的。 所以,抓钩有配备的必要。 但是抓钩如果给每个士兵都配一个,士兵的负重就大了去了。 再说,每个士兵都配抓钩,能用的情况并不太多。 还是跟之前想到的渔网一样,渔网有携带的必要, 但是没必要每人都带一个渔网。 还是按每百人队,配备一到两个抓钩为好。 战场上, 平均每百人,其中就有两三个抓钩,急切间遇到寨墙, 想要立刻找到抓钩,呼喊一声,立刻就有携带着抓钩的士兵跑过来听用。 因为单兵的负重能力有限, 前边的涉及到的渔网,一张大网十几至几十斤不等,背渔网的士兵,负重势必比其他人重,士兵本人的东西甚至都需要由其他人来分担了。 而配备了抓钩的士兵,多携带了一样东西,有可能因此就不能担任弓弩了,因为抓钩系在腰间,就没地方放箭筒了。 不同于渔网,渔网作为辎重一类,接战时渔网和铺盖什么的直接丢在地上就行,抓钩相当于一种特殊装备, 作战时也要带着。从便于管理的角度来考虑, 若每伯配备携带抓钩的士兵两名,这两名士兵应该被百夫长亲自管理, 百人之众, 就需要传令兵了, 百夫长还需要一个传令兵;再者,百夫长至少也得需要一两名负责保护的亲卫,正好携带抓钩的士兵不便用弓箭,正好担任刀盾兵,成为百夫长的亲卫。 这样,当百夫长认为需要用到抓钩时,立刻就能指挥抓钩兵发挥作用。 抓钩属于技术性兵器,携带抓钩的士兵,或者可以称为做技术军士。 李孟羲如此想到。 日后再有其他携带特殊装备的士兵,也可以叫做技术兵士。 或者,日后合格的医生多了,每一伯配备一名战地医生,医师也可以称为技术军士,以和普通战兵做出区分。 每伯射术最好的弓箭手,也可像抓钩兵一样跟在百夫长后,当百夫长认为发现高价值目标时,优先射击。 用神箭手,客串战场狙击手,到底好不好用,需要实践来检验。 步弓手在战场上用处有两种,一种是结阵之时,结阵齐射放箭,以压制敌军阵势。 第二种战斗方式,则是在混战之中,跟随枪兵刀盾兵后边,提供输出的同时,也有反制敌军远程单位的作用。 就如擅长小规模混战的鸳鸯小阵,阵前盾牌,阵中长枪,阵后便是弓弩手。 弓弩手在乱战之中,很有用。 李孟羲思虑成熟,把新的想法告知刘备关羽二人。 李孟羲提到了骑兵配备一条索套的用处,也提了给步兵每百人配备两条铁钩,有利作战。 这其中,还涉及到了营寨方面的军策,即,扎营时,寨墙的木桩应钉成一样高度,如此,敌军若想用绳索拉墙,绳索难有借力之处。 还涉及到了军队的编成与管理,带铁钩的士兵,和百人队的旗手,百夫长的亲兵,以及传令兵,可单编为一什,为百夫长亲率。 如此,一伯百人,其中十人,由抓钩手,神射手,旗手,传令兵,自己百夫长亲兵组成。 其余九十人,则可为战兵。 李孟羲一直认为,三三制是最科学的军队编成方式,即,一个连分三个排,一个排,由三个班构成。 三个连,组成一营,三个营,组成一个团,然后是旅,师。 之所以三三制最科学,这是因为一般低级军官的指挥能力,也就能同时指挥三个人,同时指挥十人,根本指挥不过来。 第345章 关于新军制的思考 汉代的军制,一伍五人,一什十人,很科学。 但到了伯长,一下变成了一个伯长要管十个什长,这一环节,李孟羲认为是不太科学的。 正巧,今时想到了技术兵士,同时想到让技术兵士不管是作战时,还是平时,都归到百夫长手下管理。 李孟羲无有军旅生活的经历,他参考的是前世军队的编成当式,而经验来源于《士兵突击》之类的贴近真实的军旅影视。 一个百人队,人数不少了,管理起来有一定难度了。 前世的军队,一个连队中,有连长,有指导员,好像还有文书。 连长假设等同百夫长,百夫长主抓训练和作战,指导员的话,主管生活,放在汉代,也就是,可以让百夫长的副官, 负责管理全营的后勤工作。 如此, 加上百夫长的亲兵,抓钩兵等技术军士, 再加上负责后勤管理的专人,再加上可能需要跟百夫长编在一起的神射手,那么这一众人,人数差不多有十来人了, 刚好单编一什。 剩下的九什, 在什长之上,每三什设一个高半级的上一级军官,那么正好,百夫长直接管三个高出什长半级的军官, 这三个军官, 每人手下管三个什长,刚好符合三三制。 李孟羲把想法一股脑告诉刘备关羽二人,他问, 管三什人的,该以什么官职来称呼为好。 李孟羲是想要在大汉军制的基础上,做出改进。 良久,关羽认真思索,认为李孟羲或许说的有道理。 以普通士卒的能力,同时指挥三个人,确实差不多是极限。 “我大汉军制,每百人为一伯, 设一百夫长, 百夫长或称伯长,亦称都伯。羲儿, 你看如此可好。以辖三什之官为伯长, 以都百人者,为都伯, 你看如何?”关羽沉吟说道。 也就是说, 把大汉军制变了一下, 在百夫长和什长之间, 加了一个中间官职。 旧有的军制,百夫长又称伯长, 或称都伯。 而新的军制,什长之上, 是伯长。伯长管三什人,三个伯长之上,是都伯,管三个伯长。 完美,李孟羲抚掌,“如此甚好!”李孟羲赞到。 站在大河边已经聊了很久的三人,回过神来,才突然想起,是在河边站着的。 李孟羲这才恍然问起, 问刘备关羽二人因何而来。 关羽笑道,“营中找不见你, 听人说,你去河边了,大哥放心不下, 于是我俩便找来了。”关羽拂须笑道。 听关羽如此说,李孟羲朝刘玄德笑了一下,李孟羲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 眼看河边无事, 众人就要一起离开。 “哥哥,不是找鱼的吗?”弟弟跑过来,拉着李孟羲的手,指着河面,对哥哥没找到鱼这件事,弟弟很不甘心。 众人都笑了。 李孟羲笑着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又看了看好水好河面,不说弟弟不甘心了,李孟羲瞅见这么大一条河,不撒几网,他也不甘心。 “咱回去,找个网子, 或者找个钓钩,再来看看有鱼没得。”李孟羲点头。说到。 “军师,俺把牛肠也洗好了。”稍远,老铁举了举手中的筐子,邀功似的说道。 李孟羲直到此时才突然一拍脑袋的想起,来河边是干嘛来的,是洗牛肠来的。 刘备关羽二人也注意到了老铁筐中装着的一些肠状物。 自然,不明所以的刘备关羽二人又问李孟羲筐中何物。 “牛肠,淘洗干净之后,能吃。煮熟之后,味道应该尚可。”李孟羲答道。 众人随后,一起回营了。 回转军营,关羽先一步拿着一个瓦罐来了。 老铁把篓子整个递过来,关羽接过篓子,从筐里拿了一把洗的非常干净的牛肠,“剩下的你拿回去,跟众人分煮了吃。” 老铁连声道谢。 —— 瓦罐里装了有七八段肠,关羽问如何煮。 李孟羲略做沉思,“用水煮就行。嗯,或许可稍加些酒,去去腥气。若有姜蒜花椒,更好。最后再撒些盐巴。” 关羽听完,点了点头,“某去拿酒。” 现在军中酒水管制,因为酒可蒸馏出烈酒,烈酒可救命之用,李孟羲跟刘备建议,酒水可以全留着蒸烈酒用,而刘备同意了。 也就是说,除了之前两次战事,有功之士被赏的酒以外,其他人没机会再喝到酒了,哪怕嗜酒如命的张飞,一坛酒也弄不到的。 刘备关羽以及李孟羲和弟弟砖头围在一堆篝火旁,瓦罐吊在篝火之上,开始烹饪,关羽把半坛酒全部倒进了瓦罐中。 葱姜蒜是没有的,调味品只有盐巴。 倒完了酒,关羽从衣服里掏出了一个叠好的布包,包里有盐巴。 之前关羽也没吃过牛肠,或许是为了试试牛肠煮完好不好吃,关羽放了不少盐,估计得有半勺之多。 酒和盐已经加入瓦罐中了,旺盛的火苗舔舐着瓦罐的底部,烹饪开始了。 刚开始煮,弟弟就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不停的站起凑近往瓦罐里看,看煮好没有。 弟弟这个天真可爱的样子,让李孟羲三人忍俊不禁。 “砖儿,过来。”关羽把砖头拉去,抱在怀里,“肉还得煮煮,没熟呢。”关羽笑着捏了捏砖头的小脸蛋。 见弟弟待在这里挺好,李孟羲起身,“我弟就放着,麻烦两位照看,我去营里找找,看能不能找到渔网。” 李孟羲就要走,见他忙碌成这个样子,刘备不忍,出言挽留,“慌甚,等肠煮好了,吃完再忙!” 李孟羲笑了,“肠可不好煮,得煮很久。我先去找网,找到回来再吃不迟!” 李孟羲朝中军去了? 中军几乎近万民夫,鱼龙混杂的,鬼知道谁身上就藏着张渔网。 去中军前,李孟羲找了个小袋子装了些粮,背着过去。 李孟羲一至中军大营,见到了四处巡视的游骑,便上前耳语一番,委托他们帮忙。 片刻后,游骑四处,满营呼喊。 “谁有渔网,拿来可换粮!” “谁有渔网,拿来可换粮!” 没多大一会儿,真有几人带着渔网来了。 事情办的如此顺利的原因是,李孟羲已在军中树立起了金石一般的信誉,前面不管是着人编草鞋编筐,等等事务,民夫多有得利,因此再找什么东西,全营呼喊一遍,民夫热情响应。 身上带着渔网的人,有四人。 这四人有老有少,拿来的网,网的状况也不尽相同。 第一面,是一个大嫂拿来的,与其说是一张网,不如说是一块网,李孟羲接过不过桌布大的一块麻网,李孟羲还没说什么,围观的人就哈哈笑了。 这算个什么网。 民妇大姐顿时不好意思了。 最完整的,最像是一张网的网,是一个没牙老人拿出来的。 老人用颤颤巍巍的手,从胳膊下夹着的一个破布团中,拿出了叠的很整整齐齐叠成了十几层的一张麻网。 老人小心翼翼的手捧着麻网递给了李孟羲。 看来老人很爱护这张网的,可是,当游骑们帮忙各拉一角,把网拉开之时,这张被老人很爱惜的网,依然状况堪忧,破了大大小小的洞。 并不完全如人所愿。 李孟羲挠头。 他仔细的看过渔网,老人家给的渔网,最令人满意的一点是,渔网是细麻线织的,网眼比较小,网眼只乒乓球大小,应该能网到巴掌大的鱼,大鱼就更能网到了。而且,老人家的网虽然破了,但是边角没破,网的形状依然是完整的形状。 这意味着,网面比较好补,只要把网面补好,就可以直接捕鱼了。 除了老人的这张完整的网以外,其余的,两张破的成了一团烂麻的网,还有那大姐的那巴掌大的网片,都不堪用的。 李孟羲歪着脑袋,想了想该如何额定赏粮标准为好。 网等于是生产资料,一张网,等于源源不断的鱼获。 一张完整的网,得多给点。 残破的网,补起来麻烦,就给两斤粮算了,民妇大姐那一片桌子大的网块,可以作为补料缝在其他网上,给粮的话,就给两把好了。 于是,想清了该如何赏粮,李孟羲先给民妇大姐捧了一捧粮,民妇大姐本来觉得拿一块破网,都有些丢人了,都不打算要粮了,没想到李孟羲还真的给粮。 民妇大姐喜出望外,忙抻起衣服去接粮。 然后,贡献了两张破网的人,李孟羲让其自己拿,每人拿粮两斤。 众目睽睽之下,谁好意思多拿。 最后,小粮袋里剩了许多粮,“老伯,回去拿碗来。”李孟羲见老人手里没个盛粮的东西,出言提醒到。 见老人颤颤巍巍的往回走,李孟羲不忍,叫住了老人,“老人家,连袋子一块与你吧。”李孟羲笑着,把剩的大部分粮,估计有八九斤粮,连同袋子一起,一起给了老人。 老人反应似乎有些迟钝了,他张着没牙的嘴巴,朝李孟羲笑了笑,眼角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花。 “游骑大哥,帮忙照看下长者,别让人欺负了,抢了他粮。”李孟羲特意交代。 “好说!”马上络腮胡游骑大哥豪气的一挥马鞭,“在俺眼皮子底下,谁敢作恶?” 李孟羲之所以临时起意,委托游骑照看老人,是想到人心险恶,这么多人见老人得了一袋子粮,难免有人见财起意。 李孟羲特意交代了游骑有句,大庭广众之下,有了游骑的担保,当能震慑屑小。 若本没有坏人,多此一举无妨。 但若真有坏人,此举可以防万一。 大功告成,李孟羲找到了破网。 下一站,去找人把网补起来。 补网李孟羲不会补,得找专业人士。 专业人士有,军中有一个绣工精湛的绣娘,还有很多会缝东西的妇人们。 今日不行军,妇孺营满营都是篝火堆,篝火会不停添柴一直烧一天之久,因为一场大雨,好多人的铺盖衣服都湿了,得趁今日,把衣服被褥烤干。 李孟羲带着渔网来了,找到之前缝防雨袋的绣娘柳氏,“柳姨,你能帮着用麻线把渔网补起来吗?”李孟羲拿着破网,有礼貌的问。 第346章 网 新军务下达了,柳氏放下了手中缝着的袋子,接过渔网。 柳氏把网摊开,看来哪里需要缝,网很破,柳氏犹豫说,得好一会补。 “无妨!”李孟羲摆手笑了。 然后就见柳氏抽出麻线,用针穿上麻纤维,一针一线的把麻线往缺口上补。 一开始,李孟羲认为这么补网是很正常的,不觉哪里有问题。 补了一会儿,一旁围观的一位民妇忍不住插了一句,“柳妹子,渔网可不是这个劲儿补的。” 民妇说完,柳氏停下了针,李孟羲也朝民妇看去。 李孟羲很善于听从别人意见,善于听从别人意见的原因是,他生活技能为零。 “敢问姨姨,是曾补过网?网不是这样缝,又还如何缝?”李孟羲拱手一礼,恭恭敬敬的问道。 民妇憨厚一笑,用手拢了拢耳边的头发,“网子直接拿麻线绑就是,像柳妹一针一线当衣服缝,大可不必。” 李孟羲听明白了, 敢情是就是把网当衣服缝, 没这个必要。 网哪里破了,用细麻绳直接一段一段的往上绑就行。 横绑一道, 竖绑一道,就成了网格。 随后,柳氏也就不用针缝了,其余闲着的妇人们, 也过来帮忙, 拿着细麻线开始修网。 一旁,妇孺营的小孩子们跑来跑去的跑跑跳跳好不开心。 李孟羲见到小孩子三五一群玩的开心,不由想到,其实也可以把弟弟带过来跟小朋友们玩的。不过这会儿小砖在等着吃肉, 不一定愿意过来。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 渔网被补好了,李孟羲带着网,带着数骑, 直奔大河而去。 李孟羲问人,问有谁会撒网,骑兵们都笑了,骑兵全部都会撒网。 众人跃跃欲试。 一人提着网,网手里攥起,走至河边,慢慢试探着往河里稍走,待走到河水没膝盖深, 骑兵用力朝河里抛出了网, 网撒出,宛若一朵花。 麻网缓缓向河里沉去, 等了一会儿, 网没于河水中,不见了网的踪影。 (能有鱼吗?)骑兵嘴里疑惑的嘀咕了一句。 骑兵边一脚一脚的往岸边退, 一边把网往岸上收。 网渐渐离开了水面, 撒网的骑兵立刻就看到了网中一抹银色。 李孟羲也看到了半出水的渔网中的那一抹白色, 在汉末, 没有塑料,也就没有白色的塑料瓶子, 白色的不可能是塑料瓶子,肯定就是鱼了。 “还真有鱼!”李孟羲眼睛亮了, 若是无人,他都要忍不住欢快的蹦起来了。 网拉到岸上,李孟羲兴奋了,这一网下去,不止一条鱼,看在网下大大小小蹦哒着的鱼,一眼数去,少说十来多条。 李孟羲迫不及待的帮着解网,拿鱼。 撒下的第一网, 最后数出来,网到的鱼从最长的一条半个手臂上, 到最小的手指长短的小白条,共计大小十二条鱼。 大致,这一网, 少说十几二十斤鱼,这还是第一网。 此时天尚早,此河很长, 可下网的地方还有很多。 当真能网到鱼! 李孟羲嘱咐游骑们继续网,他拿了一条蹦哒的小鱼,迫不及待的回去跟刘备关羽报喜。 刘备和关羽两人闲聊军务,砖头趴在关羽怀里,很乖巧,他一双大眼睛盯着瓦罐就没离开过,瓦罐中,水已经煮的咕嘟嘟滚开了。 马蹄声踏踏而来。 “玄德公,关将军,有鱼!有鱼哎!”李孟羲兴奋举着手里的鱼,兴奋的呼喊。 附近众人,目光都向李孟羲看来。 刘备关羽相视一眼, 目露惊奇。 竟然这么一会儿,就网到鱼了。 “走,云长, 过去看看!” 牛肠煮着不管了, 刘备关羽李孟羲又来河边。 大河边岸,十数骑沿岸在走,岸边,不停的有士兵从河边朝河里撒网,一网撒下,拉起,清捡鱼获,然后再拢网,往下游走一段,再撒网。 每一网下去,网搅动了水面,附近水下的鱼全被惊跑了,要么一网下去,等一段时间,鱼会再游到附近。 可时间,正是义军急缺的。 所以才不要徒劳的等着,而是朝下游走一段再下网,如此,节省时间。 网几十斤重,要把网撒的很开,需要用全身的力量,撒网捕鱼很耗费体力,因此,是有七八人一起换着撒网的,还有人拎着木桶,装网上来的鱼,每一网,鱼都不算太多,甚至好几网,都网不到一条鱼。 可随着时间推进,网到的鱼越来越多,拎来的三个篓子,已经快要装满了。 不得已,有哨骑回去,继续拿篓子去了。 李孟羲和弟弟跟着网鱼的队伍去看人家撒网。只要网到了鱼,弟弟会欢快的拍着小手蹦蹦跳跳,“哇,那么多的鱼!” “哇,这么大的鱼!” …… “哇,这么小的鱼!” …… 不管网到多少鱼,鱼大还是小,弟弟开心不减。 受弟弟欢快情绪的影响,李孟羲也忍不住撒野的心,拉着弟弟孩子气的疯跑蹦跳。 李孟羲素来沉稳,何时见他如此稚气流露? 刘备关羽相视一眼,都忍不住摇头暗笑。 眼见着鱼获越来越多,刘备关羽心情大好。 再想到,之前所议,每日扎营,遣人去溪流湖泊之处,撒网捕鱼,日日有鱼获,岂不能节省军粮甚多。此法甚妙。 剩下的时间,只一张网,从中午开始,撒网一直到河流很下游,然后又折返到上游,再折返至下游,如是四个来回,撒网百余次,得鱼二百余斤。 等同得军粮,四百余斤。 今只一张网而已,今日一张网便得如此众多之鱼获。 既然有鱼可捕,刘备关羽带着满满鱼获踩着晚霞回赶时,商定后一致认为,织网之事,可立刻为之,越快越好。 织网需用麻绳,提到麻绳,李孟羲以为麻绳可能会缺。 刘备关羽都笑。 细麻绳根本不缺。这事还是刘备关羽二人办好的,之前编甲的时候,就缺麻绳,因此,刘备特意交待游骑商队买一些生麻回来。 生麻买了半车回来,这刚买,今日就需要用麻绳编渔网了,不凑巧了不是? 为编甲而准备的麻线,不想现在织网竟用上了。 渔网该如何织,李孟羲不甚清楚。问过关羽刘备,这两人都说会编网,关羽一个卖绿豆的,刘备一个卖草鞋的,他两人都不是专职渔民,但他两人都说会编渔网,如此可说明,织网难度不甚太大。 义军如今万余人,可能找不到多少识字的人,但要说找不到足够的会织网的人,断无可能。 今日天已将暮,待明日找人织网,最迟十来天,一大批渔网可以编出。 第347章 烹饪 当众人满载鱼获而归,营中之人皆侧目。 鱼从水中捕来,此时还是活的,鱼盛在水桶和筐中,这一路走来不停有鱼蹦哒出来。 民夫们见了活蹦乱跳的大鱼,目露艳羡。 拎了半桶鱼回到瓦罐旁,关羽着急忙慌的去朝瓦罐里看。 要问他为何一副着急模样,是因为之前李孟羲叫他去捕鱼时,关羽一走,忘了瓦罐里煮着的东西了。 本以为,离开这许久没有添水,瓦罐里的水早就烧干了,罐里的煮着的肠早就糊了。 不想,走近一看,罐里还是有水,汤水里,几段牛肠被煮了数个时辰,已被煮的糯烂发白,随着沸腾的水在起起伏伏。 想来是有人见罐里的水快烧干了,给又添了水。 有一股淡淡的肉香从罐里飘了出来,一闻之下,令人心情大好。 “可吃了。”关羽乐呵呵的笑了。 腹中空空的众人现在能吃东西了,都是迫不及待,砖头尤其如此。 刘备拿来碗筷,碗筷分与众人, 然后伸筷从罐里夹出一截牛肠, 放在眼巴巴看着的砖头的碗里。 刚从滚水里捞出的肠子,多烫啊, 贪吃的砖头等不及一口咬下去,烫的他忙把牛肠吐了,差点被烫哭。 “冷冷吃嘛,那么烫。”李孟羲才不要管傻弟弟。 用筷子夹起碗里的牛肠, 李孟羲吹了好久, 待牛肠凉了,用牙咬了一小口。 因为事先加了酒,去了部分的肉腥,虽说没有调料, 但吃到的是纯净的肉香, 没有丝毫被调料污染的味道。 牛肠入口滑嫩,即韧且糯,被炖了这么久, 被炖的烂呼呼的了,一嚼就烂,吃起来很爽利。 牛肠竟然意外的好吃,李孟羲于是大口吃了起来,狼吞虎咽的。 李孟羲吃的嗷嗷的,两个大人刘备和关羽吃相也是跟李孟羲差不多的。 很快,众人碗里空空,就再分罐里牛肠。 不一会儿, 四人就把牛肠分吃完了。 吃完之后, 李孟羲放下碗筷,有些意犹未尽。 之前把牛肠大部分都给车夫老铁让其拿去了, 这边留的只有七八段。 “味道如何?”李孟羲抿了抿嘴, 笑问刘备关羽二人。 “可好吃了!”刘备关羽还未回答,弟弟就举着碗抢着说了。 “是极!如砖儿所言, 牛肠甚为爽口。”关羽拂须大笑。 平日都没人要的牛肠, 淘洗干净之后一吃, 味道不比肉食差, 甚至还有些独到的口感。 想到乡人屠宰牲口时肠子之类的都丢给家禽啄吃了,如今想来, 真是浪费了很多。 牛肠既然能吃,味道不错, 日后再杀牲口,就不能乱丢了。 区区几根牛肠,四人根本就没吃饱。 今晚刚好捕了鱼,晚上煮鱼吃正好。 关羽放下碗筷,开始拿短刀给鱼刮鳞,弟弟在边看着,李孟羲也在边看着。 看关羽四处找水,李孟羲若有所思,“……鱼洗完, 还得用清水冲洗,要我说, 下次咱多找点人,鱼捕上来,直接刮鳞去脏, 然后就地凑着河水把鱼洗好再带回来,岂不便捷?” 关羽抬头,无奈看了李孟羲一眼, “何不早说?我等已回。” 不是李孟羲不想早说,是因为抓了那么多鱼,大家都喜气洋洋的往回赶,一时有些是有些得意忘形了,哪想的起把鱼在河边处理完了再拿回来。 下次就有经验了,下次再派捕鱼队去网鱼,同时也把杀鱼的工具带好,人力也要配充足一点,那边网鱼,这边就同时把鱼处理好,当洗干净的鱼带回来, 直接就可分与众人,直接煮了吃。 想靠鱼解决军粮问题不太可能, 但多少能缓解一下粮食的压力, 而且,还能丰富下营养结构。 一直只吃粮食,营养单一,有了点鱼肉,就补充了蛋白质。 过段时间,等渔网织好,鱼获会常有。 鱼是有了,可如何分配,让李孟羲拿不定主意。 最简单的方法,鱼获有了之后,谁也不分,给想办法腌制还是熏制之后放起来,当做军粮储备。 但细想,此法不可行,腌制需要大量的盐,熏制则需要花很多功夫。 把鱼当做军粮储备,没有实施条件。 按李孟羲所想,鱼获应该每人都有机会尝到的,万余人的大军,每人都隔三差五能吃到鱼,则能把有限鱼获,发挥最大的作用。 现下条件下,鱼肉最大的作用不是充饥,而是用来补充油脂和蛋白质,,效用简直等同于药品了。 义军万余人,哪怕每日都能捕得千条鱼,一人分得一条鱼,万人轮换一遍,也得十天之久。 而且,该如何轮换,现在民夫营还是一团混乱,没有严格划出营属。 按照排序分鱼的方法,可确保平均和公平,可现在义军没有好的秩序,就没有操作的基础。 现下如果给民夫营分鱼,一定会出现争抢一片的情景。 再者鱼有大有小,并不好分。 既然整鱼不好分,那就把鱼一股脑全部剁碎,然后再分成均等的重量,可以保证公平。 难点,就在把鱼一股脑全部剁碎——没有桌子。 细数能用来剁鱼的平展地方,只有门板,现在军中仅有的一些门板,在木匠营那里,木匠们在门板上刨木头等等。 或许可以从木匠营那里借来一个门板,一扇门板就够。鱼可以先剁碎再称量,如此可以分的比较公平了。 剩下的,还有分鱼的流程。 按李孟羲所想,鱼应该优先供给战兵和妇孺营,尤其妇孺营,那么多小孩子,不吃肉很影响健康。 每日鱼获,半数分于战兵营和妇孺营。 余下半数,分与民夫营,按每营轮换来分。 但这要等民夫营有了一定组织度再分才可以。 民夫营要有最低限度的组织度,就像现在的妇孺营一样,妇孺营分为二十一灶,每日吃饭,每一灶的人员都是固定的。 只要当民夫营做到有基本的分属和纪律之后,鱼才可以被较为公平的分下去。 不患寡而患不均。 要是做不到分鱼公平,那还不如不分呢。 本来没鱼,大家都只能吃粮食,大家都吃一样的,没什么。 突然要分鱼了,顿时民夫们眼睛都盯着鱼上去了。 这要是没分好,谁多一点谁少一点,亦或是把谁露了,岂不大生矛盾。 本来不分鱼还没有矛盾,一分,分不公平,还平添了矛盾。 所以要是分不公平,还不如不分了,能少生些事端。 —— 关羽刮完了一条鱼的鱼鳞,然后从鱼的腹线用刀把鱼剖开,准备取出鱼的内脏。 鱼腹剖开,关羽摘出鱼鳔,随手把鱼鳔递给砖头,让砖头拿着玩,砖头开心极了。 不一会儿,第一条鱼处理完,关羽剖第二条,“呀,有籽。”鱼腹里,一堆黄澄澄的鱼籽。 有鱼籽是意外的收获,鱼籽很好吃的。 “关将军,把鱼腹内的黑膜扯掉,这东西很苦,煮了坏了一锅汤。”李孟羲建议。 关羽于是就按李孟羲说的,把鱼腹内黑膜尽数扯掉。 李孟羲说黑膜很苦,关羽很有探究精神的拿起一点黑膜塞进嘴里,尝了一下,果然极苦。 “呸!”关羽吐掉黑膜。 关羽作为一个汉末土着,在料理鱼类方面,竟然不如李孟羲经验丰富。 想来正常,古代知识交流不发达,渔业也不发达,古人吃到鱼的难度比较大,因为吃鱼少,处理鱼的经验也就不太成熟。 加上交流等方面的限制,可能皇宫里的庖厨说不定已经懂得利用蘑菇之类的含谷氨酸(味精主要成分)的材料来提鲜了,在偏远乡下,老农们吃鱼甚至不知道撕去鱼腹内膜。 关羽出身底层,他家是偏远乡下吗?是的。 关羽为草莽中的豪杰,但他老父,大概率是偏远乡下的老农。 关羽之父如果不怎么会料理鱼,关羽更不会。 今晚,就吃鱼了。 关羽就要把鱼整条放进罐中,李孟羲接过鱼,拿刀把鱼砍成数断,再往罐里放。 关羽见李孟羲对料理河鱼之事颇有见地的模样,便笑问,“羲儿,你可还懂庖厨之术?” 庖厨之术,通俗来讲,就是做饭。 李孟羲想了一下,点了点头,“某善庖厨之术,更长于兵法。”李孟羲信心满满的回答到。 虽然吧,前世也不会做饭。 但是,汉末原始至极的烹当式,李孟羲还真看不上。 一是,汉代没有成熟的榨油技术,植物油利用程度不高,人们吃油,吃的是动物脂肪,称之为“膏”。 二是,炊具也欠发达。 看军中现在的情况就知道了,军中炊具,不是瓦罐就是陶翁,这样的炊具,除了煮,还能有什么别的烹饪方式? 较复杂的烹饪工具,李孟羲倒是曾见过,其大致还是瓦罐的形状,只是瓦罐上层,有一个像是带孔的篦子一样的东西,麦粒或者米放在上边,下边加水,然后用火在底部加热,于是麦粒和小米等就被蒸熟了。 汉代是有蒸的工具的。 就算这样,烹饪方式,也只有蒸煮两种。 主食就算了,可菜也只能一锅乱炖,味道能好到哪里去。 而传统的中国菜式,其烹饪技法有,炒、爆、熘、炸、烹、煎、贴、烧、焖、炖、蒸、汆、煮、烩、炝、拌、腌、烤、卤、等等等等…… 如果说,没有植物油脂,用动物油脂也可替代,可没有铁锅,炒菜就不能炒了。 铁锅炒菜的色香味等各个方面,都完爆一锅乱炖的炖菜。 只要把铁锅弄出来,区区庖厨之术,足可远超同代水平。 历史上铁锅是到宋朝才普及,李孟羲猜测是因为锻造和冶铁技术进步的原因。 而到底相比汉代,宋代的冶铁和锻造技术哪里进步了才因此有了铁锅普及的物质基础,这李孟羲就不知道了。 日后有空,看想办法能不能把铁锅整出来。 做出可口的菜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铁锅做饭极其快捷方便,放在汉代,说是半个神器也差不多了。 李孟羲至今还记得初中上学的时候,学校的食堂做饭是用贼大的能放头猪的大锅,炒菜用的铲子,是用铁锹直接炒的,菜论筐倒,油论桶倒,盐论袋撒,然后三二十个厨师,拎着铁锹做猪食一样,拿铁锹在锅里一阵乱翻。 好了,一个学校两三千人的饭,被三二十个厨师就给搞定了。 现在义军之中,万余人,每天负责做饭的人是多少呢,按十人一什有一个伙夫算,做饭的人手足有千余人。 而要是有了大锅,为万余人做饭,只需要五十个伙夫。 如此,节省了千余人的人力。 这节省下来的人力,不管是分出去巡逻,还是出去拾柴,还是干别的东西,千余人力能干的事,颇为可观。 哪怕是在战阵之上呢,千余空闲人力,亦不可小觑。 既然提到了庖厨之术,李孟羲好奇的问,“关将军,你可知酱油?” “额,”关羽愣了下,手中的柴停在半途,“酱啊,有啊。” 李孟羲说的是酱油,关羽回答的是酱,这让李孟羲疑惑了,酱油和酱是不是一个东西来的? 酱油,李孟羲不知道怎么做的,但酱这玩意儿小时候在外婆家好像看见过怎么做的。 做酱的时候是先用一些没有加酵的生面团子加盐等东西放在酱缸里,然后放在太阳下晒,等一段时间之后,生面团子开始长出一些食用霉,继续晒,最终,生面团就变成了一堆很稀看起来有点恶心的棕黄色东西。 这些做成的面酱用来烧肉之用,做出来的肉很好吃。 而酱油,是用大豆发酵做成的。 从关羽的回答中,李孟羲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他于是就不清楚汉代有没有成熟的酿造大豆酱油的技术。 李孟羲再问,“那关将军,我大汉可有酿醋之术?” 关羽笑了,“你这问的,我大汉如何没有酿醋之法?” 有酱油,有醋,还有盐,糖麦芽糖也有,即,糖饴。 那么,糖醋鱼用麦芽糖,面,还有醋,应该也能做出来。 糖醋鱼,一想到味道,李孟羲流口水了。 又很不巧的,流口水又被弟弟看到了。 “哥哥你是不是可想吃鱼了?”弟弟走到李孟羲面前,瞪着大眼睛看着李孟羲。 “没有。”李孟羲面无表情的用袖子擦着嘴角的口水。 “你就是可想吃鱼了,哥哥你都流口水了。”弟弟天真的说到。 关羽闻言哈哈大笑,李孟羲一脸黑线。 第348章 技术标准与三视图法 鱼煮好了,开吃。 几块鱼籽给了弟弟,鱼籽肯定是很好吃的,李孟羲自顾吃鱼,白水煮鱼,则不那么好吃。 没有调料的关系,连盐也不多,白水煮的鱼肉味道寡淡,除了鱼肉嫩一点稍微有点鱼肉的鲜嫩以外,更多的是土腥味儿。 这味道,不说跟真正的畜类的肉比了,连牛肠都比不过。 要是有点花椒叶就好了。 做鱼的时候,摘一点花椒叶,往水里一放,既能去腥,又能增味。 花椒可是中国原产的调味料,而且花椒树四季常青,一年四季都能摘叶子来当做调味品。 特别是花椒籽,在李孟羲的学生时代,花椒籽堪称是吃饭时候的噩梦,菜里要是有花椒籽没看见,一口咬到,整张嘴全麻了。 虽说,前世那么讨厌花椒。 但如今,调味料稀少, 要有一些花椒籽, 放在鱼汤里,真能增味不少。 因为白水煮鱼不好吃, 李孟羲就想到了调料,就想到了陈皮,陈皮也是一种中国原生的调味料,陈皮是从某种树上扒下来的树皮。 除陈皮以外, 还有草果, 即丁香的果子。 还有蒜苗,姜,葱花。 八角好像是沿着丝绸之路运送过来的,好像不是中国原产, 弄不到的。 还有胡椒, 也弄不到。 孜然,也弄不到。 辣椒就更不用说了。 虽然没有辣椒,但是, 中国本土也有一种有辣味味道跟辣椒比较接近的植物,即,茱萸。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的茱萸。 曾经看一个美食节目,李孟羲才了解到原来茱萸也是古代的调味品。 若以茱萸代替辣椒,那很多好吃的菜就能做了。 什么茱萸炒鸡蛋,青茱萸炒肉,等等等等。 越想越觉得好吃, 连带着, 李孟羲吃着寡淡无味的鱼肉,也不觉之间吃的啊呜啊呜的。 鱼肉无味, 关羽刘备见李孟羲吃的很欢, 一脸疑惑,鱼肉有那么好吃吗。 带着疑惑, 关羽夹起一块鱼肉细细品尝, 没有啊, 还是寡淡, 并不好吃的啊。 啃光了一条鱼,鱼吃的只剩刺, 犹豫了下,李孟羲直接下手, 掰断鱼刺,然后拿起鱼头,吸鱼脑吃。 他如此举动,刘备关羽皆十分好奇,连正吃鱼籽的弟弟此时也放下了手中的鱼籽,抬头看着吸鱼头吸的滋滋响的哥哥,哇,什么吗,那么好吃的, 弟弟想。 “羲儿,还有鱼肉, 你吃鱼头做甚?”刘备起身就要给李孟羲拿鱼。 李孟羲摆手拒绝,“不,我吃鱼脑, 鱼脑可好吃了。” 奇了,鱼脑怎么吃,刘备关羽大奇。 李孟羲给关羽刘备二人指了指鱼头可以吸出鱼脑的位置, 刘备关羽二人手拿鱼头,将信将疑的拿起试了一下。 鱼脑果然美味。 虽然鱼脑和鱼肉一样,也没有用调料,但是,不知为什么,好像好多生物的脑髓都很美味,猪脑美味,鱼脑也美味。 刘备关羽两人吸完鱼脑,鲜美的鱼脑让两人意犹未尽。 “哥哥,俺也想吃鱼头。”弟弟眼巴巴的看着李孟羲。 李孟羲从瓦罐里捞了一只鱼头,丢给弟弟让他拿去啃去。 吃完饭,较往常饱的多。 李孟羲吃了一条半鱼, 弟弟吃了好几块鱼籽, 并一个鱼头。 吃完饭,正好有时间,刘备关羽和李孟羲闲谈了一些事情。 李孟羲谈到,把鱼先分于战兵和妇孺两营, 待民夫营有了规制,再把鱼也分给民夫营不迟。 刘备和关羽皆认可。 还有,关于捕鱼这件事。 夜还早,不知明日赶路,傍晚扎营时,于扎营之地五里以内,是否还能遇到河流。 而且,其实晚上,拿着火把一样可以捕鱼。 鱼塘李孟羲很熟悉。小时候外婆家门前就有鱼塘,每天早上的时候,塘里的鱼群都游在水面上,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而当太阳升起,鱼就潜入水里不见了。 李孟羲猜测,可能是因为光线的原因,鱼的眼睛受不了强光,所以当太阳高的时候,鱼潜到深水了。 也可能是太阳毒辣的时候,水面被晒得很热,上层的水被晒的很热,鱼呆着不舒服,于是潜到水底了。 不管是哪种原因,晚上要是撒网捕鱼,说不定效率更高了呢。 李孟羲对网鱼之事,极感兴趣的。 当李孟羲说到,【白日鱼蛰伏,晨晚鱼露水】,刘备关羽皆讶然。 “当真如此?”关羽问。 “额,大抵如此。”李孟羲回道。 可能跟鱼的种类也有关吧,反正小时候外婆家的鱼塘,早晨起来,鱼都浮在水面了。 连夜捉鱼,或许可行。 关羽想了想,对捕鱼的细则做了补充,“岸旁水浅,若乘舟至河水中央,再撒网捕鱼,则鱼获更多。” 听关羽这么一说,李孟羲不由眼睛一亮。的确啊,站在岸边往河里撒网,能捕捞的范围就那么一点而已。 要是有个小船,在水面走,说不定见哪里有鱼群了,还可以把渔船悄悄划过去,一网朝鱼窝里撒去,网获众多。 “可舟船太大,轻小如竹排,以我军车马,亦难自带。”关羽摇头说着。 关羽想到了做一些小船,每日捕鱼时带着船去河流上捕鱼,更加高效。 可关羽也想到了运力问题,就算马车有空闲,可马车也装不下哪怕最小的船。 关羽认为船太大,车拉不动。 而李孟羲对此有不同的看法,李孟羲比关羽稍懂技术。 真的有能被车拉着走甚至被人扛起就走的小船。 根据前世的所见,李孟羲想到了一种很小的鱼鹰小船,何为鱼鹰小船呢,是一种船体成h形的船。 这种船,是两个小的船体中间用杠子连起的,两边的船体加中间的木杠,刚好就是h型的。 这种船李孟羲见过,可以说,这种鱼鹰小船,简直是能做出的的结构最简单最轻的船了。 捕鱼人捕鱼的时候,小船放进水里,两只脚分别踩在两船体上,左右两个船体,船舱形状和香蕉类似,船舱又窄又深,人踩上去,两边的船体半陷入水中。 小小的鱼鹰小船,其浮力也就顶多能承载两个人的重量,用来载人不行,用来捕鱼完全够用。 足够轻便,是鱼鹰小舟最大的优点。一个鱼鹰小船,重几十斤而已,一个成年人扛着走一天都没得问题。 鱼鹰小船精巧的轻量船型,正适合义军当前。 李孟羲迫不及待的鱼鹰舟相关告诉关羽。 关羽听完,目露疑惑。按关羽的常识,就是最小的独木舟,车也放不下啊,再者,独木舟人还不能站的上去,不能用于捕鱼。 李孟羲说的鱼鹰小舟,不仅一人能扛的动,一人还能操舟,还能站在舟上撒网捕鱼,关羽有些不信。 “这样,待我明日,去找木匠营,把鱼鹰舟做出来,再一看究竟。 择时不如撞时,两位稍等,我去木匠营,去去就回。” 说完李孟羲便迫不及待的走掉了。 “俺也去!”弟弟在后边追。 李孟羲风风火火的样子,刘备不由摇头,“走,云长,你我同去看看。” —— 李孟羲到了木匠营,在热火朝天的木工工地,从人群中找到了鲁犁,李孟羲拉着鲁犁,就跟他说鱼鹰舟的构造。 李孟羲噼里啪啦讲了一通,鲁犁脸色迷茫。 见鲁犁如此,李孟羲不得已,抽出腰间的短刀,在地上画了鱼鹰舟外形。 要说,李孟羲画简图的能力还是不错的,可是,图画完之后,鲁犁还是看不出这个奇怪的玩意儿,怎么就是船了。 李孟羲看着满脸不解的鲁犁,意识到,完了,沟通终于出现问题了。 之前和鲁犁沟通做抽屉,做板车什么的,都还算简单,沟通起来没多大问题,现在的鱼鹰小舟,复杂了一些,抽象了一些,沟通起来,难度很大。 由此李孟羲想到了一件事,在工业化过程中,为了方便和规范,出现了三视图,三视图能完美的表现出立体结构的全部外形特征。 工业时代的工程技术人员,单看零件外表,可能看不懂是什么,但一看三视图,就能看明白了。 而且,一个零件的三视图,给任何一个工程人员,只要是受过正规教育的工程人员全都能看懂。 很厉害的是,一幅三视图,拿给全国几百万受过正规教育的工程技术人员看,这几百万人,全部都能看懂。 三视图和工业标准规范化,意义重大。 试问大汉的工匠,一个工匠能否把自己要做的东西,画成图纸,把设计思路完全给千里以外的另一个工匠呢。 不可能。 而如果有三视图,这两个工匠又经过三视图的培育,都懂三视图,沟通就不成问题了。 一纸书信,能让天南地北的两个素不相识的工匠能够看懂彼此的设计思路,这一点,对技术发展和交流的促进,是划时代的。 (三视图,三视图要普及起来。)李孟羲想到。 李孟羲还不知道的是,就因为他今日的这个想法,他亲手开启了自始皇帝统一度量衡之后华夏历史上第二次重要技术标准的大一统。 始皇帝陛下,统一的度量衡。 三视图法,统一的是所有的兵器,农具,稍微复杂一点的任何器械造物,所有工件制作与图纸绘制的标准和规则。 三视图要说不难,李孟羲接触三视图相关知识,是在初一数学课。 真正难的课程,不至于初一就学,既然初一能学,那按难度循序渐进来推测,三视图也就比四则运算和方程稍难一点而已。 难度不大就意味着,可以大肆推行。 第349章 鱼鹰舟 小小一鱼鹰舟,李孟羲认为结构简单极了。 可鲁犁就是理解不了到底怎么回事。 没得办法,李孟羲抓耳挠腮的想了一会儿,他想到了好办法。 既然用话解释不清,那就用泥巴,捏出个大概。 李孟羲需要黄泥,鲁犁代劳拿铁锹就地挖了一些泥, 李孟羲把泥浇上一些水,活成泥浆,然后也不嫌脏,拿泥巴开始捏船了。 弟弟以为李孟羲在弄啥,好奇的凑近看。 没多久,李孟羲捏出了大致的鱼鹰舟的船型。 泥巴捏出的船型正如李孟羲记忆中的船型一样——两个香蕉状的小型船体,中间有连接两个船体的横杠,在左右两个船舱上,有供脚踩的踏板。 船舱并不是全部遮盖起来的,前后留有开口,用于存放网到的鱼。 李孟羲弄了一手泥,把泥模做好,拿给鲁犁看。 鲁犁看的直挠头。 “如何?能做吗?”李孟羲好奇的问。 “能做是能做,怕是漏水。”鲁犁嘀咕着。 嚯,出大问题了。 李孟羲只想到鱼鹰舟船体简单,他只以为,船就是木板钉成的而已,却忘了造船需要的技术力有多高了。 古代没有能力用整块材料做船, 船身是用木头拼做的, 包括船底也是木头拼的。 少有足够大的大到能直接掏出一个完整船体的大树,而且就算有这么巨大的树, 直接掏出一个船,强度也是不行的。 因为船体各部分受力不同,有的部位必须得加强,有的部分必须得减重, 直接掏出的船, 船体各部分材料强度一样,并不结实。 没有足够大的树,所以造船之时,船还是用木头拼接起来的。 既然是木头拼接成的, 木头与木头之间的缝隙肯定容易进水。 在现代化的造船工业中, 钢铁巨轮可用各类焊接技术焊住钢铁之间的缝隙,而木头船,木头和木头之间的缝隙就没办法焊了。 古人在解决船体缝隙时, 一是在造船时,船底尽可能用整块木头做底,减少缝隙。 二是,木头间的缝隙,可塞入麻纤维之类的填充物,把缝隙给堵死,填麻之后,会在缝隙上再刷上桐油, 然后是生漆, 有时还有用植物或动物的胶,于是, 船缝就不会漏水了。 鲁犁不会造船, 尽管是很轻量的鱼鹰小船,鲁犁跑了满场, 问有谁会造船, 结果木匠营百十人, 无人会造。 鲁犁耷拉着脑袋回来了, 李孟羲笑着安慰他说到,“就这么个小船, 不会太难。你找人看看慢慢做,不急一时。 这样吧, 船还交给做杂活的工匠来,船只要下水不沉,众人赏粮五十斤,如何?” 听到有五十斤粮,鲁犁就觉得此事能成,不止鲁犁,旁边干活的木匠们耳朵很尖,听说有五十斤粮,频频侧目。 交代完做船的事, 李孟羲就要,离开了忙碌的木工营地。 “军, 军师!”鲁犁叫住李孟羲。 李孟羲停下脚步,回头看来。 鲁犁支支吾吾说,“有人让问, 说我们木匠,能不能还跟着学学字?” 李孟羲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鲁犁说的什么。 在军中开设扫盲班这件事,是为提高士兵们文化水平, 为下一步培养合格的基层军官做准备的。 如果是战兵们需要学习,那匠人们就更需要学习了。 技术相关,学些数理化知识总有些用处。数理化知识好的木匠,比数理化知识差的木匠,更有成长潜力。 有句话不是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这是真理。 鲁犁反馈了一个极好的想法,长时间以来,只顾着给战兵们上课,把木匠们却给忘掉了。 鲁犁反馈的想法, 得到了五十一斤粮食。 其中五十斤赏给那个提出意见的木匠, 一斤给鲁犁作为他代劳上馈的酬劳。 鲁犁喜气洋洋,忙碌的匠人们见到又有人得赏了,一个个都是振奋。 匠营真是个前途无量的地方。 匠营人才不多, 没一人会造船。 然而,李孟羲走后,匠人们边干着杂七杂八的活儿,边开始自发的热烈讨论起来,讨论船该咋造。 匠人们的主动能动性可见一斑和生产积极性可见一斑。 由此可见,激赏法又有多好用。 回去,李孟羲说了匠营之事。 刘备笑了,“五十斤粮,便可得一小舟,我看啊,没有比孟羲你更会精打细算的人了。” 李孟羲嘿嘿一笑,说到,“五十斤粮,是研发费用。依我看,一艘小小的捕鱼舟,工钱要不了十五斤粮食,就能做一艘鱼鹰舟。” 研发二字,初听很是新奇,于是刘备问研发是何意。 李孟羲便认真给刘备关羽二人讲解何为研发之意。 简单来说,比如说要造一个新的东西吧,一开始不知道怎么造,就得试着慢慢造,既然是试着慢慢造,花费的时间就很长了。 而且,要是一遍造不好,还得拆开换个思路重新造,如此一来,工本就高了。 就算一遍把东西做好,还有可改进的地方,还得继续修改。 于是,做一个新的东西时,时间和工本都居高不下。 研发阶段,是不计时间和成本的,为的就是摸索出成熟的工艺,然后以成熟的工艺为蓝本,接下来才开始批量生产。 一般来说,研发的费用是远高于后续生产过程中单件产品的费用的。 鱼鹰舟研发成本如果只是五十斤粮食,那么当木匠们摸索出又快又好的制作鱼鹰舟的技术之后,按难度来说,一艘小小的鱼鹰舟,工作量不会比一架板车要大,原材料只是木头,不用钱,而工钱,付给木匠们十几斤粮食就顶天了。 木匠们做板车,一辆板车的工钱是五十斤粮。 总不能,一艘工作量少了许多的小舟,工钱也依然是五十斤粮吧。 核定工资的标准,依然是李孟羲那条秘而不宣的标准。即,按工时来算,每两一天工时,赏粮一斤。 如果一架鱼鹰舟,需要六个工匠,花四天时间才能做完,也就是说,做一架鱼鹰舟,所需的工时,是单人二十四天的工时,按单人两天一斤粮的标准算,需支付的粮食是二十四斤粮食。 二十四斤粮就换了一个能浮在水面捕鱼的小舟,简直太划算了。 这段时间以来,因为木匠们做好了板车要发工钱,还有干杂活的工匠也要发工钱,给携行具编大篓的工匠也要给发工钱,工钱自然全都是粮食,近来李孟羲支出的粮食已经很多了。 私下里,刘备也跟关羽商量了李孟羲大量粮食支出的问题。 商议的结果是,一则,粮草充裕,一时半会儿无有粮草不足之忧,二则,激赏之法,确实好用。 索性,李孟羲支出粮食就不管了,任他施为。 李孟羲一手建立的木匠营,而今如火如荼。 夜晚,匠营一片火把通明,忙碌非常,看在眼里,关羽心里踏实非常。 碌碌不停之军,总比散漫无事之军,好上千倍百倍。 李孟羲在继续说鱼鹰舟的事儿。 既然提到了舟船,关羽突然想到一事,问到,“羲儿,你麾下木匠营,可做得大船?” 李孟羲愣了下,抬头看着一脸思索之状的关羽,“额,鲁犁已经问了,我营中无人会造船。若日后有了造船工匠,应当能造大船。关将军为何有此一问?”李孟羲好奇。 第350章 浮桥,绳索 李孟羲问关羽,为何问起能不能造大船。 关羽耐心解释,“羲儿,我军自行军以来,未曾走过水路,若有朝一日,前路为水阻断,此时不搭浮桥,不造大舟,我军车马如何能过? 若无造舟桥之能,他日临水遇险,急切间不能过河,岂不危矣?”关羽郑重说道。 听关羽这么一说,李孟羲倒是想起来了,对啊,陆路行军倒是可以,万一哪天要过河,恰逢河桥被水冲断了,如果搭桥,派两个水性好的士兵拽着绳子游过去就能搭起简易的浮桥,如果河太宽,搭浮桥反而难度很大了,直接造大船载人过去更省事。 李孟羲想到了相关技术问题,先说搭浮桥。 搭浮桥的想法,李孟羲想到的是, 派两个水性好的制作士兵拿着绳子游过去, 游到对岸,然后把绳子找到一个树把绳子绑到树上, 或是用桩子钉在地河岸,把绳子绑在桩子上。 可只依靠两根绳子的承载力,行人能走,马匹怎么办, 车辆又怎么办, 李孟羲不太确定区区两根绳子加一些木板,能否承载的动拉满一车木头的车辆。 好在现在军中也没有什么太大件的东西,军中最重的车辆,应该是拉木头的车了。浮桥如果撑不住一辆拉满木头的车, 那就先把木头卸下来, 让空车过去,木头由人分着给抬到对岸也行。 可是,桥面呢, 总不能就踩着两根绳子走吧。 按最低的限度,浮桥宽应该宽过军中最宽的马车的两个车轮才对,而军中最大的马车,轮距五尺有余。 要有这么宽的桥面,至少得需要一些长度最少五尺的长木板,而这么些足够规格的木板,军中现在有吗? 或许有,木匠们每日有干木头做车轮, 扎营之后有伐木队去扎营地四周伐树, 把湿的树木的解成木板,用来做板车的车身。 车轮如果用湿木头, 随着湿木头水分的脱解, 车轮容易变形开裂,所以做车轮必须用干的木头, 而车身用湿木头, 甚至是用当天傍晚刚砍下的树的木头做车身, 一点问题都没有。 因为木匠营有做板车这一工序在, 所以现在木匠营应该有一些长度达到五尺以上的木板。 木板是有了,又如何固定在从河这岸到河那岸的区区两根绳子上呢? 想到这里, 涉及到李孟羲知识的盲点了,他不知道该如何把木板和绳子固定到一起, 李孟羲于是问关羽木板该怎么弄,是在木板上镶两个铁环,还是怎么着。 关羽略一思索,回答说,不用上铁环,直接用绳子绑,就能把木板一截一截的绑起来。 什么叫一截一截的就把木板绑起来,李孟羲听懵了。 然后,为了跟李孟羲解释如何把木板绑起的, 关羽带李孟羲到了木匠营,找来两块有一定宽度的方木, 然后又问木匠们要来了一段细麻绳,借着火光,关羽给李孟羲演示是如何不用多余的铁环, 就能把木板绑起来的。 关羽拿起一块木头,放在膝上,然后, 用绳子缠住木头一头,缠了个死扣,然后把绳结拉直,接着,拿起另一块木头,在离第一块木头一指的距离,用同样的方法,绑好了第二块长木头。 “左侧,也如此绑法,可听明白?”关羽把绑好的木头拿给李孟羲,问道。 李孟羲接过木头, 认真看了两眼,恍然大悟。 原来浮桥是可以只用绳子和木头就可以搭成的。 用绳结把一块块木板给系紧,并且可以限位, 像是台阶那样, 每隔一小段,就绑一个木板,以此延伸长度。 绳结足以把木板固定住,不需要铁环,再说了,就算用铁环,铁环的强度还不一定有直接用绳结绑结实呢。 如此简单就把木板固定的问题解决了。 劳动人民在生产生活中掌握的技能,果然是极其有用的。 李孟羲挠头,又问,“关将军,你会绑浮桥,可军中其他人会吗?” 关羽不能回答。 尽管绑吊桥看起来很简单,像是绝大多数人都会的。 可并不能保证所有人百分之百会。 再简单的一点知识,也有明文记录的必要。 尤其是浮桥的相关技术,归属于军事工程技术之列,十分重要。 关羽绑浮桥桥板的方法很简单实用,李孟羲觉得完全可以当做时候标准的搭浮桥的技术方法。 得想个办法,把看怎么把不好用文字描述清楚的技术写下来,最好是能画下来,就如《武经总要》那样,配很多插图那种。 图片记录的信息,比文字能记录的信息多的多的。 小小一个绳结,可能费尽口舌说半天,士兵们听不懂是咋回事。 记录成文字,写上半天,写上半页字,依然写的欠缺点详实。 而要是画成图,简简单单的哪怕火柴盒一般大的一个小图,就胜过长篇大论的一大段文字。 话说不清和文字也不容易写清的东西,图片拿到士卒们眼前一看,保证一目了然,哪怕一个字都不认识的士兵,一眼就看明白是怎么回事。 浮桥的木板,和木板固定的方式,都不是大问题了。 可是,绳子哪来?现在军中有没有鸡蛋粗并且长十几丈甚至更长,并且一根到底完整的大绳子呢。 没有。 这可好,没有搭浮桥的绳子,还怎么搭浮桥。 军中有很多各类粗细不同的绳子,但搭浮桥需要很长的并且很结实的能承载住车马的绳子,要是绳子不够长,没有长的绳子,就得拿短绳去接,可如此以来,由短绳接成的绳子,强度必然不够,很可以出现断裂,或者绳结松开的状况。 不出问题还好,一出问题,问题就大了去了。 马车正在浮桥上走着,突然某一截绳子的绳结松开了,车上一车平日都舍不得吃的酒肉,一下全掉河里了,岂不可惜。 物资的损失倒也罢了,要是人走着走着,突然浮桥断裂,人要是掉进湍急的河水,一个旋儿人没了踪影,比如关云长,掉进汛期的河水之中,同样得遭难。 堂堂五虎上将,因为浮桥断裂,一不小心掉进河水中淹死,岂不一世英名尽毁。 别说关羽会水性之类的,就算关羽水性不错,万一是哪天关羽手臂中箭了,箭伤未愈,一个手臂用不上力,身上又穿着重甲,这要是一不小心掉进水中,肯定淹死了。 总之,无论如何,得有足够结实的长麻绳,不然一旦出现损失,轻则毁物伤人,重则贻误军机。 足够结实并且足够长的麻绳,军中现在没有,清点出了此事,关羽刘备皆皱眉。 技术有关的,李孟羲最为擅长了。 李孟羲清了清嗓子,问关羽刘备,问两个出身民间底层的人,“麻绳怎么编的?”李孟羲问。 说来在汉末各方诸侯之中,可能曹操不知麻绳是怎么编出来的,可能孙权也不知麻绳是怎么编出来的。 因为曹操出身豪族,天生的食肉阶级,未曾深入民间,四指不染泥,不清楚民间技术太正常了。 而孙权呢,等孙权继父兄之位,坐断东南时,已权倾天下,哪里会有机会和动力去了解民间技术细节呢。 不说曹吴,再说袁绍袁术两兄弟,这两人累世公卿,想袁术兵败之际,士兵们都喝泥水,袁术口渴,士兵们给袁术找来了浑水,袁术不肯喝,打翻水碗,非要找蜜水来喝,士兵回答,此时只有血水,哪里有蜜水,袁术顿时吐血而亡。 如此一个娇生惯养的纨绔,生死关头,还要矫情着要喝蜜水,简直跟何不食肉糜的家伙是一类人了。 袁术这般,哪里又会是懂得民间生产技术的人。 袁术如此,袁绍又能好到哪里去。 认真一比较,其实很有趣,汉末诸侯,好像只有刘关张三兄弟,真正是出于底层的草根。 刘备虽是汉室宗亲怎么样了,汉室宗亲可太多了,汉室宗亲的身份就就不值钱,君不见汉室宗亲的刘晔,就是造霹雳车那家伙,也在曹操手下效力。 刘备之所以成为刘皇叔,是刘备足够强大,能力足够,才成为刘皇叔。 汉室宗亲的身份,给刘备提供了一些便利,但并不是刘备因为是汉室宗亲,而所以才在汉末脱颖而出的,两者并无关系。 除刘备之外,其余刘姓各方诸侯,刘表刘璋之类,哪个不比刘备身份跟汉室血缘更近,然而除了刘备,余者皆不堪。 细数汉末诸侯,懂得如何编织麻绳技术的,好像还真是只有一个刘玄德而已。 不仅刘玄德,关羽也知道麻绳该如何编,甚至张飞也知道。 和汉末其他诸侯相比,刘备一方,好像很特别。 李孟羲不懂麻绳是如何编的,麻绳李孟羲还算熟悉,前世没少见过,李孟羲记得,那种工地上用的手臂粗细的麻绳,麻绳里好像还有一些细的扎丝,用来给麻绳提供更强的扛拉性能。 扎丝不用想了,这种细的铁丝,按汉末的条件,不可能生产出来的。 汉代的麻绳,只能是纯麻绳。 李孟羲问,麻绳是用麻来编的吗? 刘备和关羽闻言相视一眼哈哈大笑,这话问得,麻绳不是麻编的,还能是什么编的。 “不是,我是问,生麻咱们军中是不缺了,几十丈长的麻绳,能编吗?”李孟羲一脸疑惑的问。 “如何不能?”刘备反问。 “那……如何保证质量……额,麻绳事关浮桥是否坚牢,长长数十丈的麻绳,不可能由一人编成,而若是由多人共编,若稍有一人编时马虎,到用之时,长数之丈之浮桥,一处麻绳不牢,便有桥毁人亡之危。” “麻绳优劣,如何评判,我不知,两位可知?” 刘备沉思片刻,“麻绳以股多而密者为优。” 见刘备有所见地,李孟羲便把编麻绳的质量监管工作,就交给刘备了。 刘备笑着应下了,“正好,云长,一架浮桥,需用长绳两根,你我率人各编一根,以评优劣,如何?” 关羽笑道,“就依大哥。” 好了,虽然义军还没有遇到需要搭桥的情况,但已经开始准备搭桥的相关准备工作了。 足够长和足够结实的麻绳开始编了,虽然不知什么时候会需要过水搭桥,但想必在遇到的时候,军中已经有了不止一条长绳。 有备方能无患。 更重要的是,以往,都是李孟羲想到相关技术细节的,现在由鱼舟想到日后行军之时,可能同样需要大船和浮桥,这是关羽想到的。 一人之智,难比得上众人之智。 白天提到,军中可以每个百人队,配一两张渔网,还可以配一两个抓钩,这类带着特殊装备的士兵,或可称为技术军士。 今晚,又想到了可用于搭桥的麻绳,麻绳不同于渔网和抓钩之类的,一盘几十丈长的麻绳,重达几十斤,单兵扛着是扛不动了。 如果说,抓钩是“排”级战术辅助装备,渔网是“连”级辅助工具,那么用于架桥的几十丈长的麻绳,至少也是营级的装备。 重的要死的麻绳放在百人队之中,任何用处都没有。 故,搭浮桥的能力,可以下放至千人队,即,每个千人队都要有能独立搭建浮桥的能力,即,每个千人队,几十丈长的麻绳至少携带两根。 余下的问题还有,搭浮桥,得先把绳子拉到河岸那头去,首先得派精通水性的士兵腰里缠着绳子游到对岸去。 水如果很急,又或者是冬天,水温很低,泅渡的士兵很容易遇到危险。 要是在河水上搭浮桥也就算了,可还有一种架在两山之间的吊桥呢,就如当阳长坂坡,张飞砍断了吊桥,曹操的追兵顿时无力追击。 河水还可以泅渡,两山相隔,彻底没办法了。 古代的技术,李孟羲也不甚熟悉,更熟悉汉代军事技术的人是关羽刘备二人,于是李孟羲便问,如果两山之间,吊桥被毁,如何重建吊桥。 “择灵巧之士,腰间缠绳,翻至对崖,把绳索系于对崖山上,而后,如搭浮桥一般方法,用木板,铺于绳索之上,如此,吊桥可成。”关羽略作思量之后,答道。 关羽说,找几个很擅长攀爬类似特种兵一样的精兵,拉着绳子,爬到山对岸的山崖上去,然后把绳子绑在山对岸的石头或者树上,当两根平行的绳子从这边山头搭到那边山头搭好,再在绳子上铺上木板,就是简易的可通行的吊桥了。 靠人爬过去搭吊桥,这难度有点大了。 很多天险之所以被称为是天险,因为是人力无法轻易克服的。 可能一处建在险要处的一架吊桥,建吊桥时死了很多人,花费了很长时间才把吊桥建好。 平日建吊桥,用人拉着绳子爬过去的方法,慢慢建也行,可如果军情紧急,若无有快速搭建吊桥的工程能力,极其影响军队战力。 有天险相隔,而无有逾险之能,虽有百万雄师,只能望险而叹。 如果空有强大的作战部队,而没有强大的军事工程能力,等于是没有强大的后勤能力,没有强大的后勤能力或是后勤能力有短板,于是,就不能称之为真正的强军。 其军力虽强,而短板非因其军力强盛便可弥补。 后勤不足,早晚必因此落败。 正如曹操之八十万大军枕戈赤壁,其军虽众,其水师不精,其军中医师不足。 因为水师不精,所以不得不用铁索连环之计,意图以船为陆,发挥北地兵马善于陆战的长处,而避免水战的短处。然后,一把江火,曹操大军水面大败,折戟沉沙。 同样因为医师不足,瘟疫爆发之后,无力控制,以致功败垂成。 但凡曹操再多准备个两三年,后勤准备再充足一点,船只数量再扩大一倍,纵然水师依然不是东吴对手,但凭借绝对的体量优势,无脑用火船往对面撞,无脑拼伤亡,也能把东吴水军全部给消耗掉。 而要是曹军事先准备的药物和医师足够,说不定瘟疫爆发的初期,瘟疫就被压制住了,压制住了瘟疫,纵然水面船只全被孙刘联军消灭,也没必要退军的,可以慢慢伐木继续造船。 天下三分,魏居其七。 哪怕只是隔岸相持,曹操地盘大,人口多,能筹集到的粮草更多,只要没有瘟疫,不撤军,和孙刘大军隔江相持,相持个一年半载,孙刘可能就撑不住了。 孙刘十万大军长久和魏军相持,等于十万青壮没办法从事生产,同时后方还需要源源不断的往前方支应粮草,以孙刘的体量,拼消耗,会被魏国耗死的。 若论军力,曹操南征北战,打过董卓,吕布,打过袁绍,打过袁谭,还打过鲜卑,魏军从兵力还是士兵素质纪律性,都远强于孙刘,可赤壁之战,曹操战败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后勤准备的不足。 第351章 蜈蚣挂山梯 关羽见李孟羲说着说着,眉头紧皱,又没声了。 关羽和刘备不好打搅陷入沉思中的李孟羲,只好等他回转过来再问。 此时,李孟羲想什么又想的入神了呢。 在脑海中思绪纷飞的无数混杂的画面之中,李孟羲想到了曾经tv7,即,农业军事频道看到过的,特种兵们野外作战时,特种兵们过两山之间的山崖时,是用弓弩把连着绳索的铁钩射到山崖对岸去,只要钩到树干石头什么的,只要钩结实了,人就能像猿猴一样,顺着绳索爬过去。 用弓弩来抛射绳索,比人力爬过去快捷的多。 二十一世纪的弓弩,和汉朝力道最大的大黄弩哪个力道更强,不太清楚。 大不了,大黄弩力道要是不行,直接搬床弩过来,发射弩枪,以床弩的力道,别说挂到对面树上了,弩枪深扎进石头缝里也是可以的。 吊桥断了,派身手敏捷的士兵爬下悬崖, 在路况极不好走的情况下, 可能得半个小时,才能爬到对岸山崖。 而且, 这过程中,可能士兵会失足坠落山崖。 而要是用强弩发射铁钩,或者用床弩发射连着绳索的弩箭,可能运气好, 一发弩箭射过去, 铁钩就钩到了几十米外对面山崖上一棵歪脖子树,前后所需时间可能还不到一分钟。 一分钟,对比一个半小时,节省的时间是二十九分钟。 二十九分钟, 按五秒可以顺着吊桥投放到对面一个人来算, 二十九分钟的时间优势,足以把数百人投放至对面山崖。 数百人趁其不意,足以从山上绕到敌军大营后面, 埋伏起来,等到晚上,足以杀敌军个措手不及。 李孟羲甚至知道特种兵们的抓钩是怎样的——最好的抓钩形状,应该是一个抓钩上,有三个或者四个弯铁钩,这样,不管铁钩射出去是怎么的角度,都至少有一个钩子可以勾住树干。 不仅山崖间搭桥可用, 在河上搭浮桥, 一样可以用床弩把绳索射过去,很快捷方便, 而且安全。 看来, 军中技术装备又得增加了,强弩手们除了配备普通的弩箭以外, 还应配备一种抓钩箭头, 以方便在悬崖峭壁之处, 辅助通行。 妙哉!特种箭头。李孟羲脸上不由浮现笑意。 见李孟羲眉头稍缓, 关羽边把一根柴添到篝火里,边好奇问, “羲儿,何事开心?” 李孟羲回过神来, 振奋的把自己方才所想告知刘备关羽, “关将军,玄德公。我等之前所议,军中每百人,配备一二抓钩,利于拔寨。 现下提到于山崖之间搭建吊桥,是否可特做一弩箭,箭头做成抓钩形状,遇山崖难逾之时, 弩箭拖曳绳索,射至山崖对处, 若抓钩恰钩住乱石树叉之处,我军士卒立时缘绳索而过,岂不迅疾?” 说完, 又道,“若弩弓力道不足,亦可用床弩, 以床弩之力,弩枪可射百丈之远,百丈险崖亦可过。” 李孟羲的奇思妙想,让刘备和关羽大开眼界。 李孟羲已经把弓弩或床弩用来搭设吊桥的用法已经讲的很清楚了,不用多加思考,刘备和关羽二人就很清楚,此法绝对可行。 暂不说刘备关羽二人深受启发了,李孟羲也迫不及待的想把这耗费了诸多脑细胞才想到的好主意给赶紧记下来,万一明日忘了,等于白想了。 “说到吊桥,某倒觉得,吊桥若是竖着用, 也很好用。”李孟羲皱眉说道。 吊桥还能竖着,刘备关羽不解其意, 不约而同的迟疑声问, “如何好用?” 李孟羲组织下了语言,抬头看了关羽刘备两人一眼, 问,“若要从山崖高处往下爬,该如何爬?” “选一灵巧之士,抓藤攀石,小心下爬。”刘备答到。 一旁,关羽捻须沉吟,“可使人以长绳缚其腰,然后,攀绳向下。” 刘备说徒手从山崖爬下;关羽则说,山涯上的人拉住绳子,系住爬山士兵的腰部,然后,士兵就抓着绳子,有了借力处之后,缓缓下爬。 关羽的方法更好,然而李孟羲有更好的方法。 “由上爬下,我有一物——蜈蚣挂山梯。”李孟羲一字一顿的说道。 蜈蚣挂山梯,听名字就很厉害,关羽一双丹凤目微睁,问,“何为蜈蚣挂山梯?” “所谓蜈蚣挂山梯,即,梯阶逾数百阶之悬梯尔,因悬梯细长如蜈蚣,故曰,蜈蚣挂山梯。” 说着,李孟羲抽出腰间短刀,就地在地上随意画了一副悬梯。 画完一看,地上画的,悬梯和普通的梯子也没区别的啊,于是李孟羲转头一想,就在梯子上方,画了一个对照物。 对照物就是几笔山崖。 这寥寥几笔山崖画完,整幅图,一看就是从悬崖上挂着的一副长梯的样子。 “且看,这便是蜈蚣挂山梯。从山崖上往下爬,徒手不借外物,极其危险,而纵然借助绳索攀缘,全身可着力之处,只双手而已,依然不便。 而若有此挂山梯,梯长数百阶,高崖垂至谷底,士卒沿梯攀缘,双手可握梯阶,双足亦蹬梯阶,于是,双手双足全有可借力之处,稳当便利许多。” 李孟羲缓缓讲到。 刘备关羽皆面有惊讶。 不消说,蜈蚣挂山梯这个听起来厉害非常的名字,刘备关羽又误认为是李孟羲的师承,是李孟羲从那个神秘的老师那里学来的。 其实呢,蜈蚣挂山梯,就是软梯而已,结构和直升机所用的软梯是一样的。 而之所以用蜈蚣挂山梯这个名字,是因为啊,曾经看过一点《鬼吹灯》这部小说,盗墓贼们经常下到深山巨谷去盗墓,长达数百米的挂山梯能帮助盗墓贼们很容易到达用其他工具不容易到达的地方。 说起来,软梯不是什么高科技玩意儿,汉朝肯定有。 但,普及度和思路应该是个问题。 就比如曲辕犁唐朝就已经很普遍了,可一直到二十世纪,解放后,很多偏远山区的人们,依然是用很原始的木直犁的,要知道,唐朝到二十世纪,时间已过去了千年之久,曲辕犁技术也已经传播了千年之久,尽管这样,依然有普及不到的地方。 古代的技术传播效率,实在是不堪。 所以,悬梯尽管不是什么高科技技术,但并没有被太普遍的利用起来。 悬梯技术在汉代有没有普遍用于军事之中呢?答案是没有的。 后三国时期,邓艾偷渡阴平,遇到险崖深谷,实在过不去,就在身上裹上毯子,顺着山坡滚下去。 为什么直接滚下去?因为邓艾没带挂山梯。 不然,要有一副挂山梯,不致每遇山谷,就得九死一生的往下滚。 只此一件挂山梯,便是放在武经总要里也足够的。 按对鬼吹灯电影的印象,盗墓贼们下斗的时候,两个喽啰,放下背后背着的一卷梯子,梯子哗啦一卷开,一卷梯子能展开很长。 从这儿便可以看出,挂山梯可以做到轻量化,毕竟人的重量又没多少,真要是采药人坠崖的时候幸运的抓到一把石头缝里的枯藤说不定就能捡回条命,枯藤都能经的住一个成年人身体的重量,那么,手指粗细的麻绳,加结实的木阶,就更能经受住人体的重量的重量了。 综此种种,虽说还没开始做挂山梯,李孟羲认为,可悬挂上下垂直高度一两百米的挂山梯,完全可以当做单兵装备配备的。 之前已经决定,每个百人队,配备一张大网,一张大网几十斤,背着网,铺盖就不能背了。 同样,伙夫背着瓦罐陶翁粮食之类的,铺盖也就不能背了。 一人背一床铺盖,是最理想的状况。 而其实,两人挤一张床也没问题。 也就是说,极限状态,一个百人队,只用五十人背着铺盖,其余五十人,可以背着粮食,三两百支箭,大几百斤粮食,或者一张重几十斤的大网,或者一卷重几十斤的挂山梯。 把挂山梯作为辅助装备加入到士兵们的装备序列之中,单兵的负重能力有限,要加装备,自然会挤压其他物品的携带量,因为要带蜈蚣挂山梯,就得有一个士兵不能带铺盖了,就得跟别人挤一张床了。 装备要带的多,床铺数量就被压缩的更少,于是士兵休息的时候,舒适度会降低。 但这并不是大问题。 挂山梯足可列为兵家秘传之术。 关羽对此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梯子挂上,然后士卒一个个顺梯向下爬,当所有人都爬下来,那梯子怎么收回? 如果说要留最后一个人收梯子,那最后的那一个人怎么办。 这个问题,让李孟羲无法回答了。 对啊,除非过一道山,就扔下一道梯子不要了,不然,要收回梯子,还真不好解决。 梯子过一道山就不要了,此法不可行,要是山多,过道山就没了一道梯子,没走多远,梯子就没了。 挂山梯还算比较重要的战略工具,必须要回收。 而要回收,就面临着关羽所提的问题——最后回收梯子的那个人,咋个下去呢。 要说留在最后的那个人,把梯子解下之后,用绳子绑着树,自己顺着绳子爬下来,也行。 虽然绳子肯定是无法收回了,这相当于,用一条不怎么重要的绳子,换回一套很重要的挂山梯,算是能减轻后勤压力的一种方法。 或者,可用技术手段来解决。 有没有一种技术,在到了山崖下之后,可以在山崖下就把挂山梯取下来的方法呢。 李孟羲冥思苦想,哪怕他想到了机械化自动化的技术,也想不起有什么技术在软梯挂在山上之后,自动收起的,而且不是向上收起的,而是向下收起的。 除非有什么黑科技,才能做到梯子绑在山崖上,不用人解梯子自动能把自己解开的。 思来想去,就只有弃卒保马这一个策略了,用一根细细的不值钱也不重要的,每一个士兵能带上数条不止的细长麻绳,来保全珍贵的挂山梯。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第352章 无题 蜈蚣挂山梯,可长千百节也。 一个人背一节,一节哪怕是二十阶,那么十人背的梯子勾挂连缀起来,就是二百阶。 如前所说,应按军队编制大小,配属不同权重的装备。 那么,蜈蚣挂山梯放在百人队都太嫌拖累了,放在千人队合适。 一个千人队,带蜈蚣梯十节,需穿山过涧时,十节对成一副。 两百阶的长梯,几乎够所有行军时所需。 一挂长梯,如同蜈蚣,高悬悬崖峭壁之上,远看如长练悬天,想之令人神往。 李孟羲曾说,为将者不能知用匠力,则不能知舟船桥栈之要。 关羽深以为然。 李孟羲片刻时间之内,连说了特种抓钩弩箭和蜈蚣挂山梯两个利器,关羽大感收获满满。 夜深了,李孟羲带弟弟回去休息了,关羽和刘备还在继续讨论挂山梯的妙用。 谈着谈着,“哎呀!”刘备突然一拍大腿,惊叫一声。 “羲儿与我说, 得找些读书识字的人, 教娃娃们识字。”刘备看着关羽,“某给忘了!” 关羽忍俊不禁, “大哥明日再找,也不迟。” 这边,李孟羲盘膝坐在车头,昏暗的光影下, 奋笔疾书。 今天没有行军, 停军了一日,正因为停下没走,军中干的活儿多,因此李孟羲见识到的多, 学到的也是极多。 “古来行军, 大军补给大抵几种? 大抵四种,一为,沿途采买, 二为扎营之时,就近采集野菜柴草等,三为,遇河则渔,遇山则猎,所获之多,可大缓军粮损耗。 至于第四,为劫掠四方, 此法确也可得粮草补益, 然,劫掠百姓, 仁义之师不为也。” 至此, 李孟羲入汉末以来,所见所思, 终于大致见到了古代行军的全貌。 古代补给手段, 大抵也就这四种常规手段。 之所以只是常规补给手段, 那是因为李孟羲还未遇到真正残酷和惨烈的战斗, 真正惨烈的战斗中,连尸体都是粮食。 也许直到那时, 李孟羲才会学到,除常规补给手段以外, 还有非常规的极端补给手段。 往下继续写。 “古之行军,受气候影响极大。 一夜暴雨,夜雨狂风损毁帐篷不知几何,更兼民夫众人被褥为雨淋湿者众。 故,无论暴雨风雪,若气候恶劣,暂缓行军,比匆匆行军更好。 暂缓行军,民夫可升篝火烘烤被褥, 军中损毁帐篷亦可有充裕时间修补。 再者,大雨过后, 等一日,路面好行数分。” 这是李孟羲学到的,应对行军途中恶劣天气的对策。 再往下是, 屠匠营。 “不管行军之时,亦或战时。 行军之时,可能有牲口暴病而死, 可能有猎得之猛虎麋鹿,诸如此类。 战时,一场大战,战场上遗留死亡马匹多矣。 故而,军中需有熟手屠匠,以高效宰杀大型牲口。 白日见,死牛一头,需壮丁六人前三后三才能抬起。 又见,宰牛之时,从四处张罗人手,找长棍搭三角架起, 前后花费两刻不止。 若有专一屠匠营,屠宰工具并搭三角架之木头,连同人手,聚于一处,需屠宰牲口时, 瞬息人手齐至。 故需特立屠匠营一营, 人手不需太多,三五队足以。 又因,大型牲口,如黄牛,骡子,战马等,抬时最少需六人,故,屠匠营最少,六人一队。 此所以,屠匠营不同于战兵五人一伍,不同于板车匠人十人一什,而用六人一队之缘由。” 屠匠营既然成立,有了基本框架还不够。 白日想到的还有其他细节。 李孟羲停笔片刻,又写道。 “但凡需要多人协同分工合作之任,如做板车,如屠宰牲口,则必须有组织架构,且必须有能协作之能力,及基本纪律。 于当下,纪律之养成,在于先有组织架构。 组织架构之成,在于板车。 因何在板车? 一板车,上可放屠匠营忙碌之时所有工具,如长棍,如各类刀具,挂钩,及分肉之案板。 屠匠个人铺盖和杂物,亦可放于车上。 此时,一营屠匠,板车谁拉?拉多久有替?谁人来替? 方方面面,利益纠葛,屠匠之间,在协调此中纠葛之中,便锻炼了协调和组织能力。 如同航母未成,先练水兵,就是此道理。 板车之于屠匠,等同航母之于水兵。 由此微小节学得,若练军立营,不管骑军水军,纵无马匹船只,亦可先练组织、纪律。” 屠匠营的方方面面细节写完。 该写什么了? 李孟羲抬头看天,今夜大晴,月明星稀。 对了,屠匠营的细节还没写完,差点漏了。 “刀具。屠匠营刀具不够,宰杀牲口需用尖头屠刀,剁骨时需用厚背刀,而军中只有环手刀。此刀刃不尖,剥皮不利索,环手刀背也不厚,剁骨时伤刀。 故,屠匠营立营之后,需尖头屠刀几十,需剁骨斧几十。 还需剁肉门板数面,牛皮处理或还需别的工具。” 写完,屠匠营的事项这才差不多全记下了。 再后,是今日最大的收获——渔。 “中原地区,河网水系密布,以一日行军三十里以上的漫长跨度,一日之内,或沟或溪,或湖或河,大军沿途必遇水。 可立一渔营,每扎营,出而渔作,一日若得渔数百,则等同粮食千余斤。 此可大解军粮损耗。 由此又知,若想渔作高效,则船只必不可少。 无船,则不能深入河中,只能岸边撒网,可河岸水浅草少,鱼自然也少,鱼获必然就少。 故,若想多网鱼,必需捕鱼船只。 又因是行军途中,运力有限,大型船只不便携带,有鱼鹰小舟,恰适合鱼营。 军中无造船工匠,鱼鹰舟能否做成,未知。 幼时于池塘观鱼,见早晨,鱼群游浮于水面,至太阳初升,游鱼下潜,不见踪影,此何道理?是否是早晨夜晚水面无光时,游鱼多浮水面?若如此,夜晚捕鱼,或许效率数倍于白天。” “渔营立后,可使渔队,夜晚外出捕鱼,一夜忙碌,收获可能颇丰厚。” 第353章 无题(二) 白日,自渔网之后,是有擒将术,李孟羲现在再来汇总白日的东西,他疑惑了。 是怎么从渔网联系到擒将术的? 想了好大一会儿,李孟羲终于记起了。 是刘备说的,刘备说,渔网可守城用。 也不知,刘备是有着怎样的生活经历,才会想到拿渔网来守城呢。 难不成,刘备是有用渔网网人敲闷棍的经历? 总之,李孟羲只想到渔网用来网鱼,引起了渔网其他用途的,是刘备刘玄德。 然后才是,在抓有些战斗力强悍的猛将时,可以用渔网往猛将身上扔,一捉一个准。 然后是关羽提了一个更犀利和具有操作性的抓将方法——用绊马索去撞。 李孟羲提笔写下。 “擒将术,士卒扯长绳,两人一组,持绳向敌将缠裹,绳直拦横冲而来,敌将纵有吕布之勇,必被擒下。 同时,还可用渔网协助。 还可用绳套。” “军中辅助装备,骑兵可随身携带绳套, 此其一, 可用于抓捕敌溃兵,其二, 战后,战场之上马匹四散奔逃,绳套抓马便利。” “于拔寨之时,绳套亦有大用。 三两人, 抛绳套抛至敌寨墙木头凸起处, 待勾挂住,余者三五人,奋力一拽,敌寨木墙轰然坍塌一片。 此拔寨之法迅疾, 快人力冲撞数倍。 由此又反知【建寨之法】。 古之营寨, 多为木头排钉而成墙。寨墙建起时,可把木桩钉为一般高齐,平齐无凸起借力处。 如此, 敌攻寨之时,纵想以绳套勾挂拉墙,敌无可借力勾挂处。 由此再知,我攻寨之时,敌寨墙若平齐归整,我绳套无可借力之处,此时,可做【抓钩】。 抓钩有刃, 可钩入木中, 一钩而入,众人抛钩挂墙, 再用力拖拽, 敌墙瞬息倾崩。” “由抓钩知,军中当有特种军备。” “抓钩之物, 不必士卒人人配备, 若人人配备, 则拖累矣。 可使百人之中只一两人配备抓钩, 足以拔寨时用。” “抓钩兵腰系抓钩,则不便再携箭筒。 为尽人力之用, 又便于抓钩之【技术军士】于百夫长身旁时时听用,抓钩军士, 可同时担任百夫长之刀盾亲兵。” “由此引申而出,军中军制问题。 汉之军制,一百夫长,辖什长十人,编制臃肿,不便管理。 以三三制为最佳军制。 可于伯长什长之间,再设一职。 以都伯为百人管制之官,以伯长,管三什。 一都伯辖三伯长, 正巧,每百人, 三伯九十人,余十人,为都伯亲率。 此十人, 恰巧可安排技术军士如抓钩手,旗手,医官, 粮草官,神射手,传令兵,亲兵等,此十人,由都伯亲自指挥。 恰好,特种军士由都伯亲领,便于指挥。” “由军制,三三军制为,班,排, 连,营,团,旅,师,军。 结合汉之军制, 伍,什,什后为伯,伯等同于排,之后为都伯,都伯等同于连。 再之后,汉军制伯后为何,暂不知。” “由技术军士知,军中需各类特种装备,此特种装备,不必人人装备,不必每一伯皆装备,可按权重,分为,连级装备,营级装备,团级装备,等。” “按此法,捕鱼之渔网,可作为连级(即都伯级)装备,一都之中,一人背大网一副。 平日,遇水网鱼,稍补军粮之缺。 至粮草被劫,山穷水尽时,有网,遇水则可绝地求生。 于战时,渔网亦可为抓捕敌悍将之捕将用具。” “半营级装备,为强弩手所带之特种箭头。箭头钩状,可系绳索,以攀爬之渡崖之用。” “营级装备,为蜈蚣挂山梯。 此梯,三百人一副则足用。” “若问团级装备,则千人之伍,可带军号响箭等。” 写完了,似乎是没有别的了。 关羽刘备两人认为份量十足的挂山梯,在李孟羲这里,不过是一小小造物而已。 若说强大的军事装备,那可太多了,都说不完。 于李孟羲而言,技术装备不是难点,难点是能想起这些技术装备,并把各类技术装备妥善安排好,优化军队构架,并弄清楚每一个细节为什么这么做,这是最重要的。 李孟羲都写完爬到车里睡觉了,关羽刘备二人,还是围着篝火说李孟羲说过的事儿。 李孟羲那会儿说,做一些带钩的弩箭箭头,用强弩,甚至床弩,把弩箭和绳索一起射到山崖对面去,然后找一轻灵士卒爬过去,然后,就用绳索,在那头开始搭桥。 此法能变天堑为通途,让刘备关羽两人思路大开。 夜都很深了,两人拿着弓弩箭头,嘀嘀咕咕的讨论说用弩发射钩爪可不可行。 他两人讨论的结果是,不太行。 一是,强弩劲力或许不足,二是,铁钩怕是不经拽,以刘备关羽二人的经验,铁钩一拉咯嘣一声就断。 其实李孟羲的思路没错,刘备关羽二人所想,更是没错。 李孟羲所知的弩弓和钩爪箭头,是有现实装备的,特种兵们和武装警察们就装备这样的装备爬山爬楼。 李孟羲所在的二十一世纪,材料科学已极度发达,爪钩可以做的很轻,能被弓弩发射很远,而且爪钩是用高性能钢材做的,别说人的重量拉不断了,吊一辆车也拉不断。 刘备关羽二人从他们的角度来思考,也对,汉末,钢铁强度不够,要想爪钩结实,就得做的又粗壮又大,做的大了,自然发射不远。 再者,钢材质量不好,就是容易咯嘣一下就断。 故而,刘备关羽二人觉得,抓钩这个方法,风险不小。 打仗本就伴随危险,有时,哪怕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危险,只要有百分之的度过悬崖的可能,就值得一试。 或许就百分之一的可能,就是不世之功。 再说,钢铁材质问题,放古代会是问题,放汉末也是问题,可李孟羲都带来灌钢法了,炼钢技术在不久之后就将迎来巨大的变革,脆而易断的生铁钩,会变成钢钩。 没有蜈蚣挂山梯又没有用弩发射抓钩的邓艾尚且能偷渡阴平,刘备军的攀山越岭的能力,必然比邓艾更强。 第354章 束侑 又一日,拔营行军。 果然,停了一天之后,路况好了很多。 古代的路实在差劲,所谓的大道,就是一条土路。 好的一点是,土路被无数人流车马走了一遍又一遍,踩的比较瓷实了,不会像普通野地一样,雨一下,烂泥满地。 木匠营,有新东西做成了。 李孟羲所说的,盛沙的沙盘,写字的木笔,还有把沙子抹平的木片,这写字板,笔,橡皮,三件套,做起来很简单,鲁犁亲自做的,一天就做完了。 李孟羲拿着东西看时,弟弟要抢李孟羲手里的小小的木剑玩,李孟羲不给,他俩正争抢疯闹着, 刘备骑马来了。 刘备见他哥俩争抢一个手掌长, 小小的一个木剑,刘备笑了, 问,“羲儿,你做这木剑做何用?” 一般小孩儿,做个木头的小刀小剑, 肯定就是当玩具玩的。但李孟羲做出来, 肯定有其深意,而不是当玩具玩的。 果然,“写字用的。”李孟羲说道。 刘备愣了下,“奥?写字用的, 为何做成剑一般模样?”刘备很是惊奇。 “此为攻心之用。”李孟羲正色解释道。 不说还好, 这么一说,刘备更不解了。 于是,李孟羲就跟刘备解释说, 为何,小小的一把木剑,有攻心之效。 简单来说,木笔是给小朋友写字用的,可小朋友们做事三分钟热度,学习积极性成问题。 所以,把笔做的漂亮一点,小朋友们就更愿意拿笔了, 愿意拿笔, 就自然更愿意写字。 小小的一根笔,能让小朋友学习兴趣高一点, 多写两个字, 就是赚了。 原来,这就是攻心。 刘备听完, 看着李孟羲, 哈哈笑了。 真有意思, 对小孩子, 还用攻心计。 笑罢,刘备正色道, “羲儿,你昨日央我寻几读书人, 人我找来了。” “奥!”李孟羲奥了一声,他想起了,难怪总觉得有啥事给忘了呢,就是这件事!要找一些识文断字的人,来充任军中教师。 人是找够了,刘备问李孟羲,人怎么安排。 李孟羲不假思索,就说和屠夫营和渔队一样,先编成一伍, 然后,再分个车, 安排在辎重队,跟着辎重队先走,等有空车够了, 就一个车,一个教书先生,车上再安排几个学生, 如此,就可以一边行军,一边教小孩子读书学字。 刘备听完,面露不满,“羲儿,如此轻慢儒士,无礼甚也!” 被刘备斥责了,李孟羲愣了,他不知哪里就轻慢儒士了。 见李孟羲似乎不知利害,刘备便尽人镜之职责,尽数李孟羲的失礼。 想请教书先生教小孩子们学字,必得礼贤下士。 “你说,让读书人和屠夫渔夫一样安排, 不是轻慢,是什么?”刘备严厉的说道。 李孟羲这才明白过来, 刘备说的什么意思。 原来, 把屠夫和渔夫以及教书先生一样对待, 就是轻慢了教书先生。 这可冤枉李孟羲了,不是李孟羲看不起教书先生,恰相反,李孟羲很尊重读书人。 不同的是,李孟羲觉得,人人都是平等的,他对渔夫,对屠户,对木匠,对战兵,对教书先生,都很尊重,都是一样的尊重。 两相道德观的不同,便产生了矛盾。 李孟羲觉得,把教书先生和屠夫渔夫一样安排,没有不尊重人的意思。 而刘备,无有人人平等的观念,反而,刘备认为不给教书先生厚待,是轻慢了读书人。 在什么山就唱什么歌,在汉代,自然得按汉代的行为习惯来办事。 可是,在汉代,如何对待教书先生才礼节不亏呢,李孟羲两眼一抹黑,只能向刘备求教。 刘备早有腹稿,不假思索道,“这样,教书先生我挑了有二十人,军中可腾出五辆马车,四人共乘一车,虽依然局促,但军中不同平日,想来教书先生也能体量,不会觉得轻慢。” “而后,由我军中代给束修,以做聘请之资。” “还有,羲儿,我军中酒水,皆被你要去。可与我二十坛酒,并束修一起,赠予众位先生。” “余下还有,各教书先生,每月粮饷五十斤,如何?” 刘备把安排说了一通。 李孟羲听的连连点头。 刘备人家是土生土长的汉朝人,人家对汉代的风土人情社会风气比李孟羲熟悉多了,由刘备安排的招待规格,很合适不过。 于是,接下来,军中本就急缺的板车,被腾出了五辆。 军中紧缺的肉食,昨日刚杀了头牛和骡子,肉除了分给妇孺营和伤兵营,剩下的李孟羲都舍不得吃,准备存着以备哪日将士们有了军功之后,准备当做赏赐发下去。 连李孟羲都舍不得多吃的肉,为了聘请教书先生,刘备从辎重队拿了许多肉,每一条束修,都不少于十斤肉。 然后,李孟羲好不容易收集来的水酒,准备蒸溜烈酒救治伤员的时候使用,这一下没了二十坛。 要按李孟羲的说法,娘的,读书人咋了,都成流民了,我请你们教小朋友,是看得起你们,是给你们面子。能赏你们几斤粮食,就算看得起你们了,还他娘的想坐车,还想要肉,还想要酒。 tui! 李孟羲再不爽,也无法改变的了因为聘请了二十个读书识字的人,军中支出了大量物资的事实。 少说二百斤肉,二十坛酒。 这些物资,给战兵营多好,酒留着,二十坛水酒,能蒸出五坛烈酒,又能救治多少伤员。 束修和酒,是给教书先生的。 李孟羲也会参与教育小朋友的工作,更兼是战兵的总教官,平日多有教育战兵数算,所以,刘备拿着束修抱着一坛酒,也给李孟羲送来了。 李孟羲见此,都笑了。 “玄德公,你我何必见外?” “哎,两码事!”刘备把脸一正,而后,语重心长,“羲儿啊,我可是把束修给你了,你即一身本领,教小娃娃的时候,可不能藏私!”刘备打趣李孟羲。 李孟羲哈哈笑了,“我必尽十二分本事!”李孟羲郑重应到。 李孟羲把肉丢给一边馋肉的弟弟。 教师是安排好了,以后不管战兵也好,小朋友们也好,都可以学习文字了。 从今日开始,军中除数学以外,可以开设语文一课。 不一会儿后,刘备告辞离开了。 待刘备走后,弟弟拿起老大一块牛肉,估计是,牛大腿那一块的肉,刘备是特意挑了一块好肉拿过来的。 “哥哥,给你吃肉肉。”弟弟都要流口水了,却没有先咬一口,反而,想让李孟羲先吃。 弟弟小小年纪,懂得尊长。 肉其实不好吃,李孟羲这么觉得的。没有调料和香料的肉,李孟羲不太想吃。 “哥哥不吃,你吃吧。”李孟羲笑着。 弟弟不允,非要哥哥先咬一口肉再说。 李孟羲不好推却傻弟弟的好意,小小的咬了一口。 然后,牙咬到肉上,肉极难咬掉。 哪个狗日的炖的肉,肯定是火大了,肉柴的跟麻批子一样,咬不动卧槽。 李孟羲只好停嘴,抽出腰间的短刀,用不太锋利的短刀,艰难的把肉削成一片片的,然后,就放在兄弟两个吃饭的小碗中。 许久之后,为了削肉,李孟羲弄的满手是油,终于,削了有两碗牛肉片。 刀工也不好,李孟羲削的烦了,直接砍了一大块。 “铁叔,来尝尝牛肉好吃不好。”李孟羲笑着,把两碗差不多大的牛肉,其中一碗,端给驾车的老铁。 正回头看的老铁赶忙把脸迈过去,不肯接李孟羲的肉。 最后,在李孟羲的执意推让之下,老铁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一小碗牛肉,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不仅是车夫老铁,李孟羲还招呼两个任劳任怨的传令兵王林王礼伯侄两个,把另一碗肉给他们了。 然后,李孟羲才和弟弟,你一块我一块的,慢慢用刀子割牛肉吃。 弟弟终于吃到好吃的肉肉了,弟弟可开心了。 弟弟有肉吃就开心,李孟羲则眉头紧皱,愁思不解。 现下,有一个难题横在眼前。 要说,军中现在最要紧的事是什么?最不能耽误的是小朋友们的学习,再苦不能苦孩子。 开启正式教小朋友学字,就得有足够的马车,一车一个教书先生,再拉几个小孩子,这样才能保证,漫长的一整日的行军时间被有效的利用起来。 又是板车,喵的又是板车。想干点什么事,总是离不了板车。 可是,板车都缺成啥了,李孟羲很无奈。 二十辆车不好找,细想一下,其实妇孺营,本就有牲口车三四十辆,这些车就是拉行动不便的小朋友,同时也为了提高军中行军速而调集来的。 现在的妇孺营,板车是足够了,行军的时候,车上坐着小朋友和一些小朋友的家长在车上照看,小朋友们有乘车的便利,根本不会拖慢行军的。 板车一辆也挤不出来了,待看看,从妇孺营腾出点车辆,看够不够用于教学之用。 还有,军中板车的制作任务,全压在木工营,也不知,今晚有没有新的板车能做好。 要是有新车做出来,正好稍解燃眉之急。 第355章 文字教学开始 李孟羲心说扎营之后,就去找鲁犁,问有没有新车做好。 傍晚刚一扎营,鲁犁就颠颠跑过来了,鲁犁面带喜色,“军师,新车做成了,三个!” 鲁犁嘿嘿笑。 李孟羲则是惊讶,一下做成了三辆板车? 再一想,这也正常,做一辆板车,以前是所需工时五天,这五天时间,是包括做车轮,做车身的总工时。 后来,工艺连连改进了两次,先是,匠人们都弄到了门板或者把车翻过来当平地,有了平整的刨木头的地方。 再者,有机灵的木匠想到白天行军之时,也可以在车上进行一些小的木件儿加工的活儿之后,匠营的工作效率开始腾飞。 工期赶到了一起,一日有三辆新板车做成。 李孟羲开心的去匠营去看。 匠营之中,三辆还散发着湿木头青香气味的崭新板车呈现在眼前。 李孟羲粗略看了看,他主要看车轮。 本不怎么懂木工技术的李孟羲, 现在也能弄明白板车的技术关键了。 一辆板车做的好不好, 主要看车轮,看轮毂圆不圆, 看轮毂上有没有裂纹,看车轴直不直。 三辆车检查完,李孟羲目光扫了一圈,豪气的一喊, “走!跟我领粮去!” 一辆车做成, 赏额是五十斤粮,三辆就是一百五十斤。 木匠们出来几个人,随着李孟羲去辎重队,领了几袋子粮食。 等再回到匠营, 分好了粮食, 李孟羲把车全部推走。 板车稍有空的,立刻就有用的地方。 新板车三辆,去处正好三个方向。 屠匠营, 渔营,各需一辆板车用来作为促成这两部组织度的“训练用具”。 照这个思路,第三辆新板车,也应安排在妇孺营,正好,给小孩子们找好了老师,束侑也发过了,自今日起, 对小朋友们的教育正式开始。 教学之用的板车, 跟其他板车不同。 教学用的板车得是偏厢车,一边车栏, 钉上一个长木板, 用做黑板之用。 然后,行军时也好, 扎营后的傍晚也好, 各教书先生可以用石灰水在木板上写字, 也可以把字写在麻布片上, 麻布片用浆糊或者什么,糊在木板上。 李孟羲招呼匠人们, 把做板车车身的长木板,拿来一个宽的, 给嵌在板车一侧。 活不大,木匠们拿来木板,叮当一阵,把一个稍宽的木板,给嵌在了车栏一侧。 李孟羲看了看,虽然说木板有点窄,但用来写几个字够了。 央鲁犁推着小偏厢车,李孟羲来到妇孺营。 妇孺营,此时较往日热闹。 刘备领着一群人, 正跟大人们热火朝天的聊着什么。 李孟羲带着鲁犁,推着板车轱辘辘的过来时, 刘备看到李孟羲来,顿时笑了,“羲儿, 来!” 刘备朝李孟羲招手。 待李孟羲走近,刘备给李孟羲引见众人,“羲儿, 这是特意请来的先生。” 给李孟羲介绍完,刘备又谓之众人,笑曰“这是咱家军师,都早认识了吧?” 众教书先生都是看着李孟羲笑。 这么长时间了,李孟羲跟民夫营往来频繁,谁不认识他李孟羲? 李孟羲目光看过一圈,见众人,都是衣衫褴褛,粗看,跟其他民夫没什么两样。 想来正常,就算是读书人,被黄巾裹挟了,境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然后,说了几句客套话, 大致是有劳, 小孩子拜托诸位了, 等等。 客套话说完, 李孟羲挠头想了一下。 他召集了妇孺营大大小小,所有小孩子们。 妇孺营的小朋友,大致是三百人出头。 大小不一。 按李孟羲所想,一个队,受限于板车的运载空间,一辆板车,上最多拉小朋友四五个。 而老师只有二十人,算下来,一个老师管十五个小朋友左右。 可以按年龄划分好,最小的,不便于走路,也跟不上行军的五岁以下的小朋友,在车上学习。 剩下的,五岁以上,那些八九岁更大的小朋友,则跟着车,边走边看着偏厢车上的字学习。 所以,每个班级,应安排最小的小朋友五人,大孩子十人。 思考清楚之后,李孟羲就按着这样的方法拉人,五个幼儿园年纪的小朋友,再配一些小学年纪的大孩子。 人一队队拉完,李孟羲回头看向教书先生们,“来,诸位一人领一队。” 教书先生们便过来,各自找自己的学生。 有的教书先生拘谨,小朋友们更拘谨,待教书先生们都找到了自己的班级。 “都认认,别明个忘了你们各自学生,各自老师是谁了。”李孟羲调侃说。 经这一说,教书先生们都半拘谨,半热情的,摸摸这个小朋友脑袋,摸摸那个小朋友脑袋。 妇孺营小孩子三百多人,分了二十队,余下的还有大概三十来人,正失望的站在一边。 这剩的一部分小朋友,有家长的小朋友,抱着家长的腿,看着别人都被选走了,小朋友委屈的抿着嘴巴,都要哭了。没选中的小朋友的家长,看别的孩子都有老师了,家长焦急的不行,想问,又怕事儿不敢问。 而更多的,那些没有家长,最无助的孤儿,则是个个神情失落,羡慕的看着这一切。 妇孺营所有孤儿,全都没被列入二十个班级,李孟羲此举自有深意。 “来,你们过来。”李孟羲笑着朝被落下的最后一部分小朋友们招手。 正眼巴巴的看着别人的小朋友还在愣神,便被喜出望外的家长一下给拽了过来,拽的一个跟头。 有家长的小朋友,还能被家长拉着,剩下的二十多个小孤儿,胆怯又茫然的看着李孟羲,也不过来。 李孟羲走了过去,满脸笑意,“以后,我就是你们老师了,我来教你们。”李孟羲笑着。 本来还很失落的小朋友们,失落瞬间消失了。 正式教学,开始。 李孟羲领着他自己班级的小朋友们,还有二十个教书先生,开始第一堂正式的课。 老师们是需要培训的,不管,汉末的教书先生是怎么去教小朋友识字的,但不管他们用什么样的方法,教学效率一定比不过李孟羲的方法,因为李孟羲会象形法,用象形法来教学,小朋友们学习效率将极高。 第356章 书声朗朗 新板车旁,李孟羲给教书先生们讲解偏厢车的用途。 “诸位看,这车有个宽板,是军中特意造出,以做教学之用。” 说着,李孟羲拿着毛笔,毛笔沾着石灰水,在板车侧板上写了几个字。 “平日教学,宽板上可写字。当然,如果觉得石灰水不便利,用墨写麻布上,麻布片再贴在板车上也行。” “切记不能用墨往木板上写,木板上一写,就擦不掉了。不同石灰,石灰写完,扣下就掉。” 李孟羲讲完车的用法,教书先生们连连点头,这个法子好。 偏厢车用法交待完,李孟羲再交待,行军时,如何进行教学。 “每行军之时,白日一天,无所事事,正好教娃娃们识字。” “每队咱选的是,五个小孩儿, 十个大一点的。” “行军时, 小孩儿车上,大孩儿下边走, 就有劳各位先生,边走边教。大好光阴,可是不能辜负。” 教学相关交代完,李孟羲才开始对二十个先生进行培训。 只见李孟羲拿着笔, 沾了一点石灰水, 也不急着写,而是笑问,“众位先生,你们可知, 一二三四的一字, 该如何写?” 教书先生们顿时有种被小瞧了的感觉,都是沉默不语。 目光扫了一圈,见教书先生们沉默, 李孟羲说,“我有一法,要教诸位。” “此乃家师秘传,能直通文字源流,此谓之象形法。” 李孟羲说的严肃认真,众教书先生顿时认真起来。 “此为,【—】”,李孟羲提笔在木板上, 写了个一字, 然后问,“【一】为何是一横?”李孟羲反问。 片刻, 不见教书先生们答话, 李孟羲启发到,“诸位不妨, 伸出一根手指来看。” 教书先生们大感有趣, 都伸出一根手指。 “一根手指, 就是一, 把手指横起来,就是【一】字, 诸位看看,是不是如此?” 李孟羲这一提醒, 教书先生们顿时受到了启发。 可不? 一是伸一根手指头,一根手指头横起来,不就是问字的一。 那同理,二是如此,三也是如此。 在之后,李孟羲就把之前教小朋友们学习口,曰,日,这三个字时的方法, 原原本本的给教书先生们讲解演示了文字的演化和变形过程是怎样的。 为什么,子曰的【曰】, 会是个口加一横。 象形法一经展示,让众教书先生耳目顿时一新,各人震惊无比。 小朋友们学习的时候, 还感觉不到象法法有什么,可刘备亲自精挑细选选出的二十个读书人,个个都是有一定学问的。 东西好不好, 含金量多少,教书先生们清楚的很。 这个象形法,太过惊人。 直到最后,李孟羲把有限的几个字,按象形法的思路教给教书先生们离开之后,教书先生们仍处于震惊莫名之中。 李孟羲都去给战兵们过去上课,离开了,好一会儿,有教书先生才从震惊中回转过来。 “了不得啊!”头发花白,虽然衣衫褴褛,但是气度有些不凡的年迈的教书先生感慨无比。 这边, 李孟羲来到战兵营,战兵不用干杂活儿, 扎营之后,自觉开课。 李孟羲看到了木匠营众人。 李孟羲朝众人笑了笑,然后带着一大群木匠们,带他们来到一年级, 即,战兵营四则运算的教学,李孟羲给划分了五个年级,第一年级,是教十个数字的班级。 教课的,是那些学习进度快的战兵。 吩咐战兵什长,用心教这些木匠兄弟,也嘱咐鲁犁等木匠用心学,这边学完了,再学更难的。 想学字的木匠们得偿所愿来学习了,学习态度不会成问题。 如今战兵营战兵们的学习进度,五年级毕业,即,精通了四则运算的人,比比皆是。 李孟羲把这个学习进度最快的人拉到一起,然后划分出了第六年级。 这第六年纪,就是战兵们数算学好之后,开始学习文字的年级。 李孟羲教学工作很熟悉了。 他按照一样的流程,先教一二三这三个最简单的字体。 他让战兵们伸手指,看手指,照着手指写字。 战兵们很新奇,并且觉得简单,原来字就是这么写的?有趣。 这个傍晚,李孟羲先培训教书先生,又在战兵营教了第一堂文字课,不管是教书先生还是战兵们,都收获满满。 教书先生按编制,就划分到了妇孺营方便行军管理和教学。 夜晚,李孟羲满营溜达之时,妇孺营中,今日活力非凡。 小孩子们喝完肉粥之后,一个二个喝的饱嘟嘟的,肉是刚杀了的牛和骡子,大半的肉都分给了妇孺营和伤兵营,伙夫们把肉剁的很碎,然后煮粥的时候往粥放了一些,这就是有肉的粥。 晚上也无事,崇拜学问的大人们,把自家小孩子,拉到教书先生身边,说让自己小孩子,跟先生学学。 很有一部分教书先生,就开始感觉很良好的,开始谈古论今起来,把所学的所有经史子集,一股脑背了出来。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有一人,摇头晃脑的,颇为沉醉的吟哦着。 一旁的小朋友们,瞪着大眼睛,听不懂啊。 一旁的家长们也听不懂,不过却对摇头晃脑的教书先生佩服之至。 人家有学问,自家娃娃就有前途。 在另一堆篝火,另一个教书先生,此教书先生倒是有意思了点。 此人不那么书呆子,也不迂腐,也不之乎者也。 篝火旁,此人谈天说地,说盘古开天,说大禹治水,说精卫填海。 故事讲的可好听,围了一群小朋友,听的津津有味。 都说人过一百,形形色色。 二十个教书先生,彼此之间,各有不同。 又一堆篝火,一个教书先生没有之乎者也,也不会讲故事。 不过,此人憨厚善良。白日给了每个教书先生一条十来斤的束侑,这个教书先生把肉切成小块儿,给小娃娃们烤了吃。 看到小孩子们嚼也不嚼,填嘴里直接就咽,一副馋坏了模样。 憨厚的教书先生乐呵呵的笑了,伸手去捏小朋友的脸蛋。 此人喜欢小孩子,挺好。 再有教书先生三人,围一堆篝火旁,就着篝火的火光,拿着柴棍在地上写了许多字,边写边讨论着,讨论着字体。 傍晚那会儿,李孟羲传授了象形解字法,直接给教书先生们打开了一扇新学问的大门。 这三个教书先生,是在研究学问呢。 研究型教书先生。 与此同时,战兵营。 战兵营什长伍长,用木炭,或者用石灰在盾上写字,然后教什里的人知识。 这是军令要求,还有考核,由不得什长们玩忽职守。 一夜过去。 第二日再行军。 行军队列后方,辎重队中间,吵吵闹闹。 一辆新板车,板车一边,车栏高出一截木板。 有教书先生,拿木炭,在木板上写字一长排,一行的字。 “子曰。”教书先生指着木板上的字,教到。 “子曰!”跟在一旁,一大群孩子,很兴奋的蹦蹦跳跳的,大喊子曰。 他们也弄不懂什么意思,只知道大家一起喊着开心。 其实,这个教书教学方法不那么对。 论语不容易懂,教给小朋友们小朋友们理解起来难度很大。 但是,如此朗朗读书声,声扬前后,回荡旷野,前后赶车的粮车的车夫,不住的笑着回头看。 有游骑经过,也忍不住稍停,笑着看孩子们很久。 刘备前后巡视时,也见到小朋友们跟着车疯跑,大声吵闹的读着论语,刘备驻马旁观,只觉胸中有豪气勃发,一股畅快淋漓。 刘备仰天哈哈大笑一声,“驾!”他挥鞭驰骋离去。 小孩子,如朝阳之初升,观之活波成长,怎能不满心希望? 第357章 渔营,立 又一日过。 傍晚,鲁犁又有好消息来,说是,鱼鹰舟做好了。 李孟羲惊讶,能这么快? 昨天没做好,今天一天行军却做好了,难不成,是行军之时,在车上做的? 一问,还真是。 前边有人提了行军时,一人拉车,一人车上干活的做法,匠营推广了这个方法,白天也能做活儿。 这不,鱼鹰舟就是这样在一个白天被木匠们用木板给拼成了。 叫上关羽刘备之后,“鲁犁,船在哪?走,拿上,咱去河上试试。”李孟羲迫不及待要一看成果。 鲁犁跑回去,眨眼间,便扛过来一艘小舟。 跟李孟羲记忆中的一样,这小船是成h形的,左右两个船舱是香蕉形状的。 李孟羲好奇,木匠们用木板做成的小船,密封性是如何保证的。 鱼鹰舟很轻便, 鲁犁扛着就能轻松扛走。 李孟羲总觉得, 鲁犁把船做的小了点。 可能是因为见过真正的鱼鹰舟,印象深刻, 所以才能感觉的到细微的差别吧。 再去妇孺营,看渔网如何了。 分发给妇人们编网的活儿,妇人们白天行军,也在车上边照看小娃娃, 边就编渔网, 编出了渔网十三副,效率很高。 鲁犁扛着船,再有一些士兵带着渔网,一群人浩浩荡荡朝河边走去。 鲁犁扛着的鱼鹰舟, 船体很奇怪。 所有人都惊奇, 这么小的一个小船,能浮在水上吗。 今日扎营,离营地五里多, 斥候探得,有河。 走了五里,见一大河。 鲁犁把鱼鹰舟从肩膀上拿下,小心翼翼的放水里。 鱼鹰舟下水,下水之后,一下就出现了问题。 首先不知怎么搞的,这船一边高一边低,其次, 可能是船舱做的有点小, 浮力不够,入水线很深。 李孟羲隐约觉得有些不妙。 虽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但木匠们第一次做船, 能保证不漏水已经十分难得了。 船在水上放了一会儿,没沉。也就是说, 没有进水。 “谁水性好?上船试试。”李孟羲向众人问道。 立刻, 就有一名士卒自告奋勇出来。 这个会水的士卒走到河边, 趟着水走近鱼鹰舟, 一脚往上踩了上去,就这一脚, 鱼鹰舟被一脚踩的一边一歪差点沉到水下去了。 士卒慢慢的爬上鱼鹰舟,一脚踩着一边的船舱上的挡板, 晃晃悠悠的站稳,最终,虽然船舱都快完全没进水里了,但是,足够证明,如此轻量化的船只,能经受的住一个成年人的重量的。 还不错。 站在船上的士卒,没多久,很快因为船进水了, 船往下沉,被迫跳进了河水中, 李孟羲微微点头。 鱼鹰舟还是从下面漏水了,原因是船底的榫接结构不够紧凑,有水渗到船舱里了。 一群没做过船只的木匠, 第一次做船,漏水正常,第一次就能把东西做好才是意外。 虽然鱼鹰舟下水不消三分钟就结束了使命, 但今天渔网多,足有十三张大网。 士卒们三五一群背着渔网,提着木桶,分别向上下游去捕鱼去了。 昨日用一张破网捕鱼,李孟羲还兴高采烈,今日网多人也多,能捕到更多的鱼,捕鱼的场面更壮观,李孟羲反而兴趣寥寥。 昨天不知道能不能在河里捕到鱼,而今天很清楚的知道一定会有很多鱼,这就是差别。 当能预料到结果之后,就缺乏了一点期待感。 李孟羲觉得捕鱼有些无聊了, 架不住弟弟非要去跟着看。 “哥哥,俺们去看逮鱼不?”弟弟拉着李孟羲的胳膊晃啊晃的。 “哥哥,咱俩一路去看逮鱼吗?”弟弟锲而不舍。 “走!”李孟羲就想看着河水好好发会呆,拗不过弟弟, 只好站起来,拉着弟弟的手,带他去上下游看人家撒网去。 “玄德公,关将军,我们去了。”李孟羲跟刘备关羽二人说了一声。 刘备关羽看着他哥俩,面带笑意,“别到水边,当心掉河里。”刘备告诫。 李孟羲挥了挥手,示意听到了。 就算刘备不说,李孟羲也会防备着水边的。 又不会游泳,真掉水里,铁定完蛋。 无名河流水域宽阔,河边捡起石头随便往河里一丢,就能听见扑通的一声响。 可见水是很深的。 人家在撒网捕鱼,撒网的时候,弟弟欢快的尖叫,网拉上来,弟弟还是开心的乱嚎。 李孟羲有心想说,你这么大声音,有鱼也给惊跑了。 跟着士卒们沿着河流向上,有时好几网不见鱼。 这很正常,在岸边撒网本就不好捕到鱼。 不久后,终于有一网网到了鱼,大人们把网翻开,网里有一只小螃蟹。 战兵把螃蟹拿起,伸手远远的朝李孟羲哥俩这边递。 “是什么吗?”弟弟很想去拿,又不敢去。 “自己去拿。”李孟羲摸了摸弟弟的头,“记得说谢谢。” 得到李孟羲的许可,弟弟欢快的跑了过去。 像是得到了了不得的宝物,弟弟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螃蟹。 “哥哥,你看!”弟弟跑回来,眼睛笑成月牙了,高高的举起手,让李孟羲看他拢在手心的小小的一只螃蟹。 李孟羲就看着,小螃蟹伸出钳子就要往弟弟手指上夹。 “……当心,螃蟹要夹你了……” 李孟羲话还没说完,弟弟就哎吆了一声。 螃蟹夹到他手了。 弟弟气呼呼的把小螃蟹捏起来,准备好好教训它,李孟羲不厚道的笑了。 捕鱼一直持续到了傍晚,今日鱼获依然不少,李孟羲跟着的这一张网,大人们网到的鱼有小半桶,少说有三二十斤鱼。 从这一张网推断,十三张网,网到的鱼加起来,两三百斤鱼。 砖头跟着在河边跑,他玩的很开心。 此时,砖头手里,除了一只小螃蟹外,还有一只奇怪的两鳍带刺的鱼。 这种鱼李孟羲认识,前世家乡的堰坑里,就能钓到这种身上逮几根刺的鱼。 家乡称这种鱼叫嘎ya,这种鱼属于常见的淡水鱼,不同于草鱼和鲢鱼,这种有刺的小鱼长不了太大,其属于食肉鱼类。 嘎ya鱼体内小的鱼刺很多,吃起来不太方便,但是炖鱼汤很好喝。 炖鱼汤的话,鱼和醋是绝配,再加点葱姜蒜花椒叶,就那么一炖,味道绝美。 想着想着,李孟羲都要流口水了。 弟弟一手拿着小螃蟹,一手拿着带着刺有些扎手的小鱼,他看哥哥手中什么也没有,觉得哥哥没有东西玩,有点可怜,于是,很懂事的把小螃蟹给了哥哥玩。 谁要玩会夹手的螃蟹,李孟羲嫌弃的看了一眼弟弟递来的螃蟹,不好拒绝弟弟的好意,只好把螃蟹拿到手里。 今日鱼获不错,但缺乏保存手段,鱼不能久放。 大人们在河边把鱼处理干净,然后,踩着落日的余晖,提着桶回去了。 鱼获的分配,民夫营依然是没有的,因为民夫营没有能平等分配的编制基础。 对于的分配,李孟羲有点计划。 关羽的前锋八百人,每日奔袭,累的狗一样,得需要更多的营养补充,这些鱼除了给妇孺营留下的一些以外,正好让关羽给捎带回去。 鱼用麻绳一串串穿在鳃上穿起来,一串七八条鱼,拎起看着很喜人。 东西虽然不多,但关羽乐开花了。 这活像走亲戚的时候,走一趟临回去的时候捎带点东西。 晚上,白水煮鱼,味道太寡淡了。 要么像日本鬼子那样,把鱼片成一片一片的,然后撒上粗盐颗粒,或许味道好一些。 如果有酱,芥末,味道就更好了。 芥末,芥菜旮瘩,汉代应该有的。 倭人所谓的鱼生,在中原饮食发展的早期阶段早就有过,古人把生鱼片,生猪腿切片烤了吃,称之为“炙”。 在中原的食物加工技术发展成熟之后,有了更多更好的烹饪方式之后,鱼生之类的落后吃法便被淘汰了,只有倭人还以吃生食引以为傲,还说什么传统。 当天晚上,妇孺营除煮粥以外,照例是有一灶专门来煮鱼汤,李孟羲带着弟弟盛了碗鱼汤,喝了一口,腥味很重,李孟羲再一次感慨,要是有花椒叶多好啊。 几乎没怎么放盐,白水鱼肉,还不如烤着好吃呢。 鱼头好像没人要,李孟羲于是就捡了三四个大鱼头,他跟弟弟吃鱼头吃的很开心。 晚上,吃完饭,照例去练兵。 随着练兵的进行,李孟羲回忆到的军训相关的细节也越来越多,越练越顺手了。 刘备在一旁正大光明的偷学李孟羲的练兵术,这就不说了。 屠匠营和渔营已立。 需要屠宰牲口的时候,屠夫们需要的工具,除了吊牲口的三角木架,还有用于分肉剁骨的桌子,桌子木匠营已经在做了,要不了多久,就能做好一些方便剁肉的桌子。 桌子到底能有多好做呢——只用做一个木板,再在木板上掏四个洞,洞里插上木棍,桌子就成桌子了。 车辆是性价比极高的运输工具,有人力所不可替代的作用。 屠夫所需的工具有桌子,木架,还有杀猪刀,斧头之类的小工具。 有了车辆,桌子正好放在车上,搭建三脚架的木杠也可以放车上。 屠夫营所需的东西好凑,渔营,即,专门的捕鱼队,需要的工具就不太好弄了。 捕鱼队需要网,需要渔船,需要盛鱼的篓子,需要刮鱼鳞的刮刀。 网和篓子最好解决,渔船虽说第一版渔船下水没两分钟就沉了,但做出堪用的渔船也就是几天的事。难点在刮鱼鳞的刀具,刀具只有环首刀可选。 对刮鱼鳞这样细微的工作来说,环首刀太笨重了一点,太影响效率。 李孟羲很清楚刮鱼鳞用什么刮比较快捷方便,在菜市场见过很多,人家刮鱼鳞是用很小的水果刀那么大小的小刀,再不行,用剪子刮鳞也是一样的。 想到了刮鱼鳞的工具,李孟羲突然又想到,傍晚河边处理鱼的时候,鱼肠鱼鳃啥的,都直接扔河里了。 一条鱼,肠子内脏鱼鳃啥的,占据鱼体重的三分之一,就拿今日来说,今日十几张大网同时捞鱼,估计网到的鱼有百十斤,也就是说,百十斤鱼,处理之后,有三十来斤的鱼肠鱼鳃之类的就丢掉了。 鱼肠鱼鳃人肯定是吃不得的,吃了说不定还坏肚子。 可是,这么三十斤鱼肠鱼内脏,好歹也是很难得的蛋白质,在蛋白质稀缺的年代,扔了多少有点可惜。 要不,养个鸭子?或者养一只下蛋母鸡? 按照能够捕鱼的频率,和捕鱼的数量来看,捕到的鱼宰鱼剩下的肠子鱼鳃之类的,再怎么说也足够喂一只生蛋的鸡鸭。 好吧。 可以不用消耗任何粮食,军中可以多养三四只鸡鸭鹅……鹅就算了,这玩意儿吃的多,还他喵的咬人,不养鹅。 此事可行。 鸡笼鸭笼什么的根本不成问题,那么多木匠,做不出一个鸡笼,见鬼了。 有了鸡,就有了鸡蛋,李孟羲看着弟弟消瘦的小脸,想到弟弟有鸡蛋吃了,李孟羲脸上露出了笑意。 可是,行军多久了,遇到多少村落,没见鸡叫狗叫。 说汉末乱世,说千里无鸡鸣,竟然不是夸张手法,而是真的,行军千里,不闻一声鸡鸣。 但愿,随后行军会遇到一些村落吧,然后顺便买些鸡鸭给养起来,养鸡鸭下蛋给弟弟吃。 怕此事忘了,当晚李孟羲睡觉之前,把之记下。 “古之行军,第五种补给方法。 为蓄养。 每日捕鱼,杀鱼之后,遗留鱼鳃鱼肠等多达几十斤。 鱼鳃鱼肠人不能吃,可用于喂养下蛋鸡鸭,不耗口粮一两而每日可得蛋。” 李孟羲又学到了一种厉害的后勤补给方法。 其实,这个蓄养法,还真的有人用。 据说,成吉思汗的骑兵的马匹就能源源不断的产马奶,依靠这些马奶,成吉思汗的骑兵解决了后勤问题,只要有草的地方,马就能吃草,人就能喝马奶。 成吉思汗的蒙古骑兵是冷兵器时代唯一一支摆脱了后勤限制的军队,于是才能来去如风,才能一口气打到欧洲。 换由其他需要后勤的军队,断然做不到一个劲儿往前打。 李孟羲悟到了一个强悍的补给法,此战法,囊括了成吉思汗的补给法,更是结合中原环境和大军目前状况,想到了蓄养鸡鸭的方法。 一夜过去。 从那场大雨的雨夜开始算,雨夜之后,第一天,为了休整,全营停了一天;第二天,开始安排教书先生,第三天,鱼鹰舟下水,入水就沉。 这是第四天,终于要拔营了。 一早,刚吃完饭,一群人就被刘备送来了。 这群人,有屠夫,有渔人。 然后,这群人中,李孟羲唯一认识的人,就是那个老屠户,屠信。 “老人家,屠户营,就由你暂任营正,如何?”李孟羲走上前跟老人攀谈。 “敢情好!”老人很爽利的直接应下了。 随后,由鲁犁交付老人一辆板车。 李孟羲又稍微交代了下营规,诸如晚上同营之人,扎营一处,还有按十人一什,按什分配帐篷之类的。 随后,是渔营,即,为了组建专门的捕鱼队,刘备把民夫营中老练的渔夫们找来了。 新做好的板车,第二辆板车就配备给了渔营。 渔夫们捕鱼的所有用具,渔网装鱼的篓子之类的,全部可以放在车上。 车是分给渔夫们了,李孟羲交代网可以放车上。 然后,拿着渔网的渔夫立刻就把渔网往车上一扔,李孟羲看的皱眉不已。 这样扔垃圾一样乱扔,网岂不是全缠在一起了,用的时候还得解,多麻烦。 这样断然不行。 李孟羲打眼一扫,看不出一群渔夫之中,有谁是出类拔萃的,这些人全都是一个模样,全都是面目黝黑,一脸憨厚的农人模样。 想来,在汉代的生产力条件下,大概是很少有专门以捕鱼为生的专业渔人的,大多主业还是农民,捕鱼不过是副业而已。 民夫营和战兵营和辎重队,是组织度相差很悬殊的三部分。 最有纪律的,无疑是关羽的部八百多战兵,其次,是辎重队。 然后,是民夫营。 民夫营纪律极差,连队属都没怎么划分好。 让把渔网往车上放,就都往车上丢了,乱成一团,毫无纪律性,可见一斑。 从减轻负重压力的方面来看,渔网放在空车上,最为合适。 可从管理方面来看,因为渔夫们会把网一股脑车上乱放,李孟羲索性就不让往车上放网了,渔网让人背着。 谁背渔网,铺盖可以放在板车上。 铺盖卷乱放无所谓,渔网乱放就缠一起了。 粗略了安排了渔营的事务之后,李孟羲再三交代,车上不能放渔网,问渔营营副,那个身材高大脸上一道长疤的人,问他记清了没。 此人竟有些口吃。 “听……听……听明白了。” 此人回答之时,李孟羲抬头看,发现此人不仅口吃,说话的时候还有点紧张。 不至于吧,跟关羽说话紧张倒也罢了,关羽那个很有压迫感的身高,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场,还情有可原。 李孟羲自付,我就这么高一点的一个小娃娃,你怕个锤子。 至于吗这么胆小吗,就算是木讷的鲁犁,虽然拙于言辞,但当时让鲁犁管木匠营的时候,鲁犁可没有紧张。 李孟羲隐约感觉,渔营挑的这个人,好像不太适合。 没得办法。 有事,找内行领导内行,也不一定能行。 就拿渔营来说吧,李孟羲找一个真正的渔人来管理渔营,可渔夫没有管理能力。 主要是缺人。 至于人才,得慢慢培养了。 比如鲁犁,现在匠营事务繁忙,鲁犁一个小小木匠,熟悉了匠营事务之后,能管理起所有的事,都不用李孟羲去多插手。 渔营等一段时间,也会走上正轨的。 今日教弟弟写字,李孟羲想了想, “嗯,今天学,鱼,就学这个字了。” 弟弟听说学鱼,挠了挠头。 “是这个吗?”弟弟从被子里,是掀开被子,从被子里把一条死鱼拿了出来。 李孟羲顿时一个卧槽没喊出口。 这家伙把鱼放被子里了啊。 昨天,大人们网鱼的时候,把一个小螃蟹和一只嘎ya鱼给弟弟玩,弟弟拿在手里都不放了。 在吃饭的时候,李孟羲问弟弟,要不把螃蟹和鱼烤了吃,弟弟偏不要,非说要拿着玩。 这可好,昨晚睡觉也忘了问鱼丢哪里了,原来是拿着鱼睡觉了。 好在螃蟹离了水,早被折腾死了,不然,一只小螃蟹在被窝里乱爬,感觉不要太酸爽。 “赶紧把鱼丢了,不然咱的被子腥的就不能睡觉了。” 弟弟抓着鱼看了两眼,发现鱼不会动了,“奥。”弟弟奥了一声,把鱼丢到了车外。 鱼这个字,依然是很典型的象形文字,说其典型,是因为李孟羲一下就想到小时候学的语文课本上,学到鱼这个字的时候,课本上配的插图了。 鱼字体是从真正的鱼本身演化而来的,但是,显然不是从刚被弟弟丢下车的那条嘎ya鱼演化而来的。 鱼这个字体,中间的田字,是鱼鳞的象形。 而嘎ya鱼,身上没有鳞的,或者说,是鳞非常细,看起来就像是没有鱼鳞而已。 鱼这个字,是鱼平放着的的象形,嘎ya鱼平放着,也和鱼的字体相差很远。 李孟羲猜测,鱼这个字体,是由鲤鱼或者草鱼演化来的。 这么猜测的依据有如下。 其一,鲤鱼和草鱼是中原地区原生鱼种,自然界中分布很广,是最为常见的鱼种。 鲤鱼,黄河鲤鱼鼎鼎有名。 在上古,自黄河流域繁衍开来的华夏原始部落文明,最容易接触到的鱼就是鲤鱼。 其次,是鲫鱼和草鱼,有大片的鱼鳞,一眼就能看出片片分明的鱼鳞。 对文字诞生初期的古人来说,记录象形文字会抓住实物最突出的特征来记录。 如果鱼鳞细的看不出来像是有鳞,鳞片不突出,古人是不会有动力在象形文字中特意保留鱼鳞的结构的。 故,鱼这个文字,一定是由有大片鱼鳞的鱼种演化而来的。 如果中原地区,没有鲫鱼和草鱼或其他大片鳞甲的鱼种,而只有泥鳅,带鱼之类的带状鱼的话,那么象形文字中的,yu就不可能是【鱼】的字体,而会是一种长形的字体。 综此考虑,李孟羲认为,鱼这个字,就是从鲤鱼演变来的,甚至,是从黄河鲤鱼演变来的。 逆推文字演变过程,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更有效率的教弟弟学字。 鲤鱼是吧。 李孟羲眉头微皱,然后用手沾了一点水,在犀面大盾上,用水画了一个三角状的鱼头,然后,是菱形的鱼身,鱼身是一片一片的鳞甲,最后,是鱼的w形的尾巴。 李孟羲画好。 “哥哥,这不是鱼吗?”弟弟一下就认出这是鱼了。 最完整的鱼的形象,画完就是这样的了。 可随后,又是怎么一步一步简化成【鱼】了呢。 中间的部分好理解,鱼鳞越画越少,越画越简练越抽象,最后就简化成一横一竖把一个方框分割成四部分来代表鱼鳞了。 鱼的尾巴,也好推测,完整的鱼尾巴,是一个【w】形状的,然后越写越简单,就变成了四个点了,最后,四个点就进一步变成一横了。 唯一让李孟羲不好理解的是,三角形的鱼头,是怎么越写越复杂,变成了撇横撇了呢? 想不明白,没办法,只能让弟弟死记硬背了。 “来,砖头,哥哥教你鱼怎么写。” 李孟羲一笔一划的教弟弟如何把鱼这个字写好。 汉代的yu字和简体字不同,下边还是四点水,不是一横,李孟羲给弟弟解释说,那像不像四个水滴,鱼从水里拿上来,会不会滴水? 弟弟一下就理解了。 李孟羲独特的教法,弟弟学起来很快。 鱼这个字,弟弟一会儿就学会了。 弟弟还问,为什么鱼中间是田呢,是不是就是说,鱼的鳞就像田那样,一块一块的。 李孟羲笑了,汉字的优势就是如此。 鳞次栉比,这个成语,就是说像鱼鳞和梳子的齿一样,一个挨着一个,很整齐。 虽然,田字,与鱼字中的田,演化的本来不是同样的事物,但最终,演化成了同样的字体。 鱼鳞和田地,有着同样的属性,整齐,排列,区分分明,等等。 象形文字很有趣味。 李孟羲没有教弟弟整齐是什么意思,弟弟就已经自己学会了,像田和鱼鳞那样的,弟弟已经有了整齐的意识,只是不会用一个词语表达出来而已。 既然鱼教了,花鸟鱼虫,也顺便教弟弟好了。 李孟羲去想花鸟鱼虫其象形字体是怎么演化来的,一想,霍,没有思路。 李孟羲此时,很想找块殷商时期的甲骨,看看象形的花鸟鱼虫是怎样的。 考古李孟羲没得兴趣,通晓文字渊源,对文字教育大有裨益。 因为没能想到花鸟虫这三个字的甲骨文是什么样的,李孟羲就没能教好弟弟。 弟弟一会儿就能学会了鱼是怎么写的,但是学【花】【鸟】这两个字,学了一上午,弟弟还是没记牢固。 第358章 始编 汉字的常用字有多少?又或者,掌握多少汉字,才能满足基本的读写需要? 这个问题稍复杂,根据时代不同,环境不同,要求也是不同的。 若是二十一世纪,那么常用汉字得包括,短信,网络,银行,堵车,等等。 若是在汉末,自然不需要这样的词汇。 汉末常用的,应该是书信,粮食,灾荒,水灾,等等。 不同身份的人常用的字也不同,那么在军中,最常用的汉字应该是什么? 这是个有必要思考的问题。 现在,李孟羲就在为此事眉头紧锁。 教育工作,需要有教师,有学生,有教学场地,当然还要有教材。 军中教师有了, 学生有了, 教学场地也解决了,教材至今为止, 没有。 李孟羲打算自己编一本教材,他的想法是,根据字体难易程度的不同,从易到难, 从单体字, 到多体字,把常用字全列出来,然后就可按需查找,看按怎样的顺序来教学。 既然是军中, 军中常用到的字, 自然跟别处有所不同。 第一,军中经常用到数量词,比如几百人, 千斤粮食,三十里地,等等。 所以,优先学习的应该是数量词,和相关单位。 于是,李孟羲认真思考之后,把第一阶段课时要学的大致列出来了。 第一课的字,全是数量。 一二三四至十, 然后个十百千万等。 然后是军中常用量词单位, 斤,两, 斗, 袋,升, 里, 什, 伍, 伯,把, 支,杆, 面,对,队,列,排,匹,辆,车,等。 然后是那些常用的军备, 刀枪剑戟,箭支, 盾,戈,弓, 弩,旗等。 再后,常用口令, 对齐,对正,冲锋,埋伏,等。 接着是,方,圆,锥形,鹤翼之类,自然,这是阵型。 到下午, 李孟羲用完了两卷全新的麻布卷,终于把教材编写工作告一段落了。 揉了揉酸痛的脖子, 转头一看,车厢里, 弟弟呼呼大睡。 李孟羲笑了笑。 然后, 他开始到底编出了多少字, 从头到尾数完,数得有文字,两百四十五个。 两三百字不多,很多字还没往上写。 该给这部教材起个什么名字好呢?李孟羲摸着下巴想到。 常用汉字好几千还是有的,那不如就叫《千字文》吧。 想到这里,李孟羲提笔就在麻布卷上写下了【千字文】几个大字。 就这样,义军重要的一部教材,甚至是大汉最好的一部文字教材,就这样诞生了。 千字文上已写下的两百四十五个字,大致是刻意按字体从简到易,从单字到有偏旁部首的字,按这样的顺序排列的。 这就基本符合了学习的梯度规律。 教材问题勉强解决了一点。 有了文字表,还不够的。 象形法教学实践证明是极其有用的,教小砖学字,小砖半天学不会一个。 但是当给小砖讲了字体为什么那样写之后,小砖记忆飞快。 象形法一法,能让文字学习效率,提高数倍。 等于,能让天下多好几倍的读书人。 象形法很好用,可难的就是象形法。 能弄懂每一个文字的源流与演化过程,汉文字学的教授不一定能有此水平。 汉字的一二三,李孟羲弄懂了,并且讲的清楚。 教学效果也好,不一会儿就教会了小朋友们这三个字。 但是到了【四】这个字,李孟羲无论如何,想不通这个字,是怎么象形来的,给小朋友们也讲不明白,小朋友们一遍一遍问,这多尴尬。 到底,四是如何演化来的?李孟羲躺在车中,看着车顶发呆。 不知到了何时,弟弟哼唧一声,醒了。 李孟羲侧头看,小砖也侧头看。 “醒了?” 李孟羲捏了捏弟弟的小脸蛋,“还睡不?” 弟弟揉了揉眼睛,摇头。 “那就起。”李孟羲把弟弟拽了起来。 小砖,有一项特殊的本领,想象力丰富的小砖,能用来破解象形文字。 翻出大盾,李孟羲用水袋里的水,写了个【四】,然后指着问,“小砖,你看这个字,是啥?” 小砖爬过来,凑上看,“不是四吗?”他瞪着大眼睛问。 “对,是四。”李孟羲点了点头,“那你看看,这个字,像啥?” 小砖趴着,手支着下巴,看了好一会儿,“俺不知道。”小砖答到。 李孟羲摸摸小砖的头,用蛊惑的语气道,“想,能想明白,哥哥给你找糖吃。” 一听糖,弟弟顿时就来劲了,也不趴了,爬了起来,认真的看着写在盾上的【四】字,拿手指描着字,画啊画的。 李孟羲很清楚的知道,论最质朴的,最接近古人发明想象文字时的想象力,自己是不如弟弟的。 把破解文字的工作丢给弟弟之后,李孟羲就悠闲了,愉快的低声哼着歌。 过了好久,盾上的用水写的字迹都干了。 “哥哥,字没有了。”弟弟说。 李孟羲拿过水袋,倒了一点水到碗中,然后,认真的写了一个【四】字。 弟弟看的分明,也照着李孟羲的笔迹,也拿手指头蘸水写【四】。 弟弟写字的态度很不好,几乎就是拿手指头戳的,李孟羲有心批评一下,又一想,管他呢,玩就是了。 写字可能是累手指头,写字也并不好玩,可能是觉得无聊了,写的累了,小砖就把手伸到碗里,把手弄湿,在盾牌上拍下一个个手印。 正面的手印,反面的,侧面的,手握成拳头,各种往盾牌上印。 重大的发现,就在不经意间。 “哥哥!”小砖突然啪的一巴掌糊到李孟羲胸口,打的李孟羲一脸懵逼。 “哥哥你看!”小砖开心的指着盾面上的水迹,“哥哥你看,这不就是四吗?” 李孟羲拿眼去看,见漆面盾上,满是水迹,乱七八糟。 “……哪儿?”李孟羲茫然的看了弟弟一眼。 “哥哥你看,”弟弟把小拳头砸进碗里,然后拳头拳峰往盾上一按,“这不就是四,是不是?” 弟弟指着刚印下的水迹给李孟羲看。 李孟羲看到,盾牌上,印着一个近似于文字【四】的图形。 这个字,是拳峰印下的,中间四竖,是手指关节,然后,因为弟弟拳头上蘸的水多的缘故,拳峰上边和指节下边的水迹连成了一线,正好是【四】这个字的上边封口。 李孟羲握起拳头,把拳头朝向自己,他看了一眼拳峰。 这一看,他明白了。 拳头握起时,大拇指是蜷起来了,然后食指中指无名指和小拇指,拳头握起时,四个指节正好是一平行。 直观来看拳峰,就是汉字的【四】的形状。 把【四】中间的撇捺,换成两竖,就更像了。 或许,最早的四,中间的撇捺,本来就是两竖也说不定。 握起拳头时,四个手指的指节并起的形状,就是【四】。 这可能就是真相,超级合理! 李孟羲开心的笑了。 他捏了捏弟弟的小脸蛋,“砖头,你可真聪明!” “一会儿扎营,咱就去问你备叔,看麦芽糖好没有。” 甲骨文破解器,果然好用。 四这个文字,竟然是四指拳峰。 第359章 芦花鸭 李孟羲告知了游骑商队,要买鸡鸭鹅,最好是买母的,可以下蛋,当然,有公鸡公鸭买来也行,军中肉食缺乏,肉怎么也不嫌多的。 买鸡鸭鹅的事儿,李孟羲只跟游骑说了,还没跟刘备说。 毕竟,这个蓄养补给法,是李孟羲睡觉前,才想起河边杀鱼的时候有好多鱼肠浪费了,才想起可以用这些没用的鱼肠鱼鳃养一些下蛋鸡鸭,才总结出了第五类补给法。 游骑商队一天没有收获,临近傍晚时,两支商队的其中一只商队,拉着半车麦秸,好几只家禽回来,其中有鸡有鸭。 刘备和游骑商队照面,看到了车上的鸭子,一问才知道,是李孟羲特意交代买的。 特意交代的,就意味着,可能有什么打算, 刘备是这么想的。 刘备骑马过来给李孟羲送鸭子, 远远的看到刘备手里提着东西,还嘎嘎的叫, 弟弟也听见鸭子的叫声了,赶紧爬过来,探头看。 “哥哥!是鸭鸭!”弟弟开心的指着说。 鸭子不是什么稀奇东西,但, 大军在外这许久, 一只嘎嘎乱叫的鸭子,此时看起来,怎么那么喜人了。 一只芦花鸭,灰羽毛, 脖子一圈绿羽毛, 黄的脚掌,黄的喙,看起来很肥。 接过肥鸭子, 挂在车窗下。 弟弟见了鸭鸭,可喜欢了,弟弟伸着小手去轻轻的去往鸭子身上拍,鸭子被弟弟骚扰的不耐烦,嫌弃的嘎的叫了一声。 弟弟开心的咯咯直笑,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见弟弟玩的开心,李孟羲也忍不住露出笑意。 鸭子买到了,说明什么, 说明两三天时间, 就可以有蛋吃了。 可是,这只鸭子, 怎么安置呢, 李孟羲挠头。 放车上肯定不行的,鸡鸭是造粪机器好吧, 鸭子放车上, 车上还想不想睡觉了。 得找鲁犁去, 麻烦鲁犁给做个鸭笼子。 刘备好奇问李孟羲, “羲儿,这买鸭买, 是吃?” 刘备故意一问,答案不会如此简单。 “不, 不是吃,是养着下蛋。”隔着车窗,李孟羲把自悟到的蓄养补给法,说给刘备听,“玄德公也知,最近我军沿河流行军,每日扎营,渔队外出捕鱼,多有鱼获。 一日捕鱼百十斤, 鱼鳃鱼肠等,又岂止二三十斤? 鱼鳃鱼肠等物, 人不可食。 然,若用鱼鳃鱼肠喂养鸡鸭,如此, 不耗粮草一分,就可喂养鸡鸭数只。 此数只鸡鸭每日生蛋数只,岂不白赚?” 李孟羲话说完, 刘备讶然,久久无言。 刘备算是服了,一点鱼肠鱼鳃,都被李孟羲给算计到了。 就如李孟羲所说的一样,每日捕鱼,把鱼开膛破肚之后,鱼鳃鱼肠等物,丢入河里的,少说得有三二十斤,这三二十斤鱼鳃鱼肠喂养鸡鸭,少说能养的起二三十只鸡鸭。 李孟羲极善经营,由此可见一斑。 用鱼鳃养鸡,一点粮食不用费。 说着话,就到傍晚了。 “我去做个笼子。”李孟羲说。 “去。”刘备笑了笑, 打马暂离。 李孟羲到了木工营, 把嘎嘎乱叫的鸭子给鲁犁。 “鲁犁,你看弄点木棍棍,给做个鸭笼呗?”李孟羲又派杂活来了。 鲁犁拎着鸭子,脸上和别的人一样,看到肥鸭的时候,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成!”鲁犁点头,“待黑儿笼就做出来。” 鸭笼应该是比较简单的吧,鲁犁才说待黑儿就能做好。 第一次,第一次鲁犁敢这么打包票的。 “军师,俺们把船又做了一遍,你看看咋样。”鲁犁说着,就带李孟羲走到一辆停在道右的板车旁。 板车上,用麻绳刹着一个新的鱼鹰舟,鲁犁把鸭放在车上,和车夫就要把鱼鹰舟从车上卸下来。 船还没卸下来,李孟羲第一眼觉得,这船和昨日做的第一艘鱼鹰舟相比,好像大了许多。 李孟羲眉头直皱,本意就是做尽可能轻量化的渔船,让渔队可以扛着就走了,要是太沉,岂不违反了初衷。 鱼鹰舟被鲁犁和车夫两人从车上抬了下来,放在地上。 李孟羲低头把小舟看了又看。 总体来说,这不知是做出的第二艘鱼鹰舟,比初始的那艘大了约四分之一,而且左右两个月牙型的长型船舱,船舱更深了一些。 总之,一个感觉,这船比第一艘靠谱了点。 “鲁犁,这船不会再沉了吧?”李孟羲随口问了一句。 “……不会沉吧。”鲁犁支吾道。 李孟羲觉得奇怪了,鲁犁为何眉头是皱着呢,咋了。 李孟羲于是问,鲁犁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军师,用木板隼节船舱,还是会进水。得用生漆,还得有胶。”鲁犁直言问题所在。 生漆。 生漆这玩意儿,哪里去找。 还有鱼胶,古人做弓箭,好像会用鱼胶作为弓身复合材料中间的粘合剂。 鱼胶能用来做弓箭,自然也能用来做造船的胶。 鱼胶咋弄的,李孟羲不清楚。 得找专业人士,比如说做弓箭的工匠可能就知道鱼胶咋弄的。 李孟羲这么一想,好像军中还真有一个做弓箭的老工匠。 依稀还记得,这个工匠,是青云山黄巾投诚之后,从黄巾中挑出来的人才。 一般来说,挑出的技术人才,都是塞进辎重队了。 当时,那个会做弓箭的老匠人,给塞哪去了,李孟羲一时忘了,想不起来了。 “漆不一定好弄,稍后,能帮你找找看哪里能弄来胶。”李孟羲跟鲁犁说着。 鲁犁点头。 李孟羲就要离开去找弓弩匠人,找鱼胶。 “营正,这鸭……” “放你们木工营,我那没处放。” 说完,李孟羲走出木匠营。 此时,各处刚开始扎营,人影乱糟糟的。 当时选出的弓箭匠人给塞哪去了?李孟羲挠头。 得去问刘备,或者关羽,记不得了。 “游骑!”李孟羲朝一骑兵招手。 就跟拦路叫摩托车差不多,游骑听到招呼,过来了。 然后,乘游骑的马,李孟羲直接去找刘备了。 刘备正四处巡视,安排扎营。 李孟羲找来,直接说自己的事,“鲁犁他们做好了鱼鹰舟,然而,还是进水。鲁犁说,需要胶漆两物防水。 漆可遇不可求,但某想起,做弓弩的匠人,会用鱼胶做弓臂。 正好,我军渔队,每日扎营时会外出捕鱼,若知鱼胶如何做,胶岂不就有了? 日前,青云山黄巾投我,遴选人才之时,似乎是有一位做弓的老人,那老人当时安排去了何处,玄德公可还记得?”李孟羲问道。 李孟羲这一问,刘备抬头想了好一会儿。 想的挠头也记不清了。 不得已,李孟羲和刘备从头开始找,一直找到辎重队,找到木工营,这才发现,原来做过工匠的老人家,原来就安排在木工营,因为老人也是会木工活的,现在在木工营做一些杂活。 这搞笑了,从木工营离开找弓箭匠人,找了一圈,又找回来了。 “老人家,你可让我一番好找。”刘备笑着,从马上下来。 李孟羲见状,也从马上下来了。 既然找到了人,刘备就问,问老人家,会做胶吗,鱼胶是咋个做的。 “鱼胶啊,”老人摩挲着手掌,说到,“杀了鱼,把鱼鳔摘出来,熬一阵就成了。” 老人的话,李孟羲听明白了,而且听的很明白。 做弓箭用的鱼胶,是用鱼鳔熬的,而且只用鱼鳔就能熬。 原来竟如此简单。 难怪,有人说,技术其实就是一张纸,一捅就破。 事情完美解决了,胶马上就能有,只要今日扎营,渔队能再去捕到鱼,把鱼开膛破肚之后,把鱼鳔收集起来,熬一会儿,今天就能熬好鱼胶。 有了鱼胶,再用麻线什么的,把鱼鹰舟的缝隙填上,再用鱼胶填充。 虽说,少了漆,工艺流程不算严谨,但毕竟能让船不渗水了不是。 问题解决,李孟羲心情大好。 鱼胶马上有,鱼鳃马上有,马上能有鸡蛋鸭蛋吃,一片光明啊。 这傍晚去捕鱼,李孟羲没跟着去,只交待渔队,杀鱼的时候把鱼鳃鱼肠都带回来,有大用。 太阳落山时,鱼队回来了,依照吩咐,背了半篓鳃和鱼内脏。 正教小朋友们学字的李孟羲,索性暂时终止上课。 “走,咱们喂鸭子去。” 李孟羲是想带小朋友们玩一会儿。 小孩子们嘻嘻哈哈跟在后面,想看怎么喂鸭鸭。 于是,李孟羲和小朋友,一伙人颇为壮观的朝木工营去了,半途,见了这么多小孩子,路人无不侧目。 到了木工营,鲁犁见好多小孩子来,也奇怪了一下。 “带我弟来喂鸭子。”李孟羲跟鲁犁解释着。 鲁犁呵呵笑了。 然后,李孟羲就把鸭从车上拎下来,放在地上。 “鸭鸭!是鸭鸭!”弟弟见到了鸭子了,开心的拍着小手。 一旁,小朋友围了过来,围了一圈,都好奇的看着肥鸭子。 有胆大的孩子,把手往鸭子身上摸,然后鸭子还以为是什么小虫子呢,伸嘴就秃噜。 被鸭子秃噜到了手指,疼不疼也不知道,反正留着鼻涕的小孩子被鸭子秃噜了一下,开心的咯咯直笑。 李孟羲把装鱼肠鱼鳃的篓子搬过来,递给弟弟两根小棍,让弟弟夹鱼肠给鸭子喂。 弟弟笨手笨脚的拿着木棍伸手往篓子里,然后小心翼翼的夹着一根鱼肠往鸭子嘴边凑。 弟弟刚把小棍伸过去,芦花鸭秃噜一下就把鱼肠给秃噜没了。 “哇!”弟弟瞪大了眼睛,鸭鸭吃东西怎么这么快,秃噜一下就把东西吃完了。 弟弟觉得没看清鸭鸭怎么吃东西的,他觉得可好玩了,忙继续拿小棍夹东西喂鸭子。 一旁围着看的小朋友们,见弟弟喂鸭子喂的很开心,小朋友也想拿东西喂鸭子,小朋友们有点害怕的偷偷看着李孟羲,也不知道李孟羲让不让玩。 “来,谁想喂鸭鸭,给你们拿个棍。”李孟羲笑着,从车上随便捡了几根小的木棍。 这木棍看起来很像是筷子,而其实,就是筷子。 木工营干杂活的工匠很大一部分工作,就是做木碗木筷,碗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军中现在人手一只碗都做不到,好多人还用竹筒啥的吃饭呢。 现在李孟羲抓着的一把筷子,就是木匠们的劳动成果。 小朋友们很多,李孟羲一个挨一个给每个小朋友都发了一双筷子。 拿到筷子的小朋友,争先恐后的挤到篓子旁边,用筷子夹鱼肠喂鸭子。 芦花鸭此时受到了非同一般的待遇,那么多小朋友一起喂它东西吃。 可怜,兵荒马乱的,小朋友们本该溪头卧剥莲蓬无忧无虑的童年,是混在流民队伍中惊恐不安的度过的。 一只普普通通寻常可见的芦花鸭,就让小孩子们欢喜的不行。 如果小朋友会喊加油,那么,鸭鸭每一次秃噜一下轻易的把鱼肠给吃掉,小朋友惊叹的哇哇声,应该是一声又一声认真的加油吧。 曾经路过幼儿园门口时,见到一群小朋友扒着围栏,嗷嗷的给围栏外一台正在工作的挖掘机喊加油,当时,李孟羲看到,挖掘机驾驶舱里,挖掘机师父脸上的笑意就没消失过。 小朋友们能很认真的给挖掘机加油,同样,也会很认真的给鸭鸭加油。 小孩子们玩的尽兴,欢声笑语回荡了很远,只是听着,或远或近的大人们脸上就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意。 义军是很好的所在,好在哪呢,好在每个人有饭吃?好在没有人欺负人?这些都不是,小孩子们开心的笑出来,就足以证明义军有多好。 见小朋友们玩的很尽兴,李孟羲就抽身离开了。 李孟羲在一边,一边和鲁犁聊天,一边看着嬉闹的小朋友。 李孟羲跟鲁犁商量着鸭笼的细节,看能不能做几个方的大的鸭笼。要能放上一个盘子,或是放上一个大碗,不然,喂鸭子吃东西喝水,还得拿手喂。 鲁犁想了一下李孟羲的要求,觉得不难。 木匠们都能用木头凿出木碗,自然也能凿出大一点的放鸭食放水的大的木槽。 李孟羲说,做好几个大的笼子,一个两个可不够用。 “养鸡,养下蛋的母鸡,公鸡也养一个。”李孟羲说着。 从产蛋量来算,鸡类下蛋比鸭子下蛋更勤,而且,鸡蛋比鸭蛋好吃,鸭蛋比较腥。 下蛋的母鸡养着就算了,为啥要养不下蛋的公鸡? 因为李孟羲想了,公鸡自有公鸡的作用。 在没有钟表的情况下,公鸡就是提醒人们天亮了的生物钟表。 每日,天一亮,大军做饭拔营就没有个准确时间。 而要是有了一只公鸡,鸡鸣之时,说明天快亮了,此时,火头军起床,生火做饭,等饭做好,天亮了,正好,全军吃饭。 若是没有个公鸡,所有人只能是天亮时起床,再等两三刻钟,饭才做好,然后吃完饭拔营。 军中随军带一只公鸡和没带公鸡,前后的时间差距足有半个小时那么多。 半个小时什么概念,每日,大军拔营前,留出的训练时间,也就半个时辰一个小时而已,多半个小时,等于多二分之一的训练时间,等于成军速度快了二分之一,等于本来一个月能训练成型的青壮,二十天就能训练出样子。 所以,李孟羲才准备买公鸡。 也不知道公鸡为什么到天快亮的时候会打鸣。 天又没亮,应该不是看见光了。 按李孟羲的猜测,应该跟满月之时的狼嚎一样,是跟地球磁场有关。 当地球自转,转到快要对着太阳的方向的时候,感知到磁场微妙的变化,公鸡就醒了,然后打鸣,预示着新的一天的到来。 天色终于黑下来了,小朋友们在家长的催促下,被拉扯走了。 木匠营开始上火把,木工营变得一片火光通明。 “哥哥,鸭鸭不吃了。”弟弟手里抓着鱼肠举着跟李孟羲说。 李孟羲一看就头疼,怎么用上手了,多腥啊。 第360章 鱼胶 肯定是玩到兴起,嫌拿筷子夹的太慢,直接下手抓了。 李孟羲过去,抓着弟弟的小手,把手里抓着的腥的不行的鱼肠丢回篓子里。 这一会儿得去军医那里弄点水把手洗了。 李孟羲朝篓子里看了一眼,篓子里鱼肠鱼和内脏,还剩老多,远没有喂完鸭子。 李孟羲再朝鸭子一看,因为天黑了,拴在车轮旁的鸭子老老实实的卧着不动了。 鸭子肯定吃饱了,所以不吃了。 鸭子也是有智商的,吃饱了再吃就撑死了。 很好,鱼肠多的能把鸭子给喂的撑了,有足够的东西喂鸭,营养足够,鸭蛋就不成问题了。 李孟羲就要带着弟弟回辎重队,看饭好了没有,回去吃饭。 会做弓箭的那个老人找了过来,言说,鱼胶熬好了。 那就先去看看。 李孟羲随着老人,走到了一丛篝火旁,篝火上,吊着一个小小的瓦罐,瓦罐中,一些白色的果冻样的东西, 根本看不出是鱼鳔熬出来的胶。 李孟羲对鱼胶很好奇, 他在寻思,这玩意儿粘性如何呢? 好奇心大盛的李孟羲, 拿来块薄木板,从瓦罐里挖了一点鱼胶,准备凉了之后试试。 李孟羲问老人,鱼胶这么快就熬好了, 不用加啥秘方吗。 老人张着没牙的嘴巴, 呵呵笑了。 “用啥秘方,只用胶就成!” 然后,李孟羲又问了老人其他做弓箭的细节,问弓弦啥的, 弓臂选材啥的。 说到老人所擅长的东西, 老人家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住了,把做弓的门门道道, 给李孟羲从头到尾讲了一通。 末了,李孟羲笑着对老人说,“老人家,我军中只你一个做弓匠人,日后等我军安定下来,还有劳长者为我军打造弓弩。” 老人一听这话,乐呵呵的笑了,“好说, 好说!” “老人家, 鱼胶熬好,就给鲁犁, 让他拿去补船去, 我跟我弟先回了。”李孟羲很礼貌的跟老人告别。 难怪,有些领导, 很喜欢打空头支票。 虽然不地道, 但是有用啊。 你看, 八字还没一撇呢, 还没安定下来,还没木头, 还没足够的做弓工匠,李孟羲就跟老匠人说, 日后军中弓弩全靠老人家了。 这等于就是说,日后要对老人家重用一个意思。 老匠人得了许诺,喜气洋洋的,殊不知,李孟羲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 回辎重队,已经开伙了,别人都已经在吃了。 李孟羲和弟弟回来,正赶上吃饭。 熟练的拿起木勺,在瓦罐里刀了两下, 把瓦罐中的鱼头和鱼身刀的分离,然后, 李孟羲给自己和弟弟各盛了一个鱼头,想啃完鱼头,再喝粥。 守在灶旁的伙夫看的欲言又止。 “军师, 俺看你可好吃鱼头,这鱼头,有啥吃头吗?”伙夫忍不住问。 李孟羲想了一下, 决定把吃鱼头的秘诀教给伙夫。 “你这样,拿鱼头,吸这儿,里边有鱼髓。”李孟羲指给伙夫看。 然后,鱼头的秘密,又被一个人知道了。 伙夫捞起一个鱼头,拿起一试,果然,鱼髓异常的鲜美,让伙夫惊奇。 “好吃吧?”李孟羲笑问。 伙夫连连点头。 白水煮鱼,味道总是欠缺。 李孟羲再一次想,要是有花椒多好。 可惜今日, 游骑商队买到了芦花鸭,甚至买到了半车麦秸, 但是, 没有把花椒树买回来。 要是有花椒叶子,鱼汤的味道立刻鲜美好几倍不止。 弟弟疯玩了好久, 可能是渴了,啃了一个鱼头之后,“哥哥,想喝汤。”弟弟举起了碗。 李孟羲给弟弟添了一勺鱼汤。 弟弟抱着碗,几口喝完,“还想喝。”弟弟又把碗举起。 李孟羲问弟弟,问鱼汤好喝吗。 弟弟说可好喝了。 好喝?李孟羲奇怪。 然后李孟羲再问伙夫,问鱼汤好喝不。 伙夫也说,鱼汤鲜美。 噫,人家都说好喝,就自己觉得不好喝,难道是自己矫情,还是因为自己嘴刁。 应该是后者,来自于一个饮食发达的时代,一包辣条放在汉末就是难得的美味,因此,他们古人觉得鲜美的鱼汤,在李孟羲尝起来,寡淡如水。 吃完饭,李孟羲找水给弟弟洗手, 弟弟因为用手抓了鱼内脏,手上粘粘的,怎么洗也洗不好,不仅洗不好,给弟弟洗手,李孟羲自己手上也变得粘糊了。 李孟羲直皱眉头,要是有肥皂好了,肥皂去油能力多强啊。 要不,抽空把肥皂试试看给整出来。 所需两物,一个是油脂,一个是碱性溶液,油脂,只有动物油脂,那日下了暴雨,暴雨淋死了一头牛一头骡子,牛油做肥皂也是可以的,而且,据说,牛油手工皂,手感极佳,是绝好的护肤品。 熬点牛油,再加点草木灰溶液,或许肥皂就成了。 就如此决定了,李孟羲决定明日,就看能否把肥皂整出来。 “砖头,下一次别用手抓了啊,你看你手上弄的。”李孟羲教育弟弟。 “奥!”弟弟鼓起嘴巴,跟一只小青蛙一样。 鱼胶,吃饭这一会儿,鱼胶应该凉了,李孟羲拿起木板上的鱼胶捏了捏,真的很软且有粘性,李孟羲像拿橡皮泥一样,把鱼胶拿在手里,捏了一下,立刻,李孟羲就感觉到鱼胶强大的黏力了,手指被鱼胶沾着,想把手指分开,得用相当的力气。 “卧槽。”李孟羲一句卧槽脱口而出。 鱼胶的粘性,超过李孟羲以前所接触过的任何日常用胶。 什么叫日常用胶呢,指的是,文具中用来粘纸张的液体胶水,还有固体胶,还有木工用的白胶,以及粘塑料的502胶,李孟羲都用过这些胶,也都曾作死的把这些胶都往手上涂,然而这些胶,粘性全比不上鱼胶。 502胶固然很强力,但是有一点,这胶腐蚀性很大,沾到手上,皮肤都被粘掉一层,两个手指粘在一起,然后,手指稍用力一张,手指就分开了,连带一层死皮也被粘掉了。 哪里会像鱼胶一样,沾着就甩不掉了。 弟弟看李孟羲在弄鱼胶玩,也踮着脚想玩胶。 “哥哥,给我一点玩吗。”弟弟伸着手要。 鱼胶把手粘的不行,一点都不好玩。 “给你。”李孟羲嫌弃的把鱼胶全丢到了弟弟手中。 弟弟开心的接过了鱼胶,好奇的在手里捏了一下,然后等要把手张开的时候,弟弟立刻就感受到了手不太张的开了。 “卧槽!”弟弟神形兼备语气学了个十足,把李孟羲的脏话学到了精髓。 李孟羲眉头微皱。 弟弟艰难的把手张开,然后忍不住好奇心,又把手捏在一起,再次把手张开,手还是不好张开。 “卧槽!”奶声奶气的说着脏话。 李孟羲伸手,轻轻打了弟弟脑袋一下,“砖头,不能说卧槽,这是脏话,不好的。” 弟弟抬起头,瞪着茫然的大眼睛,“可是哥哥,你就说了。” “我说脏话也不对的奥。” “可是你就是说了,俺都听见了。” 李孟羲:…… 弟弟追问,卧槽是啥意思,李孟羲一脸黑线。 只说了一句,弟弟就学会了脏话,看来,得注意言行,不然就做不好榜样。 弟弟手上粘的黏糊糊的也洗不了,这要是就这样睡觉,被子肯定糊的都是。 必须做肥皂。 不仅是为了洗手,肠缝合术洗肠子也用得上肥皂。 李孟羲直接去辎重粮队,找到粮队的百夫长,说要一小块牛油。 百夫长一时听的有点茫然,“啥是牛油?”百夫长问。 不是吧,不知道牛油。 再一想,义军中现在九成九的人,都是底层百姓,要不是投了义军,说不定连牛肉都没吃过,哪里知道牛油是个啥。 牛油蜡烛,汉代肯定有。 然而,蜡烛显然不是平民百姓的用的起的玩意。 这让李孟羲有些尴尬,牛油是啥,他也不清楚啊。 想起,猪肉摊上,有卖一些白色的脂肪,用这玩意儿能熬猪油。 既然猪油是白色的,那么牛的脂肪也应该是白色的。 李孟羲于是就说,要白色的肉。 然后,百夫长爬到粮车上,一阵翻腾,然后拎着一个木桶下来了,把一块肥牛肉给了李孟羲。 不是肥肉啊,是脂肪啊。 “额,不是这个,是白的,不是肉。”李孟羲摇头。 百夫长看了李孟羲一眼,啪的一声合上了桶盖。 百夫长又爬上车去找了。 李孟羲有些尴尬。 不一会儿,百夫长拎着另一个木桶下来了,伸手从桶里拎起一串白色的牛脂肪。 因为牛肉都是煮熟过了,牛脂肪一样被煮过,只是脂肪没有全部被煮化。 “给我割一块。”李孟羲说。 百夫长抽刀,刷的一下,砍了拳头大的一块牛油递给了李孟羲。 这么多牛油,大概够了。 反正,是为了做肥皂的,不一定还能做成不能,万一弄多了,浪费了太可惜了。 肥皂是,用油脂,和碱性溶液做的。 碱性溶液,石灰水或者草木灰溶液,都好找。 第三百七十章 试制肥皂 拿着牛油,再找来陶罐两个,在某个火堆里扒了好几把草木灰。 然后,草木灰放入其中一个陶罐中,再加满水。 牛油放在另一陶罐中,不加水。 接着,两个陶罐都放在火上加热。 李孟羲和弟弟守在一边等着,旁人不知干啥,好奇围观。 没过多久,放牛油的那个陶罐,火罐被加热,牛油滋拉滋拉的开始融化。 不过几分钟时间,罐中的牛油缩成了一小团,牛油熬出来了许多。 反过头来再看草木灰溶液这边,装了草木灰和水的罐子里,草木灰溶液连沸腾都没有沸腾,只是时不时冒起一两个小气泡。 看来有的等,水加热太慢。 好不容易又等到草木灰溶液沸腾起来,李孟羲就抱起温热烫手的陶罐,把牛油往草木灰溶液里倒。 皂化反应,高中学的是,油脂加碱溶液,牛油是脂肪,草木灰溶液是碱溶液,没差。 牛油倒入草木灰溶液, 继续加热,草木灰溶液好一会儿咕嘟, 开始冒起很多泡泡, 泡泡越来越多, 漫过了罐子流了出来。 李孟羲挠头,抓了一把泡泡看了一眼, 手里的泡泡,在火光照射下,隐约有彩色的反光。 这是肥皂泡泡? 也就是说, 肥皂做出来了。 可是,再一看,泡沫不停溢出来的陶罐,李孟羲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件事。 那就是,皂化反应, 是放热反应, 还是吸热反应来的? 如果是放热反应, 那么加热, 会干扰反应进程,如果是吸热反应, 加热则能促进反应。 化学学的知识大抵忘的差不多了,能记得住吸热反应和放热反应的区别,就够不错了。 因为不知做肥皂到底要不要加热,再加上罐子里的肥皂泡泡溢出来很多,迫不得已, 李孟羲把罐子拎到一边,给冷却下来再说。 好长时间以后,罐子里的溶液,不再冒泡了。 再很久之后, 溶液也冷却下来了。 拿起一根柴, 凑到罐子上看, 见到罐子里冷却下来的溶液, 上边飘着油腻腻的一层白色的东西。 拿手把白色的东西撩起一点,在手里揉捏几下, 手里多出了一些不那么纯净的白色固体。 手感和外观都对了,固体肥皂。 再看罐子里的水,罐子里的水是微微发蓝的水。 这水很熟悉,很像是肥皂洗手之后水的颜色。 也就是说,这是肥皂水。 好家伙,肥皂没做出来,倒是煮了一锅肥皂水出来。 李孟羲都无奈了。 第一次试制肥皂,宣告半失败。 之所以是半失败的原因,这是因为,肥皂水一样有去污洁净能力。 用于医疗的时候,洗肠子时,固体肥皂也得泡成肥皂水才能用。 所以,肥皂水试制成功,就完全满足了日常清洁和医疗之用。 “砖头,过来。”李孟羲招呼小弟过来。 “哥哥这是什么吗?”小砖好奇的看着罐子里的泡泡水。 抓着小弟的脏爪子,狠狠的用肥皂水洗了几遍,肥皂果然好用,小砖因为玩鱼弄的黏糊糊的手,不一会儿,就洗的干干净净,连旧的灰垢也洗下去了,愣是把小砖的手洗白了一个度。 洗完了小砖,李孟羲也凑着肥皂水,把自己的手也洗了。 再一看小砖脏兮兮半干不净的小脸,索性把弟弟小脸儿也秃噜了几下。 然后,看着一旁好奇打量的乡勇们,“来,大家也来洗洗。” 李孟羲笑着相邀请。 众人不好推却盛意,带着三分好奇,接二连三的用肥皂水把手洗了洗。 李孟羲问肥皂水如何? 众人没觉得如何,都恭维着说,不错。 “是不是手洗干净了?”李孟羲问。 众人再一看,还真觉得, 用这个滑腻腻的水一洗, 手干净的发木。 乡勇们不知肥皂的妙用,李孟羲可是很清楚肥皂有多重要。 肥皂廉价,且去污能力强。 去污能力强就意味着,能很好的保持卫生。 可以这样说,有了肥皂,能让古代军队的卫生状况,一下提高数倍。 只用水洗,水去污能力有限,细菌藏在污垢中,不容易洗掉,人拿手吃饭,该生病还是生病。 肥皂则不同了,肥皂超强的去污能力,能轻易祛除不容易洗掉的污垢,连带着把大量细菌也洗掉了。 军中卫生状况提高,疾病和瘟疫的感染率就能降低。 就从预防瘟疫这一点考量,肥皂也极有必要全军推广,每人带上一块。 说不得,假若赤壁大战时,如果曹孟德军中推广了肥皂,那么很可能曹孟德军中就不会爆发大规模的瘟疫,就不会赤壁战败了。 肥皂的成本可不高,油脂,加一点草木灰就成了。 草木灰不要成本,而油脂需要的也不多。 一头牛熬出来的牛油,能做千把块肥皂,军中哪怕是万人一人一块肥皂,花费也是很少。 再说,一块肥皂,能用一年半载不止。 更不用说,肥皂还能用于肠外科手术,是缺不了的医疗耗材。 再有,李孟羲想起了硫磺皂。 据说,好多皮肤病,用硫磺皂经常洗一洗,就能治愈。 硫磺具有杀菌作用,那么,为什么不用硫磺直接治愈皮肤病呢? 这大概是因为,硫磺对皮肤的刺激太大,而加入肥皂中后,则能超生一加一远大于二的效果。 首先,肥皂去污能力强,能祛除表面污垢,让硫磺成分更容易作用于患处。 再者,硫磺混入肥皂中,则等于是把硫磺成分稀释到了一个相对比较低的浓度,可以稳定的以低浓度的方式作用于皮肤,这比拿一大把硫磺往皮肤上撒,伤害小多了。 想到这里,李孟羲觉得,为了进一步加强肥皂的杀菌能力,可以往肥皂里加一些硫磺。 不过,硫磺成分可能会对肠道造成额外伤害,所以,用于洗肠的肥皂还是不要加硫磺了。 想到在前世,那些标榜着乱七八糟各种草药成分的药皂,也不知,肥皂里添加草药,是真的有用,还是纯粹的噱头。 那就找个会用草药的人,来研究一下吧。 田卜,这家伙草药知识扎实,肥皂做成后,可以交给田卜来研究。 第三百七十一章 风寒?多喝热水,再加鲜竹沥 李孟羲就要去找军医,把肥皂制作和硫磺等相关告知田卜。 “哥哥,你不是跟俺说,弄糖吗?”弟弟拉着李孟羲的手问道。 “奥!”李孟羲恍然记起了,白天是答应了小弟看看麦芽糖好了没得。 “走,咱去瞅瞅去。” 制作麦芽糖的麦子湿水后放了好几天了,应该发芽产生麦芽糖了吧。 李孟羲拉着弟弟去找刘备,火把通明的训练场,刘备板板正正的站立在一侧,训练正酣。 有时,看着刘备一个穿古装的古人,手不同,肩不动,身体也不动,站的跟木头一样,李孟羲觉着有些违和。 不管怎么说,以李孟羲的眼光来看,刘备把队列训练掌握的还行。 立正,稍息,集合,报数,对正,左右转向,还有踏步暂停,等, 都练的像模像样。 如今,到了行进间动作, 到了行走时停止。 动态动作, 比静态动作, 又难了许多,刘备练了几个晚上, 队列仍是不齐。 李孟羲在阴影里看了一会儿,觉得打扰人家操练不好,于是, 带着弟弟走了,去找另外的人寻求帮助。 中军大帐,有一红脸长须大汉,在拿绣花针做针线活儿。 此人,便是关羽。 关羽正拿针线缝甲, 李孟羲来了。 “关将军, 可还忙?”李孟羲笑问。 关羽抬头, 顿时笑了,“羲儿有空过来?” 说着, 手中的针线活儿, 并不放下。 李孟羲到矮几旁坐定, 他看到, 关羽腿上放着的步人甲胸甲,已经编完了。 矮几放着其他的部件, 也是编完的样子。 李孟羲心里有底, 看样子,刘备和关羽拆了军中五十副好甲, 编了这段日子, 一副铠甲编成了。 李孟羲好奇问到,“关将军,这甲编完了?” “差不多完了。”关羽点头道,“明日甲就做成。” 李孟羲看关羽忙活的也差不多了,不会耽误关羽的事, 便问, “关将军可知糖饴如何做?” 关羽愣了下,给甲缝背带的动作也停了下,关羽打量了一眼李孟羲身边的小砖, 顿时大致知道怎么回事了。 麦芽糖的事,关羽也知道。 若有伤兵肠胃被伤到,是不是吃东西了, 只有喝糖水,才不会肠内生秽物,这是军医鲁犁告知关羽的。 糖饴有救人大用。 既然李孟羲找来了,关羽就放下手中缝了一半的背带,“走。” 关羽就带李孟羲去做麦芽糖了。 麦子装在陶盆里,湿了水,盖了麻布,放在木匠营其中一辆板车上。 木匠营趁夜忙碌,匠营的营地里,到处插着火把柱子,火光明亮,在别处静悄的夜晚,木匠营人声竟然有点嘈杂的感觉。 不管看几次,只要看到匠营的忙碌模样,关羽都有种很有底气的感觉。 蓬勃上进的气象,说的就是匠营如今气象。 整个匠营,木匠们是自发的全身心的忙碌着,都想快点把东西做好。 这跟用命令强逼逼迫木匠们干活,是截然不同的。 关羽和李孟羲他们来匠营,木匠们看了他们一眼,就又忙活了。 在帮别人干活的鲁犁,看到李孟羲过来,放下手中的活儿,一脚深一脚浅的,跨着满地的木头走过来。 “鲁犁,麦子放在哪了?”李孟羲问。 鲁犁带李孟羲三人,来到一辆放杂物的板车上,车尾那里, 放着几个盆子, 盆子上,盖着麻布。 掀开麻布,看到盆里的麦子,发出了一丛丛的芽。 “可以了吗?”李孟羲问。 “可。”关羽点头。 麦芽糖制作的过程是这样的,从军医那里,借来捣药的石臼,把发芽变软的麦子,放石臼里,使劲砸,把麦子砸碎,释放出里边的麦芽糖。 然后是用一个大的盆,把破碎的麦子放盆里,这个过程,李孟羲看明白了。 这是提取的方法,麦芽糖可以溶于水,而芽和麸皮,则不溶于水。 这样,就实现了麦芽糖和杂物的分离。 然后是,关羽拿来一块净麻布,过滤一遍,把糖水渗下,把芽和麸皮杂质过滤。 剩下的一大盆,就是富含糖的糖水了。 李孟羲伸小指蘸了一点糖水,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手指上的糖水,真的有一丝丝的甜意。 接下来,应该就是熬糖了,李孟羲想着。 加热,把糖水中的水蒸发,剩下的就是粘稠的,黄褐色的糖饴了。 果然,关羽说,“再加火熬熬,糖饴就成了。” 看吧,数理化知识很有用的吧。 不会做麦芽糖的李孟羲,看了一遍,就弄清糖饴的原理了,他甚至还能给出改进工艺的方法。 一个是,麦芽破碎了之后,可以放进温水或者热水中,这样,糖就能更充分的融入水中,不会有糖遗留在麦芽和麸皮上。 再一个,熬糖的时候,与其用口小的罐子,不如用平底锅。平底锅加热面积大,糖水中水蒸发的速度就快。 开始熬糖了,就在伤兵营,田卜本人那辆拉满了药材,放了好多药罐锅碗瓢盆的车旁,升起一堆篝火,糖水放罐子里,吊在上边开始熬。 关羽和田卜还有李孟羲等糖熬好的同时,闲聊着。 说话间,军医田卜说到日前那场大雨,军中受风寒者多矣,咳嗽流涕者,比比皆是。 李孟羲不由诧异看了田卜一眼。 “田卜,要不是你这会儿说,我和关将军还未注意到此事。”李孟羲批评到,“你看你,你是我军中医官,有啥事,你倒是说啊。你懂医术,关将军不太懂,我也不太懂。 军中感风寒者多,你也不说,这万一了大疫,岂不不妙?” 田卜大愧,连忙告罪。 田卜的问题就在这里,此人医术倒是还行,管理能力,比匠营的鲁犁也强,就一点田卜不如鲁犁。 人鲁犁,有啥事儿,就直接汇报过来了。 田卜呢,有啥难处,也不说,他想的是,不给李孟羲和关羽添麻烦,也不想想,麻烦解决了就不是麻烦了,麻烦留着才是大麻烦。 李孟羲都没想到一场大雨会让人很多人风寒感冒,他同样未想到,在古代,风寒感冒很要命。 现在被田卜一提醒,李孟羲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田卜,药够吗?”李孟羲问。 田卜为难摇头。 这就不好办了。 出涿州时,带的药就不多。 虽说这一路采买,多多少少买到了一些药,但乡野之中,也买不到多少药。 现在军中不知多少人感了风寒,全治,没有药,不治又不妥。 李孟羲不由皱起眉头,他回想,在自己有时发烧感冒严重到不得不治的时候,去诊所里,医生给开的药有什么? 安乃近,治头疼脑热堪称神药,然而,这是西药,不知其成分,也难以制造。 青霉素更不用说了,这玩意儿更是变态的难。 有时,医生会开两板鲜竹沥,并嘱咐,多喝热水。 对,鲜竹沥这玩意儿,是什么? 从名字来看,鲜竹,顾名思义,就是新鲜的竹子,沥,也就是把竹子放在火上烤,沥出汁液。 这玩意儿,可能对风寒感冒有用? 再者,想到以前感冒的时候,医生会交待,多喝热水,是了,喝热水,增加排汗,排汗过程一并排毒,可有效缓解感冒等症状。 喝热水,包治百病,这个说法,虽有夸张,但是,大致是对的。 排汗就是排毒的过程,几乎所有的风寒感冒的病,排汗都能排出一部分毒素,能缓解一些状况。 因此,说喝热水包治百病,真的对很多病都有效果。 汉代人知道喝热水能治病吗?可能,汉代很多医生都知道,身体发汗,能大大缓解病情。 但问题是,不普及啊。 哪里会像现代人那样,几乎每人都知道,感冒了多喝热水会好的快一点。 军中现在的条件,缺少药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药材,田卜也没太好的方法去给病人治病。 喝热水,倒是现下可普及的方法。 得把这个方法跟田卜说去。 想着,李孟羲把方法说给了他。 “风寒感冒,多喝热水就行,一人喝四大碗热水,不停喝,一直出汗,出汗多了,风寒说不定就好了。”李孟羲一本正经的说着。 田卜瞪大了眼睛看着李孟羲,没听过水能治病的。 不过,一想到治风寒的药物有时会加一些发汗的药物,不用药,单纯的只发汗,会不会也有用? 田卜突发奇想。 又因为,方法出自李孟羲之口,可信度就不会低。 于是,田卜便打定主意,再有人再来看病,若是风寒,就给喝热水,能喝多少就喝多少。 反正,热水又不要钱。 “再有一个,把鲜竹放在火上烤,沥出汁液喝下,也能治风寒。”李孟羲又传授了田卜一个方法。 相比喝热水,鲜竹沥汁这个方法,则看起来靠谱的多。 田卜打算一试。 三人谈论着。 “哥哥,你看糖好了木有。”等的都瞌睡了的小砖,为了吃到糖,他强忍瞌睡等了好久。 李孟羲和关羽忙就往陶罐里看,幸好看的及时,陶罐里的糖水,都熬的极粘稠了,散发着微微的糊味儿,再等一会儿,就全糊了。 赶紧把陶罐撤下。 此时看关羽手忙脚乱的不行,李孟羲意识到,关羽可能并不怎么擅长熬制麦芽糖。 熬麦芽糖的时候,熬差不多了,肯定得拿铲子翻的啊,不然下边的肯定就糊了。 “哥哥,俺能吃了不?”小砖眼巴巴的看着罐子里的,都要流口水了。 关于麦芽糖,李孟羲有段不太美好的记忆。小时候,买了麦芽糖,拿火烧软了吃,然后因为贪吃,下嘴快了,把舌头给烫的火辣辣的疼。 热的糖稀很危险的。 怕烫到了弟弟,直到糖饴凉了,从软的状态,变成了半硬的状态,李孟羲拿来筷子,拿筷子在陶罐里搅了一会儿,搅起了一大坨糖。 童年似乎回来了,小时候,学校铁门外卖糖稀的老人家,也是这么拿两个棍棍搅糖饴的。 “给!”李孟羲把糖递给弟弟。 “哥哥你吃嘛!”弟弟很懂事的,先让李孟羲吃。 李孟羲小小舔了一口,哇,真的好吃,甜丝丝的。 李孟羲吃过一口,剩下的全给弟弟了。 然后因为天晚了,李孟羲带着弟弟回去睡觉了。 “田卜,糖就放你这儿,用完了还有。” 糖做成了,李孟羲哥俩拿了一点点,剩下的,全留作药用了。 关羽有心想再给他哥俩舀点,一想还是算了,糖做出来很难,伤兵营又继续用糖,还是人命重要。 问起那个昏迷不醒的伤兵,田卜摇头,伤兵还是不醒,不过,脉象还好。 不吃不喝昏迷那么久的人,还能继续活着,本身就是个奇迹。 关羽特意去看了那个昏迷伤兵一眼,见伤兵双目闭着,如同睡着一般。 关羽嘱咐,好好给看着,万一人还能醒来。 田卜称是。 这边,李孟羲带弟弟回去睡觉,弟弟开心的把一筷子糖稀全部吃完了,吃完就说瞌睡。 让弟弟先睡觉,李孟羲草草记下今日所得部分知识。 一是,麦芽糖生产方法知道了。观看关羽做糖饴时,发现了三处可以工艺改进的地方。 第一处,麦芽破碎之后,可以泡热水里溶糖,第二处是,熬糖的时候,用平底锅,效率更高,第三处是,熬糖的时候,糖水变粘稠时,就必须用铲子来回翻炒,不然糖容易糊。 除此以外,还有做肥皂时,技术有点问题,做出了肥皂水,却未能做出固体肥皂。 还有,增强肥皂杀菌能力的硫磺皂思路。 以及,大雨之后,天气骤变之时,人容易感冒。古时不同后世,流感一起,必须慎重应对。 由此而出治流感两法,鲜竹沥是一个,喝热水是一个。 共计,是五条。 此五条,重要性直接能帮曹丞相赢得赤壁大战的程度。 第三百七十二章 一字之得 九月十二,这天行军,上午的时候,李孟羲正在车里,教弟弟写字,他没注意外面。 外面有一人,是教书先生中的一个,这人从队后,一路往前找,到处找人。 找到李孟羲所在的厢车这里,还没找到人。 跑的呼呼喘气的教书先生不确定的看了关着窗户的厢车一眼,他拦住路过的一个乡勇问了一句,“这里边,是军师不?” 车前赶车的车夫老铁,闻言看了路边的教书先生一眼,“你找有事儿?” 然后回过头,叫了李孟羲一声,说有人找,李孟羲这才反应过来。 推开车窗,往车窗外看了一眼,立刻就看到路边站着一人,此人看着眼熟,但不知名字,李孟羲认出来了,此人是教书先生中的一个。 “铁叔, 停车。”李孟羲道。 对待读书人,得礼节周到, 让教书先生跟着车跑跟人说话, 太无礼。 车往路边靠了下, 停了下来。 李孟羲下车,“见过先生。”李孟羲正身拱手躬身, 略施一礼。 教书先生回了一个比李孟羲更标准的拱手礼。 “不知先生何事找我?”李孟羲好奇。 教书先生从腰带上,解下一个绳结,拿起竖着拉直给李孟羲看。 “军师日前所说象形解文法, 令我几人,眼界大开。 一,二,三, 四,结已有解,唯独至五,无有解。” “昨夜,我几人深思一夜,偶有所得。”说到这里, 教书先生脸上带着一抹自豪。 “军师且看,”教书先生微微俯身,把绳结拿给李孟羲看,“记起上古之时, 古人结绳记事。 盖数字以绳结记之,某几人料想,绳结难系,若一绳结为一,则繁琐矣。 故,以短棍草茎为一,不满五之数, 则以草茎存记之, 满五, 则系以绳结为记。” “绳结系起, 绞丝相叉,不就是五?” 李孟羲错愕的抬头看了教书先生一眼, 再看了看教书先生手中的绳结,他看到, 教书先生手中的绳结, 与其说是五,倒不如说是数字中的,8,又或者,是一个沙篓的形状。 那么,用象形字记录绳结时,也应该是个绞丝沙漏8的形状。 再比照文字的“五”,还真的有些像绞丝沙漏,把五的字体稍扭曲变一下,就是绞丝状。 很可能,代表五的绞丝绳结的图像,随着书写的演化,接口逐步分开了,然后,就变成了【五】,五字的字形依稀可以看出,还保留着绳结的绞互状。 结绳记事,五像绳结,很可能,这就是真相。 又一个文字被破解。 五这个字,让破解文字有天赋的小砖来破解,小砖也是不能为力的。 因为一二三四,小砖伸手就能比划出来,而五,需要结绳来记,小砖生活经验不足,没有结绳结的经验,因此, 就断不能破析五这个文字的奥秘。 难怪, 这两天以来,李孟羲就看自己的手, 伸开五指看,握成拳头看,正面看,侧面看,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五,原来五这个字,是绳结,不再是用手来表示了。 对有学问的人的佩服油然而生,李孟羲佩服的看着面容平平无奇衣衫褴褛的教书先生,面露笑意,“先生眼光独到,令人钦佩!一言令某疑虑顿解。” “解此一字,能值千金也!” “先生稍等,我去取粮以为酬谢。” 说着,李孟羲就要去拿粮,没想到,教书先生却有些不悦,“我解此字,岂是为粮!”教书先生拱了拱手,作势要去。 李孟羲都愣了,他反应倒快,明白为什么了。 原来古代的读圣贤书的人,都有那么一些清高。 若是木匠们,谁有个好主意,李孟羲赏木匠们粮食,木匠们会喜出望外。 然则,教书先生破解了一字,要是拿粮食钱财来作为奖赏,教书先生就觉得,多文雅高洁的一件事,沾了铜臭与低俗,觉得是侮辱了他。 想通了此节,李孟羲正色,拱手一礼,“先生体量则个,我军中贫乏,金珠锦绣皆不足,先生破解一字,价值万金不止。 然某却不能以万金相酬,只有粮十斤相赠,还望先生不弃。” 李孟羲这么一说,教书先生才脸色稍缓,连说言重了。 读书人就是这样,明明穷的叮当响,口粮勉强够吃,多十斤粮食,境况就能好的多,然而却拉不下脸来接粮。 李孟羲给找了个台阶,教书先生这才毫无心理负担的应下了。 李孟羲得到了一个重要知识,他又知道了一个象形文字的渊源了。 一二三四五,都弄清楚了。 回到板车上,翻开《千字文》那卷,在【五】旁边,李孟羲小小的写了注释,五,象形绳结也。 其实教书先生来打扰了一会儿,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点李孟羲没意识到,幸运的是到傍晚扎营时,他就能意识到。 无聊的行军时间过得飞快,唯一能觉得有趣的东西,民夫们有时会看到路边的野菜,欢喜的把野菜挖掉带走;木匠营有猪有鸡有鸭,猪哼哼老是叫,木匠营的人去看,发现是谁绑的猪,没绑好,把猪都要缠死了,鲁犁气的骂,木匠营哈哈一片大笑;游骑商队,不停的离队四处寻找人烟去买各类物资,不停的带回来东西,则让所有人都开心。 游骑商队能买到的东西,如果细究就会发现,商品的比例发生了改变。 离巨鹿远时,鸡鸭禽畜都能买的到,离巨鹿近了,禽畜越来越难买,兵器之类,竟然能买到不少。 游骑商队,竟然能买了几架弩回来,李孟羲知道这件事时,都诧异了。 按李孟羲所想,黄巾乱起巨鹿,离巨鹿越近,越是动荡,越是动荡,兵器越是紧俏,兵器就越不会好买。 然而实际情况却与李孟羲猜测的有所不同,巨鹿已近,确实的动荡与不安定,然而,乡人各村各处,都备了兵器防贼,这就造成了,游骑商队去买东西的时候,游骑商队出手阔利,给钱多,乡人宁可卖几件兵器,也不肯卖粮食,因为粮食实在是缺。 这就跟李孟羲猜测的相反了。兵器竟然还能买来一些。 按义军目前军备,啥兵器都缺,至今为止,义军万余人,不够人人一件铁器。 又或者也可以说,义军啥都不缺,刀枪剑戟弓弩等,全都够用。因此,若是真的没啥买,只有兵器可以买,与其买普通刀剑,倒不如,买弓弩。 第三百七十三章 步着赤,弓着绿,骑着黑 很快,就是傍晚。 扎营之后,李孟羲下车,在车边站了很久,他在想,该去哪里。 想了好一会儿,对了,是木匠营,于是李孟羲就去木匠营看了一会儿,看鱼胶也有了,木匠营的鱼鹰舟涂了鱼胶之后,能不能防漏水。 待在木匠营一会儿后,李孟羲想去找刘备,商量一下训练的事。 这期间,他离开扎营地,走远,离人远的地方找了个地方撒尿,之后,去找刘备。 很巧,刘备也过来找李孟羲。 李孟羲刚到中军帐,刘备也刚到厢车旁。 刘备只见了小砖在车边,拔地上的草玩,不见李孟羲,“砖儿,哥哥呢?”刘备问。 小砖抬头, “俺哥没有搁这儿。” “唉?那去哪了?”刘备寻思。 李孟羲到中军帐,也不见刘备, 问刘备亲兵刘备去哪了。 “主公不是找你去了吗?”亲兵说。 李孟羲于是就回。 再说刘备, 刘备觉得, 李孟羲要是不在,一般就是在木匠营。 刘备就往木匠营找。 鲁犁说, 对刘备说,“军师刚走没一会儿,朝中军帐找你去了。” 刘备就回中军帐。 这时, 李孟羲回到厢车旁了,也没看见刘备啊? “砖头,你备叔来找我了吗?”李孟羲问在车边玩的小弟。 “来找了。”小砖说。 “哎?那人去哪了?”李孟羲挠头。 可能是,刘备来找, 没找到,又回中军帐去了吧。 李孟羲就又折回去,去中军帐找。 那边, 刘备回中军帐, 亲兵们说, “军师刚来找,看主公不在,又回了。” 刘备点头,又去找李孟羲。 刘备走了一会儿,李孟羲过来了, 问亲兵, 刘备呢? 亲兵瞪大了眼睛,“主公刚去找你。” 就这样, 跟开玩笑一样, 李孟羲和刘备俩人,互相找彼此, 各种转圈,转了好多圈,终于碰头了。 中军帐, 第四次来找人了,又是刚好错过,聪明的李孟羲索性,站在帅旗下不走了。 当日天降雷霆,帅旗被雷劈了, 旗杆新换的, 但上面新旗面做的潦草。 当刘备再找过来,找到李孟羲时。 两人相视一笑。 找人找到天都要黑了。 “玄德公,我军中有一大不足。”李孟羲看着走近的刘备,幽幽说道。 而后,刘备李孟羲两人,就站在帅旗旗杆下,李孟羲在说,刘备在听,李孟羲时不时指着头耷拉着的刘字大旗,刘备也时不时抬头去看。 可见,他们讨论的内容,大概是旗帜相关。 “玄德公,我军旗帜不明,此为疏漏之处。无有战事之时,无有标识各部之旗帜,不便联络。 就比如我方才找你,你不在大帐之中,而在巡查各处,我一时间如何能找到你。 等我满营寻人,找到你时,已耽搁许久。 你我皆事务繁忙,片刻时间就能做好多事,何必耽误时间在寻人之上? 玄德公,你可使亲兵扛一大旗随你同行,你去哪,大旗也去哪。如是,我若有事寻你,大旗高曳空中, 一目了然,我去大旗所在之处, 一找一个准。 若军中他人也有杂事寻你,见大旗高耸在处,径直而去, 如此岂不便捷? 假设,一日若有二十事要寻玄德公商量,每事都耽搁二三十息,二十事便是五六百息,一日耽搁时辰便是三分之二刻,十日便是六刻有余,百日千日累积起来,殊为可观。 这还是平时,耽误些许无妨;若是战时,急切之间找不到人,岂不危急?” 李孟羲给刘备细算了一笔帐,算清了每日浪费在找人时间共有多少,日积月累,累加起来,又有多少,刘备从没从这样的角度考虑过问题,现在听李孟羲这么一说,有些耳目一新之感。 “是极!”刘备感慨,搓掌赞道,“之前无备,若非羲儿慧眼,此疏漏不知何时方能填补。” 刘备面带笑意,对李孟羲大为赞赏。 关于旗帜系统,李孟羲已有充足考量,他说到,“关于旗帜细则,我已思虑有下,可着手以下三种以做区分,一为军旗样式,二为军旗颜色,三为旗面番号。 旗以诸色区分,远亦醒目。旗色可用于区分兵种,或使赤旗为步卒,黄旗为弓弩,绿旗为骑兵。 以角旗标识枪阵,以方旗标识刀盾兵,以有飘带之角旗标识枪兵和盾兵混合之营,枪兵在前;以有飘带之方旗标识盾兵枪兵混合之营,盾兵在前。 以双角旗标识弓弩营,有飘带为弩营,无飘带为弓营。 而后,是旗上番号,写明各营各什,由一,二,三,四,依次后排,进一步再做区分。” 军旗细则经李孟羲一说出来,刘备前思后量思索了好一会儿,竟想不到任何可以改进之处。 就拿最细微之处来说吧,李孟羲说用角旗标识枪兵,用方旗标识盾兵,为什么不反过来呢? 因为李孟羲已经考虑到了,枪,举起来是一个尖,所以用三角形的旗帜,盾兵手里拿着一面盾,盾就是方形的,因此用方旗,很直观,比较容易让兵种和旗帜联系起来,这一点是很重要的,能让记忆量减轻,使士兵更快的记住各种军旗代表的什么意思。 刘备也是人,也有自尊和不服输的劲头,刘备一直都很佩服李孟羲,佩服其足智多谋,但佩服归佩服,李孟羲这小小年纪能想到的事,他刘玄德二十多岁的人要是想不到,多尴尬? 刘备在跟自己较劲儿,李孟羲已经把军旗细则说出来了,哪怕再在李孟羲所说的基础上,再说一点呢,也算找回了场面。 可刘备挠着头,把李孟羲所提出的军旗标识细则想过来想过去,愣是想不出有何可增改之处。 刘备想的直挠头,李孟羲还以为刘备在想提出的军旗使用条例呢。 两人好久无言。 又过了一会儿,刘备突然灵感心至,猛然抬起头,有些激动,“羲儿,既然旗帜可以五色区分,士卒军服,何不也以五色区分?使骑兵着赤,使步卒着黑,使弓弩着黄,如此岂不更一目了然?” 刘备突然大声,李孟羲不知刘备为何像是有些激动的模样。 除军旗颜色,军服也可以用作标识…… 认真思考一下,“玄德公此策大妙!”李孟羲拊掌大赞,在前世,海陆空三军,军服颜色也是有明显的区别的。 空军是天空蓝,海军是白色,陆军是绿色。 三个兵种军服颜色如何如此?其实也有学问。 陆军的绿色迷彩,在陆地作战的时候,能够较为容易的融入到地面植被环境中,不容易被敌人发现。 海军是白色军服,则不是为了融入环境,而恰是为了不融入环境。 白色和蓝色是很显眼的对比色,大海是蓝色的,海军的衣服是白色的,如果船只出了事故,水兵们弃船逃离,用游泳圈或是橡皮艇在海上漂着,穿着白衣服,救援人员能很快发现海面的一点白色。 要是海军穿蓝色的,那就很不好找了。 至于说红外雷达之类的,战争时敌军万一一个脉冲炸弹,红外设备就不能用了,还得靠人眼去搜寻目标。 而空军的蓝色飞行服,为什么会是蓝色的,李孟羲这就不太了解了。 他猜测,可是和陆军绿色迷彩是一个目的——为了伪装。 天空是深蓝色的,飞行员的飞行服也是蓝色的,在飞机要坠毁的情况下,飞行员得跳伞,然后,敌军地面的高射炮机枪什么各种火力手从地面往上看,飞行员的蓝色飞行服和天空的颜色融为了一体,不容易发现。 于是,就增加了飞行员的生存几率。 应该是这样。 军服的颜色,虽说是边角的不能再边角的问题,但有能讨论的空间。 二十一世纪的军服是什么颜色,跟汉朝军服是什么颜色,因为其作战环境不一样,不能照搬。 说来,中原各朝代军服的颜色并不相同,秦朝尚黑,军服是黑色。 汉朝军服是红黑两色,汉军铠甲军服,和旗帜等,大多是红黑两色配色,威武大气,颜值非常高。 刘备神奇的提到给不同兵种配置不同的军服的方法,这同样打开了李孟羲的思路。 军服的颜色,应该根据作战环境,和其所属文明的文化因素来综合考虑。 中原的文化因素,有王朝兴替,五德终始之说。 汉是火德,所以尚红,张角扛起起义的大旗,说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汉朝气运已终,金木水火土,火之后,为土。 所以黄巾军皆头裹黄巾,黄色即是代表土的颜色。 李孟羲沉思,冷兵器时代的作战环境是怎样的,有伪装的必要,然后用迷彩军服吗? 好像没必要…… 不对,弓弩手还真有伪装的必要。 一般在险要处设伏兵,伏兵可以不要刀盾兵,但弓弩手是必须带的啊。 等敌军走入山谷,首尾一截,然后两头堵住,乱箭齐发,然后张合凉了。 既然诸兵种中,只有弓弩兵会多有埋伏在险要之处,藏于林间,埋身于杂草之中,只有弓弩手可能有较多的机会有隐藏的需要,那么就可以刻意用深绿或浅绿色来作为弓弩手军服的颜色。 如此,在弓弩手需要埋伏险要诸如山道两侧之类的地方,就可以有更好的隐蔽性,绿色军服就能稍微发挥出一点独特的作用。 弓弩手,用绿色军服,很合适。 那么古代最主要的步兵军服,又该用什么颜色合适。 一时半会想不到什么颜色合适,不妨换个思路,那就先考虑什么颜色 军服不适合当军服。 首先,白色的肯定不适合当军服,白色太容易脏了,而且,在汉文化中,白色和死亡丧葬联系紧密,穿白色很不吉利。 前世李孟羲曾经看到过这样一个观点,据说不管东西文明,好多时期军服和军旗都是以红色居多,一是,根据情绪色彩学,红色是很热烈的暖色调,天然有着调动情绪的作用。 而且,红色和血液的颜色一样,士兵们厮杀之时,血液溅到军服上,不容易看出来,从而有效降低了士兵的因为血迹而造成的心理压力。 要是白色的军服,敌军一刀蹭到士兵的手指上,还没怎样了,士兵的白色军服上就溅了一大片血迹。 血迹在白色军服上看着很刺眼,士兵眼睛的的余光会不由自主的看血迹,附近的士兵也会注意到白色军服上刺眼的血迹,本来血滴到地上也看不见什么,但是溅到白色军服上,等于是把恐惧放大了。 经常有这样的情况,某人的手被骑兵的快刀一刀把手臂砍了,刀很快,手臂被砍掉了也只是凉了一下,甚至一时半会儿感觉不到痛。 手臂被骑兵的马刀砍掉了,本来还没事儿,这个步兵转头,看到了断臂处飙起的血柱被血吓的昏了过去。 要是看不见血,说不定心理压力还没那么大呢。 所以,李孟羲认为红色的军服,特别适合作为步兵军服。 一是颜色热烈,二是红色也耐脏,三是,血液溅到红色军服上,很不显眼,血液甚至会让红色军服,变得更加红艳了,四则是,红燃料也不贵。 弓弩用绿色军服,步卒用红色军服,还剩下另一个主要兵种,骑兵。 既然要以军服颜色来进一步区分各兵种,弓弩用了绿色,步卒用了红色,这两个颜色骑兵肯定不能用了。 骑兵专用服色,李孟羲想到的首先是黑色,黑色这个颜色很常见也很普遍。 古代染色技术不发达,一些颜色比如紫色,很难提取,因此物以稀为贵,紫色往往和华贵,王侯,贵族,等词汇联系起来。 用紫颜色的布料做军服太费钱了,不可能实现,而用黑布,就没有这个限制了。 在汉之后几百年后,唐太宗李世民手中有一支威名赫赫的精锐骑兵部队——玄甲骑。 玄,玄色,即是黑色。玄甲骑的马甲,马上骑士的铠甲,和骑士内里的军服,全是黑色。 玄甲骑从地平线上缓缓压过来,如同一堵墙一般,黑压压的一片,视觉冲击感很强大。 李孟羲还想到一点,初中物理有学过,颜色之所以会显示颜色,是因为光在物体上反射的波长不同,所以才有不同的颜色。 如果光反射的不够,任何颜色的铠甲,在足够远处看,其实都是黑色。 我军骑兵离得远的时候,敌军看我军骑兵,是黑压压的一线,离得近的时候,敌军才能看清骑兵铠甲和马匹等的颜色。 骑兵远看是黑色的一片,而如果,骑兵再穿着黑衣黑甲,则更加重了这种黑压压的气势。 还有一点,假设红色军服的骑兵,和黑色军服的骑兵,都向敌阵冲锋。 那么,当冲近敌阵之时,敌军士兵眼看着骑兵从黑色,渐渐看到了骑兵衣甲的颜色,然后颜色越来越清楚。这就给了敌军士兵,一个能把控的住的视觉信号。 更简单的点来说,敌军士兵能目睹骑兵颜色渐渐变得清晰,心里就更有底一些。 士兵们能亲自多掌握了一些信息,恐惧就会少上一点,这是很奇妙的。 前段时间,李孟羲在思考,围城之时,兵力投放顺序应该是怎样的,当时李孟羲想到,如果把围城的兵力全部放在敌军城外,那么随着攻城战的进行,兵力开始损耗,那么在守城方看来,就会看到城外围城之军人数越来越稀少。 这因此能让守城方捕捉到一个很明显的信号,城外之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守城方能看到城外之军兵力在逐步损耗,因此能坚定守城的信念。 当时李孟羲假定了一个极限条件——即,只考虑兵力投放顺序的情况下,兵力投放顺序,对守城方施加的心理压力有何区别。 情况一,兵力一举全压到城下。此种情况,攻城一开始,城头敌军会看到我军兵力逐渐损耗,给城头敌军一种我再坚持坚持就能打赢的心理暗示,这不利攻城。 情况二,把兵力不一次投放完,按次第投放。 攻城前五日,派一万军攻城,守城敌军拼死拼活,守了好几天,眼看我军攻城兵力损耗了好多,心喜以为要赢了。 这时,第六天,再派两倍的兵力,派两万人来继续投入攻城,第七天,派三万。 如此,敌军不仅看不到城外兵力越来越少,反而感觉越打越多,越打越多,其心理压力会大到绝望。 李孟羲初闻有攻心之法,一夜思量,当时他自己总结出了专用于攻城之时兵力投放时的攻心策略,其策略主要内容是要把兵力是一波高过一波的兵力投放方式,正如海浪,一浪高过一浪,李孟羲创造性的给自己想的战法命名为“叠浪攻心”。 虽然有点中二,但是应该很好用。 当日所想的叠浪攻心战法,放在现下军服服色上,竟然也能适用。 骑兵若着红衣红甲,离远时远看黑压压一片,等冲近,敌军士兵看见一片红色,于是就知道,“奥,冲近了。” 此时士兵,由远处黑压压一片看见红色,就等于在守城之时,看到城外之军,人数变得稀少。 而若骑兵是黑衣黑甲,远看黑压压的一片,等冲近,黑色更加黑压压的了,敌军士兵瞪大了眼睛,只觉如山岳欲来。 远景的黑色,被骑兵的黑衣黑甲把黑色加重了,因此可产生骑兵越来越近,黑色越来越重,气势越来有压迫感的效果。 这依然符合,叠浪攻心之法。 好一个叠浪攻心术,攻城能用,骑兵铠甲颜色竟也符合这个策略。 古来兵法家,大概无人注意到这一点吧。这的确是李孟羲独创。 步,弓,骑,三大类兵种,其服色如何选择,李孟羲有了计较。 把自己所想,告知刘备。 “深绿之色,适用弓弩。盖因若要于险要伏敌,则必选弓弩之士,伏而远射之。 士伏无草木之中,若着绿服,袍服与左右草木浑然一色,于远处难辨究竟,于是隐蔽,于是利于伏守。 赤红之色,利于步卒。盖因赤红之色,如火之烈,可壮士气。 步卒近身搏杀,热血四溅,赤血落于赤服之上,士不见有血,则不惧有伤,于是不惧于死,且赤血染于赤甲之上,衣甲更艳,正壮我军势。 玄色利骑兵。骑兵远观,漆黑一线,骑士着黑甲,冲近,则如山岳之黑,更增威势。 故,日后我军袍服,可令弓弩着绿,步卒着赤,骑兵着黑,此三者也。” 李孟羲话音悠然落定。 刘玄德看着李孟羲,他张了张嘴巴,没有言语。 人跟人,这确实是不能比的。 李孟羲提出了用颜色,样式,以及旗上番号,三种方式并用,来作为区分。 在李孟羲所提的基础上,刘备绞尽脑汁想了好久,才想出,颜色区分的方法,还可以用在士卒的衣甲,岂不更加一目了然。 然后,李孟羲又以刘备提出的草案,深入思考了之后,把刘备的草案变成了思虑细致可拿之立用的完备方案。 天,兵甲的颜色,竟然还能有如此多的学问。 绿色善藏匿,诸军之中,唯弓弩之士,或多有伏于险要藏匿之时,于是弓弩着绿。 步卒近战搏杀,血飞四溅,颇为骇人,使其着赤服,赤血溅于赤服之上,不觉有血,使士卒无惧也。 骑兵远而冲阵,远而衣甲之色不能细观,望之皆黑,漆黑一线。更使骑士着黑甲,远观漆黑,冲近再观更黑,于是,威势更重。 刘备低头看着一脸稚嫩李孟羲,叹气,“羲儿,也不知天下智谋之士,有几人如你。” 李孟羲只有笑笑不说话。 李孟羲有自知之明,自认不是个合格的智谋之士,要是合格,怎么能连山川地势都不知道,完全一个地理盲加路痴。 李孟羲认为的智谋之士,应该是像李儒,贾诩,周瑜,诸葛亮,庞统司马懿等,可布局而谋天下之士。 本来,是商谈旗帜的事的,越谈越远了,偏到军服上去了。 李孟羲思维活跃,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军旗相关事宜谈完了,虽然只谈了大概,谈了可用颜色,样式,番号,三种方法来标识军队。 然而,军旗的颜色该怎么分配,还没谈。 不用再讨论了,刚好讨论军服颜色的时候,已经把这个问题讨论了。 弓弩营,用绿旗或者青颜色的旗,跟日后军服的颜色一样,士卒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直接就去找什么颜色的军旗下集合,很方便。 然后,步卒用赤旗,依然和步卒服色一个颜色。 自然,着玄甲的骑兵应该用玄色旗。 李孟羲理所当然的把军旗颜色划分说了出来。 刘备皱眉,“军旗有区分醒目之用,军旗和步卒袍服颜色相似,是否不妥?” 难怪人家说,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呢,一个人想的再全面,也有想不到的地方。 刘备这么一问,把李孟羲给问着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旗帜系统 军旗最重要的一点,是要够醒目,近处的士兵眼一眼能看到,远处战场后方的传令兵也能一眼从乱糟糟的厮杀战场看到军旗在哪。 若是从旗帜醒目这一点来看,如果旗帜颜色和士兵衣服颜色一模一样,那么士兵的衣服的颜色就是颜色污染了。 人的眼睛有视觉停留效果,如果军旗和军服都是红色,步卒埋头厮杀,左右前后都是袍泽的红色军服,突然听到撤退的命令,步卒忙抬头去看营旗在哪,营旗也是红色,一瞬间眼睛没从四周的红色军服的的环境中缓过神来,很可能一下看不到红色的营旗。 这么一耽搁,步卒迟疑了一下,就是一两秒钟,要是每个步卒都这么迟疑了一下,慢了一两秒,对军队整体的反应速度影响就大了。 这只是一种情况。站在后方传令兵的角度来看,军旗的颜色若是跟军服颜色一样,远看就是一团糟,不容易看清军旗在哪。 所以,军旗似乎不该跟士兵军服的颜色一样。 可似乎,军旗颜色跟士兵军服颜色一样,也有好处。 视觉有留存效应, 长时间看红颜色东西,再抬头看一个红色的旗帜, 大脑兴奋度不够, 很可能一时半会儿就把军旗给忽略掉了, 急切间找不到军旗。 留存效应能模糊视觉,可同样会产生惯性。 比如一群穿红衣的步卒在阵上厮杀, 身边都是同样穿红衣的袍泽,眼睛已经看了红颜色许久,突然下令撤军, 脑袋转了一半,突然看见一面红旗,因为看红颜色太久,大脑还未开始思考,下意识的就朝红色军旗靠过去, 然后, 走错方向了。 红色军旗, 是弓弩营的军旗, 因为弓弩营军服是绿色, 所以用红旗作为区分。 步卒的军旗是绿色的, 应该跟着绿旗走才对。 可见, 军旗跟军服一个颜色, 有好处也有坏处。 军旗不跟军服一个颜色, 同样有好处有坏处。 旗服同色的好处有,厮杀之中,突然有军令,不管是撤退, 还是让跟着军旗冲锋,大脑未思考之前,看到和袍泽衣服颜色相同的旗子, 下意识的就跟上去了。 战阵厮杀,刀来枪往的,大脑空白, 哪里能去想复杂的事。所以旗服同色,有利于战阵之中, 快速号令士卒。 而缺点就是, 可能会眼盲, 一秒半秒间, 找不到军旗;还有就是,在后方和远处看,旗服如果同色,后方指挥官远看看不清楚阵中旗号在哪。 同理旗服不同色的优缺点有—— 优点是,旗帜远观会很明显,站在远处看,也一目了然。同时士卒猛然抬头看军旗,不会眼盲,一下就能看到。 而缺点是,眼睛看了很长时间的红色,再抬头一看其他颜色,有那么一时半会儿,得反应一下,不如同色军旗那样,大脑还未思考,身体就能跟上去。 优缺点,李孟羲明了了。 那么是否可以把旗服同色,旗服不同色,两种方法的优点结合起来,而除去各自的缺点呢? 李孟羲眉头紧皱绞尽脑汁想了好久,眉头舒展开了。 方法有了。 可以让军旗,既有和军服同样颜色的部分,又有颜色和军服差异很大的部分,让后方观阵的传令兵一眼就能看的到。 解决的方法是,用步卒营举例,步卒穿红色军服,那么百人队的大旗,旗杆用红色油漆漆一遍,并且军旗旗面在一圈的部分,用一圈宽的红色布料来缝, 中间旗面的百分之八十的面积, 用和红色差异很大的其他颜色作为旗面的主要颜色。 于是,在后方观阵的人能一眼看出颜色区分明显的旗面。 而在军中厮杀的士兵, 突然接到军令要跟军旗冲锋,忙抬头看军旗在哪,按视觉从上到下的顺序,先是看到红色的旗杆,这时可能眼盲,一时未能看到,也可能是看到红色旗杆,下意识就跟上去了。 然后稍后,眼睛看到的旗面,旗面边缘很宽的区域也是红色的,这就给大脑一个熟悉的信号,厮杀的头脑混乱的士卒,自然就跟着有红边的军旗走了。 又因为,军旗不是纯粹的红色的,内里的大块面积是其他颜色,于是,眼睛盯着红色看了许久的步卒,突然抬头去看军旗,不至于眼盲把军旗略过去了。 完美。 一面旗,有不同的颜色,既可以避免眼盲看不到军旗,也可以利用人的下意识行为,令士卒下意识的就跟着红旗杆红旗边的军旗走。 刘备问,军旗用于标识,当以醒目为要,军旗和军服颜色一样,是否不妥。 李孟羲把这个问题想了又想,想到了答案,军旗的颜色可以跟军服的颜色既相同,又足够醒目——只用让军旗有两种颜色就把问题解决了。 要说,军旗四边的宽布够不够显眼,能不能起到作用?完全够了。 一个百人队放战场上,就那么一块地方,占地大也不过方圆十米,宽三四厘米的布带就已经足够显眼了。 由旗帜延伸出来的这么多问题,都已讨论出了结果。 李孟羲揉着鬓角,感觉鬓角隐隐发痛,他现在终于体会到了,想东西想的脑壳疼是种怎样的体会了。 李孟羲突然想起,一面旗,有两种颜色,并且旗子边缘一种颜色,旗面正中是另一种区分很明显的颜色,这种旗李孟羲想起其实不久前见到过。 那是文安县城破城不久后,在辎重队,李孟羲看到了一面破破烂烂的汉军旗,不同于一般十人队长度跟枪差不多的枪旗,那面军旗旗面很大,少说得是百人队,甚至千人队的队旗。 当时李孟羲觉得那面军旗旗帜边缘一圈黑色,和内里大片红颜色,有些不搭,很不协调,李孟羲觉得不好看。 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军旗是那样,也没往下想。 军旗有关的问题,原来汉代的兵法家,甚至更早的兵法家们,原来也早就想过了。 可惜,兵法家们只有兵法军略传世,后世考古中,从汉军塞中经常能挖掘出汉军旗,然而,军旗的样式为何设计成那般样式,其详则未见着于史书之中。 纵遍观两千年之史料,找不到任何有一处有详细记载军旗样式为何如此设计,设计又出自怎样的考虑。 中华自古轻理论,重实用,设计军旗的思路,没有记载下来,顶多只有军旗的式样曾记载在武经总要之类的兵书之中。 还有,春秋时期,兵家先贤就已经把方阵圆阵锥阵鱼鳞阵雁行阵等诸多阵型的形式确定下来了。 这些阵法范式很科学实用,是无价之瑰宝。 可依然只有最后的结果留下来了,先贤们是如何推演,思量,然后推演出成熟的阵法形式的,推演过程中的思维方式,是比兵法更重要百倍的智力成果。 然而,这些推论方法,仍然不见于着述之中。 兵法是实用的最终结果,从实战中是如何总结和推演出阵略的过程,是理论过程。 可惜,尽观兵书,兵家先贤着立兵书之时,未有一人会想到去教后人如何思考,如何自己去推演兵法阵略。 可能是受制于物质基础,竹简记录的文字量太有限,只能选最重要的成果记录下来;也可能,是兵家先贤,未能想到,思维方式会是比兵法更珍贵的东西。 时常,李孟羲想起自春秋至今,诞生了无数杰出的兵法家,只见其兵法着世,未知其思维过程的智慧,想及种种,李孟羲时常觉得可惜。 幸好,他李孟羲来到了汉末,意识到了兵法传承中存在的问题,并且,李孟羲初学阵略之时,为了弄清锥阵为什么长于破阵,李孟羲从头推演,把锥阵推论了一遍,最终得出的结论是,锥阵是兼顾了人力集中和人力投放速度两个因素的最优解。 李孟羲对军阵的推演,做的是历代兵法家一样的事。 不同的是,李孟羲日后若要写兵法遗馈后世,一定会把推论过程,写的要多详细有多详细,写他个十几页不带停的。而后,最后的结论,不管是策略也好,军阵成果也好,只写寥寥一两页收尾。 比把鱼留给后人更有意义的是,把钓鱼方法,一并教给后人。 关于军旗和军服同色还是异色的问题,有了完美的答案,答案是,军旗跟军服既同色,又异色。 军旗宽边,跟所属部队军服颜色一样,这样,便于实战之中,杀的大脑空白的的士卒下意识的跟着旗号行动;同时,旗面除宽边以外,中间的大部分面积,与军服颜色相异,这样,在一大片同色军服的身影之中,飘在阵形上空的旗帜,在后方远处的指挥官看来,就非常显眼,醒目且容易辨别。 所以,步着赤,用红为边,用红的反颜色蓝为旗面,做宽红边蓝旗。 弓着绿,用绿为边,用绿的反颜色黄为旗面,做宽绿边黄旗。 骑着黑,用黑为边,用黑的反颜色白为旗面,做宽黑边白旗。 旗帜系统,和军服颜色,都可作为区分标识之用。 其中,旗帜可区分的因素有,旗帜样式,旗帜颜色,旗帜飘带有无,三种。 所以,义军不远的将来,旗帜和军服系统,整体是这样的—— 步卒着赤色军服,步卒队旗用方形旗,旗帜宽红边蓝旗面,旗面上绣番号。其中,刀盾队用方旗,纯枪队,用长条飘旗,刀盾与枪营混合营,用带飘带方旗。 弓弩着绿色军服,弓弩队用三角形牙旗,旗帜宽绿边黄旗面,旗面上绣各部番号。其中,纯弓队三角旗无飘带,纯弩队,双三角旗,弓弩混合队,三角旗后带飘带。 如此,看其军服,则就能知其是步,是弓弩,是骑兵。 看其旗帜是方是角,就能知其是步卒还是弓弩手。 看其旗帜有无飘带,就能知其是单一兵种还是混合编队。 再看其旗面番号,就能知其属于何队何伍。 一目了然。 “玄德公,那我回去,先把各营的旗帜做出来。”李孟羲说道。 “好!有劳羲儿了。”刘备笑着答到。事情交给李孟羲,刘备断无担忧的道理。 做旗帜,需要长木杆,最好木杆上还略经过改造,能支撑起旗帜。 李孟羲早在想守城术的时候,就想到旗子有关的技术细节了。 旗子最好的展示效果,是有风的时候,旗面被风完全吹开,旗面舒展,好看又显眼。 这是软旗,有风的时候旗面能舒展,要是没风,旗面就耷拉着,特别是打着仗呢,要是突然下雨了,旗子被雨一淋,就彻底没办法展开了。 所以李孟羲想到的是硬旗。 硬旗在汉军军备里也有,就是不知汉军正规军用软旗和硬旗都用在什么地方。 汉军军制如何,李孟羲还不怎么了解,李孟羲决定,如果技术条件没问题,军中大部分的旗帜都用硬旗,这样,无风也可展旗,下雨也不怕。 还有,军中只有布面旗怕是不够,夜晚咋办? 夜晚万一敌军袭击,需要聚拢人手防备,不管软旗硬旗,在黑暗里都看不见。 所以得有火旗背着晚上用。 火旗倒是好弄,弄个灯笼,高吊在旗杆上,夜里也能起到标识作用。 可只有火旗也不够。 灯笼是亮起来了,夜晚也能用,但问题是现在军中,没有灯笼,火把倒是有。 火把晚上能亮,却怕雨。 问题要解决,就在火把架子。 做一个长的火把架子,用来当做火旗。 单纯用火作为夜间信号还不行,因为,只有一个火旗不怎么够。 之前在思考守城术时,李孟羲就想到,可以用旗号作为城头紧急求援信号。 当时也想到了旗帜,想到了夜晚,想到了用火把当旗号,火把的光信号会和普通士兵手持的火把火光混杂一片,不容易区分。 当时想到的解决方法是——把火光编程。 即,用复数以上的灯笼,挂一串。 那么,当夜里城头某处危急之时,城头士卒立刻挥舞挂了一串灯笼的旗杆,于是,在满城墙星星点点的火光之中,这一串有序的整齐的一排灯笼的火光信号,特别显眼。 按照这个火光编程方法,夜间所用的火旗,也可以把火光编程。 如果条件足够,技术力强大,那么中军大帐的帅旗,就用灯笼拼出一个【帅】字出来。这样,夜晚,往军营正中一看,好家伙,斗大的一个【帅】字,一看就知道统帅在哪。 同理,右军可以做一个用火把或灯笼拼成的【右】字火旗,左军用【左】旗,前军【前】旗,后军【后】旗。 相比单一的只有火光,无法明确区分各部的火旗信号,这样的更进一级的火旗信号,无疑有着更强大的指挥调度效果。 但如果考虑实际情况,以军中目前的条件,用火把凑成一个【帅】字,能做到,但没多大必要,太繁复了。 可以稍微把编程方法简化一下,用十字交叉的,或者一圈的火把,代表中军帐的帅旗。 用横的一排火把,代表左军将旗。 竖的一排火把,代表右军将旗。 夜里突有军情,士兵们和各级将领,能看到统帅在哪,能看到左右军将领在哪,完全够了。 所以,需要制作升级版的火把架子,要很高的,要能插很多火把的架子。 第三百七十五章 疟疾?巧了,我会治 李孟羲去木匠营,和鲁犁说了做一根又高又长的火把架子,火把架子依然还得有防雨的防雨板,还得能同时插很多火把才行。 火把架做起来不难,自最早关羽说,夜里扎营,可以火光为墙之后,木匠营就做了大量火把架,相关技术都成熟了,制作流程也成熟了。 要做一个高高的,跟帅旗那么高的火把架子,材料上的难度有,但不大,难的在于,李孟羲所说的能插好多个火把的防雨架,这就需要把架子做出一些改进。 尤其是李孟羲说,要一个能插一圈火把的架子,做一个能横着插一长排火把的架子,再做一个竖着插一溜火把的架子,三种不同的火把架,进一步增加了难度。 匠营的活儿太多了。 已经挤压下来的有,做麦芽糖的抽屉车,养小猪的猪笼,养鸡鸭鹅的笼子,都没做好。 和鲁犁交待完, 天就黑了。 李孟羲顺便去了伤兵营,伤兵营, 军医田卜带着手下的医官正忙碌, 等着看病的民夫和战兵, 排了很长的队。 李孟羲来,找热水来了。 昨天给田卜说, 如果没药,喝热水也能治风寒,想必田卜这会儿会烧很多热水。 问了田卜热水在哪, 然后李孟羲径自找到热水处,李孟羲拿起碗,给自己盛了半碗热水。 稍凉了一下之后,口渴的李孟羲端起碗喝了一口。 这一喝下去不要紧, 满口苦涩,又苦又辛又酸,古怪的味道,直往鼻子窜。 “噗……卜, 这不是热水吗?”李孟羲一口水吐了出去, 质问田卜。 正给病人号脉的田卜,把病人交给其他医师,然后低声, “军师,借一步说话。” 李孟羲疑惑, 白开水咋了?还用借一步说话。 待到偏僻处,田卜道,“军师,我是这样想的。”田卜斟酌了一下,“白水是能治病, 某不疑也。 只是, 白水能治病,军师知, 我知, 可民夫众人不知。” “民夫感风寒来求药,只给其灌饮白水, 其必忐忑,疑虑心忧,心说只喝水,不给药, 病如何能好。 如此, 纵是白水能治病,其不信且心忧,忧虑终日,纵是无病,也忧虑成疾。” “故,白水能治病,但不可只与其白水。” “故而,我于白水中加一味甘草。甘草煮水无大用,可也无害,更其药味浓烈,白水经甘草一煮,辛苦如药也。 民夫再喝,则自知饮药,则忧虑去而心安。不终日忧忧,心安神静,如此病易愈也。” 李孟羲惊讶无比的抬头看着田卜。 厉害啊! 田卜说的,李孟羲听明白了,很明白了! 这是利用了心理作用。 白开水能治病,然而,病人们的常识中,白水是不能治病的。 甘草这玩意儿气味很冲,一大锅水,加一根甘草,煮一下,满锅都药味儿。 没味道的白开水,和药味很重的白开水,当然是后者更有用。 在医学治疗中, 心理暗示的作用是强大的。 病人觉得自己能好, 那病痊愈的概率就高个几成。 反之, 病人觉得自己都没吃药, 好不了, 那么,病就难好。 田卜往白开水中加甘草的这一个方法,直接能让风寒治愈率,增加一成。 果然,专业人士还是厉害。 “卜,你这法子好。”李孟羲笑了,“我去给你拿赏粮。” 赏粮是什么,田卜跟匠营有频繁往来,诸如担架,拐杖之类,都是匠营做的,匠营的赏粮是怎么回事,田卜很清楚。 田卜就推脱说,不要粮食,值不得什么,李孟羲还是自作主张的去拿粮了。 说起来,后勤方面,李孟羲立了匠营,妇孺营,渔营,还有屠匠营,伤兵营,但除匠营以外,别的各营,都没什么有效的激赏法。 伤兵营也没太好的推广激赏法的条件,因为医师少,再一个就是,医疗方法,也没办法试验啊。 匠营众人想到个好方法,想到用门板来当桌子,想到用板车翻过来当桌子,立刻就能试试行不行。 而伤兵营呢,若有医师说,有一个药方,挺管用,那要验证这个药到底有没有用,得给病人喂下,还得设置对照组,按中药的见效慢的程度,一年半载之后,或许才能确定药效如何。 伤兵营要用激赏法的难度就在这里。 给田卜扛了一袋子粮过来,去辎重队的时候,李孟羲特意又要了一大块牛油。 背着粮食,还有牛油,李孟羲来伤兵营,把东西给了田卜,并把如何熬制肥皂水的方法也和田卜说了。 若有朝一日,需要给伤兵洗肠子,肥皂水就派上了重要用场。 等着看病的人不少,估计一晚上人还排不完。 反正也没事,李孟羲就呆在伤兵营,看田卜他们一群医者,给民夫们看病。 总的来说,军中后勤资源匮乏,后勤条例却很不错。 这些民夫,在黄巾中有病不一定有地方看,在义军中,当日黄巾投义军时,当时就派医者清了一遍伤病,现在只是突逢天气骤变,感了风寒而已,军中律,谁有不舒服,都可来伤兵营看病。 义军实现了有病就能医,比黄巾好了不知多少。 大多数病人来,都是风寒,一旁大瓮里,有熬着的白开甘草水,风寒的人来了,先让一边喝三大碗热水去。 喝完,就嘱咐起,趁出汗,赶紧盖被子睡觉,别再受了凉风,如果明日还不好,明日再来。 大多都是风寒。 但是,李孟羲见到一对好像是爷俩的父子,其父很年迈,儿子都已中年了。 儿子抱着一个破被子,怀抱着其父,老人家不知怎么地了,冻的瑟瑟发抖,脸色苍白,牙直打磕。 要不是轮到前边来,李孟羲还看不到他们。 见有危重病人,李孟羲碰了碰田卜肩膀,指了指。 田卜会意,“老人家,上前来。”田卜招手。 然后,那一对父子便过来了。 “来,老人家,伸出手来。”田卜道。 缩在破被子里的老人颤颤巍巍的伸出枯瘦如柴的手。 田卜捏住老人手腕,把了一会儿脉象,再看看老人气色。 “老人家,你感觉身体是咋个样,哪里不受中(舒服)?”田卜拿不定老人的病情,只好开口问。 中医的诊疗手段,有望闻问切四法,这个问,也是重要的诊疗手段。 老人哆嗦着,“哎呀,这也不着咋了,”老人叹气,一副愁眉苦脸被病拖累的要死要活的模样,“一会儿冷的掉冰窟窿一样,一会儿热哩跟火烧里一样,天天这劲,一天不受中。” “疟疾?(疟疾?!)” 响起异口同声的两声。 其中,语气轻缓的是军医田卜,略激动的,是李孟羲。 田卜不由回头,看着身后的李孟羲,问,“军师能治疟疾?” 李孟羲不置可否,他盯着田卜的眼睛,“田卜,你能有什么药,把疟疾除根不?” 田卜摇头,叹道,“疟疾顽固,药石难医。” 也就是说疟疾,一冷一热的病,在汉代是绝症。 李孟羲笑了,他笑的很开心。 “卜,要说别的病,我不会治,可这疟疾,可太好治了!哈哈!”李孟羲忍不住开心的哈哈大笑。 迎上田卜的目光,和冻的瑟瑟发抖的老人和中年人的目光,“用青蒿就成,青蒿绞汁,用凉水淋冲淬之,然后服下。 喝个三两次,疟疾必愈!” “只用青蒿?”田卜瞪大眼睛,大不解。 他不懂,为何只路边和田埂处随处可见的青蒿,竟就能治疟疾。 “只青蒿就行!”李孟羲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只绞汁,不用煎熬?”田卜迟疑问。 “不能!”李孟羲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切记不能煎熬,青蒿就只冷水绞汁有用,一煎就没用了。” 田卜惊讶的不能自已,作为一个有些水平的医者,有着一些学问人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学术精神。 难治的疟疾,一朝听闻用青蒿就能治,田卜坐不住了,霍的一声站起来了。 “军师稍等,我去找找青蒿。” 说着田卜就要走,“我也去!” 然后,李孟羲就跟着田卜,再叫了巡营的一队战兵,拿着火把,一块出营去找青蒿了。 扎营野外,野地里青蒿不会少见。 出营很远,遍地的找,夜里光线不好,得拿火把低着,扫着,一棵一棵的找。 找了许久,走出了很远,“这就是了。”弯着腰的拿着火把的田卜指着一丛秧秧说到。 拔了整棵青蒿回去。 此时遇到了一个问题,此时是九月份了,入秋了,青蒿都老了,半干了,也不知,还能绞出汁不。 春夏的青蒿大概是最好的,肯定能出汁,这半干的青蒿汁不多,但是也能用。 李孟羲清楚的知道,治疟疾的是青蒿素,这个方法来自于晋代方士葛洪。 哪怕是干的青蒿,里边也存在青蒿素的,要提取的话,就用凉水冲淋,就能把青蒿碎茎中的青蒿素给提取到水中。 田卜拔了好大一棵青蒿回来。 李孟羲觉得这野外的草,蜘蛛网虫子啥的,比较脏。 于是,就把青蒿给刷了几个枝条,然后用水冲洗了一下。 田卜拿剪刀,把青蒿剪碎,李孟羲帮忙用药臼把半干不湿的老青蒿给使劲捣碎捣碎成糊糊。 捣了大概半臼,把糊糊从臼里倒出来,放碗里,然后继续捣。 连续捣了四臼,碎蒿糊糊装了一大碗,然后李孟羲觉得这个量大概够了吧。 接下来,开始提取。 就是往青蒿糊糊里,加了许多凉水,然后拿筷子使劲搅,尽可能的把更多的青蒿素溶于水中。 “卜,拿块布给我。”李孟羲伸手。 田卜拿来一块麻布。 麻布蒙到碗上,李孟羲小心翼翼的把青蒿汁水往小碗里倒。 经过过滤,汁液顺着麻布的缝隙,倒进了小碗,糊糊杆茎之类的,则被麻布过滤掉了。 过滤后,得到了多半碗泛青的浑浊的液体。 李孟羲凑上闻了一下,入鼻一股青气。青蒿的味道很浓烈。 青蒿汁做成了,田卜端过去给老人喝。 待老人把药喝完,李孟羲道,“喝一次应该就能见效,若没好,多喝个几次,最多三五次,就能根除疟疾。” 随后,老人便回去了。 田卜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军师,青蒿真能治疟疾?”他问。 “当然!”李孟羲毫不迟疑的答到。 青蒿若不能治疟疾,那中国第一枚诺贝尔医学奖怎么来的? 第三百七十六章 步人甲试射 深夜,夜深人静时,军医田卜在吃草。 确切的说,吃青蒿。 他们中医有朴素的试验药物性质的方法,就是不了解什么药物的药性,就亲自吃一点,尝一下。 从神农到田卜,一脉相承。 田卜吃了青蒿,还亲自绞了一些青蒿汁来喝,喝的满嘴青涩,胃里也不舒服。 田卜很有研究精神的认真体会着吃了青蒿之后,身体的变化。 好像……没太大变化,就是胃不舒服。 吃了许多青蒿,这还不算完。 田卜又按李孟羲教的方法,熬肥皂。 牛油熬出油,单盛。 草木灰熬了一会,沸腾之后,再冷下来。 然后牛油倒入。 再一阵搅拌。 搅拌了一会儿,田卜看到,装草木灰水的罐子里,竟然起了一层白腻的东西。 好奇不已的田卜,抓了一点塞嘴里尝。 肥皂的味道,自然很难吃。 田卜皱眉嚼了一会儿,肥皂起了泡泡,满嘴泡沫。 “噗——”一口吐掉肥皂。 好多的泡泡。 田卜成鱼了, 会吐泡泡了。 这还不算完。 对肥皂充满好奇的田卜,拿勺子盛了半勺肥皂水, 忍着反胃, 一气喝完。 然后, 田卜就自作自受了。 肥皂水喝到肚子里,一开始, 还好,时间久了,随着胃部的蠕动, 肥皂水在胃里一阵翻腾,阵阵的反胃。 终于,田卜忍不住了,弯腰哇的一下吐了出来。 这吐的,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肥皂洗东西强力无比, 要不怎么洗胃用肥皂呢。 肥皂水有催吐的作用。 比粪水好, 田卜想到。 粪水脏还恶心, 肥皂水军师说干净的很。 以后再有小孩子吃住要命的东西了, 就不用灌粪了,灌肥皂水得了。 一夜过去。 九月十三日。 清晨天刚亮。 李孟羲醒的早了一点儿。 他穿衣服起来, 到处晃荡一会儿,然后来到中军帐。 刘备关羽二人也起的很早, 步人甲终于编成了。 不同于李孟羲给弟弟编的小一号儿童甲, 关羽刘备两人编的甲,是按关羽的身量编的真正的作战铠甲。 李孟羲来时,关羽和刘备正兴冲冲的把步人甲放在一起绑好, 拿着一杆大秤,准备称。 看关羽提着称鼻儿用力的模样, 就知道,这一套甲, 绝对不轻。 “多少斤?”李孟羲问。 关羽放下秤钩, 手捏秤砣,看了一眼秤上的准星, “七十五斤。” “啊?”李孟羲都惊了,怎么这么重。 步人甲五十多斤都很重了, 这套怎么七十多斤。 不过,再看看关羽高大彪悍的身量,李孟羲明白了。 关羽这么猛的家伙, 放在普遍是一米八大汉的大宋步人甲队伍中,那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关羽身量更加高大, 所以贴合关羽身量编制的步人甲,自然更重。 再加上,关羽刘备二人第一次编甲,他们怕甲片编少了,使劲叠压甲片。 于是乎,这套步人甲肯定超重了。 趁早晨时间,步人甲试射。 军营里都是人,不好放开测试。 来到营外,步人甲胸甲挂在木桩上。 三十步外站定,关羽手拿强弓,捏雁翎箭,奋臂用力,嘎吱一声,弓一下就拉的满月。 撒弓放箭,嘭的弓弦震响声,箭嗖的一声飞了出去。 箭速飞快,瞬息就射到了三十步处的步人甲胸甲上。 李孟羲清楚的看到,箭支远飞过去后,撞到胸甲上,箭支被弹飞了。 这是第一支箭。 关羽拔起箭边的第二支箭,又是张弓搭箭。 嗖! 第二箭飞出,射中铠甲后,箭支又是弹飞。 接着便是第三箭,第四箭……直到第十箭。 三十步距离,强弓直射十箭,其中六箭,被当场弹飞,两箭撞到胸甲, 落到了地上, 一支箭杆折断了, 只有一支, 成功钉在了胸甲上。 不管如何, 这个测试结果,已经极其令人满意了。 “走,去看看。”关羽擎弓抚须,和刘备李孟羲相视一眼道。 “走!”刘备满脸笑意。 步人重甲防御力果然惊人。 走近,三人发现了为何会有一支箭钉在了甲上了。 这支箭恰好是射进了甲片的孔里,歪歪斜斜的插在那里。 在甲片和箭头的较量中,甲片孔那里被箭头打穿撞裂了一点,箭头则是被甲片刮的两边的刃都反卷了。 这支唯一的钉在步人甲上的箭支,给甲造成的伤害有限,并未把甲片射穿。 关羽的弓已是拉力极大的硬弓了,在三十步距离,十箭全中,步人甲胸甲的部分甲片,只多了一些凹陷。 三十步,两石强弓,步人甲防御成功率达到了接近百分之百。 刘备关羽赞叹步人甲的防御力。 李孟羲则是用手指头捣了一下被箭头射穿的那个甲孔,甲孔被射裂了。 箭头碰巧射到孔里,也伤害不了穿甲的人,因为步人甲甲片之间有压叠,从第一个甲片的孔里射入,撞到的是第二个甲片上。 汉代的扎甲片本身的防御力,好像有点不行,李孟羲抬头看着被射坏的甲片孔,若有所思。 他想到了,和步人甲同时代的,西夏冷锻瘊子甲。 这个瘊子子甲,确切的说,不是指的甲的样式,而是甲片的加工工艺。 简单来说,猴子甲的甲片冷锻时,是把一块较厚的甲片,用钳子夹着一端,放在铁毡上,然后不停的敲打。 把厚的一块甲片,打的很薄,薄了三分之一还要多。 因为冷锻锻打的工艺,甲片中间打了很薄,两头钳子夹的地方,没打到,看起来就像两个瘊子。 所以叫瘊子甲。 冷锻工艺,通过把铁砸的更密实,有效的提高了甲片的强度,让铠甲变得更加坚不可摧。 只是把铁片砸的更薄,就能提高很多的强度和坚韧,这很容易理解——造枪需要无缝gangguan吧,为什么普通钢管不行? 普通钢管有气泡,沙空,不够致密,强度不够。 同理,致密的钢铁,比不致密的钢铁强度强的多。 这是第一点,宏观上,冷锻的多次重复锻打,把甲片变得非常致密,减少了甲片中的极小的气泡和气孔,增加了甲片的强度。 第二点,从微观角度,把甲片多次冷锻捶打之后,铁分子之间,形成更致密的晶体结构。 就比如,有些动画片中,有的人能把一块炭,给徒手捏成钻石。 同种元素,虽然化学性质相同,但如果结晶体不同,表现在外的性质则极大不同。 炭是c元素,钻石也是c元素。 可这二者,一个极脆弱,一个是自然界最坚硬的物质。 按李孟羲的理解,冷锻改变了铁甲片内部的结晶结构。 结晶结构的改变,给铁带来的强度变化不会有炭和金刚石那么天差地别,但也能十分显着。 步人甲如果说放在汉末,是足以改变战争格局的利器,那么,如果再用冷锻甲片来编步人甲的话,那则进一步提高了步人甲本就强悍的防御能力了。 “冷锻甲。”李孟羲说着,然后回头,“我有一法,可使此甲,防御倍增。” 刘备关羽都惊了。 这么厉害的甲,再加一倍防御,那弓弩还破的开此甲吗? 冷锻甲片,想来技术上的难度不大,难的是花费惊人。 步人甲本来就成本高昂了,一套甲,得甲片一千八百片往上,再用冷锻工艺,一个熟手铁匠,哐哐敲了半天,才把一个甲片敲薄,就说冷锻一个甲片,需要三百锤子,一锤子两秒,如果毫不停歇,冷锻一个甲片就得十分钟。 一天,按八小时算,晚上又干不了活儿,没电灯,一天一人最多冷锻出来四十二片冷锻甲片。 一千八百甲片,得一个铁匠,敲四五十天,俩月。成本太高昂。 单只算工钱,一个熟手铁匠的工钱,一年得十贯钱工钱。 两个月的人工价是,近两贯。 也就是说,把步人甲的甲片换成冷锻甲片,直接就贵上两贯人工费。 再加上,甲片冷锻成品率不可能百分之百,这个人工成本只会更高。 再加上那些被打坏的铁料耗费的材料费,冷锻甲的价格,高于普通步人甲数成。 第三百七十七章 步人甲试射(二) 强弓试甲十箭试完,关羽又拿来大黄弩又试,十步距离,弩机嘭的一声响,全铁短弩噗的一声射中步人甲胸甲,竟然一下把胸甲射穿了,弩矢卡在甲片中,矢尖深入半个指节那么深。 李孟羲惊讶了, 强弩竟然能把步人甲给射穿了,看来步人甲防御力不如想象的那么强大。 李孟羲有些失望。 没想到,刘备关羽二人看了看卡在甲片中的弩矢,竟然还很满意,说甲不错。 这让李孟羲诧异无比,甲都被射穿了,还不错。 “羲儿,大黄弩抵近直射, 虽说铁矢贯甲而入,然则,矢尖贯甲不过半个指节。” “且看,”关羽拔掉铁矢,指着步人甲胸甲当胸处的一个小洞,指给李孟羲看,“矢贯甲只半个指节,内里衣物穿的厚实点,再加甲与身体留有间隙,矢能不能伤及皮肉,还是两说。” “临战之时,外套步人甲,内里再套一层皮甲,十步发矢,怕是强弩不能伤人分毫。” 关羽如此解释道。 李孟羲恍然听明白了。 原来,实战之中,甲胄成功防御攻击, 并不意味着甲片不被射穿是成功防御,甲片被射穿就是防御失败。 在实战中,哪怕是甲片被射穿了,只要箭头贯穿的不深,给人造成的伤害也有限。 哪怕是这支箭,直接射到心脏的位置呢,就算是心脏这个极其危险的要害,心脏离胸口皮肤,还有一两厘米距离呢。 再加上,步人甲的厚度,衣物厚度,还有之间的间隙。 一支铁矢,射穿甲片之后,贯穿深度不达到一厘米以上,就不会给人体造成重大伤害。 强弩的确射穿了铠甲甲页,给甲士造成的确是破了点皮的伤害,在实战中,对铠甲来说,自然是成功防御住了。 李孟羲大为受教,原来评断铠甲防御成功的标准,不是看攻击有没有穿透铠甲啊。 确切的说,只要攻击不穿透铠甲造成一厘米以上的穿深,就是防御成功。 难怪,某些影视剧中,有些武将,身上被箭射的刺猬一样,浑身血流如注,跟没事儿人一样,依然勇不可挡。 这大概就是,敌军的箭虽然把他射的跟刺猬一样,但是,箭支穿透铠甲后,贯穿不深,只造成了一点皮外伤,所以看着吓人,其实满身都是皮外伤,一点事儿没有。 关羽还说,八石力道的大黄弩十步尚不能尽穿步人甲,在战阵上,步人甲陷阵无敌。 步人甲果然无敌。 大黄弩近距离直射,的确能给步人甲造成要命伤害。 但是问题就在这里,实战之中,十步距离,没有蠢货指挥官近到这个距离了,还不把弓弩撤回去。 不把弓弩及时撤回,就十步,步人甲士瞬息冲杀而至,顷刻把弓弩队杀的人仰马翻,溃不成军的弓弩队再倒卷后边的枪阵本阵,好了,不用打了,全乱了,直接凉了。 故而,实战中,强弩压前,把步人甲放到十步之内再射,的确是能给步人甲士造成巨大杀伤的方法,但是,步人甲士几乎不会遇到这样的情况。 步人甲士遇到的会是四五十步距离的弓弩远射,三十步左右的弓弩中程射击,然后是近距离搏杀时的枪刺刀砍。 以步人甲强悍的防御力来说,三十步外的远程射击,近距离的枪戳刀刺,几乎都是破不了防御的。 步人甲的防御力,并不无敌,但在步战实战中,其防御力就是大约无敌的。这就是实战和理论的差异处。 试了弓,试了强弩,自然还要射兵器。 当李孟羲看到关羽扛来了青龙偃月刀,顿时就心呼完蛋,这套甲要凉了。 关羽双手握刀,吐气扬声一声厉喝,青龙偃月刀抡圆了哐的一声往胸甲上砍去。 咔嚓! 挂步人甲的木头桩子在这巨力一劈之下,从恨折断,和甲一起,飞了几步远。 走近再看,只见步人甲胸甲当胸处,横着一道巨大的凹陷,甲片弯曲变形内折。 刀痕正中,甲片皆被斩断成两半,甲片断口齐整,开口最宽有两指宽。 按李孟羲新学到的知识,攻击的贯深只要不达到一厘米以上,人就没事儿。 可看铠甲这样子,青龙偃月刀破开铠甲后,贯深攻击肯定超过一厘米。 也就是说,步人甲士,关羽能一刀劈一个。 猛,果然猛。 再一想到,关羽的兵器都不是一般的刀,青龙刀重六十四斤,即是刀,也是重兵器,都不说拿刀刃砍了,刀平着拍人,一刀下去,就是个铁坨子,也一下给拍扁了。 这还是平地,没有借用马力,如果再借助马速,马快刀利,重六十四斤的大刀一刀下去,步人甲跟纸糊的没多大区别。 看来,步人甲士放在普通士卒身上,的确有大用,然而要想凭借一套铠甲就和关羽这样举世难寻的猛人放对,是远远不够看的。 李孟羲惊讶于关羽一刀砍废了步人甲并把甲连桩子砍飞的恐怖破坏力,关羽则拄刀站立,手拂长须,一脸的纠结,一刀下去,为何没能把甲砍成两半呢? 步人甲测试完毕,凭借此甲,冲锋陷阵无人可挡,足能以当十。 然而,若遇重兵,步人甲也是难以完全防御的。 胸甲经此一测试,就又得修了。 好在,扎甲修着也倒方便,坏的只是个胸甲,把坏掉的甲片一拆,用不了两晚上,就能给编好。 亲眼见到了步人甲是如何被大黄弩近距离射穿的,李孟羲心有戚戚,他决定,无论如何,只要有条件,就用冷锻甲片来编步人甲。 普通的熟铁甲片,十步距离会被强弩射穿,那如果用了冷锻甲片,十步距离,甲片大概是不会被射穿了。 这还是铁的甲片,如果灌钢法制造的钢性能还行,那用炭钢甲片,再冷锻,就能让步人甲防御力再提升一个台阶。 李孟羲三人很有实践精神的测试了步人甲的防御极限。 另有一人,军医田卜,也很有研究精神的一大早去询问昨天喝了青蒿汁液的那个老人,找到老人去询问病情。 据老人所说,喝了青蒿,从昨夜到现在,不冷也不热。 田卜惊奇,真就药到病除了。 疟疾有多难治,现在只用路边青蒿绞的治一次留给治好,对比就有多强烈。 “军师真奇人也!”田卜感慨,由衷佩服。 第三百七十八章 汉代的音标法,【直音】与【切音】 行军。 李孟羲在车上记录下清晨试射步人甲时,学到的些许知识。 “铠甲若能使攻击贯深小于一厘米,则纵然甲片被穿透,依然成功防御。” “熟铁步人甲片,防御力有所欠缺。 用炭钢冷锻则可加强防御。” 记下的是两点,第一点是,铠甲被射穿问题不大,因为箭支会被卡在铠甲上, 难以存进。 所以,步人甲需要有内衬。 俗话说强弩之末不足穿鲁缟,箭支射穿甲片之后,动能已被大量消耗,余下的动能已不具备什么杀伤力,哪怕用麻布衣挡一下, 就足以挡住侵透过铠甲的箭支。 步人甲里边还是有必要穿一个贴身皮甲的, 虽然说以步人甲的防御力,攻击就算能透过甲片,也不过是给人体造成轻微的皮外伤而已,可在这古代,在这汉末,医疗条件极差,绝大多数士兵不是直接战死的,而是死于之后的伤口感染。 哪怕是皮肤破了个小口轻伤,也是会要人命的。 所以,步人甲士,必须穿个小的内甲。 皮甲合适。 说起皮甲,李孟羲想起,前两天有牛被雨淋死了,牛杀了之后,牛皮也在军中存放着。 再早一点,攻打文安县之时,当时黄巾还有不少骑兵。 虽说之后围城,黄巾骑兵们不知逃哪里去了, 但当时交战死掉的战马很有一些, 马皮少说十几张。 步人甲有大用,三两套步人甲士组成个锥阵的阵尖,直接就让锥阵破阵效率高个几成。 同样,步人甲士作为陷阵之士,是高危人士,肯定是每战必见伤。 所以步人甲既然编好了,内甲的皮甲也该配套做出来。 军中常备的不知有没有皮甲,如果没有,可以着手找人做,反正有很多堆积的牛皮。 把牛皮做成皮甲,需要什么工序李孟羲也不知道。 还是得找专业的技术人士。 把要做皮甲的事写下,李孟羲卷起麻布卷,翻腾出漆面大盾,开始教弟弟写字。 掰着指头算算,小砖会写的字,有一二三四,手,口,日,曰,木,九个字了。 李孟羲带着弟弟温习这些学习过的文字。 “来,小砖,读两遍,shi ou shou~读。” 小砖奇怪的看着哥哥,“哥哥你说什么,是偶嘛,什么吗?” “shi ou 就是……”突然,李孟羲停住了,他猛然瞪大了眼睛想起,沃日,想起来了,语文除了有教字形,还有教读音的,若是只教字形,教出来的学生,能写不能读,哑巴一样。 固然,也可以把所有字,都单音读出来教小朋友们,可问题也随之而来。 没有象形法讲明文字字体演化缘由,小朋友们学习速度就会很慢;同理,如果不讲清楚音韵,小朋友们学习速度还是会很慢。 音韵和音节,李孟羲有学过全套,可他学的是,a,o,e,y,w,u…… 固然,后世的音韵学比汉代的更丰富和更完整,但是能用aoe这一套来教吗?不能。 这拉丁化的音标只要一拿出来用,千百年后,考古发现汉代用了拉丁化的音标,那还得了,洋奴不不得说汉文化是从欧洲穿过来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以,不能用拉丁音标。 汉代的音标是怎样的,李孟羲一头懵,音标又如此重要,这得找人问问。 李孟羲推开窗户,叫过跟在车旁的传令兵王林王礼伯侄两个,要王林载自己去找刘玄德。 前军,刘备在前领着行军队伍前进,后方马蹄声来,刘备以为是游骑过来了,回头看,却看到了李孟羲。 诧异了下,刘备勒住缰绳,等李孟羲过来。 然后,就放缓马速,刘备和李孟羲边走边在马上聊。 李孟羲问起刘备音韵。 刘备果然还是受过几天正统教育的,竟然通晓音韵知识。 刘备皱眉思索半天,然后道,“某少年求学时,先生教音韵有两法,一为【直音】法,一为【反切】法。” 李孟羲好奇,“何为直切反切?” 刘备略做思索,“是这羲儿,直音法,用一字之音,注另一字之音。 如,蜜甜的甜,音田地的田。 再如,货物的货,音水火的火。 只要识一字,就能读另一音同之字,是否明白?” “奥,原来这样。”李孟羲点了点头,直音乃是用同音字标识法,“那反切,又是如何?” “是这样,反切者,多字连音成韵。 如,东西南北的东之一字,切音德红二字,二字连起读,德红~东~,切音大抵如此。” 李孟羲点了点点头,原来,这个切音原理,跟后世的音标法,一个原理啊,不同的是,切音用的是文字,而音标用的字母。 拿东这个字来说吧,东汉切音,切德红二两部分。 而后世音标的话,分d,ong两部分,合而成音。 东汉的注音法,也挺科学。 李孟羲好奇问,“玄德公,你可知,直音加反切,音韵标识用到多少字?” 刘备沉默片刻,眉头微皱。“百十?几百?没数过。” 天,东汉末年的音标,这么多的吗?李孟羲讶然。 回去,改进音标去。 李孟羲匆匆和刘备告别,急匆匆回赶。 刘备看着李孟羲远去的背影,笑了。 回到马车上,李孟羲翻出一卷新的麻布卷,他提笔先是努力想了一下,自己小学学的音标都有什么。 好像,有声母,韵母,整体认读音节,什么前鼻音,后鼻音,乱七八糟一堆。 李孟羲拄着下巴,眉头紧皱,努力思考了半晌,才把有关声韵的知识,大致全部回忆了起来。 其中, 声母为:b p m f d t n l g k h j q x zh ch sh r z c s y w 共计二十三个。 韵母表:a o e i u u ai ei ui ao ou iu ieue er an en in un un ang eng ing ong 共计二十四个。 然后,声母加韵母,可以有23x24,共计552个音。 整体认读zhi chi shi ri;zi ci si;yi wu yu;ye yue yuan;yin yun ying 此十六个。 李孟羲把这些所有全部写下来,然后,他要按后世的音标方法,用汉字,把这些音标全部替换。 最终,李孟羲初步完成了一份汉字读音元音表。 此表,共计六十三个元音。 第三百七十九章 音韵和音标,对初学者来说,有一定学习难度,音标又是基础中的基础,因此,李孟羲特意找尽可能简单的字来作为音标,以降低难度。 比如,b这个声母, 可以用薄,拨,播,剥,等许多字来标音,李孟羲通过认真比较,选了【伯】这个最简单的字来标注,想来,小朋友在学音标的时候,能更容易学会和记住这个伯字怎么读。 又比如,k这个声母,有诸如磕课刻客等,李孟羲选了最简单的可和克,然后又数了笔画,可是五画,而克是七画,所以选【可】。 一份声韵表,倾注了李孟羲所能,他写完,改了好多遍, 终于得到了一份较为满意的正式音韵表。 六十三个元音,初学者得花很久把元音学完,然后才能开始正式学文字吧。 教学计划,得改变了,需要重新开始。 本来的规划是,李孟羲写了一卷《千字文》,把常用文字按字体从易到难,列出了两百多字,作为教学的课本用。 在这份课本里,最开始先学的是一二三四这些简单字体。 现在需要做出改变,学习一二三四之前,得先学习六十三个元音。 记不起小时候学声韵学了多久了,肯定时间不短。 文字学习相比单纯的数学四则运算,真是太难了。 李孟羲开始教小弟学声韵,然后,行驶的板车中就不停传出,“啊、我、鹅,一、五、鱼、”等奇怪的声音。 在小砖学会音韵之前,李孟羲暂时不打算教新的字了。 转眼就是下午了, 看来编声韵表, 花了很多时间。 推开车窗, 抬头往外看了一眼,太阳已西垂天边,看样子,又快到扎营的时候了。 没多久,前边游骑呼啸着朝后去了,马上骑士呼喊就地扎营。 又是一天过去了。 李孟羲略想了一下,有什么事要处理来着。 首先是各部的旗帜,再者是用于晚上的火把架子,还有鱼胶也有了,不知鱼鹰舟下水怎么样,会不会沉。 更重要的是教学相关的事务,得把一切文字教学全停止了,重新从音标开始。 剩下的挤压的旧事就是,养猪的笼子,做麦芽糖的抽屉之类的,算算时间,好几天了,应该做的差不多了。 “小砖,跟哥哥一起干活还是自己去玩?”李孟羲问。 “俺自己去。”小砖说道。 李孟羲比较忙碌的,他这里跑那里跑,跟着他不好玩,还是跟小朋友一起比较好玩。 兄弟两个从车上跳下来,坐车坐了一天,憋屈的不行,终于能活动腿脚了,李孟羲原地蹦了几蹦。 弟弟也学着蹦了几蹦。 李孟羲看着弟弟笑了。 好像,得锻炼下身体啊,李孟羲摸着有些酸痛的脖子想到。 整天在车里,低着头写字,时间长了,小小年纪就得颈椎病可是不妙。 得锻炼身体了。 汉末有五禽戏,得找华佗去学。 不过,要说锻炼身体,跑步就不错。 或者,很养生的太极拳呢? 想到这里,李孟羲倒是想起一些据说是战场上流传下来的古武术了。 据说太极拳最早是很刚猛的拳法,有炮锤之称,可后来就变成闪电五连鞭了。 又有刚猛的八极拳,八极顶心肘什么的。 想到此处,李孟羲的中二之心沸腾起来 他思索着见过的一鳞半爪的架势,摆好了姿势,“八极——顶心肘!” 侧身,啪的一脚侧身踏出的同时,肘部向前顶刺。 一击完成,李孟羲感觉良好。 “哈哈,哥哥你在干嘛吗?”一旁,弟弟开心的笑的咯咯的。 “来,小砖,哥哥教你功夫。”李孟羲玩心大起。 一个八极顶心肘,李孟羲玩的不亦乐乎。 反正是锻炼身体,能不能打架无所谓。 兄弟两个嘻嘻哈哈的疯闹了好久,玩的是满头是汗,“好了小砖,你去玩吧,哥哥要忙了。” 小砖听话的去找小伙伴了。 此时,耽搁了一会儿,各部已经就地把营帐支起来,开始忙碌了。 某处空地,早聚集了好多人,战兵们在进行每日的学习。 如今教课班分六个班,黑板一般是支在地上的大盾,或者就是门板,门板或大盾上石灰水刷出了大字,由掌握知识比较快的战兵来教授低年级的课程。 李孟羲悄悄来到一年级,几十个成年人盘膝坐在地上,抬头看着黑板上的字,手里拿着棍在地上照着写,个个认真。 李孟羲从后边挤到中间,找到了鲁犁,全神贯注正用心学习的鲁犁,肩膀突然被人碰了碰。 一看是军师来了,鲁犁作势就要起身。 李孟羲拉住鲁犁。 “鲁犁,我准备给咱们匠营做一杆营旗,你看,旗面绣啥好?”李孟羲问。 要问木工活咋做,鲁犁还能提点意见,营旗绣什么这个问题,则就不是鲁犁擅长的了。 鲁犁显然没了主意,面露迟疑,结巴道,“军师你说绣啥就行。” “……好吧。”李孟羲有些无奈,他略做思考,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鲁犁,“咱们匠营的旗号,上边一个【匠】字,再绣一个斧头?锯子?还是锛子?” 按李孟羲所想,旗号用字很合适,但结合目前的实情,匠营好多木匠,甚至包括军中好多人,文化水平有限,旗帜上与其纹上大字,倒不如纹上图案更通俗易懂呢。 文字好多人看不懂,而要是纹个斧头锯子,一百个一百个一看就知道,奥,这个营是干木头活儿的,是木匠营。 所以李孟羲问鲁犁,用哪个木工用具作为匠营的标识合适。 鲁犁认真想了一下,“斧子,锯子也行。” 李孟羲知道了,最能代表木工营,是斧头和锯子。 所以,匠营的旗帜,一个锯子的简图,再一个不大不小的【匠】字就够了。 匠营的旗号已然敲定。 第三百八十章 医营药芦旗 李孟羲如今掌管有匠营,伤兵营,渔营,屠匠营,这几部,为了方便找人,也为了防止万一找人,便找人不见, 耽误时间,所以,需要制作一些醒目标识的旗帜。 匠营旗帜敲定之后,李孟羲又到伤兵营。 到伤兵时,军医田卜依然还是给那个头部受到重击成了植物人的伤兵灌糖水。 看到李孟羲来,田卜很开心的样子,“军师,我看他手指能动了。” 李孟羲也是惊讶,他早知道这个不幸的伤兵已经成植物人了,醒转的希望渺茫。 现在听田卜说,手指能动了,好多相关记忆,一同涌现脑海。 曾经看到过很多成为了植物人的病人昏迷了一年甚至好几年之后成功醒转过来的故事。 医生说,给植物人放音乐跟植物人说话,有助于帮其恢复。 音乐……没有。 不过找人给说说话……李孟羲看着躺在板车中的昏迷的士兵,若有所思。 “田卜,你可知这人还有亲友有在军中没有?”李孟羲抬头问。 “有。”田卜点头,“这人亲哥也在军中,时不时过来看过。” 这就好,李孟羲心想。 “田卜, 你把个人亲哥找回来。我这有唤魂术,可能有用。”李孟羲信誓旦旦的模样。 唤魂术, 一听就厉害,田卜眼睛亮了,明显被李孟羲忽悠到了。 所谓唤魂术,其实这样。 昏迷不醒的病人,有的可能是没有了意识,但有的可能还有意识,还能听到外界的声音,就是无法醒过来。 这时,找一个和这个病人亲近的人,凑到病人耳朵旁,不停的说话,说越能打动昏迷者的话,越好。 只要昏迷者耳神经没有坏,就能对说话声音有反应,病人情绪波动越强,脑思维越活跃,就越可能恢复回来。 这就是所谓的唤魂术,是辅助昏迷者恢复的辅助治疗手段。 说起来,这个治疗手段很简单, 关键在于三点。 第一, 得是跟昏迷者关系好的人来负责说话和唤醒。不然,要是一个跟昏迷者关系不好,平日里,总是欺负昏迷者的人,听到这个恶人的声音,昏迷者就害怕,如果是这样,不仅没有正面的治疗效果,反而,昏迷者潜意识里听到这个声音,就恐惧,就更加不想醒过来了,那反而有反效果了。 这是第一点,必须是跟昏迷者关系好的人,最好是亲属来负责唤醒。 第二点,得凑到耳朵边说。因为昏迷的人,五感不那么敏锐,不凑近耳朵说,昏迷者不一定能听得见。 第三点,谈话的内容,得是能打动昏迷者的话,比如说,赶紧醒过来,娶媳妇了,又或者,赶紧醒过来,咱娘过来看你了。诸如此类。 而不能说今个儿吃啥,明个吃啥,这样无聊的内容,别说昏迷者了,正常人听一会儿都要睡着了。 这便是唤魂术。 田卜以为得到了了不得的神术,神色极严肃,认真点了点头。 然后李孟羲问到正事,他问,“田卜,我治下四营,准备给各营各立一杆营旗,你看,医营用什么旗?” 见田卜面色犹豫,李孟羲换了个问法又问,“他们匠营,旗面纹的锯子,咱们医营纹什么,草药,熬药的罐子?” 李孟羲这么一举例,田卜明白了。 “葫芦。药葫芦。”田卜道。 田卜说出药葫芦的时候,李孟羲还惊讶了一下,因为李孟羲想到了草药,想多了药罐,却唯独没想到,葫芦竟然是在古代背景下更能代表医疗的普遍常识物。 同时浮现的记忆还有,西方好多药店,其门前的标识有蛇的标记,这是因为在西方早期,经常用蛇提取蛇毒作为药材治病。所以蛇就和医疗医院医生联系了起来。 而在东方,草药医者们,都习惯于把草药丸装在葫芦里行走四方给人治病。 不管是民间还是传说中,总有白胡子老爷爷从药葫芦里拿出仙丹救人的故事。 葫芦,在东方背景下,就代表着医者。 那么,伤兵营的营旗,就是一个葫芦。 商量完伤兵营营旗之后,李孟羲还要去别处,就没在伤兵营多待,就离开了。 去辎重队,随便找了几块布匹抱起,李孟羲又去妇孺营找到绣娘柳氏,此柳氏乃李孟羲找到的针线活最好的一个人,其作用等同于匠营的鲁犁,从柳氏这里,李孟羲不仅能通过柳氏知晓所有缝补工作的相关细节难度和耗时等等,柳氏本人,也是一个能交付重要任务的人。 李孟羲抱着几匹布来了,交待柳氏要缝几面旗帜。 首先,李孟羲拿笔,随便画了几个图样给柳氏。 这些图样,都是方形的旗帜模样,中间画着图形,都是右下角有字。 旗帜中画的图案各不相同,有锯子,有药葫芦,还有一条活灵活现的大鲤鱼,还有一把杀牛的尖刀。 “姨姨,看明白了吗?”李孟羲很有礼貌的问。 柳氏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问,“军师,这绣什么色(shai)?尺寸多少?” 李孟羲本想说,绣什么色都行,但是他突然想起,好像旗帜上的的颜色比较重要来的。 别的营,木匠营渔营和屠匠营,旗面绣什么都行,唯独伤兵营,得讲究一点。 好像,医院等地方建筑颜色都用的是很清冷的白色或者蓝色,连地砖都尽可能的用淡一点的地砖。 在医院尤其禁止用的是红色油漆粉刷墙壁,因为红颜色容易让病人产生紧张的情绪,所以要用能让病人放松和沉静的白色或者冷色调蓝色等。 就因为想到了这一点相关知识,李孟羲着重设计伤兵营的营旗。 和后世医院的主色调白色一样,医营的匠旗也用白色,白色为底,上边绣的葫芦,用绿色的线缝出葫芦,旗面上的字,也用绿色的线缝。 至于其他各营,匠营渔营还有屠匠营的营旗,则就没有那么细则的要求了。 前边,李孟羲跟刘备讨论旗帜系统时,就意识到,旗帜的颜色差别是可以帮助增加辨识度的。 基于此,各营的营旗,最好还是用不同颜色。 医营用白色的旗,那其他营用黑用黄还是用紫色用蓝色,随柳氏自己决定。 还有尺寸,尺寸不是那么重要,李孟羲随意拿手比量一下,扯了个差不多一截布,拿笔做了个记号,“差不多这么长短就成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破绽重重的火旗 妇孺营们妇人不少,只四面旗帜,最迟两天就能缝完。 再说李孟羲设计的旗面,图形简洁,没有描龙画凤的,不复杂,缝起来很快。 当夜晚降临,李孟羲吃完饭过去木匠营看火把架做的怎样了。 旗帜系统夜晚的标识, 需要特制的火把架来充当。 鲁犁他们效率够快,火把架已经做成了。 跟着鲁犁在木匠营稍走几步,来到目的地,一堆杂木之中,李孟羲在地上看到了一根电线杆子一样的东西,这东西有一根长长的的杆部,木杆有鸭蛋那么粗,上面树皮还没剥去,看起来像是细的杨树的树干。 在木杆另一头,是一大坨方形的类似是路灯架子的东西,最上边是防雨的平木板,木板下边四角,则有几个半环形的看样子是插火把的插环。 火把架做好了,自然要看看效果。 火把架看来很沉,鲁犁把火把架拖起时,显得艰难。 接过旁边人的火把,四个火把插在前后左右四个插环上,火把架上火算是完成了。 然后把架子竖起来之后,近两丈长的木杆上,四个火把被举的高高的, 亮眼的光瞬间在地上照出了一大片光亮。 四个火把加一起是如此的明亮,又因为被高高举起,光线传播的路径更开阔,一瞬间,木工营地所有光亮都被火把架给夺去了。 好奇的木匠们放下手中的活,都围过来,抬着头,对这一架非常高的火把架指指点点,不一会儿四周就围满了人。 李孟羲仰头去看,围着火把架转了一圈,他看到火把架高处,插在底座上的火把斜着指向外面,不管从哪个方向看,最少能看到一个火把,这么一看,这火把架还真的像前世十字路口的的路灯了,十字路口的的路灯也是每个方向都有。 这样的一个火把架,每个方向都有火把,用来作为夜间标识, 太合适了。 在火把上方, 是一块小伞那么大的薄木板, 牢牢地挡在火把上面。 “鲁犁,把架子稍斜一下。”李孟羲说着。 “往……往哪斜?”双手扶着架子正往上看的鲁犁,低头疑惑的问。 “往哪斜都行。”李孟羲回道。 李孟羲说把火把架子斜一下,鲁犁就照办。 鲁犁抱着木杆,小心翼翼的往一边斜了一下,李孟羲就看到,火把架就这么轻轻斜了一下,其中一根火把歪了一下,眼看就要掉了。 现在做的这个两丈高的长火把架,跟之前做的那些一人高的矮火把架的用处是不同的。 矮的火把架,是扎营的时候,插在营地一圈,每隔十来步钉一个,然后架子插上火把,矮木头架的作用类似于路灯,把营地围了一圈,能防备敌人偷袭的同时,也能安定营里民夫们的士气。 而高的火把架不同,高的火把架,是代替各营的营旗用的,营旗白天能看见,而晚上旗子就看不见了。 所以李孟羲想到,用火光的信号,来代替旗子,在晚上依然可以起到标识作用。 高的火把架其实等同于军旗,因为等同于军旗,所以需要有机动性的要求,要求人可以拿的动才行。 扛旗的旗兵在扛着火把架的时候,难免晃荡,底座要是不紧,火把容易晃荡着就掉下来了。 而且,扛着火把架走动,架子难免会倾斜,平日没什么,下雨的时候,架子一斜,火把就暴露在雨中了。 再看鲁犁扶架子吃力的模样,看样子一个人是无法轻松举着火把架走动的同时,还保持架子竖直的。 李孟羲本以为,只要火把架不太沉,就完全可以当做夜晚时的军旗。 然而实际情况是,不管火把架怎么做,顶端有一大坨东西,必然会很沉,必然不便。 李孟羲已经发现至少两个问题了,一个是上边的火把不牢固,晃两下火把就要掉了。 二是,有些沉了,不如布制的军旗那样轻便。 第二问题,可能不太好解决,李孟羲看到火把架已经够简洁了,不好再减轻重量,除非用小灯泡,灯泡比火把轻,除非防雨的用防雨布,防雨布也比薄木板轻。 然而以现在的条件,绝无可能去用灯泡和防雨布的。 第一个问题,火把不稳的问题,应该是能解决的。 鲁犁正扶着架子,缓缓把架子放倒在地,问到,“营正,这架子算是做好了不?” 李孟羲不置可否。 “鲁犁,我说一下,这架子,是当军旗用的。你想啊,万一哪天晚上敌军袭营,乌漆麻黑的,将旗也看不见,那主将还怎么聚拢人手御敌? 所以,咱用用火把当旗子用,你们想嘛,既然是旗子,就得扛着跟主将走,主将走哪,架子就得跟到哪。这万一再乱一点,磕磕碰碰的,火把要是插不紧,不就掉了? 火把掉了没多大事,可万一因此让光亮没了,我军不知向哪集结,被敌军趁黑冲杀,各个击破,岂不危急?” 木匠们军事素质不高,李孟羲并不因为这些木匠能力不行而对其有丝毫轻视,认真讲解着其中关键。 听李孟羲这么一讲,鲁犁不由就往火把架子上看。 这火把架到底结实不,万一真跟军师说的那样,敌军突然袭营,这火把架子成为了军中最显眼的光亮,如果扶架子的旗手一不小心被军射死了,架子倒了,啪的一声摔在地上,万一架子一摔散架了,那可好,急切之间修不好架子了,营里一时半会又没有其他能举在高处的光亮,那可咋办。 想到这里,鲁犁复又抬起,他抱着木架子下边的木杆,一阵狠晃,经他这一阵乱晃,架子上的火把,四个被晃掉三个,剩下一个也歪歪斜斜的挂在上边,眼看也要掉。 看来是插火把的木头底座做的太大了,火把插进去插的不够紧。 还有,这木头架子,到底摔一下会摔坏不? 鲁犁于是挥手赶人,把一边的人赶开之后,然后松手,把木架子往没人的那一侧一推,架子倒地,然后咔嚓一声响。 听声音就知道,这玩意儿摔坏了。 鲁犁走过去看,支撑火把架的木杆,直接从榫接的地方摔断了。 鲁犁挠了挠头,转身看着走来的李孟羲,“军师,俺再重新做一个。” “嗯。”李孟羲点头。 然后,李孟羲就拉着弟弟,随便找了一个木匠营的车子,坐在车子边,安安静静的看着木匠们忙碌。 当有了一个能干的团队之后,李孟羲发现很省事的。 根本不用李孟羲操心,鲁犁自己考虑到火把架的坚固与否的问题,然后,鲁犁还会亲自检验一下质量,摔坏了之后,鲁犁又自己去找人,准备做出更坚固的架子来。 木匠们讨论了一番,都认为,杆子得找一个粗的杆子,不然还是会容易摔坏。 木匠们只用思考一部分问题就好了,而鲁犁需要考虑的更全面。 用粗的木杠固然好,也很结实,可如此一来,架子就会很沉,一个人扛不住,扶都不好扶,如何能像军旗一样跟着主将灵活移动呢。 鲁犁拿不定主意了,只好找李孟羲问。 李孟羲皱眉想了一会儿,“重点就重点吧。”李孟羲说着,“但也别太重了,最好能一个人扶稳,两个人能扛起快走,要是倒了,两个人一个抬尾,一个抬中间,得能一下把架子抬起来。” 李孟羲给了鲁犁新的指标。 指标包含了火把架的三种使用情况——第一种静止状况,架子竖在地上,一个士兵扶着架子,就能把架子扶的稳稳当当。 情况二,实战中,就算一旁围着架子挤满了人,敌我双方挤在一起厮杀,不停的有人撞到架子,架子依然可以稳当。 架子重一点无妨,一个人抬不动,两个人抬着走也是可以的——但不能再重了,两个人抬还可以一起发力,三个人一起抬,就不容易力量往一起使了。 每多一个人,就可能产生更多的失误。 所以,架子再重,也不能重的要超过两个人去抬,此是极限。 情况三,万一架子不小心倒了,需要很快扶起来,按架子一头重一头轻的构造,单凭一个人想抬起来不容易,而要是有另一个人,稍走两步,在木杆中间稍微用下力,把架子抬高一点,就可以轻易抬起。 要是重到得三四个人抬,就太麻烦了。 架子可以重一点,一个人扶不住抬不起,可以两人,但两人就够了,不能再重的三人抬不起。 鲁犁得到了李孟羲的答复,安心回去继续做架子去了。 按鲁犁的行事风格,其实木匠们的做事风格,在文安县城攻城前的那一夜就形成了。 当时第一次做攻城器械,木匠们一边做,一边想怎么做能做好,同时做好还得去验证做的好不好。 做工程器械时,木匠们其实已经参与到了涉及研发,施工,品控,改进的一整套流程,这在木匠们之前的人生之中,是绝无仅有的经历。 现在义军的匠人们,哪怕木匠们去其他任何一个诸侯的匠做营里,也绝无可能有人会像李孟羲一样重视匠人们的智慧,并能集思广益。 木匠们在义军这里,确切的说,是在李孟羲手下,能得到足够的尊重,他们的潜力也将被最大的发挥出来。 木架子结构并不太复杂,半个时辰都没用,新的架子就已经做好了。 鲁犁老老实实按李孟羲所提的三点去测试架子。 鲁犁把新做的架子再一次推倒,啪的一声,架子拍在了地上,没坏。 然后,看架子倒了抬起来容易抬不。 鲁犁抱着架子尾端,想把架子抱起来,并不能抱动。 招呼一个木匠往木杆中间稍抬了一下,鲁犁一用力,杆子就竖起来了。 然后还得怎么着来着?鲁犁挠了挠头想着。 对,还有得看看两个人抬着能不能走的快。 接着,鲁犁让人跟他一起,一左一右的举着架子,开始跑了起来。 木匠营乱七八糟的,能跑动范围不大,在有限的空间里,鲁犁和人抬着木头架子旁若无人的一圈圈的跑,看起来有些滑稽。 鲁犁老实的到了这种程度,他把李孟羲的命令,完全一本正经的执行了下去,李孟羲说得看看俩人抬起,能不能走的快,鲁犁于是便真的两个人抬着木架子从走开始,越走越快,然后开始跑,然后试出来了,走和跑都不成问题。 也就鲁犁了,要是聪明的点的人,肯定不会像傻子一样扛着架子转圈,顶多俩人稍微抬一下,能抬动就算交差了。 李孟羲不是一般的聪明人,和技术或者说和手工业相关的,没人比来自工业时代的李孟羲更能把握全局,李孟羲提出的很多建议也好下达的命令也好,有一条算一条,全都非常正确,因此,不需要一个聪明人去对李孟羲的话妄加揣测,只需要一个人把命令百分之百的执行下去就能把事情办的非常漂亮。 鲁犁作为匠营副官,再合适不过了。 鲁犁在测试木架最后一项,也就是李孟羲提的,看一个人能不能扶稳。 鲁犁双手扶着木架,左右的轻晃,然后加大力度晃,好险架子被他晃的往一边一歪,就要倒地,鲁犁连忙伸出手一抱,把架子抱住,双腿夹着架子,堪堪护住,没让倒下去。 最后一项也测试完了。 鲁犁慢慢把架子扶正,皱眉低头看了架子一眼,鲁犁感觉放地上放不稳当。 低头一看,原来架子木杆尾端是削成尖状的,鲁犁感觉,或许不削尖能放的更稳,若能把尾端锯成平的,然后架子直接放在平地上,一个手就能扶住,不像尖的,放地上总是往一边歪。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让鲁犁想不出究竟了,鲁犁决定一会儿还去问军师去,军师会有办法。 鲁犁抬起头,看着没插火把一片黑木架子,鲁犁不由得想,要是火把插上去,架子摔地上,火把会不会掉呢? 李孟羲都疏忽了这个情况,而鲁犁想到了。 于是,鲁犁往架子上插了四个火把,火把插上之后,然后跟前面一样,把架子推倒摔在地上。 啪的一声,火把架子砸在地上。 又出现问题了,火把杵在地上一别,把插火把的底座给弄劈了。 本来已经做的差不多了的架子,因为鲁犁这一下临时起意一试,前功尽弃了。 “重做。”鲁犁毫不犹豫的沉声令下。 第三百八十二章 火旗的保险杠 鲁犁亲自发现出了一个小问题,小问题是,架子上安放火把的时候,如果把架子推倒,架子砸向地上的时候,火把杵在地上一别,就把底座给别坏了。 鲁犁认为是个小问题,鲁犁本身也是个经验丰富的木匠, 可等他着手解决问题的时候,却发现很棘手。 鲁犁想的很简单,既然底座容易被别坏,那就把底座做的结实一点,他一连做了三次,卡火把的环形底座一次比一次厚实,可架子往地上倒,火把杵在地上,要么底座依然劈裂,要么就是火把被地面一撞,火把被戳的缩里面去了。 于是,鲁犁要面临两个问题了。 一是得想办法把底座卡环做的尽可能的结实,不够结实,就做的更粗,再不行,就换结实的木头;二是火把砸地上一戳,火把就怼到里边去了,要想办法把卡环做的跟竹筒一样,中间有节抵着不让火把往里缩。 看似简单的问题,技术难度很高。 那么重的木架子往地上砸,力量极大, 要让单薄的卡环扛住冲击的反作用力, 材料要求比较高。 而像鲁犁所想的,要做出一个竹筒一样的结构,抵住火把,不让火把乱动,这样设计难度又高了。 鲁犁所想的结构,得用一整块木头,从里掏出一个洞才行,这一时半会儿,做不出来的。 鲁犁在跟木架子较劲,于是李孟羲这么一等,就是快一个时辰,李孟羲等的都无聊了,鲁犁还没把架子做好。 见弟弟等的瞌睡了,李孟羲带弟弟回去睡觉,带着弟弟走了没两步,李孟羲又拐回来了。 李孟羲随便找了一个木匠,交代道,“我先去送我弟弟回去睡觉,一会儿就回来,要是鲁犁找我,你就说让他等会儿。” “晓得了。”拉锯子的木匠应到。 李孟羲这才放心的离开。 折返回来,是因礼节。 鲁犁他们今晚为了木架子,可能得晚睡,要是累死累活的终于做好之后来找李孟羲,一看李孟羲不在,人家还以为李孟羲等不及睡觉去了,心就凉了半截。 再怎么说,人家还在干活,催活的李孟羲一句话不说就回去睡觉,太不像事了。 而又或者,见李孟羲不在,鲁犁体谅李孟羲小小年纪,可能扛不住睡觉去了,于是鲁犁就下令,让木匠们也回去睡觉。 然后,等李孟羲送把弟弟送回去之后,再来木匠营,一看,人都睡了,岂不尴尬。 这时,人家都已经睡了,李孟羲再怎么也不好意思把人家再叫起来。 如此,事情便多耽误了一晚上。 现在义军规模不大,木匠营离辎重队扎营的地方不远,李孟羲三两分钟就有一个来回,不至于离开三两分钟,鲁犁没见人,立刻就让人睡觉去了。 可日后,军队规模扩大,从战兵营到木匠营,得走十几分钟又该怎么办? 十几分钟不见李孟羲的人影,李孟羲也没交代等还是不等,这是礼节上的疏忽,更是管理上的上的疏忽。 往严重了想,若是有一天,李孟羲晚上正在催着要木工们做一样东西,突然有紧急军情,李孟羲被刘备叫去商谈军情去了,一谈就是一夜,李孟羲走时没有交代,木匠们又不敢去睡觉,也不太敢去战兵营打扰,于是干等一夜。 第二天,李孟羲都忘了在木匠营还有事了,早上路过木匠营,鲁犁顶着黑眼圈走来问,说东西做好了,弟兄们等了一夜,问李孟羲什么时候看一下。 这时,李孟羲要是一脸惊讶,“呦!忘了交代你们了,让你们白等一夜,你们一夜没睡吗?赶紧睡觉去!”这话合适吗?太混蛋了。 指不定人家怎么骂娘呢。 问题不大,但归根结底在于,礼节的缺失。 就像去别人家做客,去之前,先打电话通知一声,走的时候,打声招呼再走,这只是基本的礼节,幼儿园都应该学会的。 可李孟羲就是缺乏一点礼节方面的修养,这是前世就已经因为各方面的原因造成了的问题。 好在,重活了一世,有刘备这个人情世故通达的人在,刘备不吝相教,李孟羲在人情世故和礼仪方面的缺憾,会渐渐被弥补。 人无礼,则不立也。 因为李孟羲走了半途又折返回来多交代了一句,将减少误会,在这一处礼仪小节上,也会减少更多的误会。 等李孟羲把弟弟给盖好被子,再回到木匠营,又等了许久,还是不见鲁犁过来。 李孟羲耐着性子继续等。 此时,忙碌着的鲁犁只顾埋头干,也让找来做架子的木匠也继续干。 做了五六个底座了,做一次,一推木架,火把戳地,底座就劈坏坏一次,鲁犁还好,坏了一次又一次,他颇有越挫越勇的样子,热情不减,继续去做底座。 别的木匠已经做一次坏一次,已经没耐心了。 终于有人忍不了了,把手里的凿子丢了。 “鲁犁,我说咱不管底座了,咱这样行不,”年老木匠跟鲁犁边说用手比划着,“咱把挡雨板儿做结实,做大一点,架子要是倒,摔在地上,板儿磕在地上,担住了,碰不到火把,你看这个劲儿能行不?” 埋头苦干的鲁犁不由停下了锯子,他站起,锯子靠腿放着,鲁犁挠了挠头。 “奥。”鲁犁瞪大了眼睛奥了一声,“这法子好啊,咋不早说嘛!” 鲁犁一拍脑袋,有点懊恼,这么简单的方法没想到,白忙活半天。 老木匠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就是把挡雨板做大两圈,这样,架子就算倒了,挡雨板比火把长了很多,倒地直接是防雨板砸在地上,火把于是就碰不到地了。 火把碰不到地,于是卡环也就撞不坏了,也不用做坚固的卡环了,火把也不会往里缩了,于是也不用再费事做竹筒撞的结构了。 本来要解决的是两个棘手的大问题,现在,只用解决一个小问题就够了。 鲁犁为人憨厚,绝无嫉贤妒能的想法,从一开始的时候,鲁犁怕放不好匠营副官,私下里鲁犁跟李孟羲说了好几次,介绍营里木匠手艺更好的匠人,说让他们当营副更好。 鲁犁提了几次,李孟羲反而更加坚定让鲁犁当副官的念头了。 看到别人比自己强,不心生妒忌,还懂的让贤,这是美德。 鲁犁虽无大本事,但就不嫉贤妒能这一点,比东吴都督周瑜强的多。 鲁犁吭吭哧哧忙了半天,没忙出个所以然来,突然一个人站出来想出了一个极好的办法。 这两下一对比,不就衬托出鲁犁能力的不足了。 职场就是这么回事,人不能太冒尖,尤其是不能表现的比领导还强,尤其是不能衬托出领导的无能,不然会被处处针对的。 好在,作为领导的鲁犁心思纯朴,别人想到了极好的办法,鲁犁感到很高兴。 又花了不短时间,鲁犁和木匠们就把木架给弄好了,新的火把架与之前的相比,不同之处是防雨板大了好几圈。 然后,火把插上去插好,用木锲子塞进卡环里把火把塞紧,架子抬起来,推倒,嘭! 这次,火把没戳到地上,也没把火把底座别坏。 “营正,俺们做好了!”鲁犁兴奋的开找李孟羲。 “走,去看看!”李孟羲故意装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其实李孟羲等的都无聊死了,鲁犁来说东西做好了,李孟羲心里一点波动都没有。 但是鲁犁说东西做好了,为什么要装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了,当然是为了虚伪,而且是必要的虚伪。 鲁犁热情洋溢,兴高采烈,还带着一点激动,说东西做好了。 那你要是满不在乎,面无表情随口一句,“奥,我等下去看看。” 这么不在乎的态度,简直就是不尊重人家的劳动成果。 热情饱满的鲁犁,要是一见李孟羲面无表情,没什么反应,鲁犁就会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热情会被浇灭的。 那么鲁犁再傻,再憨厚,也会觉得干那么卖力,军师看都不想看一眼,干的卖力太傻了。 于是,老实如鲁犁,也开始惜力,聪明点的人,更是偷工减料。 李孟羲一点情绪都没有,还装作特别的迫不及待,这很虚伪,虚伪的李孟羲都不自知。 李孟羲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虚伪的人呢,可能是跟刘备混的久了吧,跟刘备学的吧。 鲁犁来说架子做好了,李孟羲忙装作迫不及待的去看,鲁犁就会有一种劳动成果被尊重的感觉。 这有用吗?很有用。 不说做一个木头架子了,日后领兵打仗,李孟羲都把攻城的敌军打退了,然后,援军因为各种原因客观原因不是援军将领的原因,而晚了一步到达。 此时,李孟羲已经很累了是吧,援军来不来,其实不重要了,对吧。 但是,他李孟羲装作一副终于把你们援军等来了,可总算把你们给盼来了的激动模样。 李孟羲虚伪的伪装出一副大喜过望的样子,说,“幸好你们来了,我军刚把敌军打退,一番苦战,士卒劳累不堪。幸好援军来了,真是解我燃眉之急,恐敌军趁我不备,卷土再来,守城之事,就多仰仗诸位了!” 李孟羲一番虚伪的话,让迟来的援军将领心情激荡的李孟羲保证,城就交给他们了,敌军敢再来,保准他们有来无回。 于是,援军将领就感觉,累死累活的来支援,是有意义的。 而其实呢,还有个锤子的敌军,敌军在城墙上撞的头破血流,损兵折将,敌军要是再不退,李孟羲都要带兵反杀出去了。 因为虚伪,可以让人际关系更协调,众军于是能统力作战。 而若是,人家援军因为被敌军阻截来晚了,李孟羲不懂虚伪,援军来晚了,李孟羲把人家骂的狗血喷头的,说:“你们是猪啊?现在来有个屁用,敌军都退了!” 被李孟羲这么一顿骂,援军将领心里憋着委屈不敢表现出来,于是将领之间有矛盾,不利统力作战 骂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真要细援军迟来的原因在哪,可以另做计较,看是将领的问题,还是军队战力的问题,还是料敌不足,还是指挥方面的问题。 但不管后续如何,场面功夫得做好。 就比如鲁犁一脸兴奋的来叫李孟羲去看新做的木架子,李孟羲就必须以同等兴奋的迫不及待去回应。 至于见到架子,架子做的好还是不好,李孟羲是要训斥鲁犁还是怎地,就是另一回事了。 一码归一码。 李孟羲变得虚伪了,或许是好事,意味着他更加成熟了。 跟着鲁犁,转过了两个帐篷,李孟羲看到了做好的木架,木架上,插着火把。 带着李孟羲到了,“放倒!”鲁犁立刻跟扶着架子的木匠下令,要其放倒木架。 木匠松手,把架子一推。 碰! 架子倾倒,砸在了地上。 李孟羲眼睛亮了。 他看的分明,架子砸在地上之后,架子上的火把动都没动,因为挡雨板磕在地上支撑住了,保护住了更内里的火把,不至让火把撞到地上。 李孟羲突然想起,这玩意儿应该叫——保险杠。 在轿车中,驾驶室的骨架就用钢管做成了笼状,以在突然的车体碰撞中,保护驾驶室的人员。 鲁犁他们把挡雨板做大了很多,原理跟保险杠的原理一样的,不同的是,汽车的保险杠是保护里边的人,鲁犁他们是为了保护火把。 木架再一次被竖了起来,李孟羲抬头,看着摔了一次,依然好好的燃烧着的火把,李孟羲脸上露出了笑意。 “鲁犁(军师)……” 李孟羲转头看鲁犁,正要说什么,鲁犁也刚巧有话说。 “额,我先说吧。”李孟羲笑了,“这木架上,防御板大了两圈,火把就摔不灭了。做的真好,谁想出的主意,值得赏粮。” 李孟羲说完看着鲁犁,“鲁犁,你有话说?” 鲁犁嘿嘿的笑了,“军师,俺也觉得得赏粮。” 所见略同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旗杆柄部的学问(一) 一个破架子,折腾了那么久,终于算是做好了。 “走,找刘玄德去拿给他看看。”李孟羲看着架子,点了点头说到。 “军……军师,俺还有事儿。”鲁犁犹犹豫豫的。 李孟羲看了鲁犁一眼,“有事你倒说啊。”李孟羲无语。 “就是,就是架子往地上戳, 底儿是平的好,还是尖的好,俺……俺想不明白。”鲁犁挠着头,嘿嘿笑着说道。 什么平的尖的?李孟羲疑惑的顺着朝火把架杆子往下瞅。 看到木杆下边像是削好的,尖尖的,李孟羲恍然,他明白过来鲁犁指的是什么了。 鲁犁是问,木杆下边削尖好呢,还是锯成平的好呢? “当然是尖的好啊,”李孟羲不假思索的回答,“你想啊,尖的插在地上,更稳当不是?” 听完李孟羲的话,鲁犁更加挠头了,“可是俺觉摸着,尖的放地上,老是歪,不好扶。不如平的省事儿。”鲁犁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李孟羲顿时语滞,他张了张嘴巴一时无言。李孟羲突然想到,对啊, 要是那么尖, 放地上立不住,肯定会往一边的倒的,在平地上,反而是底部平一点的木杆放着更稳当。 到底哪个好呢,李孟羲也纠结了。 然后,李孟羲屈膝蹲在地上,小手拄着下巴,盯着木杆底部,他眉头微皱,开始沉思起来。 首先是吧,小茶泡粗的木杆杵在地上,要怎么才稳呢? 可能得分情况。 木杆是怎样的木杆,地面又是怎样的地面,是平的?还是不平的?是石头地面?还是泥土地面?是雨天地上有泥?还是地上没泥? 还有,木杆是尖的好还是平的好,还是尖的好。如果要是尖的好,那多尖才算的上最好? 简单的一个问题,很难弄清究竟。 弄清这个问题, 看似是木杆平不平的问题, 就要分析清各种受力状况, 才能真正弄清楚。 李孟羲觉得, 平杆和尖杆各有长处,首先拿尖杆来说,尖的木杆能插在地上,不容易滑。 而平的木杆,在地势较平坦的地方,因为底部很平,能放的很稳当,甚至如果重心比较好的话,木杆自己就立在地上了,稍稍用手扶一下就行。 而两种木杆,自然也各有劣势。 尖的木杆,放在地上,重心必定偏斜,需要更多的力量去扶持。 而平的木杆,要是放在光滑的地面,比如是冰面,自然是不如尖木杆戳在地上稳当的。 所以再结合地面情况,就应该能得出哪种木杆好用的结论了——结论就是,不管平底和尖底都不好用,或者都好用。 地面状况不同,不同型号的木杆的适用性也不同。 普通情况下,平地自然用平底好;平地,地上有厚厚的淤泥,或者地面结冰的情况下,用尖的木杆好用;地面凹凸不平,则还是尖杆好用。 平地的情况很多,地不平的情况也很多,不管用哪一种木杆,都有好用的情况,也有不太好用的情况。 想到这里,李孟羲突发奇想,那两种木杆的优点能结合起来吗?把木杆做的又平又尖。 但是这似乎是相悖的两个条件。 木杆做尖,就不平了,做平了就没有尖了。 按一般思路来想,平和尖是对立的两种形容词。 而实际情况,木杆底部真的能做成即平又尖的形状。 李孟羲联想到了图钉。图钉有一个很大的钉帽,钉帽中间,是一根很细的小小的钉尖。 木杆底部也可以做成这样的,先把木杆底部锯平,然后用凿子,在底部凿去一层,凿到中间的时候,把中间的一小点儿留出来,并且削尖,这样,木杆底部就做到又尖又平了,就像一个超大号的图钉。 木架的重量不轻,木杆往地上放的时候,上边重量压着,底部的小小的一根木刺就在重力作用下,完全钉进了泥土里。 这样,等于给平底木杆,即等于是加了一个抓地的齿,木杆还能平立在地面上,真正做到了完美的综合了两种不同形状的木杆的优点。 现在只剩一个问题了,而这个问题,李孟羲解决不了,那就是木杆底部只留了一根小木刺,这根木刺多长才最合适? 木刺长了,不能完全刺进泥土了,木杆被支起,还是重心向一边偏。 而要是木刺太细太小,一是起不到抓地的作用,二是小木刺很快就会折断或者磨损掉。 磨损掉是难免的,如果有钉子就好了。 可惜,汉代没有铁钉的。 李孟羲把问题想明白了,然后站起,“鲁犁,我想明白了,尖杆和平杆都不好用。你看这样如何……” 然后,李孟羲拉着鲁犁嘀嘀咕咕一阵,李孟羲个子矮矮的,鲁犁为了听李孟羲说话,不得不弯着腰,点头哈腰的。 听完李孟羲简明扼要条理清晰的讲了一通,鲁犁瞪大了眼睛,用佩服无比的眼神看着李孟羲。 军师不愧是军师,这想法,木头做的既尖又平,即能扎地,又不乱晃,这么好的方法,也就军师可以想的出来。 “军师稍等,俺再给改改!”鲁犁忙不迭的扛着架子回去了,鲁犁都不带跟李孟羲商量是要先去给刘玄德看过,还是等明天再修改。 李孟羲只有等着,月亮高挂在夜空,夜已很深了。 等了约三分之一刻钟,鲁犁扛着木架子又回来了。 木架子按李孟羲所说的方法给修改了一下,本来削尖的木杆底部锯成了平的,中间留了一根尖的木刺样子。木刺不长,就一个指节长。 鲁犁迫不及待的想试试看好不好用,李孟羲同样也想看看效果。 鲁犁高高抱起木杆,然后松手,咚! 木杆落地了。 地面比较平,落地的木杆稳稳当当的原地停了有两秒,然后才开始朝一边歪,在未彻底歪之前,鲁犁伸手抱住。 看来这木杆重心挺不错,上边的木架的重心和木杆处在一条线上。 李孟羲走近木杆,让鲁犁虚扶住架子,李孟羲双手用力,去推木杆。 李孟羲用上咬牙的力气,就是推不动。 不是木杆太重的原因,而是因为底部的木刺刺进了泥土里,死死的钉进了泥土中,于是难以推动了。 木杆钉在平地上,变得难以推动,那么同样,在淤泥地里,木刺穿过淤泥,钉进了淤泥下的坚实泥土里,同样可以在淤泥中立的稳当。 同样,在冰面上,木刺如果钉进冰里,同样不会轻易滑倒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旗杆柄部的学问(二) 就如之前涉及到旗帜系统时,要考虑旗帜该如何同时兼顾远近一样,当时李孟羲就聪明的想到了能同时兼顾远近的方法。 现在,李孟羲同样考虑到了如何让同一根木杆上同时集合尖底和平底两种优势。 前边旗帜相关也好,现在的火把架也好,都不是太难的问题。 李孟羲能在这些一般人不会去关注的地方得出有所建树,根本原因只是他关注到了,而且钻研了一番而已。 前边思考旗帜相关的问题, 算是和军略直接有关,现在思考的火把架平稳与否的问题,是否和军略有直接关系,谁知道呢。 李孟羲现在还担心的问题只有一个了,他担心木刺钉在泥土中,木刺的强度能不能支撑的住。 等鲁犁把木架子放倒,李孟羲拿着火把凑近去看,见到木杆的底部,中间一根指甲长的那么一根短的锥形木刺,还好,木刺尖折了一小点,木刺大体完整,应该还能撑几次不会坏。 还能撑几天不会坏的意思是,木刺会是一次性的消耗品,木刺凿出来之后不长时间,就会被磨损掉。 看来还是得用钉子,就像登山鞋一样,底部嵌上钉子,能牢牢地抓住地面。 金属钉的强度和耐磨性,是任何木头都比不了的。 木刺容易折断和磨损, 总不能木刺磨损一次,就把木杆锯一段重新凿木刺的吧, 那岂不是木杆越锯越短了? 实在不行,就像鞋套那样,做一些可替换的带刺的小底座好了,这样,底座磨损一个就换一个。 按李孟羲所想,给木杆做底座并不是太麻烦,木匠能做碗,用木头凿出一个圆盘应该能行。 可是,虽然能行,这么做却没必要。 有做底座时间,还不如让木匠们多做一些木碗呢,尽早让民夫们全都用上像碗的碗。 什么叫像碗的碗呢,不管是陶碗还是木碗,甚至石头碗,只要完整都行。 而缺了角,更有甚者缺了大半的碗,还有裂了竹筒什么的, 这都不像是碗,盛一勺饭,能撒出去半勺的。 尽管,木刺的耐用性是个问题,但问题只能放那,没办法解决了。军中现在没解决这些小问题的时间和人力物力。 除非日后,有了地盘,有了充足的人力物力之后,可以用铸铁做火把架子……不行,铸铁的高耸的火把架子下雨天会被雷劈的。 反正日后人力物力充足之后,记着把旗杆的底座做的又平又尖就行。 没有其他问题了,小小的一个木架前后改进了好几次,改进的地方有十几处那么多。 木架子是破木头做的,改进了十几次之后,破木头依然还是破木头。但是木匠们对破木头做了如此多的工作,等于是把破木头做出了诸葛连弩一样的价值了。 “走鲁犁,我们去找刘玄德。”李孟羲抬头看了一眼火把架,他打了个哈欠说道。 于是,鲁犁便和另一个木匠,两个大人一起一前一后的抬起木头架子,就去找刘备。 而作为一个小孩子,李孟羲小大人一样的走在前面。 李孟羲走在前边,步调欢快,他手里拿着一个火把照路,其实李孟羲不拿火把也行,身后木架高高的火把架上,火把的光把路照的亮堂堂的。 夜里去找刘玄德的中军大帐,很不好找,因每次扎营因此制宜,每次扎营,刘备的大帐的位置都不一样,夜里又黑,又没有明显的火光标识物,李孟羲瞪着眼睛认真瞅了一圈,然后看到篝火较集中的地方,那里应该就是刘备麾下的战兵们的营地,而刘备的大帐,应就在那其中或附近,练完兵的刘玄德,也应该是在中军帐呆着。 李孟羲向营帐走去,远远的,在篝火旁守夜的战兵们就注意到了火光显眼的火把架,有什长迎了上来。 “玄德公大帐在哪?”李孟羲问。 什长抬头看了一眼高高的架子,然后给李孟羲带路。 到了刘备的帐外,李孟羲站在帐外等候,什长进去叫人。 片刻之后,刘备出帐,快步向李孟羲三人走来,“呀!某以为要明日才能做好,不想今晚就做好了,竟如此神速!” 刘备表现的是如此惊讶,可是刘备看到火把架子时,只抬头扫了一眼,就不再看了,显然刘备对火把架子,没有什么期盼。 现在可以确定,半个时辰前,鲁犁跟李孟羲说东西做好了,那会儿李孟羲故意表现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这种下意识的习惯,看出是从哪学会的了。 李孟羲潜移默化,是被刘备影响了,虚伪做派是从刘备这儿学会的。 “玄德公,这便是我匠营做的火旗。 “且看,此架高两丈半,上可插四把火把,映照东南西北四向。 架顶木板厚半寸,长宽逾一尺半,兼有防雨之用和其他之用。 架下木杆为硬木所制,粗可一掌可握。 此架一人可扶稳,两个可共举飞走,若倒伏,一人抱尾,一人抱中,两人可扶之而起。 如此,立能稳,举可走,倒可速起,用作旗帜之用,足矣。” 李孟羲像推销军火一样,把普普通通的一个破木头做的架子,说的有多了不得一样。 还别说,李孟羲这么一番专业的讲解,普普通通的一个架子,再看就变得高大上一点了。 说完,“鲁犁。”李孟羲跟鲁犁招手,“给玄德公看看,咱这架子,好不好用。” 鲁犁此时难得的机灵和心领神会,然后,就按之前在木匠营测试那样,鲁犁先是把木架子顿在地上,接着,双手抱着架子先是左右轻晃,最后抱着狠晃。 木架子上的火把的火焰被晃的乱摇,但火把纹丝不动,火把还是好好的。 此时的鲁犁,那么大一个人,活像一个淘气的晃枣树的小孩子一般滑稽。 刘备和李孟羲两人相视一眼,皆忍俊不禁。 第一步,立可稳,鲁犁已经演示完了。 架子顿在地上,一阵乱晃,火把固定的好好的,都不带动的,更别说掉了。 然后,鲁犁认认真真的招呼另一个木匠,两人一左一右,一同举起木架,开始绕着刘备中军大帐前的一小块空地跑了起来。 鲁犁人傻呼呼的…… 李孟羲这么认为的。 第三百八十五章 旗杆柄部的学问(三) 刘备看的很清楚,两丈多高的一个架子,两个木匠一同举着木架,能跑的飞快。 既然能跑起来,若是夜战,跟着大军冲锋陷阵一样可以。 刘备摸着颌下短须,暗暗的点头。 随后,是演示木架摔倒后,能不能快速抬起。 鲁犁先把木杆顿在地上,松手,把木架一推,木架倾倒,有火把的那头咚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动静不小,引来了附近守夜的战兵们围过来看。 架子重重的砸在地上,然而,火把还是好好的插在架子上,是防雨板先砸到地上,支撑住了,火把安然无恙。 架子倒下时,刘备本还以为火把要掉,或者砸地上之后火把被震出来,然而,并不如他所料。 木架上的火把能如此稳固,刘备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在随后,鲁犁和另一个木匠,一个抬尾,一个抬中间,一下就把木架又举起来了,看到这里,刘备反而觉得平平。 “玄德公,在这木杆底部,还有玄机,可欲知究竟?”李孟羲还卖起关子来了。 刘备哈哈笑道,“那某便看看,有何玄机。” 刘备大步跨出,走到鲁犁身旁,接过鲁犁手扶着的的架子,刘备双臂抱着架子,把架子缓缓放在地上。 抬起木杆尾端,凑着火把的光亮,刘备打眼一看,没觉得木杆咋样啊。 然后刘备再把火把凑近细看,看到了木杆中间一个短小的木茬,再一细看,这木茬成锥状,像是凿出来的,不像是木头斩断后自然形成的木茬。 难道,这短短的还没指节长的木刺,就是李孟羲说的玄机? 刘备不明所以,起身,疑惑的看着李孟羲。 李孟羲于是笑着,把其中关键一一细讲给刘备。 “《孙子》兵法有述地形、地势各一篇。 大旗立于地上,敢问玄德公可知,有何种地形?” 李孟羲出言考教,刘备放下木杆,皱眉沉思。 “……大旗立地,地有平地、隆地、凹地之分,是否如此?”刘备迟疑道。 “嗯。”李孟羲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刘备太熟李孟羲了,李孟羲没说好还是不好,只嗯了一声,那说明,回答不正确。 (不对吗?)刘备眉头微皱,来劲了,缓缓踱步,踱来踱去,再做思量。 片刻后,刘备又说,“地有土地,有河岸沙地,有泥沼地,有山石地,是否如此?” “嗯。”李孟羲还是只嗯了一声。 竟然,还不对。刘备于是升起了争强之心,他绞尽脑汁,再想,大旗立于地上,可能会遇到什么样的地形。 来来回回踱步,踱了十几个来回,刘备突然灵光一现,“噫!”刘备一拍手掌,猛的回身看着李孟羲,“地形不还有,下雨天的泥地,下雪时的雪地,结冰之时的冰地,冬日无雪时之硬土,春日雪化时之软泥?是否如此?” “确如此!”刘备的回答很精彩,李孟羲拊掌赞到。 “自跟关将军学兵书至今,足以见到,玄德公已得一分兵法精义也!”李孟羲先是夸赞了一下刘备的。 再点评到,“玄德公所言之诸多地势,放之于大旗之上,可大致以四类划分。 地平或不平,滑或不滑,只此四类。 为何?只因大旗只需立于地上,不必如士卒之奔行攀爬,故余者可不虑也。 地势平,大旗之木杆底部若平,立于平地上,甚是稳当。 而若地有淤泥,有积雪,有结冰,此时木杆若平,放于淤泥、积雪、冰霜之上,极易滑倒。不妨把木杆底部削平如锥状,木锥刺于淤泥冰雪之下,刺入泥土之中,便不致滑倒。 可杆尾如锥,立于平地之上,必然一侧倾倒,扶之吃力,于无淤泥冰雪之平地,尖杆不如平杆好用。 平、尖两杆,各有优劣,且问玄德公,大旗之杆,是用平,是用尖?”李孟羲笑着问到。 被李孟羲如此一问,刘备恍然大悟,难怪,火把架子尾端,木杆会是平的,而中间有一小小短刺。 如此构造,于平地之时,木刺完全刺入泥土,而除木刺以外,木杆尾端余处皆平,这就意味着,木杆可以稳当的放在平地上,不会像尖杆一样往一侧倒。 而要是遇到冰雪天或者雨天,小木刺就可以钉在地上,或者钉在冰层上,不致让木杆乱滑。 细微处,可见智慧,小小的一个木刺,便结合了平杆和尖杆两种构造的长处,而又避免了其劣处,堪称绝妙。 刘备不由点头,军略一道,果然博大精深,小小的军旗旗杆,就有这么精妙的学问。 想起还远未学完的《孙子》一书,以及更多的其他兵法,刘备顿生任重道远之感。 又琢磨了一会儿,目光触及倒地的火把架子,架子放在地上好一会儿了,而火把没没有烧着架子分毫,再加上架子上边的挡雨板,有防雨板,下大雨火把也不会淋湿了,区区一个木架子,不知藏了多少机巧。 “羲儿,当日把军中木匠单设一营,交由你来统领,如今看来,某还有些先见之明,哈。”刘备快慰的说到。 木架子大致就可以这样定型了,其各方方面性能,受到了李孟羲和刘备两人的认可。 最后的一个问题,架子太沉,无法像普通旗子那样轻松插在地上,除非把地面挖个浅坑,把架子埋进去。 这样一来,晚上就不需要人时时扶着了,能节省下一个人的体力,第二天若遇战事,就能多一个战力。 可万一,晚上就有了战事,木杆埋进土里,急切间拔不出来咋办。 而且,火把架上边的火把会燃尽,需要时时更换,总不能隔一会儿就把木杆从土里挖出来,然后放倒再放新火把的吧。 李孟羲结合自己的知识,认为可以用一个大篓子,筐里放上土啊什么的,或者更简单的是,筐里放一袋粮,粮食就相当于当沙子,筐很重,木杆插进粮篓里,就不会倒了。 相比找一个篓子,篓子里装土,用粮袋是更好的选择。 其一,粮食能像沙子一般松散,木杆容易插进去,而土块之类的,比较梗塞,木杆不容易插进泥土之中。 还有,从节省运力的方面考虑,运力珍贵,行军带几篓子土太不划算了。 而粮食反正必须要带,用粮食袋替代泥土,岂不正好。 这是一个解决办法。 第三百八十六章 旗杆柄部的学问(四) 李孟羲觉得,火把的耐烧程度还是不行的,隔一段时间,就得换一个火把,守营士卒频繁的更换火把,其实很麻烦的。 麻烦在于,得不停的更换火把架上的松木火把。 不停更换火把的麻烦点则在于,得不停的把沉重的火把架子放倒,然后才能更换火把。 那么,有没有简化这个更换火把流程的设计呢? 李孟羲想到了不倒翁。 在脑海中脑补了一下,做一个半球形的重物,火把架就插在半球上,需要换火把的时候,轻轻把木杆一推,木杆就轻易被推向一侧,然后,负责更换火把士卒就可以轻松更换。 火把换完,一松手,不倒翁的原理作用之下,木杆自动直起了。 这简直就是半自动的旗杆了,简直太好用了,且非常好玩儿。 如果有一个比较重,且是半形的重物的话,李孟羲就能设计出半自动火把架了。 可是,一个足够重,还是半球的物体,最好还不占运力,李孟羲想不出这种能通用的物体是什么。 而要是为了方便士卒们更换火把,而专门带几个沉重无比的大墩子的话,就太浪费运力了。 半球形的实心的石头墩子,李孟羲想不到能是什么? 投石车的炮弹? 不可能有军队的运力强大到把石头运千百里运到目的地,再用投石车把石头抛进敌城。 石头这玩意儿没必要拉着走,石头到处都是,找些石头很容易。 真要是实在找不到木头,把一人合抱不过来的粗木桩锯成短节,把木桩用投石车抛出去,一样能砸死人。 因此综合种种考虑,不倒翁结构的火把架大概率是不能用于军事中了。 火架,或者说火旗,是之前商议的旗帜系统的一部分,火旗以显眼的光信号在夜晚发挥作用。 旗帜用于区分各部是其作用之一,更重要的作用是快速召集士兵。 假设敌军突然趁夜袭营,一片漆黑,四下喊杀声阵阵,一时不知敌军从哪攻击,敌军又有多少人,营中士卒心中惊慌。 此时,一切战阵和策略都没用了,决定袭营成败,和守营成败的因素只剩下一个——看守营方能不能再把兵力聚集起来,只要能把兵力聚集起来,很快,慌乱就会被抑制,然后,很快就可以展开反击。 如果守营方迟迟未能把人手聚集在一起,营中混乱会越来越加剧,离彻底溃败已不远。 胜败的关键从没有像此时这么简单,守军能成功聚集人手,守军赢;守军未能成功聚集人手,袭营的人赢。 在此种情况下,一架在夜晚亮如火炬的火把架如灯塔一般,对召集士兵有着无比重要的作用。 敌军突然袭击,守营方最要紧要做的事,不是立刻反击,因为一片混乱,一时半会儿根本就摸不清敌军是从哪攻进来了。 当务之急甚至说唯一的急务是立刻按着平日规定的预案,先把士兵集中起来再说,此时士兵们要执行的命令也只有一个——其他不管,尽全力向帅旗,也就是火把架那里聚集。 只要人聚的越来越多,有序的人越来越多,那么无序混乱的人就越来越少,等混乱平息,这边帅旗下人手也召集好了,可以放心并一鼓作气的狠狠的反击敌军了。 一般来说,从调度难度等各方面来说,袭营方一般派出的都是人数较少的一些精锐之士。 以区区几百众,袭击几万十几万大军的大营,真的都站那里不动,就让这几百袭营的敌军砍,砍上半天,又能死多少? 反而是混乱造成的的伤亡,远比直接死于厮杀中的人多的多。 所以,只要守营方不混乱起来,袭营的那么一点人根本拿营寨没办法。 所以袭营和守营的双方攻伐的焦灼点之在于,守营方要尽力避免营中越来越乱,袭营要拼命让营寨乱起来。 以火把的照明强度,主帅的十几个亲兵站一堆儿,一堆人拿着一个火把,这些火把的光亮足以把主帅身边的帅旗照的清楚,混乱中的士兵们能看清帅旗,于是就有了集结方向。 其实火把架,并不一定是必要的。 可是,有火把架更好,火把架比不会发光的帅旗本身,更加显眼。 若是有条件,不用笨重的火把架也行,可以用灯笼。 依然是用灯笼进行编程,普通士兵的灯笼,都是单个的灯笼。 而用作帅旗的灯笼,可以把多个灯笼串起来,串成长长的一串,然后用棍子高高挑起。 这样,连成长串的灯笼足以和其他单个的灯笼区分开来,足够显眼,且灯笼比火把架轻的多,方便的多,而且也能防雨。 但是从实战方面考虑,敌军若是有神射手,灯笼刚挑起来,敌军一箭射来,灯笼落地,瞬间息光,军情稍纵即逝,如此,岂不完蛋。 所以,就算有灯笼了,李孟羲设计的火把架仍有用处,是对旗帜体系做出的有效补充。 灯笼有灯笼的轻便,而火把架虽然笨重,但是贼结实,不说用弓箭射了,十个神射手对着火把射半天也不太可能把火把全射灭了。 火把的粗细跟灯笼吊绳的粗细是两码事。 要不有句话话说,越原始的东西,越可靠呢。 汉末多有神射手,吕布能辕门射戟,隔着老远,一箭射掉挂灯笼的绳子跟玩一样。 但是,纵以吕布辕门射戟的神射,让他射十箭,射不灭火把架上的火把。 从耐操角度来说,笨重的火把架子,比轻便的灯笼更加有保障。 而且火把还省钱,灯笼得烧蜡烛的,蜡烛死贵死贵的,哪里有木头便宜。 所以,李孟羲设计的火把架,在应对袭营和召集人手,以及容错率等方面,可圈可点。 用着麻烦得时不时换火把,还有其笨重的重量,是其无法避免的缺点。 —— 军中旗帜缺乏,夜晚没有任何标识以区分各部也就算了,白天也缺旗帜。 旗帜方面的事,李孟羲已经吩咐人在做了,要做的旗帜同样不是普通的软旗,而是有骨架支撑,下雨也能支愣着的硬旗,估计明天,最迟后天,几面军旗就做好了。 同时,今夜做的火把架,各方面来看,都很不错,各营也都需要一个类似的架子。 刘备是全军主帅,这是毫无疑问的,为了和刘备的火旗做出区分,李孟羲觉得,自己的旗子只用一根火把用木杆举起来就行,如果不够亮,那就把两根火把并在一起,然后举起来。 同理,刘备的那个火旗是最重要的,敌军袭营的危急时刻,担负着全军胜败的干系,因此,刘备的火旗应该是最高最亮并且独一无二的。 而其他各部,如木匠营,军医营,还有李孟羲这里,能稍作标识便于找人就行。 介绍完火把架子,夜很深了,李孟羲开始打哈欠了。 嘱咐刘备早些休息,李孟羲告辞了,火把架就留在刘备的帐前了,日后这个火把架就是专用于夜晚的帅旗了。 李孟羲走,刘备好奇不减。 李孟羲说,火把架子怎么就摔不坏,刘备就想,真的怎么都摔不坏? 好奇大起的刘备,就把火把架子扶起,竖起,然后松手一推。 啪的一声,火把架子砸在了地上。 架子好好的。 刘备不满足就试一下,他再试,再把火把架子扶起,再推倒。 啪! 火把架子又一次砸到地上。 如是者十几次,火把架子往地上狠摔了十几次,然而还是没坏。 不仅火把架子没坏,插在架子上的火把,一个没掉,牢牢地固定在那里。 刘备这下服了。 火把架子别看简陋,其实技术含量很有一些的,这简陋的一个架子,可是加固了卡环,加了“保险杠”的,确切的说,这是一个无论如何都摔不坏的火把架。 刘备特意招呼守夜的士兵,让他们看着火把,等烧的差不多了,就换新的火把。 兵贵神速,今夜既然赶上了,那就从今夜开始,举火为旗,今夜开始,就让士兵们熟悉换火把,不就能早一日让士兵们熟悉火旗相关。 这么一点优势,也是优势。 极端点的去想,此时已是夜中,此时把火把架就用上,那么后半夜巡营的士兵抬头一看见火把架,之前没见过,感到好奇,相互一问,一群士兵便都知道了火把是干什么用的。 然后第二日,今夜守大帐的士兵,明日轮换到其他地方巡营去了,若是突然敌军袭营,民夫营的民夫们慌作一团,前夜于大帐外守夜的士兵忙给民夫们指,“看到高处的那个火了吗,赶紧往那聚,别乱跑!” 于是,前夜十几个守大帐的士兵,第二夜便阴差阳错的成为了传达正确军令的消息传播源,于是,民夫们一下被指点了去处,于是避免了混乱,于是,战兵们能快速集结,在战况未糜烂之时,能遏制住颓势,本该惨败的战事,反败为胜,少伤亡了大几百人,甚至上千人。 就因为让火把架提早了一夜使用,就有可能减少上千人的伤亡,这是夸大吗?一点没有夸大。 任何一点优势,都是切切实实的优势。 李孟羲踩着月色回去了。 夜晚静谧,除了还巡营的人没睡觉,民夫们全已经休息了,连牲口都也休息了。 李孟羲抬头看了一眼皎洁的明月,“哎,鲁犁,你看这月亮,是初几了?” “十五了。”鲁犁还没答话,跟着鲁犁另一个木匠搭话了。 有点尴尬,李孟羲除了能叫出鲁犁的名字,木匠营其他人,李孟羲顶多是脸熟,叫不出名字。 “十五了啊。”李孟羲感慨了一句。 这句感慨,依然是出于虚伪目的的,故意说的这么一句话。 为什么? 因为李孟羲跟鲁犁很熟,跟另一个木匠不太熟,两人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就因为不太熟,人家主动搭了句话,要是不回复一下,那就让人家多尴尬呀。 别人搭话,出于礼貌,得回复一句,哪怕一句应付的话,哪怕一句毫无营养的话呢,哪怕就嗯了一下呢。 要是普通人之间,搭话不理,顶多自讨没趣。 李孟羲已经不属于普通人之列了,不管他想不想,李孟羲都算的上是手握权柄的大人物,木匠搭话,李孟羲要是不回,指不定人家咋想呢,会不会想营正看不起人家还是咋滴。 李孟羲如今,情商在不觉间提高。 很快,回到辎重营了,李孟羲突然想起,“对了鲁犁,你说尖底儿的木杆好还是平杆的木杆好对吧,这也算想法了,走,跟我拿粮。” “啊?”鲁犁愣了一下。 这竟然也算什么好的想法吗。 在鲁犁想来,他只是把问题提出来了,是营正把问题想通透了,然后很巧妙的把尖杆和平杆的优点给结合起来了,要赏粮也是该赏营正粮才对。 而李孟羲想的就跟鲁犁想的不一样,能想出具体改进方法的算的上是智慧成果,能提出疑问,也算是思考了,也是智慧成果。 若说鲁犁只是提了下问题,这个问题不算智慧成果的话,那因为鲁犁提出的这个问题,李孟羲顺着鲁犁的思路往下扩展,想出了对木杆巧妙的改造方法,那么这个改造方法,又是从哪来的? 李孟羲叫鲁犁去领粮,没叫另一个木匠,那木匠看着李孟羲,原地站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可能他见鲁犁去领粮,心生羡慕吧。 “哎,你也来吧。”李孟羲招呼另一个木匠。 另一个木匠赶忙跟上。 回到马车旁,弟弟睡的很香,李孟羲小心翼翼的把粮袋从马车上找到,“鲁犁十斤,你一斤,自己拿。” 李孟羲用很小的声音说着,生怕吵醒了弟弟。 鲁犁和那个木匠一时不动,“拿啊!”李孟羲催促。 两人这才少少的各从粮袋里抓了一把粮,肯定不足一斤的,他们也是生怕动到了袋子,惊醒了弟弟。 鲁犁和那个木匠小声谢过李孟羲,放轻着步子走了。 李孟羲匆匆记下关于火旗的技术细节相关。 “火旗,以高二丈半木杆,上架火把台,以做夜间标识之用。 火旗制作要点有五。 其一,火旗要高,至少两丈,低则不能全营醒目。 其二,火旗上火把台,防御板要大两圈,以做为火把架倒地后防止碰撞之保险杠。 其三,若用于实战,火旗难免有时会倒,战况危急之时,火旗若有差错,贻误军情。故,火旗卡环应坚实,紧固。 其四,火旗重以两人能抬为佳之,稍轻不妥,稍重亦不妥。因火旗首部有架,火旗必头重脚轻,若火旗轻,则杆必短,杆短则不能全营醒目;火旗不能太重,太重,旗若倒,一人不能抬两人能抬,只统两人之力,则只稍繁琐;若两人不能抬,三人四人多人能抬,要统众人之力,则繁琐甚矣。两人能抬,则为极限,恰合适,一人之旗,太小太矮,不利号全军,多人之旗,太重,难以统众人之力。 其五,火旗旗杆柄部,应平尖兼顾,平则适平地,尖则能钉立冰面。详细为,旗杆底部掏空,钉一短钉耳。” 写完,李孟羲卷起麻布。 李孟羲小心翼翼往被窝里钻,不用想,被窝里还是很暖和的,弟弟把被子暖的热乎乎的。 第三百八十七章 渔营的惊人收获 这一夜,本来应该无事的。 月亮渐渐从天空一端,滑到了天空另一端,已经到下半夜了。 中军大帐之外,耸立在那里的火把架子,火把烧的正旺,把地上照出了一圈通明。 值夜的几个亲兵围着篝火, 无聊的烤黍子吃,时不时有人抬头看一眼火把架子,以防火把烧短了再把架子给点着。 正这时,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在接近。 几个亲兵相视一眼,嚯的一声站起,站起的瞬间,手已按在了刀柄上, “谁?!”亲兵伍长厉声喝问。 “军爷,救救俺爹!”黑暗中, 匆匆闯出一个身影,年轻人哭喊着,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在其背后背着的老父看样子已没了动静。 刘备本睡的正香,突然听到了帐外的嘈杂之声,猛地睁开眼睛,刘备嚯的一声坐起,手立刻就摸到了放在稿席边的放着的长剑。 正疑惑发生了什么事,亲兵兵拿着火把走了进来,“何事?”刘备眼睛不适应火把的光亮,眼睛微眯。 “帐外有一后生,说其父得了急症,前来求医。”亲兵答到。 有急症那应该去医师营啊,来这儿干嘛。刘备疑惑,抓起衣服披在了身上,起身往帐外走。 帐外的确有一个年轻人正焦灼的哭天喊地的抓着亲兵的手, 请他们救人。 见刘玄德出来,年轻扑通一下给刘备跪下了, “将军救命!救救我父!”年轻人哭着,头磕地碰碰响。 一旁的亲兵兵忙伸手去拉,刘备也忙上前扶。 上前匆匆问了两句,刘备问清了,事情是这样的,这年轻人的老父夜里起来撒尿,人站起来刚走两步,扑通一声摔在地上,顿时不省人事。 年轻人一时无助就朝这儿来求助来了。 事情问清楚了,人命关天,刘备招呼亲兵去帮带去伤兵营,找军医看看。 随后,年轻人慌忙回去把不省人事的老父亲背起,然后在刘备的带领下,匆匆向伤兵营去了。 军医田卜夜半被惊扰起来,他衣服也顾不得穿,让人把老人平放到床铺上,然后,一圈的众人都拿着火把帮田卜照亮,田卜身着单衣,俯下身体探手握起老人的手腕,开始号脉。 脉象上看,脉象虽然稍弱,但很平稳。 以田卜行医多年的经验来看,老人应该没什么大事儿,不久后就能醒来。 果然,没过一会儿,老人幽幽醒来。 田卜去车上,车上有一个陶土火盆,火盆上吊着一个小瓦罐,瓦罐悬在火盆上,瓦罐一直在被加热着,罐中微微沸腾着。 伤兵营常备热水,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田卜端来一碗热水,水里丢了一些安神的草药,端给老人,让老人稍凉一下,慢慢给喝了。 看着一旁一脸担心的年轻人,军医田卜交代了几句,大致就是说,老人家年纪大了,千万别再摔着了。 众人陪着,等老人慢慢把热水喝完,老人精神好多了。 等年轻人放下心来,看到这么多人尤其是主公还大半夜陪着,年轻觉得不好意思,带着老父就要回去。 “不急,缓缓再。”田卜按住了年轻人。 刘备不由打了个哈欠,此时他分外好奇,他看向年轻人问道,“小兄弟,夜里漆黑一片,你是如何一眼找到我中军大帐的?” “啊?奥……俺是看见有火,想着试着过去问一下,不想一下找对了。”年轻人答到。 “火?是高处的火?”刘备眼睛一亮,心道果然如此。 “是见了高处的火,俺才觉着那像是大帐在那。”年轻人挠头嘿嘿笑。 刘备问出了答案,心中顿时有些感慨。 这年轻人在夜里一下找到大帐去,果然,是看见营里唯一的在高处的火光,才猜到大帐是在哪的。 今夜,火把架刚立起来,这不,立刻就发挥了作用。 军师神机妙算啊…… 刘备感慨无比。 李孟羲刚把火把架给刘备送去,当夜就有人靠着火把架上的找到了刘备,就像李孟羲早预料到了今夜会有事,先一步做了准备一样。 而其实只是,一个很小的概率让李孟羲恰巧碰上了,从而让整件事变得很神奇。 刘备亲眼见证了李孟羲是如何神机妙算的,对李孟羲更加佩服了。 火旗发挥了作用,不过,还有不足。 不足之处就在伤兵营这里,夜里紧急之时,中军帐需有明显的火旗以做标识之用。除了中军帐,伤兵营这里,也得有火光信号。 就比如万一有人袭营,此时必有死伤,夜里必急需找军医,故而,伤兵营这里,也必须有火旗。 于是,刘备就跟军医田卜建议到,让田卜也找个长杆,挂个火把,以为火旗。 田卜点了点头,“嗯,军师与我说过,让我挂火旗,可今日忙,未来得及准备。” 刘备顿时就又小小的惊讶了一下,本以为,这是李孟羲未料到的疏漏之处,原来李孟羲竟早料到了。 心思真的很严谨。 因为夜已深,刘备呆了一会儿,便回去了。 走回中军大帐时,刘备四处观望,他看到,在某处,不远,还有一个高起的火把架子,这个火把架子不大,也不如中军帐前的大,但在夜里,一簇高起的火光,足够显眼了。 刘备稍作思考就明白了,这肯定是李孟羲管的木匠营,只有木匠营有便利先给自己营安上火把架子。 实际情况跟刘备猜的一样,木匠营因为工作便利,材料也够,随手就用长木杆随便绑了个火把支那里了。 然后,这第一晚,中军帐和木匠营地是唯二在上方有显眼火光信号的地方。 火旗在军中开始推广的这第一晚,另一处,另一项重大意义的事项也正式步入正轨。 渔营今天扎营后,出去捕鱼后,晚上就没回来。 有了鱼胶之后,鱼鹰小舟终于不再漏水,终于能支撑起在水面作业了。 依照李孟羲的军令,为尽可能的多捕到一些鱼,渔营需充分利用起时间,一整夜都要捕鱼。 因此,渔营这一夜都在忙碌捕鱼大业。 今日斥候们探查到的有鱼的地方,是一处多池塘的村落。池塘连着小河沟,穿过村子,荒凉破败的无名村落里,有大小池塘七个。 因为池塘是有主的,所以关羽就派人取钱,按一口塘三贯钱的价钱,把七口鱼塘全包圆了。 鱼平日都卖不出去,鱼肉贱如土,一口塘的鱼就算全网出来。也卖不到两贯,关羽与主家说,只网一夜就走。一夜就给三贯钱,价钱很丰厚,于是一村的人,无不应允。 是夜,后半夜,捕鱼仍在继续。 鱼鹰舟只来得及做好了两艘,两个渔夫,踩着小舟,晃晃荡荡的漂在池塘上,火把绑在短棍上,短棍插在船舱中,提供了必要的光亮。 夜晚的池塘,火把倒映在池塘水面的倒影,碎成了荡漾的明亮的碎屑。 水面波纹很乱。 由此倒可以从侧面看出,撒网撒的有多频繁与忙碌,以至于水面不能有片刻平静。 拾掇好网的渔营的渔夫,网绳攥到手里,用力往外一撒,网落到水面,哗啦一片稀碎的水声。 网缓缓沉下去,片刻后,渔夫用力把网拉出水面。 熟手的渔夫从网的动静就能知道网到渔没有。 网在动,有鱼,鱼不多,但鱼不小。 果然,网全拉上来之后,网里有一条手臂长的大鲤鱼。 渔夫抱着网放在渔营舟一头,熟练的解网,把鱼丢到舱里,任由鱼蹦哒,不去管它。 这是有渔营舟的渔夫,在最大的水最深的的池塘上捕鱼。 渔营有三十来人,除鱼鹰舟以外,其他众人,在其他小的水浅的池塘中,脱了衣服,拉着网,下水扯网围鱼。 尽管是深夜,热闹非凡。 “走!往左再走走!” “拉!拉!往东拉拉!” …… 下水围鱼,需要多人协作,又没有什么好的沟通手段,只好靠喊的。 池塘边,村落里的大人小孩儿,也不睡觉了,兴趣盎然的看着渔队网鱼。 某个池塘边,地上摊着好几张草席,渔队网到的鱼都送到这里来了,草席上堆了一大堆活蹦乱跳的鱼。 村落里的妇人,则拿着剪刀在一旁忙碌的杀鱼。 杀完的鱼,丢在篓子里,鱼鳃和鱼内脏,丢在另外的篓子里。 杀完的鱼,自有渔营的人背着去水边给清洗干净。 关羽还是有点严谨之处的。 天黑看不怎么清,杀鱼去鳞不适合晚上干。 但关羽有考虑到,真到明早天亮再开始杀鱼,那么多鱼,得杀到什么时候,留这里等也耽误大军行程。 要说把鱼带走,回军中再杀,也不行。 因为军中没有水,杀鱼后得用水洗去腥血,不然鱼就很难吃。 所以,关羽考虑到这一点,才花了一些钱,雇佣村里的百姓连夜帮忙杀鱼。 关羽本人倒没有亲自下去撒网,他本人在跟此村族老在池塘边,边盯着渔营忙碌边和族老们闲谈。 乡人们因为得了关羽不少钱,对关羽和关羽的部众很有好感,又充满好奇,各种问东问西。 关羽礼仪周到,族老但有问询,只要不涉及军机重事,他必然答复。 整个村落大人小孩儿都知道了,来买鱼的人,是涿郡刘玄德的义军,要去打黄巾的。 第三百八十八章 斥候的情报支持 天光放亮之时,一夜未睡的关羽,把眼前的半碗残酒端起来一饮而尽,起身站起,“传令兵!”关羽叫到。 一旁守候的传令兵立刻前来听命。 “天亮了,让渔营收网,撤。” 网了一夜的鱼, 好多人在冷水里泡了一夜,从水里爬上来的时候,在这秋季的早晨,好多人冻的嘴唇发白。 关羽见到渔夫们的凄惨状况,不由皱眉。 虽说,渔营是李孟羲管的, 但义军无有什么山头派系,反而, 现在已经养成了互相挑错指正的风气。 关羽想到, 可能是李孟羲忘了天气寒凉,给疏忽了。 春夏时节,渔夫泡一夜水,或许没事,但如今入秋了,天气凉了,再往水里一泡一夜,人受不了的。 想到此节,关羽觉得应该给李孟羲提一下。 渔营在收拾东西,昨夜是第一个彻夜忙碌的夜晚,昨一夜,撒网次数太多,以至于,有两张网都给用坏了,给扯破了。 夜里的时候,没认真清点到底网了多少鱼, 现在天蒙蒙亮,认真一清点才发现, 鱼太多了,渔队拉来的一辆车和背来的十几只大篓子,远装不完鱼获。 事情汇报到关羽这里,关羽略做思考,决定把这处村落的板车篓子之类的,都买了,盛鱼。 既然要买东西,那别的也多少买点,杀鱼的剪刀不够,也得买。 渔队的网也不足,得用麻编,生麻用处也不小,还得编十几丈的长绳,万一哪天要搭浮桥,得有足够结实的长绳用。 所以,这村里如果有沤好的生麻,买半车走也是好的。 关羽作为军中主要将领之一,军中各项事宜,他总归大体知道不少。 李孟羲的游骑商队要买的东西都有哪些,军中缺乏的东西又有哪些,绝大多数普通士兵不知道,渔营满营人,也无人知道应该买什么,幸好关羽跟着过来照看了一下,关羽在,东西就买的妥当了。 李孟羲在军中养鸡鸭了,苦愁鸡鸭不够,关羽就想着,看能再买几只鸡鸭不。 正这么想着,“咯咯咯~” 大公鸡洪亮的啼叫,从村那头传来。 关羽就知道,这村里,能买到鸡鸭。 一切收拾妥当,又采买一番,渔营在村人老少相送下,满载渔获离开了。 离开时,渔队来时的一辆车,变成了四辆,其中一辆,放渔网,另外三辆,堆满了杀好洗净的鱼,满满三车。 怕鱼掉,车上是用席子给围起来的,围成了封闭的车斗的形状,就这样,车子轱辘辘行进时,还是时不时有鱼从车上掉下来。 车上装的鱼,渔营背来的大篓子,其中四个篓子,装的全是鱼鳃鱼肠鱼内脏等,装了满满四篓。 单单鱼鳃鱼内脏这些杂碎,就不下两百斤,可想而知,昨夜一整夜忙碌,收获有多大。 走在回去的路上,关羽看着浑身湿漉漉的,冻的瑟瑟发抖的渔营众人,心有不忍。 关羽叫住渔营的队长,说到,“渔营咱军师管着,应该无甚差错。 可你们几十人,若白天赶路,夜里忙碌一夜,可有时间休息?” 渔营的队长说,“今个俺们三十人夜里干,明个焕别个三十人,一换一夜,一夜干,一夜睡觉。” 闻言,关羽点了点头,原来有安排的。 这就好,不然,鱼营昼夜劳累,睡觉的时间都没,铁打的也扛不了几天。 捕鱼地点离扎营处四里多,当渔营满载鱼获回来时,天才刚亮明堂,军营这边,刚开始生火做饭,营中方才热闹起来。 李孟羲穿好衣服起床时,正撞见关羽拉着鱼回来。 他惊讶极了,三大车鱼,得多少? 去哪里捕鱼去了,能抓这么多。 “许有个小两千斤。”关羽答到。 “两千啊?!”李孟羲惊讶了。 鱼肉不同于牛肉猪肉等,鱼肉水分多,干重不大。 如果说,一斤牛肉,能等同四斤粮的话,那么一斤鱼,顶多等同一斤半粮。 一斤粮食,不多,成年人一天只吃一斤粮,是万万吃不饱的。 可一天一斤粮,也能勉强维持着最低所需,不至人饿死。 小两千斤鱼意味着,这小两千斤鱼拿来补充口粮,能供起两千民夫的一日口粮。 军中现在全军人数也就万人,昨夜一夜,网到了两千斤鱼,这意味着,只捕鱼这一项,就足以解决五分之一的口粮。 没想到不久前随便一个想法诞生,就省下多达两千人的口粮。 关羽把昨夜捕鱼遇到的事,说给李孟羲。 关羽说,现在入秋了,渔营下水围鱼,人会冻出病的。 这个问题,李孟羲思考了一下,觉得的确把这个问题疏忽了,但问题不大。 渔营之所以需要下水,是因为鱼鹰舟不够,鱼鹰舟才两只,只能供两个人深入水面撒网捕鱼。 现在鱼鹰舟技术也成熟了,很快就有新的鱼鹰舟不停的做出来,到一人一艘鱼鹰舟的时候,就不需要有人下水了,大家都踩着鱼鹰舟,在水面捕鱼就够了。 李孟羲这么一说,关羽一想也是,船够了,没必要下水了。 “还有一事。”关羽眉头一皱,道,“昨夜渔营所去之村落处,村中可买来板车鸡鸭等物。 此事本该是游骑商队之责,可商队为何未前去采买?若非渔营至,岂不错过?” 关羽这么一问,把李孟羲问住了。 李孟羲思索片刻,眉头渐渐皱紧,思索之下,李孟羲发现此事还不简单。 游骑商队为什么没有去渔营去的那个村落买东西,明明那个村落能买到不少物资的。 疏忽可能在傍晚扎营这段时间。 一般扎营的时候,游骑商队就停止一天的采买活动了。 其实,傍晚之时,游骑商队是依然可以出去买一趟的。 渔队靠步行都能离营个四五里,游骑商队有骑兵有马车,机动能力数倍渔营,四五里对游骑商队来说不是问题。 问题其一,是在这儿。游骑商队未完全充足利用起时间。 扎营至天黑这一段大致有半个至一个时辰的时间,游骑商队完全可以给利用起来的。而以往,每扎营,游骑商队就归营不动了。 问题其二,可能更严重。 渔队是如何知道哪里有水有渔甚至有村落有乡人挖的鱼塘呢? 是斥候,张飞领着军中一半以上的骑兵散出去各处侦查,顺便就把水源地给摸清了。 因为渔营需要斥候的情报支持,所以每日傍晚,专门有一名斥候领着渔营去水源地。 游骑商队则没有得到斥候的情报支持。 游骑商队本身就有马,其本身就能完成搜寻与探查之职,因此,之前就未考虑到这一点。 游骑商队只两队,共计六匹马,两辆马车而已,因为游骑商队三个骑兵并一辆马车要一起行动,因此,整个游骑商队的侦查与搜索能力,只相当于两个斥候而已,其搜寻村落和补给点的能力,其实很有限。 斥候会把情报与刘玄德交流,与关羽交流,与渔队做部分交流,却没和游骑商队交流。 如果,斥候顺便给游骑商队以情报支持的话,那么,游骑商队就不用自己去找村落了,几十骑斥候,遇到村落补给点的概率,是游骑商队的几十倍。 这意味着,游骑商队的采买效率,可以提高几十倍。 几十倍意味着,本来一个月才能买到三十辆板车,平均一天一辆,提高了几十倍效率,一个月,能买几百辆。 义军板车急缺的现在,月补几百辆板车,直接解了燃眉之急。 再有,就拿家禽家畜来说,也是远远不够的,平均一天,游骑还买不到一只鸡鸭。 提高几十倍效率后,意味着,游骑本一天可以采买四次,变成一天可采买二十次,日有十只鸡鸭进账,半个月,立刻就能让军中的蓄养规模直接成气候。 类此种种。 游骑商队若能提高几十倍效率,那么游骑商队将直接一跃远超过木匠营,成为军中最重要的后勤队伍。 此是一个严重疏忽,一是对于情报的利用度不够,二是斥候与军中其他部分合作不够。 幸好关羽看到了这一点,说了出来,让李孟羲后知后觉的能亡羊补牢。 想通了这一切,李孟羲把自己所想告诉关羽。 “关将军,还劳转告三将军,劳他回来一趟,也好商议斥候与游骑商队联络事宜。” 关羽点头,“正该如此。” 第三百八十九章 公鸡与士气的奇特关联 事情说罢。 李孟羲和关羽车边谈话的过程,伙夫们把鱼从车上腾完了。 按补给顺序是,妇孺营,伤兵营,优先供给肉食。 可今次的捕到的鱼着实有点多,凭妇孺营和伤兵营,短时间吃不完几大车鱼, 鱼不同一般粮食,极容易变质。 所以,之前考虑过但没有答案的问题,得想对策了。 之前,渔队最开始捕鱼的时候,李孟羲就想到把捕到的鱼也分配给民夫们吃。 民夫们口粮份额比较少,每日只有稀粥, 多点肉食补充,也能平衡下营养。 可当时, 一是网不多,鱼鹰船也没做好,每日鱼获很有限,鱼分给妇孺尚且不够,就没有多余的再分给民夫。 再者,纵是把鱼分给民夫,也没法分,因为民夫营乱七八糟,连个基本的架构都没有,哪怕民夫营能维持基本的百人队呢,只要百人队能维持好,分鱼的时候,今天第一百人队,明天第二百人队,也有分的基础。 可实际情况是,今天把民夫营几千人按百人队分好, 明天, 民夫们就不知道跟谁一队了。更有甚者,民夫们这队那队乱窜。 如此混乱之情况,分鱼肯定会出现争抢等各种不好的情况。 到时,本还一片安和的民夫营,每到分鱼,不知能起多少吵闹和矛盾。 分鱼本是好心,却造成了不好的结果,得不偿失。 故而,考虑到种种,分鱼就没分给民夫营。 现在的情况是,妇孺营的妇人们在编鱼网,鱼网越编越多,木匠营也在做鱼鹰舟,鱼鹰舟也越来越多。 工具足够了,日常的鱼的捕获量肯定越来越多,多到妇孺营和伤兵营不怎么消化的完的程度。 此时,就有必要考虑把鱼分给民夫营了。 民夫营最起码得有一定的组织度才行,李孟羲把希望寄托于军事训练上,他预期,以第一批训练的四十个民夫,再每人训练四十,以快速形成组织度和纪律。 现在,第一批民夫训练半个月多了,得有空看下训练效果到底如何。 两千斤鱼,多了,有些吃不完了。 那没办法,让妇孺营的小朋友这两天咬咬牙,每天多吃几块鱼得了。 关羽要离开时,他从车后,解下一只漂亮的大公鸡,递给李孟羲。 “羲儿,这公鸡莫杀。公鸡一只,有稳定士气之用。”关羽说的很认真的样子。 李孟羲接过大公鸡,一时没反应过来。 待反应过来,“啥?”李孟羲抬头愕然的看着关羽。 公鸡和士气的用处,李孟羲第一反应是这个—— 古装片常有,歃血为盟,有的用公鸡血,有的用牛血,有的割自己的手放血。 还有出征祭旗这么隆重的事,杀公鸡也常有。 “关将军,你说公鸡可稳定士气……奥,杀鸡祭旗,激励军士?”李孟羲眼神疑惑的看着关羽。 “额,”关羽愣了一下,“……杀鸡祭旗,此倒也是雄鸡一用。” 关羽不由的就往李孟羲手中的大公鸡扫了一眼,不得不说,这只公鸡,羽毛华丽,冠子血红,用来祭旗还真不错。 “羲儿,我说之稳定军心士气,可不是拿来祭旗。”关羽笑着,摇了摇头,而后正色问道,“我问你,羲儿,若有朝一日,我军中粮草怠尽,此时,是将实情告于全军所知,是隐瞒之?” 关羽考教,李孟羲就皱眉思索。 粮草没有了,马上断顿了,此时,应该向全军隐瞒情况,还是不隐瞒? 按实际环境,按古代军队来说,还是隐瞒的好。 粮草怠尽,万不能大肆宣扬,一者,令军中惶惶,二者,有走漏风声使敌军知晓之可能。 李孟羲抬头,目视关羽,“粮草将尽,某以为,不应告知全军,此会至军中生乱,应隐瞒之。” 关羽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公鸡之用,就在粮尽之时,稳定军心之用。” “羲儿,你想,公鸡何时啼鸣?” “早晨啼鸣。”李孟羲答。 “公鸡是日日啼鸣,还是有时不鸣?”关羽又问。 “公鸡只要是活的,必然日日啼鸣。”生活在农村的李孟羲这点生活常识还是有的。 关羽一手背后,一手了拂长须,笑着又问,“那,羲儿,雄鸡啼鸣之时,响亮与否,能否声传全营?” “当然!”李孟羲毫不迟疑。 “羲儿,公鸡为何物?”关羽看着李孟羲,笑意更深。 “公鸡乃禽类也。”李孟羲不假思索。 好一个禽类,严谨的很…… 关羽愣了一下,而后指点道,“雄鸡,乃肉食,乃军粮也,乃能日日啼鸣之军粮也!” “试问,我军粮草怠尽之时,若能有一雄鸡,日日啼鸣。军士闻鸡鸣,便思【费米黍之鸡且未杀,可见,粮食定也有余存】,于是,全军能闻鸡鸣,全军士卒便信军中有粮,鸡鸣一声,胜于无数言语,军心由是自稳。”关羽面带微笑,悠悠说道。 李孟羲满脸愕然,公鸡和士气的关联,竟然是这个意思?! 关羽的话,李孟羲听明白了。 简单的来说,军粮将尽之时,军中流言渐起之时,与其派人费尽口舌告诉士卒们,军中还有粮。 倒不如找一只公鸡来的简单。 公鸡之妙,妙之其一,妙在它是肉,是军粮,还是奢侈的高级军粮,妙之其二,妙在它是会说话的军粮,妙之其三,它不仅能说话,还每天必说话,还一说话满营都能听到。 那么,公鸡说的话是什么? 缺粮的时候,公鸡早晨喔喔一叫,那分明就是在说啊,“我是肉!我是肉!我还没被人吃掉,军中至少还有我一只鸡!还有我一只鸡,没有粮草耗尽!” 于是,只要鸡还在叫,所有人都知道,军中粮食并未完全耗尽。 军粮几乎耗尽,和军粮还未完全耗尽,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有一个故事,据说有两个人在沙漠里探险,然后迷路了。此时,水喝的只剩最后一壶了。年长的那个说,这一壶水留着,不喝了,到最困难的时候再喝。 于是,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去碰那壶水,求生意志因为有一丝最后的希望,坚强的支撑着,最终,他们凭借毅力,走出了沙漠。 仅剩的一壶水,能稳定处于绝境的两个绝望的人的最后一丝“士气”,同样,也能稳定整支军队的“士气”。 有时,这一只鸡的作用之大,不可想象。 第三百九十章 公鸡与士气的奇特关联(二) 关羽匆匆离开了,他毕竟得带队前行。 李孟羲看着关羽离去的背影,惊讶了很久。 (原来,你们古人也懂心理学吗?)简直了,为何关羽一个古代人,心理学玩的这么溜呢? 从古兵书上学的?古兵书,汉末以前的古人, 谁用过这个方法,谁? 姜子牙?孙武?韩信?霍去病? 李孟羲颇为佩服关羽的智谋。 公鸡有大用,李孟羲早几天也想到了,可李孟羲想到的是,公鸡能打鸣,能报时和提醒时间,在没有钟表的古代,有了公鸡这个时钟,大军的作息能规律不少。 若没有公鸡, 早晨何时做饭,何时拔营,就没有个定数,有时过早,有时会晚。 晚了耽误时间,早了,耽误休息。 公鸡的重要意义在于,有了一个准确的精准的时间参照物,可以让早晨做饭的时间,卡到刚刚好,伙夫起来做好了饭,士兵们吃完饭收起帐篷,刚好天亮。 如此,不会拖延时间,也不会过早开饭,大致, 可以每日让时间紧凑出来个两刻出来。也就是, 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不多,但是每天多半个小时的可利用时间,凑出了这半个小时意味着,用于行军,每天可多走个三五里地,十天就是三五十里地。 平均每十天,就多出一天的行军路程。 行军效率会因为一只会打鸣的公鸡,而提高一成左右,很是可观。 李孟羲想到的公鸡的重要作用是在这里,他却没想到公鸡能于稳定士气方面,有更大用处。 细想起来,公鸡何止能稳定粮草怠尽时的军心,放在现下,更是能提高民夫们的士气。 军中那么多黄巾流民,黄巾流民前身多是穷苦百姓。 有几次,有民夫挖了几把猪草过来,想帮着李孟羲喂小猪。 李孟羲可没下令征集猪草,民夫们也清楚的知道,小猪养大,也没他们一两肉,可纵是如此,民夫们不辞辛苦的找猪草,不求任何回报的,就是想喂猪。 就好像,军中有养着猪,就好像在家里一样。 同样,公鸡的啼鸣,会让民夫们觉得,更像是在家,而不是在行军。 能打鸣的雄鸡,于如今之义军,等于是能激昂士气的吉祥物。 拔营,行军。 李孟羲在车厢中,奋笔疾书。 这一天刚开始,便学到了众多重要的知识。 “由游骑知,游骑未尽用边角时间。 傍晚扎营,诸部停滞,然,扎营在傍晚,离天黑之时,尚有半个时辰时间。 半个时辰,虽稍显紧迫,但足以游骑商队往返采买一次。 故,诸部扎营之时皆停滞,游骑商队则可不循此制,游骑商队不以扎营为终止,当以夜幕降临时为终止。” “渔队。 渔队竟脱衣入水围鱼,因鱼鹰舟不足,不能深涉水域。 再思之,总有坑小不水窄不利撒网之时,此时下水拖网,围网困鱼,则是更佳捕鱼之法。 故,纵鱼鹰舟足够,总有坑小舟放之不下,不利撒网,必要下水之时。 若,春夏时节,入水无碍,可若是冬秋时分,为网三两鱼,因水冷天凉,至数人生病,不妥。 故当以军律束之,晚春至夏末时节,渔队可下水网鱼,除此,只可踩舟涉水,不得以身涉水。” 再想到,关羽把鱼获送回来时,装鱼杂的篓子里,鱼肠和鱼鳔之类的混杂,没有特意分开。 虽说,鱼鳔也算是鱼杂,这玩意儿腥,又没肉,还不好吃。 但是,和鱼鳃鱼肠这些其他鱼杂相比,鱼鳔则有别的用处。 鱼鳔能用来熬鱼胶,鱼胶当然是可以用来做弓箭的,也可以用来粘合船只的缝隙。 所以,最好,杀鱼的时候,顺便把鱼鳔单收集起来。 军中现在是能造船了,可由一群不会造船的木匠吭吭哧哧造出来的鱼鹰舟,工艺很粗糙,耐久是问题。 现在的鱼鹰舟,船底的木缝,既没有填麻,也没有刷桐油,只是用鱼胶糊住了木缝。 只有鱼胶,倒也能堵住水,可如此以来,鱼胶经水泡两天,胶就开了。 索性用了很简单粗暴的方法,反正鱼胶也多,鱼鹰舟一天糊一回胶,玩命的糊,不管他耐久如何。只要更换的速度快过耐久的损耗速度,那就等同于没有耐久了。 有鉴于此,虽然一艘鱼鹰舟所需的鱼胶不多,但鱼胶还是能多制作一点,就多制作一点的好。 现在来说,鱼胶只有补船这一个用处,万一日后,有需要用到鱼胶来粘箭支,此时,就得有尽可能的搜集鱼胶的习惯。 所以,现在如果早一些制定制度,并培养起相关习惯,不至于到时候,急需大量鱼胶时,才发现,杀鱼的时候,忘记把鱼鳔和鱼鳃分开了,耽误了好多事。 “杀鱼之时,鱼鳔应捡出,单独存放以熬胶之用。” 寥寥只写了此一句,李孟羲继续往下写。 到比较重要的地方了,斥候,情报,各部协调等等。 “未尽情报之用。 斥候几十骑散出,为大军前驱,斥候一者,可寻路为大军向导;二者,可探查搜寻敌情;三者,可顺路寻水源地与适宜扎营处,引导大军扎营;其四,可顺路寻找有湖泊河流有鱼处,可领渔队前往捕鱼,可顺路寻找村落,为大军提供可前往补给点。 此四者,前三者,向导,寻敌,找便于扎营地,皆妥当。 独第四,斥候路遇有鱼处,与渔队有所交涉,遇村落,却和游骑商队,无有交涉。 为尽斥候情报能力之用,亦为提高游骑商队之采买效率,应使斥候能与游骑商队相联合。 如何联合?如何章程? 待张飞回来,再详议之。” 除此以外,渔获问题,鱼如何处理,也是个麻烦。 “诸部协力,鱼网日多,鱼鹰舟日日新下水,鱼营捕获能力,日日见长。 至今,鱼有时竟多至无处消耗,前所思,可分鱼于民夫营众人,至需虑之时也。 民夫营无制,若有制,必赖新兵四十人能有练训之能。 如今,新兵练已半月有余,练兵多托付刘玄德,未有深涉,择机可尽看究竟。 新兵若成,一月可再练千六百人,两月可练,六万四千。 最迟两月,可使全军有制。” 想起练兵事宜,可以说,如今军中最重,那四十新兵的训练,为最重之一。 此四十新兵,关系到两月之内,军中能不能多出一大批练兵教官和低层军官,也关系到两月之期,能不能让军中散乱无纪的几千民夫,立刻有列阵能战的能力。 此四十人,关系到的是,军中两月能否多出几千战兵的重中之重的事。 因为是去打仗,能增强军力的事,必然是最重要的事。 第三百九十一章 【禽兽】兵法(一) 自学兵法军略以来,学到的最为离奇的,便是今晨了。 回想起指鸡一脸严肃说鸡能稳定士气,李孟羲仍然忍不住想发笑。 “公鸡一只,于军伍中,有何用?” 李孟羲提笔写下,第一句。 他咬着笔杆整理了下思路, 又写。 “公鸡一只,李某人知其能晨时报时,其能祭旗,关将却言,其能稳定军心,妙不可言! 公鸡能有此三用, 可还能有第四用?” 写到这里,李孟羲停笔思索。 还真被他想起了。 李孟羲突然笑了,像是想起好玩的事了, 脸上笑意莫名,“听闻妖道张角会妖术,又闻,黑狗血与公鸡血,可破妖术。 若那张角真会妖术,军中有公鸡一只,不正好,破他邪术?” 这世上哪有什么仙术妖术,不过以讹传讹罢了,不过,若是有个万一,万一,此间真有玄奇力量呢,说不定,公鸡还真能用上…… 李孟羲脸色古怪了起来。 虽说,入汉末数月, 未见有怪力乱神, 与刘关张三人日日相处,也不见他三人睡觉时,会有青龙黄龙与黑虎的虚影跑出来的异象。毫无疑问,各种迹象都表明,此间乃是一个正常的唯物位面。 但,研兵法至今,李孟羲深知,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纵汉末有妖术之可能再渺茫,也不得不防。 有备方能无患。 至此,加上所思所想所学,综合得,公鸡有四用。 一用之报时,二用之祭旗,三用稳固士气,四用之破妖人邪术。 思路扩展到这里,思维活跃的李孟羲不由又展开了联想,鸡,有大用是吧?那,有没有可能,其他动物,也能有非比一般的用处? 思路这么一打开,李孟羲瞬间,想到了很多东西。 “战马,战马为军中最寻常之牲畜。 有说,老马识途。老马能识途,而人有时不能,若有一日迷途,不妨松掉缰绳,令马匹自走,或许能找回原路。 又有,据说,马匹对水汽敏感,若深处大漠,四处找不见水源,则不妨放开战马,令战马自去寻找水源地。人眼只能搜寻数里,而战马能嗅风中水汽,隔十数里能知水源何在。 禽兽感官之敏锐,有时远超于人。 再有,马类之惊警远胜于人,对危险之感知,也胜于人。若夜里战马突然惊嘶,可能,是战马听觉敏锐,听到十几里外马蹄隆隆声。又或者,乃是野兽对危险之强大直觉也。 行军至峡谷雪山,战马至峡谷前,突然驻蹄不前,此时,前方大有雪将倾崩之可能,不可不慎察。 非只遇雪山如此,若有朝一日,行军半途,遇荒林,突然马匹惊慌,怪也。事出反常,必有妖也。马匹突然惊慌,大可能,四下有敌军埋伏,战马感知敏锐,已察觉危险。此时,当出斥候轻兵,先慎察之,而后再前。 故,为将者,当有好马为座驾。好马非只强壮迅疾可助冲杀,非只高大俊逸可彰显尊贵,好马更是机警敏锐异常能察暗藏之祸也!” 由公鸡,李孟羲想到了战马,由战马,想到了战马能用于战争的诸般奇妙作用。 战马除作为冲杀工具这一主要工具以外,妙有有这么一些…… “【老马识途】【渴马知水】【夜敌马警】【遇雪知崩】【林险马惊】” 战马之妙用,李孟羲暂知此五条。 人有聪慧愚钝之分,海豚也有顶尖聪明和不聪明之分,战马也是,最顶尖的战马,比普通战马机灵百倍不止。 也不知,如赤兔那般绝顶战马,是否能跟生物雷达一般,给主将提供强大的预警助力。 能想到顶尖的战马接近丛林,就能感知到林中有没有危险。 自然,李孟羲同样想到了古战争中另一个判断危险的方法——根据鸟类判断。 “古有云,暮鸟不落巢,林中必有伏兵也。伏兵在林,鸟于是不敢落巢。 此是,察敌一法。” “鸡能有四用,鸟,又有何用? 鸟不落巢,能知伏兵所在。 此鸟之一用,还能有何用?” 李孟羲眉头紧锁了起来。 鸟……人类用鸟干了些什么,尤其军事用途。 他想了好一会儿,恍然记起,(信鸽!) “鸟之用之于军中,最强用武之地,在于信鸽。 飞奴传书,古已有知。 战马纵日行千里,远不如信鸽迅疾也。 盖,陆路曲折蜿蜒,一地至另一地,直距三百里,而陆路则蜿蜒两千里。 飞奴一者,可凭空直飞,战马奔袭两千陆路至,飞奴直飞三百里至。 二者,飞奴之速,十倍于奔马。 故,飞奴之速,百倍于驿马,乃古代最快速之传讯之法。 军中现下无信鸽,因此不能旦日传讯千里,待日后,必用信鸽。” 飞鸟之用,第二用,李孟羲也想到了。 信鸽传递情报的速度会很快,但是,李孟羲也想到了其弱点。 鸽子这类鸟类,攻击能力和生存能力并不很强,一只信鸽派出去,很可能,飞出去后,一场暴雨,就把信鸽给拍雨里淋死了。 又或者,信鸽会遇到老鹰之类的天敌,会被捕杀,所以,一般要用信鸽传递情报时,为了保险,会撒出多只信鸽,以确保信息送到。 想到这里,想到老鹰会捕杀信鸽,某些散乱的记忆,在这一刻,突然浮现。 好像,宋元之时,辽人权贵喜欢养一种名为海东青的雕。 在明末之时,据说,金人就用海东青捕杀明军的信鸽,大同城被围时,被困的明军放出了几百只信鸽,全被金兵的海东青给捕杀了。 可想而知,这给明军的情报系统造成了多么大的打击。 可以说,驯养的猛禽作为可怕的生物兵器,能完全截断对手飞鸽传书这一通讯手段。 情报对战争有多重要,情报通路被截断,后果就有多严重。 想到这里,李孟羲顿时就想到了,鸟类之于战争的第三个用途。 “鸟类,鹰。 可驯养雕鹰猛禽,以捕杀敌军信鸽。 雕鹰难捕,然为军国重器,纵只有雕一只,亦能尽断绝敌军飞鸽联络之可能。其收益甚大,惊人不已。 故,若有可能,日后,当花重金寻雕及招募训雕人。 知海东青可驯服,不知其余雕类,能否驯服。汉家有无训雕之习俗?若无有,草原诸胡,匈奴游民可有驯雕捉雕之法?待一切安定,或可遣人深入草原寻求。” 只要有雕,那么,所有对手的飞鸽就算废了,而我军飞鸽还能用,这一来一去,我方情报将极尽优势。 与之收益相比,花重金求购猛禽亦或是深入草原大费周折找驯雕人的花费,则不值一提。 第三百九十二章 【禽兽】兵法(二) 鸟类之用,大概尽了。 “于军事,鸟类有三用。 一为,观林鸟不落,知林有伏兵,此察伏兵一法。 二为,飞奴传说, 一日千里。 三为,驯养猛禽,捕杀敌军信鸽。” 大抵,鸟类于军事,有此三种用途。 或许还有其他用途,但是李孟羲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思路不觉间,已扩展了很远。 既然, 公鸡,战马, 鸟类,都各有非同一般的作用。 那,难道就只公鸡战马鸟类能在战争中发挥作用吗? 怕是不止于此。 那么,除公鸡,战马,鸟类以外,别的动物呢? 李孟羲不由的就停下了笔,拄着下巴,思索了起来。 军中常见的,有公鸡,还有鸭啊。前几天,刚买到了一些家禽。 鸭子能用来……鸭子当然也跟公鸡一样,能用来稳定士气。 但是,其稳定士气的效果,远远的不如公鸡。 人家公鸡会叫,一叫满营都能听见。 可鸭子不会叫, 不会叫, 就不能让人知道它的存在。 万一粮草不继之时, 的确也可以让主将拿着鸭子到处乱窜,特意把鸭子展示给众士卒们看,可一想想,关羽抱着个鸭子,举高高的到处溜达的画面,那画面实在太违和。 再者,鸭子不会打鸣,纵然是今日关羽抱着鸭子故意满营溜达,今日,全军都知道,军中还有一只鸭子,军粮并未彻底耗尽。 可明日呢?关羽要是明日不再溜达,那么士兵们就不免开始怀疑,关羽是不是把军中最后一只鸭杀了,军中军粮彻底耗尽了? 所以,鸭子在稳固士气方面,性价比实在太差。 鸭会游泳,或者,鸭的作用,就在这里。 鸭子是能浮水的生物,等于一个个浮力球,需要泅渡时,可以把一大群鸭子绑起来,绑成一个巨大的游泳圈,然后人抱着游走。 这个方法,不仅麻烦,滑稽且没有操作性。 现在义军倒是有弄一大堆鸭子来绑成游泳圈的条件,但是,军中带一大群鸭子,本身就是后勤臃肿和拖累。 现在义军结构不精简,养鸭子实属迫不得已的临时之举,日后,军队真正建设成功,没有民夫拖累,全员战兵,行军打仗,断无带一大群鸭子的道理。 所以,鸭子于军事方面,几乎没用。 (军中,拉淄重的牛多。)李孟羲若有所思。 牛,除其本职作为畜力,拉运粮草和作为肉食储备以外,还有无另外用途。 李孟羲思路飞转,思索了起来。 牛,战争,军事用途…… 不大一会儿,李孟羲便想到了答案。 牛用于战争中,这个比较容易想到。 “牛于军事之用途。春秋战国之时,田单用火牛阵大破敌军,孤城复齐。 有先例在此,可知,牛可为火牛,冲阵之用。” 李孟羲意外得知了第五个破阵法,很早了,当初演练枪阵和锥阵对攻,得到了盾兵左右撞枪开路破败法,地趟刀破阵法,冲车破阵法,还有抱着大椽子或者两人合抱一支极长的长竹破阵的方法。 现在再加上这个偶得的火牛冲阵法,破枪阵,有五个方法了。 牛有此一个很厉害的用法。 除此以外,还有无别用? 李孟羲思索良久,没想到。 不过,既然想到春秋战国时,李孟羲顿时想到,春秋战国之时,另一个巧妙的用动物取胜的战争。 春秋战国时,晋军把战马蒙眼,把马身上披上虎皮,因此以弱胜强,打败了楚军。 于是,李孟羲继续记录下去。 “虎之用于军中。 虎难以饲养,更难驯化,难以成规模。 活虎不能用,虎皮则能有大用。 战马畏虎,此乃天性。 若敌骑兵盛强,我骑兵势弱,可以虎皮蒙马身,以惊骇敌战马,进而摧其骑兵战力。 虎皮蒙马战术有二,其一,我军马匹皆以布蒙眼,再于马身蒙虎皮。如此,我军战马,不见虎皮,则不惊惧,敌战马见虎皮,则惊惧。 法之二,若我军只有一人一骑,则战马身蒙虎皮,不必蒙眼也。 因为战马不能自视,又不至惊扰其余战马。 我一人一骑,马蒙虎皮,敌千百骑,而我军猛将驰骋冲阵,敌纵千百骑,战马见虎斑皆惊惧混乱也。 于是。我一人一骑,可乱敌千骑骑阵,其阵乱,我可闯阵斩将,成惊天之功,此斩将一法也!” 李孟羲想起关羽了,关羽万军丛中取颜良首级,威名千古。 若是,有虎皮一张备用,待到敌强我弱,迫不得已只能强取敌将直捣黄龙扭转乾坤之时,则以万夫不当之猛将,骑一裹虎皮之良驹,用此斩将术,出其不意,一骑定乾坤。 虎皮珍贵,但不至太稀缺。 虎皮不重,卷成一团,放马背上增加不了多少负重。 大不了,亲兵帮带着。 有此虎皮一张或数张,有时,能起到奇效。 李孟羲善于逆向思维,既,他在推演攻城战术时,能反过来顺便推演出守城战术。 推演拔寨术时,能反过来推演出,如何建寨,能避免被敌军攻破。 现在,既已从春秋时晋楚旧战,知【虎】在军阵中的用途,又自悟到了斩将术。那么同时,李孟羲就思考,该如何防备敌人万一抽冷子用虎皮蒙马身来反过来算计自己呢? 虎皮在战场上,起惊吓作用,毫无疑问,这个惊吓,对人是没用的,没有人会因为对面马匹蒙上了滑稽的虎皮而觉得害怕。自然,虎皮是只针对牲畜有用,包括战马,可能还包括拉主将指挥车的牛骡。 那么,防止敌军用虎皮暗算的反制手段就有了。 “由春秋晋楚旧战可知,虎皮有时有出其不意之用。 为防敌军用此法攻我,我军骑乘战马的骑兵,以及,负责看护车马牲口的车夫,必须身带长且厚之布条一块。 布条因何厚且长?因,马首牛头,周围宽阔,布带不长,不能绑缚。布若不厚,布薄且纹理疏稀,则虽蒙布,战马亦能模糊视物,亦惊惧也。 故而,骑兵、车夫必带长厚布条。 平日,此布条可做洗漱擦汗毛巾之用,待见敌阵出蒙虎皮之骑兵,瞬息即蒙马眼,不使其惊惧我阵,不使其奸计得逞。” “由此又知。骑兵见敌军出虎骑兵时,方需蒙马眼。然军中载主将观阵高塔之大车,牛骡自始至终,皆可以布蒙其眼。 因,万一敌骑侧翼包抄而来,拉车黄牛不比战马,战马熟战阵,不易惊慌,然敌骑呼啸来,声势浩大,拉车牛骡见声势,则必惊慌,惊慌则乱窜,乱窜则生乱,生乱则扰阵,扰阵则易败。 故,两军对垒,阵势立定,即可用布蒙牛骡之眼,牛骡眼不见物,则不易惊扰,少许多混乱。” 第三百九十三章 【禽兽】兵法(三) 关于战马蒙眼这一点,李孟羲倒是能想起,在许多古代战争片中看到过。 可是,此法到底是骑兵战术常法,还是谬传? 敌军若有虎皮骑兵,毫无疑问,我军战马必须蒙眼, 以抵消劣势。 但若是敌军没有虎皮骑兵,再蒙马眼,其还有无意义? 蒙马眼意义何在,是战马怕尖锐物体,故而蒙马眼,不使战马害怕,增强战马冲击力? 还是, 在没有合格战马的情况下,普通马匹会害怕尖锐物体,不敢冲枪阵,迫不得已,牺牲战马的机动能力,蒙住马眼,避免战马因本能避让尖锐物而使冲击力度大减。 蒙马眼之举措,在遇虎皮骑兵时有用,在冲枪阵时,可能也有用,可毫无疑问,蒙住战马眼睛之后,战马的机动能力,速度,骑兵部队的应变能力,必然大打折扣。 战马,李孟羲不知,可拿人来代入思考一下也知道, 一个人, 睁开眼睛, 他敢玩命的跑,可是,把他眼睛全蒙上,就算他知道四周全是平地,没有墙,他也断然不敢跑太快。 再者,蒙上眼睛之后,就算是在平地上奔跑,也很容易摔倒,因为失去了视觉信号,很容易失去平衡。 人这样,战马也一样。 战马蒙上眼睛之后,其速度将大打折扣,野外战场的路面又不平,坑坑洼洼,看不到的情况下,战马四蹄就没办法调整姿势平衡重心,因此可以肯定,蒙住眼睛之后,战马失足摔倒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这只是,一个战马一个骑兵,战马蒙上眼睛之后的劣势。 于军阵来说,一群视力正常的人,排一个齐整阵型,很容易,但一群失去视力的人,再要求保持阵型,千难万难。 没蒙住战马眼睛的时候,骑兵部队冲击时能维持很整齐的阵型,但蒙住战马眼睛之后,骑兵阵型的齐整严密度,立刻下降一个层次。 毫无疑问,给战马蒙上眼睛,实则是降低了骑兵的战力,不管敌我。 由此,李孟羲倒想到了屈兵之法。 何为,屈兵之法? “兵法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上策也。 虎皮,可用于屈兵之法。 何为屈兵? 假设,敌我对垒,敌骑兵强势,步兵弱势,而我骑兵只三五骑,但我步兵强势。 此时,若能,使敌我骑兵皆屈,则胜算在我。 我骑兵屈,只屈三五骑而已,残损三五骑战力,敌骑兵屈,屈千百骑,残损千骑战力。 此时,我屈三五,敌屈千百,以少换多,大利我军。 故,虎皮有屈兵之用,可使我有屈骑兵之主动权。 只要我有虎皮数具,便可强屈敌骑。 敌骑要么无备,其千骑见我虎皮骑兵,千马惊惧,其骑兵战力屈也;敌纵有备,能以长布蒙马眼,然马眼一蒙,其骑兵部队,必然机动协调应变大减,战力亦大为屈损。此阳谋也。 故,有虎皮,可仗之屈兵,胜用于敌骑众而我骑极薄寡之时,以【卒】兑【马】,强换其子。” 虎皮竟然有大用,是能给骑兵部队加负面buff的神器宝物。 自然,这个负面buff,不分敌我,其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战争中“虎”的用处,不在活虎,却在死虎虎皮。 ……但或许,活的狼虫虎豹,也能用于军事,比如,汉末,南蛮兽兵…… “南蛮据闻有驭兽兵,蛮人御狼虫虎豹作战。 此御兽战法,大抵隶属兵家之【奇】战法。 应对奇战法,要么,以堂堂正势,枪如林,盾如墙,弩如雨发,强横压之,料想,铁甲尚不能御锋矢,徒以狼虫虎豹之皮毛,又焉胜钢铁,此以正胜之法。 又或,以奇攻法,克南蛮兽战奇法。 何为奇攻法?一为火攻,二则以彼之道还彼之身,三为黔驴法。 一,火攻法。百兽无不惧火,百兽见火惊惧,且狼虫虎豹多有皮毛,虎豹皮毛粘些许火星,立刻燎燃而起。以火箭击百兽,能有奇效。 再者,南蛮兽军之中,狼虫虎豹皆有。百兽之中,猛虎称王,百兽见之惧走。若以树枝粗扎虎型,上蒙虎皮,假为猛虎,此假虎放于阵前,则彼之兽军之中,除虎之外,狼豹熊豺皆惊惧,不战而溃。假虎于阵前,南蛮兽军百兽之中,些许猛虎,纵不至被假虎惊走,可也屈了三分凶势。 为何? 俗语曰,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盖,狼群居,虎独行,虎不能群,见之必斗。因而,我阵前有假虎,南蛮兽军之虎见假虎岂能无视?真虎必大忌惮假虎也。如此,猛虎纵来袭阵,其凶悍,十不存五。 御南蛮兽军奇攻法之三,为黔驴法。 何为黔驴法?黔之驴,虎不识驴,惧驴。驴叫,虎惊走,驴弹蹄,虎惊走,驴甩尾,虎惊走。待其三者尽,虎知驴只有此三技耳,不足为惧,于是扑驴啖之。 此寓言耳。 然此中另有真意也,盖野兽之类,突遇其奇形怪状陌生之物,便忌惮不敢与之争杀。 闻在偏僻封闭之地,猎人每入山,必戴一涂红绘紫,颜色靓丽,形容古怪狰狞可怖之恶鬼面具,此法自古传承,用于惊惧猛虎也。 此法有实用,且能实用。 所谓黔驴法,既为,做木兽,其状竭尽恐怖古怪之能,上画大眼,狰狞面彩,以惊惧猛兽。 亦可制鬼怪面具,分于士卒,以吓退兽群。 ” “【猛兽】用于军争,大抵此二,一者驱兽作战,二者,与兽军对敌。 于第二,与兽军对垒之时,有正战,奇战两法。 再细思之,能用兽军之敌,必多能捕获猛兽,能多捕获猛兽之地,必荒蛮险阻之处,此间,地势险峻散乱,当无有布置枪阵盾枪列阵大战之大片开阔平地。 故而,制兽军,实则正战法或无用,只能用奇攻法,既,火攻法,以假兽反制之法,以鬼怪惊吓之黔驴法,此三法。” 猛兽于军事,大概如此。 不过,说到猛兽,李孟羲记起,象兵好像在冷兵器战争史上出场频率比其他猛兽高的多。 无论东西,东方有象兵,西方也有。 印度长时间有象兵,商朝也曾使用象兵。 “【象】于军事,象温顺,能驯服,故而,象可用于象兵,有时,象亦可用于托运重物。” 象兵实非战争主流,其于作战,是非主流,在某些地区,用于驼运货物,效率不如骡马,也是非主流,无特意记录的必要。 到此时,李孟羲从最初的鸡鸭,联想到现在的大象,已经扩展太远了。 再之后,李孟羲绞尽脑汁穷尽思考,他又想,又有什么动物,可以与军事关联到一起。 许久之后,他仅能想到另外的几个物类。 李孟羲想起似乎曾经看到这样一个故事,就是说,一个将领要去攻打某个地方,可是半路遇到大雨和洪水,前路被洪水阻隔,眼看,军粮日益损耗,眼看就要无功而返。 这天傍晚,满怀愁思的将军在帐中发呆的时候,看到帐篷上有一只蜘蛛在结网,将军正烦闷,便把蛛网捣毁。 可过了一会儿,蜘蛛又把网捕起来了。 将军又一次把蛛网捣毁,可蜘蛛锲而不舍的,再次把网缝补起来。 渐渐的,将军被蜘蛛的永不放弃锲而不舍的精神打动了,他自忖,一只小小的蜘蛛都能有如此坚毅的毅力,难道我还不如一只蜘蛛吗? 于是,将军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坚持下去。 终于,将军在军粮耗尽之前,终于等到雨停了,然后挥军扑去,消灭了敌人。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能看傻逼鸡汤文。 这个故事是傻逼自以为是写的。 而故事真实的真相是这样的——将军在军粮殆尽,进退两难之时,他看到蜘蛛在结网,猛然意识到,蜘蛛开始结网,那说明,天快晴了。有了此判断之后,将军才坚定了继续想法,等到第二天,雨果然停了,将军这才得以继续前进。 这是真相,而不是什么百折不挠,什么永不放弃。作为一个将领,需要的永远是冷静和敏锐的判断,如果只有自己,中二热血一点无所谓,可担负着千万人的生死,仅因为不能轻易放弃这一毫无意义的信条,就至大军生死不顾,此乃蠢猪将领也。 蜘蛛,于军事的用途在于,不知蜘蛛这个小东西,漫长的进化赋予了它怎样的神奇能力,蜘蛛总是能预感到雨何时停,蜘蛛结完总是在神奇的晴天。 因此,野外,蜘蛛一旦开始结网,那么必然,马上天就晴了。 “如傍晚之时,可通过林鸟,知晓树林之中有无伏兵。 天若将晴,蜘蛛必出而结网,由此知,若野外蜘蛛结网,则久雨必晴。 凭此,汛期大雨,可知何时架桥渡河安稳,可知何时穿山过谷稳妥。 【蛛】之用,在此。” 既然李孟羲都想起了蜘蛛,这个可怖恶心又多毒的小动物,李孟羲自然也想到了,如蛛类,蛙,毒蛇之类的毒虫于军事的用处。 “蛇蛙蜈蚣蝎等,多剧毒,有时,可取其毒,淋刀枪箭头,以毒伤人,若猎杀高价值目标,箭支之上,也应涂剧毒,以使敌将必死。” 汉末,是用毒箭的。 关羽就被毒箭射了胳膊,毒素很凶猛,一般军医还治不好,只好请名医华佗来治,然后就有了关二爷刮骨疗毒的千载佳话。 “闻南蛮岭南等地,其地多蛇蝎蜈蚣,其人多善用毒箭,若有朝入南蛮,应多备防治五毒之药,以备不时之需。” 【蛛】一类,于军事方面的关联,凭蛛知雨,用蛛蛇之毒,防蛛蛇之毒,大抵如此,没有别的了。 随后,李孟羲只又想到了,战马的一个特殊用途,此用途,张飞于长坂坡用过。 “战马于马尾之上,拖曳大树枝,其一者,可以大起尘土,一骑拖枝奔走,烟尘如若千军万马,可为疑兵之计。 二者,行军之时,树枝扫曳地面,或能扫平马蹄印(或不能?待一探究竟。)” 最后,李孟羲只想到了,犬类。 若说战马听觉敏锐,夜晚十几里外有动静,战马立刻能警觉,那么,犬类的听觉能力,毫无疑问,更远强于战马。 犬类听觉之敏锐,在动物界排的上号的。 若说,林中或者荒草丛中有伏兵,战马不一定能听到声音,但若有人声,犬类则大概率能听到。 犬类除能作为生物雷达以外,好多民族,有带战犬上阵杀敌。 李孟羲曾玩过一款名为《全面战争》的战略游戏,其第四款《罗马二》中,某个势力,就有成建制的战犬兵团,是色雷斯战犬,还是罗马的战犬,记不清了。 虽然这是游戏中的兵种,不排除有杜撰的成分,但以一款拟真和战争为卖点的游戏,战犬大概是有历史原型的。 故而,战犬有一定的作为战斗单位补充作战体系的价值。 “战犬听觉敏锐,十倍战马。 军中若带军犬,一则能预警,二则,军犬或可作战时用。 至于携带犬只之拖累,则可分述。若只为用犬之听觉,则不必带大型犬,只带小型犬一只则可。犬小,士兵装背篓中,背之可走,并不累赘多少。 若犬类用于阵战,要成规模,则不知战犬驯养训练及维持成本几何,其战力又是否能用于战争。 至于行军时,携带犬类是否有暴露我军踪迹之可能,此不需虑也。 一者,大军行军,蜿蜒显眼,不可能不被敌所知,纵无犬声,人亦藏不住。 二者,若需人衔枚,马裹蹄,密而夜袭,此时,必是军中一部精锐前去袭敌,而非我大军全军冒险夜动。军中军犬袭营不带,怎会因犬声暴露行踪。 故,综而虑之,纵战犬不堪阵战,军中带一战犬,用其耳目,则大有必要。 纵行军之时,带战犬可能不妥,然于边关城寨处,养犬用处多,汉军边关将士养狗一可起警示之用,年关杀之可得狗肉,两全其美。 此,【犬】之用也。” 终于,李孟羲再去冥思苦想,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动物能和军事相关,他回头,审查所写,看有无错字疏漏等。 回顾一遍,李孟羲发现,写这卷新的东西时,恰好拿的是一卷新的布匹,等写完,竟恰好把布匹完全用完了,写的满满当当。 前后过了一遍,李孟羲豁然觉察,此一卷,写的,鸡,战马,鸽子,猛禽,牛,虎,猛兽,象,蜘蛛,犬,竟然,全是飞禽走兽。 此一卷,便被李孟羲命名为【禽兽兵法】。 意为,专研用禽兽之用的特殊兵法。 李孟羲之前自悟到,为将者,不仅要能排兵布阵,还要能知医,知匠。 知医则能知疫防疫。 知匠则能知工巧,知工时。 不然,若不知匠力,强令军中匠官范疆张达一日之内作十万白衣白甲,若做不出,斩首示众。十万白衣白甲,此神仙也完不成。知绝无活路,范疆张达铤而走险,剁你人头投东吴去了。 前知,为将者能知用医、匠。 现在李孟羲又悟到,为将者,还应知【禽兽】。 不然,至一雪山峡谷,战马鞭打不前,你不知战马为何如此,然后,强令大军继续前进。 好嘛,大军全军走进山谷,轰然一声雪崩,全被雪崩埋了,全军覆没。 好不可笑。 第三百九十四章 雕,毒,蛇牙箭 【鸡】,雄鸡有四用,一用鸡鸣知时,二用杀雄鸡可祭旗,三用雄鸡可于军粮短缺时稳固军心,四则鸡血传说破邪,可防备张角万一会妖术, 杀鸡取血,用血泼他。 【鸟】一类,知用有三。 其一,暮时飞鸟不投林,观之可知林中有伏兵。 其二,飞鸽可传书。 其三, 驯养如海东青猛禽,断敌之飞鸽信路,绝其联通。 【马】知用有六。 其一,老马识途。 其二,渴马知水。 其三,夜敌马惊。 其四,遇雪知崩。 其五,林险马警。 其六,马尾拖枝,腾尘布疑兵,枝扫土路,遮掩人踪。 【牛】知用有一。 春秋战国时,田单之火牛阵法,屡试不爽,长盛不衰。 【虎】知用有六。 一为,依春秋旧战,晋用虎皮蒙马大破楚军,知有此奇战法。 二为,猛将借虎骑惊阵斩将术。 三为, 军中骑兵并车夫常备布带, 以防备反制敌之虎骑战术。 四为, 阵势立定之时,阵后拉车之牛骡蒙其眼以防其惊乱之军规一则。 五为,知战场蒙眼,骑兵队其速其整其应变皆大不如未蒙之时。 六为,由虎皮,可有屈兵之法,以虎乱骑,进而强屈骑兵战力,此阳谋,用于敌骑远强多于我之时。 【兽】知用有二。 其一,驯兽为兵之奇兵法。 其二,反制兽兵之奇正两策。 反制兽兵之正,为堂堂之阵,枪林,盾墙,弩雨。 之奇,为火攻法,以虎皮惊兽还彼之道法,及画鬼怪惊兽之黔驴法。 【象】知用有二。 其一,象温顺可驯化,能用象兵。 其二,象力强可事搬运稍代马骡。 【蛛】知用有三。 其一,久雨见蛛结网,则雨必晴。 其二,蛛蛙蛇蝎多有猛毒,可用之伤敌。 其三,南蛮岭南处,其人多用药弩毒箭,若有朝用兵,需备治毒之药。 【犬】知用有三。 其一,犬类耳目机警,知险破伏之能,十倍战马。 其二,烈犬或有厮杀之能。 其三,于边关城隘之固守处,犬类可助警戒。 《禽兽兵法》,鸡鸟马牛虎兽象蛛犬,此十者,略述如此。 一卷禽兽兵法写完,李孟羲顿时就觉得,军中真是匮乏,没有信鸽,没有可以捉敌军信鸽的海东青,没有给火牛做的钢铁铠甲以供火牛冲阵,更没有虎皮可屈敌骑兵,战犬更是一只没有。 这些种种匮乏,很长一段时间内,完全没有补充的可能。 信鸽一般人谁养?买都买不到。 虎皮难得,虎少,能杀虎得皮的更少,虎皮没到权贵手中,还留存的民间的,就更少。 因而游骑商队几乎不可能买到虎皮的。 海东青之类的猛禽,就不说雕鹰这类猛禽,飞的老高了,捕捉难度有多大,就说以大汉疆域之辽阔,或许在四川等地,可能有老鹰入民户家里抓鸡吃,可能被老农一石头给砸晕过去,可能,大汉境内,从数量来说,被捕捉状态的雕鹰可能也有。 但,哪里去找?怎么知道哪个山沟沟里的老农,家里会抓到了鹰? 就说,费尽万苦,把鹰买到,可驯鹰谁会?鹰要不驯,撒手就飞没影,如何驱使其捕杀敌军信鸽。 最迟宋朝,中原有驯鹰技术。 不闻,北宋苏轼作词,【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岗】,苍为何?苍鹰耳,能捕杀信鸽之猛禽也。 苏轼,北宋闻人,可其官运不亨,权柄未有高重时。 可此权轻之人,能得到驯服之苍鹰。 换之汉末,一县丞既能寻得驯鹰。 若汉时驯鹰术如宋一般成熟,并兼之市场成熟,那么,要想要鹰,以刘备如今底座财力,其实求鹰不难。 可问题就在这里,宋时,一方大豪求驯鹰易如反掌,如今汉末,可能驯鹰术还远未成熟。 猛禽好用,然而要达到御使猛禽的条件,此中千难万难。 “得鹰之法, 一,民间求购。 二,远赴草原求购。 二,选有鹰出没之地,高处以鸡鸭诱捕苍鹰捕食,擒之。 三,鹰筑巢山巅绝壁处,人力难至。然纵是,光平无依之绝壁,人力能筑栈道千里,有此技力,若能不惜代价,修栈道,达绝壁,使人攀缘至鹰巢处,掏鹰卵雏鹰未尝不可。 再者,雏鹰若能驯服,以雏鹰再行繁育,可得十鹰百鹰千鹰,军中可成一鹰扬之军,断使敌军千城百寨,无能有一信鸽飞起。” “驯鹰之人,要么重金寻之,要么,自摸索驯鹰之法。” 写到这里,李孟羲眉头又是一皱,“不可亲自驯鹰,可交于他人,以防被鹰啄了眼睛。危。” “至于蛛蛇猛毒,或有必要大力搜之,或制之,敌军若有关羽一般猛将,我神箭手十人,人人箭上猛毒,只要其中箭,其三更中箭,叫其五更死,绝不教其有时间等到华佗来治。” “汉之猛毒,除蛇蝎之毒,可还有猛毒? 鹤顶红断肠草,此内服之毒,涂箭伤敌,外伤能有用?” “毒,以某思之,毒有强弱一分,有一毫既致死,或一碗方致死。 可此一毫致死之剧毒,投入河中,河水痛饮十碗,人丝毫无碍。 而一碗方能致死之毒,若蒸其水,留其毒,此一碗方能致死之毒,此时,一毫亦致死也。 盖,抛开剂量谈毒性,无稽之谈也。 岂不问,纵是米粮,其中也有些危有毒成分。 毒之致命,一在毒性,二在剂量。 前者,不知猛毒为何,何处又能得。 后者,若得毒,可用浓缩,萃取,过滤,蒸发,等法,浓缩其毒。 而后,箭淋浓毒一毫,敌见伤必死。 等某毒成之时,我箭之下,绝无人能活。” “毒若用,或还有【保存】之难,盖毒素常温易变质,此解法有二,一找能长久保存之毒,二试存毒之法。 另还有,箭支,寻常箭支,毒淋其上,箭出飞快,箭飞之时,毒尽飘落飞散半途。于是,不能一箭毙敌。 可仿照毒蛇之【毒牙】,特质箭头中空之毒箭,用时换箭头,注猛毒,如此,敌若中箭,箭钉敌将瞬间,一管猛毒,全入血肉,不消半刻,敌将一命呜呼。” “此中空强毒之箭,必然造价昂贵,然,以造价不过一二贯之箭,换敌千金之统帅之命,一本万利。” “此谓之,【用毒】。” 写完,李孟羲皱眉思索片刻,毒,不知道哪里找毒,不过,毒医不分家,军医田卜,应该知晓不少致命毒药。 有空问他要一些去。 就是不知,已经很致命的草药,再浓缩千倍之后,会诞生怎样的可怖杀器。 第三百九十五章 软旗与硬旗各自的优劣 旗帜,军中缺乏的旗帜系统,按李孟羲对缝补工作的了解,一面不大的旗帜,一天就差不多可以缝完了。 前天把布料和旗帜样式交代了绣娘柳氏,今天应该已经缝好了。 白天也没事干,除了能写点东西, 思考点东西,再教弟弟学两个字,没别的了。 兵法写了一满卷,东西又想不起别的了,弟弟又睡着了,李孟羲就没事干了。 索性,去看看旗帜做好没有。 李孟羲招呼车夫老铁停车,他下车,乘游骑的马去了后边的妇孺营。 妇孺营,李孟羲找到绣娘柳氏,问说军旗,柳氏从包袱里拿出几面叠的好好的旗面。 看来旗帜是做好有一段时间了,柳氏对旗子很爱惜,做好之后,给小心的放在了包袱里,生怕弄脏挂破了。 随便拿起抖开其中一面旗子,李孟羲看到,旗帜缝的还不错,细心的封了边,针脚都埋在里边,看不到一点线头。 拿到的这面旗帜,是医营的营旗,遵照当时李孟羲的要求,医营营旗用白布为底,上纹绿色葫芦, 右下角一个不大不小的医字。 绣娘柳氏不愧是专职的绣娘, 手艺超过绝大多数寻常民妇, 李孟羲忘了说要旗面正反两面都有纹图案,柳氏却自觉两面都纹了。 白色的旗面底色上,漂亮的嫩绿色线缝出了活灵活现药葫芦,葫芦形正饱满,葫芦口还带着一根小巧可爱的藤,本来可能会显得有些呆板的葫芦,因为这一小节藤,变得生动多了。 李孟羲不由露出了笑意。 旗帜从做工到图样,完全满足要求。 李孟羲带着分别是,医,匠,屠,渔,四营的旗帜,离开了妇孺营。 想了一下,李孟羲觉得,还有事情没有做。 早前,李孟羲在推演守城战法时,就已经想到,如果下雨,软旗会有旗面被雨淋湿的情况。 因此,只要有条件,还是尽可能用硬旗,硬旗不怕雨,且无风能展,比软旗好了太多。 现在旗面已经做成了,还需要做出骨架。 李孟羲便来到木匠营,把旗帜交给鲁犁。 李孟羲走,鲁犁抻开旗子,好奇的把四面旗帜都看了一番。 白色旗,上画绿葫芦。 蓝色旗,上绣白鲤鱼。 棕色旗,上绣一把解牛尖刀。 自然,黄色底色上绣一把黑色斧头的,则是木匠营营旗了。 木匠普遍文化不高,但以匠营百多人,能识一点字的,还有不少人。 这识字的人中,却不包括鲁犁。 鲁犁尽管说不识字,可当他把旗帜看了一遍,一下就分出了旗帜都是干嘛的。 字不认识,图画鲁犁能看得懂。 葫芦,药葫芦,自然就是田卜的旗子。 画鲤鱼的,自然就是渔营的。 解牛刀,就是屠匠们的。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高级的缝绣为生的特殊人才,整天跟针线打交道的绣娘柳氏,还是有点审美水平的。 李孟羲前天和柳氏只交代了医营的营旗用什么颜色,别的营旗的颜色则没交代,其余营旗配色全是柳氏自己配的。 三面旗,每一面旗,底色和图纹的配比都很协调且醒目,蓝配白,棕配青,黄配黑,色调对比强烈,容易区分旗面上的图案,且,感官舒服。 尤其是,渔营这一面营旗,尤其协调。 在后世,海军这一军种,多用蓝色和白色色调。为何用蓝白,这是有讲究的。 柳氏只是个绣娘,她哪里知道什么叫海军,可是柳氏按自己的感觉给渔营配的营旗,竟然与海军配色暗合。 渔营,与水有关,说是水军也不差多少,蓝色的旗配渔营正合适。 若是只恰巧选了蓝色旗面,还能说是碰巧,可蓝色旗面,再配白色图案,则就不是那么凑巧了。 蓝色和白色乃是最佳搭配,蓝色跟任何色彩搭配,都不如和白色搭配美观。 果然,专业人士,水平总是有的。 不管柳氏有没有专门学过系统的美术和色彩学,柳氏对色彩的鉴赏水平,超过普通人。 这边,鲁犁看完了旗帜,他招呼道,“石头,上车!” 鲁犁随手把旗帜朝一名木匠丢去。 “好嘞!”机灵木匠抓过旗帜,翻身上车。 木匠营磨合至今,不用鲁犁过多交代,木匠营们都知道该干嘛。 爬上车的木匠,推开板车上的半车杂木,腾出了一个放脚的地方,然后,就在车上,抽出竹蔑开始编旗帜的边框。 板车作为移动生产基地的作用,越发凸显出来。 如果这个方法没有推广起来,就编旗帜框架的这个小活儿,就得等到晚上才能做。 匠营效率极高,李孟羲把旗帜送回去,没过多久,顶多两刻,几个木匠便在行进的板车用竹蔑编出了旗帜框架,同时把旗杆也做好了。 转眼是傍晚。 游骑呼喝而过,呼喝扎营之时,呼呼大睡热的一头汗的小砖被游骑的呼喝惊醒了。 小砖一睁眼,便看到了哥哥。 “你起来不?”李孟羲笑着摸了摸弟弟的额头。 小砖揉了揉眼睛,迷茫了一会儿,爬了起来。 刚扎营,厢车刚停下,李孟羲和弟弟刚蹦下车,鲁犁吭吭哧哧扛着四杆大旗来了。 李孟羲惊讶了一下。 不用问就知道,肯定是旗帜做好了。 李孟羲露出了笑容,不带耽误的,立刻就说,“走,咱试试旗帜好用不。” 别处还在支帐篷忙碌着开始扎营。 李孟羲让鲁犁随意把旗帜给找地方插地上,空旷处插一杆,特意在车后插一杆,再往里走,往帐篷后再插一杆,剩下一杆,李孟羲拿着用力晃了晃,不见其散架,说明结构还算坚固。 鲁犁把旗帜往各处插完,然后,三人便一起朝外走去,李孟羲走两步,就停下,回头看看,看能不能看到旗帜。 往外走十步,回头看。四面旗帜都能看到,连旗帜上的图案也看到清。 插在空旷地的旗帜看的清,插在车后,被板车半挡住的旗帜,也看的清,插的很远,被人群阻隔的旗帜,也看的清。 再往外走十步。 旗帜依然个个看的清。 继续走远,再二十步。 此时,已经离开主路很远了,走到了大路另一侧的荒草滩上,离得有点远了,几面旗帜上的图案都模糊了,但是依稀还是能看清。 再离远十步。 旗帜上面的图案也再也看不清了,但旗帜颜色各异,差别明显,白,蓝,棕,黄,四色。 一眼能从颜色区分出来。 放在实际运用中,当义军整个体系熟悉了各营的旗帜之后,哪怕看不到旗上的图案,只根据旗帜的颜色,也一眼能找到各部在哪儿。 继续再走,再远。 离老远了,插地上的四面旗帜,因为旗杆高出车辆,高出人,高出帐篷一截,依然可以看到旗帜所在,依然还能区分出旗帜的不同颜色。 做各部营旗的初衷是,方便有时需要联络找人时,能在混杂的车马人流中,远远的一眼找到地方。 营旗离两三百米还能起到标识作用就够了,足够用了。 不过,在李孟羲走远观旗的这过程中,他发现了营旗的一个极大不足。 那就是有时可能会因为角度,看不见营旗。 四杆营旗,鲁犁插的时候,旗面方向各异。 因为旗是硬旗,旗面不会招展摆动,就跟个薄木板一样。 离得近倒还好,离得远了,李孟羲发现,其中有一面旗,角度不对,视线恰好和旗面平行,看不到旗面。 再结合实际应用一联想,很有可能有时候,人站的角度不对,在营地外围,看半天,都看不清旗帜在哪,得往边上绕一下,绕几十步才看的清旗帜。 视觉是直来直去的,而旗帜只两面,旗面对东西,则在东西两个方向的人能看清旗子,正南正北看旗子只看到一条线,分不清是哪个营的旗帜,这就,不利于标识和沟通。 李孟羲眉头皱起。 以前还没意识到,硬旗不是全无缺点的,软旗也不是完全被硬旗吊打的。 软旗能飘动,左右上下乱飘,有微风就能张扬,这意味着,软旗是三百六十度可见。 而硬旗,有其视觉死角。 李孟羲思考解决问题,问题要解决也简单,做一个十字形的旗,既,旗杆上挂两个旗面,一个旗面对东西,一个旗面对南北,这样就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标识了。 既然都做两个旗面了,不妨,索性做四个一样的旗面,这样反而还可以做成箱体结构,容易固定。 李孟羲把营旗改进的方法告诉鲁犁,大致原理,把旗杆上头,编一个没底没盖的箱子,只有四壁,然后这四壁骨架上,挂旗面。 如此,营旗不管哪个角度都看得见了。 李孟羲还说,如果做三角的框架好编,那做三角的也行。只挂三面旗,一样能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而且,说不定三角框架更好呢,地球人都知道,三角形具有稳定性,平行四边形则具有不稳定性。 三角形框架,不仅省材料,而且还结实。 三面旗,各分周三百六十度角的三分之一,既各一百二十度。 鲁犁说,三角架子更好做。 那就,各营营旗,就用三角框架结构好了。 虽说旗杆上头加了繁琐的架子会略显笨重,但营旗跟战旗作用不同,笨重一点,影响不大。 决定了要做三角框架,那么四个营的各一面旗帜还不够,同样的旗帜还需每营各再两面。 在之后,李孟羲便又去了妇孺营,告诉绣娘柳氏,把做好的旗,再各做两面。 旗帜相关,李孟羲片刻之间就又学到了新的知识。 其一,他意外弄懂了软旗和硬旗的优缺点。 软旗固然会下雨被雨淋湿,旗面不展,但这个问题,也是能解决的。旗面软,就算旗面布料再重,就算是湿透了,掌旗官抱着旗杆用力晃几下,旗面是依然能展开的。 旗帜只要能展开,便能起三百六十度标识之用,就能让周围的士兵看到,又不用一直晃,湿旗晃着极累人,晃个须臾,士兵们都能看到了。 所以,为何战争片中,发起攻击之时,要把红旗用力挥舞几下,道理就在这里。 旗帜挥舞起来,能有三百六十度视角,再者挥舞起来,旗面展开,目标更大,更为显眼,能让士兵们更容易看到旗帜所在。 或许,旗帜烈烈狂卷之时,其富有动感与力量带有着一定鼓舞士气的作用。 软旗的优点还有,软旗旗面可以做的很大,软旗旗面面积远大于硬旗。 因此,软旗有时比硬旗更醒目。 软旗缺点是,一淋雨,旗面就不飘了,有雨还算不得恶劣,天气要再恶劣一点,霜重鼓寒声不起之时,雨一淋,冰再一冻,旗冻的硬邦邦,再怎么用力挥舞,都跟棍儿一样,舞不开。 软旗的优点总结是,第一,轻便,第二,有三百六十度视角,第三挥旗烈烈,力感十足,可鼓舞士气,第四,旗面广阔,远超硬旗。 而硬旗优缺点是。 硬旗缺点一是笨重,二是不能有全角度视角,三是旗面较小,四是硬旗不能烈烈挥舞激昂士气。 硬旗的优点则是,不怕风雨冰霜,不用用力舞动旗帜。 结合两种旗帜之优缺点,李孟羲重新审视了一下该如何设计军中的旗帜系统。 软旗与硬旗,优劣各异。 能否,集软旗硬旗之优,使其轻便,醒目,无视觉死角,能于风雨冰霜中旗面展立,且能动之鼓舞士气,李孟羲认真思索,不能得到答案。 此时不能有答案,不意味着日后也没有答案。 李孟羲把问题着重记下。 营旗新做成,缺点还有,那就是不够方便。 旗杆柄部应该削尖一点的,便于随手把旗帜插在地上。 鲁犁把旗帜扛过来时,旗杆柄部还是平的,往地上插非常费劲。 当李孟羲在车上记完了软旗硬旗相关,他去匠营,跟鲁犁提起旗杆的问题时,鲁犁嘿嘿笑了。 原来,不用李孟羲提醒,这么简单的个小问题,木匠们生活经验丰富,很容易看到此问题,然后顺手把旗杆削尖了。 木匠们觉得不是事儿,在李孟羲这里,再小的智慧成果,也值得褒扬。 问,是谁想到把旗杆削尖的,竟找不到了人,因为木匠们拿起旗杆几下就给削了,没人提醒,也没沟通,无法确定是谁的想法。 无奈之下,削旗杆的人,每人一斤粮。 李孟羲学习能力比别人强一点,他想到,既然旗杆柄端可以削尖便于插进土里,其实,旗杆上边。可以安个枪头,尤其战兵,这一点极其必要。 旗手手中拿着旗了,就没办法再拿刀了,旗手跟队冲杀时,如果旗手不能搏杀,那么就严重浪费了一个人力。 所以,十人队的队旗,其实就是个枪,上边绑了个旗,此旗手,既是枪兵,又是旗手,极尽人力之用。 十人队的旗手毫无疑问,必须用旗枪,不然,每十人就有一人无法作战,人力浪费严重。 那百人队千人队的旗手,大旗之上,有无安枪头之必要? 李孟羲深思熟虑之后,有了些结论。 “按战场层级,十人队队旗最小,百人队队旗稍大,千人队再大,以使层层分明。 故而,十人队旗枪轻便,搏杀无碍;百人队,旗稍重,若仗旗搏杀,稍笨重;至千人队队旗,旗更重,更不利搏杀。 且百人队之旗,只百人从之,敌冲至前,旗手仗旗刺敌,旗须臾倒伏,无大碍。 然,千人队之队旗,千人仰之,千目视之,责权重矣,不能有须臾之倾伏。 故,千人队之掌旗官,不得伏旗刺敌,千人队队旗可不安枪头,亦严令,千人队掌旗官,敌临之时,不可倒旗御敌,可抱旗暂退,可插旗于地,拔刀自上前搏杀,而不可使千人队旗有片刻失匿。 至于百人队之队旗,则不需此严令。” 总之,百人队十人队的旗子,有安枪头的必要,且百人队十人队的旗帜也轻,用来杀敌也能用。 但是,千人队旗帜就有点重了,不仅不方便用于搏杀,还因为千人队队旗是极其重要的战场标识,不能有失,所以,千人队旗,就算配枪头,也没必要拿之戳人。 步兵旗帜是这样。 至于骑兵,貌似,骑兵的战术动作决定了,骑兵的旗枪,只要平端,借助马速冲击,就能发挥旗枪的杀伤力,而根本不需抱着旗枪奋力猛戳。 这就说明,步兵之千人队旗,拿着不能搏杀,骑兵之千人队旗,完全可以架旗枪厮杀。 由此,军中旗帜系统的初步考量有了。 步兵中,十人队之枪旗,用软旗,百人队之枪旗,也用软旗。 因,这两级战旗有当做兵器来用的需求,若用硬旗就太重了。 枪旗用软旗,或许还能有实战之用法,把旗面抖起来,往敌人脸上扫,能扰乱敌人视线。 步兵的千人队旗,则可用硬旗,因此旗没有当做兵器搏杀之需要,用硬旗重一点无妨,用硬旗还能避免雨水和冰雪对旗面的影响。 至于骑兵,十人队,百人队,千人队,队旗全用软旗,冰雪雨水对骑兵旗帜的影响没那么大,战马跑起来的时候,速度极快,旗帜很容易飘扬起来,纵是有冰霜,颠簸两下,也给抖落了。 综述之。 “军中旗帜,软硬划分应如此。 步十人队用软旗,步百人队用软旗,步千人队用硬旗,万人队,用硬旗。 骑则全用软旗。 若水军,则水军全用硬旗,因,水上潮湿,旗易湿,再者,船上狭窄,无有挥舞展旗之空间。 后勤各部,用硬旗,其旗帜无有作战之需。 守城之时,标识之旗,用硬旗。守城之时用硬旗,因城上狭窄,兵力不展,且城池固定,守位固定,各队标识之旗,插于城砖既可,不需占用一人力。 硬旗不怕风雨,无人挥舞亦展,于此时,硬旗远优于软旗。” 旗帜系统,再次进一步完善。 只剩唯一不足,李孟羲未能找到一种具有软硬旗两者优点的特殊旗帜。 第三百九十六章 渔猎养军之极限 义军越发走上正轨,很多事变得井井有条。 扎营之后,民夫们不用吩咐就散了出去,以扎营地为中心散开,满地寻找可利用的一切物资。 蒲公英根,茅草根,车前草, 荠荠菜,某些坚韧的能用来编草鞋的长草,到现在,军中早收够了一千双草鞋,不再收了,可民夫们找草编鞋的习惯已经养成了, 依然在找草编鞋。 到现在,军中万人,所有人脚上都有鞋, 没一人是脚。 此相比黄巾刚投降时,是天与地的差别。 民夫营各项物资都缺,唯独草鞋,多有存余。 除长草以外,柴火也是一项重要的物资。 民夫们不需自己生火做饭,干柴对民夫们的用处是夜里能生个火堆,烤火暖和,凑着火堆睡觉也温暖一些。 还有树枝,军中不收草鞋了,收大篓,草鞋好编,大篓难编的多。 篓得大,但也不能太大,得能装下一床被子些许杂物,且篓子得是方的,篓子的枝茬得编在外边。 野外唯一能找到的稳定的编篓材料只有树枝, 民夫们扯来树枝, 粗的不用, 细的枝叶刷下来也不用,只留粗细合适的纸条用来编篓子。 至于过粗过细的枝叶,拿绳子捆起带走。 虽然枝叶是湿的,不是干柴,这不是问题,湿树枝背着走两天,晒也晒干了。 甚至湿树枝还能给烤干。 夜里,采到的湿树枝靠着篝火堆放,一夜时间,篝火的热量就把树枝给烤得干了七八成。 就是靠着这样的方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民夫们从身上物资匮乏,到现在人人身上柴捆越来越大。 民夫们四处采集之时,此时不需前后奔走联络的游骑们,则四处散开,各处盯着,以防野外有什么猛虎野兽。 渔营又扛着渔营舟,背着鱼网,拉着车,背着篓子,跟着领路的斥候,去进行捕鱼大业了。 渔营舟数量到了四艘。 鱼网累积到了二十七张。 单从渔营的人数上限来看,鱼网可能够了。 但若是把鱼网作为半营级辅助装备来看,每一百五十人,需配鱼网一张用来山穷水尽时网鱼亦或是用来抓敌将。 如果按照这个比例来配备鱼网,万人,需近百鱼网,二十七张网,远不够。 渔营最高的收获记录,一夜网了小两千斤鱼。 好运气不常有,这次遇到的,是处沼泽地,水浅不说,鱼肯定也不大。 上次能网小两千斤鱼,那是幸运碰到了乡人挖的池塘。 池塘水域,鱼必然比野外多。 这是因为,一是,与长窄的小河沟相比,池塘水面宽阔,不用像河沟上捕鱼那样,每撒一网,都得往上游走好远。 池塘里网鱼,稍微动下,就能换个新的撒网点,此是效率的不同。 再者,池塘深浅适中,是最适合捕鱼的。 野外,大湖水太深,鱼一惊就深潜下去了,鱼网罩不住深水,捕鱼效率有所折扣;至于潜水沼泽,水又太浅,撒网一拖,满网烂泥。 池塘则大抵水深正好,水深能让网不止拖泥,网撒下去,也能大致触底,游鱼纵是下潜,也逃不过网的笼罩范围。 第三则是,池塘这个生态环境,其本身能生存的鱼就比较多。 河流等水域,河流流速快,所以很多小的水生植物是无法在河流上生长的,比如一些小的藻类。 只见池塘上长满水藻,不见河流上有水藻,就是这样。 水藻,还有别的一些水生植物,不能在河流生长,却能在池塘生长。 因此,对某些草食鱼类来说,池塘里食物更多,池塘的生态环境也就能容纳更多鱼类生存。 再一个,池塘大多数情况下,其食物资源比野外会多一些,因为临近人的居住点,经常会有撞门上的死麻雀,烂柿子,坏南瓜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往门前池塘扔,这就极大丰富了池塘中的鱼类食物,食物充沛,鱼自然就多。 第三,池塘生态系统,鱼类的天敌也少。 因为有人在附近活动,像是白鹭,水鸟等以鱼为食的鸟类,不怎么敢接近池塘的。 河流中的鱼,会受到了水鸟的捕猎,数量会时时消耗。 池塘的鱼不会受到天敌的猎杀,其数量,鱼的数量自然比河流多一点。 综合种种原因,池塘水域,哪怕不人为投入鱼苗,鱼也比野外河流多一些。 由此便可知晓,能遇到池塘的时候,那天鱼获必然会多,遇不到,鱼获就少。 然不管鱼多鱼少,是有其极限的。 依靠捕鱼的确是能多养很多人,可要想只靠捕鱼打猎就解决大军粮草,完全不现实。 一支千人军队扎营于一处,能采集其方圆五里的鱼获,能猎杀方圆五里的野兽。 万人军队扎营一处,能采集的范围,最多也就方圆五里。 千人人手有些不够,万人倒是多了很多人手,倒是能多采集到很多物资。 但方圆五里,物资就那么多一点,人再多,物资总量不会变。 以如今义军的渔获状况看,大概平均算一下,平均每天网到的鱼,大致小千斤左右徘徊。 千斤鱼,能养活千个民夫不被饿死。 但战兵是得吃饱的,千斤鱼,能抵三百战兵口粮而已。 如今,渔队未达到完全规模。 如果渔队全规模,每扎营,把扎营地五里内所有水域尽可能的把渔全部捕捞的话,大概,需渔夫两三百人。 鱼获,顶天三千斤。 也就是说,行军途中捕鱼的极限是,日均三千斤鱼。 靠捕鱼,极限能多养一千兵。 捕鱼能养活一千兵,这不意味着,一千兵不带军粮,就靠捕鱼就能自给自足了。 因为如果只是一千兵的话,那么,每扎营,一下就得分出去几百人出去捕鱼,一捕一夜,第二天还得换第二批人。 单单捕鱼,就占用了三分之二兵力,因为捕鱼,士卒劳累不堪,就没了任何战力。 故而,万人大军,可全力捕鱼。 五千军,能出渔队三五队,且不累军力。 千人之军,渔队三二十人,和现在义军的渔队规模一样,则就够了。再多,就损耗军队战力了。 和捕鱼一样,有时遇林,或许三两百兵,把小树林一围,一轰,说不定撵出一窝野猪出来,一下就得到两三千斤肉,大大补充口粮,可打猎的收益极不稳定,不像捕鱼,能比较稳定。 再怎么往高了算,以中原的山川地域,行军途中的渔猎最多能抵消不过千五百人的口粮。 即,若万人大军,十分之一二成的口粮,或能依靠渔猎补充。 十万人,则是百分之一二。 纵观东西战争史,唯独成吉思汗的蒙古铁骑,摆脱了后勤依赖。 此中一个重要的关键是,一种能产马奶的马种,是蒙古矮马还是什么,不清楚。 若是能找到和蒙古矮马一样的马匹,就算这种马匹冲击力速度等弱一点,也根本无所谓。 只要有草,马吃草,人喝马奶,有草就不怕饿死。 若能摆脱后勤依赖,直接当世无敌。 马如何,李孟羲不清楚,按牛来类比,牛有奶牛黄牛,黄牛不怎么产奶的,除非是哺乳小牛期间。而奶牛,天天产奶。 可见,牛有奶牛黄牛,马应该也有普通马和产奶的马之分。 这个产奶的马,哪里能找,也是毫无头绪。 马种资源最多的,是在北疆草原之上,各种马都有,若在汉末,有一线可能找到和蒙古矮种马类似的马种,那必然是去北疆寻找。 可以说,若能达到蒙古军队几乎可以解决自解决五成以上的口粮,万人,只需带五千人的军粮,那么,其后勤压力,将比对手少一半。 战争打的就是后勤。 少一半后勤压力,拖也能拖死九成敌人。 —— 渔营于沼泽地捕鱼,遇到了麻烦,水浅鱼少,网了半天,只弄到了一些小鱼。 倒是有人从泥里找到了泥鳅,从泥里抠出了不少三角螺,螃蟹等。 本来,三角螺渔夫们都要丢了,渔营缺乏一个合格的管理人员,整个渔营没人想起水螺也是有用的。 水螺人不能吃,砸开倒可以喂鸭子,还是跟来的斥候提醒,渔夫们这才想起把三角螺收集起来。 渔夫们潜水滩里到处找泥鳅,螃蟹,水螺。 鱼没多少,泥鳅看来也抓不到多少。 水螺捡了几乎一满篓子。 第三百九十七章 【四面楚歌】逆用之 与渔营贫少的收获相比,游骑商队则是丰收。 按游骑商队新令,不到天黑,采买不止。 新令方施,游骑商队的执行不错。 扎营后,游骑商队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去休息了,而是回来一趟后, 又出去了。 不久,游骑商队去而复返,马车上,拉了不少东西,尤以鸡鸭最为显眼。 这两天,军中似乎跟鸡鸭纠扯不清了。 关羽说雄鸡能稳固军心, 由此启发了李孟羲写成了《禽兽兵法》。 游骑商队买回鸡鸭, 准备往木匠营送。 木匠营这边,木匠们终于把李孟羲要的养鸡鸭的笼做好了。 鸡鸭笼有单笼子, 有一体的多笼,笼子大小不一,长宽也不一样。 总体上,这里体现了木匠的些许短板,木匠们欠缺一定的标准化意识。 做好了笼子的木匠们,好不容易把一堆笼子给放板车上放好。 大小共计三十七笼子,堆车上堆了很高,有些不协调。 鲁犁去拿鸡鸭,鸡鸭放到木匠营这里,因为没笼子,平日只能把爪绑着,放笼子里,肯定得先把绳子解了。 鲁犁抓起一只雄俊威风的大公鸡,解了绑在公鸡绳子,打开一个笼子, 就要把公鸡往里塞。 一个疏忽,公鸡挣脱, 扑棱棱扇着翅膀飞了。 鲁犁都傻了。 “抓鸡!”鲁犁嚎了一声,慌忙就去追赶。 匠营众人丢掉手里的活也去追,公鸡很是能飞,扑棱着翅膀,飞到了营中一顶帐篷上,此时惊动了许多人,战兵们帮着驱赶惊吓,拿土坷垃扔公鸡,公鸡被从帐篷顶端赶走,朝营地之外飞去了。 李孟羲带着弟弟本来溜达着玩儿,忽然就听到混乱,然后转头就看到一只大公鸡从营中飞出,后边跟着一大群人呼喝叫骂的追了出来。 “哈哈哈哈!哥哥你看他们!”小砖开心的指着。 李孟羲也忍不住乐了。 少年心性,于此时蠢蠢欲动,“咱们也去撵!” 李孟羲嘻嘻哈哈的和弟弟一起加入了追鸡的队伍,朝大公鸡追去。 大公鸡太能飞了,李孟羲都惊了,公鸡的飞行能力如此强,溜地跑的又飞快。 营地外,都是散出去采集的民夫,看见鸡飞了,民夫们野菜也不挖了,半是想帮忙,半是凑热闹,大群大群的人,朝公鸡围去。 太热闹了。 公鸡被追的乱窜,参与围堵的民夫们,士气高昂的不像话,兴奋的嗷嗷叫。 鸡没多大一会儿就被抓住了。 万人大军,捉不到一只鸡不就玩笑了。 此是一个极有趣的插曲。 鸡被捉回去了,关于大公鸡的讨论远未停止。 看着公鸡被捉回营里去,一民夫丢掉手里的捡来砸公鸡的土块,他满脸羡慕,“唉,咱啥时候也能养鸡啊。”此民夫感叹。 产生想养鸡的想法的民夫,不止一个。 他们无不充满着对好生活的憧憬。 几天不见,民夫们士气见涨了。 月余前,民夫们还士气低落,麻木而冷漠,甚至有人有寻死的念头,脚上没鞋都不愿去拔草编鞋。 这几天不见,民夫们竟然还产生了想养鸡的土豪想法。 李孟羲兄弟两个开心的追完鸡,往回走。 弟弟小砖要去看大公鸡,李孟羲也想去木匠营看看,木匠营刚出了什么事。 回去途中,李孟羲自然是听到了民夫们频频讨论有关鸡鸭的事。 民夫们可以养鸡吗? 当然可以。 按涿州屯田来看,少量的养鸡鸭,根本不需粮食。 人力足够充沛,拿锄头遍地挖蚯蚓,也够喂鸡了。 民夫一人,其身背自己编的大篓,篓里放只鸡,行军的时候就能带着走。 有鸡,傍晚扎营,能用的采集的资源就多了。 没有鸡的时候,荒野地里的遍地蚯蚓就没有任何用处,某些草的种子,也没有任何用,放那里没人管。 有了鸡,就能妥善利用起更多的野外资源。 捋两把草种,随便刨两锄头,挖几条蚯蚓,蘑菇野菜随便两棵,就足够喂一只鸡了。 把鸡给民夫们养,完全可以。 可目前,鸡鸭还不够,李孟羲还不够喂呢,暂时不可能分给民夫们去喂养。 除非,鸡鸭多到能把每日捕鱼得到的鱼肠鱼鳃之类的全部消耗完,则可考虑把多余的鸡鸭散于全军。 想到鸡鸭满营之况,李孟羲不由笑了。 士气啊。 鸡鸭于民夫,强增士气。 记起楚汉相争之时,楚军被围,汉军唱楚歌,四面楚歌声,楚军将士以为汉军得了楚地,军心动荡,趁夜逃亡者众。 韩信用兵如神,此四面楚歌一策,堪称攻心术典范。 楚卒身围四面楚歌声中,思家乡也,军心摇曳。 若一日,民夫身处四面鸡鸭声中,则民夫视军旅,半家乡也,视军如家,军心怎能不固。 四面楚歌逆用,便成了满营鸡鸣。 至木匠营,木匠们把鸡鸭各个装笼,李孟羲一数,集攒的鸡鸭已经有三十多头了。稍成规模,但远不够。 这段时日以来,堆积的鱼肠鱼鳃多的没地儿放,放的腥臭难闻的众多鱼杂,鸡鸭那一点消耗速度,远比不上鱼杂的累积速度。 按捕鱼的量算,日均鱼杂,最少能有一两百斤。 鸡鸭食量不大,至少得几百鸡鸭鸡鸭才能把鱼杂消耗完。几百只。 用车拉,一车运载量四十笼,养鸡鸭四十,八百鸡鸭,需车二十。 久放的鱼杂,气味难闻,李孟羲都不想靠近,弟弟也不嫌难闻,开心的拿木棍夹鱼杂踮着脚去闻鸡鸭。 李孟羲看着笼里的这些家禽,觉得,得往笼里铺一些麦秸吧。 怎么着,也得给鸡鸭铺个窝吧。 有窝,鸡鸭睡的舒服一点,心情愉悦,长肉快,下蛋也频繁。 ……对了,蛋呢?!李孟羲瞪大眼睛。 鸡鸭买来有时间了,可是好像没有见到鸡鸭蛋…… 心存疑惑的李孟羲找到鲁犁,“鲁犁,你见有鸡鸭下蛋没?” 这一问,鲁犁顿时脸红了,极不好意思的,尴尬一笑。 “俺,俺们给吃了……”鲁犁嘿嘿笑,不敢看李孟羲的眼睛。 奥,明白了。 鲁犁劳苦功高,木匠们也劳苦功高,吃几个鸡蛋无所谓。 关键是,偷吃的。 李孟羲还准备等鸡鸭下蛋了,给弟弟煮着吃呢,被木匠们给寐了。 李孟羲不好说什么,他意识到,养鸡鸭或许需要专人来,以防鸡蛋鸭蛋缕缕丢失。 第五营有了,继匠营,医营,屠匠营,渔营之后,第五营是,养鸡鸭的。 军中自此可以有稳定的蛋白质来源了,打猎不稳定,捕鱼稳定一点,却也不是每天都能遇到水域的,鸡鸭只要成规模,那么必然,毫无疑问,每天必然有蛋类收获。 第三百九十八章 反制贪墨之制衡法 鸡鸭蛋在如今年月,尤其是在军中,比肉还金贵。 所谓财帛动人心,李孟羲不敢完全保证负责养鸡鸭的人会一点不贪墨,那就只好尽可能的减少贪墨了。 养鸡鸭的人手所需并不多,一个拉车的人,负责拉装满鸡笼的板车, 再一个替换的人手。 再一人负责拉另一车,车上就放鱼杂,鱼杂是鸡鸭的饲料,这辆车也需一个替换人手。 也就是,负责养鸡鸭小猪的人,四个就够了。 为方便监视, 李孟羲觉得, 鸡鸭车可以放在眼前看着, 然后收鸡鸭蛋的时候自己亲自收,不假他人之手。 人手所需不多,木匠营的人手各个有用,不好调离,李孟羲就去了民夫营,随便找了四个看着老实憨厚的青壮,把他们调入了淄重营,就负责喂养鸡鸭,还有小猪仔儿。 对民夫们来说,喂养鸡鸭或许是个好差事,四个被挑来的民夫,看着笼子里活蹦乱跳的鸡鸭,个个喜不自胜。 活派给四个民夫,四个民夫把车拉到厢车后面停下后,自觉的开始干活。 李孟羲看到民夫把鱼杂拿给小猪喂时,他还愣了一下。 在李孟羲的故有印象中,猪是吃剩饭的, 各种剩菜剩粥之类的,而不是肉。 鱼肠和鱼鳃之类的, 是肉。 李孟羲想起来了,猪这玩意儿还真能喂肉,猪是杂食动物,跟人一样,人能吃的,猪也就能吃。 民夫拿几大捧鱼杂丢猪槽里,小猪吃的哼哼叫。 李孟羲瞅见,民夫们也没个上料的工具,用手拿,太脏了。 还有,鸡鸭装笼子里,还行,猪也装笼子里,放车上养,好像有点问题没注意到。 猪这玩意儿,是造粪机器,装笼子里不好清理粪便。 所以,猪笼,得特殊改造。 鲁犁他们做笼子的时候,有考虑到在笼子里装上很深的木水槽,以防槽里放了水,随着板车颠簸,会把水撒出去,木匠们也考虑到,猪体型会长大,笼子也特意做的大了一点,倒是木匠们好像忘了猪造粪能力恐怖,不能按养鸡鸭一样的方法养。 行军途中养猪还真麻烦,李孟羲挠头。 如果实在没办法,那就换笼养吧,反正猪小,隔三五天,换一会笼,不费多少事。 蓄养一项没什么问题了。 关于养鸡鸭和养猪的知识,李孟羲所知不多。 猪反正已经煽了,鸡鸭笼也用麦秸铺了,鸡窝舒适度还行,还需要沙子,鸡需要吃沙子来帮助消化食物。 “哥哥,你看,它下蛋儿蛋儿了!” 弟弟开心的欢呼声,打断了李孟羲的思路,李孟羲转头,顺着弟弟的所指去看,他还真看到了,有一只母鸡下了蛋。 李孟羲笑了,上前伸手把鸡蛋拿了出来,鸡蛋入手还是热的。 今晚有鸡蛋吃了。 李孟羲离开,去找水把鸡蛋洗了,而后,去伤兵营,田卜那里空闲器皿多,热水也多。 借用一个小瓦瓮,李孟羲把鸡蛋丢里边,放火上开始煮。 水还是凉的,还得一会儿煮呢,小砖就迫不及待的,蹲瓦瓮边,咬着手指头,迫不及待的等着。 等鸡蛋煮熟的过程中,李孟羲在想鸡蛋的事儿。 这会儿不在鸡笼边,假设,离开的这会儿,又有鸡下蛋了,那么那四个找来养鸡鸭的民夫,会偷偷把鸡蛋拿走吗。 说不准。 为尽可能的避免鸡蛋非正常损耗,李孟羲认真思考之后,觉得大概只有一个方法能杜绝监守自盗,李孟羲觉得可以用制衡法。 简单来说,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 还有,当只有一个人的时候,路边谁的自行车没锁,可能就会有贼胆偷车;但若是两人一起走的时候,则忌惮的多,人越多,相互就能制约约束。 四下无人时,民夫看到鸡笼里的鸡蛋,或许临时就起了贼心,把鸡蛋偷了。 要是有两个人的时候,还敢偷蛋的可能就小的多了。 或许有时,刚好有两个蛋,甲民夫跟乙民夫商量一下,说正好咱俩一人一个,看咋样? 甲民夫聪明吧。 注意,此时,甲民夫得跟乙民夫商量,才能拿蛋。这得商量,不能随意拿了出来就是制约,乙民夫的存在,制约了甲,让甲不能肆无忌惮。 民夫不能再肆无忌惮拿蛋,便就有效的减少了蛋的丢失频率。 再者,人多,利益纠扯就大,甲一人拿蛋没什么顾忌,多了一人的时候,就算甲机灵,但甲跟乙商量一人分一个蛋的时候,甲需要承担风险,甲无法确定乙是怎样的人,乙万一是刚正不阿的人,一向上面告发,则是巨大风险。 一人肆无忌惮,两人说不定忐忐忑忑的一人分一蛋,三人更忐忑,四人则可能因为只有三只蛋,而分赃不均,导致相互牵掣制衡之下,没人能去拿蛋。 所以,养鸡鸭的人,不应该考虑节省人力,反而,应该多安排一些人。 一车,配七八个人,负责看一车。 只两人,利益很容易协调,七八人眼睛盯着,七八个人利益协调起来,难度十倍于两人。 于是,人越多,鸡蛋失窃可能越小。 这让李孟羲想到了,这似乎是概率问题。 假设,人群中,刚正不阿的人概率,是百分之一。 那已知,只有所有人都同意拿蛋,所有人都协调好的情况下,蛋才会失窃。 那么,问,当有两人时,蛋失窃的概率是多少? 当有两人,则这两人中,不能有任何一个人是刚正不阿。 既,概率相乘,蛋失窃的概率是99%x99%=98.01%. 同理,若有三人,概率相乘,99%x99%x99%=97.05% 四人,则是96.05%. 五人则95.09%. 不难算出,鸡蛋失窃概率,跟看管鸡蛋的人数,成反比。 人越多,鸡蛋越安全。 这只是一个概率。 还有另一个有关的概率。 鸡蛋数量总不能恰好够分吧? 若只一个人,不管有一个蛋还是五个蛋,这一个人怎么拿都可以,没不用照顾谁的利益。 既,若只一个人,这一个人手脚不干净的话,那么蛋的失窃概率是百分之百。 再一种情况,六个人,有七个蛋,也能分,每人拿一个,剩下一个留那里不管。 但六个人,只五个蛋的时候,六双眼睛盯着,就算六个人都想拿蛋,因不够分,反而谁也拿不到蛋。 由此就可推测出,人个数多于鸡蛋个数时,鸡蛋失窃可能是最小的。 那么结论便是,人越多,人数多于鸡蛋数的可能就越大,从而使鸡蛋失窃的概率就越小。 那么,很明显了。 有效降低鸡蛋失窃的手段很简单,找一群人去看鸡笼,四个人太少。 当李孟羲想清楚了这个问题,他回过神来,低头一看,瓦瓮里的水已经咕嘟嘟的沸腾好一会儿了。 鸡蛋熟了。 李孟羲赶紧拿勺子把鸡蛋捞起,想了一下,又找来凉水,把鸡蛋丢进凉水里。 生活经验告诉李孟羲,煮熟的鸡蛋放水里冰一下,容易剥皮。 这是因为,热胀冷缩,鸡蛋和蛋壳的收缩比不一样,因此使壳蛋分离。 片刻后,李孟羲捞出鸡蛋,甩了甩水,笑着递给弟弟。 弟弟笨手笨脚的把鸡蛋放膝盖上,流着鼻涕小心翼翼的剥着,不一会儿,蛋儿蛋儿剥好了。 “哥哥,你吃。”弟弟懂事的把蛋给李孟羲吃,李孟羲看着弟弟脏脏的小手,和吸溜的鼻涕,有些嫌弃的摇了摇头。 “你吃吧,哥哥不吃。”李孟羲摇头。 小砖不愿,非让李孟羲咬一口,李孟羲便勉为其难的小咬一口,然后小砖开心的吃着蛋儿蛋儿,简单的开心洋溢在脸上。 待小砖吃完了蛋,李孟羲领着小砖回去。 回到厢车旁,民夫过来笑着说,刚又有鸡鸭下了蛋。 李孟羲脸上露出有些虚假的笑容,装作惊讶,“呀,真好!” 李孟羲去看,果然有鸡蛋。 已经想好了该如何用制衡法扼制民夫偷蛋的李孟羲,他驻足片刻,而后去了民夫营,随便找了二十个人过来,加上之前四个,共计二十四个人,负责养区区三十多只鸡鸭。 从人力利用效率来考量,毫无疑问,浪费了大量人力。 但,现在情况是,大量人力没办法发挥作用的情况下,人力没鸡蛋来的重要。 李孟羲自觉想到了一个挺有用的理论知识。 反制人性之恶,好像都能用制衡法。 不仅养鸡鸭,可以用此方法。 还有若看守库房,应该严令,禁止有人单独看守,任何一环节,必须多人在,以尽可能降低监守之盗的概率。 入库取钱粮的时候,也必须两人以上出入。 诸如此类,等等。 此是一条重要的核心感悟,其意义非凡,能对一切人性之恶以有效反制。 是一切。 包括烧杀劫掠,包括贪赃枉法,包括仗势欺人,等等。 “反制贪墨之制衡法。 以人制衡人,人相制,多一人,利益纠葛繁复一分,其协调统更繁复一分。 此大抵符合概率累乘原理,人越多,反制制衡越强。 一人陌行,可偷牛,两人陌行,可偷果,十人陌行,不能偷粒粟。 大抵如此。” 写完,李孟羲从车厢出来,天黑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斥候——插枝垒石为记 夜晚,许久不见人影的张飞回来了。 张飞一身风尘仆仆,灰头土脸。 饭间,李孟羲邀功似的把鸡蛋拿给刘关张三人看,说是养的鸡鸭下的。 小小一颗鸡蛋,东西虽小,但一不是买的, 二不是抢的,而是鸡自己下的,这就意义不凡了。 刘关张把鸡蛋传了一圈,啧啧赞叹。 末了,刘备又要把蛋给李孟羲,“羲儿。鸡蛋可煮煮,你哥俩吃了。” “俺吃了一个蛋儿蛋儿了。”小砖奶声奶气的说着。 “哈哈!”李孟羲顿时哈哈笑了,“我俩吃过了。” 说罢, 李孟羲看向还没顾得洗脸, 土人一般的张飞,笑到,“三将军一身风尘,劳苦功高,不如此蛋就给三将军吧。” 刘备笑了,便把鸡蛋转手递向张飞,“既羲儿如此说了,给,三弟,拿着。” 张飞也不矫情,接过蛋,用手指啪的一声弹开蛋壳,然后仰头就把鸡蛋生喝掉了。 张飞不愧张飞,喝个鸡蛋都有一股豪爽气概。 鸡蛋喝完,张飞随手把壳丢火里。 转过头来,张飞问, “小孟, 你给俺传信说, 找俺有大事相商,还非叫俺老张回来不成,你说说,是啥事?” 叫张飞回来,是斥候的事,是想让斥候看怎么给游骑商队提供情报支持,以提高采买效率。 “是这样,三将军。”李孟羲思索了下,说道,“三将军领斥候外扩几十上百里,不知斥候四处探查之时,每日遇到村落有多少?” 张飞大手挠了一下钢针似乱窜的胡子,面露思索之色,“村落日日有遇。” 李孟羲点了点头,以斥候的数量和探查范围之广,遇到的村落数量,肯定远超区区两队游骑商队。 “我军游骑商队每日离军采买之时,疲于四处寻找村落。 找三将军来就是为此节,看斥候如何将所遇之村落告知游骑商队,也好使采买更为便利。” 原来就为这事。 张飞瞪大眼睛,看了李孟羲一眼。 下意识,张飞就想说,斥候找到村落之后,直接返回来,告知商队得了。 可一想,斥候身担重任,就为引导游骑商队,斥候得频频回返,得不偿失。 皱眉思索好久,张飞说,“每几日,我斥候队回军补给口粮之时,顺便把各村落所在告知商队,如何?” 张飞说的方法,李孟羲还在思考可行性,关羽先一步有反对意见。 “三弟,此怕是不妥。”关羽反对到,“大道小路路口千百,单凭口说,如何能说的清楚?游骑商队又怎知往哪走?” 李孟羲听了关羽的话,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问题所在。 问题在于,斥候队水平不高,不能画精确地图。 若斥候能画很精确的地图的话,那么隔几日,就送回一小副地图,然后游骑商队拿着图,顺着地图找,一找一个准。 这是理想情况,斥候能有足够的纸,能有能力画图,军中其他人,还得能读图。 这样一支高素质军队,义军目前达不到此水准。 现在斥候指路时,沟通方式,不是靠说的,而是直接引路。 就比如每日傍晚扎营时,就由一名斥候,领着渔队去有水的地方捕鱼。要是斥候不领着去,单凭嘴说,渔队几乎不可能只通过三言两语的信息穿过错综复杂的路,找到目的地。 所以,张飞的方法不行。 此时,李孟羲想起了一个好用的方法。 “我有一法,斥候可不必回来。 若遇村落,斥候可于大道旁,插一杆旗帜作为标识。 等我大军沿主路进发时,游骑商队见路口有旗,便知此处有村落,便拔旗前去寻找,此不便利?” 李孟羲的方法一说出,刘关张三人便眼睛一亮。 毫无疑问,此法有可行之处。 刘备沉思片刻,猛然想起了此中不足,“噫……,羲儿,斥候插旗于路口,倒是也可。可斥候前面插旗,我大军两日方到,这荒郊野外的,乡人路过,看见了旗,不给拿走?” 刘备这么一说,李孟羲听乐了。 可不,斥候是与大军脱节的,旗帜孤零零的插在那里,放羊大爷看见,顺手就把旗帜顺走了。 此不妥, 一边,张飞就着李孟羲这个提议,做出了补充。 “可留石为记,”张飞道,“于路口,磊一堆石块为记,或插枝为记。 料想树枝石块,没人拿吧?” 李孟羲则又补充,“留石为记挺好。 只是大军行军匆忙,石堆小小一堆,马车呼啸而过,不易看到。 故而,还是留旗于路口,同时,留石堆,插树枝为记。” 李孟羲的这个三重保险法,得到了刘备关羽张飞的认可。 讨论到这里,似乎事情完美了。 然而,李孟羲在脑海里模拟了一下游骑商队寻路的过程。 游骑商队不再离队漫无目的的到处乱撞了,而是跟着大军一同行进。 走着走着,前方路边,路口处留着两天前斥候留在路边的石头信号。 于是,游骑商队便从那个路口离开,往前找。 走了里把地,傻眼了,前边出现了十字路口。 这往哪走? 模拟到这里,出问题了。 李孟羲把问题告知刘关张三人,刘关张三人都是皱眉。 论生活经验,刘备三人是比李孟羲经验丰富的。 刘备折起一根细柴棍,皱眉在地上试着画了几下,想到了什么,刘备眉头舒缓。 “有两法。 一是,斥候以石为记,处处留痕,过一路口,留一石堆。 游骑商队顺石堆找路即可。 二则,于大道路口地上,留简图一副。画一线,路口转一次,则添一横,路口左转,横在左,路口右转,横画右,由此标记,如何?”刘备抬头问。 李孟羲想了一下,刘备说的方法应该是这样,以简略的线段画地图,道路遇到的路口,如果不需转路,路口则画短线标记,如果需从路口转路,则画长线标记。 既,一个直线上,从下往上看,看到直线左边,有两个短线,右边,有三个短线,这就代表,直往前走,沿途会遇到左边两个路口,右边有三个路口,都不需拐弯。 然后再往上,线段右边一个长线段,这则标识,在遇到右边第四个路口时,右拐。 如此,则能较为准确的指引方向了。 妙极。 李孟羲挠头,脱口而出一句,“石头哪里找?” 刘备关羽张飞皆愕然。 李孟羲说的是,既然,需要用石头来堆石为记,那,斥候不得到处找石头? 一个路口放几块石头,一个路口放几块石头,斥候不得不停找石头? 李孟羲担忧在这里,石头不好找,斥候为找石块,浪费大量时间。 明白李孟羲在担忧什么之后,刘备笑了,“若无石,撅土堆垒亦可。” 刘备轻飘飘一句,便把问题解决了。 李孟羲一想,对奥,没有石头的话,抽刀撅两块硬土,随便路口一堆,也能起到指路作用。 斥候联络法,终于完善了。 第四百章 转弯,大回环 恰张飞刚好回来,李孟羲正要看看新兵们训练的如何了,便邀关张二人,一同前往。 此时,训练场。 训练场四周,一圈的火把架子上,火把燃烧正旺, 把训练场照的一片通明。 义军各方面都在成长中,就拿火把架子来说,从最初到现在,刘备对如何安置火把架子,也积累出了经验。 火把架的照亮范围有限,且火把架只一圈,如何布置训练场大小, 则需要考量。 训练场若大,火把照不到中间的位置,中间一片漆黑,训练场若小,则辗转空间有限,不利于展开队列训练,不大不小才最合适。 刘备和刘备的亲兵没有刻意的去琢磨如何布置训练场,现在也不觉间把训练场能随手布置的不大不小刚刚好。 训练未开始时,四十头戴青色丝绸的新兵,百无聊赖的盘腿坐在地上闲扯。 刘备到,新兵们立刻就站了起来。 没发集合口令,也没人带头,新兵们自觉按队形站好。 这或许可以说明,纪律性已成功根植于新兵们心中了。 刘备走至队列前,正对队列正中站好。 刘备昂头挺胸,双腿笔直紧并,手垂下紧帖腿侧,站姿是立正姿势。 目光左右扫了一下, “全体都有, ”刘备沉声下令,“第左手第一人为基准,向左——看齐!” 口令下达瞬间,每一排,除左手排头第一人昂首挺胸保持不动以外,其余九人,在口令发出后的瞬间,一齐猛的向左摆头,用眼睛的余光朝左看的同时,脚下小碎步快速挪动着。 三两息之后。 “立——正!” 刘备下终止口令。 刷。 新兵们头齐刷刷的转过,同时停住,恢复了立正姿势。 站在场外的李孟羲在侧面来回走动着认真观察,看队列齐不齐。 训练效果肉眼可见的整齐,很齐,是李孟羲来汉末以来,所见最齐之队伍,齐的如同一条线一样。 军中关羽也会练兵,关羽也重队列,关羽的战兵队列也齐,可关羽对整齐度的要求,没李孟羲这么变态。 李孟羲的队列是,头一个角度,眼一个方向,脖子连前倾都不能,连一根手指头都不能乱。 而关羽的战兵,一排站齐就足够布阵变阵了。 队列对齐之后,刘备原地一个立正转体,向左转了九十度,然后以起步走的板板正正的走法走至队列以左,然后立定,啪的一声,脚跟并拢。 训练场一旁的张飞,抱臂乐了。 他觉得大哥走路,腿脚不打弯,像木头一样,有些滑稽。 “第一排,从左到右,依次报数!” 刘备口令又下。 “一!” “二!” “三!” “四!” …… 口令下达之后,第一排,由第一个新兵,依次报数的同时,头往右甩,动作很快,干净利落,好像是想把报数的声音,一下甩到下一个人脸上一样。 瞬息,一个接一个,报数完了。 “全体都有,向左——转!” 口令下达,拉长的口令,左拉的长,像是特意让人听清,并有所心理准备,到【转】时,短促而有力,没有一毫迟疑。仿佛,是特意让这个动口令掷地有声一样。 新兵四十人,四排,转字啪的一声落,四十人几如一人,所有人动作都一样,右脚跟为支撑,左脚尖动,原地拧了九十度,一拍儿之后,隆——脚步齐落沉闷的声音,如同滚地而过的闷雷。 场外,第一次见刘备练兵的张飞,嘴巴微张,有些错愕和半分不明觉厉。 张飞觉得有点儿厉害,但不知到底哪里厉害了。 齐,很齐。 脚落地,跟他娘的打了一串闷雷一样。 随后,刘备就连续下令转向。 左转,右转,后转。 连续十几个转向,中间也有出乱的,零散的出现三两个人转向转错的情况。 不过这已经很好了,毕竟新兵训练了还不到一个月。 从对齐报数,到转向,是从静,到动,是递增的难度。 然后,是更复杂的动的动作。 “全体都有,原地踏步——走!” “一二一,一二一……” 刘备喊着口令,节奏稳定,随着口令,新兵们一抬左脚,出右手,左手后摆,二抬右脚,出左手,右手后摆。 在抬腿的同时,大体上新兵们动作整齐划一,抬腿时,膝盖的角度,抬的高度,都是一样。 新兵们抬手的时候,手都是打直的,此一点与普通的走动时手臂的自然摆动区别很大。 与立正报数还有转向相比,无疑,原地踏步的动作更复杂了很多。 踏步一段时间,刘备在听脚步的齐整度,李孟羲也在停。 没口令调动的情况下能齐才是真的齐。 没了口令,一片安静中,脚步踏踏,极有节奏的一阵一阵起落。 大约三分钟,或许更久,刘备一个口令没下。 李孟羲通过脚步声,听出了有意思的东西,没了口令,这些训练不满一月的新兵,原地踏步的确是踏着踏着就乱了,但乱到一定程度之后,就不再乱了,从脚步落地声音中可听出来,脚步的整齐度,经过一会儿混乱之后,开始自己往整齐了调整。 能自己自发的,有意识的把调整脚步以保持和他人同步,这比一直整齐更能说明问题。 这说明什么?说明新兵们已经养成了整齐划一的意识,能知道整齐是对的,不整齐就是错的。 这一点,极为重要。 还有,士兵们的集体意识,也能通过先自乱,又自己调整到整齐的脚步声可以看的出来。 至此,李孟羲确定了一件之前不确定的事,以前他不确定,后世的队列方法,到底能不能在汉末发挥重要作用,现在他确定了,后世的队列训练方法,不输于古代任何练兵法。 此是天下独一档,说是最强练兵法有点过,说是第一梯队的练兵法则名副其实。 踏步声渐渐的,逐步变整齐。 原地踏步没问题。 “原地踏步——走!” 刘备下达了难度更高的命令。 口令下达之后,队列开始移动。 起步走,队列训练目前只到这里,只推进到这里。 新兵踏步前走,李孟羲一看踏步的姿势,觉得隐约不对。 哪里不对,暂时说不清,不是整齐度的问题,恰恰相反,挺整齐,踏步动作很划一。 好大一会儿,李孟羲终于察觉到维和之处在哪了。 他发现,新兵们走的太拘束,放不开,步子不敢迈一样,迈的很小。 可能刘备会觉得齐就不是问题,李孟羲则会认为这是不足。 这段时间以来新兵的训练到哪一步了,李孟羲弄清楚了。 此四十新兵,能站齐,能对齐,能走齐,列阵作战,已经可以了。其实直接到此为止,把这四十人直接散下去,以此四十人为基础,开始全面推广队列,也勉强能成。 不过,队列到此顶多完成了一半。 新兵们的队列,能走也能齐,却只能直走,还不会拐弯。 更不用说跑步,及跑步转弯。 往下训练,则就是跑步了。 也只有把跑步队列训练成功,队列才真正的具有强大的杀伤力。 枪阵慢腾腾的走和列阵冲起来还能冲齐,是天壤之别。 李孟羲决定开始往下继续传授练兵法。 在之后,李孟羲先是调整了新兵们队列迟缓的问题,让新兵们放开了迈步。 半个时辰后,调整回来之后,李孟羲开始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细分,给新兵,也给刘备展示跑步走的动作要义。 有之前的动作基础在,跑步走多的手臂的抱拳动作,以及立定时,不是踏步立正的跟上半步,而是,四步立定。 前三步减速,拳抱于腰间,不放下,第四步才放下。 李孟羲教了两遍,然后就由刘备带着练习。 李孟羲本以为,跑步是比较大的动作了,接受起来不那么容易。 然而从实际看,一经跑起来,竟然跑的还算齐。 除了有几个倒霉蛋鞋被踩掉以外。 鞋被踩掉是熟练度问题。 又是半个时辰。 李孟羲索性,直接加入转弯跑这一晋级难度。 转弯跑过程中,出现了一个小问题。 拐弯的时候,新兵们还是习惯以一样的步幅跑动。 然后就出现了,外圈跟不上对不齐的情况。 这才四排而已,一个大转弯,队列就不齐了。 真要是在战场上,一横排几十甚至上百人的一个大横排,要转弯,里圈的人一小步,外圈的人就得跑起来。 不然,转一个弯,方阵就变成了斜的。 队列中,第一个具有重大实战价值的队列动作,就在这里。 毫无疑问,整齐的阵型,吊打不齐的阵型。 战场上,我军想转弯猛击敌军阵型侧翼,这时,敌军也抱着同样的想法,队列也转弯攻击我军。 如同两只撕咬在一起的长蛇一样,彼此都掉头猛地咬向对方的七寸。 此时,决定胜负的关键因素是什么? 是看双方队列猛地转弯之后,谁的队列更齐。 决定谁的队列更齐的因素,就是转弯战术动作的关键点。 转弯转不好,队列一下就乱了。 转弯动作做好,几十上百人转了个大弯,方阵还是方阵没变成斜阵。 转弯的核心技术点在,内圈的人,压着步子放小步子,外圈的人,加大步子,以使转弯前转弯后,队列两侧依然一条直线。 只此一点,就是战场上队列实战的一个重要关键。 实战队列,不会全都直来直去的走,能直走走齐的军队不少,但转弯能齐尤其是长达几十米上百米的宽阵,一下转齐,此是高下区分之处。 转弯,大回环,此是区分开真正精锐与普通部队一个重要分水岭,也是实战队列第一个决胜战术。 第四百零一章 立定,定如山石 队列跑步前进有相当的难度,在李孟羲记忆中那些经历过的军训,哪怕是经过初中训练,高中再训,大学再训,有着足够的基础,大学训练满一个月后, 队列跑步前进时,依然总有人被踩掉鞋子,又何况现在训练不满一月的民夫。 训练场上,队列一圈一圈跑。 队列中,有人鞋子被踩掉了,当事者不打报告一声不吭就往外边挤, 想挤出去把鞋穿上, 李孟羲看见了,气的破口大骂。 “停!都停!” 李孟羲怒气冲冲的喝止了队伍。 新兵们不明所以, 站住了。 有人站住后,头转过来看李孟羲,这让李孟羲看见,李孟羲心情又更加不好了。 妈的,这要是在战场上,东张西望,前边下令走,分神没听到,一个耽误,一下就把队列扰乱了。 “你,给我滚出来!”李孟羲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人,语气不善。 那人还不知道错在哪,正转头看李孟羲,当被李孟羲叫住, 一脸懵逼。 “就你,别看别人,出来!” 被叫住的人, 迟疑着挤了出来。 “知道我为啥叫你出来不?”李孟羲瞪眼问。 “不……不知道。”新兵茫然。 抬着头,李孟羲瞪目看着这个新兵,一字一顿,,“我问你,立正动作,动作要求是什么?” “挺胸抬头,头不能动,手不能动,腿也不能动。”新兵答到,不算正经的标准回答,但意思差不了多少。 李孟羲又问,“那我再问你,跑步立定之后,立定的动作,是不是立定?” 新兵答是。 “是立定你他娘的头乱动乱看啥!”李孟羲吼了一声。 新兵这才明白过来,错哪了,为啥被叫出来训斥。 训斥完这个新兵,李孟羲又朝其他新兵吼到,“我说一句,队列之中,只要立定之后,就不能乱动,给我钉死在地上!甭说鞋掉了,你跑出去,就是箭落身上也不准动。 鞋掉了,你跑出去。你一跑,就乱我队列。 一出队列,战场上人马混乱的,踩也踩死你! 你们跟我记住,若是他日上阵,鞋掉了,宁可把鞋踢了光脚走,不能弯腰捡鞋,更不能出队提鞋。” “听到没有?!”李孟羲喝问。 “听到了!”新兵们齐声回答。 训练是个磨合过程,士兵们之间的磨合,士兵们从不熟口令到熟练口令,也是磨合。 最一开始,李孟羲问听明白了吗,新兵们鸦雀无声。 过几天,再问听明白没,新兵回答七零八落。 终于到了现在,再问听明白没有,新兵们答的整齐且洪亮。 场外,观看李孟羲练兵的刘关张三人,看着李孟羲小小的个头,大大的脾气,看李孟羲叉腰训人的模样,刘备三人忍笑忍的辛苦。 这夜的练兵,在夜深之时结束。 “此四十人,能阵战了。”士兵解散之时,李孟羲和走来的刘备说到。 今夜还有未完成之事。 斥候。 张飞刘备李孟羲,都知道斥候如何跟游骑商队跨时间联络了。 但他们几人知道方法,斥候们不知道,游骑商队也还不知道此联络法。 所以,要把斥候并游骑商队召集起来,传授要义。 游骑商队都在营中,只八人,斥候跟着张飞回来的,只一队七人。 一大群人召集一起,刘关张三人为师,认真向众人讲解斥候联络法。 联络法主要两个核心,一是于路边,插枝垒石为记。同时,为提高识别效率,还应把醒目旗帜也插于路边。 为避免有乡人路过拔了旗,还一脚把石堆踹飞的情况出现,所以石堆应和旗帜分开,离的远一些。 这样,乡人拔了旗,对数步外的石堆,就以为毫不起眼的一堆石头,不会去随意动他。 此联络法斥候队伍肯定需要很多轻便的容易携带的旗帜,目前斥候队没有足够多的旗帜,所以,还要做旗帜。 只用来标识路途的旗帜,不用有太大的旗面,不用在旗面上纹什么字,一根棍,绑一根红布条就成,做起来很简单。 除插枝垒石树旗标识法以外,斥候联络第二法是,线图法。 线图作为简易画图法,简单易懂,能准确的标识出三四十个路口长的短距地图,足够给游骑商队指路用了。 这其中有一个关键,斥候的活动范围和游骑的活动范围不同。 斥候能离开主路外散几十里,而游骑商队则以主路为核心,搜索主路附近十里内的可补给点。 因为,斥候发现的离主路过远的村落,对游骑商队来说,是没有用的。 太远的话,游骑商队前去采买一次得半天,回来就追不上队伍了。 有鉴于这一点,李孟羲和张飞说,主路十里内的村落可以标记,超过十里,就没必要标记。 张飞以为然。 随后,等刘备抱来了一堆布料,众人就准备把斥候用的标识旗帜做出来。 做旗帜很简单,只是拿剪刀剪布条而已,本来,刘备关羽张飞,还有李孟羲,还有斥候和游骑们,剪布条扯布条忙碌的正开心。 李孟羲突然拿起一条二指宽的布条,拿起晃了晃。 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了,李孟羲嚯的一声起身离开,众人诧异。 李孟羲去找棍了,找来了一根棍,李孟羲把麻布条绑在棍头,他皱眉想起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对着麻布条,“呼——”他用力很吹了一下。 他的动作笨拙且有趣,走来问询的刘备笑了。 “哈哈,羲儿,你这是作甚?”刘备笑问。 “我在看,风能不能扬旗。”李孟羲答。 李孟羲意识到的问题是这样。 斥候用旗,绑个布条就行。 可是也正因为只绑了个布条,斥候旗只是一根布带,不如真正的旗子旗面那样面积大且醒目。 真正的军旗,那么大的一块布,就是旗面不展,离老远依然能看见。 而斥候的旗帜,一根棍,绑一根布带,目标小,旗帜要是再扬不起来,就很容易给漏掉。 随后,李孟羲富有研究精神的,找各种不同的布料来试,麻布条,葛布条,丝条,绸子条。 一根接一根的挂棍子上,然后用力吹。 测试结果,丝条最轻,微风则动。 而且,一般来说,麻布葛布这些贱布,颜色暗淡,丝绸这些名贵布料,则能用的上好颜料,颜色大多鲜艳。 就拿李孟羲做实验的的布条来说,丝布条是明蓝色,看起来很显眼。 李孟羲总是觉得,丝绸这玩意儿,不耐磨,不结实,卵用没有。 现在倒是发现了丝绸的卵用,那就是轻飘飘的,能飞扬而起。 关羽知晓李孟羲是想尽可能让旗帜显眼起来,关羽说,实则不必如此麻烦。 关羽折枝举例,固然,要是把布条挂在直杆儿上,布条有风才能飘起来。 但到用时,连木杆儿都不用找,直接折来树枝,布条挂横枝上,横枝垂下,自然就醒目。 李孟羲顿时就感觉,这方法好,简单有效。 与之相比,用木杆儿就太蠢了。 斥候联络终于系统完成。 夜深,李孟羲回去睡觉。 拿着火把,走到车厢附近时,李孟羲听到嘎的一声,他愣了一下,回头看,火把一照,照到了养鸡鸭的车,他这才记起,鸡鸭是放到这里来了。 想了一下,李孟羲拿着火把去鸡鸭笼子,挨个看。 没有看到鸡蛋鸭蛋。 今日得了两个蛋,估计明日也有。 回到车上,小砖已呼呼大睡。 李孟羲小心翼翼的拿出笔和布卷,记录所得,“斥候联络法,插枝垒石,刻线标向。 石以碎石或撅硬土为之。线以直为路,以短标路口,以长标去向。 至于细详,长杆横系以布带,布带宽二指既可为标识。布带垂下,无风亦展。 若垒石在左,则长杆当远数步,立右,以妨有乡人捉杆取布,随起一脚毁石坏记。 游骑往而采买,凡离队数里耳,远则不当,故,斥候留记之时,应只留十里内之村落。 队列练兵法成效见速,不足一月,四十青壮,竟齐整如一,走转跑停皆能,已有可战之力。” 记完,李孟羲回车睡觉。 第四百零二章 诸事渐备 又一日,行军依旧。 队伍中,后队淄重队中,偏厢车已足有十二辆,每辆偏厢车,一侧都有一块长的木板,教书先生们或用石灰水, 或把字写在麻布块上,然后用饭糊在木板上。 最小的孩子,六岁以下的小朋友,在车上,更大一点的,在地上跟着走, 或者由大人抱着背着。 现在教学进度,全停了,只学音标,音标学完了才方便学字。 李孟羲到来时,小朋友们都在,“啊,我,鹅,一,五,鱼”的背音标。 声音古古怪怪,看着可可爱爱。 李孟羲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单调了。 就是单调了些,不像书声琅琅的模样。 思索片刻,李孟羲过去,决定教小朋友们古诗。 论适合启蒙的古诗,毫无疑问, 当属白居易之诗为第一。 白居易的诗,通俗易懂,朗朗上口。 李孟羲教,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此一首。 诗教完,李孟羲离开,教书先生们之中,起了波澜。 作为文化水平较高的一群人,教书先生们对李孟羲做的诗歌赞叹不已,钦佩之至。 殊不知,这根本就不是李孟羲做的。 还有,如此一般的好诗,李孟羲少说还能抄来一两百首。 只靠剽窃,李孟羲就足以名扬一世。 于是之后,小朋友们便开心的背着离离原上草。 书声琅琅,闻者不由露笑。 行军队伍再往前,乃是粮草淄重车队,以及匠营渔营诸部。 匠营如今车二十五辆,拉满干木头的牛车有四,拉工具的车有一,拉没做完的车轮,没刨好的木板等木件儿的车另有三辆。剩下的,拉铺盖卷的车,用去三辆。 剩下空车有十四辆。 十四辆空车意味着,夜晚木匠们干活时,把板车翻过来扣地上,足有十四个刨木头的平台。 还有,行军之时,一人拉车,一人坐车上,则能有一人可在车上,削一些薄木条,刨薄木板之类的活儿。 做板车的整个过程,加工辐条方木一类的小活儿,占据了总工作量的一半多,另外的一半是热处理和组装。 把小木件放到白天来做,让板车的生产速度能快一倍。 有激赏法在,木匠们做成一辆车,能得不少粮,因此干活的时候,个个卖力。 李孟羲从木匠队过,见到但凡空板车上,车上必然有人,车上的木匠在颠簸的车上或是拿镰刀削辐条,或是腿压着刨方木,所有板车都完全利用上了。 再前,是屠匠营。 屠匠营车只有两辆,屠匠营人不多,车也不多,工具也不多。 屠夫们屠宰牲口时所需的工具,不过是用来抬大牲口的杠子,绳索,解牛尖刀,以及剁骨的斧头,和剁肉的门板,及装肉的篓子框子一类工具,和接牛血的盆桶。 木匠营备下两个门板,十来条杠子,篓子盆桶刀斧等,这一切加起来,一辆车拉就够了。 余下一辆,堆放屠夫们各自的铺盖行囊。 屠夫二十余人,一车放不下所有铺盖。 细看发现了略有趣的事,屠夫营,但凡身背行囊吭吭哧哧走路的,全是较为年轻的屠夫,身上无行囊,行囊放在车上的,都是较年迈的人。 如之前李孟羲所想,板车是磨练队伍的重要工具,重要性等同于舰船之于水兵。 围绕板车,谁来拉车,谁来替换,多久换一人,谁的铺盖可放在车上,谁的不放,方方面面需要协调。 围绕板车进行的纠扯和磨合,就是锻炼队伍的过程。 以细微处观之,屠夫营,老弱的铺盖能放车上拉着走,青壮则背着铺盖,足可说明屠夫营的管理和纪律像回事。 由此可见,屠匠营的那个很有脾气的屠信老人,管理能力很是不错。 再前,为渔营,渔营车更多,车增多至六辆,可车看起来不怎么够的样子。 渔营人数规模大,人也多,六十人左右,渔营的工具很占地方,尤其是鱼鹰舟,渔营小舟已是很轻便的舟了,可要是往车上放,一车拉两艘小舟就放不下了。 车只有四辆,鱼鹰舟已多至九艘,不够放,故而,渔夫们一人扛着一艘鱼鹰舟扛起跟着行军队伍走,渔鹰舟不过几十斤的,扛起走并至太不劳累。 渔营最不好管理的工具是鱼网,别的其他营,不管是木匠们的木工用具,还是屠匠们的木杠门板,随便一放就行。 而鱼营的鱼网则不能随意乱放,网不同别的,堆一起容易缠住。 民间有俗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这是因为,用植物纤维如麻或者草编的鱼网,下水之后,湿漉漉的,堆积起来,容易腐烂。 所以,为延长网的使用寿命,打一天鱼,就得晒两天网。 渔营存放渔网的方法是,每日早起行军,渔夫们三四人,或者五六人,抓着大网的边角,把网拉着走。 这样,就等于是把网摊开晾了,随着人的走动,鱼网上的水不停淋下滴落,比静止晾晒效率更高,再加上天上的日头一晒,用不了半个上午,鱼网就完全干了。 鱼网也是可以随军晾晒的,跟民夫们拾的柴一样,民夫折下湿树枝,树枝当时不干,背着走几天,树枝经太阳暴晒,很快就变成干柴。 军中万人,战兵千余,渔营匠营诸部加起来,不过几百。 余下的,民夫大几千人。 行军队伍之中,民夫队伍尤其漫长。 与最初的一身穷弊模样相比,如今民夫众人,殷实了许多。 殷实不在衣能蔽体,而在其身有长物。 如今民夫众人,怎么看怎么不像流民,更像是赶集或回家的乡人,看他们身上,柴捆一个比一个多,柴捆最多的,用一根粗枝挑着,前边挑两大捆柴,后边挑两大捆柴,柴捆比人都高。 累是肯定累的,柴其实捡一点就够了,捡太多背着累人。但要是真劝的话,大概是没人听的。 劳动人民勤劳朴实,哪怕是一根草,只要有点用,都不肯丢掉。 挺好,民夫营中储备着大量柴草,也算是囤积了物资,若有需要火攻之时,民夫营人人身上一个柴捆,大几千捆柴,火烧连营都够了。 再有,这军中第五营,专养鸡鸭的一营。 拉鸡鸭笼的车,就一辆车,负责养鸡鸭的人,却有二十人。 行军途中,养鸡鸭的人,会时不时朝笼子里看,看没有下蛋。 有时鸡蛋下了,“呀,又下了个蛋。”人们会开心起来。 枯燥的行军途中,数鸡鸡蛋是很好的消遣。 众人看向鸡蛋的眼神是羡慕的,但无一人会有想把鸡蛋拿走的想法。 因为人多,众目所视,根本让人升不起贪墨鸡蛋的想法。 负责养鸡的众人无法想到,李孟羲根本不去频繁来看鸡鸭下蛋没有,却很自信鸡蛋鸭蛋不会失窃。 李孟羲之所以找一大群人养鸡鸭,他把人性算准了,用他喵的概率算的。 傍晚,扎营。 继鸡鸭猪笼之后,木匠营又有好东西做成了,是抽屉车,做麦芽糖的抽屉架子。 做成的架子,形类衣柜,长与板车等同,分三排,每排上下抽屉,有五个。 共计是十五个大抽屉。 李孟羲把抽屉抽出看,抽屉做的很不错,是用平木板,再用长木条钉在一圈,就钉出了抽屉的深度,简陋且实用。 李孟羲迫不及待的就要用这些抽屉做麦芽糖。 他虽然迫不及待,但并不急迫,拿来麦子,李孟羲先把麦子称了十斤出来。 然后,让鲁犁帮忙,两人一起按照做麦芽糖的流程,先把麦子倒抽屉里,薄薄两层,撒平,然后稍稍薄撒一层水。 再把麻布湿了水,铺在麦子上。 一个抽屉一个抽屉的放麦子,到第五个抽屉时,麦子没有了。 最后,称了数次麦子,十五个抽屉放完,共计用了三十二斤麦子。 按第一次制作麦芽糖那时,麦子与麦芽糖的收获比,一斤麦,大致可得,麦芽糖四分之一斤。 麦芽糖的生产周期是四天左右,四天时间,麦子大概能发芽。 也就是,三十二斤麦,四天,可得麦芽糖八斤。 平均一天两斤麦芽糖。 这点量,足够给伤兵营那个昏迷不醒的伤兵作为特用口粮。 但也就是足够一人。 假若再有哪个伤兵被开膛破肚,只能吃流质食物时,就还需要麦芽糖。 一辆麦芽糖生产厢车,只够供给一个,最多两个伤兵。 车太少,最少得十辆麦芽糖厢车才够用。 李孟羲跟鲁犁说,抽屉架子需要继续做,一个不够用。 鲁犁领命。 李孟羲在营中无所事事的晃荡,他看到,有一支飘扬的刘字旗在营地里,各处乱跑,一会儿左,一会右。 李孟羲便知道,那是刘备的专属旗帜。 旗帜系统完善后,刘备到哪,亲兵扛着旗帜跟到哪,作为军中统帅,很多人会找刘备,旗随人走,便于快速联络。 就比如此时,李孟羲目光为营帐和人群车马所挡,他是看不到刘备本人的。 但是,此时要去找刘备,看着旗帜去找,一找一个准,根本不用浪费时间。 “或许,我李某人也需要一个旗帜。”李孟羲摸着下巴想到。 找刘备的人多,找他李孟羲的人也不少,匠营医营各部,刘备关羽等人,都频频找李孟羲。 李孟羲因为那次遍找刘备不见,而意识到了旗帜系统的不足。 他把旗帜系统给完善了一下,却忘了他自己,到现在他才想起来。 匠营用斧头,渔营用鲤鱼,医营用葫芦,那么,军师,该用什么旗帜呢? 李孟羲思索起来,用羽扇?羽扇纶巾,是智谋之士的标志。 可,以军中目前来说,兵丁民夫们,能不能识得羽扇还是两说。 此所以,守城之时,用十二生肖旗,而不用青龙白虎旗的原因。 曲高必合寡,认识十二生肖图像的人,比能认识青龙白虎神兽的人,普遍的多。 所以,羽扇很好,但不是最好的。 阴阳八卦如何?李孟羲又发奇想。 李孟羲认为,阴阳八卦,也算是普遍常识吧。 这只是自认为而已,还得调查一番,李孟羲去问鲁犁,问鲁犁识不识得八卦。 鲁犁说,听人说过,但不知阴阳八卦,到底是啥。 好嘛,调查出结果了,阴阳八卦图,不如十二生肖容易辨认。 羽扇舍弃,阴阳八卦再舍弃。 与军师这一身份相符的图形,还有什么,李孟羲遍思不得其解,不由烦闷。 用字吧,取神机妙算之“神机”二字为旗。 夜幕降临。 木匠营的营地之中,竖起了一杆长长的杆子。 杆子上,横着绑着一支火把,火把粗看好像如同是一种名为独脚铜人槊的奇形兵器。 再远,伤兵营也有一根长的木杆竖起,木杆上,也是只一根火把,燃烧着微弱但是显眼的火光。 大营正中,有火把架子,架子上插着四面火把,明亮显眼。 在营地之外,有突兀的一处方形的火光地带,那应该就是傍晚扎营时找的地势平坦处,是夜晚练兵时用。 刘备李孟羲关羽三人要有约定,日找军中一错,李孟羲也养成了主动去寻找军中疏漏的习惯。 可这日,他遍找军中,不见哪里有疏漏之处。 李孟羲只好作罢。 带着弟弟到妇孺营,准备去吃饭的时候,李孟羲离老远听到了吵架声。 好奇之下,李孟羲加快步子,走了过去。 吵架的人,是两个妇人,吵架的起因是其中一个妇人的儿子把另一个妇人的儿子的脸给挠了,双方由此大闹。 小孩子的矛盾很正常,暂时不好分谁对谁错。 吵架也算不上大错,军中万把人,个中产生点矛盾很正常。 最重要的问题是,劝架的人呢? 刘备派来襄助管理妇孺营的一什战兵,按理说,出了事,战兵们应该出面管管的。 可李孟羲瞅见战兵百夫长就站在外边,愣是不去管。 李孟羲挤过去问,“你也不去管管?” 什长为难,“这要是俩男的,一把拖开便是。可俩妇人,我们大男人,不好掺和。” “奥。”李孟羲恍然,点了点头。 军中今日一错,找到了。 本以为,只要战兵足够,合格士兵足够,就能把民夫很好的管理起来。 这也是,为什么李孟羲要先练四十新兵的原因。 现在他意识到,有时候,男兵管女人的时候,真的不便。 再说,真有男兵仗其权势,没人的地方,对女人动手动脚,很难发现。 在想用什么办法防止养鸡的人偷鸡蛋时,李孟羲想到了反制法,想到了人多胜于人少。 现在,再遇到妇孺营民妇们争吵,李孟羲顿时又想到此制衡法了。 现在军中,军法严厉,出事问题不大。 可到日后,必有需治理的广大底盘之时,此时,底盘一大,难免很多地方,鞭长莫及。 军中,士卒不敢伸手,可一旦失去监管,不敢断定,有刀有枪的士卒,会不会做出一些侮辱妇人的事。 防止养鸡人偷鸡的制衡法怎么用,防止士卒仗势欺人的制衡法,也就怎么用。 答案是,以多制衡,一个士兵走路上,遇见一孤零零走着的貌美妇人,四下没人,或许人性之恶,就在此时爆发了,然后做出猪狗不如之事。 两个士卒一同走在路上,遇到一妇人,因有人在侧,贼心就小了许多。当然,也可能这两个人,都是禽兽,会达成龌龊的共识,但两人生恶之可能,远小于一人无制衡时生恶之可能。 而要是负责维持治安的队伍中,再安排些妇人,那么,就极大可能避免很多恶性事件。 再有,若是执法之时,有一家,开黑店,官府查拿犯人,女眷若是撒泼耍赖,还真不好办。 执法士卒强硬一点,就显粗暴。 执法士卒平和一点,就干不成事了。 所以,此时,有必要有女执法士卒,不管是搜身,搜衣服等,都便利许多。 有鉴于此时和日后,必需要训练女兵。 不一定是战场需要,治安和司法也有需要。 真要说战争,战争打到危急时,别说女人了,老人和小孩儿也要上城守城。 若为危急时备,占人口半数的女人,应训练她们组织和纪律,以及作战技巧。 有汉一朝,无有女将。 但两千年历史之中,巾帼英雄不少。 花木兰替父从军或许是传说,但北宋梁红玉,明末秦良玉,都是女将。 要训练女兵,危急时,能提供更多的兵员,就算不上战场,女兵也能接手治安工作,以让男兵腾出人手,就算不用在维持治安上,也能用于司法工作时,就算不作用为司法人员,毫无疑问,经过训练的妇人,其组织能力和纪律性将大大增强。 组织能力和纪律增强,便容易管理。 义军现在的实际情况就决定了,男丁就算全有纪律,行军队伍整体,还是不够整肃,因为军心女人至少有四分之一多。 因此,若为当下计,女兵,必须考虑。 吃完饭,李孟羲去找刘备关羽,说要训练女兵。 刘备惊讶,关羽也是错愕。 许久,他两人都没反应过来。 李孟羲把为何要训练女兵的缘由,剖析了一遍。 “其一,我军中,男女混杂,只练男丁,不管妇人。那到最后,男丁有纪,妇人散乱依旧,不还是,乱我军形? 其二,古来攻守恶战多矣,真到危急时,城中无论男女老幼,皆上城御敌。 此时敢问,妇人是训练过的好,还是未训练过的好? 其三,女兵纵不上战阵,若接替巡逻治安等务,能腾出多少男兵人手? 其四,日后管制一方之时,捉拿细作搜身验看之时,女兵便利,而用男兵去搜女人身,大伤风俗。 至于,敌军会不会用女人做细作,两位应该有所判断。” 李孟羲分述四要,刘备关羽听完,连连点头。 “那就,练!”刘备一拍膝盖,下定决心,练女兵。 天下人耻笑,就让他耻笑去。 刘备做这个决定,是承受了一定得心理压力的,刘备觉得会被天下人耻笑,可他依然艰难的下了此决定。 既然决定了,事不宜迟,李孟羲就去妇孺营,走了半道,又拐回来了。 妇孺营有很多妇人,但不妥,妇孺营的妇人们,大多有小孩子要照看,一练兵一走,没人照看了,小孩儿得哭着找娘。 所以,李孟羲折返去民夫营,挑选妇人四十人,依照惯例,为防止有人浑水摸鱼,也为增强一点仪式感,拿来青色丝绸,裁下四十条头巾,分发妇人们。 而后,便开始按照队列,训练妇人们。 刘备此时却拿捏,不好意思和妇人们打交道,非让李孟羲来。 “那今晚先不练,先让她们看看,队列怎么站。” 于是,妇人们围观,刘备从头到尾操练队列。 妇人们一旁,指着青壮们的队列,捂着嘴,说说笑笑。 关羽厌烦,李孟羲无奈。 练兵事难,练女兵更难。 第四百零三章 花椒叶就是两面针 九月,二十日。 自斥候联络法协调之后第三日。 大军前行之时,终于在大道一旁,看到了一处土堆。 “走,去看看。”李孟羲开心说道。 游骑商队还有李孟羲,来到路口,看到土堆像是被人踢了一脚的模样, 土堆半塌,在离土堆几步远,路口另一边,可看到地上留着一个明显的洞,是旗帜插地上时留下的, 此时,旗帜不见了,由此可以看出, 布条,树枝,土堆,此三重保险法,还是有用的。 旗帜被路过的乡人顺走了,土堆被小朋友踢了一脚,但土堆还是成功留在了路口。 在土堆旁,泥土地上,用刀痕刻画的地图好好的留在那里。 地图是一根长线,长跟尺子差不多长,三二十公分。 从下往上看,依次是,左边一条长线,李孟羲抬头,顺着路往远看,他看到了, 路往前走不远,就有一个往左的路口。 奥,第一个路口就往左拐。 再低头看图,地图上,往上,继续是分别是左边六个短线,右边四个短线,这意味着,左拐之后继续走,数着,过右边四个路口,左边六个路口,不用拐弯。 然后,又是右一长线,这是又往右拐了。 然后又是许多短线…… 李孟羲数了下,这一段直线,画的长短线段,四十多条。 也就是,这么一小截线,标识出了四十多个路口的漫长距离。 问,游骑看明白没。 游骑商队队长说看明白了。 再让商队队长复述一下,商队队长看着图,说的路况都对,往哪里拐,第几个路口拐,一点不差。 “拿笔,画下来。”李孟羲建议,“反正这么些个路口,我是记不住。” 游骑商队队长为难,没有笔墨。 没有笔墨,不用笔墨也行。 发给游骑商队几匹布,再几块木炭,画几个印子,轻松把他地图复刻下来。 三日前的夜晚方才和斥候将领马弓手张飞商量好联络法,张飞再把联络法传授给所有斥候,再到斥候们碰到村落之后,认真选择一番之后,把十里之内的村落信息,留下标记。 直到三日后,游骑商队才得到这迟滞的情报助力。 自这一天开始,游骑商队的采买效率,开始了爆发。 自第一个斥候遗留的标记开始,有几十骑斥候的情报支援,有多的来不及选择的村落指向,游骑商队不用再去花费时间自己去找了,游骑商队成了运输队,所做的只是按一幅幅地图所指,直接去目标村落,把钱把物资买回来就是。 这一天,游骑往来极频繁,一会儿回来一趟,一会儿回来一趟。 大军这日行了四十多里,两个游骑商队,分左右各自采买,左队采买十六次,右队采买二十次。 就这一日,买回好坏不一的板车,十二辆。 硬木,斧头锯子,锄头铁锹等,更是几十近百不等。 鸡鸭有二十多,羊一只,半大的猪一只。 麦秸更是一买,就是一车。 麦秸不占重量,往往是,先把紧要的东西买了之后,最后,再买麦秸。 往往,因为游骑商队出手阔绰,乡人多得厚利,到最后游骑商队要买麦秸,乡人不要钱,麦秸免费送。 今日最意外的收获,当属花椒树。 李孟羲心心念念的花椒树,终于买到了。 花椒树带着土被买回来了。 李孟羲看着叶子带针,叶下长着小花椒籽的熟悉的小树,他开心极了,立刻就去找来一个坏木桶,扛着一把铁锹,跟着出去采集的民夫们,找土准备种花椒。 铁锹很长,李孟羲笨拙的用撬挖土的时候,民夫看不下去了,一个老大爷,拿过铁锹,匡匡就给挖了一桶土。 当弄清李孟羲是要种花椒时,大爷说,“这不成,种东西得散土,硬巴蛋子不行。” 老人所说的松土,是指松散的土,硬巴蛋子,是硬土块。 这一点儿,李孟羲有所了解。 大概是,土壤松软,有利于植物根系呼吸。 老人还说,用桶种东西,倒是还成,种的时候,得先往桶里装半桶土,这时把花椒放进去,然后,再放半桶土。 李孟羲一想,老人家说的有道理啊。 这是为了让花椒根茎被土包围的更好。 要是直接把花椒放木桶里,可想而知,花椒根底下,就接触不到土。 而要是花椒处于土的正中央,上下左右就都是土,哪一个利于根系生长,不言而喻。 花椒树种了之后,李孟羲带着弟弟去弄来水,狠浇了些水。 有花椒了,鱼汤终于能好吃了。 李孟羲摘了两把新鲜的花椒叶和花椒籽,拿着去找伙夫,让今晚煮鱼的时候,放上。 花椒叶子有点好玩,因为有刺。 小砖一个叶子一个叶子的,把刺给拔掉,不亦乐乎。 转着转着,就到伤兵营了。 正忙碌着用开水煮绷带的军医田卜,看到李孟羲哥俩,“来了。”田卜笑着打招呼。 “你看,俺有这个刺。”小砖献宝似的,把花椒叶给田卜炫耀。 小孩子的脑回路,总难以理解。 田卜一看,笑了。 “这不两面针的叶儿吗?军师哪里找的?还有不,给我些。”田卜道。 李孟羲愣了下,显得十分惊讶,“这是两面针?花椒叶就是两面针?” 两面针李孟羲很熟,因为广告总有一款两面针牙膏,翻来覆去的播。 “对,花椒叶儿就是两面针,你看,军师,花椒叶儿,一面儿一个刺,故名两面针。” 好嘛,田卜这个中医一解释,李孟羲顿时就明白了,难怪有听到过老人们说,用花椒木做个磨牙器,小孩儿磨牙好,又有两面针既花椒叶成分的牙膏,感情,花椒的成分,对牙齿有好处的啊。 李孟羲问,“田卜,这花椒叶是不是能治牙病来的?” 田卜笑了,点头,“确是如此,牙疼嚼两片花椒叶就好不少。” 方才田卜想要花椒叶,就是为了当药材。 这两天有人牙疼的厉害,田卜苦于没有药,都准备跟军师说要看看找花椒,军师却已经把花椒弄来了。 李孟羲不知花椒叶就是两面针,不知花椒叶是药材,纯粹误打误撞了。 李孟羲对今晚的鱼汤,相当期待。 早早的拿着碗去等着,开饭的时候,李孟羲盛了一大碗鱼汤,加一个鱼头。 汤很热,他小小喝了一口,果然,花椒叶去了腥气,提了鲜,鱼汤美味多了。 硬饼子泡鱼汤,吃的肚子饱饱的。 这是李孟羲吃的近来最开心的一顿饭了。 “哥哥,咱们木有蛋儿蛋儿吗?”小砖问。 李孟羲突然记起,鸡蛋忘收了。 匆匆去鸡鸭车那里,李孟羲拿着火把,一个笼子一个笼子收蛋。 收到了鸡鸭蛋七个。 收获不少了。 鸡蛋鸭蛋太少了,分出去是不够分的,只够自己和弟弟每天早上,一人一个,补充点营养。 剩下的,分给谁都不够啊。 就几只蛋,就算冲鸡蛋茶,小孩子一人喝不到一个鸡蛋星。 索性,就把鸡蛋保存起来起来好了,自己和弟弟一天两个蛋,剩下的都存起来,存的多个,再拿去给小朋友们煮鸡蛋茶喝。 就这样决定了。 鸡蛋还没地方放,放车上也不行,车马颠簸,磕碰一下就破。 若是刚穿越汉末那会儿,李孟羲不一定能想到存放鸡蛋的方法。 现在不同了,现在他经验丰富极了。 研究携行具的时候,李孟羲就想到,针对携行具篓子里东西乱晃的情况,可以往篓子里塞两把麦秸就解决问题。 当鸡蛋没地方放时,李孟羲立刻就想到麦秸。 只一筐,筐里一堆麦秸,蛋就决计不会破。 晚上,再去练兵时,路过匠营,鲁犁说,抽屉架子,又做好一具。 好事接踵而来。 一个麦芽糖厢车,麦芽糖生产的速度,可完全供给两名特殊伤员对糖水需求,两辆车的生产量,就能满足两人。 现在军中需要麦芽糖水的,只那个不幸成了植物人的伤兵,这就意味着,两辆厢车,就有一辆的产量积攒了下来,能源源不断的储备。 “哥哥,俺有一个可好吃的东西,你要不要吃?”小砖突然神神秘秘的说。 李孟羲好奇,“什么?”他摸摸弟弟的头。 弟弟拿出一个花椒籽,“这个可好吃了。”弟弟一副很认真的样子,“俺刚才就吃了一个,不信你尝。” 李孟羲乐了,这小屁孩儿想坑你哥哥我呢。 “好,哥哥尝尝。”李孟羲接过弟弟小手里的花椒籽,填进嘴里,用舌尖试了下味道。 又麻又爽的感觉。 狗日的,生活太艰苦,食物寡淡无味,吃花椒籽还能吃出滋味儿来了,李孟羲有些可怜自己。 花椒籽含了一会儿,李孟羲呸的一口吐掉。 花椒有了,李孟羲就想起更多调料来了。 葱姜蒜,还有醋。 得给游骑商队交代一下,能买顺便买点。 为了吃好吃的东西,李孟羲不可谓不费心思。 “走,砖头,咱们去练兵去。” 李孟羲拉着弟弟的小手就走。 小砖挠着头,疑惑的看着哥哥,他不明白,为什么哥哥吃那个圆的东西一点事没有,明明那么难吃。哥哥可是太厉害了,小砖想。 这傻孩子好奇心很重,花椒籽填嘴里,直接咬碎了,肯定味道刺激。而李孟羲,只是带着皮含了一下而已。 第四百零四章 第二次缝合术实验 九月二十日往后,游骑商队效率喜人,游骑商队的采买成了义军后勤补充最重要的一项。 商队一天从方圆几十里买来的板车,抵的上木匠营半月的生产量。 军中急缺的板车,得以快速补充。 第一个满配板车的营出现了,是木匠营。 匠营百多人,配板车超过六十。这个数量, 平均两人就配了一辆板车,没法再增加了。 依照板车分配的权重,匠营满配之后,应当是往收容车队分配。 既,行军时,跟着行军队伍前后走的空马车,谁路上走不动了,可以上车歇息一段。 以当时算定,按人口中的老弱比例, 大概六百人有一辆收容马车,就足够给老弱提供落脚的地方。 义军万人,按此比例算,需收容车近二十辆。 匠营的车补充满配之后,只一天,收容车队也有了足够的车。 军中牲口有限,所有的牛骡全都是拉重车,分给收容车队的牛骡没有。 只能是依靠民夫们的自觉了,青壮们帮着拉车推车,以帮助老弱。 二十一日,二十二,二十三…… 游骑商队采买的物资只见多不见少,李孟羲没想到,这么快就为物资发愁起来。 令李孟羲发愁的是小动物,买小动物的最重要的作用是, 用来研究断肠缝合术。 小动物以一天至少一头的数量快速增加,行军途中,安置这些小动物的方法, 只能是板车拉着,麻烦无比。 猪狗羊这些动物,根本不愁多,杀了就是肉。 可李孟羲想要的不是肉,不能把这些动物全杀了。 这些动物最大的作用是,作为肠缝合实验的载体,来完善手术。 肠缝合术,李孟羲只试过一次,第一次手术情况不太好,猪死了。 那次失败的实验之后,李孟羲总结了不少经验。 游骑商队买回来的有一头大小合适的猪,李孟羲本想用羊的,因为猪肚皮太厚了,划开都没办法缝。羊好一点。 可是李孟羲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肠缝合术一个重要要点是,得用麦芽糖代替伤者的食物,以尽可能的减少食物残渣自胃部蠕动到肠道,污染伤口。 人是杂食动物,猪的食谱跟人的差不多,也是杂食动物。猪能吃的,人也能吃,反过来,人能吃的,猪也能吃。 毫无疑问,麦芽糖水,人能吃,猪吃也没事。 可是,羊呢?羊吃麦芽糖,能行不? 李孟羲的医学和生物学知识实在匮乏,军中条件又实在有限,没有太多试错机会,所以,尽可能避免不必要的损失。 肠缝合术第一步,制羊肠线。 制作羊肠线之前,李孟羲设计增加了一个洗肠过程。 他让田卜,弄一些泻药,给羊灌下去。 田卜还真的弄来了让羊腹泻的药。 好家伙,羊拉的稀里哗啦的。 然后,给羊灌水,再加泻药。 悲催的山羊继续拉肚子,直拉到没什么拉了,羊快被折腾死了。 肥皂水在此时开始了第一次医学应用。 把羊嘴撬开,肥皂水往羊嘴里灌,山羊吐的又开始吐沫,吐胃里的食物残渣,吐水。 把羊折腾的,田卜都看不下去了。 李孟羲也觉残忍,没办法,只能这样。 给山羊洗肠洗胃之后,李孟羲认真思考了下制羊肠线的整个过程,他去布置了。 第一,一个洁净的场所,他借用了一顶帐篷。 在帐篷中做羊肠线,比在外面风土飞扬的环境卫生多了。 第二,制作过程中的卫生保障,羊肠线得用手撕羊肠膜,搓成细线。 用高度烈酒,把硬木板上洗了洗,又拿火点起酒精,把硬木板烧了烧。 存放羊肠线的,是酒精坛。 特意找来一个小的酒精坛,坛中,酒精用的是度数不那么的高的次一级酒精。李孟羲觉得酒精浓度高了的话,可能对保存羊肠线有负面影响。 这些准备完,李孟羲通知田卜,杀羊。 杀羊过程,李孟羲没去看。 屠宰牲口的,屠匠营拿手,肯定是交付了屠匠营。 没多大一会儿时间,田卜端着一个洁净的木盆,木盆里,还放着一副散发着热气的羊肠。 “田卜,那有热水,你先把手洗了。”李孟羲指指早备好的肥皂水热水酒精等。 田卜知晓缝合术所有流程相关,手术流程还是李孟羲和田卜一起完善的。 田卜用肥皂水和热水,认真把手洗了。 然后,再用烈酒把手泡了好一会儿才过来准备搓羊肠线。 李孟羲丢给田卜一个布块,布块两边有鼻儿。 李孟羲先给自己带上了。 “此何物?”田卜边带边问。 “口罩。”李孟羲答,“防飞沫溅到羊肠上,飞沫中也有疫虫。” 田卜目露恍然之色,点了点头。 李孟羲把一把湿漉漉的剪刀递给田卜,这把剪刀也是在酒精里泡过的。 田卜接剪刀,拿起羊肠,一划,破开。 李孟羲看的认真,果然,给羊洗肠是极其有用的,洗过肠再宰杀的羊,肠子干净的多,这就有限的降低了肠线被污染的可能。 做羊肠线,不是第一次了,田卜手法还算娴熟,干净利落的把羊肠放凉开水里洗了又洗,然后撕下肠膜,把肠膜摊开,拿剪刀尖,小心翼翼的,尽可能划窄一些。 肠膜破成一道一道之后,田卜拿手指一点点把肠膜细条搓成线。 一根做成之后,丢进酒精坛里保存,接着往下,做第二条。 做肠线需要细致且费时,一副肠,做了一半,天都黑了。 “田卜,我让你找柳氏来,你找了吗?” 田卜道,“外面等着呢。” “叫来。”李孟羲说。 田卜于是去了外面,把绣娘柳氏叫来。 柳氏进来,还不知干啥,有些忐忑。 “田卜,你帮她把手洗了。”李孟羲随口一说,田卜和柳氏都是尴尬。 柳氏忙说自己洗。 毫无疑问,柳氏是军中针线手艺最高超之人,针线玩的贼六。 找柳氏来,就是借助她的缝合技艺。 柳氏在田卜指点下,按标准的消毒流程,热水,肥皂水,再酒精浸泡,把手消了毒之后。 李孟羲向柳氏介绍手术过程,“柳姨,你看,这是断肠,肠子一截两半了。 你看,用这个肠线,把肠子给接一起不?” 柳氏走来,见到木板上,放着两节断肠,还有几根小针,针上穿的也不是线,不知是啥。 “柳姨你看,肠子是里中外三层,两肠头缝的时候,里缝里,中缝中,外缝外,得缝的,一点缝没有,一点水不能漏,能缝不?” 肠子柳氏也没缝过。 “我试试。”柳氏心里没底。 开始缝合了。 柳氏拿起针,拿过肠,试着要缝,肠子又滑又软,还薄,柳氏小心翼翼,一点一点,缝的艰难。 天色暗了,李孟羲把灯具拿来好几个,他和田卜一左一右,给柳氏拿火把照亮。 这场缝合术,一直持续了快半个时辰。 终于,柳氏说缝完了。 李孟羲和田卜就看缝合效果如何。 针脚细密整齐,一点不乱。 看样子,是把两节断肠缝合到一起了。 不过,实际效果如何,尚需检验。 今日就算了,明日,拿猪开刀。 第四百零五章 第二次缝合术(二) 缝合术完整的施术流程需要什么? 需要羊肠线,需要消毒方法,需要缝合技术,一般如果是枪头造成的贯穿伤,伤口则太小,没办法进行缝合术,此时还需要用刀划开伤口的解剖技术。 缝合术完成后, 控制饮食则必须麦芽糖。 所以,综合种种,缝合术要绣娘参与,竟然还需要杀猪匠参与。 专业的外科手术医生没有,但若论用刀开肠破肚的技术,没人比杀猪匠还熟练了。 杀猪匠人们惯用的尖头杀猪刀, 是很好用的解剖工具, 比环首刀好用,更比剪刀好用。 从屠匠那里拿来的杀猪刀,从二十六日这天清晨开始,杀猪刀就放瓦罐里用热水煮,到这天傍晚扎营,杀猪刀用沸水煮了一天,完成了消毒。 扎营之后,李孟羲把绣娘柳氏,屠匠屠信老人,还有田卜,一群人叫到一起。 给屠信老人也发了一个口罩带起,田卜领着老人,分别用热水,肥皂水,还有酒精洗过了手。 依然是帐篷里,半大肥猪一头,绑在门板上,直哼哼。 李孟羲皱眉思考手术流程。 假设, 是真实的战场救护,此时,一人肠子被枪扎断。 毫无疑问,此时依然是需要洗肠流程的。 但跟昨日给羊灌泻药不一样,羊肠子没有创口,洗肠无所顾忌。 战场的真实情况是,伤兵肠子有伤口,洗肠不能用如此粗暴的方法。 实际手术时,大致可把洗肠过程,单分成两部分。 第一,催吐。 古人催吐,是用粪水。 粪水催吐效果是极好的,但粪太脏了,会造成一定的安全问题。 现在李孟羲发明固体肥皂没成功,倒先把肥皂水给鼓捣出来了。 催吐用肥皂水又安全又好用。 给肠子寸断的伤兵做手术之前,先给伤兵灌许多肥皂水,一次还不行,得多灌几次。 然后,伤兵胃袋里的食物全吐出来了。 这是第一步。 接着,第二步在开膛破肚之后,清理肠道。 此过程就恶心了,得用手,洗大肠一样,把人肠道里的脏东西清疏干净。 此过程,断肠创口难免会沾染一定的污物,所以,最后一步得用肥皂水和稀酒精小心清理。 肠道完全清理干净之后,才是缝合术。 缝合术之后,则需控制饮食,要长达几个月只能喝麦芽糖水度日。 想通了完整流程之后。 李孟羲抬头,看向田卜,“开始吧。”李孟羲说。 田卜走来。 第一步,用肥皂水灌猪。 田卜提着一个小桶,桶里是肥皂水,田卜翘着猪嘴给猪狠灌了几碗肥皂水。 如同羊被灌了肥皂水之后一样的反应,猪狂吐不止。 被叫来帮忙的屠信老人,都惊了。不知道折腾猪干嘛。 依照手术流程,为尽可能避免感染,手术各步骤应该分由不同的人来完成。 猪体毛发达,开膛破肚之前,需要剔除毛发,还需要给那处皮肤消毒。 这般体力活,自然得是田卜来的。 田卜拿着一把断环首刀片,一点一点把猪腹部一块毛发刮除。 看差不多了之后,李孟羲适时递去一根筷子,筷子一头用缎子缠了几圈,缎子是泡了酒精的,吸的满满的都是酒精。 这便是李孟羲自制的消毒棉签,又没有棉花,只能就地取材。 田卜拿缎布棉签,仔细把要开膛破肚那处认真擦拭一遍,然后看向李孟羲,那意思说,完了,下边呢? 李孟羲叫过屠信老人,指着剔除了毛发并消过毒的那块,“老叔,你看这块,从这处用刀,要剖开猪肚子,并不伤到肠子,能做到不?” 屠信老人握着手里剪刀,眼看着就一拃长的一块,心说开把猪膛破肚好办,可要不伤到肠子,那就得下刀浅一点了。 再有,刀口就那么长,要想一刀完事,就得从头剖。 所谓艺高人胆大,屠信老人杀了一辈子猪,外科手术的全套什么剖割剜缝,屠信老人不会,但只说用刀,屠信老人勉强是够操刀水平了。 屠信老人走来,推开挡路的田卜,手按着猪,看了一眼下刀位置,不做迟疑,一刀捅了下去,顺着劲儿就往下一划拉。 绑在门板上的猪立刻就挣扎哼唧起来,把门板带的匡匡响。 猪凄厉的哼唧嚎叫声中,“妥了。”屠信老人收刀,抖了抖尖刀刀尖的血,淡淡说到。 众人定睛一看,刀口不长不短,刚好是刮了猪毛消了毒的那块。 好手法,又快又准。 接下来,便该是最重要的步骤了。 田卜重新把手消了毒之后,然后上手把猪肚子从剖口那里伸进去,恶心无比的找肠子。 猪肠拽出来一节。 李孟羲立刻端来桶和盛放干净肥皂水的盆子。 往下是把猪肠子一剪两断恶心的清肠过程,不做多说。 此过程中,李孟羲发现一个致命问题。 众所周知,猪的肠子也好,人的肠子也好,很大一坨,清疏肠道的过程,需要把肠子从头捋到底,清理的干干净净才行。 可是,如果在猪腹部开的创口太小了,则就没办法很好的把所有肠子全掏出来清理。 除非,把腹部整个剖开。 可如此一来,腹部整个剖开,猪还能活吗?人还能活吗? 问题又往前倒了。 用泻药清疏肠道,跟开膛破肚清疏肠道,哪个更好? 李孟羲茫然了。 肠缝合术一个横在眼前的麻烦是,肠道清疏过程。 以如今消毒水平,有七十五度的酒精,缝合伤口又有了羊肠线,那如果把人腹部剖开很长的一道伤口,人还能活吗? 人不知能否可活,那先用猪试。 可怜的猪,腹部又被屠信老人剖了两刀,刀口三十公分长,血流不止。 李孟羲准备的缎子条发挥了用处,缎子吸水能力尚可,用来擦血好用。 棉签是手术过程中一个挺重要工具,没有棉签,就没办法处理手术中的血,血对手术过程来说是干扰。滑腻的鲜血影响用刀,也影响缝合。 还是需要有一些夹子一样,或者能撑开伤口之类的器具,不然手术时,就得不停扒拉伤口把伤口分开,麻烦的不行。 众人合力,从傍晚扎营时,忙碌到天快黑。 绣娘柳氏小心翼翼的把用肥皂水洗干净的两节断肠缝好,然后给塞进了猪肚子里。 再用肠线把猪肚子的伤口再紧紧的缝合好,完成了。 猪皮太厚,李孟羲看到柳氏穿针过线的时候,拔针很艰难。 李孟羲觉得,需要一个钳子,专门用于拔针的钳子。想来,外科手术中,应该是有这样一个钳子的吧。 手术完成了,猪好像死了,不动弹。 李孟羲伸手啪的一声拍了猪一下,猪哼唧,没死便好。 还需要包扎,既,用布把猪身上的伤口缠着,以减少灰尘往伤口上落,降低感染之可能。 猪从帐篷里推出来的时候,引起了轰动,士卒们都是诧异,他们看到猪给穿上衣服了,怪异无比。 猪腹部有那么老长的伤口,用麻布包扎的时候,从猪腹到猪背,缠了一道又一道,可不就像是给猪穿了一身衣服。 嘱咐田卜,日后喂猪的时候,喂糖水吧。 幸好麦芽糖厢车做好了,不然麦芽糖的产量还供不起一头猪。 娘的,猪都吃起糖了,比人吃的还好。 “还有消毒,每一两日,换绷带,用酒精消毒,莫忘了。”李孟羲交代。 田卜认真点了点头。 天色终于黑了。 如果这次缝合术能成功,日后,谁人被刀砍断肠子,就救的回来了。 纵华佗在,也不过如此吧。 第四百零六章 路遇卢植 十月初。 大雨连绵。 行军因为连绵大雨,大为受制。 已至巨鹿郡中,大雨滂沱之中,两支队伍迎头雨中撞见。 道两边是土岗,中间是路,两下恰堵在路中。 两方在雨中各自警惕,互相观察。 人多的这边, 出来一顶盔掼甲的军官,军官拿眼观瞧瞧,只见,对面只两骑,后边举旗那小卒倒罢了,旗面上斗大一刘字大旗, 不知谁人人马。当先那一人, 骑黑马,豹头环眼, 上身赤裸,湿衣搭肩上,一只蛇矛扛在肩上,一副彪悍做派。 可看这黑汉头上也无黄巾,到底是贼还是不是贼,也拿不定主意。 官军人马驻马观瞧之时,豹头环眼的大汉,也好奇打量对面。 见这队人马装束,黑汉顿时眼都亮了,好家伙,看这队人马,当前的一群骑士,个个身穿鱼鳞大铠,甲后有赤红背羽,如插双翅,头盔上有长翎, 挺拔摇曳。 这队人马古怪。 再看这队人马所举大旗,旗上有青龙朱雀, 就是不见名号,看不出是谁的兵马。 相持了一会儿,官军军官耐不住了,手拿鞭一指,“毋那厮,莫挡路,我等有要事,让路!” 张飞闻言怒了,手中丈八蛇矛,往地上一刺,马一横,挡在道中,爆喝如雷,“哼!哪里来的鸟人!你有要事?你家爷爷急着去去讨黄巾,要让,也是你给爷爷让路!” 官军军官大怒,差点拔剑来战。 官军军官气傲,张飞脾气暴躁,也不承让多少,两方就堵着路,僵持不下。 大雨滂沱,闷雷滚滚。 嗒嗒马蹄声打破了僵局。 “吁~”冒雨前来的刘备勒住缰绳,“翼德,前方何事?”刘备喊问。 “大哥,这不知哪来一撮鸟人,挡我去路,好不气人!”张飞气骂到。 刘备此时,也注意到对面一彪人马装束华贵,非是寻常。 心下有了计较,刘备驭马前来,“翼德,让路,莫要为难上差。” 有刘备开口,张飞这才冷哼一声,不跟对面官军顶牛了,让开去路。 对面官军很不像话,刘备因为义弟张飞阻路之事,在马上朝对面抱了抱拳,算是赔礼,对面官军连回礼都没有,根本不正眼看立在道旁特意让路的刘备一眼。 “走!”官军将领一挥马鞭,招呼队伍继续前进。 —— 目睹着官军骑兵从面前经过,刘备此时生出了和张飞一样的感觉,这伙人马,甲带背羽,胄竖长翎,马也是一色的高头大马,一副豪贵模样。 刘备心下疑惑,忍不住上前问,“敢问这位将军,巨鹿兵荒马乱的,你们是何方人马?欲往何处,若是同路。我等还可照看一截。” 官军军官勒住马,看了道边刘备一眼,随口道了一句,“我等奉朝廷令,押赴罪臣卢植回去,不必相送。”说完,上前去了。 天空咔嚓一个惊雷。 马上端坐的刘备,瞳孔一缩,陡然一惊。 愣了许久,沉重的囚车咕噜噜的响声惊醒了刘备。 雨幕哗啦啦飘落,眼前驶过的囚车中锁着一人,此人手腕被铁链锁住,脑袋露在外边,被雨淋的披头散发,不成形状,更是看不清面目,更是不知死活。 刘备心中一颤,眼中发热,匆忙驱马拦住囚车,不管官军的呵斥,刘备翻身下马,来到囚车旁,仰头声音颤抖着问,“车上可是卢师?” 囚车上,卡在囚车上的一颗脑袋晃了一晃,囚在车中的人,用手艰难的剥开披散的头发。 一声虚弱苍白的声音响起,“何人……咳,是何人唤我?”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熟悉的声音,果然是卢师,刘备热泪盈眶,扑通一声跪倒于泥水之中,“卢师何至这般境地!”刘备声音悲痛,“学生来迟矣!” 言罢,刘备怒喝,“翼德,领兵来!截住此伙!” “领命!”张飞呼喝一声,纵马去了。 事出突然,官军们反应过来之际,刘备已拔过雌雄双剑,匡匡两剑劈开囚车。 官军士卒还要来讨扰,刘备双眼赤红,剑一轮,咔嚓乒乓声中,连砸带斩,不知劈断了多少枪头。 失去囚车的束缚,囚中之人虚弱的病体体力不支,差点从囚车中摔出来。 一只有力的大手搀扶住囚中之人,小心的把囚中之人背到背后,“老师,咱走。”刘备背起人就走。 前边还有官军持枪举刀相拦,刘备对眼前刀枪视而不见,直直撞了过去,官军却愣是被撞开,不敢真个拿刀枪伤人。 不一会儿,关张二人领兵来。 大雨中汇合了背着人冒雨回来的刘备。 此时,稀里糊涂的被人从囚车里背走,囚者尚未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心中茫然。 “义士,你何人也?何故砸我囚车?” 刘备不由止步,沉闷片刻后,“卢师,随我回营再说。” 官军队伍被截了,人马全被关张二人扣押。 —— 此时大雨中,后军,李孟羲突然听到前边游骑呼喝而至,说就地扎营。 李孟羲不做他想,只以为是雨太大,停下休整下也还好。 匆匆当道支起的中军大帐之中,一件厚氅披在了卢植身上,冻的瑟瑟发抖的卢植感受到一丝温暖。 卢植再一看跪倒在帐中,口呼老师之人。 卢植疑惑无比,他不识得眼前人。 刘备此时像个孩子,满脸堆笑,语气欢快,“卢师还记得学生吗?某是涿郡刘备,字玄德。十来年前,曾投卢师门下求学数月……” 噫,卢植顿时想起了,忙问,“莫不是当初随公孙瓒一同求学的刘玄德?” 刘备笑逐颜开,“正是学生。” 师生在这个尴尬情形下相见,都想说话,可寒暄过后,都不知该怎么说话。 好一阵沉默之后,卢植突然看见刘备还跪在地上,忙说,“玄德,快起,快起,莫跪着了。” 刘备领师命起身坐在下首矮几后坐好。 卢植看了刘备好一会儿,终于看出来了,眼前之人,耳朵奇大,眉眼间,依稀有当年少年时模样。 当年少年,如今已魁梧成人,想到时过境迁,自己也年过五十,囹圄囚车,卢植不禁悲从中来。 “唉!”话不知从何起,到了嘴边,卢植一声长叹。 刘备心中压了无数的话不敢问,此时见老师萧索模样,刘备终于忍不住了,忐忑问道,“若非学生撞见,你我师生不知何时能再见。 可观老师境况……学生斗胆一问,卢师因何至这般?” “啪!”提起旧事,卢植气的一拳到矮几之上。 卢植气笑,“朝廷命我征讨黄巾,老夫领兵苦战两月有余,眼看要将黄巾合围,一战竟功。 朝廷派左丰来探查军情,那左丰问我索要钱财,某何来钱财与他?简直混账!……咳咳……” 说到气急处,卢植剧咳连连,咳的身体发抖。 刘备见状,慌忙前来,小心轻拍卢植后背,其恭其敬,令人动容。 “玄德啊,”想起种种委屈,在自己人面前再也装不下去的卢植鼻子一酸,老泪纵横,“唉,想我卢某,为讨贼大事,日日忧劳,可朝廷听信奸人左丰一面之词,就说我征讨不利,剥我军权,要拿我问罪。” 卢植抹泪,“……” 闻言,刘备也不知该说什么劝解的话了,只能叹息。 —— 外边雨大,李孟羲不想出去,关羽冒雨来敲车窗。 “羲儿,鸡蛋可还有?” 关羽问。 “有啊,你要多少?”李孟羲愣神。 “有多少要多少。”关羽说。 李孟羲便下车,去给关羽拿鸡蛋。 鸡蛋放在车后的一个筐里,筐中铺满麦秸,麦秸中放着鸡蛋,不知多少。 “羲儿,鸡鸭我拿走几只如何?”关羽接过篮子,又问李孟羲要鸡鸭了。 “拿便是!何故与我见外。”李孟羲笑了。 李孟羲这时,感觉到了奇怪,关羽又要鸡蛋,又要鸡鸭的,李孟羲忍不住问道,“关将军,是有何事要张罗吗?” 关羽从笼里抓出一只公鸡,又抓了一只鸭,提在手里,把笼关上,跟李孟羲匆匆说了一句,“方才前边遇到……” “谁啊?”李孟羲打断关羽的话,迫不及待的问。 “大哥的老师,卢植。”关羽答。 “啊?!”李孟羲惊讶无比。 卢植! 卢植是谁,李孟羲很清楚。 毫无疑问,卢植是海内大儒,是刘备的老师,汉末名将。 放在如今时节,黄巾乱中,卢植这个名字意味着,讨冀州方向黄巾的官军统帅,以及卢植会讨伐黄巾半途之时,会因为没给宦官左丰好处而被诬告撤还。 卢植,现在在军中,那么事情有点奇妙了,卢植,因为和义军碰头了呢…… 李孟羲在想事,浑然不觉身处雨中,等关羽从笼里抓了四五只鸡鸭,拿绳把鸡鸭的脚缠好准备拿走,回头就看到李孟羲在雨中杵着发呆。 “羲儿,进车,莫在雨里淋着。”关羽叫到。 “奥!”李孟羲回神。 “关将军你去干嘛?”李孟羲跟着关羽走。 “某去把鸡鸭宰了。”关羽笑道。 “我也去!”李孟羲要跟着去。 “哥哥,俺也想去!”小砖捂着脑袋,护着脑袋不被雨淋,他何时跑下车了。 “那走。”李孟羲拉着弟弟跟着关羽就撒开腿跑。 俗话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卢植,不是一般客人,更是刘备老师,是尊贵的客人,更要好好招待了。 军中没有专门的火头军,现在遇到炊事大事,就得关羽亲自动手。 天还未黑,李孟羲就已经找到了军中一处不足之处。 需军中需要炊事班,需要专门做饭的火头军,而不是只有伙夫。 在一个小帐篷里,关羽忙着杀鸡,李孟羲忙着烧热水。 忙碌间,李孟羲旁敲侧击的问,怎么遇到卢植的。 关羽看了李孟羲一眼,道,“羲儿,卢植乃大哥的老师,一会儿要是见面,得称呼卢师,不能直提姓名。” 李孟羲忙说受教。 说起如何遇上卢植的,关羽皱眉,杀鸡的动作也不由顿了下,“遇卢师是在囚车之中。” “囚车?”李孟羲心中了然。 他弄明白了,现在正是卢植打黄巾打了一半,然后因为没给宦官贿赂,而被撤职的这个时间。 义军恰碰上卢植的囚车。 “羲儿,只有肉,无酒怕是也不妥,军中酒水都在你手,可拿来几坛?”关羽又讨要酒水。 李孟羲略做思考,虽说军中酒水有大用,但此时,非常之时,再吝啬些许酒水很不应该。 “成!我去拿!” 李孟羲作势就要出帐。 小弟非要跟着往外跑,“砖头,你呆着,别乱跑!” 小砖这才老实的呆着。 到伤兵营,李孟羲说清有贵客来了,要拿点酒,田卜便抱了好几坛酒给李孟羲。 “对了田卜,糖饴也拿来些。” 李孟羲和田卜,抱着酒拿着糖来到帐篷时。 关羽瞅见田卜来,便想起了卢植被雨淋的浑身透湿的模样,关羽邀田卜去给卢植先看看再说。 田卜领命而去。 酒水来了。 李孟羲打开其中一坛,军中水酒全部蒸馏成酒精了,酒精烧喉,不一定适用于宴间。 李孟羲稍稍倒了一点酒精,端起碗喝了一小口,一口呛的他咳嗽连连。 把碗端给关羽,关羽尝了一口,也是微咳。 “太烧口。”关羽皱眉。 “军中只有酒精,我看把酒精兑水试试看。”李孟羲说道。 也只好如此了。 高达七十度往上的酒,喝起来太要命。 一坛酒,李孟羲拿起来和凉水混合,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加水,然后把酒使劲的晃匀。 每稀释一些,李孟羲就倒一些给关羽尝。 如此尝了七八次后,关羽点头,“尚可。” 李孟羲也亲自尝了一下,从口感来说,酒精降到大概四五十度的样子,这个度数就是后世的白酒的主流度数。 有麦芽糖半坛,李孟羲拿勺子,一勺一勺的往酒里加糖,最后调出的酒,多了一些香甜的味道。 关羽的评价是,极好。 张飞嗜酒,关羽也好酒,能让好酒的关羽眼前一亮并说极好,那就口感一定非常不错。 第四百零七章 宴间 军中物资匮乏,但匮乏看分情况来说。 给军中万人,一人一块肉,没有,肯定是匮乏。 但要说鸡鸭羊牛肉,一点不缺。 中军帐,卢植和刘备越聊越热络, 他们谈起以往,谈起当年求学之时,融洽无比。 卢植见刘备甲胄在身,又知刘备是要引军征讨张角,心中不由对刘备高看了许多。 卢植自思,这么多年以来,生徒不少, 当年刘备不显山不露水,如今,其能提兵急天下之义,难能可贵。 军医来过,煮了一碗热姜汤,卢植端碗喝了口热汤,浑身回暖。 “玄德,你此去讨贼,兵力几何?”卢植问。 “出涿州时,我军只千余。”刘备转身对向老师,恭敬答到。 “千余?”卢植不由多看了刘备一眼,卢植对刘备只以区区千人敢横跨三郡直来的胆魄,极为赞赏。 可随后,刘备一番话,让卢植更为惊讶了。 “敢叫老师知道,出涿州时,我部只千余人,入河间, 我军克服文安县,招抚黄巾数千,后又缴青云山一处悍贼,得精兵又两千。 如今,我军席卷已成万人之众!” 就像是向大人炫耀一样,刘备兴奋的向卢植炫耀着自己扩军成果。 卢植欲言又止。 好一会儿,卢植叹道,“玄德啊,招贼为兵,当心被贼反噬。” 刘备面色如常,“我本也有此虑,可如今,黄巾旧俘与我战兵,已一般无二,我决计不忧其会反目。” 卢植惊讶。 刘备随后就侃侃而谈,把自出涿州以来,这一路上,所干干的种种,一并告知老师。 什么使民思活,什么授其军旗,收其心,什么激赏法,什么以一双草鞋为引,军中立信。 卢植看着侃侃而谈的刘备,有些怔然。 刘备言谈之中,智谋显露,卢植是识货之人,自然分辨的出来。 照刘备所说的招抚法,卢植一经思索,便觉颇有可取之处。 尤其让卢植觉得惊讶的是刘备所说的屯田法,卢植顿时就觉得刘备有治民之能。 想到如今刘备只是白身,如此英才埋没,岂不可惜,心下打定主意,卢植决定不管如何,要给刘备谋个前途。 正这时,有士兵们端着大大小小的盆碗,鱼贯而入。 刘备笑道,“叫老师一阵久等,肉终于炖好了。” 卢植一眼就看到,端来的食物实在是太丰盛,鸡鸭鱼竟然齐全。 食物一盆一碗的摆在卢植面前,肥鸡一只,肥鸭一只,大鱼一条,切好的半肥不瘦的牛肉满满一碗,肥羊肉一盆,还有一碗煮好的鸡蛋,再加一坛酒。 卢植叹气,手指摆了一满几,摆的满满当当的肉食,看向刘备,叹道,“玄德啊,这军旅苦寒,你这……过了,过了。” 刘备笑了,“老师莫怪罪,学生军中,肉食多矣,值不得什么。” 卢植还是不依,拿出当年严师的做派,好一阵数落刘备。 说什么,军中不同平日,治军当严,为将者好奢华,不利军心。 刘备只有苦笑。 只好把军中详情告知。 “卢师啊,就拿这鱼来说,军中鱼多的吃不及。 我军中有渔队一队,每行军遇水,渔队前去捕捞一夜,多可捕鱼小两千斤,少也可捕鱼几百斤。 卢师怪我军中养鸡,徒耗军粮,确实误会学生了。 军中养鸡鸭过百,可一点军粮未耗。 为何?因喂鸡鸭之物,恰在渔获,每日网鱼几百上千斤,鱼鳃等也有几百斤,正好拿来喂鸡鸭。 要是不喂鸡鸭,鱼杂不就白废了?” 正剥鸡蛋的卢植,手剥鸡蛋的动作停下了,他瞪大眼睛,惊讶的看着刘备,“当真?当真鱼获能两千斤?!” 刘备拱手一礼,道,“不敢哄骗老师。” 卢植此时,心里一阵懊恼。 天,早知行军打仗,还能带鱼网捕鱼,早知如此,不就不至每每为军粮拖累? 日有鱼千斤,能省多少粮食…… 卢植心情极复杂。 手中的鸡蛋不知为何非常好剥,一剥壳就掉了。 这是因为,鸡蛋煮好,李孟羲特意把鸡蛋放冷水里冰了,然后才让亲兵端过去的。 饥肠辘辘的卢植,拿起鸡蛋咬了一口,自领兵那天到现在,几个月,就没吃过鸡蛋。 现在终于吃到鸡蛋,卢植终于回想起,鸡蛋到底是个什么味儿了。 想起刘备说,军中靠鱼杂,能养百多只鸡鸭。 卢植问,“玄德,你军中鸡鸭,下蛋怕不少吧?” 刘备笑了,“不少!每日蛋三五十只还有有的。喂鱼杂,比喂粮食鸡鸭下蛋还勤。” 每日,人家军中白收三五十蛋。 卢植想起自己领兵时,将士吃糠咽菜,心情就有些郁闷。 “呵,玄德,你倒是经营得法。能养鸡鸭,何不猪羊一块也养?”卢植因为自感治军还不如学生刘备,心中有些不平衡,有些阴阳怪气的调侃了一下。 刘备哈哈笑了,“果然瞒不过老师。我军中确也养了猪羊。不过,不比鸡鸭可用鱼杂喂,猪草羊草,每日扎营时,民夫四散采草,采得草料,估计也就能养十来头猪羊耳。” 刘备给卢植粗算了一笔帐,“十头猪仔,自我发军时起养,若征战两月,猪仔儿长不多大,就长三五十斤肉。 十头,也就肉三五百斤,不比鸡鸭。” 三五百斤肉,的确不多。 可这是,平增的口粮啊。 大军一行,只见粮草损耗,哪见粮草还会自己长的。 可粮草就是会自己涨,人刘备军中,竟能养猪。 卢植心情复杂,既为刘备如今治军高明感到欣慰,又自感论经营不如刘备而郁闷。 “来,卢师,胜饮!”刘备端碗敬酒。 卢植也端碗回敬。 主位的卢植,和侧位的刘备,两下遥遥相敬。 刘备碗凑到了嘴边,却没喝酒,他期待了老师的反应。 果然。 当卢植端碗痛饮一口之时,酒水只清冽柔甜,如火般的微炽,让卢植惊噫出声。 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细细品味,顿觉此酒,乃生平未见之好酒。 卢植平日也好酒,酒口感太好,卢值忍不住一抽碗底,一碗酒瞬息下肚。 酒过喉入腹,只觉胃里暖洋洋的。 “好酒啊。” 卢植放下空碗,看向刘备,看到刘备笑意盎然。 “玄德,此是何酒?” 刘备笑意灿烂,“敢叫卢师知晓,此乃我军中自酿之酒。” “奥?”卢植惊讶。 第四百零八章 忠臣孝子,小杖受,大杖走 人说,一得意就忘形。 刘备遇到老师,阔别重逢,再加上自觉干了一番事业,喜不自胜的就想把干的事拿出来炫耀。 说话一时漏风,刘备一下就把蒸馏酒说出去了。 不过,卢植随便一听, 能不能听懂什么是个蒸馏,就两说了。 蒸馏法是简单,可门槛也不是容易跨过的。 卢植再次感慨刘备治军有法,连军中酿的酒都比平日喝过的好酒好不少。 肉食丰盛,饥肠辘辘的卢植,在刘备再三劝进之下,敞开了吃。 鸡炖的软烂,竟然还用了香料炖, 卢植一闻就闻出来了。 香料价比金银, 刘备军中奢侈到这般的程度。 卢植本想,再劝诫刘备一番,好好劝解这个学生,行军打仗,还是简朴些好。 不过,再一想到刘备军养鸡养鸭又养猪,指不定香料也是人家自己种的呢,卢植自嘲一笑,不去管了。 刘玄德啊,这个学生啊,翅膀可是硬了,用不着一糟老头子说道。 卢植是赶上了,香料贵且稀缺,前几日,游骑商队才买回来了一些不多的香料。 正好今日拿来酬客。 鸡肉好吃,鸭肉也好吃, 鱼不知怎么做的,不腥, 也好吃,鱼应该是加了醋炖的,酸嫩可口。 牛肉半肥半瘦,也好。 羊肉肥嫩,更是极好。 肉吃了一圈,卢植忽又看到,矮几边上的碗里的一满碗鸡蛋。 鸡蛋也好吃。 停着剥蛋,大快朵颐。 军中有此一顿丰盛的食物,堪称豪华。 这大概是卢植几个月以来,吃的最舒坦和尽兴的一次了,不像是在军中,日日忧虑军情,不敢有片刻疏忽,日日食粥,而不知粥味。 现下是在学生军中,安心惬意,几如家中。 刘备看老师放开了吃的尽兴,他笑得开心,端起酒碗,这才准备吃喝起来。 酒喝了一口,刘备噫了一声。 这酒…… 再喝一口,没错,这酒甜丝丝的,口感意外的好。 不应该啊,蒸馏的烈酒,刘备喝过,可没这么甜,为何烈酒如此? 刘备隐约觉得中间有故事,此时却不好去一探究竟。 卢植酒足饭饱,一桌肉食,还剩了老多,实在吃不下去了。 刘备察言观色,适时拍了拍手,唤亲兵前来,收回残羹剩菜。 然后,又陪着卢植说了一会儿话,刘备适时引出话头,“卢师,此番出兵,多赖众人襄助,备想为老师引荐,不知可否?” 刘备话说的谦逊,卢植作为客人,哪里有违背主家的道理。 卢植点头道,“某料,玄德帐下,必多能士。”卢植小小的夸赞了刘备一下。 刘备唤过亲兵,告知,“去叫关张二位将军,还有军师前来。” 卢植听得分明,刘备帐下,倚重的有关张两位将领,还有一位军师。 片刻后,帐外人影晃动。 两大一小三个身影,陆续入帐。 “见过卢师。(见过卢师。)” 刘备关羽李孟羲三人,恭恭敬敬,对主席端坐着的卢植,躬身一礼。 卢植见关张二人身量魁梧,仪容不凡,暗道好两个猛士。 见到第三个,是个小孩儿。 卢植难得的笑了,“玄德,孩儿这么大了?,你这出来打仗,带着娃啊?” 关张忍俊不禁。 刘备嘴角也咧到天上去了,李孟羲则是面有无奈。 “卢师,这是我两位结义兄弟,绿衣者关羽字云长,黑衣者张飞字翼德,两人皆有万夫不当之勇。” “这少年,可不是我家小儿,乃是我军军师,李氏,复名孟羲也。 自涿州以来,军中之事,学生多仰仗之。” 卢植听完刘备介绍,一时未反应过了,片刻后,他猛然盯向李孟羲,一看,小小一少年,这是……刘玄德军师?!” 卢植只觉荒谬。 “云长,翼德,羲儿,落座。”刘备招呼三人。 三人各自落座。 李孟羲在最靠后的座坐定之后,他好奇的往主位打量,李孟羲很好奇,卢植是怎样的人物。 只见,主位上坐着一身高中等,面容清瘦的中年人。 此人头上随意用布带缠了发髻,身上披一件大氅,无甲无胄,无剑在身,没有一点像是领兵打仗的一方统帅,反而,跟李孟羲印象中的儒士有那么几分想象。 再看长相,宽额低颧,眼长眉粗,一双眼看过来,带着审视。 其颌下,三缕长髯。 与刘关张皆不同,刘备颌下短须,张飞满面髭须,关羽则丰髯垂胸。 卢植则是,三缕须髯。 在李孟羲不怕生不露怯,好奇的打量卢植之时,卢植也好奇的打量着李孟羲。 在卢植视角,卢植带着满心惊讶与好奇,把刘备的军师上下打量。 见这是一个年最多十来岁的少年,少年身穿粗衣,脚蹬草鞋,一身除腰间挂着把短刀以外,无甚特殊处。 再观少年样貌,干净清秀,的确,以少年这个年纪,相比同龄人,干净太多。 四目相对,目光交汇时,少年浅浅的笑了。 卢植些许恍惚,这少年镇定非常,一双眼睛很明亮。 回过神来,卢植暗自点头,不管如何,就论其镇定自若非比寻常的气度,就远非一般少年可比。 李孟羲和卢植大眼瞪小眼的相互看着,极其有意思。 刘关张三人心知这两人注意上彼此了,很是有趣。 好久。 卢植点了点头,笑到,“小友,你年轻轻轻,能让玄德拜你军师重任,为何?” 李孟羲直身,朝卢植拱手一礼,正色说到,“无他,玄德公有识人之明耳。” 说罢,又朝对面矮几的刘备拱了拱手。 “哈哈!” 卢植愣了下,然后哈哈笑了。 妙啊,这少年说话妙,一句话,夸了他自个,也夸了刘备,一下夸了两人。 更兼之,这少年相当自负。 卢植笑意淡淡,手指在矮几上轻弹,他以长辈的身份考教到,“玄德既拜小友为军师,小友想必有非比寻常之能也?” “自然。”李孟羲不予否认,不卑不亢的答道。 这就是等于自承认了有非凡之能。 卢植笑意更盛,“既如此,小友可懂兵略?” “卢师既说兵略,我有一问,卢师可能解答?” 李孟羲顺势反问。 卢植伸手做请,“请讲。” 李孟羲朝卢植拱了拱手,正色道。 “听闻卢师,因未贿赂奸人左丰,而至其进上谗言,而至兵权被免,可有此事?” 提起伤心事,卢植神情低落,叹气道,“确有此事。” “岂不闻,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朝廷出此昏招,卢师为何就弃却兵权?”李孟羲追问。 卢植又是叹气,目露悲痛之色,“朝廷令下,某能何为?” 李孟羲沉默片刻,又道,“敢问,卢师走后,朝廷派何人统御兵马?” “董卓。”卢植哼了一声。 董卓,李孟羲心道果然。 李孟羲又问,“以卢师观之,董卓此人如何?可堪称忠良?可堪称名将勇帅?” “名将?他董卓?!”卢植嗤笑,恨声到,“替我兵权之日,他当面斩我属将五人,如此心胸狭隘之辈,他除会铲除异己,除会自断臂膀,配称什么名将!” 李孟羲直视卢植,“董卓既无统军之能,卢师却轻把兵权交付此人,岂不置大军安危于不顾,此不智也。” 卢植也是愤懑,“不教兵权又能如何?此是朝廷令也!” “卢师全然错了。”李孟羲摇头,幽幽叹息,“我闻,有忠人孝子,小杖受,大杖走。 今朝廷大杖下,卢师引颈就受,而至朝廷唯一可战之军所托非人旦夕倾覆,进致天下垂危。 君此举,虚有忠名,实为,不忠不义也。” 语惊四座,针落可闻,气氛凝固了。 第四百零九章 我助你夺回兵权 死一般的沉寂。 卢植神情一阵恍然,心神动摇。 帐中其余人,呆了。 刘关张惊讶的看着李孟羲,三人表情不一而足。 张飞想笑未笑,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模样。 关羽神情肃然。 刘备嘴巴张了又张,欲言又止。 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卢植怔怔的看着李孟羲, 呢喃道,“……你说老夫,不忠不义?” “非也。”李孟羲面带浅笑,“我是说卢师小忠小义,大不忠,大不义。” 卢植愣神良久, 嘴唇哆嗦,忽然卢植仰头,哈哈一笑, 面有惨然,“好!说的好!老夫我真乃不忠不义之人,卢某该死,当真该死!” 卢植惨笑,涕泗横流,状若癫狂。 一旁,刘备看不下去了。 啪!刘备拍案而起,怒气冲冲,“羲儿住口!卢师岂是你一小辈可妄论!” 说着,刘备大怒模样,跳过矮几,疾步朝李孟羲冲来,伸手就捉李孟羲。 “大哥!(大哥!)” 关张二人慌了,忙阻拦。 李孟羲被刘备拽住领子, 拖到大帐中间,“你给我跪下!” 刘备训斥。 李孟羲心思通明,心知刘备并不一定是真就发怒了,是为照拂卢植面子。 跪就跪。 李孟羲好整以暇的拉了拉衣服,缓缓跪在地上。 李孟羲跪地之后,刘备也挨着李孟羲扑通一声跪下。 “老师,请恕羲儿他年幼无知,口无遮拦。” 刘备拜倒在地。 主位上,眼睛发红伤心啜泣的卢植,抹了一下眼角,无奈叹道,“玄德,你何苦为难这孩子。小友他说的并无差错,我卢植,确是行差就错。” 卢植走下来,搀扶刘备和李孟羲,“快快请起。” 插曲过后。 李孟羲又回来到了座位上。 此时气氛,融洽了些许。 伤心不已的卢植,抽泣不止,哭笑不得,摇头自嘲道,“唉,老夫末了末了,还成了不忠不义之人。” “卢师言重了。”刘备劝解。 这时,李孟羲复又说道,“如今,朝廷下令令各地豪强自募乡勇以备黄巾。 此例一开,豪强已成坐大之势。 正所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敢问卢师,万一有身领重兵之豪强,此时心有反心,其领兵直取洛阳,朝廷可能有应对?” 李孟羲的话,让卢植一惊,“无……无有,当不至此……”卢植失却镇定,言语支吾,卢植甚至不敢去和座下李孟羲对视。 李孟羲逼问,“卢师怎知无有?怎知当不至此?万一真有强豪造反,又待如何? 卢师既掌大汉兵机之重,此国家大事,死生之地,怎可不察?” 卢植心乱如麻,帐中刘关张三人也露出思索模样。 “大汉本有柱石,可威慑四方,震怖不臣。只是……”李孟羲看了看卢植,遗憾的摇了摇头,“朝廷唯一可战之兵本在卢师手中,有此强军在,则汉室根本无忧。 可如今,柱石之军,落入非人之手。 朝廷一失柱石,二又失如卢师一般肱骨之臣,稍有风雨,岂不危丧?” 见卢植不语,李孟羲又说道,“那董卓,我料其早晚乱国。董卓掌西凉,兵强马壮,今又窃夺朝廷兵马,再加之,此人乃外戚。 古来外戚之祸,不知凡几,如今又正值风雨飘摇之际。那董卓若反,谁可制之?” 李孟羲不过是剖析了一个可能,帐中之人,无不惊忧。 刘关张不知董卓是何样人物倒也罢了,可卢植跟董卓多有过节,深知董卓跋扈狠厉,董卓此人不可靠。 如今,朝廷干衰枝强,那董卓会不会乱国,卢植一想此可怕后果,面如土色。 (祸事了!)卢植心里哀嚎,早知如此,朝廷令使来,一拖二避,拖到战事了结,说什么也不该把兵权交于董卓。 至于奸人左丰,唉,大丈夫能屈能伸,一时怒气上头,得罪了他左丰,殊为不智也! 想到这里,卢植眼里闪过一抹狠厉,当初左丰索要钱财,就该一剑劈了他,待战后,提他左丰之头,回洛阳对峙,就说他左丰强要贿赂,耽误军机,让朝堂诸公评理。当时若果决,怎会受制于此奸贼。 再说,大军在手,兵权纵是不交,朝廷能奈何? 兵马在卢某手中,还是朝廷兵马,总比所托非人为好。为此,纵担上些许抗命不忠之非议,又有如何? 国事体大,怎可以一身清名,而误天下。 想到悔恨处,“唉!”卢植长叹一口气,握拳咚的一拳砸在矮几上。 卢植现在终于想明白了,为大汉,为天下,不该交兵权,可惜已经晚了。 卢植抬头,看向帐角小少年。 少年似笑非笑。 再回想方才少年一番犀利言辞,卢植感慨,此少年眼光之独到,实不如之。 这时。卢植又看到,座下少年又拱手一礼。 “如今,错已筑成,悔之莫及,可并非无有补救之法。”少年幽幽道。 卢植忙问,“有何补救之法?” 李孟羲看着卢植,问,“敢问卢师,卢师离军之前,麾下兵马几何?” “一万八千余。”卢植立答。 李孟羲又问,“卢师治军如何?” 卢植稍作迟疑,“某治军应尚可。” 李孟羲闻言点了点头,“既治军尚可,想必军心向背,从卢师者众矣。” 李孟羲略作思考,又问,“卢师离军,董卓接替军权,料想董卓断不是孤身一人。 敢问卢师,董卓本部人马多少?” 卢植眉头微皱,思索片刻,“董卓本部,精骑千余。” 至此,明了了。 李孟羲直视卢植,道“ 卢师治军严明,军士多从。 董卓此人,无治军之能,又兼之大肆排除异己,军士必不愿从董卓。 董卓兵又弱,补救之法,就在此处。” 李孟羲说着,越几而出,走至正中,朝卢植躬身一礼,“我义军兵马近万,董卓千骑,不足道也! 我等愿助卢师,夺回兵权!” 李孟羲声音清亮,卢植陡然一惊,卢植心说,这娃娃好大的胆子。 帐中刘关张三人见此,眼神瞬间交流一下,也联袂走至帐中,抱拳道,“我等愿助卢师夺回兵权!”刘备关羽张飞皆抱拳声明愿意效力。 李孟羲说帮卢植夺兵权,说的干净利落。 刘关张三人态度坚决,也说全力支持。 卢植,却踌躇了。 第四百一十章 卢植观军 卢植是聪明人,道理已经讲的很明白了,讨冀州黄巾之一万多官军,干系重大,为大汉柱石之军。 此军若不在朝廷掌控之下,则大汉脆危。 尤其是董卓,此人既是西北强阀, 又是外戚,且为人跋扈,不可不防。 朝廷失却柱石之军,危也。 比失却柱石之军更危的是,柱石之军落入董卓手中。 无论如何,借刘备大军回去夺回兵权, 利好多矣。 一者, 可让兵马重回朝廷之手,有此兵马,大汉稍能安稳。 二者,则能扼制董卓。 三者,董卓无能,大军折辱其手,必将丧军失将,不利讨黄巾战事。若能重夺兵权,讨贼之事能稳当顺遂。 然而,卢植看着帐中跪伏的刘备四人,心绪混乱,一阵深深地疲倦传来。 “玄德啊,天也黑了,老夫不堪疲惫,还是明日再谈。”卢植笑道,“玄德,你军中难道无有老夫歇息之地?” 刘备忙起身, “怎能无有!老师稍等。” 转过身, 刘备看了一眼关张二人并李孟羲, “二弟三弟, 羲儿,也早些休息。” 这是撵人了。 李孟羲三人只好出帐。 帐外,雨水淅沥。 关羽张飞和李孟羲三人边走边聊,谈话间,张飞抱怨卢植不爽利。 “三弟,慎言。”关羽提醒,并往后看了一眼。 卢植毕竟是大哥的老师,背后说人坏话不好。 卢植瞻前顾后心有顾虑,李孟羲倒是能理解。 毕竟是古人,让卢植冒大不韪,卢植下不定决心也正常。 卢植到底愿不愿意回去夺兵权,李孟羲也不确定。愿或不愿,都有可能。 走了一会儿,张飞邀关羽李孟羲两人继续去吃肉喝酒。 话说今日宴间,刘备没让关张过来作陪,是因为刘备照顾卢植,怕喝酒说话耽误吃饭,故而特意没让关张来,先让卢植吃好,方才叫关张二人。 帐篷中,关羽张飞李孟羲入帐,“哥哥!”正拿着鸡腿啃的小弟,立刻就喊李孟羲。 帐中没别人,只小砖和帮忙照看小砖的田卜。 小砖啊呜啊呜啃鸡腿啃的开心,田卜则手中空空。 “田卜,你可也吃啊。”李孟羲说。 “吃过了,吃了。”田卜笑笑。 一旁,关羽拿起肥鸡,下手撕了半只,递给田卜,“给,拿起。你好不爽快。” 关羽相让,田卜只好接起鸡吃。 田卜还是拘束,他自己的那份吃完了之后,就不好意思吃了。还得关羽让他他才吃。 田卜这行为倒也正常,军中有尊卑,关张二人,都是主将,他田卜小小一医官,一同喝酒吃肉,田卜拘束无比。 “来,田卜,干!” 关羽拿酒敬田卜,田卜忙拿端起碗致意。 关张二人,性格不同。 关羽频频给田卜敬酒。 张飞自吃自喝,不带搭理田卜的。 因为是阴天,天黑的早,这会天色都暗了,眼看要黑。 另外一边,刘备让出中军帐,抱来自己的铺盖,细心给卢植铺了床铺。 “玄德,你去睡吧,不忙了。我也睡。”卢植语气的平和的说着。 还有话想说的刘备,听老师如此说,只好拱手一礼,“老师早些休息,有事唤我。” 说罢,退出帐去,随手把帐篷帘门带上了。 刘备走,卢植呆立许久,“唉。”卢植一声长叹。 躺到床上,被褥半掩,卢植盯着帐篷出神,直到帐中漆黑,夜色完全降临,再到深夜,卢植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睡。 借刘备军力夺回兵权事宜,卢植越想越乱,迟迟拿不定主意。 一夜过。 第二日,卢植在鸡叫声中醒来。 睁开眼,帐中还是昏昏。 鸡鸣咯咯声,一声接着一声。 在此半醒半朦胧之际,恍然如在家中。 “何处来的鸡鸣声?”卢植惊奇。 话说自黄巾之乱,自卢植领兵征讨以来,辗转各地,历时数月,途中所见,民生凋敝,久不闻鸡鸣。 却在刘备军中,鸡鸣声声。 奇怪之下,卢植穿衣起床,循着鸡鸣声找去。 不大一会儿,卢植来到了一处车架旁。 卢植见到了几辆鸡鸭车,车上,木笼子堆的满满的,笼里都是鸡鸭。 车旁,正有一个民夫,提着筐,拿着勺子,往笼子里放鸭食。 离得老远,卢植就闻到了独属于鱼腐烂的腥臭味道。 “筐里可是鱼肠?”卢植问。 喂鸡鸭的民夫回头看,看到了卢植,见卢植身披大氅,装束不类民夫,只当卢植是教书先生中的一员。 “是鱼肠。”民夫答了一句,转身继续忙碌,“鱼鳃也有,鱼刺也,还有螺壳。” 喂鸡鸭的这个民夫,是个话唠,喋喋不休着,“不过没鱼鳔。” 卢植好奇,“为何没鱼鳔。” “听说鱼鳔熬胶了。”民夫是随口答。 卢植顿时想起鱼胶能用来做箭支,昨日听刘备说,军中渔队一夜能网鱼两千斤,想必得鱼鳔熬胶亦多。 看来,刘备治军得法,连箭支都能自做。 卢植能想到鱼胶的用处就是做箭而已。 古代轻视匠人,有几个人会刻意去了解技术细节,卢植也同样不熟悉技术,能想到鱼胶用来粘粘箭羽,就不错了。 却不想,民夫下边一句话,让卢植又是惊讶。 “那边有船,看着没?”民夫给卢植邀指一下,“那边车上的船,都是熬胶做的。” 卢植顺着所指看去,他看到,稍远些,车队一旁地上,放着一些小船模样的东西。 满心好奇的卢植快步走去。 这是鱼营的车队,因为昨日驻军,事出突然,鱼队没有出去捕鱼,鱼鹰舟都在营里放着。 走近,卢植看到了船体奇特的小舟。 这样的小舟,竟有两个舱相连,船舱弯如皂角形状。 船无甚独特的地方,要说不同,船太小了,小的卢植都怀疑能不能载人。 拿脚踹了鱼鹰舟两脚,小舟哐当作响。 从车队对面,转过来一汉子,探头来看。 汉子不满,“你这人,踹俺船做什?” 卢植不以为意,笑着朝那人拱了拱手。 “小兄弟,这船,能否下水?”卢植问。 汉子翻了卢植一眼,没好气道,“都说是船,能下不了水?” 卢植又问,“我看你军中此小船不少,敢问,这船是做何用?是渡水?是运兵?” 汉子瞪着眼,什么渡水运兵,这哪来的人,问东问西。 “逮鱼哩,这是渔船。”汉子受够了这人没见识的样子。 第四百一十一章 卢植观军(二) (渔船?) 卢植恍然记起,刘备军中有渔队,难不成,就是凭借此船,才能日进两千斤鱼不成? 越想越有可能。 卢植对刘备军中种种,万分好奇。 其一是,卢植作为刘备师长, 统军经验又多,于情于理,应该到处看看,看刘备军中有何处不备,好给刘备指出以做整改,以防万一临阵, 一处疏忽, 酿成大败。 其二,卢植也有想一观刘备军力的想法。 卢植就在营中, 到处晃荡起来。 漫无目的四处看看,走哪看哪。 卢植去看了扎营状况,驻足看路过的一队巡逻士兵,看其兵备甲胄如何,当撞到淄重队时,卢植被喝止住了。 嗯,粮草重地,是应规避闲人。 卢植往粮草车队看了一眼,看到粮草车上,粮袋垒的高高的,上边铺着防雨草席,用于防雨。 粮草也不少。 转着转着,卢植循着声音,来到了吵闹的一处。 天并不全亮,军中一伙人, 早早起来了。 一圈帐篷中, 围出了一块空地。 空地上倒扣着好几辆板车, 车上乱七八糟的放着些木头。 卢植看了半天才看明白, 这竟是一处匠作处。 木匠们在天还不全亮的这会儿,锯的锯,刨的刨,凿的凿。 木匠们干的活儿好坏先不提,天不亮就让木匠们干活儿,会不会逼迫过甚? 卢植终于发现刘备军中一处不足了。 为将者,当爱兵如子。 卢植走过去,拉住一个抱木头的木匠问,“小兄弟,你们将军,一大早就让你们干活么?” 木匠看了一眼卢植,不认识。 “雨停了,也睡不着。”木匠小哥说了一句,扭头走了。 睡不着?这是个什么说法? 卢植疑惑。 在匠营看了一会儿,卢植见看不出什么,便离开了。 匠营有军中最重要奥妙,卢植则未能看出来。 卢植低着头,走着走着,忽然听到一声妇人的叫骂。 “跑!你再搁我跑!白让我逮住你我跟你说!” 卢植刚回过神,咚的一声,一个哇哇惊叫的小娃娃撞入怀中。 “搁我站住!你撞住人介木有!”妇人喝骂。 卢植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那淘气的小孩子,灵活的抓着卢植衣服,一转,转到了卢植身后。 卢植顿觉好笑,手抓小屁孩儿不及。 提着棍子的农妇打扮的妇人过来了,歉意无比,“先生早起,孩儿不听话。” 道完歉,妇人脸一板,棍子指着藏在卢植身后偷偷露头看的皮孩子,训斥到,“你搁我滚过来!” “俺就不!”小孩儿犟嘴。 农妇过来,要捉小孩儿,小孩儿把卢植当树了,围着转圈。 卢植好不尴尬,难为的不行,不认识,也不好帮着抓小孩儿。 农妇绕了两圈,没抓到孩子。 那孩子突然撒开腿,往别处跑了。 刚下过雨,营中雨水满地,小孩子哇啊啊的叫着跑开,小脚丫倒腾的飞快,在泥水中,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小脚印。 农妇再一次歉意的看了卢植一眼,拎着棍子去追孩儿了。 卢植看着小孩儿跑远,然后又被巡逻的军士嘻嘻哈哈的给逮住,抓住了,不轻不重的往屁股上打了两巴掌。 卢植看的脸上不由露出了笑意。 卢植好一会儿才想明白,为何刘备军中有小娃娃了。 刘备说,出涿州只兵千余,前后两战之后,招抚黄巾几千至万人。 (难道,这竟是黄巾流民不成?)卢植心中莫名震了一下。 卢植静静的看着那淘气的娃娃被他娘抓到,然后被用棍子往屁股上狠抽了几棍子,小屁孩儿被他娘提溜回来了,唧唧哇哇的哭。 卢植却笑了。 刘备军中,处处违和。违和之处在于,都不像是肃杀军营中了。 天亮了一些。 在卢植站在的这处地方不远,如同晨间的群鸟一样,开始吵闹起来。 卢植侧耳一听,满是孩童的吵闹声。 卢植转过几顶帐篷,循着声音找来,寻到声音出处,卢植愣在原地。 好多小孩子一大群,第一眼有乌泱泱的感觉。 小孩子起床的那一刻开始,便会如同一只上满了发条的陀螺一样,开始精力十足的蹦哒了,活力惊人。 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们,不知谁引起的头。 “鹅——鹅——鹅, 曲——向——向——天——歌。 ……” 小孩子特有的抑扬顿挫背着的诗歌,只初听,卢植便愣住了。 “离离原上草, 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 春风吹又生。” 小孩子们,于咏鹅之后,又背另外一首。 卢植站在边角倾听着,不忍打扰着琅琅书声,卢植脸上挂着笑意,他嘴角在跟着小孩子们的朗诵,微微动着,像是在跟着默读。 又一首, “春眠不觉晓, 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 花落知多少。” 当听到, “秦时明月汉时关, 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 不教胡马度阴山。” 此一首,卢植瞪大眼睛,胸中只觉豪气激涌。 此时,军中别处,有人慌了。 刘备看天亮了,就依礼节,前去给卢植问安。 可到帐中一看,不见卢植。 刘备叫来亲兵问,问卢植去哪了。 亲兵说不知,刘备顿时急了,把亲兵骂了一顿。 老师不知所踪,刘备满营找找不见。 当刘备慌慌张张终于找见卢植时,卢植竟然在妇孺营,抱着谁家小孩儿,跟人聊的热络。 刘备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 走来,刘备躬身一礼,“老师何时醒了?叫备一阵好找。早饭备妥,老师你看?” 闻声,卢植转过头来。 把怀里牙牙学语的小婴儿还给其母。 看着刘备,“玄德,你很好。”卢植笑着,眼中满是肯定。 不知为何会被老师夸赞,刘备振奋。 早饭在中军大帐吃的。 依然是只有刘备作陪。 卢植面前的矮几之上,依然是堆满了食物。 昨日,卢植吃的鸡鸭鱼肉,剩了老多。 但今早,矮几上放的全都是整的鸡鸭鱼,而不是剩的。 刘备为招待老师,穷尽所能。 卢植看看面前满几鸡鸭鱼肉,又看帐中只自己刘备两人,卢植停下筷子,“玄德,何不把你俩义弟还有孟羲小友一块叫来吃?” 卢植误以为,肉食是只给他吃的,没给关张二人吃。 尤其是李孟羲,卢植一想到,自己在吃肉,那个头角峥嵘的小少年却在喝粥,卢植就觉满几肉食,难以下咽。 刘备劝到,“老师勿忧,他三人也有鱼肉,断不会少了他们。” 卢植这才放心拿起筷子。 第四百一十二章 汉有柱石,国事不忧 今次早饭卢植吃的尤其开心。 因心绪了解,卢植吃的比昨日舒心的多,饭量因此大增。 刘备见老师一手鸡腿,一手端粥,吃的豪爽,刘备就感觉老师今日,心情不错。 刘备也心情大好。 “玄德, 为何无有酒水?”卢植突然放下碗问。 老师说要酒,刘备立刻就叫亲兵去拿酒。 酒没了。 昨天配的那点甜酒,昨天就喝完了。 亲兵找来,关羽正吃着,听新兵要酒,关羽也不会配酒,就放下碗去找李孟羲。 李孟羲再找田卜要了点糖, 配了点酒, 就让亲兵送去了。 中军帐,卢植再一次喝到昨日的美酒,顿觉口感更为柔甜,比昨日喝到的还好的多。 那是自然,这次配的,加的糖更多。 早饭吃完,卢植酒足饭饱,饱嗝连连。 烈酒度数高,卢植喝的有点晕乎了,却不自知。 “玄德!”卢植大着舌头,喊了一句,“走,陪某出去走走!” 卢植站起,一步踏出,人有点晃悠。 刘备忙过来搀扶。 —— 出营帐, 出军营,远军营百步, 卢植看着晨曦中的军营, 推开扶着自己的刘备,“玄德。”卢植叫到。 “学生在。”刘备来到卢植身前,躬身听命,眼睛却紧紧盯着卢植,生怕老师栽跟头。 “玄德……嗝~”卢植站着晃悠,眼神迷离,“你与我说说,你军中有小舟,那小舟有何门道?” 小舟? 刘备眉头微皱,思考着,过了一会儿,他想起来了。 “回禀老师,此乃鱼鹰舟,为军师所做。 此舟为捕鱼特制。 若无此舟,遇水不能深涉水,只能在岸撒网。 有此舟,方能深入水域,军中能夜捞千斤鱼,全赖此舟。” “唔。”卢植点了点头,有些了然,卢植感觉头晕,用力晃晃脑袋,一晃更晕了,身体就跟着晃,把对面的刘备紧张的不行。 “可为何,舟这般的小?”卢植又问。 刘备对答如流,“因军中运力不足,船若大,则费车马。鱼鹰一人可扛,轻便至极。 再者,野外遇水,水有窄阔,大船不利窄水,尚不如鱼鹰舟适水无论窄阔。” 原来如此,卢植已知鱼鹰舟之妙。 卢植挠头,一阵思索,像是头晕乎,记性不好了,半天才想起来要问什么,“玄德,你为何苛责军匠?”卢植瞪着眼,瞪着刘备。 刘备茫然,“学生从未苛责匠人,这从何说起?” “嗯?”卢植眼又瞪,“既未苛责,为何天不亮,军匠就早起忙碌?” 刘备一想,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 匠营,是李孟羲在管,要说李孟羲苛责木匠,刘备不信。 刘备哭笑不得,只好从头,把匠营自组建到现在,各项激赏之策,一一讲清。 总之,木匠们早起干活,是木匠们自己早起的,无人强逼。 不过,此处确也是问题。 平日倒也罢了,木匠们为得赏粮,起早贪黑。 可若是战时,需打造器械,工活繁重,要是工匠们干活没个节制,万一疲惫不堪还在干,轻则器毁伤人,重则制械不密,攻城时万一出错,一梯有误,则害十人,十梯则害百人。 故,匠营之作息,必须严管,不能放任自流。 刘备叭叭的说了一串,卢植看了刘备良久。 答完了的刘备,见老师盯着自己,刘备忐忑。 好一会儿,卢植把目光从刘备身上收回,看着远处军营。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琅琅书声。 “秦时明月~汉时关,”卢植高声唱饮,手按腰间,大步跨出,不知,如今失意的卢植,是否想起了统万马千军之时。 “万里长征~人未还!”卢植又高唱第二句,声音高扬,一字一顿,几乎是竭尽全力的喊出来的。 “但使龙城~飞将在,呀喝!不教~胡马~度——阴——山!”最后一句吟完,卢植做拔剑状,一手按鞘,一手噌的一下,拔出腰间宝剑。 空空如也的手,做握剑状,举至身前,卢植细细端详,状如观剑。 老师举止狂放,刘备知道,老师醉了。 卢植忽又“插剑入鞘”,目视刘备,一双老眼满是沧桑。 “玄德,你军中孩童不少。 你且告知于我,为何在这行军慌慌之际,不避辛劳,要教孩童诗书学问?” 刘备沉默良久,拱手一礼,刘备直起身体,直视老师,“如今天下扰扰,有将乱之象。 若天下纷乱,若十年亦不能定。 若十年后,天下仍乱,学生思之,若此时欲求治世,必以人才为重。 人才何来?备以为,人才乃教化而来。 与其十年后,苦盼人才,倒不如,于当下,自教化之。 今日嘤嘤孩童,待十年后,累累栋梁也!” “今日军中教化,乃为十年之后长计也!” 刘备说着,把自己说的都有些热血沸腾了。 卢植怔怔的看着刘备,看了良久。 卢植觉得,不认识眼前的学生了。 又或者,当年刘备少年求学时,只求学数月,自己从未了解过这个学生。 “好!好!好!哈哈哈哈!”卢植连道三个好字,手用力的拍在刘备肩上,而后,仰头哈哈大笑。 笑得豪情荡漾,再无有一点英雄气短,满怀愤郁。 良久之后。 卢植正色问刘备,“玄德,你是否想问,问某愿不愿夺回兵权?” 刘备拱手作礼,毕恭毕敬,“全凭老师吩咐。” 卢植面上带笑,笑着看着刘备,“若某说,老夫不愿去夺回兵权,你待如何?” 刘备急了,“可是老师,若如我军师所言,失却柱石之军,汉室脆危……” 卢植笑了,“此我知也。” “那老师为何……”刘备满脸不解,恍然间,刘备好像明白老师为什么不同意去夺兵权了,忙又劝到,“敢叫老师知晓,我军中万人,虽民夫众多,然我日日操练,不敢一日或忘。我军中可战之兵,少说四千,我两个义弟关张二人,皆有万夫不当之勇。 那董卓西凉骑虽强,我等不惧他……” “玄德,”卢植打断刘备的话,看着刘备,笑意莫名,“我遍观你军中里外,知你部军力强实。” 刘备不解更深,欲言又止。 刘备还待再劝,卢植摆手制止。 转身,卢植背起手,往野地里随意走起,刘备亦步亦趋,紧紧跟随。 “玄德,你麾下军师,孟羲小友,此子不凡。 可到底,是个娃娃。”卢植停步,目视眼前荒草乱滩,笑着摇头。 滩中,白鹤起,倏忽飞远,卢植目光随着白鹤,渐远天边,“夺不夺兵权,昨夜我彻想半夜,有了计较。 孟羲小友说,朝廷失柱石之军,天下豪强若有反心,汉室必危。 此中,有不备之处啊。”卢植话语幽幽。 “孟羲问我,天下豪强,若有反心如何。 可谁言,天下豪强尽是反贼?又怎言汉室无有忠良,怎又断言大汉不能再有柱石起支?” “玄德啊,”卢植语重心长,看着天边,目光幽幽,“你我师生我相逢,老夫观你治军,观你军中种种,倍感欣慰。” “谁言汉无柱石,玄德你,便足为柱石也!” “玄德你此去讨贼,老夫不忧黄巾贼情。 有玄德你,老夫不忧他董卓如何,不忧他豪强坐大!” 卢植猛地回身,直直的盯着刘备,郑重问,“玄德,可敢担柱石之任?” 被老师寄托如此重望,刘备情绪激昂,涨红了脸,“虽九死不悔!”躬身,用力下拜。 “哈哈哈哈!” 卢植轻抚长须,在这旷野之中,仰头畅快大笑。 大任有继,因被奸人诬陷,因被夺兵权,因被压在囚车中被百般折辱的种种愤郁,在这一刻,忽然云淡风轻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 卢植赠图 卢植之所以,放弃夺回兵权,不是因为刘备军力不如他眼。 恰相反,刘备军中,兵甲齐备,军力强盛。 实在是刘备军种种表现,太好了, 好的让卢植对刘备,充满着无比信心。 这份信心是如此充足,充足到卢植不惧汉无柱石,不惧黄巾贼情,不惧董卓,更不惧什么豪强坐大。 但凡,刘备也好, 刘备义军也好, 但凡表现差一点, 卢植则必会以国事之重,必会借刘备军力去夺回兵权。 卢植放下一切心头重事,他轻松无比的,无所事事晃晃悠悠的满营晃荡。 卢植亲去看了看鸡鸭笼,鸡鸭笼里有蛋未收,卢植拿着筐就要收蛋。 李孟羲把铺着麦秸的筐子递给卢植,说用这个筐,放鸡蛋不会烂。 卢植接过筐,恶作剧一般,伸手狠捏了捏李孟羲的脸。 李孟羲面露不爽,卢植则呵呵笑。 鸡鸭百多只,卢植收了一遍,收得鸡鸭蛋十七个,他很开心。 刘备有心展示练兵成果, 邀卢植观看。 卢植欣然前往。 烂泥地里。 刘备把全套队列训练,操练了一遍。 卢植见到, 这一部头缠青色头巾的军士,聚散如风,一令至,瞬息列队齐整。 卢植微微点头。 士卒们报数之时,声音洪亮,士气恢宏。 卢植走下去,当从队列前走过时,队列之中,众军士目不斜视,直直的目视前方。卢植又是点头。 走至队列侧面,看到队列四排,齐若刀削一块,听刘备说,这四十人,操练刚满一月。 卢植极惊讶。 队列列成,令站军姿。 整整两刻,四十士卒站如木石,钉在地上,动也不动。 卢植神情略凝重了。 卢植乃知兵之人,兵强与否,他能看出究竟。 毫无疑问,刘备展示了练兵之能,卢植再一次感慨,自己这个学生已羽翼硬实。卢植不会觉得刘备这么能干,是他教导之功。 当年刘备求学时,可没教刘备兵书战册,也没教刘备如何练兵。 听刘备说,行军途中,跟义弟关羽,日日学兵法。 人呢,得自己成全自己。 卢植就因此认为,刘备能有如此本领,全因自学不掇。 要是让卢植知道,练兵术全是李孟羲教的,不得惊死。 再随后,卢植对鱼鹰舟和渔队极其好奇,刘备就派斥候出去找水,然后,带着渔队,领着卢植,去河上捕鱼。 在河流上,渔夫们踩着渔营舟,在河水正中热火朝天的撒网捕鱼,一网接一网的下去,还真有鱼。 十网百网的累积下去,鱼还真不少。 渔队忙活了大半天,岸上,装鱼的大篓里,装了满满五篓半鱼。 称了称,有鱼四百多斤。 亲眼见了捕鱼的全过程,卢植彻底信了,单单凭鱼获,能抵几百人的粮草消耗。 渔夫们借着河里的水在杀鱼,刘备此时跟卢植认真讲解,说就渔夫们手中人手一个的剪刀,本来军中没有那么多剪刀,行军这段时间以来,日日求购,终于买够了。 若是剪刀不够,杀鱼就费事不少。 在刘备的讲解中,卢植知道了,为何特意要求渔队捕了鱼,随手就在水边把鱼杀了,因为军中无水;杀了鱼,鱼鳃鱼肠等收集起来,这是因为鱼鳃要喂鸡鸭,这卢植也知道;鱼鳔单放,是留着熬鱼胶,鱼胶是用来糊船的,军中木匠手艺不行,没人会做船。可纵如此,没会做船的木匠,船也成功下水了。 了解了渔队的全部,卢植有种颇为受教之感。 没想到,就捕鱼一件事,头绪会如此繁多。 没有船,就进不了深水,就捕不到太多鱼,要船得有木匠,得有鱼鳔,要鱼鳔就得杀鱼的时候,把鱼鳔单放,要杀鱼,环首刀可不好用,得用剪刀,要剪刀,行军打仗,谁会带那么多剪刀,要剪刀就得买,要买,就得组游骑商队,要组游骑商队,游骑商队还得有方方面面要考量。 多带旗帜,少带刀枪。旗帜少,则无威,刀枪多,则乡人惊惧。 行军打仗,还得带商人。 必须得带。卢植想到了之前征讨之时,有时粮缺,派人去买粮,因不知当地粮价,好一番为难,既怕给价低,苦了百姓,价高也不妥,军中资财不支。 现在想来,行军在外,难免有时沿途采买,精通商事之人必不可少。 卢植海内大儒,晓畅兵事,更兼作战经验丰富。 可在细微处,他是远不如刘备的。 确切的说,是远不如义军如今建立起的自我建设体系。 拿游骑商队来说,就游骑采买法此一法,自施行时,前前后后,找出了多少不足,修改了多少次。这其中,集中了刘备关羽李孟羲,还有斥候张飞,等等众人之智。 要想在严谨上比刘备还严谨,那只有一种可能——必须对方是来自一个比义军更强的体系之中。义军强的不是人,强的乃整体架构,是整个系统。 渔队满载收获而归,傍晚,卢植吃着新捕的鲜鱼,心中无憾。 “玄德,押送我的军士可还好?”卢植问。 “在押着,我未伤一人。”刘备道。 卢植点了点头,“玄德,明日我就走。” “卢师何不多呆两日,学生也好尽地主之谊……”刘备不舍挽留。 “哎。”卢植挥手制止,“大军拖延一日,粮草损耗万千,拖延你一日,已是不妥,怎可再拖延时日。” 任凭刘备如何挽留,卢植就是要走。 无奈,刘备只得放行。 当天夜里,卢植单叫李孟羲一叙。 两人对几而坐。 “小友,你既是玄德军师,老夫有事要问你。”卢植道。 “我也有要问卢师。”李孟羲说。 卢植笑了,问,“你以为,此去讨贼,何事最重?” “若是朝廷官军,如卢师,讨贼重在速效,不然拖延时日,朝廷问罪。” “而我部,非是官军,乃乡勇,故我无有此忧虑。” “我部最重,重在粮草。”李孟羲毫不迟疑的答到,“若粮草足够,我纵军力不足,也可步步蚕食,集小成胜,打黄巾打个一年无妨。 可若粮草不继,纵我军力压过黄巾,可急切若不能胜,时日已久,我军将功败垂成。” “然也!”卢植满意的点了点头。 李孟羲的回答很好,他的能力,得到了卢植的认可,卢植没别的忧虑了。 而后,卢植问,“你欲问何事?” 李孟羲道,“卢师与黄巾大战连番,某想知道,黄巾兵力多少?步骑多少?精锐几许?其善用战法为何?我若克敌制胜,应当如何?”李孟羲一连串发问。 卢植沉思片刻,道,“黄巾人多势众,其军中精锐,不输官军。其步骑皆多,更有一部精兵,号为黄巾力士,数战焦灼之时,黄巾频频以力士冲我薄弱,你若与之战,当慎防之……” 秉烛夜谈,详谈至后半夜。 李孟羲拿笔,记了满满一卷。 末了,卢植凭着记忆,手绘了一副地图与李孟羲,地图相当详细,上边敌我形势,标注分明,一目了然。 李孟羲为卢植的记忆能力和绘制地图的能力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大儒不愧高级知识人才,能力不俗。 单这手绘制地图的能力,就把义军万人压过。 李孟羲觉得,军中也得找一厉害的绘图人才才是。 第四百一十四章 卢植眼中的天纵之才 黄巾军情于一副图上尽现,贼情李孟羲尽知。 李孟羲挠头想了一会儿,他看着卢植,半天想不起要问什么。 卢植也不催,面带微笑。 好一会儿之后,李孟羲实在没什么问了,倒是想到一事, 李孟羲眉头一挑,看着卢植,道,“如今卢师孤身离军,那董卓又是不能容人之人,大肆排除异己。 想必此时,卢师麾下诸将,此时如履水火,进退失据。” “此番我部前去讨贼, 若遇董卓,看能不能接济众将。” “故而,”李孟羲停顿了一下,期待的看着卢植,“卢师可与我修书一封,书信中可言明,令军中诸将离军暂投我部,我军也好代为照应。 若有信物,也请一并交付于我。” 李孟羲说的诚恳,好像全是为卢植考虑的。 然而这掩盖不了李孟羲想趁机抢人的意图。 李孟羲的小心思,瞒不过卢植,卢植看破并不说破。 再说,今番孤身离军,大军所托非人,军中诸将真如李孟羲说的那样,水深火热, 进退失据。 刘备若能照拂众人一二,也算。 再者说,刘备义军草创,军中处处需用人,众部署入刘备军中,一能远离是非,二也能助刘备一臂之力,两全其美。 李孟羲有所算计,然此乃阳谋也,于情于理,卢植不会拒绝。 提笔挥就了书信一封。 卢植把书信交给李孟羲,交代到,“军中有我侄儿卢钟,任裨将军,他识得我笔迹。 见他只需把书信交付于他,他自会明白。” 李孟羲接过书信,粗略扫了一眼,随口道,“估计不妥。董卓清除异己,卢师亲信必首当其冲,卢钟将军又是你侄儿,我估计,此刻他或已身死……” 说到这,李孟羲自知失言,赶忙闭嘴。 卢植张了张嘴,“唉。”无力长叹。 李孟羲说的很有道理,无力反驳。 若卢钟已死,那书信或无用了。 为稳妥,李孟羲又问卢植要其他信物。 卢植便搜身上,无一长物,只找到一条豹皮腰带。 卢植解下腰带送给李孟羲,道,“此物,我亲近众人应当眼熟,有此物,小友应能便易行事了吧。” 只有一条腰带,能不能便易行事,李孟羲狐疑。 半晌后,李孟羲上下打量卢植一番,“还有无其他?” 李孟羲一副不拿干捞净誓不罢休的嘴脸,卢植都无奈了,有些哭笑不得。 卢植也是头痛,心知李孟羲也是为事详计,卢植也不好说他什么。 卢植直挠头,好半晌后,卢植实在拿不出来东西了,只好道,“我军中有宵禁口令,令为【流火】,董卓掌军,我料他必不用我旧令。 故,若你寻我亲信,当其面,述此令,当能取信于彼。” 流火。 七月流火。 卢植领兵之日,应当是七月,故而用流火为令。 李孟羲认真记下了。 同时,李孟羲有些疑惑,他有些弄不懂,这个宵禁口令,到底用来做什么。 正好,老将卢植在前,李孟羲便虚心请教。 李孟羲请教,卢植还有点惊讶。 当李孟羲卷开布卷,提笔作势要记,一副认真模样,卢植暗自笑了。 “你问我,宵禁令有何用。 老夫一时半会儿,还真说不明白,到底为何,只知古来便如此。 若说用处,大抵,是为防禁细作。” 卢植缓缓说道。 “细作?”李孟羲眉头一皱,面有疑惑。 卢植祥解道,“拿你军中来说,若有黄巾探子,摸入你营中刺探虚实。敢问,军中万人,你能不能个个认得? 又怎知其是民夫,还是细作?” 卢植这么一说,李孟羲听明白了,连连点头。 见李孟羲似乎听懂了,卢植又说,“宵禁令便用在此处。军士巡营之时,撞面例行互问口令,遇营中走动民夫,则间或问令。若其能达,则无碍。 若其不能答,则或有非常。 此时,”卢植手指点了点矮几,笑问。“此时该如何,小友应当明白了吧?” 李孟羲颇为受教,连连点头。 李孟羲忽然想起,似乎宵禁口令,自始至终贯穿在古代战场之中。 比如“立正”,“哨起”两令,就是戚家军夜晚的宵禁口令。戚家军夜晚巡逻的军士若是遇上在营中走动的人,则以“立正!”令询问。 被问询之人,则应立刻以立正姿势站住,答“哨起。” 如果不是戚家军的人,一问答不出来,就暴露了。 那么立刻,巡逻军士就吹响挂在脖子上的竹哨示警。 这便是“哨起。”后世进入现代化后,传承古人口令,稍作修改,变为“稍息”,这便是队列口令之由来。 李孟羲深刻意识到,宵禁口令极其重要。 防细作是一方面,还能防止敌军渗透。 拿义军目前来说,军中各处,防备并不森严。 每日扎营时,民夫散出去各处采集,不可能每个角落都看得到。 若是黄巾细作,真趁机混进来,黄巾的装束混在民夫中,根本就分辨不出来。 若是黄巾想出了趁夜渗透焚烧义军粮草的毒计,夜里细作摸出民夫营,去把粮草点了,后果太可怕了。 战场上,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义军被黄巾细作混入营中被焚烧粮草,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想到关键处,李孟羲眉头紧皱,提笔写记。 “军中宵禁令如今无有。 【宵禁令】此三字,剖析为,【宵禁】,【令】,可分究之。 【宵禁】之用,大抵有二。 其一,夜里月昏火暗,稍有风吹草动,易生啸变,故,行宵禁,禁止各部无令乱走,少生混乱。 其二,各部依令束足,不乱走动,则敌细作若入营,一眼显露。 【令】者,非只宵禁有令,军中亦需通行令。 细作渗透,又岂止夜时?白日亦需防禁。 而今军中,无宵禁之令,更无通行令,此二令若行,需纪严而制备,军中民夫过半,民夫纪不严,且无制。 宵禁、通行二令,无行使可能。 军中于此处为破绽,为防此破绽为敌所趁,致细作入营,粮草被焚,令不能行,则可先加派人手,严看粮草。 由此,又反知【渗透】克敌法。 敌若无制乱散,如黄巾流民者,可用混水摸鱼法。派精干之卒,去甲弃兵,假为流民模样,混入流民之中,轻而易举。 敌若军有纪,人有数,则用易容法。遣人灰土掩面,以为遮掩,低头垂首,避众目而入。 敌若再强,纪严营肃,则用谍报法。在敌散兵如斥候游骑等离队之时,捉俘虏,拷问详明。而后,答问过岗,营门直入。 渗透法细思能有四用。 其一,死士入营,斩将杀帅。 其二,可详知敌虚实。观敌之法,远能观军势,近能知兵形,入则放能知虚实。 其三,细作入营潜伏,至深夜,呼喝四起,高呼走水,高呼敌来,人马夜惊,若敌无纪之军,只此一法,可令其营啸军乱,不攻自破。 其四,夜深人静之时,细作轻兵可焚敌淄重……放火烧粮,此时细思不易。火纵能点起,敌见火起,须臾至,立灭火,死细作十数,焚毁马草之两捆,得不偿失。 若要此法得偿为用,则要点有二,一为能引猛火之物,使火点起,敌纵来,不能灭火。此猛火之物,难寻。至于第二,则在于人。细作轻兵,选善暗杀无声之轻锐之士。夜里,将看押粮草之卒,一一抹杀,待其粮草重地警戒之人尽皆丧命之后,从容点火。 而后,敌营之人,闻火声汹汹,此时出营方见淄重被烧,再想补救,为时已晚。 此法,可谓之,【特攻法】……” 李孟羲在那刷刷刷写个不停,恍然忘记身处何方。 卢植都奇怪了,他好奇李孟羲都写了啥。 卢植探头看,脖子伸了老长。 终于,李孟羲把东西写完了,停笔,长舒了一口气。 忽然,李孟羲想起身处何方了,他不好意思的朝卢植笑了笑。 卢植也笑了,“看小友笔下匆忙,卢某甚是好奇,可与我一观?” 李孟羲忙把布卷递了过去。 卢植接过墨迹未干的布卷,开始看起来。 除了李孟羲写的字,是横着写的,以及某些字写错了(简体字)以外,卢植读起来没有一点难度。 “细作渗透,又岂止夜时,白日亦需防备……” “【宵禁】之用,大抵有二……” 前边的内容,论述详实,条例清晰,卢植边看,边微微点头,前边的内容,还不算惊艳。 当卢植读到后边,“又反知【渗透】克敌法……” “……鱼目混珠法……” “……易容法……” “……谍报法……” “渗透法有四用……” “……详知虚实……斩将杀帅……营啸军乱……焚毁粮草……” 字也不多,卢植读完,瞪大了眼睛。 一遍读完,卢植意犹未尽,又从头到尾,连读数遍,边读边细细回味。 数遍读完,卢植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少年,“小友,此是你方才所写?” 李孟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卢师说宵禁之令,晚辈稍有想法,就写下来了。 卢师在前,晚辈这点东西,登不上台面。” 李孟羲谦虚无比。 卢植心里波澜起伏,他实在不敢相信,瞬息之间,面前少年便想出了诸多克敌之法,条条奇绝。 卢植再一想,克敌之法,竟条条都能用,都可建奇功。 拿鱼目混珠法来说,黄巾混然杂处十几万之众,派几十死士乔装打扮,混入黄巾,一点不难。而后,死士若是能趁机接近张角刺杀之,贼情瞬息转变。 渗透法,斩将杀帅,黄巾群龙无首,大乱,贼情旦夕可定;细作深入黄巾,摸清张角本人在哪,领精骑直捣黄龙,黄巾群龙无首,旦夕可定;细作混入黄巾之中,趁夜呼啸,此时,若在外有兵马几百仰作大举攻伐,里应外合之下,黄巾不攻先乱,不战自溃;至于渗透之焚烧黄巾粮草法,计毒,莫过于断粮,黄巾粮草若失,岂能长持。 或许,当初若能用此奇策,战事不至拖延至今,朝廷也不会……唉。 如今后知后觉已然晚了。 卢植仔细的打量着面前少年,越看越顺眼,好一个少年小军师,刘备能得此异才襄助,幸也! 第四百一十五章 薅羽林军的羊毛 十月三日,公鸡叫时,李孟羲在睡梦中被人叫醒了,卢植要走了,刘备叫李孟羲前去一同相送。 大道旁,义军扎营朝东,朝廷押送卢植的队伍朝西。 卢植登上马车之前, 笑着与众人告别,“玄德,你我就此暂别过,来日再会!” 众人躬身拜别。 卢植朝刘备摆了摆手,转头,“走!”卢植命令道。 负责押送卢植的官军,被张飞修理了一顿,再不敢欺负卢植,唯卢植马首是瞻。 卢植走的干净利落, 一点不拖泥带水,不一会儿,官军队伍就消失在了晨雾之中。 卢植走时,只带上了刘备送的几坛好酒,些许鸡蛋肉食,刘备送卢植的两车丝绸财帛,说让卢植带着回洛阳上下打点之用,卢植推却不受。 一大早被叫起来,昨夜跟卢植商议军情,谈到了后半夜,本来就睡的晚,今早又起的那么早,李孟羲哈欠连连,一副没睡好的模样。 这时, 关羽拿手隐秘的碰了碰李孟羲肩膀,“羲儿, 有好东西。” 关羽眨了眨眼, 讳莫如深。 好东西就是……李孟羲眼睛亮了。 关羽张飞带着李孟羲鬼鬼祟祟的去干嘛去了,刘备收回因为老师离开的淡淡失落,想了一下,决定跟过去看看。 关羽张飞李孟羲,两大一小的三人,走到淄重队处,一辆车上,放着满半车铠甲。 李孟羲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些带着翅膀的铠甲,是押送卢植的那伙官军的甲。 确切的说,那伙不是普通官军,是大汉羽林军。 铠甲上带翅膀的,李孟羲首先想到是波兰翼骑兵,就是俗称骑兵中的战斗机的波兰翼骑兵,没想到,大汉羽林士,铠甲上也有背羽。 李孟羲拿起一套铠甲,铠甲沉甸甸的,手感比军中所有普通甲都沉。与一般的甲还不同,羽林甲甲片小且细密,甲片新亮,白晃晃的,连串连甲片的绳子,都是新红的红艳之色,拿手一摸,绳子还不是麻绳,手感像是缎料。 羽林军不愧羽林军,土豪到极致。 细鳞甲的内衬是很敦实的细麻,粗麻见的多了,李孟羲第一次见到,麻布能纺的手感滑顺如纱,手感好的不得了。 比较让李孟羲好奇的是,羽林军,作为大汉军备应该是最精良的军队,作为皇家颜面,羽林士的甲胄,是否就能代表着大汉甲胄的最高水平? 若是如此,能知羽林甲的水平如何,就能知天下诸侯的军备大抵是在什么水平——最高不会高过羽林军水平。 要说鳞甲和扎甲的区分,最简单的,从甲片区分,长条形甲片编成的甲是扎甲,圆形或者多边形接近圆形椭圆等形状,按鱼鳞排列方法编成的甲,则是鱼鳞甲。 从甲片编缀的方式来看,普通扎甲和鱼鳞甲,都是用绳子把甲片连起来,都类属扎甲。 总的来说,羽林士的鳞甲工艺精湛,做工精良,防御力不用试,肯定不错。 最让李孟羲好奇的是鱼鳞甲后边的背羽,背羽用的是修剪齐整的长羽毛,整齐的一根根粘在细竹蔑编成的翅骨上,散开作翅膀欲飞状,羽毛用红色染料,绕成了火一般颜色。 “这是什么毛啊?鹅毛?”李孟羲好奇问。 关羽张飞两人也在研究背羽,“大雁吧?”关羽语气不确定。 张飞更是牛眼大瞪,想拔根羽毛看看,又觉得这甲又新又好,舍不得。 “对了,关将军,从官军身上扒下来多少甲?”意外发了笔横财,李孟羲很关心横财有多大。 关羽略回想了一下,把手中的甲丢回车上,道,“此种有背羽的好甲,二十二套,余下别类甲,参差九十七套。” “另有,铁胄八十五,中带翎羽之羽林胄,也是二十二顶。”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发了大财了,从羽林军身上扒下来了百来套甲,其中更是有二十二套羽林军的高档鱼鳞甲。 李孟羲笑开了花。 以军中现在披甲率,关羽部八百战兵,尚不能人均一套甲,现在得了近百套甲,按一什中,什长伍长有甲,则可扩军五十什,可扩五百人。 按人手一套甲,直接可组一个全甲精锐百人队。 三人正开心着,刘备来了。 只看一眼,刘备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了。 “……羲儿,这你的主意吧?”刘备从车上上拎起一领甲随意掂了掂,用问询的目光看向李孟羲。 李孟羲嘿嘿一笑,并不回答。 刘备就知道如此,关张二人断不会做出夺官军甲胄之事。 刘备对李孟羲很是无奈,批评的话也没法说出口。 不说李孟羲了,堆了半车快满一车的铠甲,刘备看着也眼热。 李孟羲总归是为军中谋利,不说有功,可总无错吧。 “羲儿,下不为例。”刘备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 甲反正是到手了,不日间就要有战事,甲总不能放着不用,要发下去。 刘备问一车甲胄有多少,问清数目之后,刘备把羽林士的二十二套甲,先紧着张飞的斥候,分十套给张飞。 然后,再给关羽七套,剩下五套,刘备自己留做他用。 拿了大头,张飞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此处就显出了刘备的高明之处,虽说都是结义兄弟,不分亲疏远近,但考虑到这段时间张飞领斥候在外,风餐露宿,劳苦功高,所以分甲的时候,给张飞大头。 亲兄弟也明算账,刘备不因关张是自己人,而稍有怠慢,反而更加照拂两人。 其实从实际考量,张飞统领斥候,斥候都是骑兵,骑兵大多都早配了甲,十幅羽林甲分给张飞,估计张飞拿到甲,都没地儿发,会有盈余。 羽林甲分完,剩下的质量参差不齐的其余甲胄,刘备全拿给了关羽。 军中现下万人之众,最精锐的战兵大部分都被关羽管着,关羽部作为主力部队,应当优先满足其军备。 张飞拿到了羽林甲,迫不及待的把身上的旧鳞铠脱了下来,把羽林甲换上。 “二哥,你看俺这翅膀正不正?正不正?”张飞用力的扭着脖子往背后看,手扒拉着铠甲后的背羽,喊关羽帮他看翅膀。 李孟羲顿时就笑了,张飞五大三粗的,却跟个孩子一样。 关羽忙着,不搭理张飞,眼都不抬,张飞不饶,“大哥,你帮俺瞅瞅。”张飞又喊刘备帮忙。 刘备走过去,随意扒拉了下背羽,“好了,妥了。”随手啪的一巴掌拍到张飞背上,让张飞一边玩儿去,别挡着清点铠甲。 第四百一十六章 董公,观我阵势如何? 十月五,大军连日行军,任县在望。 依卢植所留舆图,卢植扫荡地方,荡清了巨鹿郡大半地域,把黄巾赶至任县以东南,任县、平乡、广宗一带。 已至贼情相接之地, 大军行速放缓,前后衔紧,不急不缓的如同一个巨人,缓缓压去。 大军行进途中,前驱的张飞关羽部,忽然撞到了一队来路不明的骑兵。 骑兵十来多人, 呼喝嗷声,正穿田过埂的围追着一只雉鸡。 雉鸡被追的咕咕急叫, 扑棱棱的飞过田埂,慌不择路的往这边飞来了。 张飞就要搭弓射鸡,关羽叫住了张飞,要他莫要节外生枝。 那伙骑兵,眼看雉鸡要飞,马上骑兵毫不犹豫的挽弓搭箭,三四十步远的距离,弓弦箭支接二连三咻咻飞来。 正急飞的雉鸡,被飞来一支箭擦着翅膀飞过,羽毛乱飞。 雉鸡受惊,咕咕乱叫,不待雉鸡飞远,更多箭支接二连三的飞来,噗的一声,一只羽箭正中雉鸡脖子,穿颈而过, 雉鸡嘎的一声没了声息。 不待雉鸡落地, 噗噗又两支箭接踵而来,结连竟又射中,其余紧跟而来的箭支咻咻贴着雉鸡飞过。 雉鸡啪嗒一声落地砸在田埂上,又从田埂滚至到了路中。 踏踏马蹄声接近,最当先的骑兵马速不减,马匹高大彪悍,一道黑影撞来,在接近地上雉鸡时,马上骑士一手抱着马脖子,身体忽然一斜,一个海底捞月,手抄着地面一抓便轻巧的把雉鸡抓到了手中。 雉鸡到手,“吁~”马上骑士复又翻身上马,一拉缰绳,战马希律律一声仰头抬蹄人立而起,正好停到了道中。 骑士停稳,这才看向另一边的关张二人和之后长长的人马队伍。 “毋那汉子,可是谁家来讨贼的义军?”骑兵在马上朝关张喊话,骑兵话说中带着西北的羌胡口音,语调稍古怪。 关羽凝目打量这伙骑兵须臾,见其队中旗手所举的队旗中,上绣一个“董”字,再结合军情稍一思索,关羽便猜到了八分。 关羽在马上,遥遥抱拳一礼,“敢问,诸位可是西凉董公麾下?” 骑士拨马转向,“正是!走,我与你引见我家将军!驾!” 说完,西凉骑兵也不管关张二人愿不愿去见董卓,便自替关张二人及义军做了决定。 关张二人相视一眼,回想方才西凉骑兵驰射雉鸡的表现,“西凉铁骑,天下闻名,名不虚传。”关羽道。 关张二人,弓马娴熟,见识自是不凡。 方才那队西凉骑小队追雉鸡,十来骑,成偃月阵朝雉鸡合围,配合之熟练,令人侧目。 而后,雉鸡将飞之时,西凉骑队弯弓就射,倾刻之间,箭支连急,区区十骑弯弓,急射之下,竟有如箭雨之密。 尤其是,雉鸡又在急飞,又是在马上驰射,三四十步远,有前后三箭,连续射中,其余箭支就是未中,也擦着雉鸡而过,偏不了多远。 若是只一箭射中,还算不得什么,可能是这一队西凉骑军中,正巧有一善射之人。 可瞬息三箭中地,就不得了了,以小见大,只这一队偶遇的西凉骑就个个善射,可见,西凉军真乃劲旅。 关张二人回去找刘备,细说前边遇到了董卓部骑兵,要刘备定夺。 刘备略作思考,决定找军师商议一下为好。 —— 后军,刘关张和李孟羲汇合。 听到刘备说,前边董卓不远,朝廷大军在前。 李孟羲点了点头。 “我看,去与董卓会师之事,当从长计议。 董卓乃西北强阀,朝廷要员。 而我军,玄德公你只一届白身。 那董卓不因此轻人,倒也罢了。 可他万一以官身压我,我一客军,如何自处? 再者,董卓替接卢师军权,卢师刚走,董卓便大肆排除异己,以其人秉性,倾轧朝廷军将且肆无忌惮,我等无一官半职在身,他董卓岂会放过你我? 固然,我兵马强盛,料董卓也不敢明火执仗。 可他万一拿我等填旋啃硬,耗我军力,他董卓在后坐享其成,此时,依他令还是不依? 董卓毕竟为官军统帅,他令下,我等不从令,落欺上犯下之名;若从令,我军力残损,残损若甚,被董卓尽吞矣。” 说到这里,刘关张都是脸色凝重。 “故,待与官军会师之时,玄德公切记,与董卓说明,我部单走,和官军各打各的。至于推脱说辞……” “就说我部人羸马弱,不堪驱使。”刘备接话道。 “对!”李孟羲笑了,“就说人羸马弱,不堪驱使。”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李孟羲眉头微皱。 “某答应卢师,若有机会,接洽卢师旧部至我军中。 此事稍有难处。 见董卓,该如何说? 若直说要带走卢师旧部,那董卓或不肯放人。 此时,不妨【明修栈道】。” “如何明修栈道(如何明修栈道)”刘关张皆是好奇。 李孟羲道,“我等见董卓,可先以强硬之姿,假装,愤指董卓夺权,假意召集卢师旧部夺权。 此时,董卓惊怒也。 而后,董卓与我,双方必是一阵剑拔弩张。 待后,我假装退一步,不要兵权,只说要卢师旧部诸将官。 想必董卓此时,为抓大,则能放小,于是,我军可得偿所愿。 此便为,明修栈道。 明面,我欲夺军权。 暗里,我夺军权为虚,接济卢师旧部为真。 此法,要怒董卓,险也。 至于取舍,凭玄德公定夺。” 刘备思索片刻,看了一左一右的关张二人一眼,“就用此法。” 老师所托之事,刘备断无退避的可能。 方略定下。 此计妙在,拿捏人性。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跟董卓说,让董卓教卢植旧部,董卓不允,但如果说要董卓脸兵权,则董卓就愿意把卢植旧部交出了。 因要和董卓针锋相对,为防止董卓怒而走险,李孟羲决定,张牙舞爪,尽展军力,让董卓投鼠忌器,不敢轻动。 然后,纵是吵起来,董卓瞻前顾后,不敢走险。 行进过程中的大军停下了。当日青云山攻山之战时,因为兵力不够,没有足够的兵力假做援军以为攻心之策,李孟羲推迟了攻山战,战前磨枪,硬是临时把民夫拉起来,匆匆排了队列,草草练了行进。 然后,攻山半途,黄巾半山营寨被攻破,黄巾惶惶之际,民夫假做的援军,排着一个个还算整齐的方块阵型,缓缓压来。 关上黄巾一看山脚,以为义军援兵到了,顿时士气降到冰点,黄巾降了。 如果说,早前青云山攻山之时,一切生疏,那么现在,不管是李孟羲,还是义军,再临时拉队列,都熟练的多。 第一,经过青云山那次临战方才整列队形,现在民夫们多了一次经验。 其次,李孟羲刘备关羽几人,当时第一次匆匆拉队列,很多地方没有注意到,但在战后,各处疏漏都总结完善了,有了一套完整的“欺诈”法。 第三,如今军中,第一批四十新兵已经在几天前练好了,这四十人,每人又分管四十,也练了好几天了。 别的不说,能站齐了,比青云山时,能齐十倍不止。 第四,青云山时,义军几千,如今,义军万余,人更多了。 从任何一方面去看,义军如今再用列阵攻心法,效用是当初百倍。 大军停到半道,不消两刻,拉好了队形。 最前的,关羽部,八百战兵。 而后,是新兵,四十个完成了基本队列训练的新兵,再各领四十人队。 共计,千六百人。 这是军中第二部分能齐队列的兵力。 再之后,第三部分,民夫青壮两千多。 这部分是最麻烦的,得派伍长什长过去把人排队,再按个头高低拉好,然后列队列。 伍长什长们带着走个几趟,能稍微齐了。能走齐,就够用了。 再之后,把军中所有长短兵器,全部下发。 短兵,发给列阵时要站在前边的人手里。 长杆,则发给后排的人。 这是因为,按当时总结,“刀盾布前,前可见兵。 长杆或长竹亦或长棍,布后,此因为,其一,后阵远,敌军不能看清到底是枪还是竹棍。 其二,枪阵近则视之稀疏,远则如林之齐,其势盛也。” 因此,从视觉效果来看,枪兵放后排,更能虚张声势。 一切准备妥当,针对董卓布下了攻心阵势之后,大军这才缓缓往前。 任县县城,董卓以县城为本部,大军驻扎于此。 董卓听闻斥候来报,有一支义军领人马赶来,不知人数多少。 董卓没当回事,只当,又是几百人的连弓弩都找不出几张小股乡勇。 两个时辰后,到下午。 刘玄德部接近任县县城时,惊动了斥候,斥候见刘备部人马乌泱泱一片,赶忙又去禀报董卓,说来了一部义军,人马少说几千。 董卓一听,终于舍得挪挪脚了。 官道之上,刘关张三人并驾齐驱,气淡神闲的驻马等着。 在三人身后,预备好演阵的几千人,紧跟其后。 片刻之后,前方大道上,马蹄隆隆,烟尘滚滚。 “哈哈!何处英雄前来襄助,董卓迟迎矣!” 人未到,人声先到。 一队旌旗招展的西凉骑士,为首的一匹高头大马,战马极雄壮,配银辔马金铃,马铠如银。 马上一人,身披甲胄,领挂花锦披风,观之体态胖大,大腹便便,显得有些臃肿。 这便是西凉董卓。 董卓满脸富态,脸上挂笑,看似面善,实则两下会面的瞬间,一双快被肥肉挤没的双眼,便不着痕迹的把刘关张三人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 董卓毕竟官高,刘关张三人下马行礼。 “见过董帅。”三人拱手见礼。 董卓哈哈一笑,翻身也下马,董卓看着腰粗如桶,翻身下马的动作竟然敏捷。 跨步走来,董卓满面热切,“三位英雄不必多礼!义士从何而来啊?”说话间,董卓手虚扶刘关张一下,一双眼却越过刘关张三人,往三人之后的兵马瞄去。 刘备收礼,直身正色道,“我等乃涿州义军,闻冀州张角反乱,特领兵马前来讨贼。” “真义士也!”董卓恭维道,眼仍在往刘备身后兵士身上看。 一切都被刘备众人算计到了,好东西得拿来充门面,因此,军中甲胄最好的士卒,全都放在了前面。 董卓拿眼偷扫,董卓目光所能看到的,称得上——甲明兵亮,比西凉军精锐也不遑多让。 董卓一看欢喜。 “不知义士,现居何职?此番前来,领兵马多少?”董卓满脸堆笑。 刘备正色道,“我等兄弟,皆是白身。战兵只四千耳。” 董卓一听刘备三人只是白身,脸上立刻就闪过一抹不屑,然后又很好的隐藏过去了。 但刘备带了几千战兵,虽是白身,值得拉拢。 董卓有了计较,忽然表现的非常热络,热情无比的抓起刘备的手,“走走走,义士奔波劳累,随我入城,好好给诸位接风洗尘。” 那副架势,丝毫没有一点架子,很平易近人礼贤下士的模样。 若不是刘备早知董卓品性,还真被董卓热情满满的样子骗过去了。 “董帅勿急,”刘备不着痕迹的抽出了被董卓抓住的手,正色道,“备请董帅观我部演阵,也好请董帅评判一番,看我义军,能不能堪战,会不会误了朝廷战事。” 董卓一愣,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好好好!那就随你一观。” —— 任县城北城楼,刘备张飞,随董卓登上城楼。 城外,城前大片开阔地。 关羽领一众骑兵,纵马至城下,提刀握拳朝城楼喊到,“涿州义军四千人齐至,请董帅观兵!” 说罢,接过旗手手中大旗,用力挥舞。 城上,刘备面带浅笑,指着远阵,指给董卓看。 战兵出阵。 一个个小方块,快速朝城下移动。 当先为,为关羽部战兵,八百人,成百人队八个,前四后四。 此八百战兵,个个有甲,人皆拿刀持盾,边走,边拿刀拍盾,口中“喝、喝!”为号。 战兵至至城前,“止!”关羽猛挥旗帜,声如洪钟。 “杀!杀!杀!” 站定,八百战兵连喊三声杀字,声浪高傲,气势如洪。 城楼之上,董卓神色稍肃。 城下,演阵继续。 再之后,是四十方阵,单阵四十人,共计一千六百四十人,八阵一排并列,前后五排,压着步子踏着整齐的步子,步调轰然,齐如鼓点。 等此四十阵,走至八百战兵队后,“止!”关羽又高喝下令。 轰! 止令一下,一千六百人,同时把脚很用力的往地上一跺。 千六百人的用力跺脚声汇聚一起,声势不小,城上董卓及董卓麾下诸将,又是一凛。 刘备悄悄观察着董卓,见董卓如此,刘备隐秘了笑了下。 这一个齐跺脚的动作,特意临时加上,为的,就是个声势。 城下,关羽拿眼把阵列一扫,“对齐!”他又下一令。 队列微微动了。 十数秒后,八百加一千六百,整个两三千人,阵势大为改观,整齐了不少,一个一个方块,如若砖砌。 号旗又挥,最后是各什长伍长领着的民夫队列。 民夫队列走的更慢,并且,人人手持长杆,前边的还是枪戈,后排的,有木杆,有桩子,有竹子,不一而足。 前边的关羽的八百战兵手中本来的长兵,也全集中到后排了。 城楼上,董卓眼见,刘备军后阵,枪如林立,望之整肃,军势凛然,董卓不由转头看了刘备一眼。心说,得此强兵为助力,大好。 诸阵整毕,先战兵,后队列兵,又民夫枪阵,黔驴三技已穷,再往下,就没东西了。 刘备适时站出来,指着城外四千大军,道,“董帅观我军兵如何?” 董卓满脸堆笑,“此真堪精兵也!” 说罢,就拉刘备下城,董卓打定主意要好好拉拢刘备,得其强军为助。 而刘备,则自有算计。 刘备身后,跟着张飞。 董卓诸将和张飞跟在董卓刘备二人身后一并下楼之时,张飞晃膀挤开了挡路的董卓部将一人,紧跟刘备身后。 那西凉将,生的高大彪悍,被张飞一挤,立刻怒目而视。 张飞豹眼一瞪,西凉将气势上压不过张飞,一眼败下阵来。 第四百一十七章 被算计的董卓 董卓于城中设宴,宴席顷刻布就,肉食堆山,酒水缸盛,还有舞女做陪,极尽荒奢。 “来来来,玄德, 满饮此杯!”董卓并诸将端盏相敬。 刘备端酒回敬,而后又随手把碗放下,不待董卓再劝,刘备朝主位董卓拱手一礼道,“备有一事相告,我部战兵,只是乡勇, 怕不堪战阵, 贻误大事。 故而,我军与董帅两下分开,各自征讨为好。”刘备面色淡然。 主位之上,董卓端盏的手,停在半途,董卓神色稍荠,复又恢复满脸堆笑的模样。“哎,玄德,自谦了!方才城上观阵,你部兵马,阵势齐整,怎样不堪战阵,足矣,足矣!” 刘备面色不变,话一转,又道, “敢叫董帅知晓,我部远道而来, 粮草已耗尽,非三万石粮,不能解急。 董卓麾下大军巨万,想必,应能接济我军这三万石粮?”刘备话稍停顿,见董卓面色转怒,欲发未发,刘备笑了,又紧接着道,“若是不能,我部自筹也可。 只是如此,我部四处求粮,恐就无法帐下听令。 还请董帅见谅。” 话说的很明白了,要么给我三万石粮,我部可于你董卓帐下听令,要么,我部自去讨贼,与你董卓无关。 刘备坐地起高价,一口要三万石粮,就是抱着让董卓给不起的打算。 至于董卓怒而想杀将夺兵,那很好,董卓方才于城楼上看了军阵,知义军为劲旅,若其还有胆铤而走险,只能说佩服,胆大近蠢。 此时,宴席已经毫无和睦气氛了。 董卓被涮,气的牙齿紧咬,脸上肥肉抖动,一双眼,冷冷的盯着刘备。 陪酒的西凉诸将,个个虎视眈眈的盯着刘备和其身后张飞,有人手已按在了剑上。 气氛凝重,刘备视而不见,如若不知。 “还有一事。”刘备脸色微冷,直视董卓,“大军前帅卢植,我师也!卢师因罪左丰,被免兵权。 可你董卓,既接兵权,不戮力讨贼,却反大排异己,杀戮我师旧将,哼!真当你董卓一手遮天乎?!” 刘备怒拍岸而起。 “大胆!”董卓怒,摔碎酒碗。 噌棱棱宝剑拔出之声一片,脚步杂乱声中,外面持戟卫士也一并拥来。 刘备身后护卫的张飞,怒喝一声,奋臂抬起矮几举过头顶,啪的一声朝虎视眈眈的董卓部将并涌来的持戟亲卫砸去。 巨力之下,矮几噼啪一声砸在地上,摔的散架,碎木横飞。 此举一举吓得董卓诸将并诸持戟士惊退一截,暂时控制住了场面。 刘备手按剑柄,跨步而出,走至场下,与董卓针锋相对。 “我师治军高明,军中将士多从之,董卓你大排异己,尽失军心。 今番我来,若我振臂一呼,你当真以为,我师旧部,不敢兵变不成?” 董卓急了,手颤抖着指着刘备,“你……胆敢造反不成?” “造反?!哼!”刘备嗤笑一声,“朝廷命谁统军,某不愿管闲。只是我师旧将,多为你害,此不能忍。 你若将诸将还我,此事两清。 不然,兵变也未可!” 刘备声厉非常。 “我师旧部,你还我还是不还?”刘备噌的一声拔出腰间之剑,一副一言不合,就要上前搏命的架势。 正这时,外面又乱,关羽领兵撞了进来,“大哥,我已将此围定!” 董卓脸上,阴晴不定。 —— 这场险之又险差点引起的兵变,实则只能会是虚惊,而不会真个兵变。 再说,万一真要兵变,也无妨。 董卓千把精骑,的确难制。 可有心算无心之下,打了个董卓个措手不及,真要把董卓宰了,西凉精骑群龙无首,刘备再以卢植名义振臂一呼,真能兵权到手。 然后,朝廷大军到手,直接就当成自己的,拉拢,分化,打散重新建军。 反贼黄巾流民都能尽收其心,官军如何不能? 若如此,刘备直接成为一方强阀,直接成了气候。 至于说,朝廷的态度? 朝廷,朝廷手中没兵,他敢有个什么态度?朝廷敢有态度,那朝廷就没了。 只是,李孟羲倒是有此胆量,也对大汉官方权威没什么忌惮,刘关张三人却无胆魄手刃朝廷高官。 卢植的侄子,卢钟,竟然未死,被董卓以无名之罪折磨的遍体鳞伤。 刘备接迎卢钟之后,说明一切。 并拿卢植书信还有豹皮腰带给卢钟看,卢钟立刻对刘备完全信服。 书信中,是卢植笔迹,书信中说,让卢钟带军中将官走,寻个后路。 刘备看着卢钟衣裳染血,有些心疼。 “卢钟将军,还要劳烦你则个,看老师部将谁还在,叫来随我军一并走。” 董卓交了一部分人给刘备,都是卢植亲信,有二十多人。 卢钟,一一看过。 复又瞪向董卓,“郫将军刘惊,郫将军赵甲、宋好、李问、赵行何在?” 董卓跟吃了个苍蝇一样,脸色阴沉的朝外摆了摆手,“去找此数人前来。” 好久之后,被董卓边缘化的诸将,姗姗来迟。 卢钟诉说缘由,数将皆愿走。 “你数人,带上亲从,一并走。”卢钟道。 而后,卢钟又逼问董卓,“千夫长,边路、边飞、赵名等十数人,何在?” 董卓只得,又让人去找。 …… “百夫长都可在?” …… “医司主官董飞何在?” …… “匠司主官王景何在?” …… 卢钟为卢植左膀右臂,军中实务熟稔,更是极清楚各级任命,清楚军中何处是要害。 受了董卓多少窝囊气,如今要走,卢钟存心出气,他把军中军官从上到下,连百夫长都一并带走。 最终,刘备关羽张飞带着人领着兵出城之时,连卢钟在内,一并走的人,多达三百多人。 这三百人包括,还没死的几个卢植部将,千夫长们,还有这些高级军官每人也带走了一些亲从,再自千夫长们往下,大堆百夫长, 军中高手军匠,医官,兽医某些军中闻名的猛士和神射之士,卢植特意征募的各地向导,等等等等……带走的是卢植所留近两万中,最精华部分。 或许于董卓而言,董卓费尽心思,想把卢植亲信全给支开,好安插自己亲信,这下,刘备把卢植军中,从上到下,大小军官全部带走,反而对董卓来说是好事,方便董卓,更容易掌控军队了。 第四百一十八章 吸纳 刘备领军走,董卓目视着刘备大军离去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 刘备这次把董卓得罪惨了,于情理来说,不管如何,董卓也算是以礼相待,可刘备却算计董卓普通三岁小孩儿。 “我誓杀此人!”董卓愤怒咆哮, 诸将噤声,不敢触其霉头。 刘关张为虚张声势作戏给董卓看,把所有能站齐队列的兵都带走了,以防出意外,后军淄重队,特意往后又撤了七八里。 李孟羲作为留守部唯一主官, 他一点不敢放松, 让车队围成一大圈布置车阵, 让游骑频繁四处警戒,以防有什么风吹草动。 李孟羲本人,则高坐在一辆粮车之上,头戴盔,身穿小一号的步人甲,一杆旗帜放在腿边,凝望着远处,就待万一敌情出现,立刻挥舞起旗帜,下达作战命令。 转眼傍晚了,大道尽头烟尘滚滚,有人影朝这边来了。 李孟羲立刻警觉起来,立派游骑前去打探。 游骑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两下碰头,稍接触了一番,李孟羲看到游骑朝挥旗示意,是刘备领军回来了。 李孟羲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他回头朝车阵中紧张兮兮的抱着刀枪的老弱妇孺喊了一句,“我大军已回, 撒开车阵。” 抬头又注意到天色已晚,“准备扎营。”李孟羲又补充道。 离了好远,刘关张三人就看到李孟羲布置的一大圈车阵。 三人相视一笑,心说军师果然严谨,刚走开一会儿,他就全戒备上了。 刘关张带的大队人马和后军会合,李孟羲咚的一声从车上跳了下去。 见刘备第一眼,李孟羲就迫不及待的问,“那董卓是如何模样?” 刘关张三人都笑了。 刘关张三人能对董卓有什么好印象。 “董卓面善实伪,荒奢无状,看他治军散漫,实非统军义之人。”刘备道。 这番评价,够低了。 李孟羲奥了一声。 要说,李孟羲对董卓可是好奇的很,他有种观猴儿的心态,想好好看看董卓是何模样。 但考虑到,要跟董卓起冲突,刀剑无眼的,刘关张三人就没带李孟羲,把李孟羲留在后军。 李孟羲往刘关张身后看,问卢植旧部可带回来。 刘备顺势就领着李孟羲去见过众人。 刘备两下介绍,把李孟羲介绍给卢植旧部,也把卢植旧部一一介绍给李孟羲。 听刘备介绍的时候,这边一个郫将军,那边又一个郫将军,这边一个千夫长,那边又一个千夫长。 再看这一大群人,身上铠甲厚重,刀兵犀利,弓箭随身,一比之下,不知比义军的平均线高出多少,个个都是精锐架势。 李孟羲这个看看,那个看看,脸上的笑意就没停过。 意外之喜啊,赚大发了,卢植的班底算是挖过来一大块。 以义军体量,安排个几百人,不是压力。 又到了吸纳新力量安排人员的时候了。 义军自出涿州,大规模招降纳叛已有两次,如何去吸纳人力,已轻车熟路。 按旧例,卢植旧部这快四百人,按权重,应是优先选特殊人才,如医官,兽医,军械匠人,铁匠等。 这一部分,三四十人,分别安置到木匠营,医营。 而后,军中最多的人才,自然是军事人才。 诸兵种之中,骑兵兵员最难得,所以,若一人骑术精湛可为骑兵,且射术精湛,可入弓营,又兼身高力大,长于角力,可为刀盾士,那么,此人应该,优先选为骑兵。 纵然是战马不够,骑兵兵员也应好好保存起来,哪怕藏着掖着当二线巡逻队用,也不能把骑兵兵员放战场上当炮灰用。 前边文安县破城之后,青云山攻山之后,军中尽搜骑兵兵员,全部安置到了淄重队中,如今,无马的骑兵,有足有几百人。 等一朝有马,立刻能组建一支规模不小的骑兵部队。 卢植旧部之中,带着战马来的,有三十九人,就这一项,为军中多增了三十九个作战骑兵。 有战马的诸将官,依旧例,并不让卢植诸将带兵,而是塞进了关羽的骑兵队。 因为早前商定好的人员方法,军中骑兵队有越发精锐化的迹象。 看看现在关羽的骑兵队,都是什么逆天的兵员,随便拉一个骑兵一问就是黄巾渠帅,再拉一个就是黄巾千夫长,现在卢植部将也全塞骑兵队里了,关羽手下作战骑兵,随刚刚接近百骑,质量却高的吓人,几乎个个是将官。 骑兵兵员优先安置,而后,此一级权重是,弓弩手。弓弩手对兵员素质要求比较高,要开强弓硬弩,非力大之人不可为。 从官军中挖来了大批百夫长,如何去安排这些低级军官,李孟羲也很犹豫。 一方面,这些官军百夫长,水平还是有的,无论个人勇武还是统御能力,都非一般士卒可比。 但另一方面,李孟羲觉得义军的体系,会跟大汉所有军队体系不相融。 拿最基本的来说,义军准备以队列训练把全军打造成一个模板,全军一样的军规军律,一样的队列口令、作战口令。 这样,军队不管谁来指挥,一套命令系统,能将所有军队用如臂使。 而官军百夫长们呢,可能这个百夫长,喜欢刀一拔,带头冲锋,那个百夫长喜欢喊,“跟老子冲!”,再一个百夫长喊,“都给我冲!” 口令不一。 而义军的完整状态,应该是,不管关羽张飞刘备,亦或是任何一个百夫长,只要是冲锋命令,都是一样,只有“全体都有,冲锋!” 全部口令都是一个系统,则就不会有,这部人马换了个将领之后,就水土不服了。 李孟羲有此考量,故而,他就不打算用官军百夫长,就算用,也应该是把官军百夫长们重新训练一遍队列,将之纳入义军的体系。 队列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全军推广的,而官军百夫长们,又是难得的人才,军中又是急用人之时,所以,百夫长们,全都塞到战兵中了。 关羽部本有八百出头的战兵,今此卢植旧部,大半安置在战兵中,战兵扩至千余。 第四百一十九章 练兵,一日不掇 军中纳新,少不了一番招待。 夜晚,刘备好酒好肉招待卢植旧部,并好言安慰,让众人在军中安心待下。 谈话间,说起在董卓军中受的种种窝囊气,众人更是破口大骂。 宴席散去之后, 众人分回各部,该去骑兵队的去骑兵队,该去战兵营的,去战兵营。 卢植旧部算是直接吸纳了,只是有一点,显得刘备仿佛埋没人才一样, 来投的众多军将,没一个人担任百夫长以上的军官,最多不过是充任战兵营十夫长或者任骑兵队伍长。 往小了算, 卢植旧部来投,让军中多了几百甲士,官军百夫长及更高的军官,人人有甲的,他们来投,甲胄兵器一块带来了。 宴会结束,夜色虽然稍晚,刘备犹豫了下,还是决定要练兵。兵不练,则则驰废,不敢有一日耽误。 义军练兵规模声势浩大,远非第一批四十练兵时可比。 练满足一月的四十新兵,在李孟羲半摸索半实践下,新兵们练完了所有队列内容。 从最简单的,集合,解散,报数, 到对正看齐, 到踏步走与立定,再到转向,再至队列拐弯转向,再至跑步队列,最后的最高难度是,队列变换,此一步骤,难度比之前加起来所有动作还大。 静止队列变换,什么从两路纵队,变一路纵队,什么从两路纵队,变四路纵队,训练的时候,频频出错,练了七天多,勉强练完,合格是完全不合格的,但如今情况非常,需要最短时间之内,训练大批能走齐队列,能结阵可战的兵,因此不得不做出取舍,队列变换内容,于是就暂时砍了。 其实,队列变换非常重要,是队列最有价值的训练之一。 队列变换能力,关乎到军队的应变和反应速度。 如果说,不能走齐队列的军队,是一个层次,能走齐的军队,是另一个层次,能跑齐则又高了一个层次,一个大横排,几十上百人的一个横排,一个急转弯队列还能齐,则水平极高了,再往上,就是队列变换能力。 队列有各种纵队变横队,长队变宽队,冷兵器时代,队列变换同样是重要内容。 拿关羽部来说,关羽部的战兵,就能方阵圆阵锥阵各种变换,而若是组织度不够训练不够的军队,是完全无法变阵的,不变还好,还勉强能排个方阵,一变,乱成了一锅粥。 练兵事业铺开之后,众人身上压力大增。 四十新兵的时候,每练兵,只用用火把架子围一圈小小的场地就够了。 待四十新兵作为练兵教官分派下去,同时练兵的人,多达千六百人,不仅场地不好找了,连火把架子都差点不够用。 这里就不得不说义军强大的后勤能力了,很早之前,军中匠营就开始制作火把架子,日日积攒,到现在,竟然能满足一千六百人训练的照明需要。 从这一点儿,便足以看出义军的隐性实力。 行军时练兵,边行边练,看似简单,却对后勤和管理能力有极高的要求。 要在行军时练兵,白天不行,白天顶多,能练一下奔袭,如关羽部一样。 要练兵,必须停下来,有足够的时间,这个时间,只能是早晨半个时辰,晚上大部分时间。 而要在晚上练兵,则必须有足够的光亮,要有足够的光亮,能照亮的只有干柴火把,如果柴足够多,随便堆起来点燃一个火堆,就能提供足够的照明了,可如此以来,柴草物资损耗巨大,练兵成本就有点太高了,再者,万一有雨,柴草就灭了,一遇到雨,就没办法练兵了。 义军凸显架构精妙之处在于,特意制作了很多火把架子来当做照明工具。 火把架子相比随便堆一堆柴来照明,其优点在于,其一,火把在高处,照明效果极好,一根火把就能照亮一大圈范围,让柴薪的消耗降低百倍,大大降低了练兵的额外成本;第二,火把架能防雨。 尤其是如今十月,深秋多雨之际,夜里有雨的日子,六天少说有一天,没有这些火把架子,义军练兵时间,得少六分之一,而正因为有这些火把架子,雨只要不大,依然能继续练兵,说不得,暴雨之中站军姿,更能起到训练效果呢。 夜晚,秋风一阵一阵刮。 都临敌不远了,练兵之事依然紧抓,没丝毫放下。 营外,一个个被火把围起的小小的练兵场,一个接一个围着营地,围了一圈。 让新兵练新兵,问题自然不少,李孟羲也好,刘备也好,得往来各处指点。 一处练兵场,场地很小,站了四排四十人,队列都快把场地占满了,走不两步,就要撞到火把架上。 之前完成训练的新兵,如今练兵教官,头缠青色丝绸的青壮,一本正经的板着脸,立正站在队列之前,神色严肃的把队列从左往右一遍一遍看。 论练兵,这些青巾兵们一点经验也无,他们只能古板的尽力模仿李孟羲和刘备练兵的方式,一点一滴的模仿。 青巾兵目光扫到队中一人可能是站累了,脖子扭了扭,顿时怒了,“他娘的,谁让你乱动的!” 青巾兵走过去,隔着前排人,指着脖子乱动的那人,“你,滚出来!” 那人被骂,委屈不已,“有虫爬俺脸上了!” 青巾兵丝毫不体谅,冷声道,“有虫?莫说有虫,就是马蜂蛰住,不让动也不准动,给老子钉死在地上!” 如此语气,如此说话,跟某人训斥人的时候一模一样。 乱动脖子的新兵不情不愿的走出来,青巾兵走上去就是两脖梗子。 不知何时走到这里来的李孟羲,看到青巾兵打人,顿时就觉得不对,怎么能打人呢。 李孟羲适时走出来,叫住青巾兵。 “我说,莫打人吗。你看玄德公,练兵的时候可曾亲手打人?谁要是做错了,你去叫军法官,让军法官抽他鞭子,记住,你们教官,不能打人。” 队列中的新兵,听李孟羲说抽鞭子,这下更加小心起来,教官不过是不轻不重的两脖梗子,要是叫军法官来,得抽鞭子,孰轻孰重,还是分的出来的。 李孟羲没来,青巾兵板着脸,瞪着眼,虎视眈眈的看着新兵们,威风凛凛,李孟羲一来,青巾兵便显得拘束的不行,挠头傻笑,小心翼翼问,“军师你看俺练的行不?” 李孟羲装作绕着队列走了一圈,然后点了点头,“很好!练得挺好!继续!” 李孟羲深知,青巾兵们自身也才刚完成队列训练,想必在训练别的时候,很是忐忑和没有底气,此时于青巾兵而言,鼓励比批评重要,青巾兵们只要敢放开手训练,依他们所学到的队列训练流程,当教官足够了。 李孟羲略指点了几句,嘱咐青巾兵继续训练,他又朝下一个练兵场巡视去了。 李孟羲走,青巾兵抖擞精神,接着往下训练。 负责练兵的青巾兵们应该是各个都认真负责的,李孟羲又用了激赏法,他与所有练兵教官严明,四十个新兵队,一月之期,选练得最好的二十人赏酒肉,赏粮食,还赏官职。 在此重赏之下,除了某些咸鱼,大多数青巾兵,都会为得酒肉官职而分外用心。 李孟羲这边各处巡视,另一边,刘备也在练兵,不过是在操练女兵。 刘备本是想,把练女兵的活儿丢给李孟羲,可李孟羲年龄身高放在那里,实在不合适严肃起来练兵。没办法,只能还是刘备来。 刘备练女兵,难为的不行。 “嫂嫂们,我再说一下,站住可不能乱动了。”刘备看到队列中有人动,无奈的解释,“咱想想,人一个挨一个,站那么近,你前边头动一下,头发一甩,就遮住后边人的眼了不是? 所以咱说,既然不让乱动,那就是有道理的。” 为了加深说服力,刘备又道,“让诸位嫂嫂来练兵,不是真就说,要嫂嫂们上阵搏命。 可如今兵荒马乱,不怕个一万,就怕个万一,万一情急之时,诸位多学点本事,也能护住自个不是?” 刘备走到队列一边,看着静立站定的妇人们,语重心长的道,“世道不宁,多学点本事,无妨。” 不知妇人们听进去刘备的话没有,就是没听进去,就是不配合,刘备也没办法,总不能上手打吧。 训练男兵,谁出错了,撵出去抽鞭子也无妨,可这些妇人们,真要拉去抽她们鞭子,不妙难看。 因此,训练女兵,只能晓之于情,动之以理,以理服人。 跟李孟羲两人私下商议的时候,李孟羲说,不管是现在军中还是以后,若有女兵,能方便不少。 刘备且实体会到了这一点儿,若是有会练兵的女兵,哪怕就一个,操练女兵的事就好办多了,不至于束手束脚。 刘备不好训斥妇人们,但女兵训斥妇人们,则无有顾虑。 第一批四十个青巾兵练成之后,第二批一千六百人和第一批四十人女兵,几乎是同时开始练的。 如果两下进度接近,那么,战兵训练出一千六百人之后,女兵第一批也大概训练完了。 刘备来来回回的踱步,目光时时在队列中打量,他算着时间,有一长段时间没有乱动了,刘备下令,“全都有——”他刻意拉长了声音,“原地踏步——走!” 动起来的动作,复杂度和难度远高于静止。 立正动作,要点不过是挺胸收腹,目视前方,肩膀后张,腿打直,手贴裤缝这几点而已。 到原地踏步,不仅得挺胸抬头,目视前方,手得打直,手臂前摆的角度,高度,后摆的角度高度,腿抬起的高度,膝盖的高度和角度,还有落脚如何落,手脚如何配合,其复杂度,远比静止动作难得多。 一下令原地踏步走,刘备就是头痛,宛若是回到了训练青巾兵最初的时候。 妇人们原地踏步存在的问题,有且不仅于以下——有人踏步,手不打直,跟手掉了一样乱甩;有人踏步,身体跟着左晃右晃;有人脚未抬起来;有人顺拐了…… 队列之精义,李孟羲全部交给了刘备,队列如何要连一根手指头都得齐,刘备知晓其深义。 原地踏步都不能齐,更勿论走齐了。 “停!立——正!”刘备下令停止踏步。 队列停止时,脚步落地声凌乱。 刘备走至队列之前站定,“都看我,原地踏步,且记要点,脖子要直,眼要看前,手得打直,何为打直?看着,这样才叫打直……” 刘备不厌其烦的,给妇人们做着示范。 军中也只有刘备能干的来操练妇人的差事了,让关羽开,让张飞来,他两人决计不肯。 刘备讲解认真,浑然不觉有人来了。 刘备把原地踏步动作,认真讲解完,再一次让妇人们踏步走起。 看刘备忙完了,“玄德公。”卢钟从阴影中走出来了。 刘备回头一看,“呀,季常啊(卢植侄子卢钟,字季常),这么晚,还不早些休息?” 说着,朝踏步的队列下令,“全体立正!” “走,借一步说话。” 训练场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篝火旁,刘备和卢钟凑着篝火谈话。 卢钟好奇道,“玄德公竟练妇人为兵,此欲效仿孙武旧事乎?” 卢钟家学渊源,说的孙武旧事时,春秋时,吴王要试孙武才能,让孙武操练舞姬,孙武三令五申,又斩杀吴王最宠爱的两个美人,竟然真的把舞姬练得有模有样。 卢钟见刘备在操练妇人,故有一问。 “倒不是什么吴王旧事,”刘备笑着摇了摇头,“他黄巾男女都能为兵,偏我不能用女兵?不能尽用尽用人力?寇可为,我也可为! 女兵若成,军中当多两三千兵力,女兵虽上阵不如男兵,但若是巡逻夜守,也足够用了,能省下多少男兵人力。 故,我军师谏说,要把军中无论男女,全部成兵?”刘备解释道。 刘备口中的军师,卢钟知晓,是那个年不满十岁的小娃娃。 看来此子,颇受刘备器重。 卢钟深夜来找刘备,一是,被夜中练兵呼喝吸引了,想一看究竟,二是有事来找,卢钟道,“玄德公,众人皆派职使,为何独我一人未有分派?”卢钟直视刘备,竟然是怪罪刘备不给他派遣职务。 “季常勿怪,非是备不愿派遣职使,实乃季常有伤在身,恐不堪奔波劳累……”刘备解释道。 “哎,”卢钟大气的手一摆,“区区小伤,何足挂齿,与我刀马,某亦能冲阵杀敌!” 卢钟既然如此说,刘备笑了,“那好,便依季常,待明日,有劳季常至我义弟云长部,任其副将如何?” 卢钟欣然领命。 第四百二十章 新兵练新兵,难在进度 李孟羲遍转了四十处练兵场,他发现了一个问题。 问题不在李孟羲所担心的青巾兵能力方面,却在一个李孟羲未曾料到的方面。 新兵练新兵,能力不是问题,四十个青巾兵,经过长达一个月的训练,他们每个人都被训斥不止一次。 俗话说, 久病成良医,新兵容易在哪里出错,训练的时候哪一点最难,青巾兵们有着深刻的切身体会,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用青巾兵们有多高的水平,只要他们能按照接受过的队列训练,照猫画虎从头到尾在新兵们身上过一遍,就能把新兵训练的差不多。 问题出在节奏上。 转了两圈, 李孟羲发现,从细节来看,从单个动作来看,青巾兵们都没太大问题。 问题在节奏上。 有的教官,都开始训练转向了,有的教官还在不嫌厌烦的只练集合解散。 自然,区区几天,就练到了转向,进度赶的太快,新兵们接受能力有限,不好;同样,都好几天了,还在练集合解散,进度一点没有推进,这也太慢了,也不好。 李孟羲回想自己练兵时,在算着进度,时间卡的刚刚好, 一步步,由难到易,刚好一个月,把队列训练基本完成。 想来青巾兵众人,只能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能效法,而不能知队列精义,不能全局把控整个训练计划,所以进度就把握不好。 心里有了计较,李孟羲决定改变这一现状。 深夜,天不早了。 那边刘备下令,让停止训练。 训练场中,新兵们散开,各自回去了。 新兵们都走,青巾兵们不忘把火把架子上的火把一个一个取下来踩灭,并把火把架子也一根根从地里拔出来收好,放在各队的板车上。 如前所说,李孟羲发现板车是锻炼组织能力的绝佳训练辅助物。 渔营和屠匠营草建之时,都是先分出一辆板车,然后围绕此一辆板车,谁来拉车,谁来替换,车上放什么东西,谁放谁不放等等方面,锻炼了队伍。 有此经验在,练兵的一个重要目的,是借助训练时培养起的纪律和组织,建立起民夫营的组织架构,不然,民夫营没个架构,连分鱼都没法分。 有鉴于此,军中凑出了四十一辆板车,四十新兵队,再加一队女兵,每队一辆板车。 板车只一辆,运载力微乎其微,重要的是,以板车为磨练组织能力。 板车分发下去的那一刻,一个青巾兵,带四十新兵,便顺势编成了一队,等于是,已经开始把民夫营逐步建立起架构了。 青巾兵们把火把灭了之后,堆地上,火把架子丢车上,不一会儿收拾妥当。 之所以火把暂时不往车上放,而且火把收起来的时候,还要尽可能的分开丢在地上,这是因为,有次出了问题,火把灭了,火星还在,然后就堆板车上了,没想到火星复燃,把板车烧了个窟窿。 有此教训在,就禁止再把火把往车上放。火把踩灭之后丢在地上,就算是复燃,也才着一根柴而已。 军营重地,防火是重事。 营中易燃的东西可太多了,帐篷是刷了桐油的,一根火箭,一点火星碰到,轰的一下就着了,还有粮草,粮食或许没那么容易着火,倒是,草料,喂马匹牲口的干草料,一点火星也照。 要是扎营再不对,草木枯黄时节,扎营荒草滩中,一个用火不当,火把草丛一引燃,借着风,呼啦一下火势席卷全营,有十万大军也瞬息灰飞烟灭。 练兵结束,李孟羲把青巾兵众人特意叫一起,交代众人要把握好练兵节奏。 “某说一下,队列要从易到难,何最易?立正最易。何最难?变队最难。 故,立正最先,变队最后。 难易前后,诸位记清,就按如下序列。 一为明站位,练集散。 二为,看齐,对正,报数。 三为,立正。 四为,左右转向,后转向。 五为,原地踏步。 六为,起步直走,行走间立定。 七为,起步走,直走并带转弯走。 八为,跑步走直走,跑步间立定。 九为,跑步走直走转弯走。 十为,队列静止变幻,和行进间变幻,此一条,暂不练。 但以上九条,按部就班,一步步来,大致三天练一个,一月,恰好练完,明不明白?” “明白!”青巾兵众人齐声回答,在安静的夜里,很引人注意。 李孟羲又特意挨个问练兵次序,青巾兵众人虽回答的磕磕绊绊,但他们毕竟经历过整套的训练过程,边想边回答,就能回答个八九不离十。 “解散!”李孟羲下令。 众人四散。 李孟羲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脸颊,回去,李孟羲草草写下了今日所得,所得就一条,“以新兵练新兵,难不在新兵不知如何操练,而在新兵不能把控练兵节奏。 故,步军队列操练法当明细章程,一者使诸教官有法度可依,二则利于推广。” 按说,今日义军干了很多各种意义的大事,既挖了官军墙角,挖走了卢植几百旧部,又好好算计了董卓这个未来强阀一把,件件都是大事。 可于李孟羲而言,这么些大事,在他眼里,仿佛还不如细化了操练守则这一件小事重要。李孟羲能认真把练兵守则给记下来,董卓什么的,他竟然给忘了,几乎都没想起来白天去算计董卓的事了。 论实际来说,挖官军墙角也好,算计董卓也好,大事的确是大事,可真的什么都学不到。 不知不觉,和初入汉末那时相比,如今,连鼎鼎有名的历史人物董卓也不太能引起李孟羲兴趣了,气魄不觉间已经养成。 —— 放眼天下,刘备义军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不同在于,来投的卢植旧部,他们在卢植军中也好,在董卓军中也好,没有太大区别。 但一来刘备军中,这些官军军将们便感觉到了极大的差别。 夜里义军练兵呼喝声阵阵是一处,卢植旧部入各营各什,负责的什长伯长,先来问缺东西不缺,然后,缺被褥,抱来被褥,缺碗筷,就抱来碗筷,如果谁缺草鞋,那更好了,军中草鞋都泛滥了。 最让诸军将感到不同一般的是,第二天早晨开饭时,人家说有军令,让新人先盛饭。 新人,最新的就是来投的卢植旧部。 有人不好意思,盛粥的时候,稀稀的舀了一勺半勺就不舀了,义军什长往往一把夺过勺子,很给盛了一碗稠的。 一勺稠粥,不算什么,但此中善意,令众军将心中一暖。 所有卢植旧部,每一个人,都受此善待,没有一处意外。 不仅是军中有严令,更有新人入军,军法官们特意到处巡视,就盯着哪部不按军令办事。 义军有极其违和的一点,那就是,有相当一部分伍什,当什长的,身上的甲寒酸的不行,甚至没有甲胄,但是,普通士卒,身上甲好的不行。 前边招降青云山黄巾之时,为尽收军心,特意不收黄巾大小头目的铠甲兵器,当时做法,沿用到现在,卢植旧部来投,就更不可能把人家身上甲扒了的。 于是,战兵营中,衣甲杂乱,想从铠甲来区分谁是军官,根本不可能。这从一定程度上,造成了些许识别困难。 第四百二十一章 董卓正攻,我绕侧 十月六日,自接手兵权后裹足不前的董卓,终于一改前态,离开任县县城,向黄巾进军了。 刘备军的到来,让董卓忌惮,任县城下演阵的效果太好, 让董卓认为刘备足称对手,怕军功被刘备抢了去,董卓急急发兵,想赶在刘备面前,了解战事。 这一日,义军兵力依然收缩, 关羽部奔袭也不再练,开始保存体力, 以备战事。 义军游骑四处探查动静,探查黄巾动静,也盯着董卓部动静。 有人想的一样,董卓也派不少西凉骑兵,跟在义军之后,阴魂不散的不紧不慢的跟着。 彼是西凉兵也是官军,也没理由驱赶,只能任其跟着。 李孟羲猜测,董卓此举意图,可能,董卓想看我部虚弱,弄死我军吧。 呵呵。 董卓若是有胆,任县冲突之际,直接彻底撕破脸提兵来攻,以义军实力,远处于劣势,说不定还真会被董卓全歼了。 但董卓当时既然没发狠下定决心,那董卓就没机会了。 有的军队, 越打损耗越严重,越打越弱。 可有的军队跟违反常理一样,越打越强。 出涿州,义军千把兵力,破文安县,扩军至大几千,青云山又招降一部精锐黄巾,兵力超过万人。 倾吞席卷以成大势,这是出兵前就定好的方略,如今看来,步步如料。 黄巾大部已被卢植压缩于巨鹿广宗一带,何止几万黄巾可倾吞。 就算,义军真就裹足不前,不去打黄巾,军力依然与日俱增。 练兵日日不停,每过一天,新兵千六百人,组织度纪律都高一分。 等个十天,等个一月,军中就多一千六百能阵战的兵力,要是再等一个月,军中不论男女,只要是能拿起枪的,就全都能列阵了。 到时,军中可战兵力,至少六千。 到时,董卓要想来战,义军已有自保之力。 此一日,军情无有。 傍晚扎营,又遇水,刘备来问,是否依旧捕鱼。 李孟羲顾忌到此时不比以往,临近战场了,斥候搜查范围有有限,万一撞来一股黄巾,好不容易组建的渔营,好不容易编的鱼网,做的渔营舟,买来的杀鱼剪刀,等等,就全没了。 故而,渔队也好,游骑商队也好,全停了。 夜里,练兵依然继续。 八日,斥候急报,董卓在平乡跟黄巾撞上,两下大战一场,不分胜负,董卓稍退。 李孟羲展开卢植所赠的军情图,对照着图上标识,分析敌情。 平乡县,地处任县和巨鹿县中间。 巨鹿郡有巨鹿县,正如涿郡有涿州。 巨鹿李孟羲很熟悉,这个地名,跟黄巾张角部大有关系。 循着地图,又往东南找了一点,李孟羲看到了广宗。 若按本来时间线,张角被官军一路逼退,退至广宗之后,张角忧病交加,病死军中,黄巾由此步入覆灭。 但现在来说,目前贼情,离张角部覆灭,还早了一些,卢植刚被免兵权而已。 这时,李孟羲意识到,不知不觉间,义军已经有了改变历史的能力。 刘备军比原本强了不知多少,又早定方略,打完程远志部,直接带兵又直扑巨鹿。 在张角和官军还在相持阶段,刘备领强兵来了,将加速张角灭亡。 众人围定,把图看了半天。 刘备关羽张飞,都把目光看下李孟羲,那架势,分明是要听李孟羲意见,问往哪打。 李孟羲手在地图上敲了敲,“董卓打正面,那我军就绕到侧面打。” 李孟羲脸上浮现了阴险的笑意,“正巧董卓部为我军吸引黄巾主力,趁黄巾不备,我军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所以,行军路线商定了,绕个半圈,南走南和,再东走鸡泽,广平,曲周,威县,广宗。 稍微绕了一点路,但贴着卢植所标识的黄巾活动区域走,并没绕太远。 行军路线李孟羲一言敲定。 刘关张三人一思索,没什么问题,便同意了。 这让第一次被刘备叫来参与讨论军情的卢钟大为惊讶。 实在是李孟羲年龄看起来太小了,而卢钟跟李孟羲接触不多,自然难免怀疑李孟羲的能耐。 作为一个军师来说,李孟羲不完全合格,但能发挥出军师应该发挥出的作用。 未卜先知,没人有此能耐吧? 可他李孟羲,就是未卜先知了。 不知这巨鹿一带,到底何种地形,何种山川道路,为何张角败退,会最终败退到广宗呢? 是因为,从巨鹿退却,距离也好,地形也好,自然而然的就退到广宗了吧。 如之前李孟羲分析过的一样,古来兵征,皆制于地利。 但凡大战,必先有利兵力展开之地形,方能有大战。 此所以,巨鹿一地,秦末项羽于此大破秦军,至汉末,黄巾与官军大战巨鹿。 由此逆推,既然原本历史,张角败退广宗而不是别处,那不管他山川道路如何,大概率,巨鹿一带的张角大军如果退却,退却至广宗的概率,比退却至别处的概率,大的多。 由地利,反推军势之变,这是李孟羲悟到的一点儿知识。 大军方略已定,便不迟疑,立刻转道向南。 尾随之后盯梢的西凉骑兵探子,还在跟着。 不管董卓跟黄巾的战事如何,义军按自己的行军路线快却不乱的行进着。 两日后,撞见黄巾。 大道上旷野里,如同逃荒队伍,漫野全是人影。 游骑撞见黄巾大队之后,立刻就走, 黄巾警觉,见官军骑兵出现,反应竟然敏捷,有黄巾骑兵前后急驰呼喝,也有黄巾头目招呼人手整队。 散乱如蚁的黄巾,以混乱,缓慢,迟钝的方式,乱七八糟的开始主动往一堆靠。 半个时辰后,黄巾神奇的把人聚到了一坨,组成了超大的,纵深长的变态的巨形阵型,横拦大道,并延长至荒芜田野之中。 阵成之后,黄巾动也不动,就停在那里。 又是半个时辰,官军没来。 又是半个时辰,黄巾呆守一个半时辰,刘备义军,终于整好队以后又急匆匆赶路,抵达战场。 两军相峙,李孟羲从关羽身后,探出脑袋,一看黄巾乌泱泱的人挤的黑压压的不知多少人一大片已列阵以待,李孟羲就觉得,这么宽的阵型,骑兵就算撞,不一定撞穿吧。 李孟羲理解的方阵是,以一个个百人队的小方块,整整齐齐的多个小方块凑在一起,组成或长或方的大方阵。而眼前所见,真就是一万甚至好几万人,挤一起,只组了一个方阵。方阵也不多方,形状古怪,但是,极其厚实,这刷新了李孟羲对方阵的认知。 第四百二十二章 诈败计.骄兵之策 李孟羲见黄巾已整阵以待,而且人实在太多,视觉冲击感有点强,他有些犹豫,犹豫该直接冲上去,还是作其他打算。 不仅李孟羲迟疑,关羽也是犹豫不决, 硬拼不担心打不过,只是关羽担心伤亡。 李孟羲快速思量一番,给了建议,“关将军,敌势整备,硬攻不智。 不妨试用诈败法,我军假败, 引黄巾追赶,待其阵势凌乱, 前后不接之时,我再趁势杀回,当能有奇效。” 关羽听完,觉得此计不错,正合兵法之中之骄兵之计。 于是,关羽唤来传令兵,要传令兵通达全军,明说待会诈败,预备好撤退。 一切准备好之后,关羽派副将前去叫阵。 卢钟请战,拍马挺骑戈而出,至两军阵前,卢钟搦战,戈直黄巾军阵,厉声道, “谁敢前来送死?” 黄巾军阵中有骑兵, 可是没人出来, 阵势一点不动, 稳如老狗。 见计不成,关羽又派骑队前去骚扰,骑兵直冲黄巾阵势,冲至三五十步,黄巾阵中箭支七零八落的射来。 马上骑士,个个低头弯腰,腹贴马背,尽可能的减少身体面积。 依照军令,骑兵队稍微一冲,就佯做不敌。 “撤!快撤!” 几十骑兵略显狼狈的拨马回转。 关羽见状,立刻下令,“全军撤退!” 而后,早接到军令的众军士,立刻后队变前队,撒腿狂奔。 黄巾大军见官军溃逃,立刻响起如山崩海啸一般的欢呼之声,士气像是炸开了锅, 变得气势如虹起来。 好像……哪里有点不对。 李孟羲忍不住回头看, 颠簸的马背上, 他看到黄巾军山呼海啸,嗷嗷叫着举着兵器追过来了。 李孟羲总觉好像做错了什么。 —— 诈败成功了,黄巾如所料的完全一样,一开始追击,黄巾就失去了纪律。 追出两里,跑的快的,都在两里外了,跑的慢的,方才跑出一里,队伍一下拉长了一里多,人分散了许多。 义军不紧不慢的继续逃,黄巾继续追,追至五里,黄巾冲势已经怠尽,就算是跑的快的跑到最前边的,也只剩走了,跑的没力气了。 本还让义军头痛无比的黄巾军,这下彻底没了威胁。 大道口,关羽横刀立马,身后一千战兵严阵以待。 不久后,跑的快黄巾兵远远的看到了官军横在路口的阵势,再往身边一看,身边自己人寥寥没几个,一看这势头不对,跑的灰头土脸的黄巾兵立刻倒拖兵器,转身就要逃窜。 为时已晚! 突然从大道两边,各杀出一彪人马。 “降者免死!”刘备一踢马腹,挥舞双剑,驰马冲杀而来。 另一边,张飞一骑如电窜出,口中暴喝如雷,“贼子不降,更待何时!” 刘备张飞身后跟着的众军士高呼“降者免死!”,声浪连绵。 左右各有官军杀来,横在道口的官军也逼了上来,三面合围,黄巾士气顷刻崩塌。 “逃啊!” 追的最前的黄巾,此时成了最倒霉的,逃都没地儿逃。 身后喊杀声震天,如雷马蹄声快速接近,一个玩命逃跑的黄巾流民,忍不住回头一看,顿时看到一阵黑影撞来。 耳边尽是“跪地免死!”的呼喊之声,这名黄巾流民腿一软,下意识的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 呼啸一阵风声,战马擦着跪地的黄巾流民朝前追去了。 连续几匹战马奔驰而过,接着又是连绵不绝穿甲持刀的官军从眼前跑过,黄巾流民愣愣的跪在地上,身体微微发抖,动也不敢动。 不知过去多久,过去了多少人马,眼前终于没了人影了,马蹄和脚步声也远去了,跪在路边的黄巾兵一个激灵,身体一颤,终于回过神来了,立刻就拿眼四处偷偷乱瞟作势欲逃。 “莫动!”身后来人厉声呵斥,一下断了黄巾流民想逃跑的打算。 跪地投降的黄巾被官军驱赶到一起,押着不知要带往何处。 一战小胜。 义军先是示敌以弱,引黄巾追击,待黄巾阵势散乱前后不继之后,立刻沿着大道掩杀回去,这一退一进,效果意外的好。 黄巾后边的人还没弄清前边发生了什么,前边官军骑兵就杀来了,一路上,黄巾没有组织起什么像样的抵抗,便全被冲散了。 紧随骑兵之后,步兵则忙着遍地追溃兵和抓俘虏。 义军直追出了好几里地后停止追击。 战斗没花多长时间,战斗结束倒花了好几个时辰才处理完首尾。 这一战,抓到了大几百俘虏。 俘虏不少,但是李孟羲跟着看完了追捕溃兵和抓俘虏的全过程,他看的直皱眉头。 抓俘虏的效率太低了吧。 漫山遍野跑的都是人,追之不及,除了跑不动了或者被追上的,或是跪地投降的,俘虏没抓到多少。 黄巾是溃散了,可溃散之后,那么些溃兵都不知跑哪里去了,到最后,除了几百俘虏,一个人影都不见了。 此是义军出涿州第三战,第一战,文安县破城战,第二战,青云山攻山战。 可文安县攻城战后,满城黄巾都降了,俘虏收容顺理成章,青云山也是,是黄巾渠帅率部直接投降了,这两场大战,根本没在俘虏上耽误多少事。 要说和此次有相像的,那就是刘备破程远志的那一次战斗,当时黄巾也四处溃散,残兵败将逃的乱七八糟,这一股儿那一股儿都是。 当时招降涿州黄巾流民时,是在涿州城下,开粥棚,并派游骑四处传播纳降信息,而后,涿郡境内的黄巾流民,络绎往投,半月时间,成功招抚了两万多人。 涿州城的招降之法,现在没有操作可能。 抓捕黄巾俘虏,吸纳黄巾人力,倾吞以成大,是义军核心战略,抓捕俘虏的效率是重中之重,可现在看来,击溃黄巾不难,想抓俘虏却麻烦无比。 跟关羽顺着大道抓了一路俘虏,李孟羲觉得,得考虑完善一个战术,抓俘虏的战术。 战兵们不妨每人带根绳子,在抓俘虏的时候,顺便就把俘虏双手背后给绑住,这样,好管理也好押送,省的为了稳妥,看十个俘虏,得五个战兵。 李孟羲记起的了前段时间考虑过的特种军备,绳索抓钩一类的,绳索抓钩不仅破寨时能用,当时就觉得,骑兵配绳索,也能抓战马抓俘虏。 现在抓俘虏遇到了难题,发现,绳索还真是重要的辅助工具。 抓俘虏最高效的应该是骑兵,骑兵机动力强,撵人如同赶羊,步兵要是追,半天追不上,三五骑兵则轻易能迎头截住百十人,让其进退不能。 可今次破敌,骑兵只顾着往前冲了,没帮助抓俘虏,这可好,仗打赢了,战果却不令人满意。 第四百二十三章 诈败计.骄兵之策(二) 战事首尾清理完之后,天色已暮,义军就地扎下营寨。 战时不比以往,今日扎营谨慎了许多,扎营范围变得紧凑,没有再摊那么开,李孟羲用过一次的车阵, 被关羽认为有可取之处,扎营时也布了半圈车阵,围拢起整个后军。 李孟羲有满心疑问要问关羽。 “关将军,此战我军用诈败之法,似乎不甚妥当?”李孟羲犹豫道。 回想当时,黄巾士气并不高, 全凭结成阵势人多势众维持着士气。 可之后,黄巾嗷嗷叫了…… 关羽笑着看向李孟羲,点了点头,点头道,“正是如此,那黄巾虽严阵待我,但细观之,其阵中之人,迟疑而惧怯,此士气低迷也。 可之后,我军稍诈败,黄巾见我败退,士气竟由此激昂如虹,其喊杀震天之势,羲儿你也见到了。呵,”关羽自嘲一笑,“我等用诈败法, 反倒适得其反,反助黄巾激昂士气。 若非黄巾散乱,若有一人能约束黄巾军众,其士气激昂之际,再趁势结阵压来,我军万不能取胜,只有退避。” “此次虽胜,险祸内藏,下不可为。诈败之法,不可轻用,用之当慎。”关羽如此点评道。 正如关羽所言,此战用诈败法,殊为不智。 黄巾本来就是士气不高的军队,直接打,说不定黄巾坚持不了多久,就士气崩溃败退了。 可多此一举,用什么诈败法,这边义军一诈败,那边黄巾本来摇摇欲坠的士气,瞬间涨了一截。 诈败用的时机不对,就给对面加buff了。 正如今日一战,若不是黄巾那边纪律不行, 一追就散, 但凡黄巾纪律好一点, 这边义军诈败,那边黄巾将领若是有点才能,直接振臂一呼,就能把黄巾士气调动起来,然后,再约束部众,趁士气如虹,一鼓作气压过来,义军就只能暂避锋芒。 如此,就亏太大了。 黄巾除了士气高涨以外,黄巾还多了别的战略优势。 黄巾进,义军退,这等于是,黄巾开拓了一点战略空间,义军则被压缩了一点战略空间。 这一进一退,等于是,再把黄巾打败,黄巾有更多的撤退逃跑的战略空间,就晚一天山穷水尽,于义军来说,战事就多拖延一日。 行军在外,时间如金,多一天拖延,粮草得多损耗多少。 幸好,虽然此次谋事不备,诈败法用的很不是时机,有极大破绽,但是黄巾更弱,根本就没抓到此处破绽。 所以最后,黄巾还是败了。 学到了一点重要知识,李孟羲感触颇深,看电视剧的时候,看人家用诈败法,用的神乎其神,自己亲自用的时候,却忽略了个中关键,差点弄巧成戳。 李孟羲不无感慨,知易行难,今知矣。 李孟羲心中有深深地疑问,诈败计既然要考虑到使用的时机和对象,那么,适合使用此计的对象和时机是什么? 李孟羲就这个问题,和关羽认真讨论起来,最终讨论出的结果是—— “诈败之法,为骄兵之策,其利我与不利,兼有。 诈败法之利我军,在于轻纵敌军,使其冒进,使其前后不接,使其人乱而阵散,而后待其冒进、前后不接、阵散之时,使我有可趁之机。 诈败法之不利之处,有二,其一,我既诈败,必退避而引敌,既退避,则让空让地里,此白让我战略空间于敌。 其二,诈败可骄狂敌兵,可亦能使敌士气激昂。 有鉴此优劣者,可知,诈败不让地利。 若一处,占则大利我军,诈败可引敌深入,但需退避白让地利,则不用诈败计,用则捡小失大,得不偿失。 再者,诈败法用于强势而士气昂扬之军,其士昂扬,诈败激之,方能骄纵。 若其士气不骄不躁,士气中稳,诈败激之,则使其昂扬,而不足至其骄狂。 若其士气再低,为士气低迷之军,以诈败激之,敌则士气回稳,亦难至骄狂。 故知,但凡骄兵之法,骄兵之效效用有限,用之于昂扬之敌,胜用于中稳低迷之敌。 又知,若将士气以量计,可略分士气低迷,士气中稳,士气昂扬,骄狂轻纵,大抵此四等。 骄兵之法,最胜用于昂扬之敌。 低迷之军,风声鹤唳或能惊扰成溃,其军,虽士气低落,然警觉甚强,纵以诈败引之,其警惕不减,我计难成;士气中稳之军,警觉稍弱,风声鹤唳已不足扰其军,我以诈败引之,其或能中计;昂扬之敌,其警觉再低,我以诈败引,其中计之可能,又增;骄狂之敌,谨慎全无,我以诈败引之,其中计几为必然。 故,诈败法,适用于昂扬之敌,骄狂之敌,适用于我暂让地利无虞之地。 ” 李孟羲弄清楚了诈败策略中的核心规则,和一般规律。 他把心得写完,交给关羽看。 关羽看的连连点头,想增补一句都做不到。 李孟羲喜欢各种写写记记,已成习惯,关羽笑问,“羲儿,你兵法写下多少了?” 李孟羲略做思考,也弄不清写了多少,“写下诸多了,我车里堆了一堆。” 关羽点了点头。 战争,攻防也。一方以某种策略来攻,另一方,则能有策略反制。 李孟羲善于正反两面逆向思考。 他既然弄清楚了诈败策略的核心要义,自然也能反推演出应对敌人诈败法的策略。 “由诈败之策,又反知克制敌军诈败之策略。 知我低迷之时,敌诈败,我无惧,我阵势只需稳固,敌诈败不能见成效,反激昂我士气;我中稳之时,敌诈败,我能谨慎,则敌亦反扬我士气;我士气如虹之际,此时,无论将兵,必轻纵少慎也,此时,当谨防敌以诈败诓我。 防诈败之要,要在我得意忘形之时。 诈败与地利之取舍,敌既诈败,必空让些许战略空间引我,若地利于我添强我力,则虽知敌诈败引我,则不妨将计就计,占夺地利而后止。 则敌诈败不成,又出让战略空间,两失。 诈败为骄兵之计,我若不骄不躁,前后不脱,阵势不散,则诈败于我无用。” 第四百二十四章 道理相通的制衡法 诈败这一条神奇的计策,李孟羲学会了几分,得到了几分精义。 这只是今日一战,发现的第一点不足。 第二点,在战术方面,以前还在纠结,给全军士兵一人配一条绳索, 到底有没必要。 现在知道了,绳索是重要的辅助工具,可用来绑缚行囊,爬山渡水时,也是通行工具,还能用来拉倒敌军寨墙, 能用来拉绊马索,能在遇到严密盾阵时, 绳索绑个圈往敌军阵型中一扔, 不管是套住人还是套住兵器,往外一拉,顷刻就让敌军阵型出现个破绽,特殊的装备,有时能产生常规军备所不具备的奇效,要是需要抓捕敌将时,士兵们拉绳索围捆,不一会儿就把敌将给撞翻在地。 于今日一战,绳索的最大用处在于,抓捕溃兵之时,用绳子把俘虏绑起来,便于看押。 军中战兵没有配绳索,而与黄巾的战事,势必少不了要抓俘虏溃兵的时候,因此, 绳索必须要全军配备。 关于如何用绳子绑人, 李孟羲花不多的一点时间,想到了一套方法。 “俘虏绑缚法, 要义有二,其一,俘虏背手绑腕,如此,其难以自解;其二,一绳缚多人,此举要义在于,以多制少。若只一人,其手被缚,则看押稍松,其择机就逃,若双人同缚一绳,一人若要逃,则必说服另一人,另一人若胆小则不敢逃,则此两人,皆不能逃, 必两人皆胆大方能逃,若三人共缚,必三人皆胆大方能逃……以此类推,人有勇有怯,人越多,利益纠葛越多,其成事难度越大,其成事可能越小。 此道理,竟与早日防养鸡人偷蛋之制衡法相同,看来万般道理,殊途同归。 故,俘虏多人缚一绳,则极大减小俘虏逃遁之可能。” 关羽诧异了,他好奇李孟羲的脑回路,怎么绑个俘虏,都能这么多学问。 李孟羲想问题的角度,总是奇怪而独特。 除绳索需要下发以外,李孟羲还有别的想法。 早些时候,李孟羲想到了绳索装备,可以作为特种军备配备于军中,如带抓钩的长钩,可以用来拽拉敌军寨墙,骑兵则可效仿游牧民族配备套绳,套绳的用处在于,打扫战场时,如果有惊散的战马,还不好抓,有套圈就好捉的多了。 战马宝贵,一战下来,战场上惊散的无主马匹多矣,如果我军骑兵普遍配了套圈,那么每战后打扫战场时,就能多抓个几十匹战马,几十匹战马是多大财富。就算往低了算,把战马当储备粮食,多几十匹战马,能多许多肉食,说不得,关键时候,多这一点肉食,军粮就能多撑几天,成败关键或许就在此处。 当时想起游牧民族抓马用的绳套时,李孟羲还想到一种抓羊的绊羊索,一根短绳,两边系着石头,骑着马追羊,追差不多近了,把绊羊索朝羊丢出去,只要碰到羊,绳索上的石头就会在惯性和离心作用之下,自动朝羊腿缠去,一下就把羊腿栓住了。 好像,的确有些时期,北方胡人会用绊羊索用来抓奴隶。 现在遇到抓捕效率不高的问题,李孟羲就想起了当日所寥寥几笔记过的东西。 李孟羲央关羽做绊羊索,关羽就去找绳索,还有石头。 不一会儿,关羽回来了,手中提溜着一根半短草绳,草绳两端绑着石头块。 李孟羲看了看绊羊索,绑的还行,石头绑的紧紧的。 四处看了一眼,“那儿。”李孟羲指着一个桩子说道。 大致离了十来多步距离,十四五步的样子,关羽看了桩子一眼,提溜着绊羊索手中悠了两圈,然后脱手一丢一掷,绊羊索呜的一声打着转朝桩子飞了过去。 临近桩子,是中间的绳子先撞上桩子的,然后绳索两头的石头由着惯性和离心力绕着桩子力道不减的缠绕起来,眨眼间就在桩子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缠的死死的。 十几步至二十步距离,绊羊索准头还可以。 桩子一缠一个准,那人呢? 人逃跑的时候,缠人如何? 本着实事求是的想法,李孟羲建议,找来一个人真正的试试绊羊索到底用着好不好用。 关羽打眼四处一扫,“虎子,过来!”关羽朝一个扛着柴走过的战兵喊到。 将军有召,虎子放下肩上的柴捆就过来了。 “虎子,跑起来。”关羽悠着手里的绳索道。 虎子有些不明所以,看了一眼关羽手里的石头,感觉怎么有点不妙。 将军让跑就跑。 虎子撒腿就跑。 关羽眉一挑,眼一眯,手中绳索呜的一声转的更急。 虎子很机灵,知道没好事儿,跑的很快,当虎子跑至十步的时候,关羽咻的一声抛出了绊羊索。 一招中地,虎子哎吆一声,失衡摔倒在地。 李孟羲看的分明,绊羊索没有完全把虎子双脚给缠实,但是虎子跑的正急的时候,脚被绊羊索一带,身体瞬间失衡,就没办法再跑了,一下倒地。 绊羊索用来抓人能用。 只是同时也出现了一个问题,绊羊索有些累赘了,有一定份量,增加多余负重。 如今对手是黄巾兵,抓俘虏很重要,绊羊索有必要全军配备,但日后,除却与黄巾战事以外,绊羊索就没必要作为常备装备每人带一个了,顶多,当成特种军备,百人队一级的装备,每百人,装备一个绊羊索就行,在需要的时候,可以用来绊吕布的脚。 军中绳索收集起来不难,刘备曾特意让游骑商队买了许多生麻,当时买生麻的时候,是发现编步人甲时,绳子不够,生麻买来是用来编绳子的。 再后来,商讨渡河过水的工程技术时,说到搭浮桥吊桥时,需要很长的几十丈长的绳子,而这么长的绳子,军中没有。 所以,为备不时之需,军中早就开始着人编绳索了。 如今到需要有足够的绳索的时候,军中囤积的长短绳子,不至于找不到。 如今日之战,若是准备充分,何止才抓到几百个俘虏。 第四百二十五章 鸣嘀 俘虏抓捕效率,关乎和黄巾作战的成效。 若是黄巾溃而不灭,三两日后又聚,每战只残损黄巾小几百兵力,那征讨黄巾的战事,得拖延一两个月都不能了结。 若是,每战击溃黄巾之后, 不说多的,每战能抓捕黄巾三两千俘虏,则战战都能消减黄巾作战潜力。 而同时,义军若能逐步把黄巾俘虏消化成自己的力量,那么,黄巾逐步衰弱, 义军逐步强盛, 此消彼长,能跟滚雪球一般, 终成倾轧之势。 以李孟羲随军观察,今日一战,除绳索这一处不足以外,还有骑兵没完全利用好。 今日先诈败,然后等黄巾追了几里,把自己追散架之后,骑兵队直接沿着大路风一般的杀了回去,杀了黄巾一个措手不及。 若敌军是强劲对手,也不需要有什么抓捕俘虏的需要的话,毫无疑问,能越快抓住战机越快击溃敌军建制越好,骑兵照今日这个用法没问题。 但若要配合义军的整体战略行动,骑兵全部投入战斗而不管围捕溃兵,就有点不妥了。 骑兵的强大机动能力, 让其在追击溃兵时,有着远非步兵可比的效率。 李孟羲与关羽说了自己的想法,看骑兵该怎么配合步兵尽可能多的抓到俘虏。 关羽和李孟羲两人凑到一起,在地上拿树枝草画阵图, 以推演战法。 只见,地上所画草图,大抵就是今日战事模样,以一条大道为核心,四周散布的星星点点,为黄巾溃兵。 “此处尚有不妥,”关羽眉头一皱,“步兵跟不上骑队。前边骑兵把黄巾惊散,步队还未跟上,黄巾已四散不见。而抓俘虏又全赖步军人手,故而,今番虽胜,俘虏不多。” 关羽所说的,李孟羲大致听明白了。 骑兵队有点打草惊蛇了,骑队沿大道疾风一般扫了一遍,固然一举击溃了黄巾再聚集整队的可能,但也因此, 直接让黄巾全线惊崩, 黄巾全成了惊弓之鸟, 从前到后, 所有黄巾,全都溃逃了。 然后,步兵慢腾腾的沿着大道追来,黄巾已然逃的差不多了。 要想让抓俘虏收效更强,那么骑兵就不能冲那么猛,得跟步兵配合好,骑兵散开在外包抄,起到鱼网的作用,步队紧随,把网在网里的鱼,一个个抓到。 如此,能抓到多少俘虏,就看骑兵拉开的网有多大。 义军战骑如今过百,以骑兵之威慑力和机动能力,百骑足以钳制千人。 可今日抓到的俘虏,才几百。 骑兵不再去击溃驱散黄巾了,固然也会多一些风险,比如有可能让黄巾得以从容集结,造成一定威胁,但和收益相比,黄巾照此日之羸弱,黄巾的些许威胁不值一提。 黄巾纵是能从容集结如何?不过是阵战而已。 战争是为政治服务的,如果说战争是为了尽可能多的取得胜利,尽可能多的杀伤敌人,这并不全对。 拿现在义军来说,义军的核心战略是,倾吞黄巾以成大,抓捕消化黄巾俘虏,是头等大事。 那么,只要能抓到足够多的俘虏,哪怕抓完俘虏之后,黄巾整阵压来,退却也无妨。 反而,哪怕一日三战,战战取胜,却抓不到多少俘虏,则就有些与义军战略有些不符。 义军的确是要讨贼,但最好是,边打仗,边把黄巾办挺,而不是把黄巾打的散如牛毛,陷入不停的抓俘虏的麻烦之中。 认真考量之后,关羽同意了李孟羲所说的,义军应当不懈努力的抓捕俘虏,尽可能高效的消耗黄巾的有生力量。 也就是,应该打精心设计的歼灭战,而不仅仅是频繁的打击溃战。 李孟羲说的,将骑兵全部配合步兵拉网捉人的战术,关羽并不认可,关羽认为,应当至少留出半数骑兵以为后备,以防有变。 李孟羲一想,这个方法很稳妥。 商量好了骑兵要配合步兵作战,该如何配合,还是难题。 百骑若能如一人,则百十个骑兵,就足以拉成一张大网,把网中的溃兵撵的无处可藏,就如群狼赶羊群一样。 但如今骑兵,虽说个个精锐,但没有统一训练,散战能战,粗略的大致抱团冲锋也没问题,再高级一点的配合,拉网围堵,义军骑兵未必能胜任。 不得已,关羽李孟羲商议一个妥协战术,百骑相互配合既然很难,那么,如果是十骑配合,难度则低多了,若是两骑配合,难度就更低的没什么门槛。 既然是要围堵,截住溃兵,不让其乱逃,那么合围,自然是四面合围,既然是四面,则至少四骑配合,小队配合,一个骑兵围堵一个方向,把溃兵分割包围在一个个小区域之中。 四骑配合,这个难度不高不低,义军骑兵能胜任。 围捕战术有了。 商议更细节问题的时候,关羽说,要慑降溃兵之时,最好是以凶威慑之。 “如何凶威慑之?”李孟羲问。 “杀一人,”关羽淡然道,“纵马一刀剁其头,其头飞血飙,余者胆丧。” “奥。”李孟羲若有所思,这么血淋淋的吗,“那若是斩一人头颅,再拿其头,掷于众溃兵面前,岂不威慑更强?” 关羽点头,同意李孟羲的说法。 李孟羲不由就朝关羽胳膊打量,关羽的胳膊,比自己腰都粗了,李孟羲道,“若像关将军一般,用六十四斤大刀,一刀之下,能把人一劈两半,肝肠尽洒,此威慑岂不绝强?关将军一人,岂不能慑降千人不止?” 关羽哈哈笑了,“正是如此!” 李孟羲算是明白了关羽有多猛了,冷兵器战场,把敌军头砍掉,视觉冲击还算一般般,对敌军士气打击还不大,但,把人一劈两半,太吓人了,胆小的直接吓得不会动了,胆大的吓得也是心中一跳,尤其是堵溃兵的时候,前边跑的快的那个溃兵,都成两半了,看到眼里,后边的还有几个胆子跑? 原来威慑溃兵,靠的是凶残。 反正若是没有凶残,文质彬彬的,站那喊,“你们别跑,俺们不杀黄巾,跟俺们义军有吃的。” 保证,溃兵逃的一个不剩。大家是敌对,你说不杀黄巾,谁信? 冷兵器战场上,凶残与鲜血简单好用。 高效抓捕俘虏的细节操作有了,骑兵拦到最前边,借马力一冲,一刀把人脑袋砍掉,然后用枪把人头挑起来,威喝溃兵投降免死,此时,被吓得两股战战的溃兵,就没了抵抗之心。 想到了这里,李孟羲莫名的就想到了自己和弟弟,自己和弟弟之前也是黄巾中的一员的。 若是自己和弟弟不幸遇到到了官军,黄巾溃败,自己带着弟弟,慌不择路的也不知道往哪逃,一头撞到了官军骑兵那里,官军就用这个威慑的方法,想威慑溃兵,手起刀落,自己哥俩,人头滚落在地,那一瞬间,视角随人头翻滚,天晕地转,自己死了倒也罢了,可小砖…… 要是再有一个背着婴儿的妇人,也是不幸被官军骑兵当头拦住,官军骑兵要杀人威慑,一枪下去,连同妇人和妇人身后襁褓里的小婴儿,被一枪穿俩。 可怜的小婴儿,被枪穿起,还咯哇咯哇哭,半晌小手小脚还在动…… 想到这里,李孟羲心情不好了。 他郑重的盯着关羽,“关将军,非常之时,杀敌威慑无妨。只是,你我早已论断,黄巾也本是穷苦百姓。 你部骑兵,只可杀男丁,不可杀妇人,尤其不能杀孩童,此我不能忍! 请关将军派军法官督之,谁看明是个孩子还拿刀往上砍,给我立斩此人!” 李孟羲声音略冷。 关羽直视李孟羲良久,点头道,“杀妇孺者,确是该死。我会与骑兵言明。” 关羽正人君子,一言九鼎,关羽既然说会下达严令,自然不会忘了。 战阵之上,要说一眼没看清,杀个妇人,还算情有可原。 但是,小孩子就那么高一点,一眼能区分出来,再说,小孩子个头矮,在马上攻击也不好攻击的到,特意去攻击小孩子,是何居心。 骑兵围堵溃兵时,杀人威慑的细则有了,不能杀妇人,因为视线被挡着,无法确定哪个妇人背后,会背着一个小襁褓,尤其不能杀小孩子,此是禁令,谁杀小孩子,就砍他狗头。 李孟羲要砍谁狗头,天王老子也拦不住。 李孟羲又问,既然要杀人作为威慑,那用什么杀? 李孟羲总有稀奇古怪的问题。 关羽看了李孟羲一眼,“刀枪弓弩皆能杀人。” 李孟羲奥了一声,还有问题,“刀枪弓弩皆可,那到底,哪个最好?” 关羽沉默半天,“一刀断首,刀好。” “不一定吧。”李孟羲眉头一皱,“弓弩也好啊,弓弩可击远,刀只能攻近。弓弩威慑也有刀枪不可取代之处。” “唔.”关羽唔了一声,算是对李孟羲的话表示认可。 李孟羲自顾拿着细柴棍在地上画弓弩的简图,边画边自言自语的嘀咕,“可弓弩威慑,该如何有威慑力?弓弩杀人,见血也不多……威慑力不够啊。” 听李孟羲这么自言自语,关羽有灵感突现,关羽眼一亮,“可用鸣嘀!” “什么?”李孟羲茫然抬头。 关羽自顾自的点了点头,也有点自言自语了,“用鸣嘀,鸣嘀呜啸之声,摄人心魄,若用于威慑,鸣嘀远强于微声之箭矢。” 李孟羲眼睛猛地亮了,他听明白关羽的意思了! 鸣嘀,一种带着孔,射出去会跟哨子一样会响的特种箭支。 一般,鸣嘀会做当做号箭来用。 现在讨论的是,围堵溃兵时,威慑溃兵的兵器之远程兵器,该怎么增强威慑力。 鸣嘀和普通弓箭相比,最大区别,毫无疑问,鸣嘀非常响,而普通羽箭也好,普通铁矢也好,射出去的声音不大。 这在使用中,羽箭贴着人头顶过去,说不定溃兵急着跑,就没注意到有箭飞过去,没注意到被箭瞄着,就完美的免疫了弓箭的威慑。 于义军来说,射了一箭,溃兵们都没感觉有箭,那这支箭的威慑力等于零。 以更通俗的例子来举例,好多警匪片中,正乱七八糟的斗殴时,这时有人拔出手枪,对着天碰的一枪,打架的人全都被枪声震住了,停下了打架。 但,要是这时,有人抱个狙击,狙击枪带着消音器,也抱着枪对天开了一枪。 然而,打架的人还在打架,并没有威慑住。 尽管说,带消音的狙击枪,威力可比手枪强多了。 但论威慑能力,不如会响的手枪。 放在冷兵器战场也是一样,鸣嘀威慑效果,远比普通箭矢强。 头顶一支羽箭飞过,溃兵可能都没注意到。 头顶一支鸣嘀啾的一声飞过去,溃兵立马惊的脖子一缩,愣在原地,此时耳边再有一声“跪地免死!”的呼喝声响起,此溃兵在心神慌慌之际,大概率下意识扑通一声跪地投降。 一支羽箭钉在溃兵逃遁的方向前,溃兵可能都没注意到,只隐约感觉,前边有啥掉下来了,但鸣嘀啾的一声钉在眼前,精神紧绷的状态下,附近所有的溃兵都会心里一紧。 关羽说,鸣嘀可用于围堵溃兵时,增强威慑之效,李孟羲想了一通,觉得这个方法极好。 鸣嘀,李孟羲没见过,他也不知道,军中现在鸣嘀能有多少,够不够拿来在战场上威慑之用。 关羽思索了好半天,“应当有一些鸣嘀。” 应当有一些鸣嘀的意思是,鸣嘀到底有没有,关羽也不清楚,就算有,应该不多。 关羽起身,去清点军备去了,看看军中能不能找到鸣嘀。 鸣嘀关羽不喜欢用,骑兵们也都不喜欢用。 鸣嘀属于特殊箭头,普通箭头,大多全是铁的,但鸣嘀,材质就不确定了,有可能是骨制的鸣嘀,有可能有陶的鸣嘀,金属鸣嘀则反而属于少数。 因为加工难度的问题,要把箭头做成哨子一般的结构,得磨得凿,就算是用铁来铸造,铸造难度也比普通的箭头高的多。 再加上,鸣嘀箭头结构的改变,影响了重心和气动外形,射箭时,鸣嘀射程和稳定性都不如普通箭支。 因此,军中骑兵都就不怎么喜欢用鸣嘀。 第四百二十六章 分粥,放药,收心 关羽去淄重队军械车费了不小功夫,把所有箭支翻了出来,然后找鸣镝,忙活半天,最终才找到鸣镝不过三十来支。 三十来支鸣镝太少,根本不够用的,军中战骑有百骑规模, 哪怕一半人手作为预备队,防止突发情况,只一半人手配合步兵围堵溃兵,那也有五十骑需要配发鸣镝,才三十多支鸣镝,不够一人一支。 关羽把鸣镝拿来, 李孟羲拿过几支看了看,他看到鸣镝做功很粗糙,几根鸣镝, 愣是没找出有哪两支形状是一样的。 鸣镝是简单的哨子,哨子结构也能五花八门,有圆的有椭圆的,还尖的,有方的,不一而足。 再说材质,大多是骨质和陶土的,铁的就发现一个。 关羽拿鸣镝试射,开弓刹那,啾的一声,鸣镝尖叫着飞了出去。 李孟羲纵然现在不精通射他也看出来了,鸣镝射出后的轨迹有点飘,打着弯飞了出去。看来鸣镝箭头的确是有问题了。 三十多支鸣镝,关羽一一试射,其中,还有些瞎了, 不会响了,再把坏掉的再除去,就剩二十多支。 而后,李孟羲想了一下,从完好的鸣镝中,把方才试射的时候,声音最响亮的一些挑了出来,共得到六支形状各异的鸣镝。 李孟羲心说,围捕溃兵是大事,而要想要提高围堵效率,则要增强骑兵威慑能力,威慑能力一在刀枪凶狠,二则在鸣镝。 鸣镝关乎围捕成效,既然现在鸣镝不够,看样子也没地方补充,那,有没有可能生产一些出来呢? 李孟羲看着手中的两支陶制鸣镝,若有所思。 烧陶工艺李孟羲不陌生,垒个窑,捏一些器物土胚,然后加柴一烧就成了。 军中历次吸纳人力时,像是弓弩匠人, 铁匠等,都特意挑出来,留在后军中了。 匠人相关的事,李孟羲比刘备关羽等人要熟悉的多,军中有陶匠,不止一个。 想到这里,李孟羲便决定一试,他拿起几根最好的鸣镝去找陶匠了。 淄重队,李孟羲找到了陶匠,把鸣镝交给几个陶匠,问说能不能做出一样的箭头。 陶匠接过鸣镝,看了两眼,“泥哨子吗?” “能做?”李孟羲问。 “能。”陶匠点头。 “那要垒陶匠不?还有活泥?我派人来帮忙?”李孟羲说道。 “不垒窑也成,”其中一年长一些的陶匠道,“泥巴捏好,丢火堆里烧一夜就硬了。” 李孟羲在脑海中过了一下用篝火烧泥巴的过程,片刻后,“不妥,”他拒绝道,“用火堆烧,才能烧几个?鸣镝军中急用,容不得慢慢腾腾。” 为求产量,为使最快速度烧制出一批可用的箭头出来,李孟羲毫不停留的着人就地垒窑。 烧陶的技术难度实在不高,只要随便挖点黄泥,就能糊个窑。 陶匠们拿着锄头铁锹拎着筐子,自去找泥,在扎营地外不远,挖开土层,挖了一些深层的干净黄泥,挑着回来了。 回到营中,别的民夫帮着垒的窑,也起了一半。 李孟羲在监工,确切的说,是看看能不能给陶匠们出点主意什么的。 制陶的整的流程用泥和土就足够了,但,能烧制陶器和能高效的烧制陶器是两码事。 李孟羲在旁看了陶匠和民夫们忙碌了许久,他出了一个主意,他让陶匠们把窑室里多做了几个竖的隔墙,隔墙的作用,如同是横起来的抽屉,可以把泥胚放在上面隔墙上面,以增多泥胚的摆放空间。 仓促糊成的土窑不是很大,不过半人高,灶台大,废弃了横断隔层,换用竖隔层,泥胚容纳量多了许多。 窑中有竖隔墙三个,每堵隔墙每一面可放二三十个鸣镝泥胚,三面墙,可放泥胚近百,再加上窑左右两边的膛,一窑可以烧百十多个陶鸣镝。 窑肯定没问题,窑一边堆了许多硬柴,柴也没问题,唯独让李孟羲觉得不一定能成的是泥胚。 不同于泥碗泥缸这些技术简单的东西,鸣镝虽小,结构复杂。 陶匠们把鸣镝箭头去了,参考着箭头的结构拿黄泥来捏胚。 论捏泥胚的技术,陶匠们经验丰富,一坨黄泥拿在手里,手指一掏一捏,就捏出了箭头模样,然后用细柴棍在泥胚上扎通几个空气流通的孔,简单的鸣镝箭头就做成了。 李孟羲看不一会儿,天就黑了。 因为鸣镝急用,李孟羲让陶匠们稍辛苦一下,今夜连夜烧上几窑箭头,做的好有赏。 俘虏抓到几百个,安置俘虏是大事。 天黑了的时候,给俘虏们煮的粥也煮好了。 义军有着丰富的分粥施粥经验,分粥应该注意的每一点,早有一套详细规则。 分粥要注意事项之一,粥煮好要加凉水,避免烫伤。 第二,分粥时,不能按大小分,得按人头分。一个大人跟一个婴儿,分粥都应是一人量。 第三,得派人盯着,以防谁家大人不让自己的小孩儿吃粥,把粥全抢了。 第四,黄巾流民后勤薄弱,很多人连盛粥的碗都没有,得多备一些碗。 粥煮好了,也怼凉水了,军中空闲的碗也都收集起来了,天刚黑,一切准备妥当。 黄巾俘虏被严密看押于一处,俘虏们惶惶不安,中间还有小孩子止不住的哭声,俘虏们忐忑不安,不知道会迎来怎样的命运。 刘备来俘虏营,当着几百俘虏的面,一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诫众俘虏,大致意思是说,尔等百姓,何苦从贼?今番落入我手,我义军仁义行事,不为难尔等。劝尔等迷途知返,投我义军助我讨贼,为时不晚。 若愿从义军者,有粥,不愿者,无有。 投义军能喝粥,不投不仅喝不了粥,还可能被杀了,两下如何取舍,俘虏们分的清楚利害。 俘虏们争先恐后的说愿投义军, 刘备暗自点了点头,“分粥!”刘备扬声说道。 俘虏们被严密管制着,一个一个上前领粥。 每一个到粥棚前,则被人勒令,解下头上黄巾丢到筐里,不然不能领粥。 这仿佛是一个特意设置的仪式感,为的就是让俘虏们明白,喝了粥就跟黄巾没关系了,是义军的人了。 俘虏之中,青壮老弱都有,有人有碗,有人没碗,负责分粥的伙夫个个面善,说话和声细语的,比在黄巾军中的伙夫好太多。 一个带着孩子的老妇人,拘谨的来到粥棚前,颤颤巍巍的把手中的脏竹筒递过去,脸上带着卑微讨好的笑,说句恭维的话都不太敢说。 伙夫看了一眼老妇人还有被老妇人拉着的小娃娃,“用碗吧,你这装不了多少。” 说话间,利落的从一旁矮几上堆的高高的一摞碗中抠出来两个,给盛了满满两大碗粥。 盛完不说,伙夫双手端碗给递了过来。 伙夫盛粥的时候,老妇人看人家从底上捞稠的盛,碗给盛的满满的,饥肠辘辘的老妇人眼里顿时一热。 等伙夫双手把粥端来,老妇人一下眼泪就下来了。 些许善意就能让朝不保夕的黄巾流民感动。 端给老妇人一大碗粥之后,伙夫又给小娃娃同样端了一大碗。 小孩子不敢接。 “来端着嘛小侄子。”伙夫善意的笑着。 小孙儿胆小,老妇人只好接过帮着碗。 “领完粥的,这边过来。”为避免人堵到一起,有战兵负责把人往别处引流。 老妇人一手端着一个碗带着孙儿往边上走,粥棚边上的空地处,领过粥的俘虏们席地而坐忙着狼吞虎咽,没人顾的抬头看人。 老妇人寻个宽敞的地儿,和孙儿一起一人一大碗粥吸溜着喝着。 小孩子饿太狠了,抱着碗,大口大口喝的很猛。 老妇人看的心疼,“孙孙,你慢点喝么。” 小孩子又是猛喝几口,粥香甜的味道,让小孩子露出了开心笑容,“姥姥,这可好吃了。” 老奶奶摸了摸孙儿的脑袋,也笑了。 粥给的又稠又多,小孩子饭量不大,哪怕是饿狠了,吃的狼吞虎咽的,喝了大半碗,小孩子就吃不下了。 “姥你吃吗,俺饱了。”小孩子把剩的粥想给奶奶吃。 老妇人接过碗,并不去喝孙儿剩的那一点粥,她拿出破竹筒,把孙儿剩的粥小心翼翼的倒进了竹筒里,预备作为明天的吃的。 逃荒的流民,有几个不知道存粮食的。 俘虏们得到了优待,他们在黄巾中不一定天天能吃饱饭,到了义军这里,第一晚就吃了个半饱。 或许,对那些实在活不下去造反只为吃口饭的绝大多数黄巾俘虏来说,今天的一顿饭,就让很多人生出了要不就投了官军算了的想法。 可以想象,若是明日,依然能吃个半饱,后日依然半饱,黄巾俘虏大多就能为义军所用了。 招抚黄巾为己用的方法极其简单,只要有粮食就成。 可就是粮食,在兵荒马乱的年月,粮食是最大的难题。 粮食同样为黄巾的死穴。 若是他张角粮草充沛,据城死守,耗也能耗死官军,若是张角粮草充沛,何必把黄巾四散派出去求食,黄巾军又何至一顿饭就能被招抚。 与黄巾战事了结的第一夜,势必要全然围绕俘虏忙碌。 练兵的事不能耽搁,哪怕是战时。 新兵多操练一日,就多上一个台阶,正因有战事,战事一时半会儿了结不了,就愈发凸显练兵的重要。 刘备去张罗练兵了。 这晚的练兵场地因为扎营扎的太紧凑,练兵场地也小了许多。 按招抚的整套流程,分完了粥,应该是带着黄巾流民带去河里,让黄巾流民连衣服带人好好洗洗,以防带来瘟疫什么的。 然而,涿州城招降之时,有充足的条件把流民往河里赶,但现在打仗半途,没办法去找河流。 消毒是必要的。 刚好,为研究肠缝合术的时候,李孟羲把肥皂水弄出来了,现在正好用肥皂水作为消毒手段。 俘虏们刚吃过饭,被战兵们强令驱赶着,一个接一个往水盆那里去洗手洗脸。 盆里自然是肥皂水。 洗过十几二十个人,有人负责把水倒了,再换新的肥皂水。 当俘虏队伍慢腾腾,黄巾流民一个接一个用肥皂水洗过之后,军中所有军医早带好药材等着了。 田卜和李孟羲,包括军中所有军医,都来了,负责给俘虏们看病。 田卜很熟悉给流民诊断号脉瞧病的流程了,与以往行医时不同,以往行医在细,还得为病人考虑,若是病不能治,得给病人说清,让其不花冤枉钱,但招抚俘虏之时,不在细,在快。 病分个轻重缓急,应着重先看急症,从头到尾把俘虏过一遍,急病先治。 至于缓病或者根本没病的人,则讲究方法,既然是招抚,为尽招抚之效,没病的病人,也得给他开点药,哪怕给他两碗甘草水呢,至少得让俘虏知道,义军乃仁义之军,看吧,被俘第一晚,义军就给看病。 黄巾能有这么好吗?可能,张角本人就是行医起家的,可能黄巾本部的黄巾兵也能享受不错的医疗待遇,但义军大派医药,不说超过黄巾了,至少也没被黄巾比下去。 军医田卜为军中最重要的医官,田卜现在诊治病人时,多了一些小改变。 第一,田卜脸上多了一块厚稠布,稠布带鼻儿,挂在耳朵上,布把整个口鼻遮住了。 绸布还是湿的,因为泡了酒精。 这是口罩。 作为军医,田卜跟病人接触人流极多,极大可能接触到各类细菌病毒,所以,口罩先在军医之中流传了。 田卜手边放了个小碗,里边也是酒精。 每给病人把过脉,田卜就把手指头往碗里泡一会儿,这也是消毒。 李孟羲抱着一坛烈酒在田卜身旁,他手边一个筐子,筐子里全是剪成小块的布条。 每每,田卜例行诊治完之后,会问一句,有什么疮疤或者外伤之类。 如果有,这时,就是李孟羲的工作了。 李孟羲把用沸水煮过的布块,泡了酒精之后,嘱咐有外伤的人,拿着往伤口处小心擦拭。 酒精处理伤口疼的要命,大人还好,能咬牙忍住,有小朋友被其长辈按着擦酒精的时候,小孩子哭的稀里哗啦的啊啊叫,每到这时,李孟羲不厚道的笑了。 擦拭过伤口的破布,李孟羲都给要了回来,随手丢在一旁药罐下的火堆中,布块瞬间燃烧化为灰烬。 义军医疗能力还算可以,有勉强够用的军医,药材一项,得益于前段时间一路过来日日采买,珍贵药材不多,常用药材有不少进项。 再加上有时傍晚扎营,四下野地了也能挖到不少诸如蒲公英根,茅草根之类的药材,因此,药材一项,军中稍有储备。 难处在于,煮药的工具不够。 军中煮饭的瓮都不怎么够,拿陶瓮来煮药,一天才能煮几副药而已,根本不满足太多人的需要。 第四百二十七章 炭与防护面罩 75酒精具有很强的杀菌效果,李孟羲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但同时,缺点也出现了。 李孟羲和田卜一样,带着一个稠布口罩,口罩上洒了浓酒精。 一开始,李孟羲还没感觉。 过了一会儿,口罩上的酒精不停的随着随着呼吸往鼻孔里钻, 李孟羲感觉鼻子火辣辣的,非常难受。 和感染瘟疫相比,鼻子难受一点不算什么。 可太不舒服了。 李孟羲不由的就想,有没有什么更好的防护病毒的方法,他想到了活性炭口罩。 活性炭是个什么鬼,详细的定义李孟羲记不清了, 能大致记得的是,化学课上学到过,木炭的微观结构疏松多孔,能吸附杂质,所以多用来作为水或空气的过滤材质。 化学课上的实验是,往水里滴几滴红色墨水,水变红了,然后再丢几块木炭,放置一段时间之后,发现水颜色变淡了。 这就是因为,木炭把水中的杂质吸收了。 依据这个原理,防毒面具中的活性炭在接触到空气中的病菌时,就把病菌吸附了。 活性炭跟炭的区别,李孟羲不记得了。 炭也有吸附作用来的。 活性炭没有,用炭也可。 可是,炭怎么和口罩结合? 好像所谓的活性炭口罩,是用了很精密的加工工艺,把活性炭压制在布料的夹层之中,从而让口罩具有了过滤病菌的作用。 放在现下的条件下,把木炭压制成纤维材料, 也太难了,做不到。 要利用炭来制作防护器具,能实现的思路,可能只有一个,做过滤器。 也就是,做一个呼吸面罩,带一根长的管子,管子插在密封的瓶子中,瓶子中盛放着很多木炭颗粒,在瓶口底部,则留一进出空气的小口。 这样,人在呼吸时,空气就先经过了一遍木炭层,细菌什么的被吸附了个七七八八,人就安全了。 哪怕是到了科技极度发达的二十一世纪,防毒面具和防化面具的吸附过滤材料,依然还只是活性炭而已。 活性炭过滤效果十分惊人。 这么一想,李孟羲觉得,也不难做。 木炭好找,装炭的罐子,随便一个陶罐瓦罐就行。 导管密封的话, 也简单,鱼胶皮胶都能密封,不行就用漆,涂完漆,再涂桐油,保准严严实实。 导管是个难题,难度并不太大。 皮革可以,动物的肠子或许也行,实在不行,金属铸铁管勉强也能用。 还能用复合材料,既,用布缝出长形的管子,然后用桐油或者油漆给刷上几层,如果桐油能致密到可以隔绝空气,就足够做防护用具的导管了。 到口鼻这里,难度又高了一点,呼吸面罩得用皮革做,或者用布的涂桐油,但是,该如何紧紧的糊在口鼻上呢。 李孟羲皱眉思考了半天,他想到了木匠营做鱼鹰舟的时候,用的鱼胶。 呼吸面罩密封的话,材料有限,技术条件也有限,只能用胶牢牢地糊在脸上,一点缝不能有。 思考成熟了,李孟羲忽然起身,径自走了。 军医田卜不无诧异的抬头看了李孟羲一眼,只当李孟羲有事。 怕灵感丢失,李孟羲匆匆回去,翻出笔墨,记录方才的灵感。 “用酒精浸润稠布以为防护口罩,此法会致酒精灼伤鼻腔,且,口罩防护不严,并不完全稳妥。 可制防化护具。 护具分诸面罩,导管,过滤瓶,此三部分。 面罩可用皮革,或可用布涂以桐油,用时,用鱼胶等物,使呼吸面罩紧贴于皮肤之上,不使有些许疏漏。 至于导管,可用牲畜之肠,亦可布缝涂以桐油漆胶,再次,可用铸铁管。 导管引入过滤瓶之中,过滤瓶以鱼胶或漆封口,瓶中置碎炭半瓶,瓶底留一进气口,进气口用网或粗布罩之,使气能进,而炭不可出。 如此,防护用具加身,纵身处瘟疫,纵周身大气遍布病菌,人无恙也。 木炭可替活性炭之用。 然木炭非等同活性炭,活性炭如何造,此绝难。 然活性炭用处极多,可为滤芯净化水源,可为防疫用具,可用于脱色除杂等等。 若有闲暇,应试制活性炭。” 写完了,李孟羲抬头看天,夜晚星明几亮,从不远处能听到新兵教官们的呼喝声。 发呆了一会儿,李孟羲跳下了车,找弟弟去,弟弟丢在妇孺营,跟小孩子们在玩耍,该睡觉了。 另一边,田卜等寥寥十来多个军医,忙碌不休,俘虏太多,人手少,势必得忙到深夜。 轮到了一个老人,老人这会儿瑟瑟发抖,冻的牙打颤的模样,田卜认真的先号过脉,再问过病情,然后自信笑了。 “老叔啊,别的病某不敢打包票,你这一热一冷的病,某能药到病除,三五天,几副药,就能好。” 田卜说的自负,说一冷一热的病,能药到病除。 在后边,紧跟着的一个脸上有长疤的模样有些凶悍的青壮,青壮若有所思,把田卜的话暗暗记住了。 不一会儿,前边患冷热病的老者过去了,田卜招呼帮忙的民夫,“去捣药,莫用热水,用冷水滤一下。” 脸有长疤的凶悍青壮不由转头去看,这处不仅能看出啥病,还有对症的药。 青壮到前边来,田卜手从酒碗里拿了出来,弹了几下手指,弹去手上的酒滴。 “来,伸出手来。”田卜道。 青壮心不在焉的把手伸出,放在矮几上,目光却随着刚走开的那个患冷热病的老汉去了。 号了片刻脉,田卜收手,“妥了,我看你无甚大碍,去边上,有甘草热汤,喝两碗……” “俺们让俺爹过来看病不?”青壮打断田卜的话,直声问道。 这个面目凶悍的青壮,没恶意也带着三分令人不舒服的直冲。 田卜愣了一下,朝壮后边看了一眼,问,“你父何在?若是疾病,带来,我现下就看。” 青壮不搭话,直勾勾的盯着田卜,“冷热病,你是能治?不诓俺?” 田卜都乐了,冷热病,军师谓之疟疾,说是因蚊虫咬人得的病,军师妙用青蒿绞汁已能根除疟疾,怎么不能治了。 田卜笑到,“冷热病我能治!若治不好,头陪给你!” 面目凶悍的青壮盯着田卜看了好一会儿,扭头走了。 田卜也没看到这人爹在哪,田卜觉得这个人古怪。 第四百二十八章 慑敌,制用五感 因接敌了,斥候也收缩了,张飞得以回营。 晚上李孟羲到处乱窜,刘备练兵,关羽则认真交代麾下骑兵们各项战术。 主要是傍晚那会儿和李孟羲所商议的围堵溃兵的战术,四人制,还有威慑之类。 张飞无事, 闲的无聊跟着看关羽忙活。 关羽把骑兵叫到一起,交代的很细,连砍谁的头威慑效果好,响箭又怎么比羽箭更具威慑力,都认真讲的一清二楚。 旁听得张飞笑了,“我说二哥,你若说威慑, 俺这儿有好法子, 比鸣镝还好。”张飞故作神秘。 关羽转头来看, 诧异,“三弟,你要真有好法子,不妨说说看,也好阵上用。” 张飞挠了挠刺挠的脊梁,道,“俺在家时,农忙雇人割麦,总有刁人偷懒,气的俺找了个大鞭子,看谁想偷懒,鞭子啪的地上一抽,保管叫他吓得一个支愣,不敢偷懒。” 关羽若有所思,看向张飞,“三弟是说,鞭子?” “对,大扎鞭, 越长越好。”张飞大手一伸,比划了一下,“二哥你想,溃兵要是逃,长鞭子啪的一声甩出去几丈长,跟拦路绳一样,不比鸣镝好使?” 关羽眉头微皱,细思长鞭用于战场之可能。 思索之后,关羽认为,此法可行。 长鞭战阵无用,但用于驱赶溃兵之时,分外好用,溃兵如羊群,鞭驱羊群,恰如其用。 有了收获,关羽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去和李孟羲分享。 关羽找到李孟羲, 略说了想不日将长鞭用于围捕溃兵之时。 李孟羲听完关羽的话, 有些惊讶,这个方法, 竟然是张飞想到的。 再一细思个中缘由,李孟羲有些想笑。 用鞭子抽人这个方法,一般人还真想不到。 张飞这家伙,一个典型的地主老财,平日里,走哪手里都拿个鞭子,碰见哪个下人扫地太慢,啪的一鞭子就抽过去了,心情不好抽人,心情好空挥一鞭子啪的一声,也足够吓人了。 也只有张飞这种有充足拿鞭子抽人经历的人,才能想到撵溃兵的时候拿长鞭piapia乱抽。 可不,鸣镝之所以比普通箭矢威慑力强,就在于其声音响亮。 那么按这个道理,鞭子声音能打出音爆,声音更摄人心魄。 而且,从攻击广度来讲,十几米长的一根鞭子啪的一声抽在前边,直接拦住了十几米宽的一条路,溃兵见鞭子抽在前边,顿止。 得到一良法,李孟羲立刻回去,在傍晚所写录的围捕溃兵方法的那一点,填上些许文字。 “溃兵可类羊群,羊群如何,溃兵亦如何。 鸣镝可用,长鞭更胜用。 慑敌法归纳之,敌如何被慑?遇恐惧耳。 因何恐惧?因感知恐惧。 如何感知,五感而知,眼观,耳闻,身触,鼻闻,舌尝。 慑敌则先惧敌,惧敌则令敌五感觉惧。 若一人耳聋,则猛虎暴喝,其不惧也。 若一人目盲,则面前一人尸首两断,其不惧也。 故,慑敌之法之,利用五感。 于目,如围堵溃兵之时,骑兵纵马扬刀,断一人首级,而后枪挑其头示于众人。众人目见凶残,于是为之慑惧。 于听,如围堵溃兵之时,鸣镝掠响,溃兵闻声慑惧;用鞭驱人,亦属以声慑人。 于身触,万马奔腾,大地颤动之时,彼时,敌隔林不见骑兵,距远不闻蹄声,此时依惧慑,此触感可慑敌。 至于嗅觉慑敌之法。若要林中疑敌,或可杀牲畜取血遍撒林中,若敌长于厮杀见血,则必对血气敏锐。彼闻林中血腥浓重,疑林中有凶险,于是不敢入林。此谓,敌慑于嗅觉也。 利用味觉亦可慑敌。何时尝味而惊惧?某人兵败逃亡之时,亦要喝蜜水,军士谓曰,只有血水,何来蜜水,此人惊至吐血。若此时,前遇一河,河中我军早已倾倒猪血数十桶,此时军士盛水于此人,此人喝水一口,尝出血味,猛然一惊,骇死当场。 血自古不详,人皆信遇血不详。 若一日,围困一死守之敌,敌虽士气低落,然顽固不降。 斥候察得,有一水流经敌据守之处,此时,可投毒,无毒可投死尸,若无毒无死尸,恰有战死马匹一只,取马血,倾倒其水上游。 待敌军军士引水之时,疑惑水有血味。 心疑之下,私与旁人问询,问,“你喝水,水可有血味?” 旁人舀水一喝,真有血味。 于是,流言开始暗涌,士卒讳莫如深,私下纷纷道,“水如血,此大不利,我军将亡邪?” 其士气因此动摇。 有时,水投毒毒死几人,其军心无碍,有时,水投死尸,其军染瘟疫,或也能支撑,若投血,或能有毒与死尸之不能有之奇效。 此所以,可以以味慑敌。 综此五者,用五感慑敌之法: 用目慑敌者,我军势齐整,人马无边,甲光耀日,敌见,为之慑;若我不能有此盛势,我兵虽薄,可于营中,编草人假为兵士,敌见我营中,人影密布,惧我人众,不敢轻攻,此亦为,敌见而为之慑;又有,我可阵前斩杀敌军俘虏,人头滚滚,血流如注,敌见凶残,惧,此亦为,敌见为之慑,于敌所必行之道路,遍洒牲畜之血,敌至,以能稍慑之。再有,敌我军争,我争背阳,敌正阳,则日光不耀我眼,敌卒目为日悬,屈矣。 此为,慑目法。 用耳慑敌者,如围溃之时之鸣镝,之马鞭,如狭路相逢,我知敌多,敌不知我少,我若想慑敌,则我军将士,纵声喊杀,胜于沉稳如海,喊杀声剧,百人闹如千人,声不厉,千人响动作如百人。此所以,用耳慑敌之法。 用触感慑敌之法,万蹄震地,不攻不近而数里之外敌惧。 用味慑敌之法,以血染水,敌卒尝血味而忧慌,军心缓乱,有时可有奇效。 知,为将者,能善用五感慑制敌军,应变则强。” 李孟羲写完,一看,一卷布匹,竟然又写完了。 李孟羲自己总结出了利用五感的慑敌之法。 既然鞭子抽响的音爆声和鸣镝飞行的啾鸣声都能慑敌,那为何不能用声音威慑效果更强的手段呢?比如二踢脚…… 第四百二十九章 俘虏夜逃 李孟羲想起了一个神奇的脑洞,如果有二踢脚,二踢脚最有价值的用法,应该不是作为号炮来用。 试想夜深人静,去偷敌军军营的时候,把几个二踢脚点着往敌军军营里一扔,瞬间, 惊雷般的声音,让敌营炸了。 几个二踢脚就能引起一场营啸。 此应该是以声慑敌的一个很强用法。 做二踢脚,没有材料。 不过,说起爆炸,爆炸的解释是,有限的空间中发生剧烈的燃烧反应。 也就是说,只要空间有限,燃烧够剧烈,面粉也能爆炸。 李孟羲看过很多面粉厂木材加工厂的爆炸新闻。 空气中面粉浓度达到一定程度之后,点火,轰…… 木头加工厂,木头颗粒纷飞,刨花什么的,到处都是,万一失火,轰…… 还有,煤粉也会爆炸。 李孟羲去找面粉去了,弄来一点面粉,然后装进一个口袋里,很浪费的把口袋用力各种晃。 然后猛地打开口袋,往里丢火把, 膨…… 一声细小的爆鸣声。 李孟羲砰砰跳的心脏稍平复了下来。 卧槽,面粉真的容易爆炸啊。 一个神奇的战术有了可行性,用牛皮做几个大的球,然后往球里装许多面粉,晃啊晃的, 把皮球里腾起来都是面粉的粉尘。 然后,俏摸的偷偷到敌军营寨边,把皮球放下,丢个火折子进去,轰……一声巨响。 一个水缸那么大的皮球爆炸,比得上小号二踢脚了吧。 很可能,一声爆炸就把敌军搞炸营了。 军中囤积的牛皮马皮羊皮各种皮,终于能有用处了。 做爆炸物,用于奇攻。 李孟羲这边脑洞大开,关羽张飞两人,在和骑兵队演练战术。 因为围堵溃兵时需要鞭子,军中好的扎鞭就收集起来了几十杆,车夫赶车用树枝一样可以,威慑溃兵用树枝可不行。 军中能搜集到的鞭子,长短不一,长的杆能有丈长,鞭子也有一两丈,用此鞭慑敌,当非常好用。 至于太短的鞭子,没必要用, 骑兵本身就有短鞭子,只需把骑兵麻绳鞭,草绳鞭之类的,全换成能抽出爆响声的皮鞭就行了。 骑兵拦头挡住溃兵面前,手中皮鞭啪的一声抽出,威慑力很不错。 骑兵另一个装备,绳套,关羽张飞二人,都不怎么熟练用绳套。 按李孟羲的说法,若说威慑,那么,围堵溃兵的时候,把溃兵中的身穿铠甲的头目一类的人物直接斩杀,则威慑效果很好。 可如此一来,有两方面的损失,第一,黄巾军中但凡是头目,大多情况下,是勇力过人的拔尖之士,如此悍卒,若为我所用最好,直接杀了有些浪费。 其二,黄巾头目身穿好甲,若一枪刺过去,刺穿了铠甲,就废了一套甲。 所以,绳套的运用,则提供了一个平和的选项,溃兵中的黄巾头目不一定非要击杀,也可以用绳套给活捉。 如此以来,威慑能达到了,黄巾悍卒也抓到了,不日能为我所用,也不会伤及铠甲,人甲两得,这边帐值得算。 关张二人多次试了绳套,绳套不太好用,但能用。 预备明天或者后天可能的战事,这夜,战兵们都用绳子编了绊羊索,并都上手试了试,基本掌握了绊羊索单手丢出的用法。 刘备练兵结束,去俘虏营看了。 俘虏营众多俘虏还在排队等着军医看病。 刘备过去,跟每个军医都闲谈小会儿,道声辛苦。 秋夜寒凉,刘备知道俘虏中有一部分是妇孺,本想安排去妇孺营,可夜太深了,妇孺营妇人小孩儿都睡了,再把人张罗起来太麻烦。 今夜天晴,风不大,只好暂等一夜,明日再做安排不迟。 —— 后半夜。 除巡逻队还在巡逻以外,战兵都睡了,刘关张也睡了,民夫们包括大多数俘虏都睡了。 俘虏营中,靠外围的抱着腿,脑袋埋在怀里假装睡觉的刀疤脸一脸凶相的青壮男人悄悄抬起头来,眼睛警惕的四处打量着看守的士兵,和火堆在处。 许久后,趁看守的人走动的间隙,刀疤脸青壮灵敏的蹑手蹑脚起身,快速但安静的闪身逃了出去。 当看守的士兵转身回来之时,刀疤脸青壮险之又险的一下趴伏在了地上。 就在离看守士兵身侧三五步的地方,夜晚太黑,火把的死角处,刀疤脸死死趴在那里。 义军并不是怎么精锐的军队,纪律各方面,难免有不足的地方。 看押俘虏的士兵有所懈怠了,要是看守的士兵注意力再集中一点,不是站着打哈欠,眼稍往地上瞅一眼,就能看到跑出来的想摸黑逃跑的俘虏。 好久之后,刀疤脸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压住了,冷静的可怕。 待看守士兵再一次原地踱步小范围溜达之时,刀疤脸以肘代脚,一点一点往外爬去。 扎营地四周,练兵时树立的火把架子,在练兵结束后,特意把火把架子围着营地稀疏的围了一圈。 此时是战时,以火为墙一能防止炸营,二能防止敌军偷袭,三也能防止俘虏趁夜跑掉。 爬了一大截,险之又险的爬到了营地外围,刀疤脸气喘吁吁的。 一条不可逾越的光带挡在了前边,刀疤脸有些犹豫,要过去,肯定会被照着。 犹豫再三,刀疤脸恢复了些体力,一咬牙,爬了起来,悄悄的,压着步子,蹑手蹑脚的往火把架子边上靠。 看四周无人,刀疤脸起身拔腿就往外跑。 “谁?!谁在那儿?!”附近巡逻的士兵看到个人影蹿出去了,立刻招呼同队的人追出去。 不大一会儿,满营惊动了,刘备听士卒汇报说有俘虏逃了,刘备直皱眉。 被惊起,刘备睡意全无,拿起衣服披在了身上,跟关张二人一同去俘虏营巡视。 刘备转了一圈,严令士兵严加防备,莫要再让人跑了。 刘关张三人回到中军大帐时,神奇的看到,哈欠连连的李孟羲早在帐中等着了。 刘备讶然,“羲儿,怎不睡?” 李孟羲大大的打了个哈欠,看着刘关张三人道,“巡逻队到处乱跑,我拉人问,是俘虏逃了吗?”李孟羲显然是被惊起来的。 第四百三十章 智士之羽扇,静思 李孟羲问,俘虏逃了多少人,刘备也一时答不上来。 刘备劝说让李孟羲先去休息,夜太深了。 李孟羲摇头。 “军中有大不足也。”李孟羲道。 刘关张三人目光瞬时就看过来。 李孟羲自顾说着,“早前文安县,我与玄德公依城练兵,当时论守城之法, 其中守城战法有一则为,划分城垛,一队守一垛,别处敌军登城,旁人不必全往去救,以防为救别处,人顷刻走完, 又致己处空虚。 此按葫芦起瓢, 敌未至, 虎已离山,大不妥。 故,守城之时,一队一城垛,谨职各守,不得轻离。” “今晚,正中【敌未至,虎已离山】之错。”李孟羲沉声道。 “俘虏是从东逃,是从西逃,某不知。 可因俘虏之扰,巡逻队慌慌集结一处,集结于东,则西南北便空虚,集结于西,则东南北则空虚。 若敌某日用声东西击之策, 深夜于东做佯攻之势, 我四向守营之士,皆涌向东去, 余下三向空虚。若敌大队若隐藏于南,我守兵走时,其突然杀来,岂不不妙?” 李孟羲一席话完,刘关张三人陷入沉思。 确实是个大问题,刘关张三人只留神为何俘虏跑了,暂时未注意到巡营队的动向。 李孟羲一说,刘关张就意识到了问题。 刘备皱眉沉思良久,沉吟到,“可仿用守城战法,守城之时,一队分守一垛,不得轻离。 于夜守之时,也可一部守一门。 闻东门有乱,西门不得轻动。 南有乱,北亦不得轻动。 夜守,类于守城,同属御守,战法竟有相通之处。”刘备若有所思。 很有水平,刘备都会总结了, 都能总结出同属于守御的夜间防守和守城之间的普遍内在联系。 这本是李孟羲擅长,刘备也开始逐步走向总结与推演的新的高度了。被某人影响了。 今晚因俘虏遁逃,暴露了夜晚巡逻守备的极大不足,问题暴露出来,危害就不大了。 要解决掉问题,加一条夜间巡逻条令就好了,规定,守东门的就守东门,西门喊杀声再乱,东门无令不得动。 其余三门依然。 “除此以外,还有。”李孟羲又道,他抬头看向刘关张三人,问,“俘虏追回来了吗?” 刘备道,“追出很远,没追见人。” 李孟羲点了点头,“这便是,问题所在。” “敢问玄德公,关将军,三将军,夜里四下漆黑,该追出去是不该?” “怎不该?”张飞瞪眼。 则关羽皱眉。 刘备嘴巴张了张,没有说话。 张飞说,俘虏逃了,肯定得追。 李孟羲笑了,笑问张飞,“敢问三将军,你追俘虏,追出多远算止?” “追到为止。”张飞想也不想就答道。 “那好,假若三将军追敌冒进,万一撞见黄巾大军,黄巾万矢齐发,将军恐怕凶多吉少。” 张飞不爱听,心说就真撞见黄巾,凭啥是他黄巾先能射俺,而不是俺趁他不备,一气冲垮他营寨。 张飞虽说不爱动脑子,可并不蠢。 张飞稍一思索,明白了过来。 夜里行军,目不能远视,要是敌军埋伏某地,走近也不能看见,极易中伏。 张飞手挠着胡子眼瞪的更大,做沉思之状,“噫,照小孟你这么说,夜里还不能出营追人了。” “正是。”李孟羲点头,“追出个两三百步就成了。” “不仅俘虏逃了不可追,若是有朝一日,敌军夜袭,而后其攻我不下,败退而回。 此时,我若追击,也万不能追远。 我不能知,其是否夜袭为假,引我出寨为真。 我若引精骑追杀,万一中伏,我精骑尽失。 若是军中大将追出,则失大将。 夜出追敌,利小而害巨,不为也。 夜里漆黑一片,纵追赶,敌四散奔逃,十人不能见一人,追击成效甚低。 故而,夜间绝不可远出。” 李孟羲如此总结。 想甘宁有百骑踹营之壮举,把曹操大营搅的一片混乱。 曹操吃了大亏,待反应过来,盛怒之下的曹操约束住了诸将,不让追击。 曹操深通兵略,深知若是追击,万一吴军在路上又有埋伏,损失更大。 夜晚的夜色就是天然的不利因素,被有备算无备之下,进攻的一方必然要冒极大的风险。 这是第二点,李孟羲发现的疏漏。 尚还有第三点。 李孟羲奇怪的问,“要追逃兵,为何不见骑兵追击?” 关羽道,“骑兵夜里不守夜。” 李孟羲明白了,骑兵金贵是吧。 骑兵能发挥的作用比较大,所以,尽可能的节省骑兵的体力,不让或者少让骑兵干活,这个做法没问题。 按权重来分,如果有活儿,优先给步兵干,优先给步兵中的枪兵干。 因为枪兵结阵作战,体力哪怕损耗了不少,只要能拿的动枪,排的好阵型,依然能发挥应有的作用。 有活儿先让枪兵干,然后是刀盾兵。 之所以刀盾兵排在枪兵之后,因为刀盾兵是要凭体力战斗的,抱盾跟敌军盾兵对撞也好,抱着盾往敌军阵型中撞也好,需要体力,刀盾兵搏杀之时,也是残酷的肉搏,更需要体力。 所以,枪兵体力损耗,还不怎么影响枪兵战斗力,但刀盾兵若是没力气了,战斗力则锐减。 排刀盾兵之后,应该是弓弩手,弯弓射箭极其耗费体力。要是因为干活,把弓弩手体力耗完了,突然开战,弓弩手开不了两箭手就发软,弓弩部队就废了。 最后的大爷一般的兵种,是骑兵。 干活儿的次序,正好是跟挑选兵员时的权重反着来的。 枪兵没人权。 夜里巡营士兵全是步兵,这个做法稍微有些不妥。 就拿今夜俘虏夜逃这件事说,要是有一两队待命的骑兵,哪里有动静,直接风一般的就追过去了。 骑兵速度极快,步兵没追到人,把人跑了,若有骑兵出马,断然不致其遁逃。 再有,若是敌军派兵来夜袭,然后敌军攻我不下,败退,此时应该稍微往外追一点,敌军败退之时,正是收人头的好时机。 如果敌军是步兵来偷袭,我派步兵出去追,步兵追步兵,慢腾腾的追不上,顶多能漫无目的的乱放箭能射中几个人;若敌军是骑兵来偷袭,其败退之时,我派步兵去追,更追不上了。 而如果派骑兵,敌若步兵,步兵逃也逃不快,我两队骑兵追过去,须臾就能追上,然后一阵追杀,少说,能让敌军丢下几十上百具尸体。 敌若骑兵,骑兵逃的快,我派骑兵去追,有可能咬到敌军尾巴,射落三五骑。 故而,夜里守营,得留少许骑兵守夜。 现在军队规模不大,若日后,十万大军,大军扎营时,营地绵延几里。 此时,哪个角有敌情,就得立刻汇报主帅,让步兵跑,从这头跑那头,半天才到,还是骑兵传令迅速。 因此,巡夜条例得优化,需要留骑兵加入巡逻队伍。 李孟羲被乱糟糟的声音大半夜惊醒,然后弄清发生了什么之后,他意识到的问题,就是这些。 第一,巡逻队统筹问题,各队自负责各队巡逻区域。 第二,夜间不能轻出,纵是敌攻来而后大败也不能追出太远。 第三,巡营队伍中应配置少量骑兵。 第四,军中人力之全局统筹。若军中有杂务,优先派枪兵干,人不够,再派刀盾兵,再不够,再派弓弩手,再后是骑兵,再后方是将官。军中将帅,实则完全没必要干任何杂务的,根本没必要做什么亲兵之举,做什么同力同劳。干过体力活的知道,干活的时候,心脏砰砰的跳,不歇十来分钟静下来,是根本没办法集中精力思考问题的。 就如定军山一战,夏侯渊作为一军统帅,不去歇着,反而去前线帮士兵们搬鹿角,然后黄忠冲杀过来,夏侯渊慌里慌张还没爬上马,就被一刀砍了。 假设说夏侯渊如果没有被砍,而是幸运的逃回中军了。那么抬鹿角抬了半天,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心脏怦砰跳的夏侯渊,纵是逃回中军,夏侯渊一时半会根本静不下来,根本没办法冷静思考,连指挥都难以冷静指挥。 夏侯渊纵是没被黄忠砍死当场,曹军依然很大可能会大败。 夏侯渊死的很蠢,要不,曹操骂夏侯渊为白地将军。 故而,作为一军统帅,夏侯渊能屈尊和士兵们一起忙碌,爱兵如子,难能可贵。可作为一个统帅来说,要时刻保持冷静的思维。 要保持冷静,就要尽量避免剧烈运动,运动和思维冷静是相对立的,有一,就不能有二。 与夏侯渊相比,人家诸葛孔明高明的多,人孔明整天羽扇不离身,试想想,天热如火的时候闷热烦躁,怎么也冷静不下来之时,要是扇扇风,一凉快,不就能冷静下来了。 人诸葛孔明,连马都不骑。可能是人家知道,马上不能静思,马上颠簸,运动量不小,骑马颠簸一会儿,不亚于小跑一阵了,也影响思考。 所以人家诸葛孔明,坐小车,稳如老狗。 要不人家怎么以智压人呢。 大热天的,对面,敌将骑马过来,敌将心脏颠的怦怦乱跳,太阳又晒,晒的敌将头昏眼花。 这边,孔明是坐着小推车过来的,天虽热,孔明羽扇轻摇,一点汗没出。 好了,都不用不说斗阵那么高级的问题了,来考速算。 都知道,刚大太阳下跑了一会儿直接做题,跟空调屋里一直待着然后开始做题,哪个状态做题效率高。 李孟羲觉得,也得弄个羽扇,也得弄个小推车。 别人如何李孟羲不知道,反正他觉得他自己如果热的不行,都烦死了,考虑问题肯定没思路。 孔明的羽扇和推车不错,很快,就成李孟羲的了。 第四百三十一章 鸣镝三百一夜成 事了,哈欠连连的李孟羲扛不住困顿回去睡觉了。 走了一半,李孟羲又拐回来了。 “对了关将军,我让陶匠连夜烧制鸣镝,你看天快亮,去收一下,安上箭杆, 看能不能用。” “某记下了,你快去歇息。”关羽挥手赶人。 李孟羲走,刘关张三人讨论不止。 李孟羲说,为将者,不能干杂活,尤其不能抬鹿角。 李孟羲特意强调鹿角, 说了好几次。 李孟羲说辞奇异,刘关张提起都笑。 抬不抬鹿角再说。 不过, 军中杂活优先派给枪兵,再刀盾兵,再弓弩,再骑兵,此保存军力之法,刘关张深以为然。 细思以往,没有这么细,有杂活时,只要是空闲的人,都拉去干杂活了,而没有去管他是弓弩手还是刀盾兵。 真如李孟羲所说,没事儿的时候,还显不出差别,等有事儿的时候,差别大了。 前一天刀盾兵都派去拉石头了,累的浑身酸痛的, 然后恰巧第二天,敌军来攻。 战阵上, 腰酸背痛手发酸的刀盾兵,遇上完好状态的敌军,下场可想而知。 细分【劳务前后顺序】,就这一个小点,可能就能减少战场上几百上千人的伤亡。 毕竟,夏侯渊,就是没弄明白劳务问题,去干不必要干的事儿,而被黄忠砍了。 一夜过去。 第二天,十月十一日。 天不完全亮。 “咯——咯——咯——” 公鸡清亮的鸣叫声响起,一声鸡叫之后,更多的公鸡开始叫。 因为养鸡鸭的车就跟在李孟羲的厢车后边,以便于能方便看着防止人偷蛋什么的,因此,公鸡一叫,就像是对着李孟羲的耳朵叫一样。 李孟羲一下就醒了,醒了他也不想起,太困了。 公鸡还在咯咯叫,李孟羲气愤的坐起来,“天不亮就叫!天不亮就叫!叫恁娘哩!”他生气的嘟囔。 李孟羲昨晚睡太晚, 现在早起,哈欠连连的。 弟弟小砖也醒了,小砖也是被鸡叫声吵醒的,小砖可是非常精神的。 “哥哥,咱们去收蛋儿蛋儿吗。咱们快去。”小砖惦记着收鸡蛋,催促李孟羲快点穿衣服。 李孟羲疲惫的穿好衣服,“走,收鸡蛋去。” 对天真好玩儿的小砖来说,收鸡蛋非常有趣。 李孟羲带着弟弟走到车后,拎起车后挂着的装满麦秸的筐子,然后走几步,走到第一个鸡鸭笼那里,趁着灰蒙蒙的晨色,李孟羲让弟弟自己去找鸡蛋鸭蛋。 “哥哥哥哥,这儿有一个!”小砖看到了鸡蛋,开心的晃李孟羲的手,要李孟羲拿鸡蛋。 李孟羲打着哈欠,半闭着眼睛,漫不经心的把笼子打开,一手按住鸡,一手把蛋捡出来。 军中饲养的鸡鸭,一百多只,都是沿途游骑商队买的。 现在跟黄巾接战了,游骑商队停了,没办法补充鸡鸭了。 再者,就算继续派游骑商队外出,大概率也买不到鸡鸭了。巨鹿灾情严重,百姓不是饿死,就是造反了,完好的村落在巨鹿一地,应该不多了。 巨鹿是千里无鸡鸣的真正写照,可能斥候跑几百里,不能寻见一处人烟。 把鸡鸭蛋全收了一遍,李孟羲没注意数到底多少个蛋。 “哥哥,是十七个蛋儿蛋儿。” “呀,小砖,你会数这么大的数啊。”李孟羲笑了。 十七个也不多啊。 不知为何,李孟羲隐约觉得奇怪。 收鸡蛋鸭蛋的频率,每天两次,一次是早晨起床,一次是傍晚天黑之前,不知为何,傍晚时收到的鸡蛋鸭蛋,数量比夜里收的多得多,是数倍的差别。 傍晚至清晨,晚七点到早七点,是十二个小时,早七点到晚七点,也是十二个小时。 时间等同,鸡鸭下蛋的平均数量,也该相同才对。 可是,实际情况,白天鸡鸭下蛋数量,数倍于一夜下蛋的量。 很奇怪。 李孟羲差点就发现了能大大增加鸡鸭产蛋率的方法,可因为他太困了,想了一下就略过去了,没能往下深究。 收完了鸡鸭蛋,还有很大个儿的一个鹅蛋,交给小砖两个鸡蛋,让小砖拿着去找田卜把蛋儿蛋儿煮了。 李孟羲则去找陶匠们,看鸣镝烧好了没有。 李孟羲到陶窑那里时,关羽也在,正跟陶匠们说着话。 李孟羲凑过去,问昨晚烧了几窑。 陶匠们说,烧了三窑,第三窑刚烧完没多大一会儿。 去掉垒窑和捏泥胚的准备过程,从昨晚八点算的话,昨晚八点到今早大概七点,十一个小时,烧了三窑,也就是平均一窑两个时辰左右。 速度还可以。 陶匠们一夜的忙碌,现在出结果了。 陶匠们总共烧制了三四百个鸣镝,数量不小,其中有些鸣镝没烧好,裂开了,成品率大概七八成,好的鸣镝,三百支出头。 李孟羲很好奇烧出的鸣镝到底会不会响,他拿起一个鸣镝,对着口用力的吹了一下。 “呜——”鸣镝幽幽响了。 李孟羲乐了,还真能吹响,跟哨子一样,就是声音沉闷,声音有点小,不知安在弓箭上,鸣镝射出去的时候,响声大不大。 关羽在那边安箭头,具体是,把好好的箭,铁箭头给拔掉,把陶质鸣镝安上。 几百个鸣镝,得缷几百支箭,关羽一个人忙不过来,陶匠们帮着忙碌,李孟羲也帮忙。 此时,质监程序自然而然产生了。 质量检测第一步,把鸣镝拿起来吹一下,能响的,就拿起用,不能响的就丢一边。 检测第二步,鸣镝安在箭杆上之后,要试射,鸣镝射出之后,声音响亮的,留下,声音不太响的,废弃。 鸣镝声音多种多样,有稍低沉的呜的一声,有略尖细的啾的一声。 慑敌法,更确切的说,鸣镝是以声慑敌,利用的是五感中的声音,声音越响越好。 跟昨天的那些鸣镝相比,今天烧制好的鸣镝,声音竟然还能更响亮,也是奇怪。 两轮测试之后,最后遴选出鸣镝二百四十四支,支支声音响亮。 如果把这些鸣镝分给五十名骑兵,则人均可分四支,这个数量正合适。 骑兵毕竟也有真正的战斗需要,有时要用真正的铁箭射杀敌军,不能把所有箭支全换成鸣镝。 关羽扛着两大捆鸣镝走时,天终于彻底亮了。 李孟羲手里拿着两个鸣镝箭头,去找弟弟。 伤兵营找弟弟时,李孟羲碰到了田卜,田卜也是哈欠连连,田卜他们军医昨晚也忙了许久才把俘虏们给清诊了一遍。 李孟羲把鸣镝给了小砖一只,教他拿起吹。 “呜——” 小砖学着李孟羲的样子,狠狠地吹了一下,鸣镝呜的一声响了。 “哇!”小砖眼睛亮了,然后开心的拿着呜呜呜呜不停的吹。 小砖有好玩的玩具了。 军中现在连生产玩具的能力都有了。 可能要逆天。 第四百三十二章 贼惧官军,不惧义军 义军开始早饭,昨天抓到的俘虏们,也开始早饭。 俘虏们依然是排队挨个盛粥,粥依然按人头分,不管男女老少,不管大人小孩儿,一人两大勺粥, 粥很稠,且不烫,冷热刚好。 黄巾俘虏在义军中吃上第二顿饱饭了。 如果李孟羲的那个猜测是正确,一顿饱饭,能让面黄肌瘦黄巾俘虏的抗拒心理降低百分之十,两顿饱饭, 就能让其抵抗心理,降低百分之二十, 则今早一顿饭,能让更多的俘虏归心。 给俘虏们的粥是什么粥,这其中还有可深究的地方。 军中口粮多种多样,有麦,有黍子,有高粱,有豆子,还要少量的各类面和麸子。 匠营的匠人们最早做好板车时,赏五十斤粮,问他们要什么粮食,匠人们都说要黍子,也就是小米。 小米煮粥最好喝了,属于现在军中最高档的粮食。 既然想招抚俘虏,要招抚就要让俘虏归心,想要让俘虏归心,让俘虏吃几顿饱饭, 就能起到作用。那么,给俘虏们吃观音土和给俘虏们吃粥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 给俘虏们吃麦粥和给俘虏们吃小米粥, 效果也是略有差别的。 其实,如果有肉,肉足够,直接告诉黄巾俘虏,只要跟义军干,有肉吃,那么不用麻烦了,一顿吃肉吃个饱,直接就可把黄巾流民招为己用。 吸纳流民为义军所用,是核心战略,因此。吸纳流民的效率越快越好,为增加流民融入军中的速度,一开始先给俘虏吃最好的小米粥也是可以承担的。 大不了,之后再换成麸子也行。所谓朝三暮四是也。 黄巾流民在未被俘虏还在黄巾中之时,不一定能每天吃的上甜香的小米粥,来义军连连吃上小米粥,这么一比较, 差距很明显,因此,就能有强有力的招抚之效。 昨日,有一老妇人,带着小孙儿,领了两大碗粥,小孙儿的粥吃不完,老妇人舍不得吃,把粥倒进竹筒里,备做口粮。 然后今日又是满两碗粥,昨天小孙儿饿,还倒能吃得多,今早小孙子吃的少,粥剩的更多,破竹筒实在是装不下了。 迫不得已,老妇人又舍不得吃又不得把粥给喝完。 别人不管如何,这个老妇人是一点不打算走了,能吃饱,在哪不成。 义军之中开开心心的吃着饭,往南,义军扎营处有二十多里外,一个脸上刀疤的青壮疲惫不堪的走在路上。 昨夜有俘虏夜逃,义军清查半夜也没弄明白到底跑了谁,跑的就是这个刀疤脸。 往南,是南和县城。 和刘备军一战,黄巾被击溃,溃散的黄巾四散而逃之后,大多逃回了南和县城。 溃兵们想法大多是一样的,都知道回县城有活路。 要是没有县城作为根据地,以黄巾每战必被击溃的疲弱战力,毫无疑问黄巾一溃之后,就再没有卷土重来之可能。 由此可见,根据地作用有多大,大到能让黄巾一次次溃散,然后黄巾都摸回县城去,一次次再聚集起战力。 由此便又可知,灭黄巾,先夺其根据地,只要把黄巾占据的县城给拿下,那么,黄巾就失去了溃散之后再大股聚集到一起的可能。 当黄巾失去根据,离灭亡就不远。 夺黄巾根基之地,是打蛇打七寸的方法,事半功倍。与之相比,与黄巾野战也好,各种战阵厮杀也好,都属于中规中矩的方法。 夺黄巾根基之地,只需一战,就能把黄巾逼入绝境;只阵战厮杀,则要面对黄巾数次甚至十数次几十次溃后的屡屡卷土重来。 刀疤脸青壮从刘备军俘虏营趁夜逃出了,走了一夜,走的疲惫不堪。 正走着,前边沟里忽然走跳出几人拦路。 沟中跳出之人,为首的是一头缠黄巾身上披着一领皮甲,手中拿着刀拎着盾的头目。 黄巾头目见有人来,本想逼住喝问一番,一看清来人面目,黄巾头目脸上先是露出意外,然后是激动,“老四!你活着呢!” 被唤做老四的刀疤脸紧张的神情也缓和了,他朝黄巾头目笑了笑,“大哥,咱爹呢?” “城里呢,走,回去见咱爹。”黄巾头目拉着自己四弟就走。 走了半天,这天中午的时候,刀疤脸回了南和城。 此时的南和城,满城的黄巾兵勇和流民。 黄巾的组织能力和管理能力,没法和刘备义军比,一城黄巾,人乱七八糟,井边路中都是人。 刀疤脸一家,兄弟几个都有勇力,个个都是头目,因而能在城里占到个小屋。 回屋,刀疤脸见到老父时,老父躺在稿席上浑身冒汗如雨,直喊热。 冷热病,就是这样,一会冷一会热,找多少地方看过,治不好。 刀疤脸一句话不说,看了老父一眼,俯身背起老父就走。 “四儿,你将咱爹背哪去?”大哥愣了下,连忙问。 “我知道哪有人能看咱爹的病,我背咱爹看看去。”刀疤脸撂下一句话,背着老父,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大哥将信将疑,只好匆匆跟着走。 出城,没人拦。 往北走。 走了里把地,大哥忍不住一把拦住四弟,直勾勾的盯着他,“四儿,你背咱爹到底哪去?” 刀疤脸面无表情,“官军那儿去。” 大哥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你说啥?!官军?!”大哥怒目而视。 然后,想起来还有手下的兵跟着,大哥赶紧推着兄弟往边上走了走,走远,大哥直视着刀疤脸,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道,“老四,你方才说啥?” “官军那儿,”刀疤脸依然面无表情,如同木头,“官军那儿有人能治咱爹的病,我昨个看见了。” “你让咱爹往官军那儿送?!”大哥一脸怒意,气的涨红了脸。 啪! 大哥抬手一巴掌抽在四弟脸上,“你犯哪门子浑!” 被大哥抽了一巴掌,刀疤脸依然面无表情的重复,“官军那儿能治,我见了。” 大哥更怒,抬起手就要再给一巴掌。 刀疤脸抬手挡住。 大哥不允许老四犯浑把爹往官军那送,这不跟送死一样。大哥要刀疤脸把爹放下,刀疤脸不肯,转头继续走。 大哥上去要把爹抢下来,刀疤脸死抓着不肯放,两下撕打起来,刀疤脸力气大身手也好,把大哥拦腰抱住,一个倒栽葱给扔到沟里去了。 而后,刀疤脸背着爹继续北走。 大哥从沟里爬上来,又怒又气,气的刀都拔出来了,但又不能真的砍,气呼呼的把刀又别回去。 自家四弟脾气又倔又硬,打又打不过他,拿刀又舍不得砍他,只能看把他劝回来。 大哥小跑着跟上去费尽唾沫的讲道理,说碰上官军就是个死,你想死不拦住,别带爹去送死。 刀疤脸油盐不进,埋头只管赶路。 听得烦了,刀疤脸吼了一句,“碰上官军也不会死!” 大哥回怼一句,“你着不会死?” “我就是着!”刀疤脸理直气壮。 理直气壮的莫名其妙。 让刀疤脸说,为什么觉得不会死,刀疤脸肯定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可他就是觉得,死不了。 刀疤脸之所以有这种感觉,可能,是昨夜在官军那儿当俘虏,不仅没有被砍头,也没有看见别的谁被砍头,也没被欺负,还没见别的谁被欺负,还可能是因为吃了一大碗稠小米粥,还被官军挨个看了病。 官军还给药,一点钱不收就给药。 刀疤脸虽说只喝了两碗难喝的甘草汤,没拿到药,可他亲眼看见别个拿药多的,药有一小包那么多。 可能,就因为这些而已。 第四百三十三章 只待立信 按义军的行军计划,从侧面绕,绕一个不大不小的迂回,趁董卓跟黄巾正面鏖战之时,绕到黄巾侧后方,偷黄巾后路。 依照此计划,接下来南走南和。 斥候探得, 南五十里,就是南和县城,黄巾占了县城,盘踞县城为根基。 以如此态势,可能避不可免的要攻城了。义军首脑刘关张李孟羲几人,经过慎重考虑之后,觉得不能直接去攻城。 不是能不能攻下城池的问题, 是值不得问题。 直接去把城一围, 黄巾龟缩不出, 就很难打了。 此时可不是文安县不过几千黄巾,现在是几万黄巾。 义军就万把人,攻城不是好选择。 最好的策略是,野战,打连续的歼灭战,逐步削弱黄巾的有生力量,度要把握好,不能一战把黄巾打的不敢出来了。 所以,综合种种考虑,义军采取了不得已的应对,义军拔营沿大道往南走了一段,离南和十五里处,于一处合适的地形立下营寨,准备黄巾进行短时间的对峙。 之所以是十五里处,二不是十里, 或者二十里, 是因为十五里处,有一处地形,利于扎下营寨,且旁边往东不远一里多地就是河。 扎营地的选择,有没有水源很重要。 义军有渔营,有河就更重要了。 义军还养有鸡鸭鹅,还有少量猪羊,需要鱼杂来喂,附近有河,就更显得必要。 主要是附近有河。 游骑商队停了,商队的骑兵解散重回骑兵队。 斥候散出去很多,时时盯紧黄巾动向。 因为是要和黄巾短时间相持,固定营地的修建,变得必要。 建固定营地,精细处在于规划,技术上则是土木作业。 木匠们四处伐树,伐来的树暂时先用来作为扎寨的木寨墙,等若需要攻城的时候,直接拉着木头过去,到城下造攻城器械。 固定营地的规划需要考虑到防御, 考虑营中各部分的划分, 还要考虑到之后不停抓俘虏时, 俘虏不停增多,营地会变得拥挤,因此得留出足够的冗余。 冗余的量,最低两万人。 行军之时,各种工具都可能缺,锄头铁锹属于稍充沛的那些。 黄巾流民造反,有扛锄头就造反的,没几个造反的时候拿着木工刨子造反的。 故而,军中采买加上缴获,木工工具不算太多,但铁锹锄头之类的,多到都可以发给民夫们,来方便民夫们四处采集时提高效率。 建造营地时,这些锄头铁锹派上了大用。 一千多,甚至有两千人,两千把铁锹锄头围在一圈,挖的挖,刨的刨。 建营地挖土,然后垒个半人高的墙就够了。 半人高的墙就够人蹲下躲避箭雨了,也能有限迟缓敌军骑兵的冲击。 如果人力再多,堆两人高的墙,也不是不行。 土墙加树桩子加围起来的车阵,一同组成了营地。 车阵可以慢慢往里撤,墙垒一截,车阵就撤一截。 车毕竟比不上墙防御力强。 河就在离扎营地不远处,时隔多日,渔队终于再次出发了。 李孟羲特意交代斥候,沿着河边多留意点,如果有敌情,赶紧回来跟渔队说,让渔队撤回来。 又告诉渔队,如果撤不及,网和船什么的,直接扔了也无所谓。 在李孟羲的意识中,人命比区区几艘破船贵多了。 军中现在有昨天抓到的几百个黄巾俘虏,按招抚流程是,得先把俘虏中各种人才挑一遍,会骑术的单独归纳一处,会打铁的单独一处。 然而,招抚的时间点还没到,还缺一个过程。 俘虏刚被抓来,如果现在就去俘虏营中,问谁会骑术,谁当过猎户,因为俘虏对义军还不完全信任,这会儿问,俘虏都不愿回答。 谁知道是找人干嘛,谁知道是不是找人派出去送死的。 按前边的作为参考,义军从文安县还有青云山俘虏中挑选各类人才的时节节点,是在征收草鞋之后,既,当时为了让流民思活,就说可以用草鞋换粮食,以此激发流民众人的主观能动性和热情。 此举在之后,有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获。 草鞋一征一收,竟然在流民之中,意外的树立起了信誉,如商鞅立信一般,然后,因为义军取信了流民,再之后,匠营刚好缺人,正好顺便从流民中把各类人才挑选一番。 当时要挑选会骑术,当过猎户,又或者当过小商小贩的人的时候,流民的反应可是很热烈踊跃。 在那个时候,流民没有因为心有顾虑,会骑术也不敢说出来。 因此,昨日抓到的俘虏,要按流程把俘虏中各类人才过一遍,时间未到,至少得先立信。 立信的方法有先例可参考,还是草鞋,征收草鞋。 刘备带着人,拉着两车麦秸来俘虏营,刘备面上带笑,很和气的说,军中收草鞋,一双草鞋换好黍子一斤。 不过有言在先,只收百双,收完为止。 然后,把麦秸分于众俘虏。 草鞋能换粮食,这个说法半数黄巾是将信将疑的,反正麦秸有了,闲着也没事儿,何妨一试,万一真能换粮食呢。 黄巾俘虏就在将信将疑之下,开始拿麦秸编草鞋。 俘虏中有一部分,先安置了,妇孺,妇人和小孩子。 小孩子不在人才遴选之列,妇人也不是。 会不会骑术,当没当过猎户,是不是铁匠或者医师,这些问题跟小孩子后妇人扯不上关系。 哪怕小孩子会骑术?哪个妇人会是铁匠或者猎户? 医师倒是可能有,特意问了,还真有一妇人,家传了一点儿医术,将之安排进了妇孺营,同时任职伤兵营。 田卜亲自考问过,按田卜的评价,还行。 还行意思就是可以担任军医一职,于是,军中有了第一个女军医,这很好,有时候,妇人生病,男医生看病不很方便。 俘虏中的小孩子们和其家长一起安排进了妇孺营。 入妇孺营第一项,必须去河边把大人小孩儿的衣服给洗干净,然后衣服拿回来回来。 妇孺营很要命,小砖整天跟小朋友们玩耍,在妇孺营到处跑,万一谁感染感染个瘟疫什么,小砖要是中招就太可怕了。 被安排进妇孺营,一开始,带着小孩子的俘虏还忐忑和拘谨,但没过多久,忐忑便无从谈起了。 练兵每日不停,小孩子们的学习进度更没理由停。 正是上课,得李孟羲令,教书先生要教新来的小娃娃学基本的字,其的孩子,早就学过了,他们忙活开了。 “你看,就这样写吗!”义军中一个很自来熟且很热情小孩子,伸着手指给新来的娃娃看,“你看吗,一个手指头,就是一个。” “横起来,画一横,就是个一。” “还有还有!”旁边其他小朋友也抢着显露能耐,小朋友撕着嘴巴,说话漏风,“你看,这就是【口】,就是嘴的意思,画个圈就是嘴。” “俺会写火!” “俺也会!” “不准!俺先会哩!你没俺说的快!”小朋友真有意思,敢情是谁说的快谁会的快。 小朋友过于热情了,都想让新来的跟自己学。 新来的小娃娃,躲在大人身后,有点害怕。 大人则是满脸笑意,有人已不住抹眼泪。 任谁看不出来,这些娃娃们,都人好。 第四百三十四章 代步工具与口粮减省之关系 于临近傍晚时,修筑营寨的活儿停下来了。 李孟羲去看营寨修建的情况如何,他转了一圈看到,所谓的寨墙,就是土堆的一个坡,坡半人高,根本就不是墙的形状, 只是土坡。 然而这样的坡就够用了,足以防御直射的箭支,哪怕是到热兵器时代,人高的一堵土坡,防御机枪子弹也能防御的下来。 民夫们挖的土坡围起了很大一圈的营寨,寨墙除土坡以外,另外的两种结构分别是插在地上的木桩子, 木桩子一根接一根构成了墙体, 木墙有了一些李孟羲记忆中真正军寨的模样, 如果,墙后再多几个哨塔,墙外边再插一些尖锐的木刺,就更像了。 嗯除了木刺,还可以挖沟,对,沟! 想到这儿,李孟羲突然意识到,好像哪里出问题了。 木墙里外各有配置,土墙也一样的。 刚从土墙那边过的时候,发现土堆里外都有沟壑,这是因为挖掘时是从两边挖的,然后土铲到中间,堆出了土坡,自然土坡两边会有一条深沟。 很显然,民夫们这个作业方法是不对的, 寨墙里边不能有沟的, 不然敌军围过来, 我方靠近寨墙去御敌,一条沟挡在前边,多有不便。 沟在营寨里边,不妥,但沟要是挖在墙外,非常妥当。 土沟在墙外就跟护城河或者护城壕沟一样,能给敌人造成麻烦。 所以,就地挖土垒墙时,不能双向作业,最好是单向作业。 这样,土墙垒好,贴着土墙外边就有了一条土沟,墙里边则没有。 得到了一点知识,“建造临时营地,撅土垒墙之时,应【单向做业】,壕沟留于之外,可起护城河之效, 墙内不可留沟,以免干扰防守。” 营寨除土坡木墙之外,第三种构成是可活动的车阵。 以前还不怎么注意,现在大量车辆全集中到一起再一看,视觉冲击感极强,一大片都是停着的板车。 板车没数,也不知多少。 出涿州时,车带了三百辆,现在肯定远超过这个数。 文安县破城战之后,青云山黄巾投降之后,两处的黄巾粮草淄重什么的全成义军的了。 时间这么久了,木匠营每天做板车没停过,平均一月二十辆至三十辆还是有的。 更大的一部分补充是游骑商队,板车是民间寻常工具,只要游骑商队遇到个村落,必然能买到板车。 游骑商队一天频繁各处补给十几次不止,一天就能有十几辆板车的进项,多的时候可能更多。 匠营早已满配板车,拉木料拉工件放帐篷还有拉人的空车全都够了。 妇孺营的车也够了,足够让所有走不快的小孩子们上车由大人拉着走,以免拖延了行军。 渔营也满配。 屠匠营板车配了五辆,屠匠营,人才不到三十个,配五辆车,很充裕。 再就是最后成立的养鸡鸭的车,鸡鸭车八辆,牲畜车三辆。 麦芽糖生产厢车,有八辆。 车多到一定程度,极大提高了义军的后勤能力和行军能力。 首先来说,一辆空板车,拉不多人,只拉三个,一人拉三人,能跟得上淄重队的速度,不会掉队。此时,一人拉车三人歇,等于是四个人行军,只一人地上走,只消耗一个人的体力。 拉车的人拉一截之后,再换另一个人来,第一个拉车的人则歇着。 这种轮换方法,等于让体力利用效率提高了三四倍。 体力利用效率提高了三四倍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长途行军时,能走更远的路,走同样的距离,平均消耗的能量就更少。 消耗体能少,放在现在,就等于省粮食。 体力利用效率提升三倍,意味着就省了好多的口粮。 早上都是喝了一碗粥,然后一走一天,跟着一天之中,拉车一个时辰,再坐车上三个时辰,这两下一比较,就很容易比较的出,拉一时辰,歇三个时辰更不容易饿。 不容易意味着,可以用更少的口粮维持住民夫最低日常所需的能量。 板车,口粮,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东西,意外有着紧密关联。 板车能节省五分之一的口粮支出,甚至能节省更多,事实就是如此。 这是工具带来的优势。 由此关联到一个问题,百姓逃荒的时候,拉着板车逃荒好,还是走路逃荒好。 可以简单算一下,按一家大人四个算。 那么,按一人拉车三人坐车,然后一个时辰轮换一次的轮换顺序,则可把日人均走路的消耗,降低四分之三。 与此同时,拉车相比单纯走路,更耗费力气一些。 古代路况虽说不好,但架子车就是适应古代路况的车辆,完全能够在古代路况下行驶。 赶路四分之三体能的节省,和拉车时体能消耗的增加,两下一抵消,大致,依然可以降低四分之赶路的体能消耗。 在绝境之时,四个没什么力气的各自分开走的流民,最终会倒在半路。 但如果有架子车,四个没什么力气的流民,两个人拉车,两个人车上歇息,一替一截,还能继续往前走,并未至完全山穷水尽。 有时,能往前多走个三五里路,说不定前边就有人烟,有吃的,就是活路。 综而述之,通过粗略的计算可知,逃荒的时候,带着架子车逃荒活下来的概率,比不拉架子车逃荒的概率大不少。 逃荒什么的,可能用不上。 但义军中很多流民,流民跟着大军到处浪荡,不是逃荒,也是漫长的不停的行进。 板车能提高行进能力,还能省一些粮食消耗,计算可知,越多板车,后勤压力越小。 哪怕,往最小了算,板车就能平均省下人均十分之一的赶路能量消耗呢。 一天假设走四十里,这四十里路,假设说需要消耗一个馒头的能量的话,那么,板车节省下十分之一赶路的能量消耗,就是等同于,节省了十分之个馒头。 军中万人,每天,就节省下千个馒头。 千个馒头,能养千个人。 一千人的口粮省下来了。 这可是是一千个人口粮。 这笔账一算就能知道,军中板车越多越好,多到两人配一车,则最好。 一人拉车一人坐车,车上坐一人,跟空车差不多,人拉空车,多消耗的能量才多少一点,转换成粮食消耗,也没多少一点;而一个人走四十里路消耗的能量则是极多,转换成粮食消耗,少说有半个馒头。 由此不难得出一个古怪的结论,缺粮食,就多造板车,板车越多越省粮食,简直诡异。 义军板车存量已基本满足所有运载和生产需要,已然开始把多余的板车派发给民夫,平均一辆车节省下来的人均体力消耗,换算成粮食,大概每日一个馒头。 【板车,一人拖三人,四刻一换,一日,可省人均赶路之四分之一体力损耗,因体力损耗减少,故能减少粮食需求。 既,板车非只是运载工具,更是减省体力之工具。】 第四百三十五章 第六营,【陶器营】 看完了整个营寨,各部分划分明了,战兵营,俘虏营,民夫营,还有练兵场等空地,一块块各自分明。 天待黑的时候, 渔队回来了一趟,渔队回来换人的。 因为是固定扎营地,白天一天也没事干,渔队就在一里外的河沟网了一天的鱼。 鱼获有多少李孟羲不很清楚,反正看到渔营的人拉着车回来,车上的篓子里都是鱼。 鸣镝在半天重新垒窑烧了不少, 鸣镝箭头烧了四五百支。 前天鸣镝还缺,昨天一夜烧好两百多支鸣镝,今天可就泛滥了。 鸣镝的作用, 就跟警匪片里,一群人打架打的闹哄哄的时候,那突然的一声枪响一个用处,是以声慑人,威慑溃兵。 所以,鸣镝必须得响。 让李孟羲总盯着一个一个去测试鸣镝,李孟羲还嫌烦呢,索性他去找来弓,和一些几支箭杆,让陶匠们自己检测就行了。 声音响的鸣镝留下,不响的就扔了。 因为不确定鸣镝到底要储备多少备用,李孟羲也不好就此停了鸣镝的生产。 按五十骑来算,每一场追捕战,五十骑,人均发鸣镝四支, 一战则耗鸣镝两百。 这还没算箭支收回的数量,两百支鸣镝,射出去再捡回来,射出去再捡回来,打数仗依然够用。 故而,鸣镝按两百一个基数,十个基数就大致够了。 也就是,两千鸣镝,足以用到了黄巾战事结束。 鸣镝箭头很小,烧制起来不占地方,反正是暂时固定扎营了,不用再行军走了,有整天整夜的时间可以用,一天一夜少说可烧制鸣镝五百,最多三四天,就足以生产所有的量。 没想到陶器的生产要求这么低,野外挖点土垒个窑,再他捡点树枝,再同样是用黄泥捏点胚子,什么别的材料和工具都不要,直接就能就地生产。 想来也是, 陶器是原始时代早已成熟的技术, 原始人也啥也没有。 军中继草鞋,树条篓,防雨背袋,板车,火把架,碗筷,火旗等这些可以随军生产的物件之后,李孟羲意识到又有一类物品也可以生产——陶器。 现在固定扎营时,可以生产陶器。 行军的时候,甚至也可以每天烧制陶器。 每扎营从头挖土活泥垒窑,到和泥捏胚,傍晚到晚上,窑和胚都能准备好,然后再添柴烧火,一夜时间,最少能烧制一两窑。 军中大量人力没利用起来,人力充沛的很,能生产点东西,何不生产。 李孟羲有了再新建一营的想法。 继木匠营,渔营,屠匠营,医师营,还有饲养家禽的第五营以外,第六营,烧制陶器的一营。 木匠营干杂活的那部分木匠,每天都不停的做碗筷,可纵然他们忙碌不休,到现在,军中万余人,依然还未达到人人有吃饭的碗的程度。 最缺的还不是碗,是煮药的药罐。 前天抓了几百俘虏,晚上军医们给俘虏们看病的时候发下去不少的药,药是给了,煮药却艰难无比。 李孟羲跟陶匠沟通的一会儿,大致意思是说,军中现在缺碗缺煮饭煮水的瓮,还缺煮药的药罐,因此,单独再立一营,专做陶器。 哪怕做不多,总能稍有补项。 碗筷木匠营也能做,碗就不管了。 药罐就不行了,木匠营没办法用木头凿一个药罐出来。 所以,李孟羲说,让陶匠们把鸣镝烧两千个烧完之后,开始烧制药罐。 按木匠营的标准,陶匠营也赏粮食,十天发一回,一回十斤粮。 陶匠们听说有粮拿,都露出喜色。 陶匠中年长的一位,略做沉思道,“军师,药罐要我说,不做也能成。 要我说,咱烧大一点深一点的陶碗儿,碗里加点水,丢草药,碗放火力烧,也能把药熬好了。 大碗又能熬药,又能吃饭,不就省了一个了。” 李孟羲瞪大了眼睛,这是个巧妙的方法啊! 李孟羲生活经验不足,他很单纯认为,熬药必须得用药罐,没有药罐,就熬不成药。 而其实,就如老陶匠说的,没有药罐拿个碗一样能搁对着使。 现在是军中,做肚大口小制作复杂的正真药罐是没有意义的,药罐拿来喝饭又不好用。 碗可以兼容药罐,药罐却不好反过来兼容碗。 李孟羲看着老陶匠笑了,“得跟你们说清楚,匠营有个规矩,谁要是提了什么好法子,就赏粮食。 就比如方才,我说要烧药罐,老伯你说大碗也能熬药,经你一说,我就明白了,只烧碗就成了,碗烧着又快,做着又简单,这多好啊。” “赏粮,二十斤!老伯一会儿跟我过来拿粮食。” 陶匠营生产的物件确定了,有且只有一个——深沿大碗。 大陶碗可以同时作为碗,药罐,喝水的杯子,盛剩饭的饭盒,万用之器。 依照组建渔营屠匠营的经验,每新建一营,需要调来一辆板车帮助新成立的队伍来作为磨合之用。 带着陶匠们去了木工营,刚好新车做成,顺便就把车交给几个陶匠。 李孟羲再三吩咐,日后有什么好主意,一定得说。 因为这个插曲,李孟羲又学会到了一条有用的知识。 【军中不必多带药罐,深沿大碗,亦可熬药用。 碗放水一半,再放草药,碗围火中,火势烈而碗中水少,须臾水将干,而药性尚未尽析出,此时不必撤碗,再添水倒于碗中既可,水再干,再添水,如是数次,药好。 而后,火中取碗,等凉,可服药。】 药罐和碗的替代关系这一点,属于小问题,李孟羲意识到了一个大问题。 集思广益在木匠营用的很好,可以说,木匠营现在的高效和架构完善,就是集匠人众智的结果。 从鲁犁那里,李孟羲知道做板车最紧要的木料是做轮毂的干木头,而军中合格的木头不多,所以就派游骑商队去买木头。 木匠们想出的好方法包括且不限于,第一,地上不平,刨木头在地上刨刨不快,有门板就好了。工作台于是就有了,买门板。 第二,板车翻过来扣地上,车底也是平的,也能当工作台。 第三,虽然车底可以刨木头,但车不够。匠营不停的生产板车,车还不够,奥,知道了……板车做出来都分给其他地方了。由此引出了板车分配权重之问题,权重为,匠营优先,收容车队其次,妇孺营随后,然后渔营屠营…… 还有第四,一人拉车,一人车上可以干些小木工活,充分利用起白天时间的建议。 等等。 木匠营越发高效,生产能力与日俱增,欣欣向荣。 可似乎除了木匠营,忘了让别的营也提想法,也引导着别的营发挥主观能动性,引导起自我建设和强大。 渔营的渔夫们,出去捕鱼这么些天了,没人提一条建议,所有改进,全是李孟羲发现的。 屠匠营成立时间不长,也一样,什么建议也没反馈。 养鸡鸭的营,也是如此。 如果不是今次经验丰富的老陶匠说了一句,李孟羲还意识不到这个问题,意识不到虽然各营都是以匠营为模板建立起来的,但和匠营相差甚远。 匠营上下反馈良好,木匠们都知道有好想法可以换粮,一个个都习惯了处处留意,事事动脑筋。但匠营有如今氛围,是长时间培养才形成的。 其他诸营,缺了一个鲁犁。 小小木匠鲁犁,如今也成了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 第四百三十六章 军成仁义 入夜,刘玄德巡营之时,走到俘虏营时,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小心翼翼的找了上来。 “军爷,恁说收草鞋,收吗?”老人面上带着讨好的笑,颤颤巍巍的把腋下夹着的一双草鞋拿出来, 递给刘备看。 刘备亲和力十足,方才关羽也转过来巡营了,然而老人就不敢上前拦路。 刘备来,老人就敢上前搭话。 刘备立刻露出一副惊讶之色,“呀,老叔,编这快吗!” 说着,双手接过老人的草鞋, 拿起来看了看,边看边啧啧夸赞老人手艺好。 刘备虚伪的不行,老人编的鞋不仅毛糙,而且因为麦秸不怎么够,鞋编的一个大一个小,怎么都称不上好。 刘备夸的老人都不好意思了。 刘备点了点头,目光往俘虏营众人扫了一圈,“老叔,随我来。” 说罢,对身后亲兵道,“把人喊起来,再把矮几搬过来,再搬几包粮食。” 亲兵领命而去,有人把人驱赶起来,有人去搬矮几了,有人则去扛粮食去了。 俘虏们被张罗起来,也不知干嘛, 这里瞅瞅那里瞅瞅。 不一会儿, 矮几来了,粮食也来了。 左右亲兵手持火把,把刘备身影照的明明白白。 刘备站在矮几之后,他身后是几大袋子粮食,刘备先是朝俘虏众人拱手一礼,而后道,“先前所言,我军中收鞋换粮,某绝不食言。来,谁鞋编好了,前来!” 俘虏哄的热闹了起来。 “还真能换粮食!” “恁鞋编好木?” “木有。” “那恁哩?” “嗨,麦秸俺给人了,早知道俺也编了!”以后官军是说着玩,没当回事,把麦秸给了别人的人,不无懊悔的说着。 编好麦秸的人不多,可也不少,有草鞋的人争先恐后挤到前边来, 生怕完了。 刘玄德举起手里的草鞋,高喊,“鞋一双, 粮一斤,来啊,拿粮!” 身后准备充足的亲兵准备拿起瓢挖了一瓢麦子给第一个拿来鞋子的老人。 老人赶忙抖开包袱接。 紧接之后,刘玄德又收第二双鞋,依然高声呼喊,“鞋两双,拿粮!” …… “鞋三双!” …… “鞋四双!” …… 鞋一双一双的收,不停的有人乐滋滋的领了一斤粮食然后钻回人群里。 那些手里没鞋的人,围的水泄不通的围在前边,伸长脖子羡慕的看着。 收鞋过程中,刘备碰见有趣的事。 有一人,拿鞋过来,鞋上满是干泥巴,破破烂烂。 刘备一看就明白了,新麦秸编的草鞋怎么可能会有泥巴,肯定是这人想混粮食,把自己脚上的鞋脱了拿过来了。 刘备觉得好笑,抬头看那人,那人被刘备盯着看,不好意思的头往下低。 刘备笑了,不着痕迹的把两双破草鞋叠放一起,并用手略微盖着,递还给对方,并调侃道,“小兄弟,你这手艺可不怎么行啊。” 想蒙混的过关的年轻人面色一红,夺过破草鞋揣怀里,逃也似的走了。 刘备觉得有趣,无声的笑了。 鞋收完,收得草鞋二十四双,新草鞋在矮几上堆了一堆。 围观的俘虏们看的分明,几大袋粮食没下去多少。 刘备起身,朗声道,“众位,咱早前言明,草鞋只收百双,收完不收。 今收二十四,还余七十六。要编鞋草鞋赶紧,先到先得粮。” 说完,刘备抱起草鞋,亲兵们抬起桌子,扛起粮食就走了。 刘备走,俘虏营久久没安静下来。 俘虏们都在讨论草鞋的事,手里还有麦秸的,也不闲着了,立刻着手编鞋。 刘备做起来招抚之事,越发熟练。 之所以不私下收鞋,而是大张旗鼓的收,就是要让俘虏们所有人都看到收草鞋了。私下收,收一双,当事人能知道收鞋,旁边再几个人看到,也知道收鞋了,但宣传效果仅限于这几个人,立信之效,也仅几人。 大张旗鼓的用处就在于这里,收一双鞋,就能在所有人面前立信。 让亲兵拿火把照的矮几处一片明亮,也是特意的,特意更显眼,让更多人看到收草鞋的细节,看到真的给粮食,于是立信之效更强。搬矮几过来,是为了显得更庄重,也是为了立信。 一袋子粮就够,之所以搬来好几大袋子粮食,同样是为了立信。 几大袋子粮食往那里一放,太具有说服力了。 俘虏营巡视完,刘备就去练兵了。 行军打仗本来就忙碌,义军更是忙碌的过分,刘备也好,李孟羲也好,忙的脚不沾地。 于营寨中一角练兵场,白天早把练兵场划分好了,一个个小方块,方块一圈树立着火把架子。 青巾兵们先自开始练兵了,刘备还是负责女兵,李孟羲带着弟弟则各个练兵场巡视。 练兵进度尚可,目前,新兵训练进度普遍到了原地踏步一节,静止动作已经大体完成。 其实说来,最考验纪律性的,还不是能不能走齐,不是动,恰是不动。 最考验纪律性的是立正,站军姿,站半个时辰一个时辰,连根手指头都不能动。 明代戚继光将军上任某处,彼处军士散漫无纪,于是戚继光让戚家军三千于营门外列队肃立,这一天天气不好,三千人刚在外面列队不久就开始下起瓢泼大雨。 但是从早上到天黑,三千戚家军在大雨中一直站得笔直,更无一人乱动,官军诸将不由感慨,“今知何为令行禁止矣!” 戚家军也会站军姿,且纪律性,不比现代军队要差。 毫无疑问,戚家军是冷兵器时代,第一强兵,没有之一。 与之相比,什么秦锐士,魏武卒,赵技击,什么虎豹骑,陷阵营,又什么蒙古铁骑,八旗精兵,全不够看。 戚家军独一档,其他古代精兵另一档。 夜晚,练兵口令声阵阵,喊杀声却没有。 这跟关羽练兵法,有极大不同。 李孟羲巡视各处,一边观察练兵进度,一边不时指出某些教官的不足,再有时,帮着在一边看到底齐是不齐。 时间转瞬,又是深夜。 已经发生过一次俘虏遁逃事件了,为防止再有此类丢人的事发生,看管俘虏的人手增加了许多,还增加了一队骑兵,防守空前严密。 夜色渐深,营中静悄悄的,连木工营地也停工了,只有烧陶的匠人还在趁夜忙碌不休。 与此同时,有人从南长途跋涉许久,终于找到了义军所在。 当看到一大片营地的轮廓时,疲惫不堪气喘吁吁的刀疤脸稍歇了一下,义无反顾的朝义军营地走去。 守夜士兵来来回回的巡视着,注意力大多在内,没注意外面。 突然从外面传来脚步声,守夜士兵猛地一惊,“谁?!”守夜士兵警惕的看向外面的黑暗,手中长枪已握紧。 黑暗中的人影仍在接近,靠近营地这边,有火光,火光照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刀疤脸走出来,看了守夜士兵一眼,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虽是跪下,语气不卑不亢的直视走来的士兵道,“去唤你家将军知晓,前夜我从营里逃走,现下我回来了。” 守夜士兵一听便乐了,“好啊!你还敢回来,绑了!” 几个守夜士兵过来解下腰间绳子几下就把刀疤脸绑了。 中军帐,刘备伏案和衣而睡,突然有人来报,说抓到外面来的人,就是前夜从营里逃跑的那个。 刘备惊讶,“竟有此事?” 刘备弄你不明白,俘虏既然逃了,为何又去而复返,好没道理。 好奇之下,刘备让把人叫来,并叫起关羽张飞,同看究竟。 不大一会儿,亲兵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入得帐来,扑通一声把人推进来,人被推的一个踉跄,还没站稳,亲兵一脚对着腿弯踹过去,立时扑倒。 “抬起头了。”有声音响起。 刀疤脸仰起头矮几旁端坐三人。 刘备好奇打量深夜到访的遁逃俘虏,他问道,“前夜从我军中逃走,是你否?” 刀疤脸神色不变,“不错,是我。” 矮几一侧,张飞已神色不善的冷哼出声了。 刘备玩味的看着此人,“君既逃窜,何故又回?就不怕我拿你祭旗?” 刘备说到这里,刀疤脸碰的一声脑袋狠往地上磕了一下,而后抬头,目视刘备,“若能救我爹,砍我我也认。” 刘备顿生疑惑,“……你父如何?有他何事?” 然后,刀疤脸就一五一十的说,说那天被抓过来,夜里看见军医给人看病的时候,有一老者,忽冷忽热,病状跟老父一样。 军医说,此病药到病除,易尔。 于是,刀疤脸挂牵父亲,就趁机逃了,想把老父带来,让军医给看看。 听完刀疤脸的话,刘关张三人表情精彩。 半晌后,刘备忍不住道,“你就笃信我军会给你父治病?若不然呢?” 刀疤脸笑了,“那夜我俘虏众人,个个看病给药,千人万人都舍得,怎舍不得我父一人之药。 官军我不信,你等官军,我却肯信。” 这话说的,很得刘玄德之心。 刘备哈哈笑了,笑的畅快无比。 好啊好啊,义军如今,贼信都已得,得民心又有何难。 刘备素信仁义至理,直到这一刻,刘备终于对自己治下之军感到满意。 义军行仁义,黄巾俘虏入营,不苛责半点,还请医赠药,此不是仁义,什么是仁义。 正因此仁义之举,俘虏遁逃又返,此义行义举,古来不曾见。 刘备心情大好之下,“来人,松绑!”刘备招呼亲兵给其松绑。 而后,刘备告曰,“你父何在?带这儿来,他的病,我军管了!”刘备说的大气无比。 刀疤脸面有触动,一言不发,跪地咚咚三个响头,而后,出帐走了。 盯着俘虏离开的背影,关羽慨叹,“成兵难,成军更难,成仁义之师,绝难。如今,我军力未强,先成仁义之军也。” 军中给俘虏挨个看病的做法,承袭于涿州城下招抚流民之时,招抚流民之时之所以派医官挨个诊治,主意出自军师。 如今,军成仁义,根源全在李孟羲那里。 关羽感慨之中,对李孟羲又生佩服。 刀疤脸离营,没人为难他。 刀疤脸走后,一段时间后,再次去而复返。 这次,他背着一个干瘦老人。 刀疤脸径自一路走到中军帐,到帐中之时,帐中除刘关张之外,已有数名医者背着药囊待命。 其中一人,就是当日治冷热病的那人。 人已经来了,刘备笑道,“人不远而来求医,诸位上心则个。” 众军医忙说份内之事。 田卜作走了过来,还未上手号脉,田卜看老人瑟瑟发抖的模样,就有了几分猜测。 应是疟疾。 上手号过脉,又问了下病情,果然,一阵冷一阵热的。 军师说这病的病因,是蚊虫咬人之后,病虫寄生人体,疟疾原虫奇特,十二时辰繁衍一次,原虫繁衍之时,吸人体热量,人冷如冰霜。 病理是这样,然而田卜听军师讲了一通,完全没听懂。 田卜从药囊里取出一团青蒿干叶,然后当场就拿药臼把青蒿叶砸成碎沫,再倒上凉水,拿筷子不停搅拌,待把药性析入水中之后,用细麻布过滤残渣。 如是数次,田卜弄了一大碗青蒿水。 “妥了。”田卜把药端给刀疤脸,顺便把治疟疾的方法也说给刀疤脸听。 “这病好治的很,拿青蒿绞点汁儿,一治一个好,我军中治好七八人了。”田卜只是随意说了一下,听在刀疤脸耳中,对田卜佩服之至,人家名医高手,治好跟老父一样病情的人,治好七八个人,人能用青蒿就把病治了。 不一会儿,刀疤脸服侍着老父把青蒿水喝完了。 一抬头,发现帐中诸人,都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刀疤脸一言不发,腾的站起来了,然后走至帐中每一人面前,每人磕了三个头。 这么一会儿,刘备对此人的安排已有了主意。 刘备道,“后生,记住了,青蒿绞汁就能治你老父的病。我看,你也无投我军之意,也不好留你。带你老父走吧,只是莫要再投贼。” 好一个欲擒故纵之法,刘备话说完,刀疤脸神色大动,当即俯首下拜,“敢叫将军得知,我大哥带几十人,候在外面,我兄弟几人并几十部众,愿追随将军!” 第四百三十七章 此是家邪?义军中也 夜色深沉,刘关张三人等候在寨门之外,不消片刻,凌乱的脚步声中的,一伙黄巾从黑暗中走来。 为首之人正是刀疤脸,其身后跟着的是神情忐忑的黄巾众人。 “你等可愿归降?”关羽喝问。 “我等愿降!”黄巾众人拜倒一地。 黄巾三十七人来降,人不多, 但意义非凡。 这是第一部主动来归附黄巾。 这一小部分黄巾的到来,造成了一定的麻烦。 因为按招抚之完整流程,分粥,医诊,赠药,再之后征收草鞋借此立信, 然后挑选各类人才,再把剩下的人散去民夫营, 这是一整套的流程。 营中俘虏已经挨个看完病了, 已经开始编草鞋了,晚上刚把草鞋大张旗鼓的收了一遍,俘虏们都知道编草鞋能换粮。 第一批俘虏,已进展至招抚流程的中间阶段,而这第二批来投的,还未开始任何第一阶段。 如果直接把这批三十七人,直接丢进俘虏营不管,那这三十七人中,有急病的人不管,明天就死在军中。 再有,这三十七人,不知编草鞋能换钱,少了这一个步骤,问这三十七人中,谁会骑术,谁射箭射的好, 此三十七人心有顾忌,不完全信任义军, 于是遮掩不言,于是,人才就不能挑选干净。 三十七人之中,骑术射术人才不可能太多,但蚊子肉再小,也是肉。 刘备站在寨门外发呆了好一会儿,以致让气氛变得尴尬了,黄巾三十七人忐忑不已。 忽然刘备回过神来,面露笑意,鬼使神差说了一句,“你们分粥……你们吃过了吗?” 一句话,问的黄巾众人愣在当场。 后面,有人嘟囔,“跑了半天,哪吃了……” 刀疤脸立刻一眼瞪了回去。 “哈,没吃呢是吧,走跟我入营,开饭!”刘备哈哈大笑。 招抚之法是众人商议而成,前后改整补充多次,方才成策。 不依策行事, 刘备就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招抚了,索性就古板教条的一丝不苟一步一步来。 第一步,自然是分粥。 刘备领着俘虏,没往俘虏营去,而是去了一边另外的空地上,把三十七名黄巾押到那里,然后收起兵器,卸其甲胄,并收缴其额上黄巾,丢入火中一烧而尽。 那边,大半夜张罗起的伙夫,打着哈欠支起陶瓮添水煮粥。 正好,田卜等几个军医被叫过来,还没回去,正好给此三十七人诊断一遍。 田卜跟刘备一样的恪守教条,人虽只三十七个,田卜该准备的东西却一样不少。 田卜不辞辛苦的回伤兵营取了一些肥皂水过来,然后严令黄巾俘虏一个个过去,把手脸认真洗干净。 在诊治阶段,因为李孟羲不在,田卜便自己抱着酒坛,拿着几块沸水煮过的小布块,看谁有外伤,就倒酒精给其消毒。 其中有一人,脚被刺扎到了,伤口溃烂化脓,很严重,脚趾都黑了,田卜皱眉,不嫌脏的不辞辛苦的用热水把俘虏脚给洗干净,而后,小心把伤口用酒精擦了数遍,再用麻布绷带缠了一圈。 “好了,莫要沾水。”田卜交代完,一抬头发现面前俘虏,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非亲非故,田卜不嫌脏的给俘虏洗脚,直接让历尽苦难的俘虏崩溃了。 黄巾俘虏一个大男人,好没道理的嗷嗷的哭。 田卜很尴尬,不知俘虏是到底怎么了。 酒精是疼啊,可不至于哭的比小孩子还厉害吧。 这一幕,完全落到了黄巾三十七人每一个人眼中。 黄巾众人神色极复杂。 方才田卜举动,不过是田卜日常行医中,再普遍不过的做法,但看在俘虏眼中,俘虏心中波澜起伏。 黄巾众人为何造反,因为活的下去了,活的不像个人,没料到,一来义军军中,竟然被对待的像个人了。 黄巾众人挨个看病,有人拿到了药,直到伙夫们把粥煮好,所有三十七人,全都沉闷着。 他们像是被震惊了一下,连闲谈都没心情了。 伙夫干活又是跟和刘备跟个军医田卜如出一辙的呆板,就三十七个人,伙夫煮完粥之后,还是加了凉水。 俘虏们就三十七个,也得排队,一个个上前,一个个领粥。 端到粥,粥不热,直接能喝。 本来跟着头目大老远跑过来累的精疲力尽心里对头目多有不满的黄巾俘虏们,俘虏喝到热粥的时候,对头目的不满顷刻消散。 简直周到,来了就能吃饭。 俘虏三十七人吃过粥交上碗,席地而坐。 旁边有一队乡勇看管着他们。 刀疤脸好心,想说让官军大哥去睡,他们决计不乱跑。 看守的士卒冷哼一声,狠狠地瞪了刀疤脸一眼。 还他娘的好意思说,就因你这狗日的逃走,巡营的人人挨了军法官的鞭子。 不看着,你说不跑就不跑? 俘虏被抓起来,按惯例,俘虏应该是夜夜惊忧的。 然而黄巾三十七人被看押在那里,竟然没一点担忧之色。 有人过于放松了,坐着不一会儿就打瞌睡,要睡着了。 一夜星辰变幻,月相翩跹。 天色渐渐亮了,疲惫不堪的刀疤脸仰头看天,一夜睡不着。 天更亮的时候。 “咯咯咯~” 一声清亮的鸡叫声从不远传来。 刀疤脸闻鸡叫声,诧异的转头看过去。 在第一声鸡鸣之后,公鸡咯咯咯咯的此起彼伏,不知多少公鸡在叫。 这官军里,还有鸡吗? 刀疤脸脸上有意动之色,手伸进怀里,摸了摸怀里的一块硬物。 此时,躺在破草席上的老父醒了,老的糊里糊涂的老人醒来就说胡话,“四儿,咱们是到家了不?” 刀疤脸啼笑皆非,“爹,哪是到家了,咱们家不是烧了吗。”说着,把老父身上的破衣服给拉了拉给盖好,刀疤脸关切的问,“爹啊,你喝人给了药(yue),你好点了木?” 老父不说话。 公鸡咯咯还在叫。 老父又糊里糊涂的又问,“四儿,咱们是到家了不?” 刀疤脸面有萧索,“爹,咱木到家。” “到了到了!”老父不依,拿手拍自家儿子,“你木听?那不是咱家老公鸡叫?你听吗。” 刀疤脸无奈,轻拍着老父的手,“爹,那不是咱家老公鸡,人介哩。” 老父是听到鸡叫,误以为是还在家里了。 人老了,越来越糊涂。 第四百三十八章 第四战 转眼清晨,军中忙碌和喧嚣起来。 伙夫们又支瓮煮粥。 给黄巾三十七人煮饭的,还是那两个伙夫。 昨夜伙夫后半夜被张罗起来给俘虏煮饭,没睡一会儿,天亮了,又得煮饭,伙夫们看着黄巾众人, 都有些烦了。 俘虏们夜里吃完一碗粥,还不饿呢,又开饭了。 多久了,自投黄巾起,两月甚至三月,亦或更久, 黄巾众人竟然第一次有了吃饱了的感觉。 饭后没多大一会儿,刘备来了。 刘备来,是来执行招抚之策下一步的。 刘备带来了半车麦秸, 一顿叽叽歪歪,大致说的就是编草鞋可以换粮食。 一双草鞋,一斤粮。 只收百双,收完不收了。 黄巾三十七人,一人拿到了一大把麦秸。 编草鞋不难,刀疤脸想着。 刀疤脸还有别的事,他转到前边,来到刘备面前。 “俺能买恁一只鸡不?”刀疤脸直视着刘备问。 刘备被问的一愣,看看刀疤脸,再看看刀疤脸手中一块黄灿灿的东西。 “啥?”刘备反问。 “俺想买只公鸡,杀了给俺爹补补。”刀疤脸说道。 刘备接过刀疤脸手里的黄灿之物,其物入手颇为沉重。 这么大一块金子,少见。 刘备上手掂量了一下,把金子还给了刀疤脸。 “公鸡啊,”刘备沉吟,一时拿不定主意,忽然, 刘备看到边上有人溜达而过, 立刻招手,“来,羲儿,过来!” 带着弟弟撒完尿路过的李孟羲被刘备叫住,便走了过来。 刀疤脸看到,一个小少年来了。少年不像什么豪贵子弟,身上是粗布麻衣,脚上是草鞋,不过,看起来干净非常,腰间挂着一把剑,看起来稍显不同。 “叫我何事?”李孟羲问。 “来来,”刘备笑着把李孟羲介绍给刀疤脸,“你说买鸡,可鸡也不归我管,你跟正主谈。” 顿时,刀疤脸就把目光看向李孟羲,然后很豪气的把手一伸, 手中黄灿灿之物推到李孟羲面前,直声直气的说,“俺买一只鸡。” 李孟羲分外好奇的接过这人手中的黄灿灿的东西,往手里一拿,分外沉重。 李孟羲惊讶,这是金子啊,这么一大块。 拿着金块对着太阳看了两眼,李孟羲把黄巾还给了刀疤脸。 “我军中的鸡不卖。” 刀疤脸诧异,梗着脖子说,“我就买一只。” 那表情仿佛说,我这么大一坨金子买你一只鸡你都不卖。 “一只也不卖。”李孟羲摇头。 刀疤脸不忿了,“那么多鸡,你卖我一只不行?你养着干啥?” 李孟羲眉头一挑,“鸡我养着下蛋的。” 刀疤脸更不忿,“我买公鸡!” “公鸡也不卖。”李孟羲不为所动,“公鸡我养着听鸡叫的。” 李孟羲是认真的在说,公鸡叫声是稳定军心之利器,这是正当说法。 然而听在刀疤脸耳中,跟消遣他一样,鸡养着听鸡叫,什么道理。 刀疤脸跟李孟羲争竟不下,李孟羲就是不卖。 “多少你肯卖?”刀疤脸不肯放弃。 “多少也不!”李孟羲毫不松口。 你想买鸡改善伙食,我军中多少伤兵多少小孩子,也等着肉呢,有钱怎么地,现下钱一点用处没有。 再者,这家伙说话贼冲,李孟羲不喜欢他。 最终,刀疤脸看无论如何也买不到鸡了,用金块买,用什么买都买不到。 无奈之下,刀疤脸问,不买,能带着老父过去看看不。 只看看当然行。 于是,李孟羲就带刀疤脸,刀疤脸背着老父,去往鸡鸭车那里走。 到了之后,刀疤脸小小惊讶了一下。 刀疤脸本以为军中活鸡不少,没想到比想象的还要多的多。 鸡鸭一车一车的,不只有公鸡,还有鸭子,还有鹅,看后边的几辆车,猪羊养的都有。 来的时候,正是民夫们喂鸡鸭的时候,民夫们抬着筐子,拿着木勺,把筐里的东西一勺一勺的往笼子里添,鸡鸭伸着脖子,吃的嘎嘎的。 在刀疤脸看到鸡鸭车的这一会儿,于刀疤脸个人来说,这人更加归心了。 粮食能让人安心,鸡鸭猪羊一车一车更让人安心。 背着老父,在鸡鸭车边看了一会儿。 老父看的喜欢,鸡鸭咕咕嘎嘎的叫,老父呵呵的笑。 突然,老父打了刀疤脸一下,刀疤脸回头,看到老父一脸严肃模样。 “四儿,这不是咱家里吧,”老父一阵思索,“咱家里木有这么鸡子。” “爹啊,你可算弄清楚了。”刀疤脸无奈。 —— 早晨刚过,大队人马从营寨中鱼贯而出,兵有骑兵百余,战兵千余。 打仗凶险,刘关张三人都不想让李孟羲跟去,他非要去,无奈只能由他。 刘关张李孟羲都走,卢钟留下守寨。 依照商定的战略,对黄巾战事,不能只求胜,要打连续的有成效的歼灭战,步步蚕食黄巾兵力,以消耗黄巾守城潜力,然后,可能需要攻打南和县城。 早晨行军,至中午过,义军半道撞见黄巾人马。 前边和黄巾一战过去了两天,两天之后,黄巾再次集结而来,跟义军行动撞到一起。 将军对峙,众人于前观阵。 黄巾阵势,比两日前更整,前排还多了不少甲士。 往黄巾后阵看,其后阵中有一阵人马,阵中一杆帅旗,上纹【张】字。 这姓张的黄巾将领,张角张梁张宝三兄弟,渠帅张白骑,到底是哪一个? 李孟羲还在马上探头张望,对面阵中,呼啸一骑而出。 马上骑士对着这边破口大骂,“地公将军至此,尔等何不早降?” 地公将军,乃张宝。 张角三兄弟作为黄巾最高统帅,这三人任何一人在处,必是黄巾主力。 此部黄巾主力,不去打董卓,南绕这么远做甚。 难道,跟义军打的一样的主意,是想一部偏师绕侧,夹击董卓不成。 如果是这样,正好义军也想偷至黄巾后方,两方战略意图相同,恰好撞上。 这阴差阳错的,还助了董卓一臂之力。 前方便是黄巾偏师,关羽双眼微眯,遍观黄巾阵势,片刻便找到几处破绽。 “大哥,可直攻过去。”关羽道。 刘备点头,“那便攻过去。” 大战瞬间开启,关羽独领骑队冲阵。 关羽说带骑队把黄巾阵势搅乱,后队趁势压过去。 李孟羲紧张不已的看着关羽只一队骑兵朝黄巾无边人海冲去,他瞪大着眼睛,呼吸都不由停滞了。 黄巾统帅张宝可能是自知黄巾战力不堪,因此只结阵防守,关羽骑兵冲过去,黄巾阵型稍乱,整体依然岿然不动。 关羽一骑在先,身后百骑紧随,瞬息之间,骑队已至黄巾弓弩射程之内,黄巾弓弩射出,顷刻李孟羲就见到有人落马,载下马背,身影消失在骑队之中。 骑队这时又变,为首领骑队冲击的关羽冲至黄巾阵前已近三十步内,忽又折向偏左斜冲左侧阵势。 此转势冲击之法,李孟羲看的不甚明白。 可关羽猛然斜冲,一下扎进黄巾两个方阵的间隙之中。 顷刻间,马撞人飞,青龙刀起,人头滚落连连。 关羽突入阵中,紧随其后的骑兵趁势也斜切进去,黄巾严密的阵势,从中撕开了一个大口,阵中黄巾不敢挡战马威势,都慌着往边躲,一人溃引带十人乱,当关羽冲至黄巾大阵正中,漫长的黄巾阵线中凹外斜,已乱了一半多。 关羽边冲边杀,手中青龙刀抡开了左砍右砸,敢当者盾碎枪断,头飞臂削,无人能挡。 瞅见黄巾后阵不远,“贼子休走!”关羽举刀怒喝一声,脚尖一踢马腹冲的更急。 黄巾人力充沛,阵势纵深厚五六阵不止,关羽瞬息冲破重重阵势阻挡,直向贼首杀去。 帅旗之见,张宝见关羽破阵如推沙,势不可挡,又见阵溃,知胜算已无,连忙领骑队逃离战场。 与此同时,见黄巾阵型大乱,刘备下令步队压上。 步队本是方阵待命,下令冲击之后,化整为散,变成一队三二十人的小队,如孔雀开屏一般,四散向各个方向追击而去。 此不是杀敌阵型,只是为方便围堵溃兵而做出的安排。 马步两军全派出去了,后边只剩三五骑。 只留刘备本人还有旗手在。 因李孟羲跟了过来,和刘备同乘一马,刘备就不好放开了冲阵厮杀,万一再把李孟羲颠下来。 “玄德公,可叫民夫队过来了。”李孟羲提醒。 刘备令传令兵去领民夫队来。 说是民夫队,精锐度比黄巾主力也不逞多让,是正在训练队列的四十青巾兵加一千六百新兵。 战兵们去围堵俘虏,民夫这边负责接应看押俘虏。 此时战场上,已乱成了一锅粥。 人跑的东西南北都是。 整体上,义军以小队分散的战兵如赶羊一般,又如翅膀一般,拉开了一大圈,要把一部分黄巾合围。 最先投入战场的关羽部,依照既定方略,追张宝本部追了一会儿不追了,关羽下令,一般骑兵留原地防备张宝卷土重来,另一半回去襄助步军围堵溃兵。 义军军中仓促配备了一些抓俘虏特种装备,鸣镝,马鞭,绳套,绊羊索之类。 步兵们追着溃兵跑,义军战兵吃饱喝足,体能远比黄巾流民强,一追一逃,不停的有跑的慢的溃兵被追近。 战兵们口中呼喊跪地者不杀,同时并不手软,手中弓弩时不时就把一两个黄巾射翻在地。 战兵人均一条绊羊索,现在发挥了一定用处。 枪兵两手占着,不好用绊羊索,刀盾兵也不方便,弓手把弓单手提着,解下腰间绊羊索呜悠悠转了几圈,撒手朝前边撒腿跑的溃兵丢去。 一丢不中。 但有的地方绊羊索发挥了用处。 一刀盾兵,刀插鞘里也不用了,左手拿盾,右手抓着绊羊索甩了几圈,眼瞅着前边一穿甲的黄巾干追追不上,刀盾兵把绊羊索朝那甩了过去。 本以为随手一甩缠不住人,没想到命中了。 绊羊索飞了十来步远,缠上了黄巾甲士的一只脚。 黄巾甲士正玩命狂奔,正跑着,左腿突然被什么一缠一绊,跑步节奏一下被打乱,黄巾甲士顿时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就是这么个耽误,黄巾甲士被追上了。 “跪地免死!” 身后传来官军厉喝。 啾的一声箭支从头顶飞过的声音,黄巾甲士吓得头一缩。 “跪地免死!” 身后官军喝声更近。 黄巾甲士勇气消耗怠尽,连逃跑的勇气都没了,怕被射死,索性跪地不动。 黄巾甲士刚跪地,官军脚步声从他左右踏踏踩过。 一阵脚步声之后,后边又一阵脚步声来。 片刻后,黄巾甲士被人拿枪逼住,有不穿甲的官军拉着绳子把甲士双手背后栓住。 手被人家绑完,甲士才发现,一根绳上算上自个,绑了四个人。 这便是改进后的抓捕溃兵方法。 关键点一个是必须把俘虏手背后绑着,第二,必须一根绳上栓多个人。 此是有效降低看押难度的方法。 绑完了一串人,官军中留下一人,喝令俘虏们跟着走。 俘虏们垂头丧气的只能跟着走。 走了一段,不知怎么想的,绳尾绑着的一人,看周围人不多,猛地向外跑。 他这一跑,绳子带动其他被绑的人,其中另一人见有人想跑,也跟着要跑,但剩下的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呆在原地,多人力量拉扯之下,要逃跑的人被拖住了,没能跑的了。 看押的官军反应过来,顿时怒了,手中的枪杆劈头盖脸的砸过来,把几个俘虏教训的明明白白。 现在战场的发生的事,在未开战之前就料到了,并制订了应对方法。 因为多人缚一绳,一个士卒就能看住多个俘虏。 更多的准备发挥出了应有的作用。 骑兵加入合围,依靠强大的机动能力,堵在了溃兵前边,把溃兵往包围圈慢慢驱赶。 骑士们弯弓搭箭,随便瞄准一个溃兵要逃跑的方向,啾的一声把鸣镝射过去。 鸣镝带着凄厉尖鸣叫钉到的地方,溃兵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在那一块逃遁的方向明显一滞。 远的有鸣镝定点阻击,追近了,拦在前边了,看溃兵还不怕死的埋头往前跑。 啪的一声,骑兵手里的皮鞭抽出了炸响之声,心中惶惶的溃兵因这一声巨响,顿时被慑住。 更有某些骑兵,手里的长鞭连杆带鞭身长达几丈,一鞭子挥下来,地上啪的一道白烟起,如同一道长壕横亘在前,惊止无数。 第四百三十九章 无锋箭 义军步骑配合,已经大致将一部分黄巾合围。 已经合围的包围圈中,不时还有人跑。 不知谁家的跟大人跑丢的小娃娃,哇哇的哭,边哭边不管不顾的跑。 威慑对知道恐惧的人有用,鸣镝啾的一声钉在脚边,十个大人十个被吓住, 不敢再乱跑,但对不知道害怕的小孩子来说,听到鸣镝的声音,哭的虽更厉害了,跑着却不带停。 哪怕是凶神恶煞的骑兵特意挡到面前挡住了,马鞭凌空抽的啪啪响,小娃娃还是跑。任凭骑兵怎么吓唬, 怎么驱赶, 小孩儿绕过战马,小短腿倒腾个不停。 看小孩儿拦都拦不住,骑兵都无奈了。 有军令在身,战前早已严令,谁杀小孩儿,砍谁的头,骑兵们不敢真的拿刀枪伤害小孩子,只能骑着马拦着。 此时引发了一些不好的连锁反应,本来被围起来溃兵看逃不了了,都老实了,但当看到有小娃娃当着官军的面跑了出去,官军也不管,溃兵们顿时又蠢蠢欲动起来。 骑兵们不管小孩子归不管小孩子,黄巾溃兵们要是想逃,就是两说了。 看到溃兵们又骚动有想跑的模样, 骑兵们毫不犹豫立刻数箭朝着人群射去。 鸣镝啾啾飞射,箭落入人群, 立刻响起一阵惨叫之声, 一轮箭雨之后, 溃兵们顿时老实了。 骑兵们用鸣镝箭头射人,陶的箭头不尖也不利,射人身上只伤不死。 不是骑兵们好心不愿伤人,而是弓上搭的就是鸣镝,换箭麻烦,索性鸣镝直接射过去了。 又一个战术在实战中被实践出来了。 另一个时空,防暴警察们会用橡胶弾装填在武器中,以在需要的时候,用橡胶弾射人。 论让人群安静下来镇定秩序的能力,橡胶弹比实弹还要强——实弹如果对空开枪,枪声骇人,有威慑效果。但是如果人群更乱,空放枪的威慑力就不够了,此时,情况分属两种,一种实弹射人,一种橡胶弹射人。 实弹射击会造成大量死伤, 然后人群惊恐,紧张恐慌的人群,会让秩序更加混乱。 而橡胶弾打人身上,威慑力强且不会造成人群极度的紧张和恐慌,因此能有限扼制混乱。 现在骑兵们拿鸣镝对着人射,箭支力道大,纵然鸣镝头不太尖,还是能把人射伤。 鸣镝慑敌之法,是关羽提出,由李孟羲完善,战场之外的想法总归会在实战中跟实际有些出入。 战前,李孟羲想到的是,鸣镝对着逃兵面前射,这样不伤人,也能起到威慑效果。 然而,不对着人射,偏一点射,鸣镝离目标就比较远了,不如直射目标身上威慑来的强。 跟着过来的李孟羲看到了骑兵拿鸣镝射人,李孟羲本还觉得可惜,又死了几个人。 然而身中鸣镝的人,就嗷了几声,没多大事,依然活蹦乱跳的。 李孟羲讶然,然后他想到是鸣镝箭头杀伤力不足,然后就又突然联想到了橡胶弾了。 鸣镝射人,比射空地上,威慑力何止强了十倍。 于战场上学到了这一点知识,已不枉此行。 或许可以交代陶匠们,把鸣镝形状再更改一下,把鸣镝箭头做成平的圆的,这样,鸣镝就算对着人直射,也不会致死了,而只会剧痛,成了完美的威慑武器。 只是由此又引发了另一个问题,箭要飞得远,则基本要符合流线型,而箭头如果变成圆的或平的,毫无疑问,就不再是流线型了,箭头飞行过程中的阻力会变大,箭支就飞不远了。 那么,有一个问题,响箭有射程方面的需要吗? 如果是实战箭支,毫无疑问,射程很重要。 可鸣镝使用环境,大多就是听其响声而已。诸如三军约定,以响箭为号,响箭一发,三军齐出,诸如此类。 在此情景下,响箭只要能响,射程根本不重要了,因此,鸣镝箭头因为变得秃钝而致风阻大增而造成的射程缩水,则没什么影响了。 鸣镝来自草原一代雄主冒顿单于,冒顿为夺权,特制能发出声音的响箭,然后命令手下士卒,鸣箭射向哪里,其他人也必须把箭射向哪里,违令者死,从而训练出一批听其号令的亲卒。 而后,一日宴间,冒顿突然用响箭射向老单于,冒顿手下士卒毫不犹豫,立刻弯弓也射。 瞬息之间,其他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老单于已经毙命。单于之位从此易主。 从这个实际用例中可知,鸣镝有类似信号弹的指引作用,鸣镝可用来引导指示部队的行动。 冒顿单于亲射响箭,然后令士卒向响箭所指方向射箭,这是一个用法,但用处可能不大。 草原人纪律松散,冒顿天骄之才,能用鸣镝聚士之法,让没有纪律的草原人十人百人同射一处,极大提高了草原骑兵的协同作战能力。 但,战场之上,人鸣马嘶,声音嘈杂,冒顿一人发鸣镝,众人还能区分,但若是,千夫长们都也用鸣镝指引士卒,则士卒们可能就无法快速区分出,到底往哪里射了,左右都是鸣镝声,都是鸣镝指向,等于就没有指向了。 故而,冒顿单于的战术,在小规模的骑射之士作战时有用,但要用作大规模作战时协调整个军队的手段,断然不行。 鸣镝有号令作用,再结合此番战场上所见,骑兵们把鸣镝直接往人身上射,李孟羲于是想出了鸣镝的一个特殊用法——用鸣镝射人。 不同的是,冒顿单于射敌人,指引攻击方位,而李孟羲想到的是,鸣镝射自己人,以快速传达命令。 战阵之上,给一个个百人队传达作战命令的,李孟羲所知是传令骑兵。 战场命令传达的步骤是这样的,主将要下令让哪个百人队往前突一点,则把命令传达给身边候命的传令兵,传令兵有骑兵有步兵,然后传令骑兵或步兵就朝命令所指之百人队奔走而去。 当传令骑兵到达目的地,再于厮杀的阵列之后呼喝让百夫长往前进攻。 有时,可能人手折损严重,百夫长这一级的军官已经拎刀上阵填入阵线之中了。 传令骑兵在阵后呼喝,百夫长可能一时没听到,还得由后面的士兵把命令一一个接一个的往前传达。 而后,命令传达这才成功,百夫长接令执行。 这样的战场传递命令的方式,从传令兵从主帅身边离开,到赶到位置,命令有延迟,延迟的多少,就是传令兵赶路用的时间多少。 有时,战况混乱,传令骑兵甚至会被乱七八糟的人挡着,没办法靠近百夫长,也就没办法向百夫长传令,此时,主帅就没办法对百人级的作战单位做出精细的指挥。 李孟羲想到的鸣镝用法,就在这里。 众所周知,箭的速度是比战马快的多,那么,如果要下令某一百人队往前进攻,则可令善射之士,以鸣镝瞄准此百人队百夫长脑袋,一箭射过去。 伤人?不会,鸣镝头特意做成了圆的,从远处射百夫长脑袋,只会铛的一下撞头盔上。 至于百夫长听不到就更不可能,鸣镝特意瞄准了百夫长射,射中的话,鸣镝就响在百夫长耳朵边,没射中的话,也落在百夫长周围,会被同队其他士兵听到,然后往上回馈。 百人聚在一起,一大堆人,目标很大,不至于鸣镝射偏。 再特意选拔神射手作为鸣镝士,则就可能在百步的距离上,几个呼吸就把命令对点下达。 战阵之上,步阵进退两令就够用了,闻鸣镝则进,再闻鸣镝,则停,再闻第三声,再进,以此类推,此二进制命令就够了。 相比于骑马传令兵传令,马匹跑十秒的路程,箭支三秒就够,把命令传达时间缩短了三倍。 再者,像是有时战场混乱,传令兵被尸体人群乱七八糟的车马挡着的,传令兵可能挤不到前边去,但鸣镝不会受战场环境制约,百步远,传令兵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弯弓搭箭,隔着乱七八糟的战场,往远处稍微一瞄,啾的一声就把鸣镝射至百步之外,军令瞬息传达。 战场各级指挥迅速了三倍,则反应快了三倍,则应变能力则比敌方强,于我而言,以快打慢,优势极大。 鸣镝乃是箭速的信息传递方式,其精准度,可以在混乱的战场上五秒之内隔着凌乱的战场,准确的下达到百夫长个人,因为能快速精准的把进退命令传达到百人队一级,于是精确到百人队一级的精细指挥就成为了可能。 若不用鸣镝,则命令传达速度慢,传令速度,跟不上战场上的形势变化,精确到指挥百人队级的指挥就没有了意义,只能退而求其次,统帅最低只指挥五百人队的规模。 还是因为信息传递的速度,哪怕是在古代,把信息传递给单个士兵,其实也是可以做到的——只要不考虑时间,不考虑性价比。 传令兵从后阵离开,再到厮杀阵线中,再挤半天找到士兵个人,再下达命令,这是可以做到的。 但因为传递效率慢,向单个士兵传令就没有任何性价比。 在何时,对单个士兵下达命令会变得性价比高?毫无疑问,如果能实时命令战场上每一个士兵,则大军万人,则能御使如五指,其指挥能力,吊打古战争所有名将。 适时指挥战场上的每一个士兵,除非每一个士兵都有一副便携无线电才行。 信息传递便利度,跟指挥精细化程度,成正比。 何为便利?效率。何为效率?速度。 箭速三倍于战马,又能无视障碍,毫无疑问,鸣镝对着百夫长脑袋射,可能是古战场最快速的传令手段。 所需,无锋鸣镝,再加射术过的去的传令兵,再稍作训练,使士兵对鸣镝信号能有正确的反应,这就够了。 无锋鸣镝使用意义还不只在此处。 有锋鸣镝使用的时候,该怎么使用? 凌空对天射击,跟穿云箭一样的用法。 先不说,箭对天射击,等一会儿箭落下来危险程度如何,假设,约定好了相距百步左右两支骑队,左队发鸣镝时,右队一起冲锋。 那么,环境正常还好,万一暴雨哗啦啦下,此时,鸣镝对着天射,鸣镝声音混杂在雨声之中,百步外的右队能不能听到鸣镝声还是两说。 此时,鸣镝应该对着右队,把鸣镝朝右队射过去,以使鸣镝在右队脸上鸣响,这样就不致信号传达失效了。 可如此以来,鸣镝瞄准了人射,如果鸣镝箭头有尖,就危险了,因此只能往偏了射,往偏了射,就离目标更远,声音还是会衰减,还是不利传信。所以,在此情景下,无锋鸣镝,比有锋鸣镝,范用的多,更适合战场复杂情况。 冒顿单于以鸣镝射敌聚众,由此李孟羲反用此法,不射敌,射自己人,一样是不错的战术。 就是不知,这个战术实际应用中到底如何,还需与关羽沟通一番才是。 战场上,溃兵该被围堵的已经被围住,该溃逃的,已经逃的不见人影了。 张飞在堵两个溃兵。 张飞瞪着牛眼,手中提着蛇矛,凶神恶煞的恶狠狠的不紧不慢的追着溃兵,“跑,再跑!胆敢再跑一步,俺老张捅你两个透明窟窿!” 前边跑着一对娘俩,明显是不正常的娘俩。 娘是疯的,只会古怪的嘻嘻哈哈傻笑,儿子是个八九岁的娃娃,娃娃用绳拉着娘,绳拴在疯娘的一个手腕上,娃娃拉着娘,边哭边跑。 “你不撵俺!你撵俺爪哩!滚,不撵俺!”小娃娃虎里虎气,他很生气的,跑几步,就地上捡坷垃砸张飞,张飞撵着他娘俩,小娃娃生气了。 从神态上看,这小娃娃傻愣傻愣的,说话也不很清,就是傻的,俗称憨子。 也是,他娘是疯的,他能有多聪明。 张飞长的凶悍,又刻意板着脸,手中滴血的蛇矛不知对着憨娃娃比划了多少次,然而没用。 张飞又一次纵马拦住娘俩,他依然板着脸,“不跑了,再跑,真当俺老张不敢捅你?” 憨小孩儿手里的坷垃也扔完了,又被撵住了,灰头土脸的憨小孩吸溜了鼻涕,抿着嘴巴,生气的握紧拳头,然后低下头,嘴里发出吼声,嗷嗷的向张飞一头撞过来。 他以为他是牛呢,他以为他可以把张飞连人带马顶翻呢。 张飞赶紧驱马暂离,马要是惊了,一蹄子过去可不是好玩的。 堂堂万人敌,万马丛中也没束手过,现在被一个憨娃娃弄得束手无策。 张飞不耐烦了,蛇矛随手扎在地上,跳下马,迈开步子向憨娃娃抓去。 这过程中,张飞抓憨娃娃,被憨娃娃的疯娘扑上来,又是抓又是挠,还下嘴咬,又不能一拳下去把人打死,张飞被弄得狼狈不堪。 —— 收尾阶段了,民夫们和战兵回合,把包围圈中围住的溃兵,一个接一个绑缚起来。 刘备转了一圈,“哎?三弟呢?”刘备遍寻张飞不见。 正这时。 “大哥!” 张飞声音响起,语气中带着三分火气。 刘备和李孟羲同时转头看,看到,张飞骑着马,手里拉着根长绳,绳子后边绑着一大一小两个俘虏,大的那个,发狠的用牙咬绑在手腕上的绳子,小的那个娃娃,走着走着就地方捡坷垃往张飞背后砸。 就李孟羲看这一会儿,就看张飞被砸了好几次,有一个坷垃正砸到张飞头盔上,咚的一下,硬坷垃被铁盔弹飞了,从张飞脑袋上弹飞了。 李孟羲都乐了,张飞平日多凶狠,现在被人拿坷垃砸头一点反应没有,宛若无奈了的样子,就有多滑稽。 不止李孟羲忍笑,刘备更是不厚道的笑了。 刘备迎上去,“三弟啊,有劳你抓俘回来。” 说罢,回头叫人,“来啊,替三将军接过俘虏。” 由民夫接过俘虏,张飞跟大倒苦水,“大哥你瞅瞅,你瞅瞅她给我挠的,”张飞捋起袖子,气呼呼的把手臂上的抓痕指给刘备看,“下回俺不干抓俘虏的事了!” 刘备宽慰,“看她痴疯模样,她定是不知三弟勇武,若知,定不会对三弟牙爪相向。 圣人云,【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三弟啊,你值得因此愠怒一痴疯之人?” 一番话,说的极有水平,李孟羲不由抬头看了刘备一眼。 张飞则是挠头,无话可对。 张飞也是好心,看他娘俩,大的疯,小的憨,若是放任他们逃掉,她们能逃哪去,几乎难活。张飞只得离队老远把人擒回来。 令人意外,张飞对待士卒对待下人苛责非常,对待弱小却难能可贵的有一些怜悯之心。 不管如何,因为张飞的好心,那娘俩到了义军之中,不至饿死了。 第四百四十章 黄巾劝架 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义军带着大量俘虏回赶。 下午时,赶回营地。 留守的卢钟见大军回赶路,立刻令众军士搬开堵路的拒马。 营寨之中,早为关押俘虏留出了足够多的空地,串在长绳上的俘虏一队接一队被赶至第二俘虏营中。 清点人手,又是一阵麻烦。 花了三刻时间, 俘虏清点得,有两千三百人。 这个数字很是惊人,义军出动同样的兵力,面对同样的敌人,上次才抓到几百人俘虏,这次两千多。 可想而知,为抓俘虏特意制定的配套围堵战术和特种工具,发挥了多大的用处。 和黄巾第一战, 因为未预料到黄巾败退的状况, 反应也慢,以致围堵到的溃兵不多。 有第一次教训之后,今日再与黄巾作战,黄巾溃败之后,步队立刻以围拢阵型向溃兵包围而去,没有一点迟疑,骑队支援也迅速,再加上鸣镝、马鞭、绳套、绊羊索这些抓捕工具的使用,更是让义军威慑能力和抓捕能力大为增强。 此一战,战场上缴获的兵器不少,有些是从黄巾手里缴获的,有些则是清理战场时从战场上捡的,兵器刀矛弓弩各有,锄头剪刀斧头也有, 至于黄巾军中少部分披甲之士,则还未勒令其缷甲。 按招抚之流程, 第一步,分粥, 立刻开始。 义军回营之时,天还很早,离夜晚尚远,伙夫们就立刻支瓮煮粥。 小米粥煮熟之时,甜香之气飘荡满营,俘虏们眼睛瞄向粥棚处,眼中透着渴望。 论后勤能力,黄巾不如刘备义军,物资不如刘备军充沛,义军之中,民夫能吃个五成饱,黄巾军大多数人,勉强不饿死。 粥熟了的时候,伙夫们往热粥中加上凉水,撤去柴火。 刘备又来了。 刘备如今已无有慷慨激昂,招抚之词,他说了太多遍了,都不用思索,话直接就能一字不漏的说出来, 话不再是发自肺腑,脸上的笑也是挤出来的,一言一行,早有范本,刘备都感觉自己有些虚伪了。 一通义正言辞,先贬黄巾,又陈俘虏过错,而后话音一缓,说俘虏本都良善,愿投义军者可上前领粥。 俘虏们都愿降,在战兵维持之下,一个个上前领粥。 分粥过程自不需再提,领粥之时,俘虏头有黄巾,则去黄巾,身有甲胄,则脱甲胄。 刚被俘就吃上了一大碗粥,俘虏心稍安。 天还早,分完粥之后,军医们过来,按既定之流程,挨个诊病。 俘虏们是有批次的,招抚也就也有批次。 第一批几百黄巾俘虏,两日前抓到的,现在俘虏众人都在编草鞋,以期换粮。 刘备随后到来,继续收草鞋,俘虏拥挤争抢,都想挤前边。 刘备不管其他,专心收草鞋,不一会儿,一百双收完。 按既定流程,以草鞋博得信誉,有了信誉基础,往下应该就是从俘虏中遴选各类人才了。 关于遴选人才这一步骤,刘备曾和李孟羲讨论过,遴选人才该按什么次序好,是先选匠人,还是先选骑兵弓弩人才,还是无论先选什么没差别。 讨论的结果是,暂放下各类人才的权重不管,从俘虏中选人,应先选木工,而非是其他。 因为木工选走之后,立刻就能安排去木工营干活,立刻就能跟俘虏们说好有粮拿。 然而,如果选骑兵兵员,骑兵兵员选走,是当做储备兵员安置在后军之中,等于是闲养着,骑兵没办法拿到粮食,在俘虏营选骑兵的时候,也就不能明说有任何待遇。 挑木工的时候直接说做好一辆车,就赏五十斤粮,俘虏一听,踊跃而从。 挑骑兵的时候,却说先把人选走,以后可以任骑兵,没有说什么奖赏,干巴巴的,俘虏听到,反应不会太热烈。 因此,在收完草鞋已建立信誉这个阶段之后,先选何种人才,有可以深究的地方。 先选木工,然后当众人面,说木工的待遇,说十日赏一次粮,或者做完一辆板车,赏五十斤粮。 然后,俘虏们都知道,被挑走有好事,心里就有了计较。 接着,再挑骑兵时,虽骑兵没有任何待遇,但有木工前例在前,会骑术的人心里就有计较,木工都能得赏粮,会骑术的人不多,咱会骑术,以后好处还能少了,于是,会骑术的人就更愿意主动走出来。 有鉴于此,刘备就按当时商讨的对策,先大张旗鼓的通令道,招熟手木工,有工钱拿。 通令一下,但凡是会木工手艺的,踊跃而出。 挑的木工四十七人,由匠营主官鲁犁带着去考核去了。 说会木工,总不能凿子刨子都不会用吧。 鲁犁无其他本事,只是个普通木匠,正因是木匠,通晓木工手艺,要是谁一点木工活不会就想蒙混过关,绝无可能。 木工挑完,又挑医师,弓箭匠人,铁匠等。 义军对人才的态度,有着李孟羲的影子,李孟羲很重视匠人,连带着,军中就形成了匠人优先的规则。 医师挑了数人,由医营的医师带着领去伤兵营了,弓箭匠人铁匠等,也是重要人才,一时半会儿却没办法投入生产,只能安置到后军。 匠人挑完,则是另一部分的挑战兵过程。 第一优先次序,挑会骑术的人,挑得骑兵人员三十九人。 其中,刀疤脸和刀疤脸大哥也在。 刘备朝刀疤脸笑了笑,算是示意。 骑兵人员挑完,又挑当过猎户,善射之人,得二十有余。 剩下的,身强力壮的刀盾兵之类的,暂时就不挑了。 挑刀盾兵不用让俘虏们一个个自己出来,拿眼一看,谁身高体强,谁就适合当刀盾兵。 最后的最后,才问谁读过四书五经,能识字。又得乡间教书先生三人。 最终,俘虏营共挑走人才一百五十余名,搜尽了俘虏中的精华。 刘备在俘虏中待了一会儿,犹豫了片刻。 抬头看天还早,索性下令,让战兵们押着俘虏去河边去。 不仅战兵去了,正在训练的那一营女兵也去了。 淄重队拉着几车木头也跟着去河边了。 第一俘虏营,瞬间空了。 刘备是看俘虏们脏兮兮的,怕起瘟疫,所以把俘虏赶去河边,让其把身上洗干净,头发也洗干净,衣服也洗洗。 扎营地特意选在近河流之处,为的是方便取水,现在正方便让俘虏进行一场彻底的清洁工作。 战兵们分男女,一个上游一个下游,男兵女兵各押着俘虏到河边。 到河边,俘虏们不知道干什么,略有不安。 此时,有伍长什长们,先交代了一遍,大致就是,为防瘟疫,下河把身上头发都洗干净,衣服也搓吧搓吧。 而后,伍长什长们带头淌入河水之中。 这时,战兵们再驱赶俘虏下河,俘虏们就不怎么抗拒了。 这一点是有经验教训的,当时涿州城,乡勇们押黄巾流民下河,流民以为是要把他们撵入河里淹死呢,差点暴动。 有此教训在,特令伍长什长们先下河以打消俘虏顾虑,就不至于有暴动发生。 俘虏几百人,全部下河。 战兵们在岸边看着,有某些俘虏下了河,很不认真,到处看,也不脱衣服也不洗。 这时,岸上战兵手里鞭子啪的一声甩响,骂到,“他娘的,你们几个衣裳脱了洗洗,不脱老子下去揍你!” 俘虏毕竟是俘虏,对上战兵,天然心理弱势,战兵们这么一吼,俘虏们个个脱下衣物,满河赤条条的。 衣服既然都脱了,都会随手搓把两下的。只要搓把两下,就能干净的多。 男丁们这边是如此,另一边,女兵看着妇人们也下河了,除了少部分妇人没到河里去,这少部分妇人,有身孕在身,如今深秋,不能下河,女兵们到底是能结合自身考虑问题。 如果再回想涿州城时,李孟羲令,让男女分开去下河洗澡,他都没意识到,有的妇人会有身孕,不能沾水,可当时,就直接简单粗暴的把所有人都赶下水了。 女兵还是有必要的。 没女兵,随便挑些民妇来看管俘虏中的妇人,民妇执行力不够,组织度也不行。 女兵虽说还没训练完成,但执行命令一方面,已能很好的执行了,让带头下河就带头下河,一折不扣。 因是深秋,河水冰凉,洗太久也不好。 看河里的人洗的差不多了,岸上,什长们下令生火。 带来了好多柴,按十人围一堆篝火,绰绰有余。 俘虏们洗完拿着湿衣服上来的时候,岸边火堆已经熊熊。 而后,浑身湿漉漉被秋风一吹瑟瑟发抖的俘虏们,围着火,拿着衣服凑着火烘烤着。 黄巾都脏兮兮的,经此一次,待衣服烤干,俘虏们必然干净许多,直接就跟黄巾不一样了。 俘虏第一营在这边烘烤衣服,俘虏第二营中,生了事端。 一名穿插于俘虏中巡逻的士卒走近一妇人的时候,看到妇人慌忙把包袱里一根什么又塞回包袱。 此士卒顿生警惕,然后过去检查一下妇人包袱里有无藏着利刃。 士卒抓包袱,妇人不给,两下撕扯之下,难免身体接触,此妇人也不是易与之辈,顿时撒泼破口大骂,说士卒摸她身子,各种污言秽语极难听。 恰此时,执法军士路过。 关羽麾下刀斧手,有监察之职。更有,李孟羲为避免执法军士为不得罪人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的情况出现,特意立下一令。 彼执法军士,人均需日执法一起,如今军中,各处草草,军纪不至太好,只要留心去巡视,肯定能找到乱纪之人。如果执法军士一天没执法一次,肯定玩忽职守,则罚之。 在此猫与老鼠的制衡关系之中,执法军士在外人眼里,就变得冷酷无情起来。 执法军士路过俘虏营,正碰到一妇人厉声咒骂说谁欺辱于她。 执法军士大怒,要拿下巡营士兵问罪。 “俺没碰他,你凭什么抓俺!”战兵涨红了脸,对执法军士怒目而视。 执法军士做事也稍欠考虑,直接就认为此士卒是狡辩抗法,下令捉拿。 巡营士卒不愿坐以待毙,两下抱着撕打起来。 这是在俘虏营中,一打起来,俘虏们都围观到了。 其他巡营士卒见状,赶紧分开众人。 打起了火的两人,依然相互不服,梗着脖子对峙。 旁边,围观的黄巾俘虏看不下去了。 出来一老者劝架,“我说军爷,你要拿人,也得讲点公道吧?我就在边上瞅,这小哥没碰那妇人,老汉我做个人证。” 有人出头,俘虏们七嘴八舌起来。 “是哩,木碰她。” “我也瞅见,木碰。人说是怕她包袱里有刀,是想查查。” “就是说,你不分好赖就要抓人介,是不是霸道了?” …… 黄巾俘虏们七嘴八舌的,竟然没站在俘虏一边说话,反而替巡逻士卒开脱起来,话语中还开始指责起军法官了。 脸上被抓了一道血印的军法官被众人围攻讦(jie),脸上挂不住了。 “你等着!我去叫玄德公来评理!”军法官怒而撂下一句话扭头走了。 不大一会儿,刘备和李孟羲闻说此事,匆匆赶来。 当众人面,听完军法官巡营士卒各自叙述,刘备沉吟片刻,有了计较。 刘备先与巡营士卒言说,“军法官乃我军威仪所在,军法官纵是行事不妥,你与之撕打起来,却是不该,论你个目无法纪,不敬上官,你认是不认?” 巡营士卒低头不言。 刘备又道,“再说,那妇人可疑,你要搜她行囊,好言好语相告也就罢了,你却与一妇人家撕扯一气,成何体统?再判你行事粗暴,你认是不认?” 巡营士卒头更低,“我认。” 刘备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执法军士,“再说你,军法官。一起争执,你不问清就要拿人。拿人无错,只是,有争执不清之处,就要细心弄清,不使判错,也不放过一人,实在难以决断,上请关将军,或是我,或是咱家军师都成。 而你事不弄清,便要行刑,此为一错,你认不认?” 军法官心悦诚服,口称确是有错。 “那好!”刘备吐气扬声,目视围观众多黄巾,高声宣判,“巡营士一罪目无法纪,不敬上官,判罚十鞭,二罪做事粗暴,涉力欺妇人,再罚十鞭。 军法官不究缘由,执法不公,判罚十鞭。 行刑!” 刘备手一摆,唤其他执法军士过来,开始行刑。 刘备判罚公允,两下都有错,两下便都处罚。 巡营士和执法官跪在地上,掀开衣服,心甘情愿受罚。 两名行刑人走来,舞开鞭子,啪的一声就朝巡营士与军法官身上抽去。 鞭子啪啪一声一声落于两人背上,一鞭下去,背上就是一道红棱,围观的黄巾看的鸦雀无声。 “好!”突然人群中不知谁大声一声叫好。 “好!” “公道!” “是讲道理的!敞亮!” …… 黄巾俘虏们赞喝声一片。 不大一会儿,行刑完。 刘备下去亲手给两个受刑士卒拉好衣服。 对着稍年轻些的巡营士,刘备告于众人,“这罚完了,该赏了。我这巡营小兄弟,巡营是十二分上心,不肯有一处疏忽,不然,也不会与妇人起了争执。 此做事用心,当赏! 我赏这小兄弟,鸡蛋两枚!” 刘备亲昵的用手拍了拍巡营士肩膀,巡营士展露笑颜。 周围又是黄巾喝彩之声。 刘备笑着对巡营士说,“小兄弟,下次再遇事,还要这般认真才好,莫要因此次受罚,就草草了军务。” 巡营士连连点头,口中称是。 可以想象,日后这巡营士会更加认真。 转过身来,刘备又看向军法官,调侃道,“巡营士有过有功,倒你军法官,有过,功没有。日后且记,若有争执,细心对待,莫要再错。” 刘备特意也跟军法官搭话,是为了不让执法尴尬。 军法官连连称是。 最后,正主。 刘备看向那引起事端的神色紧张的妇人,笑着问了一句,“小妹,包袱里,应当没有利器吧?” 妇人神色紧张目光游移,“没……没有。” 刘备点了点头,“那便好。” 说罢,转身就走。 李孟羲看着那神情紧张的妇人,眉头一皱“不成,得搜她……” “走!”不等他话说话,刘备一只大手,按住李孟羲脑袋把他扒拉走了。 李孟羲还是为人处事有欠缺。 当众搜人家妇人包袱,里边要是有啥私密东西,岂不让人难为。 出俘虏营李孟羲就把搜东西的事忘了。 他跟刘备边走,边讨论着。 “我就说女兵有用吧,”李孟羲自豪着说到,“要是有女兵,何以有今次。” “再者,我记起,不管搜查俘虏行囊,还是如何,一人禁为,必要两人同在场,互为监视。 至于军法官……对了玄德公,我军可有规定,若士卒不服军法官处置,又或起了争执,可有说此时应该如何处事之法规吗?” 刘备沉思片刻,“无有。” 李孟羲点了点头,“那就是无法可依,法令有缺。我回去记一下。” 说罢,李孟羲便告辞走了,身后跟着巡营士。 现在军中刘关张三人都知道,军中肉食不确定有或没有,但军中肯定是有鸡蛋的。 肉食不能时时补充,鸡蛋可是每天都下。 刘备既然说了赏巡营士两个鸡蛋,李孟羲就给巡营士拿。 拿了两个鸡蛋,巡营士喜滋滋的走了。 又有所得,李孟羲趁记忆还在,匆匆记下, “巡营队搜查俘虏行囊之时,应严令,单人不可查,只多人可查。 因只一人,无有监察。 若有一人,借监察之名,暗搜刮俘虏财物,黄巾不知我军严,不知能上报揭发,于是任凭其作为。 有此借机敛财之巡营士一人,则大败我义军仁义,不可不严。 于监察法度,增一令,军法官若遇士卒冲突,则上馈。” 刘备和李孟羲离开俘虏营好一会儿了,俘虏营的讨论依然热烈。 消息风传,消息传着传着传差了,传成了是一官军欺负妇人,然后被抽鞭子了。 这贴合俘虏们的想象,虽然是传差了,俘虏们尤其是俘虏中的妇人们,反而因此更安心了,本来还担心被官军欺负的妇人们,有一个活例在眼前,心中忧虑顿解。 第四百四十一章 战地医护队与医用胶布 自战后归来一直不见关羽,李孟羲想跟关羽讨教下无锋鸣镝的用法都找不到人。 但当李孟羲拿着不多的十几只鸡蛋送去伤兵营的时候,意外看到关羽也在。 “关将军也在。”李孟羲笑着跟关羽打招呼。 鸡蛋放在田卜的车上,李孟羲和关羽附近找了地儿准备聊聊。 “羲儿,此战我麾下骑兵,死四人,伤九人。 有一人枪刃入腹, 血流不止,战后等抬十几里还未回营,半路已流血至死。”关羽看着李孟羲,郑重道,“再出战,军医应当跟着一起走。” “奥!”李孟羲点了点头,“确是如此, 此中疏忽也, 军中有军医还不够, 应立战地医护队。” 关羽的话倒提醒李孟羲了,虽说军中医疗力量在逐步增强,可后方战地医院归后方,有时领战兵和后方大部开外出十几里作战,万一有谁有什么严重外伤,十几里抬回来,流血也流死了。 就拿此次来说,李孟羲回忆了一下才想起,好像此次去和黄巾作战,不说带军医了,连担架都没带。 没带担架,关羽麾下的伤兵是怎么抬回来了,难道是一人拎腿一人抱头像抬尸体一样抬回来的吗。 如果是这样,说不定伤兵的死, 就是因为抬法不对, 让伤口更撕裂, 加速了失血而造成的死亡。说不定, 如果有担架抬着,不会容易牵动伤口,就不会死。 李孟羲给随作战队伍随行的军医命名为战地医护队,名字虽拗口,关羽倒是能完全理解意思。 随作战部队同行的军医,其面临最多的情况,是处理紧急外伤,而不是其他,比如紧急止血,紧急缝合伤口,拔个箭头之类的,而不会是治什么头疼脑热。 所以,李孟羲结合前世见识和义军中现在实际环境,又和关羽讨论了一番,他制定出了初步的战地医护制度。 “【战地医护队】指随作战队随行之军医队。 战兵出战,带兵甲箭支,而医护队携行之具,为烈酒, 为绷带, 为缝合所用之羊肠线, 缝针,为隔绝战场扬尘之帐篷,为担架。故,医护队进发,当带齐诸救护之物,又因军中军医少,而医护物资众多,徒军医数人带物资数十,拖累矣,应派战兵两什,协为背带。 厮杀之后,死伤有时多矣,而随行医护人手不足,不能尽皆救治,轻伤员则应送回营中再行救治。此时,自战场送伤员至军中,需担架。 担架之用,在于稳妥舒展,稳妥则少颠簸,舒展则少牵动伤口,少颠簸则少失血,少牵动伤口则不至使伤情更重。 一战伤数十上百,则或需数十上百担架,若只带担架数副,则远不足用。 故,行军之时,战兵除带兵甲箭支,还应带足担架。 按二十人一副担架,则千人应带担架五十。 至战场,担架就地抛下,并不影响作战。” 战地医护工作之重要工具为绷带,次要用具是酒精,再次为止血药,如果想让救护水平再提高,帐篷必不可少,战场环境人马踩踏的,到处飞尘,此环境飞尘无数,天然容易造成感染,所以一顶能隔绝灰尘的帐篷,能制造一个少菌环境,关乎到伤兵救治成功率。 军中现在有75度以上的超烈酒,外伤消毒水平超过同代不少,军医田卜至少也知道了细菌原理,会把绷带之类用沸水沸煮,又进一步降低感染。至于止血之金疮药,金疮药李孟羲不懂,一点能提供帮助的都没有,但军医田卜算得上是名医能手,其水平绝对超过汉末医者的平均水平,田卜自己做的金疮药,不至于说多顶级,但也不至于差太多。 种种因素相加,义军的医疗水平已超过同时代其他军队一截。 如果再加上超越时代的羊肠线缝合技术,以及正在研究中的断肠缝合术,更是放眼时代,几无敌手。 伤兵死亡率降低,意味着伤亡的减少,意味着老兵会更多的积累下来,变相的提高军队的精锐程度。 正巧在伤兵营,李孟羲意识到伤兵营本是自己份内,自己却把战场救护这么重要的事疏忽了,刘备等人也好,军医田卜也好,他们见识有限,想不到战场救护情有可原,但李孟羲觉得,自己把这事忘了,有些不应该。 审视自身,李孟羲觉得,自己好像对医营关注不够,想到以往,整天往匠营跑,却没往伤兵营跑几回,工匠营改进优化调整不穷,伤兵营却乏善可陈。 想到可能伤兵营还有更多的疏漏未曾察觉,正好现在有空,李孟羲便邀关羽一同去看看军医们怎么给伤兵救治的。 两人一道来到伤兵营地,所谓的伤兵营地是多帐篷,地面较他处干净整洁许多,往来走动着一些伤兵和医师的地方。 伤兵营的帐篷一样是为了降低感染,帐篷就像是个小屋子,屋子里屋子外,哪里灰尘多,不言而喻。 李孟羲和关羽找到军医田卜的时候,田卜正在拿稠布绷带往一个伤兵腹部伤口缠裹。 看田卜缠这么一圈又一圈的,李孟羲不心疼绸缎也觉得这个包扎方法,好像有点问题。 绷带一圈一圈往腹部缠,繁琐不说,还不一定能缠的紧,必然会松会往下掉,而要是用力缠紧的话,则能有限避免绷带下滑,可过于用力,就把伤口勒到了。 目光再往帐篷中其他伤兵处看,李孟羲看到帐中伤兵,不管是腿受伤还是胳膊受伤还是哪里受伤,毫无例外,都是用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 相关记忆于此时回忆了起来,前世,手上有了小口,好像用的是创和贴啊…… 不仅小口用创和贴,大的外科手术,也用胶布把绷带粘在伤口处,这样不仅牢固,贴合严实,而且便于操作,不用一圈一圈缠。 (医疗胶布啊。)李孟羲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医疗胶布,顾名思义,其本质是胶布,带有胶布的绷带。 胶,李孟羲还是想到了木工营用鱼胶糊船底,这是李孟羲目前所知的唯一古代胶材。 用鱼胶可以制作医用胶布吗,李孟羲有些不确定。 首先,鱼胶是非常粘的,有一次,弟弟小砖拿了一坨鱼胶捏着玩,睡觉的时候也拿着,然后第二天起床,鱼胶干了,小砖手指头都张不开了,吓哭了都。 鱼胶的粘度非常不错。 就是有一点,李孟羲有些担心,鱼胶是胶原蛋白,营养丰富的有机物,如果用鱼胶制作医疗胶布,那么,会不会存在鱼胶容易滋生细菌,反而使伤口增加额外感染风险的可能。 李孟羲拿不定主意,便把想法说与军医田卜。 田卜露出思索模样,他低头看了看手中一截手臂长三指宽的绷带,如果伤口半指长,只要用两指长的一截绷带在两头涂上鱼胶,然后贴伤口上,等鱼胶干了,就能牢牢粘上了。 至于说鱼胶容易滋生败腐污秽,这的确是个麻烦,要解决倒也容易,第一,鱼胶并不直接接触伤口,煮熟的鱼胶短时间内也不会变得脏污,只要勤换就行,三两天换一次绷带,就能让鱼胶绷带脏污之前就给换掉,这个更换频率,和例行绷带更换频率正好一样,正好就解决了绷带污染问题。 田卜把想法告诉李孟羲,李孟羲一想也是,只要换的勤,就不存在鱼胶污染细菌的问题了,在其污染之前,就给换掉,相当安全。 又一件新事物敲定。 “【医用胶布】,胶用鱼胶或其他胶,胶与绷带相合,极便利,包扎伤口时,一贴一按既可,不必绷带层层缠缚,且胶布牢固,不易滑落,且轻便,不影响活动,尤其战兵,若一战兵手只有轻伤,军医用绑带在其臂缠缚数层,则笨重不堪,及其上阵,手臂沉重不便,厮杀之中绷带万一再开,此人或许因此丧命。 而用医疗胶布,绷带一小块,伤处一贴,则能盖住整个伤口,且轻便不影响灵活,更不会如绷带一般,万一散开,不利搏杀。 再有,医疗胶布还能大大节省布料损耗。 若无医疗胶布,腹部一伤口,需剪绷带三围之长,自腹前绕背后,绑扎数圈。 而用医疗胶布,只需绷带一掌长,此耗用尚不足数圈之十之一二。 鱼胶乃易滋生细菌之物,至于避免鱼胶反使伤口感染,勤换绷带,既可无碍。” 第四百四十二章 赤羽箭 将近傍晚之时,忙完诸事,李孟羲把关于无锋鸣镝的用法告知关羽,关羽听完目露思索之色。 鸣镝之法,根源来自草原,冒顿以鸣镝号令士卒的典故,关羽也熟悉。 关羽知鸣镝可为号令, 日前方得威慑之法,关羽也知鸣镝可威慑溃卒,但,关羽从未往深了考虑鸣镝到底能有多少用途。 李孟羲说可逆用冒顿鸣镝聚兵之法,鸣镝不射敌,反射己。 李孟羲说的有趣, 说隔百步外,用神射手发鸣镝, 一箭朝百夫长脑袋射去,关羽于是就构思了一下战场的画面——两军交战,阵势混乱,敌我犬牙交错,此时,一箭远来,咻的一声撞百夫长脑袋上,鸣镝临头,正厮杀的热血上头的百夫长耳闻尖啸,顿时一愣,而后立刻明白过来,是军令到了,百夫长嘶吼一声,“军令到,往前杀!!” 说完, 提刀奋勇上前。 此一百人队闻令勇进, 旁再一百人队又得鸣镝传令,瞬息第三队又得令, 再第四队…… 数十鸣镝齐发, 不过瞬时而已,瞬时之间,我左翼十几百人队顷刻闻令,猛然冲杀,于是我左翼如同翅猛卷,遮盖敌军…… 关羽和李孟羲之前一样,也认为战场传令是主要用传令兵,现在李孟羲提了无锋鸣镝之号令法,关羽顿觉鸣镝法神速,快逾传令骑兵数倍。 再如李孟羲所言,有时战场上人声沸腾,万一传令骑兵再被人流阻挡,无法靠近百夫长,传令兵纵是嘶喊,百夫长亦难听到。此时,传令兵弯弓发鸣镝,直射百夫长,鸣镝啾的一声擦耳过,百夫长瞬间知令。 虽说, 鸣镝只能响, 不如传令兵能言语,传令兵可令传左右进退,鸣镝只能传进退两令,不能令左右,然,于步队,进退两令便就够了。 关羽霍的起身,低头目视李孟羲,“走,羲儿,我俩亲去一试。” 关羽想一试鸣镝传令法之究竟。 —— 关羽找来战兵五百人,令分二十队,一字排开。 然后交代一遍,鸣镝射至哪队之中,哪队便进,鸣镝再至,则停,再至,再进,以此类推。 而后,于百步外,关羽手持硬弓,脚边地上插着几支刚把箭头打掉的鸣镝,另有传令骑兵在旁。 关羽先与传令骑兵道,“令,四,九,十,十二四队进。” 传令兵领命,“驾!”一挥马鞭,纵马而去。 骑兵刚走,关羽举弓搭箭,弓嘎吱一声拉成八分满,瞄准百步外四队所在的那一坨人,瞄准队旗之下,撒弓,啾的一声,鸣镝离弦飞出。 传令骑兵还在纵马奔驰,突然身边啾的一声响,传令骑兵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箭支已迅速越过骑兵,带着尖锐的鸣叫一头向战兵队列撞去。 身后鸣镝声近,战兵们都在回头看,刚一回头,就听到第四队中有人哎吆一声惊叫。 战兵们都身穿甲胄,鸣镝又把头打破了,没有尖,射到人也不会疼。 第四队中,队旗左近,一士卒道,“箭射咱们这儿了!” 第四队百夫长忽然想起方才观将军说,鸣镝到哪一队,哪一队向前。 “走!”百夫长立刻召集麾下前冲。 第四队刚冲,紧接着,九队也中鸣镝,十队也中,前三队都得令已经冲出去了,传令骑兵这才高呼着“四,九,十,十二队前冲!”边喊边近。 十二队听清传令兵口令的同时,鸣镝啾的一声也撞来了。 十二队得令前进。 再早,李孟羲借文安县城推演攻守战法时,也想到过城头和城中联络的问题。当时想到的是,把城墙分成一段一段的,然后编号从一到十往下排,一段配一个旗帜,哪段城墙危急,城头立刻挥舞求援旗帜,这时城中后备部队的将领立刻派一百人队,告知曰,“快去第四队增援!” 此中涉及到各地口音不同的问题,好多时候,四和十并不容易分清。增援队的百夫长着急忙慌跑到城头才突然意识到,“哎?方才将军让俺支援几队来着,四队还是十队?” 问题一出,一个支援不及,可能就会导致城头被攻破。 守城之时会遇到这样的问题,传令骑兵飞马而去,口中又是喊四队,又是喊十队,一样会出现表述不清的问题。 这还是其次。 现下四处无声,传令骑兵的嘶喊声离老远都能听到,要是阵战之时,喊杀震天,传令骑兵跑到三十步内,百夫长都不一定听得到传令兵的喊声,要是再下大雨,雨水哗啦,就更不容易听到,要是同时,还有其他传令骑兵传达其他命令,也在呼喊,声音相杂,就更不容易成功传递了。 因此种种,传令骑兵虽传令速度最低是马速,最高能是声速传令,但马可能会被战场的复杂环境阻挡难行,声音会被战场上的其他声音掩盖。 鸣镝反而超脱了战场上的地理阻隔,鸣镝又是落入人群中的,鸣镝响在耳边,不会被战场声音压过,鸣镝反而比传令骑兵更为稳妥。 方才一试,百步距离,鸣镝三矢先至,骑兵方才传令至第四队,快慢分明。 实则鸣镝还能更快。 关羽只一人,要连发四箭,要是有人协助,四个神射手同时弯弓放箭,那么骑兵刚起步,四箭咻咻的就已撞至阵中,各部已经接令行动了。 此番试射,眼见分明,鸣镝号令法,其速远胜传令骑兵。 需单队突前时,可用鸣镝传令法,需全队压上之时,则不用鸣镝法,鸣镝法先后有错落,一队收鸣镝单出,又一队收鸣镝单出,鸣镝前后错落,随鸣镝号令而动的各百人队,则队出不齐,则乱。 故,整阵齐动时,仍用传令骑兵,若骑兵无法及前,用鸣镝。 若需边角某队精兵猛突,则以鸣镝急号令之。 关羽熟于阵略,试射之后,关羽已弄清楚鸣镝法之优劣。 令战兵散去,关羽低头目视李孟羲,道,“鸣镝可涂以红羽,以使醒目。” 李孟羲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就想弄懂为什么了,“奥!”他奥了一声。 就跟关羽说的一样,鸣镝既然是号令之箭,就必须醒目。 假设一场景,虽说鸣镝对着百夫长脑袋射,此是精准通信,百分之九十五的时候百夫长能直接接到信号。 但凡事都有万一,鸣镝品控不可能是百分之百可靠,有可能鸣镝飞了一半还会响,后半段碎了,然后鸣镝撞到百夫长头上,并没有响;也有可能,百夫长厮杀的投入,旁边的士兵也杀疯了,根本没注意到鸣镝,此种场景,百夫长隐约觉得鸣镝过来了,但不确定,此时会下意识脚边看一下,鸣镝染成红色,百夫长一眼就能从地上凌乱的羽箭中发现这一支令箭,然后恍然,奥,令箭是射过来了。 如果,鸣镝的箭羽不染成红色,那么在战场上,敌军射来的羽箭满地都是,匆匆往地上一眼扫去,看半天看不到鸣镝在哪。百夫长因此就更疑惑,令箭是到了没到。 固然,鸣镝传令法可以有补救措施,如果一箭过去,百人队迟迟未动,则可补射一箭作为提醒。但这过程中已耽误了不少时间,贻误战机。 故鸣镝箭羽涂为赤色,可增强辩识度,可进一步提高信息传达的成功率。 赤羽箭…… 某些相关记忆于此刻浮现。 李孟羲忽然抬头问道,“关将军,你说若是我军弓手配赤羽箭,临阵之时,先发赤羽箭射阵,箭落于远,观之赤红一线。 此为我弓箭射界也。 而后,待敌军踏入赤线,则其入我弓箭可射杀之距,此时令弓队齐射,不远不近,恰是时机。” 李孟羲话说完,关羽顿时眉头微皱,思索了起来。 须臾后,关羽点头,“赤羽箭,此法可用。” 有一个郑人买履的典故,说的是,一个人上街买鞋,到了鞋摊前忽然想起忘拿尺子了,于是就要返回拿尺子,旁人笑曰,没尺子穿上试试不就知道大小了。 此寓言除却讽刺含义以外,还说了两种测量方法,一是用工具用尺规测量,一个是不用工具,是鞋则用脚量鞋,是鞘则以刀剑量鞘。 整个冷兵器时代,只有震旦发展出了弓弩瞄准构造,秦弩上有用于测距的望山,借助望山,可以测量敌人的距离,以较为精确选择最佳杀伤距离和攻击时机。 用望山测距是一种测距方法,以赤羽箭吊射出明晰射界,则就像用脚测鞋一样,是比望山精准的测距方法。 鞋合不合脚,脚知道。 箭能射多远,直接把箭射出去,就能知道杀伤射程是多远。 没有高级观测工具单凭目测,难以精确估量最佳杀伤距离是在哪,临阵之时,前排弓弩仅有攻击三轮的时间,在杀伤距离之外就放箭,则距离过远,箭支动能衰减严重,杀伤力了了,等于浪费了宝贵的攻击机会。 距离如果过近,放两轮箭矢,来不及放第三轮箭敌军就冲近了,就不得不撤后。 弓弩队只有三轮射击机会,任何一轮失误都是极大的浪费。 所以,在敌军离的还远的时候,发赤羽箭标注射界,这个战术能让弓弩部队极好的把控射击时机,从而使弓弩的输出效率最大化。 赤羽箭标注射界法,不用再亲自试射,关羽和李孟羲两人讨论一番,便都认为此法可用。 把羽箭涂成红色,用什么涂,涉及技术,又是李孟羲擅长的了。 还有,既然羽箭涂成红色是为了让标识明显,那何不把箭杆也涂成红色,标识不就更明显了。 夜幕降临之前短暂时间之内,李孟羲意外的得到了新的战术。 “鸣镝之改进之法。 鸣镝以赤色涂羽,以增强标识。 实战之时,若有时鸣镝失声,则士卒寻见赤箭,亦能知令至;鸣镝非赤,则混杂乱箭之中,不可察。 既箭羽涂赤,箭杆亦涂以亮赤醒目之色。” “弩观距用望山,此一法。 可以赤羽箭远吊射于阵前,箭落于地,赤红一线,可为射界。 赤羽箭标识射界之法,可使临敌射矢恰合杀伤之距。” 李孟羲想起的赤羽箭标注射界的这个用法,灵感其实来源于古装电影《花木兰》,电影中就有弓手发赤羽箭标识射界的做法,因而李孟羲会由赤羽联想到这一点。 此为【赤羽射阵法】。 第四百四十三章 十面埋伏之势 义军与黄巾偏师张宝部两战两胜,另一侧,董卓所率官军与黄巾主力撞上,战况虽有磕绊,但进展还算顺利。 董卓自持军力强盛,西凉精骑悍勇,几番小胜之后, 带着骑兵部队追着黄巾狂飙猛进。 黄巾似乎已溃,董卓追一段,就遇到一股黄巾,然后刚领骑兵冲杀过去,黄巾没做什么抵抗,直接溃散, 根本不做抵抗。 黄巾一触即溃, 一开始, 西凉骑气势如虹,追击一天之后,再遇小股黄巾,军力疲惫的西凉军已不复一开始威势,追速放缓。 整个巨鹿都沦为战场,董卓领骑兵沿路进发,前方又遇一股如之前一般无二的黄巾。 道旁,一根长竹竿插在地上,竹竿上挂着一面土黄色大旗,上书黄巾两个大字,下写天干地支字样。 黄天大旗之下,本有一众黄巾,此部黄巾一见官军来,立刻又跨路翻埂的四处奔逃。 董卓千骑齐进,遇黄巾一小股一小股, 没完没了, 以千骑追杀几百, 颇有大才小用之感, 迟迟难竟全功。 追击两日,烦闷的不行的董卓下令,令西凉骑百骑一队,沿着路散开追击,见黄巾就绞杀,势要把黄巾绞个一干二净不罢休。 黄巾太散,西凉骑未分散之时,西凉骑遇一阵破一阵,一天破十几二十阵,但累积起来,斩杀黄巾并没有多少。 西凉骑化整为散以后,以散对散,立刻就给黄巾造成了杀伤,一日之内,黄巾溃散不知多少。 黄巾没有任何抵抗,西凉军一面倒的追杀。 如此持续了三日,西凉军还在不停遇到成股的黄巾。 有时沿路扫了一趟,黄巾溃散, 等返回,后边竟然还有一队黄巾,给西凉军兵有种错觉, 黄巾似乎绞杀不完一样。 在西凉军无法看到的地方,黄巾每每溃散,不管散向哪里,散向什么方向,逃的有多狼狈,黄巾溃兵逃着逃着就会在田埂处,地里,路边,荒草滩,河边,等乱七八糟的地方,会撞见不知何时就已插在那里的高高的黄巾大旗。 而后,只要溃兵碰到荒田乱梗中的大旗,就会停下呆着。 溃兵奔散本无形状,可因各处被人刻意安排的旗帜在,一杆杆大旗,如若一处处营寨,神奇的把散乱的黄巾自动又一批批聚拢起来。 而后,聚集起来的黄巾到达一定规模,又结队离开荒田乱滩,走到路中,再次沿路行进。 黄巾并不不是手无寸铁,刀枪也有,弓弩也不少。 黄巾小队每遇西凉骑队,每战必溃,骑兵冲来,黄巾弩手能顶住恐惧放一发弩箭就算不错了。 但因黄巾有时会借助地形,有时会埋伏在树林中,等西凉骑队路过,抽冷子暗算几箭就跑,西凉军开始少量出现伤亡。 西凉军只要追,黄巾稍作抵挡,甚至没有抵挡,一下必退。 然黄巾每溃,必能不知从哪个旮瘩又聚一堆出来。 黄巾不知多少,如同蚂蚁乱散,散着散着,会自然而然在某处大旗之下聚到足够多的人手卷土又来。 西凉骑进,黄巾退,西凉骑稍做停留休整,被黄巾看到了,俏摸就摸上来骚扰,西凉骑再追,黄巾又逃。 一个个中关键是,黄巾纪律不行,却能屡屡人员聚集又重聚组织,并且,随着屡屡溃散,黄巾军众开始自发的特意等更大股的人聚到一起再出去行动。 黄巾随着屡屡溃散,逃的越来越熟练,一开始对骑兵的恐惧,随着西凉骑越发疲惫,黄巾不时也有射杀掉的骑兵,黄巾军众对骑兵的恐惧在克服。 神奇无比,黄巾军竟然能败着败着,士气开始升了,战斗力开始强了。 黄巾开始主动下意识聚集更多人手,开始自发意识到埋伏好用,集中弓弩手埋伏在田埂道旁,趁骑兵路过一个冷不防就能弄死一两个,黄巾埋伏战术开始多了起来。 黄巾中不乏胆大血勇之士。 有一猛士,手里刚巧有把弓,半个时辰前他被黄巾骑兵撵散了,他正沿着路走,忽然听到马蹄隆隆声,黄巾军一惊,慌不择路的,赶紧往旁边沟里一滚,沟里满是荒草,沟又深,一滚下去,人被埋草里了。 黄巾军士滚入沟里后不大一会儿,路面上马蹄滚滚而过。 待蹄声稍远,黄巾军士小心翼翼的从半中探出了头,猫着身子爬上沟来。 此时,前边官军骑队正在跑远,以黄巾军这个方向,看到的全是骑兵背影。 黄巾军士犹豫又犹豫,而后一发狠跳到道中,举起弓,搭上箭,对着远去的骑队随便一箭射了过去。 一箭放完,然后不等射没射中,立刻就又翻入沟中去。 黄巾军士翻身入沟的刹那,隐约听到了马匹的嘶鸣之声。 许久之后,马蹄声远去良久,黄巾军士这才小心翼翼的爬出来,往路那头一看,黄巾军士眼睛亮了。 七八十步开外,路中好像倒了一匹马。 黄巾军士喜不自胜,赶紧跑过去看。 近了才发现,倒在路中的战马,恰好脖子中了一箭,血流了满地,黄巾军士把箭从马脖子一拔,他隐约看出,这箭是他自己的。 黄巾军士顿时就觉得自己运气简直太好。 黄巾缺吃少喝,一匹马得多少肉,可马也太重了,黄巾军士发愁该怎么办,正这时,旁边从田坡上鬼鬼祟祟出溜下来一人,看其头上,也是缠着黄巾,是自己人。 扛着枪的黄巾军走来看了看地上的死马,又看看拿弓的黄巾军士,问“恁射死哩?” 虽说瞎放一箭运气好射中的,但黄巾军士摆出一副自傲模样,手中弓一抖,甩了甩箭上的血,“哼!不是我射死哩是你射死哩?” 另一个扛矛的黄巾,顿时满脸佩服。 黄巾人太多,漫野穿路过田的人,不是在溃散,就是在溃散途中,不是在聚集,就是在聚集途中,聚后又散,散后又聚。 没多久,陆续路过一些黄巾散兵,有了人,大家伙就合伙把死马拖走。 众人分马生吃马肉,吃的又恶心又饱,满嘴生血。 持弓的黄巾军士单人射死一个骑兵的事迹在这一伙聚集的黄巾士卒中传开了,众人隐约以持弓黄巾军士为首了。 再之后,这伙儿黄巾带着剁好的马肉漫无目的凭着感觉走,又是走着走着,就遇到一杆黄天大旗,旗插在荒坟之中。 这里已聚集了不少撞到此处的黄巾流民。 有人带着马肉过来了,黄巾军们狼吞虎咽的分食马肉之时,持弓黄巾军士一人射杀了官军骑兵的事迹,再次扩散。 又过了一段时间,人聚多了,三两百人。 身边有一有本事的人,黄巾军们宛若找到了主心骨,“壮士,恁说咋干,俺们都跟住你干!”一拎斧头的黄巾拍着胸膛说着。 “俺们都跟你干,恁说咱们咋干!” “对,都跟你干了!” …… 黄巾群情所向,持弓黄巾军士被一激上头,豪情顿起,持弓黄巾军士呸的一口吐沫吐地上,手一挥,“那走,干他狗日里!” 此持弓军士本就有些胆魄,不然怎么会敢骑兵刚过去就冒头观瞧。 持弓黄巾军士刚躲沟里阴死了官军一匹战马,这是他唯一的和官军作战的经验。 持弓黄巾把经验告而广之,“俺就是趴沟里,官军没瞅见俺。官军刚过,俺从后边出来,对着他屁股就放一箭……” 原来是这样就把官军射死了。 手里有弓有弩的,便起了心思,想着也去沟里趴着,看能射死一个不。 适合藏人的路边深沟不多,但在生存压力和对肉食的渴望之下,这难不倒黄巾兵们。 黄巾兵们想到了很多好办法,沟如果浅,就拔来一些草堆个草堆,然后拱里边一样能藏。 这部黄巾未等到第二天,在这天下午,就又遇到了官军骑队。 马蹄声隆隆的沿路前进,西凉骑兵们不会想到,有大群黄巾把他们看成了肉,埋伏在了这附近区域的大小沟中。 西凉骑驰如疾风呼啸而过,待马蹄声远,沟中草堆里匆匆爬出了一名持弩黄巾。 紧张的手都在抖的黄巾兵,抱着弩,对着官军骑队队屁股后面,一扣弩机,嗖的一声,弩箭飞出,须臾后,队后战马受惊嘶鸣…… 猛然受到不知何处的袭击,西凉骑百夫长神情紧张,不敢久留,勒令麾下赶紧离开。 没想到跑了一截,刚过一路口,嗖的一声,又是不知何处来的流箭正中骑兵队伍,一西凉骑手臂中间,手中骑枪脱手掉地。 西凉骑屡屡遭受冷箭,已成惊弓之鸟,“走!莫停!”西凉骑百夫长神情紧张,厉喝声中,手中马鞭啪的一声抽在战马屁股后面,战马受痛,希律律一声嘶鸣疾冲而去。 半晌后,西凉骑离开,从沟中畏畏缩缩的钻出几个人影。 埋伏的黄巾兵们走过去,在路边看到一支掉落的骑枪。 “没射住人?” “木吧。” “这枪不错。”一名黄巾捡起做工精良的骑枪,拿手里舞了几下,一脸满意。 …… 西凉骑只要是遇到大股小股的黄巾,只要稍整阵势冲杀过去,则黄巾必溃。 然而,西凉骑队连战连胜,都赢麻了,黄巾小股部队依然层出不穷,一队一队的冒出来。 骑兵受地形限制,难从田里走,更难穿林过沟,至于荒坟乱滩处,于骑兵更是不利,故而,西凉骑多沿路走,有时击溃黄巾,黄巾若是往两旁高岗田地里逃,西凉骑种种顾忌,放弃了追击。 西凉骑制胜于四通八达的道路,在道路网之外更辽阔之处,黄天大旗一杆一杆各处耸立不知多少。 路串通四野,四野合围于路,四野黄巾俨然是把西凉骑团团围住了。 西凉骑再四处追杀黄巾,路上也不安全了,沟里会趴着弩手,不把草挑开,根本看不见;夜里休整也开始被偷袭骚扰,西凉骑精锐无双,战力凶悍,他们数日攻杀,杀伤于他们本身人数的数倍黄巾,然而西凉骑的锐势也在逐步消耗,人变得疲惫,战马也会疲惫,不停的有人员折损,黄巾却有越来越大股的趋势。 黄巾越大股,西凉骑冲过去要面对的散乱箭雨就越密集,就越可能有人一不小心就被流箭射中。 不少惯于厮杀的西凉骑兵已经感觉到不对了。 西凉骑冲,黄巾散;西凉骑追,黄巾往地里退;西凉军想退至易守处,稍作休整;黄巾散兵们却畏畏缩缩的围上来了;等西凉骑休息,则总会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些或多或少的黄巾来骚扰。 毫无疑问,西凉骑被打游击了。 巨鹿城,深夜,黄巾帅帐,张角正夜观军情,他面前放一羊皮地图,地图明细复杂,观之俨然是巨鹿左近地势图。 于地势图上,宛如棋盘般,满布一个个黑色小点,黑点自东到西,自南到北,囊括巨鹿城以西方圆概括百五十里之巨大地域。 旷野之处四散林立着的无数黄天大旗,与羊皮地图上棋盘状的黑点,遥相呼应。 已过六天,黄巾军士身上所带口粮即将耗完。 连夜,有军令自黄巾大帐发出,夜色之中,黄巾骑兵一队接一队的出城,一队一队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七日,西凉骑兵间或遇到了黄巾骑兵,黄巾骑兵跟黄巾步队一样,一个照面都不打,见面就跑。 到第八日,忽然军情大变。 以一杆杆黄天大旗所在的区域为中心,但凡得到军令的黄巾军,黄巾军大队小队倾巢而出,把方圆百五十里地域之内所有路口全部卡住。 与之同时,黄巾本部真正精锐之兵,几千黄巾甲士,黄巾大队骑兵,朝西压来。 此时,西凉骑队四处分散,各处黄巾把大大小小的路都卡住了,隔绝了其再大部汇聚之可能,西凉人疲马倦,锐气不在,黄巾精兵又目的很明确的,直扑西凉骑而来。 张角布下之十面埋伏之势,已成。 第四百四十四章 西凉军残 一夜之间,不可一世的西凉骑兵突然发现形势大变。 各支骑队照常沿路追击黄巾,黄巾一反常态的没有再望风既溃,而是竟然开启了主动进攻。 一队三五百人的黄巾围拢一堆,慢腾腾的朝西凉骑队压过去。 以西凉精骑之悍勇善战,黄巾脆弱不成形状的阵型一冲就足以冲垮。 可黄巾战意大增,不仅不再逃, 反而主动寻战,因此给西凉骑兵造成了更大的麻烦。 这是西凉骑军麻烦的开始。 这一天,西凉兵们不管沿着路往哪里突,都会遇到结阵以待的黄巾队伍。 黄巾战力毕竟薄弱,大多时候,西凉骑仗起人马精悍,往往一冲而过, 但有时也会因为黄巾占据地利, 一冲之下伤亡数起的情况。 西凉骑兵伤亡在极速增加, 这一天的死伤是过去七天之和。 又一队西凉骑兵撞见了黄巾,此队西凉兵,本来一个整百人队,此时只剩不到八十人,地势于西凉骑军不利。 前方是一段上坡路,路左右两边是高田埂,无有左右腾挪之空间,黄巾还把几根树干和好多树枝堵在了路中,黄巾兵则在树干之后,以枪矛弓弩据守。 西凉骑百夫长脸上犹豫不定,“绕路!”斟酌再三的百夫长下令绕过此地。 西凉骑军的颓败是在十月十五日之时开始的,黄巾骑兵几百骑集结一处沿着道路搜寻西凉骑兵的动向,两方骑队相遇之时,立刻就爆发大战。 大道之上,地势平坦,左近开阔, 天然利于骑兵冲杀。 黄巾骑兵占据数量优势,而西凉骑虽人人缕缕折损已不足七十, 然双方战力明显不是一个层次。 两下骑兵相遇,这边黄巾骑兵挺刀举矛直接杀来,另一边,西凉骑猛然遇到黄巾骑兵大队,行动却与黄巾骑兵截然相反。 西凉骑不急进反一阵急停,而后骑兵们匆匆往一起靠拢,有向前,也有勒马稍向后,西凉骑兵大体是往一起靠拢,并列出了一个锥阵模样。 黄巾骑兵马蹄奔腾隆隆声如万鼓齐鸣,黄巾骑士战意高昂,喊杀冲天,一副群狼出山之势。 西凉骑耽误了一阵,黄巾骑兵冲的快的已至近百步。 “杀”西凉骑百夫长一手夹枪腋下,一手猛提缰绳,喝令冲杀。 百夫长一人当先,其余西凉骑兵紧随以锥形之阵由静止快速把马速提起。 骑兵速快,又是两方对冲,眨眼双方便撞面。 冲在当先的黄巾骑兵, 见官军骑兵如同一堵墙一样撞将过来, 黄巾骑兵目露畏惧之色,下意识的就能拉扯住缰绳往一边跑,不敢跟西凉骑队对冲。 最前边的还能躲闪一下,避开西凉骑队的锋锐,后边跟着的黄巾大队则避无可避。 骑兵队形与骑兵队形整个相撞,一瞬间人仰马翻,落马者不知凡几。 西凉骑撞入黄巾骑兵队中,以整对散,以阵对无阵,以铁甲长枪对兵甲不齐,西凉骑不管不顾的一阵往前猛突,竟以不足黄巾骑队五分之一的人数,生生凿穿了过去。 突然黄巾之后,西凉骑依然维持着大致的锥阵形状,只是阵型散乱了许多,人数也少了将近三分之一。 凿破黄巾骑队之后,不做任何停留,西凉骑兵立刻脱离战场,沿大道向南奔驰。 后面,黄巾骑队乱了好一阵之后,才又重振了士气,调转马首,继续向西凉骑兵追击而去。 大道上,骑兵追击战正酣。 马蹄声隆隆惊过旷野,西凉骑队队尾,几名骑兵弯弓搭箭,在颠簸的马背上弯弓搭箭反击追兵,弓弦响时,追近的黄巾骑兵时不时有人中箭被射落马下。 间或也有善骑射的骑兵回以箭支,一来,黄巾军不比西凉军人人善骑射,黄巾军中能骑射之人太少,再者,稀疏的两三支箭支落于西凉兵身上,要么被铁甲滑开,要么被铁甲挡住,挂在上面。 追击战持续一刻,黄巾被射落马者二三十人,西凉军只一人落马,再加之西凉军马膘壮,而黄巾骑兵战马良莠不齐,渐渐追不上了。 忽然形势又变,西凉骑队沿路驰走数里,前方路口忽然又撞见一股严阵以待的黄巾兵正卡住路口。 后有追击,前又有阻路,西凉骑军百夫长面露狠厉之色,“撞过去!” 西凉骑兵听令,马鞭抽打更急,把马速催至极限朝着堵路之黄巾步队直接撞去。 能面对骑兵冲锋面不改色还能维持阵势不乱,非精兵不能,西凉骑兵冲到二十步时,耳闻蹄声如雷,西凉骑兵铁甲耀目声势骇人,黄巾步队还是被吓退了,连黄巾百夫长都带头跑了,没人约束,黄巾兵争抢着四散溃逃。 二十步实在太近了,战马两蹿就能冲至。 黄巾步队大部分人还未退离大道,骑兵便冲至。 一时间,马撞人飞,惨叫此起彼伏。 一名黄巾枪兵被四周的混乱和凄厉惨叫弄得心神慌乱几不知身处何处,眼角突然瞅见一道黑影朝自己撞来。 心中惊慌,下意识的,黄巾兵举起手中的枪就胡乱对着黑影撞去。 砰! 黄巾伤兵感觉身体一侧的骨头咔嚓一声一痛,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飞了出去。 一声希律律的马鸣声响起,战马悲鸣着人立而起,马上西凉骑兵一个不防,直接被颠了下来,重重的砸在地上,摔的灰头土脸。 事出突然,后边冲过来的西凉骑兵特意操控着马匹绕开了一点,亏的西凉兵骑术精湛,还能紧急绕开,不然这个落马骑兵就被马蹄子踩死了。 回顾方才究竟,原来那个黄巾枪兵只来得及随手刺出长矛,下一刻就被撞飞了,但他手中的长矛因为角度的关系,顶在了地上片刻,战马冲来,枪杆尾端杵在地上,战马一撞,枪头恰刺进战马脖子处,捅穿了战马半个脖子。 落马摔的七荤八素的西凉骑兵用力晃了晃晕乎的脑袋,从地上爬了起来。 四周一片混乱,黄巾在溃散,也没人注意到他。 隆隆马蹄声近,落马西凉兵转头看去,黄巾大队骑兵追近。 西凉兵怒而拔刀,拖拉着一条摔断的腿,举着刀一瘸一拐的狂呼着不要命的朝骑兵扑去。 嗖! 一声羽箭飞来,噗嗤一声箭头钉穿了西凉兵的喉咙,西凉兵手中刀落地,手下意识的死死捂住喉咙,马蹄声近,一抹雪亮刀光闪过,冲近的黄巾骑士身子一低,随后一刀一搂,西凉兵脑袋离颈飞起,断颈处鲜血嗤嗤激飙如柱。 砰! 更多黄巾骑兵撞来,战马直撞在西凉兵无头尸体之上,把无头尸体撞翻在地。 马蹄声隆隆而过,无头尸体被一只只马蹄踩过,已不成形状。 等黄巾骑队过完,许久之后,本溃散的黄巾兵小心翼翼的又折返回来。 方才西凉兵冲杀之时,黄巾死伤不少人,伤而未死者躺在地上哀嚎不止。 黄巾兵们开始争抢死人的遗物,他们从死人怀里摸出饼子,从死人身上把破烂染血的衣服扒下,当黄巾兵们发现西凉军的无头尸体时,更是引起了一番欢呼。 西凉兵无头之尸被战马踩的乱七八糟,身上的铁甲甲片也踩扁了,凌乱不堪,身强力壮的黄巾军士推开别人,强横的要把铁甲占为己有。 黄巾军士上手要把铁甲脱下来,拽了几下没拽下来,不把死人手从甲袖里掏出来,就不好拽。 黄巾军士松开拽着的死人软塌塌的手,索性拎起手中斧子,呸呸两口唾沫吐在手心,举起斧头斧头高举过头顶,对着无头尸体的手臂一斧头就剁下去。 围观旁人目睹血淋淋一幕,并不畏惧,都在围观。 一斧头接一斧头,剁了二十几斧头,黄巾军士停下,斧头交到右手,脚踩住四人胸膛用力踩住,俯首抓起死人被砍的半断的断臂,用力一拽,骨茬分离,血肉模糊的断臂处,只留一点皮肉相连。 黄巾军士拿起斧子又砍一斧,彻底把无头西凉骑的手臂从大臂处砍断了。 断臂随手拎起往一边扔,断臂又引起了旁人的争抢,因为断臂之上,还有半个袖筒,袖筒也是布料。 黄巾军士如法炮制,砍断无头尸首一臂,又砍断另臂,把无头尸体已削成人棍。 没了手臂碍事,黄巾军士三两下就把铁甲从无头尸体上扒了下来。 铁甲入手沉重,铁片一抖哗啦啦响,黄巾军士打量了一番铁甲,满意无比,然后直接就把粘满鲜血和灰尘肮脏不堪的铁甲套在自己身上。 持斧黄巾军士拿了铁甲走,其余黄巾围过来争抢尸体上其他可用的东西,不一会儿,就把尸体撕扯的七零八落。 尸体上所有的东西,连一块布一根绳都不剩下,被搜刮的赤条条的无头尸体连同其他尸体被黄巾军随意抛尸路边,然后扬长而去。 无名道口,尘灰方息,土路上留印马蹄,黄土中血混灰泥,再又久,扑棱棱翅响,黑鸟嘎嘎一片落聚,老鸹至矣。 冒然突进的西凉精骑,已被分割合围各处。 西凉骑勇悍,破黄巾羸弱之兵散乱之阵,易如反掌,纵是遇黄巾大队骑兵,也能一股凿穿。 然而西凉兵频繁遇战,每战都有人力折损,只半日,千余精骑,只剩不到五百之数。 西凉骑军处境全都不妙,往哪撞,哪哪都有堵截,换个方向还有堵截,冲破一阵,行不远,前竟又有一阵。 一队西凉骑兵队形散乱,惶惶奔逃,此部骑兵屡屡折损之下,还能有百骑,骑队中一体态胖大之人,乃董卓也。 董卓此时满脸灰土,狼狈不堪,刚遇十个路口,个个路口都有黄巾堵路,身陷重围之中,董卓此时已失方寸,随便找了往东一条路,不管不顾的沿路逃去。 —— 此一日乱战,黄巾与西凉兵接战频频,遭战不知凡几。 于傍晚之时,跑的人马疲惫的董卓一队,绝望的发现,前边又有一大群黄巾堵路。 “吁——”董卓紧急勒马,顾不得抬手擦去额头上的汗水,董卓满脸焦急之色,拉起缰绳调转马头,“田里走!”口干舌燥的董卓沙哑的喊了一声,左是荒田,董卓一踢马腹,战马低低跳跃了一下越过田埂踏入荒田之中,而后一蹄深一蹄浅的穿过田地往南而去。 太阳落山之时,黄巾对西凉骑兵的围堵还在继续,夜中,围剿不停。 连夜,董卓不敢停留,也不敢走路,只挑田里走,惶惶一夜,直到天亮,到第二日下午,董卓遇到了缓缓而来的官军大队人马,这才惊慌稍定。 回头一看,董卓身边只剩不到五十骑。 此日,十月十七。 董卓领西凉骑兵轻敌冒进,先被请君入瓮,又中十面埋伏之势,乱战小战数百,西凉兵伤亡不停,终至惨重。 待其他幸余的西凉骑陆续逃回,笼统一数,千骑仅剩三百出头。 十亭已去七亭,折损骑兵七百之巨。 是战,黄巾伤亡数倍西凉兵,死伤数千。 张角一举打残董卓骑兵队之后,黄巾竟然又全部缩了回去,不知张角是作何意图。 和步军大队会合之后,董卓得了教训,再不肯轻易冒进。 董卓再怕中伏,他不可谓不谨慎,走一截停一截,就怕行军队伍拉长,前后不济之时,会被黄巾突袭。 然而,连两日,不仅没有黄巾再围堵大小路口,连一个黄巾也没有了。 心知黄巾有异,可刚吃完大亏,董卓宁肯行军慢如龟速,而不肯稍快些许,却不妨,这又正中张角算计。 在董卓和张角主力大战之时,偏路,义军和张宝偏师又是先后数战,每战以溃敌为次,歼灭为要,抓俘为重,数战抓得黄巾俘虏近万,黄巾偏师军力已大损。 若是要攻城,义军人力已经充足了。 张宝心忧战事,还记着临行前兄长所说夹击官军之策,故而虽连战连败,张宝却是战意不减,每败,不消一两日,就又整队再来。 这也因此,正中义军下怀。 义军正是要半蚕食鲸吞黄巾兵力,席卷以成大,而后直压而去。 第四百四十五章 【军票】 义军鲸吞至两万人,一个问题出现了,粮草紧张了。 李孟羲从未听到刘关张三人说粮草如何,他一直以为粮草足够充裕,现在说粮草不继,让李孟羲始料未及。 哪怕是没兵器呢,没兵器也好办, 揭竿为旗,斩木为兵,总有办法。 要是敌军强大,那也有办法,三十六计用一遍,不信不能屈敌兵势, 不信不能攻守易势。 车不够可以就地伐木做车,草鞋不够可以发动民夫们去编草鞋,都不是难事。 可唯独粮草不够了, 这个问题没任何办法解决。 粮草一旦耗尽,义军一切努力,瞬间乌有。 没吃的,俘虏们会造反,往好了想,义军行事仁义,俘虏感刘玄德恩德,不会造反,为了找口吃的,为了求活,黄巾会离开义军,再复反为贼。 此时若为百姓计,为大事计,狠心的做法是,粮不够,那就把多余的人屠杀了, 老弱全杀,病残也杀, 只会种地不会骑术不善弓弩的无用之人也杀,只留少部分精华人力,如此,坑杀数千近万,则少了几千近万张吃饭的嘴,粮草问题顿时解决。 可,行坑俘之暴行,刘备关羽断然不允,李孟羲也不想,连张飞都会觉得杀俘不详,不愿行此残暴之事。 李孟羲知道军粮不继的时候,当时他正在木工营,木工营恰又有新板车做出,李孟羲照常例去淄重队拿粮食。 正好刘备也在淄重队清点粮食,刘备看着木匠们背着几大袋子粮食走并未说什么,却把李孟羲留住了。 “羲儿,我军如今已两万有余,若人再多,粮草或有不继,你看, 给匠人的赏粮,是不是……”刘备话说了一半,就适时停了,言下之意,就是让李孟羲暂时不要再拿粮食给木匠们了。 木匠们本有口粮配额,饿不着,赏木匠们的粮食放木匠们手里一时也吃不完,等于物不尽其用。 听刘备说军粮不够了,李孟羲是震惊的。 随后,李孟羲就意识到,值此非常之时,的确应该把粮食用在关键之处。 可是,给木工们粮食是为了激赏,粮食要不给,木工们应当能体谅到军中难处,但,李孟羲觉得稍有不妥。 人无信不立,李孟羲亲自定下的激赏法,又亲手废弃,折损信誉。 (不能不给,又不能全给……)李孟羲皱眉思索着,他忽然瞪大了眼睛,(有了!) 早前完善激赏法时曾考虑过,激赏重的是时效,也就是说,谁达到奖赏条件,应立刻奖赏。若不如此,累积到一年,一年统一核算一次,则就是发例行工资了,不是激赏了。 匠人们谁想了个好主意,立刻赏其粮食,那么此匠人接下来数天的干劲和创造力都是十足的。 要是匠人想了个好主意,说不错,记下了,一年后再赏粮食,匠人面无表情,奥了一声就走了。并没有什么激赏效果。 所以,激赏法不能费,且不能用拖延法,还是应该重时效。 李孟羲想到了既留激赏时效,又延期支付,两下结合的折中法。 具体方法是,匠人们谁再想出了好方法,假如这个方法值五十斤粮食,那就赏这个匠人一斤粮食,同时,发给其四十九斤粮食的支票。 如此,匠人们时不时还能拿到粮食,时不时可饱餐一顿,则激赏依然有效,匠人们拿到粮食的时候,接下来会干劲激昂一段时间。 同理,如果一个木匠提出的方法值两百斤粮食,依然只赏其一斤粮食,剩下一百九十九斤粮,用支票支付。 支出一斤粮食并不多,不会影响军粮储备。 李孟羲片刻的思索,就把问题解决了。 李孟羲把想法告知于刘备,刘备笑了,“如此甚好。” 接下来,就要解决支票的问题,李孟羲首先想到的是,随便撕块布,然后需要给木匠多少斤粮食,就在布上写多少斤粮食。 但随后又一深想,这么做,有疏漏。 赏出去多少粮食,李孟羲都没记录在案,心里也没有数,再加上每天事情那么多,根本记不清到底谁谁谁提过了什么什么方法,赏了多少多少粮。 万一有奸滑的人偷摸弄块麻布,也写多少斤粮食,拿来混水摸鱼。 损失点粮食不算什么,但万一此偷奸耍滑作法带坏了匠营的风气,那就得不偿失了。 匠营是什么?匠营现在几乎就是个研究氛围技术氛围浓厚的科研和生产单位,匠人们无不都在琢磨着改进技术,好以此来得赏粮。 但凡谁,什么脑筋都没动,随便造假一下,就得了大量粮食,旁人一看,就觉得自己傻乎乎的脑筋脑汁有点愚蠢,也就有样学样,把用在思考技术的精力,往偷奸耍滑上用了。干城,于是毁于一蚁穴。 麻布不行,麻布太容易找了,木匠们随手能找到麻布。 应该用稀少的布料制作支票,比如丝绸。 丝绸总不至于满营都是吧。 然而李孟羲又一想,丝绸还真的都满营都是。 刘玄德视钱财如粪土,关羽亦然,张飞亦然,李孟羲亦然,军中缴获的丝绸不少,李孟羲又发现缎子纹理密实,作为绷带用布比粗麻好多了,于是缎料被各种裁成绷带,亦或者给妇孺营哪个衣不蔽体的小孩子扯一些丝绸做衣服去了。 以至于,军中现在流散的丝绸到处都是。 匠人们难以找到丝绸,但不至于一点也找不到。 丝绸也不一定完全稳妥。 再往复杂了考虑,可以找来几匹颜色不同的丝绸,然后缝出一种多材质的布料。 这样一块色彩斑斓,集合了众多华贵布料的布块,应该没有人能收集齐了。 说干就干,李孟羲去翻布料去了,他专挑看着华贵颜色稀少的挑,最后,挑得不同颜色的丝绸五匹。 拿着丝绸去妇孺营,找到绣娘柳氏,略交代几句,柳氏就明白了要干什么。 用五种不同颜色的丝绸,各剪出一长条,然后合缝成巴掌宽的一条,工作量不大,两刻钟时间,柳氏就缝出了手臂长的一条五色长带。 有的用了,李孟羲去找来笔墨,略想了一下,决定仿照钱币面额来,十斤五斤,二十斤,一百斤的面额来写,这样用着方便。 写下一块,李孟羲就拿剪刀剪下,就这样做了两个之后,李孟羲突然又意识到了不对。 不应该只写一斤两斤的,应该按存折那样,用异体字,壹贰叁,这样的字体。 因为,【一】容易被篡改,随便添一横,就成二了,再添一竖,就成十了。 木匠们手中有墨盒,手里有墨很方便篡改,万一真有人篡改,难以发现。 所以,应该用异体字。 当天黑的时候,李孟羲制作了一大堆各种面额的布块,然后,李孟羲去木匠营召集众人,言语了一番,木匠们放下手头的活各自散去。 不一会儿,鲁犁拿来大秤,和抬秤的杠子,木匠们背着大包小包的粮食来了。 这边称粮食,称得多少斤,李孟羲就拿多少斤的票给那个木匠。 木匠们接过票,发现票五颜六色的很好看,票上写着字,字体很复杂,木匠们认不得。 心中虽有疑惑,木匠们却不怀疑日后粮食能不能兑现,李孟羲的信誉还是有的。 最终,李孟羲从木匠营那里把木匠们手中囤积的粮食全换走了。 一统计,竟然收得两千九百多斤粮食,数量很惊人。 由此可以看出,匠营是多么蓬勃发展,到底有多少木匠想出了改进生产的方法,木匠们又生产了多少板车,才能得到这么多赏粮。 收完了粮,李孟羲去找刘备,说从匠营收了快三千斤粮食,刘备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李孟羲办事能力实在是强。 按刘备所想,日后不给匠营那么多粮食就成了,没想到,李孟羲不仅改了激赏之策,还顺便把匠营的存粮都给收走了。 李孟羲说起了票制,刘备极感兴趣。 末了,刘备从李孟羲这里要了一些五色布,也准备用票代替实物来奖赏众将士。 近来多有征战,屡屡有立功士卒需要赏赐,可军中现下物资匮乏,酒肉实在不多,战后犒赏有功之士的时候,就一点点肉,刘备都觉得拿不出手。 现在李孟羲提了以票代赏,刘备突然就有了灵感。 犒赏之时,肉虽不多,但可以以票据的形式把十斤百斤的肉赏赐下去,日后可凭据兑换。 等于是,拿日后的钱粮肉食,重赏现在的有功之士,能使激赏之效大为增强。 没有票据法的时候,刘备犒赏众士之时,看着有功之士碗里只有一小块肉,刘备还得好生劝慰一番,干巴巴的说,现在军中无酒少肉,苦了众兄弟了,待日后,必让大伙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说的刘备都难以启齿了。 有了票据之法,妥当了,再犒赏有功之士,发其十斤百斤肉票,岂不大气?赏赐岂不丰厚?众士岂不昂扬? 票据,李孟羲称之为军票,自这一日之后,开始在军中广泛应用。 在后来,军票制度发挥了更大的用处。 第四百四十六章 观城 义军与黄巾数战,每战大同小异,每一战都是关羽领骑队或是正面冲击黄巾阵线正中的破绽,要么就绕一大圈绕到侧面,斜冲破阵。 只要骑队建功,黄巾阵势必乱,然后步队趁机压上, 黄巾必溃。 骑兵队优秀的战场表现,让李孟羲深刻意识到了骑兵的犀利。 与骑兵部队相比,黄巾阵势如同一只庞大又迟缓的乌龟,骑兵则像一只迅疾的鹰,每每关羽领骑队绕侧之时,黄巾也会下意识的跟着骑兵移动的方向进行防备, 然而不动还好, 一旦黄巾跟着骑兵的移动而动起来,不一会儿,黄巾自己把自己带乱了。 等黄巾稍一露出破绽,骑兵队见缝就扑上去,此时,黄巾阵势已经乱了一半了。 李孟羲每一战都跟着出去,他感觉赢的太简单了,又或者,战争本来就这样。 张宝部骑兵部队自从拿出来用了一次然后被关羽轻易击溃,张宝就再也不敢轻动了。 十月,二十日,连战连败的张宝终于意识到再这持续败下去,兵力就全损耗了,后知后觉的张宝立刻收缩兵力,缩回了文安县城,看样子是打算四守不出了。 张宝部还有多少兵力,不知,问了黄巾俘虏中的高级头目,黄巾头目也不知道张宝有多少人。很可能, 连张宝都没能弄清麾下人马几何, 张宝部组织度就差到如此程度。 义军前后七胜,每次都小胜,都是把黄巾阵势击溃之后,小追一截就不追了,分寸拿捏的刚好,没有直接一次把张宝打的心惊胆战,就能不停诱使黄巾卷土再来,进而逐步吞掉黄巾人力。 前后七战,义军全力围堵溃兵抓捕俘虏,共计抓到俘虏一万三千八百有余。 张宝不能知手下人马详数多少,义军则不同,俘虏只要抓回营,不用过夜,当天就能清点出精确人数,这就是双方的差别。 南和城在南十五里,黄巾龟缩,终于要还是要攻城。 义军两分,大队留于营寨之中,战兵并民夫数千, 木匠营全队拉着大量木头, 一并去南下。 二十一日,义军发六千人至南和城下。 这六千人已是义军能安全动员的兵力极限,军中现在俘虏太多,占据一半之多,出发的六千人是战兵加民夫中挑选的壮勇才凑足六千人,如果抽调更多人手,就没有人手看押俘虏了。 刘关张各领一部战兵加数百民夫,分堵南东西三门,只留北门空闲,此就是攻城战中所用的围三阙一法。 攻城第一步,围堵城门,刘关张三人带的有历经厮杀的老兵,还有战力次一挡的民夫。 若只带战兵堵门,战兵就一千多,刘关张三人一人就领三百人,人太少。 不是能不能堵住城门的问题,三百战兵可堪一战,问题是,如果兵力太少,让张宝以为能占便宜,有胆领兵冲杀出来,那就麻烦了,会让义军置身麻烦之中。 所以特意带了很多民夫,就是为了人多势众,是为了威慑。 此中涉及到了心理战术,假若,攻某城,已经计算好了,三千兵力就能百分之百把城池攻下,那么,此时该派多少人攻城? 是就派三千,兵力精简,减少粮草消耗? 不对。 就算打算三千人攻城,也应多多派遣兵力,派一万人参与围城才行。 只三千人,人数不多,数量不够给敌军造成威慑,敌军则就不会畏惧。 相反,如果是一万军队,我军打算以三千兵力投入攻城,其他不动,但我军知道,敌军不知道。等到攻城开始,我军只动了三千兵力,便屡屡让城头几度易手,险象环生,那么敌军守城将领再往一看,看到城外还有乌泱泱的大军,顿时心只往下沉。 此时,敌军守城意志不坚决,我军再威逼利诱,对城中发箭书,言说早降可得厚待,待城破再降,鸡犬不留。 敌军守城将领考虑到城墙屡危,且城外攻城兵力还有很多,自思再守下去,城池必破,守城将领于是索性直接降了。 敌军守城将领哪里能知道,我军打算攻城的兵力就三千人而已,余下的民夫根本没打算投入攻城战。 故曰,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人越多越好,人无边无岸,看着就吓人,敌军看我阵势,未战怯了三分,及战,还得留出部分兵力防备我后方人山人海,战后,纵我精兵溃败,敌军观我后阵还有许多兵力,敌军不敢追击。 此便为威慑,两虎相争,旁边哪怕是站了一只狗,老虎也得忌惮。 攻城之精兵,是虎,虚壮声势之民夫,看似人多势众,实则战力顶多是狗,可就因狗在,又虎当前,敌军畏狗亦如畏虎。 三千精兵,吓不倒守城敌将, 九千民夫,论战力尚不如三千精兵,则反能吓倒敌城守将。 精兵能成之事,人多势众或不能成,人多势众能成之事,徒有战力人数不足则亦不能成。 若以精兵为虎,以为狗,则虎狗各有其用。 放于今时,围三缺一是为给敌军留一后路,看是否能吓走敌军,以得意外战果。 三千精兵是断不足吓退黄巾的,但两万民夫则有可能。 攻城第一步,围城,刘关张三人把三方城门前列好阵势,把城门堵住之后,攻城第二步,观城,李孟羲跟着刘备,远远的围着城池绕了一圈,以知哪向城墙高,哪向城墙矮,哪向城墙新,哪向城墙旧,又哪向有护城河,哪向没有护城河。 转了一圈,李孟羲首先一个感觉,南和城非常大,比当日攻打的文安县城大的多,城墙也高的多。 攻城器械到今日为止,军中能生产的,依然只有攻城梯和攻城椎而已。 要造攻城梯,先要知城高。 李孟羲遥望着高耸的城墙,皱眉看了片刻,问,“玄德公,你观此城,墙高几许?” 刘备凝望片刻,“四丈有余……近五丈。” 五丈高的墙,则攻城梯应长六丈,梯子不可能直直的贴在城墙上,而是以一定角度靠在城墙上,按攻城梯与城墙的角度大小不同,则最小梯长也有不同。 当攻城梯与城墙夹角分别是三十度,四十五度,六十度的时候,那么攻城梯的长度就可以直接精确的算出来了,因为三十度,四十五度,六十度这三个度数是特殊角。 城墙高度看完了,至于城墙是什么材质的,是土是石,坚固不坚固,则就没必要看了,现在又没有投石机,没办法砸城墙,城坚固与否没观察的必要。 日后若是有投石机之时,在攻城之前先探查清四方城墙的材质则就很有必要。 石墙砖墙要比土墙坚固,新城墙要比年久失修的旧城墙坚固,高大的城墙比低矮的城墙坚固,要用投石机砸城之时,投石机往低矮旧土墙处砸比砸别处更容易把墙砸塌。 除城墙材质不需理会之外,城高也是需留意之处。 墙高则必宽,未有城墙高反而墙上过道窄的情况,城上过道宽则能容纳更多的兵力,于我方攻城来说,城上敌军兵力越密,我越难成功登上城头。 转了一圈,李孟羲发现,南墙高而北墙矮,墙最高的是南墙,最低的则是东墙。 因此,攻城方向是东墙。 东墙矮,则我军将士爬上城墙的速度更快,兵力投放速度更快,墙矮则墙上过道必窄,过道能容纳的兵力必少,利我军登墙。 已经决定了攻东墙,李孟羲和刘备就不去其他墙看了,他们在东门外遥观墙下护城河。 好的消息是,护城河里的水干了,里边没有水,坏消息是护城河沟看样子挺深,我方士卒抬梯靠城之时,过护城河沟时会艰难许多。 吊桥。 南和城吊桥已被高高拉起,观其宽则可知攻城锥轮距应做多宽,轮太宽过吊桥则不方便。 吊桥后应该是城门洞,城门洞的宽窄更为重要,城门洞大小决定攻城椎尺寸大小。 于文安县攻城一战,李孟羲推演城门洞咫尺距离之中,破门之后,攻城椎是由攻城之士推着往前走,还是攻城椎放一边不管,甲士从攻城椎旁绕过去,直接朝围堵城门的敌军攻去。 当时的推论是,看敌我对比如何。 敌为陷阵营,我为黄巾,我攻城,敌守,则攻城椎撞破城门之后,我必须推着攻城椎继续往里撞,因为敌军是陷阵营,直接与之接触我冲不开陷阵营的围堵,把攻城椎当冲车往前撞,反而有可能撞开条路。 反过来。我是陷阵营攻城,敌黄巾守城,则攻城椎破门之后,必须把攻城椎丢在一边,我甲士直突而去。 因我陷阵营精锐,短兵相接能发挥最大优势,如果隔着攻城椎和黄巾角力推来推去的,则死死限制住了陷阵营的战力。 现在情况,义军与黄巾,毫无疑问,义军精强,而黄巾羸弱,故,攻城锥破门之后,要丢在一边,于是也就没必要做刚好卡住城门洞宽度的巨型攻城锥,普通攻城椎就够了。 第四百四十七章 攻城战法2.0 攻城战最焦灼之处,在城头之方寸之间。 文安县破城之战后,刘备和李孟羲两人借城墙之便,操练攻守战法,当时论定,攻城之时,要错开城后楼梯所在的位置, 因为我军将士若于此处上城,将面临来自左右和来自楼梯口叁面敌人的围攻,且离楼梯口近,敌军增援到达迅速,进不利我攻城之士。 故,攻城之主攻点,应避开城后楼梯处。 最好的攻城点,应该是城墙角,因为…… 刘备和李孟羲两人, 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沿着城墙,往城墙角看,他们看到了,城墙角耸立的,高高的箭塔! 刘备和李孟羲都愣住了一会儿,两人一左一右仰望箭塔的眼神,有那么好一会儿的迷茫和不解。 就像,是智障al数据库不全,然后扫描到陌生东西时,当机了。 好一会儿,刘备和李孟羲不约而同的回头,看向彼此,默契尽在不言中。 “奥,”李孟羲抬头看着刘备,恍然奥了一声, “原来, 城墙角, 会有箭塔来着!” 早前文安县推演攻守战法, 文安县城小破城一座,城墙角没有箭塔,因此,李孟羲很快就发现,攻击城墙角这个位置,第一,攻城队承受的箭雨密度最低,第二,跳上城墙角这个位置之后,攻城士兵周围的敌军远比城墙中端的敌军要少。 简化一下来比较,就拿打架来说,打架的时候,背后靠墙,就能避免来自身后的攻击,就能少应对一个方向的敌人。 城墙角这个位置,也等于是靠墙了,也能减少一个方向的攻击,登上左城墙角,不用面临来自右边的攻击, 登上右城墙角, 不用面临来自左边的攻击。 城墙角毫无疑问是防御薄弱之处。 然而,现在见到前方城墙角耸立的箭塔,李孟羲意识到了,古人也知道城墙角防御力的不足,并发明了箭塔作为补充手段。 攻城队如果攻击城墙正中,那么毫无疑问,将承受前方和左右的弓弩的重叠攻击,将承受最密集的箭雨。 但,攻城队攻击城墙角时,只有承受前方和一侧侧翼的箭雨,敌军箭雨密度大减。 这是敌城没有箭塔的情况下。 但敌军城角耸立着箭塔的时候,情况就变了。 在城角的方寸的空间,箭塔数层,每一层都可站上弓弩手,一下让城墙角的兵力密度提升数倍。 于此时,攻城队再从城角进攻,虽说少了侧翼的箭雨,但却多了箭塔高处的箭雨,城角此时,箭雨密度不再薄弱。 等到攻城队从墙角踏上城池之后,因墙角箭塔的存在,攻城之士将再次受到左右围攻,城墙角的兵力薄弱不复存在。 多了箭塔,瞬间让城墙的防御结构大变,墙角一跃从最薄弱的位置,变成了最牢固的位置。 攻守从来都是一体,古人筑城之智慧,令人叹服。 李孟羲遥望城墙上的箭塔许久,他学到了新的知识。 攻城战法2.0更新。 筑城守城战法2.0更新。 【城角箭塔之用,墙角乃结构,人力,箭雨,之薄弱处,亦被攻破。 为解此缺,增强墙角之防御,可于墙角处筑箭塔。 箭塔高数层,可容甲士强弩数十,亦可屯擂木巨石金汁以备防守。 箭塔一出,城上固弱易势。 墙角无箭塔,则墙角最薄弱,而墙中段防御固强;墙角有箭塔,则墙角防御最强,墙中段防御亦强,城防无薄弱也。 知攻城之法,若敌城墙角有箭塔,则必使床弩投石机火箭等,先摧箭塔,再强攻城角。 于守城之法,墙角有箭塔,守城之时,可多派强弓劲弩上塔,盖此处高耸开阔,高城墙丈余,塔上居高临下,能更尽弓弩之威。 于墙中段,敌军不时跳梯而入,墙中弓弩手时时被扰,不能全力发矢。 于箭塔之上,敌军纵自墙角跳入,其不能极高,塔上弓弩手不为其扰,可全力发矢。 于筑城之法,城但有角,则必要于城角处筑箭塔,不然,则城防有缺。】 攻城守城战法更新,李孟羲写完所有,卷起布匹,收起笔墨,再抬头看,远望敌城箭塔,李孟羲眉头微皱。 城墙角的防御破绽不能利用了,主攻点不能选在城角了,那就只能从城中段攻了。 攻城墙正中,应避开墙后楼梯处,遥望城池看了半天,也看不到墙后什么地方有楼梯啊。 想起来了,古代攻城时,有专门用于观察的攻城设备——井阑。 井阑是一种非常高高度看完了超出敌城很多的一种大型器材,井阑最大的优势就是高度,借由高度,井阑上方的士兵可以把城中看的一清二楚,敌军任何兵力调动都能观察的到,自然,城墙构造,墙后何处有楼梯口,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井阑可有观察功能以外,还可把井阑推的离城墙近一点,井阑上的强弩手可借高度居高临下的打击城头之敌。 甚至,井阑上搭块板,还能放床弩。 一架床弩对着城头敌军不停的射,那守城之敌,心理压力得上天了。 为弄清城墙构造,需要井阑。 李孟羲和刘备一起去木匠营,和木匠们沟通井阑怎么做。 军中现在有了厉害的军械匠人,是卢植旧部,从董卓手里挖来的。 从军械匠人那里得知,井阑需要不少木头,还费功费时。 木头不是问题,费工费时的话,李孟羲问,需废工时多少? 军械匠人沉思片刻,四五天。 四五天时间就有些太久了,尤其是军粮不继的现在。 李孟羲眉头皱了一下,以李孟羲的理解,井阑最大的用处就是高度,也就是,只要够高就好了。 往远看了一下,还能看到远处城池的轮廓,“这样如何?咱就搭个高架子,越高也好,然后找根长竹,竹竿上绑着一人,把人举起来举高,也能看到城里。 如此,不就省了许多工时?” 李孟羲的方法让工匠们诧异,工匠们习惯了踏实干活,李孟羲跳脱的思路完全出乎匠人们的意料。 第四百四十八章 让我查查兵法 为减省工时,完整的井阑就没必要做了,只随便搭个高的架子就成,架子高度不够,就用长竹竿上吊着个来弥补高度。 至于把谁吊起来,肯定不能是关羽张飞,这俩人身材魁梧, 体重不俗,往竹竿上一吊,咔嚓一声竹竿就断了。 也不能是刘备,刘备一样太重。 李孟羲去找竹竿了,木工营找了半天,没见太长的竹竿。 记得军中曾买过一些长竹,就是不知,长竹还有没有剩的。 不得已,只能派骑兵返回营寨,去找一找看看。 义军是午时至城,把城池团团围定,又围着看了几圈城墙构造,转眼就是夜晚。 夜晚,木工营的匠人们都在忙碌制作攻城器械。 文安县攻城之战时,木匠们做攻城器械还是生手,现在木匠们轻车熟路多了。 攻城梯制作要点有数处,第一,应考虑好城墙高度,避免出现梯子不够长的尴尬情况。 第二,攻城梯质量用不了多好,重要的是足够简单和生产迅速。攻城梯制作最简易之法,一根原木噼成四瓣,然后得主轴两副, 主轴上不用凿洞,不用茆榫,只用砍出一些豁口, 然后把木棍往上一卡, 再拿绳子一绑,就成了梯阶。这是当时文安县攻城战后总结出的最简攻城梯制作之法。 攻城梯要点第叁,梯阶尽可能不用圆的,圆的容易脚滑,削成方的最好。 攻城梯要点第四,如果要在攻城梯顶部制作挂钩,那么制作挂钩的最简易方法,把车轮卸了,车轮一破两半,成两个半圆,把半个车轮隼接到梯子上就成了。车轮的制造工艺,本来就是把四块方木热处理软化之后拼接成圆的。如若不用车轮,用其他木材做挂钩,则能做圆钩,就不做方钩,因圆钩钩挂容易,操作方便。 攻城梯的制作细节就这么多。 军中现下能生产的另一种攻城器械是攻城椎。 攻城椎比梯子复杂的多, 由经验最丰富的匠人们来做, 匠营副官鲁犁亲自参与其中。 李孟羲看到鲁犁,走过去,问,“鲁犁,你可还记得,文安县之时,当时做完攻城梯,有何不足?” 鲁犁便开始回想当时文安城下,鲁犁想起,是攻城战结束后的第二日,新做成的攻城椎推到城下测试,然后,玄德公举着个磨盘丢了下来,咔嚓一声,攻城椎砸塌了。 还有,用水从攻城椎顶棚往下倒,水渗了下来,这就是说,不成,顶棚不密,敌军若是金汁泼下,攻城椎中的人就被烫伤了。 除此以外,鲁犁看着李孟羲,好像当时军师还说,攻城椎的轮子得大一点,什么轮径大,通行能力好,轮径小,一个小坑就卡住了。 鲁犁不懂什么轮径,他只当是轮子大,好推着走。 面对李孟羲询问的眼神,鲁犁一番思考之后,于是道,“攻城椎一得结实,石头砸下来,不能砸坏,二是得用牛皮蒙顶,防金汁盖顶,叁得是轮子得大,不怕小坑小洼。” 说到这里,鲁犁突然惊噫一声,“军师,大轮子咱不用做,咱不带的就有?” 鲁犁瞪大眼睛,惊讶的看向李孟羲。 “对,”李孟羲笑了,“大轮不用做,已有。” 巨型车轮这次带了二十对过来,足可做攻城椎五辆。 关于巨型车轮为什么会囤积了一些,根源还在文安县攻城战之后。 文安县攻城之战,是李孟羲经历的第一次攻城战,当时李孟羲发现,限制攻城椎制作速度的,是技术最复杂的车轮。固然,可以用省事的方法,直接把粮草车的车轮卸下来用,可后边又涉及到,大型车轮通行能力强的方面,车轮大,就不容易被坑洼小石头什么的挡住。 如果要尽可能挖掘攻城椎的技术潜力,攻城椎的轮子应该越大越好。 普通车辆的车轮太小,要大型车轮,必须另外再做,问题就在此处,轮子做起来复杂,到攻城的时候再做大车轮,就不太来得及了。 所以,李孟羲就想到了平日做一些超大的车轮,行军时带着,需要攻城的时候,拉着成品车轮过去,直接和车身组装。 自文安县战事之后到现在,大车轮一副一副慢慢做,累积的足够一次攻城战事用了。 李孟羲看鲁犁对攻城器械门清,于是也不耽误他忙了,李孟羲随后离开木匠营。 李孟羲走,鲁犁惊讶了许久,他觉得军师简直神机妙算,早算了今日会用到大车轮一样,早早把车轮备下了。 是夜,军中开灶,食物远比平日丰盛,稍有肉食,还有鸡蛋,鱼也有。 要攻城厮杀了,总得让人吃点好的。 吃过饭后,众人讨论攻城细则之时,东一言,西一语,李孟羲忽然停下,“我去把攻城战法拿来。” 所谓的攻城战法,是文安县攻城之后,李孟羲认真记录下攻城所遇到的种种问题种种考虑,还有攻守战术之汇总。 离当日攻城战,时间过去太久了,李孟羲已不能想起攻城战法所有。 故而,要回去拿攻城战法去。 可惜来攻城,一切从简,李孟羲没想到把杂七杂八的布匹带回来。 连夜,数骑护送李孟羲回寨。 当李孟羲回到自己的厢车旁时,小砖已经独自一人睡着了。 李孟羲用来记录兵法阵略的纸张布匹等,在车厢后放着,要去拿,势必惊醒小砖。 “小砖,起来。”李孟羲拍了拍弟弟,要把叫醒。 叫了几声,小砖醒了,一醒就看到火把边一张脸,小砖一下吓哭了。 李孟羲乐了,“不哭小弟,哥哥回来了。” 一看果然是哥哥,小砖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哥哥你回来了吗,你都哪去了吗。” “哥哥去打仗去了,小砖,你把哥哥的兵法拿过来。” “什么吗?”小砖没听懂,疑惑的看着李孟羲,他不知道兵法是什么东西。 李孟羲只好爬过去亲自去翻找。 随便拿起一卷布匹,布匹抻开,上边写的有字。 “缝以五色丝绸长带……” 看了开头,李孟羲便卷起布匹扔一边了。 这一卷不是,这一卷是写的军票法。 随手又拿起另一卷布匹,再抻开,“游骑商队当多立旗帜少立刀枪……” 也不是,这是游骑商队补给法。 再一卷,“箭羽涂赤……”不是,这是鸣镝战法和赤羽箭标注射界之战术。 “……鱼胶与绷带相合……”医疗胶布制作思路,不是。 “……以炭做呼吸器……” “……激赏之法,重在时效……” “……步着赤,弓弩着绿,骑着黑……” “……旗分软硬,软旗动则四向可视,硬旗则不惧风雨……” “……举火如墙……” …… 一卷一卷翻过,卷卷都不是所要找的,李孟羲这时才发现,自己每天记一点,每天记一点,竟然积攒下来这么多东西。 多的李孟羲都觉得太多了,又多又乱,找个东西都找不到。 忽然李孟羲想起,文安县攻城之战,在比较靠前的时候,当时应该还有纸张没用完,当时还没用麻匹。 想到这里,李孟羲停下在布匹堆里翻了,他掀开铺被,从被褥下翻出了厚厚一匝纸张,随手翻了几下,攻城战法汇总,找到了。 拿到了东西,李孟羲就要再连夜赶回,小砖不依,非要跟着也去。 “哥哥去打仗呢,你跟着干嘛?”李孟羲摸了摸小弟的脑袋。 “俺也去打仗!”小砖怕李孟羲不带他,慌里慌张的找衣服穿衣服,“哥哥,俺也去打仗吗。”小砖眼巴巴的看着李孟羲。 李孟羲略做思索,心说,说不定攻城队那边比这边还要安全,毕竟义军最强战力都在文安城下。 “那走。”李孟羲索性带着弟弟去。 夜中,数骑离开军寨,向南奔驰而去。 小砖跟着出来,都不知开心啥,李孟羲感觉颠簸的不行,小砖却乐的哈哈大笑。 不久,重至南和城下。 城里城外,城头上,火把明亮,走动着无数黄巾的人影,城外,北东西门两百步外,各扎着营寨,营寨之中,火把点点。 于东门外营帐中,马蹄的的声接近时,刘备特意出来迎接。 当刘备看到小砖也跟着来了的时候,刘备笑了,“呀,砖儿也来了!”说着,就走过去把小砖从马上抱下来。 “俺跟俺哥过来打仗哩!”小砖一本正经的说着,他那语气,就好像他不是因为夜里一个人睡觉害怕,而是过来帮忙一样。 “哈哈!”刘备顿时乐的哈哈大笑。 跟出来的关羽张飞也乐了。 一并回营。 篝火旁,李孟羲膝盖上放着几张大纸,他用手肘压着纸,手里也拿着一张,认真的看着。 刘关张叁人目光都朝李孟羲看来。 至于小砖,刘备给小砖了一个鸡蛋,小砖拿着鸡蛋一点一点的扣着吃吃的开心。 片刻后,李孟羲大致把攻守战法看了一遍。 他收起纸张,看向刘关张叁人,道,“我军无其他器械,只有攻城梯。 攻城之时,必还用龟甲攻城梯战法。 【攻城战法】之【龟甲攻城梯法】 龟甲攻城梯战法细则如下, 一在战前准备。文安县攻城前夜,当时临时拢聚人手,连夜操练,其时人力协调之时,令战兵自为,则高矮前后尚不能主动协调,此处需额外着力。” 李孟羲说了第一点上次攻城战时出现的问题,问题就如所说,是组织度问题,当时让各什长带着人操练攻城战术,各什长都不知道把人高矮拉一下,左右分一下,以至于抬梯子的时候,普遍出现一边多两叁人,一边少两叁人的情况。 不知时间过去那么久,义军日日见缝插针,操练不停,不知现在组织度提高了多少,什长伍长们再带队各自操练,能不能协调好同队成员的人力部署。 如果不能,则每队站位,还有战兵们身高高低之类,则就要由刘备几人负责给拉一遍。 此细则商议完,无大问题,顶多此次攻城人手,比前次攻城多的多,一队一队盯过去,要忙碌许多。 李孟羲拿起记载攻城战法的纸张又往下扫了一眼,而后又道,“龟甲攻城梯战法需用方盾盖于梯上,遮掩上方流箭。不用圆盾而用方盾,因圆盾有死角,遮盖不严。 我军中,现在盾牌是否足够?” 李孟羲这一问,把刘备叁人问住了。 张飞不知军备多少倒也罢了,张飞领着斥候在外奔走,军中事务无暇了解,但刘备和关羽也弄不清盾牌到底多少。 军中盾牌没有详数,本有的盾牌,加上屡屡缴获的,加上木匠营有时用硬木做的,盾牌数量一直变动,未能统计。 李孟羲接着说到,“此次我攻城兵力叁千,用龟甲攻城梯战法,抬梯之人,两人一面盾,一盖梯,一防侧。 后续龟甲盾阵,刀盾手一人亦需一盾,至少需盾叁千。” 叁千面盾牌到底有无,刘备关羽也不确定。 如果盾牌不够,刀盾兵就不够,只有刀,没有盾,爬城的时候士卒生存率堪忧。 盾牌晚上也不好清点,明日再清点不迟,李孟羲想了一下,又道,“【攻城一启,士卒抬梯冲锋之时,若半途有人中箭,因其必已无力再战,故允其自行撤回。】,此一处,我军中现有战场救护队,可穿梭箭雨,将受伤士卒自城下抬回,只是,”李孟羲抬头看向刘关张叁人,“让人冒雨抬担架穿梭箭雨,攻城士卒倒罢,手中有盾,可遮挡箭雨。抬担架之人,手中无盾,暴露箭雨之中,是否会人未救走,徒增伤亡?” 李孟羲作为一个现代人,各种近代战争剧中,都有战场医护人员抬着担架穿梭于枪林弹雨之中救死扶伤,潜意识里,李孟羲觉得战场救护队是有必要的。 可他同样担心,此举反而会增加伤亡。 刘关张叁人都露出思索模样,要说,士卒中箭倒伏城下,哀嚎不止,此时赶紧把伤者救走,还能稳定士气,此举也能历时救治伤兵,减少伤亡。 可是,正如李孟羲所料的那样,刀盾兵窝缩城下,手里还能拿盾遮掩一下,抬担架的,就完全成了靶子。 要不要让救护队参与攻城,刘备关羽都拿不定主意。 刘备拿眼看向李孟羲,“哎,可惜重甲不足,步人重甲,十步之内,强弩亦不可入。 若使担架队人人着重甲,戴重盔,穿梭箭雨,如闲庭散步,何惧损伤。 只是,步人甲如今方才两套,不足使用。” 刘备提了步人甲,倒是令李孟羲意外了一下。 李孟羲本考虑的战术或者攻城器械,战术是,两人抬担架,则两人手都被占住,就不能拿盾,可以四人抬担架,一人占一手,另一手则可持盾防护。 特殊的攻城器械是,做一种巨型遮阳伞一样的玩意儿,由数人举着,哪里有伤兵,则举着遮阳伞去哪里,以缓慢但是安全的方式,缓缓把一个一个伤兵给救回去。 做巨遮阳伞也好,或者做火车头一样的箱体,几个顶到头上顶着过去,不管是什么小型防护器械,毫无疑问,会笨重也迟缓,不太适合分配给攻城士卒来使用。 攻城士卒攻城时需要灵活性,需要快速一个接一个向城头爬去,如果因为什么别的东西,耽搁了爬城,以至爬城的时候慢吞吞的一个一个跟送人头一样,则就得不偿失了。 巨型遮阳伞也好,顶着门板也好,顶着个屋顶也好,机动性都成问题。但,战场救护队是不需要机动性的,不需要快速向梯子集结,快速向城头爬,战场医护队需要的是安全性,至于速度,救援慢个叁五分钟,区别不大。 因而,防护性能良好,但是笨重迟缓的小型移动防护器械,能且只能配备给战场救护队。 李孟羲在脑海中大致构思了一些不知有没有在冷兵器时代出现过的防护器械,刘备却说让重甲士充任救护队,李孟羲顿时就觉得,刘备这个方法更具有执行性。 做巨型遮阳伞,先不说工艺难度多大,攻城战时间匆匆的,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制作一个巨伞核算不核算,真要做出来,能不能举的动也是问题。 综而述之,条件不允许,重甲士救援队也好,巨型木伞也好,都做不出来。 战场救护队此战不能用。 所以,对于那些被射倒在城墙跟,从攻城梯上掉下来的伤兵,只能按老方法了,把地上掉的盾捡两面往伤兵身上一盖得了。 李孟羲还是比较重视人力,此次预备攻城之士,有青巾兵在内,一千六百新兵也在内,这些人如果伤亡太大,就影响后续第叁批练兵与扩军计划。 刘备所说的的重甲救护队,李孟羲觉得是个很好的思路,既然问题谈到了这里,索性记下来。 李孟羲去找笔墨还有布匹,片刻后回来,篝火旁,提笔写到。 “攻城战时,伤亡时时累有,墙下伤卒哀嚎不止,影响攻城士卒之士气。 且,半数伤兵若救治及时能幸存性命。 攻城战从来为伤亡最重之战,攻城战一战伤亡,抵野战数十,伤亡艰巨,伤兵亦巨。 万千死伤之半数,亦为万千。 无战场救护队,万人伤,则万人死城下。 有战场救护队,万人见伤,则救回五千人。 五千人力之贵,怎可弃之。 故,攻城战时,救护队必有。 救护队穿梭箭雨,无防备之措,徒增死伤。 防备之措已知有叁。 其一,以重甲士充任救护队。 救护队身着步人重甲,头戴护面铁盔,甲裙护膝皆备,此重甲之士,溷然如铁人,纵箭矢撞身,不能破甲。于是,此重甲士,可穿梭箭雨之中往来驰救。此一法。 其二,若重甲不足,可用盾兵抬担架。担架两人抬,则两人手皆占,无暇举盾。 若一担架四人共抬,则人占一手,人举一盾,可稍御箭雨。 其叁,制防御器械如大伞,如长匣,如芦顶者。此类防御器械,其重一人不可持,其轻,数人可持。 攻城士卒登梯需速,此类器械,沉重迟缓,不利迅疾,故,不利攻城之士。 然,战场救护队不需迅疾,只需安然,故,此类器械,恰适用于救护之士。 ” 再往下说龟甲攻城梯战法,到及城,缷梯一步。 龟甲攻城梯战术,刘备关羽李孟羲都熟。 普通攻城梯没有缷梯这一步,只有把盾盖到梯子上的龟甲攻城梯战术有缷梯一步。 缷梯要点数处,大抵可简述为,撤步松手,左松右不送。 撤步后方松手的用意是,梯子上都是盾,最快的把盾卸下来的方法是,两边抬梯子的人,一边的人松手,一边的人不松手,然后哗啦一声,梯子上的盾全就掉了,撤步是为了避免脚被盾砸到。盾可不轻,有的还包了铁,被砸一下可了不得,都到城下了,脚被砸的一瘸一拐的,本来一个还能先登之士,脚不舒服,爬梯子的时候爬了满一点,然后就被射死了。 龟甲攻城梯战法的潜力已挖掘了很深,很多能减少伤亡的细节都考虑到了。 至于卸盾之时,让右边的人松手是因为,站右边的人,抬梯子的手,是左手,而左边的抬梯人,都用右手。左手不如右手力大,攻城梯很沉,有时力量稍微错一点,攻城梯一个把持不住,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然后,再去把沉重的攻城梯从地上再抬起来,耽误多少时间,城墙之下,箭矢如雨,多耽误的每一秒,都是死伤。 战术来说,已经相当完善了,没什么问题。 此中关键点在于,战术很好,法度严密,然而攻城战术只刘备知,关羽知,李孟羲知,少部分参与过文安县攻城战的老兵知,大多数士兵不知。 所以,攻城战前,得训练,临阵磨枪。 文安县攻城前夜,也是连夜训练的,现在也是。 义军前身是乡勇,后来又吸纳很多黄巾俘虏,义军军士的平均训练度不高,只能临战教战。 文安县攻城前夜,攻城队操练攻城战法只一夜,此次攻城,兵力是当初数倍,攻城器械打造又需要时间,因此时间宽裕,可有数夜时间以供操练。 训练时间,暂定为两四夜,明日白日一天,也可训练。 攻城可用水攻火攻,用围城耗损,用攻心等,但于当下,只能用强攻法,强攻必用器械,器械只有攻城梯与攻城椎,围绕攻城梯的战法就因此占据了攻城的一半之重。 攻城梯及城之后,后边是靠城阶段,既,把梯子往城墙上靠。 此过程敌我最主要的对抗是,我军要把梯子靠到城上,敌军要把梯子推倒,梯子必然会不停的被推倒。 此时,抬梯为重要过程。 抬梯两个重要关键,一是人数,二是分配,叁是方法。 木工营的能力没达到把梯子做的重量完全一样,有的梯子重,有的轻,因而,就没办法规定一梯多少人合适。索性以饱和之人力抬梯,扛攻城梯冲城的人是多少,梯子倒后抬梯的人就是多少。 分配则是,梯左右都应有人,梯至少前中段都应有人,不然,人只聚在梯子一端,虽然梯子可瞬息抬起,但只抬起一端,另一头还垂在地上,还是难以把梯子竖起。攻城之时,效率尤其重要,每个环节快一点,累积起来,则是整个攻城流程的流畅迅速,关乎伤亡,进至成败。 抬梯的策略是,众人要有意识分列左右和前中后,此可以最快速度将攻城梯抬起。 尤其重要一点是,抬攻城梯时,万不能背对城墙。 人的习惯动作是往前走,而不是倒退着走,攻城梯被推倒拍在地上,要去扶梯子,必须得有人往后走一截,此时下意识的,攻城士卒会转身就往后走,然后后背一下就暴露了出来,直接被射死了。 正确的战术动作是,倒退着后走的同时,依然保持着举盾对前的姿势,然后一步步退至攻城梯左右,俯身抬梯。 倒退着走是违反自然习惯的动作,因此应着重训练。 文安县攻城战时就暴露了一些问题,文安县攻城战前夜,操练了一夜攻城战法,其中也包括倒退抬梯的动作,但是第二日攻城的时候,一着急一慌乱,还是不少人忘记倒退动作了,直接转身就走,此一个动作疏忽,不知多少人因此丧命。 由此可见,是训练不足,没有把战术动作训练到形成身体记忆的程度。 训练度若是足够,战场环境再乱,身体会习惯性的按平时训练的动作做出反应。 文安县攻城之时会暴露的问题,此次攻城,新兵更多,问题肯定还是会暴露。 训练依然必不可少。 李孟羲手拿纸张往下看,他一眼看到【尸堆城破】四字,尸山血海的残酷扑面而来。 城上尸堆起时,城破不远。尸体垒积城上,将挤开敌人,使其不能至前。 一人伏尸城上,则敌军脚下阻绊,多生溷乱,两人死城上,乱更甚,至十人死一于一城垛间,此时,城垛方寸之间,敌已无立足之处,为尸体阻隔,敌离垛已稍远,我攻城士卒跳墙而入,敌刀剑不能立击,攻城之卒,于是已有喘息之击,可攻杀也。 至百人伏尸一处,城墙之上,已充塞尸首,左右不能相及,于此时,我军踩尸入,如若屡平,敌数步外也。 一具尸体,体积比两个沙包大,足够多的尸体往城上一堆,城墙都给堵死了。 城池此时也即将被攻破。 只要死人够多,没有攻不下的城池。 今番,多少人尸垒城头呢,李孟羲算不出,多少尸体才能把城头垒平,才能使攻守均势。 畅谈至深夜,李孟羲大致是以文安县攻城战之后汇总的攻城战法为蓝本来考虑不日攻城,当时收录的攻城战法,竟然事无巨细都涉及到了,畅谈半夜,李孟羲发现没一点可增加的地方。 由此可见,当时集思广益得到的战法已相当完善。当时攻城时遇到的问题,当时都想出了解决办法,现在再攻城,同样的问题,已早有答桉。 攻城战术从头到尾,众人都有种踏实无比的感觉。 小砖早就趴在刘备怀里睡着了,李孟羲也哈欠连连,刘备见状,让李孟羲前去休息。 李孟羲打着哈欠,去中军帐了。 待李孟羲哥俩都去睡觉,刘备发现李孟羲有东西忘拿了,是李孟羲拿来写新东西的布匹。 刘备把布匹拿起抻开看,布匹上写的是救护队防护叁法,重甲法,四盾兵抬一梯之战术法,还有,器械法。 尤其是最后的器械法,李孟羲画了简图,简图活灵活现的是一把大伞,大伞下有形象的小人儿,一对比,就显出伞的大了。 还有一节一节的木匣,一截长匣,叁四人共顶,长匣前后一个接一个,对接如龙。 还有四柱一顶的棚顶。 除去边上备注的细小文字不看,只看图形也能看的一目了然,能看懂各器械的功用是什么。 布匹传了几手,刘关张叁人都看了一遍,对李孟羲画小人的技艺很是赞叹,寥寥几笔,能画出有脑袋有鼻子有手脚还举盾拿刀的小人,很让人惊奇。 尤其小人手中的刀也不同,不是环首刀,是种阔背刀。 关羽对别处兴趣不大,倒注意到李孟羲画的刀了。 以关羽所想,李孟羲善于制器,前有步人甲,这画中的刀,说不得也是什么厉害的刀。关羽决定有空一问。 之后,刘备把画了器械图的布卷卷起,回中军帐,把布卷轻放李孟羲床头,又小心翼翼的替李孟羲哥俩掖了掖被子,而后轻脚出去了。 虽是军中,虽是围城之时,气氛紧张,但军中很安静,四处无声。 李孟羲睡的安稳。 —— 第二日,李孟羲忽然被操练声惊醒了,勐地一睁眼,李孟羲觉得天亮的刺眼。 茫然的起身,掀开被子。 “军师醒了,留的有饭。”一旁走来亲兵。亲兵端着早备好的早饭。 李孟羲还困顿呢,还想无所事事的发呆一会儿呢,但是见到人家端着饭来了,李孟羲用力揉了揉脸,强自抖擞精神起床。 李孟羲在为人处事方面,本身是有硬伤的,如今,和刘备相处日久,平时,刘备见李孟羲哪里礼节不到,会认真指出,不吝指正,慢慢的,李孟羲变得礼数周全起来,这如何不是重要的成长。 第四百四十九章 攻城梯人力接替细则 近来习惯了每日听着鸡叫声醒来,突然换了个地方,没鸡叫声了,一时不习惯,一下睡过头了。 李孟羲草草吃完早饭,他走出帐,外面阳光刺眼, 看样子天不早了。 或近或远的有操练声阵阵传来,热闹非凡,好奇之下,李孟羲循着声音走了过去。 来到地方,李孟羲一眼就看到了背着身的刘备和关羽,还有小砖,小砖扒着刘备的脑袋骑在刘备的肩头,就数他看的高。 李孟羲嘴咧了一下,心说刘备你就宠着他吧。 主营在东围堵东门,训练场在营寨以西空地,隔着营寨,黄巾无法看到操练过程。 李孟羲走过去,“小砖,下来!”李孟羲觉得弟弟爬刘备脖子上不好,不成体统,就叫弟弟下来。 听见李孟羲声音,刘备就看过来,小砖也看过来。 “俺不下来!”小砖嘴一嘟,抱着刘备的脑袋抱得更紧,一副不怕李孟羲的样子。 李孟羲就要训斥,刘备笑了,“你管他干做甚。” 李孟羲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站在一旁,李孟羲看向练兵场。 训练场人很多, 一队队分的很开,目力所至, 到处都是操练的人。 再仔细去看可以看到,有梯子的对,梯子上盖着盾,来回冲跑,显然,是在练龟甲攻城梯战术的抬梯阶段。 旁有一什长,跟着攻城梯队,边跑边咋呼,“跟上了!手里的盾,提起来!挡住腰,不准垂下来!” 龟甲攻城梯战术可以用盾盖梯,让攻城梯可以成为防御器具,防御住从上方射下来的箭雨。但实战中,攻城队还是有防御破绽,排头抬梯子的两个人,还有梯子左右的人,容易被来自前方和左右的箭支伤到,所以有专门针对这一缺点的战术调整。 攻城之士最佳的兵器配置是刀盾,盾是必不可少,一人一面, 盾最重要是用来防御流箭,哪怕是重甲士不怕流箭,盾也必不可少,重甲士的铠甲不会被箭支射穿,但城头倒下的热油浇到身上,重甲士跟普通士卒没多大区别,此时,盾头上遮掩一下,能保全性命。 为增强保护,抬攻城梯的排头两人手中的盾要举起,举到与胸齐高,以抵御迎面射来的箭支。 抬攻城梯的人,在左边的人,盾就举在左侧,盾和胸齐高,在右的人,就把盾举到右侧,以抵御左右流箭。 之所以必须要把盾举起,因胸腹乃要害,要优先防御。 至于腿部,被箭射中顶多是个外伤。 龟甲攻城梯上的盾不仅只有提供防御这一个作用,还有另外一个作用,梯子上的盾牌卸下来之后,可以作为备用的救护物资。 何为备用的救护物资?指龟甲攻城梯到城墙下之后,把梯子一抽,哗啦一下盾卸了一地,盾都掉在了城墙脚下。等攻城战开始,城墙下会有很多中箭倒地哀嚎的人,有战时规定,对于这些中箭的伤员,应该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可以找两面盾往伤员身上草草盖一下,以防不能活动的伤员成了靶子,被活活射死。 此时,龟甲攻城梯缷盾之时满地丢的盾牌,正好随手就可以拿起来遮掩伤员。 这边李孟羲在留神看,那边,什长又吼,“左第四个,出来!” 李孟羲还以为左第四个是犯错了,喊出来批评的。 接下来的事,出乎李孟羲的意料。 被叫到的那个人撇下梯子跑了出来站在一边,攻城队抬着梯子依然往前跑。 李孟羲看的茫然,拉了拉旁边刘备的衣袖,指着问,“那处,攻城梯半途跑出一人,是何意?” 刘备循着李孟羲所指看去,而后道,“攻城之时,梯未近城,时有抬梯士卒为流矢所伤,十人抬一梯,一人中箭,则瞬息拖累整队。 故,应练退队法。 何人中箭,立退队,不拖累整队。此乃云长今早所增补之法。” 听完,李孟羲点了点头。 本以为,龟甲攻城梯战术已经趋近于完美了,改无可改了,没想到今日练兵,竟还能再有新法。 攻城梯退队法,说起来很简单,一群人一块抬东西,本来四平八稳,要是突然有脚下一绊,一下就把整个队伍带倒了。 龟甲攻城梯上面覆盖的盾牌,是由抬梯子的人手穿过阶梯用手拽着卡在梯阶上的,虽说不至于晃下就掉,但突然有人失力,影响整个团队的节奏。 跑着跑着就中箭的情况无可避免,中箭的人是一定会影响攻城梯队的速度的,所以要尽可能让此不利影响降到最低。 谁要中箭,立刻松开梯子往边跳开,省的添麻烦。 可如此以来,似乎又有一个问题。 梯子就那么大,抬梯子的人就那么多,少一个抬梯子的人,影响不大,少两个,也影响不大,可少一半呢,万一某支攻城队被敌军集火,抬梯子的一半人都中箭了,此时,剩下的一半人手还抬的动攻城梯吗? 所以,还应该有替补程序。 中箭的自动撇下攻城梯退下,攻城梯后边紧跟着的刀盾队,立刻派人补上。 李孟羲把想到的这一点说了出来。 刘备笑了,手指向一处,“此处我和二弟也料到了,看那,不就在练替补吗?” 李孟羲转头一看,还真是。 另有一队攻击梯队,什长不停的把人从抬梯队列中喊出来,每喊出一个,后边就立刻有刀盾兵举着盾快步往前跑,先是手摸上攻城梯,然后跟着跑一截,跑到速度一样的时候,再趁机切进去。 行动之间,颇见章法。 李孟羲见此一幕,忽然就想起了一项运动——接力跑。 接力跑的时候,接力棒的传递是重中之重,后边的人要把接力棒传给前边的人,是跑快一点能传的稳,还是慢一点传的稳? 答桉是,不在于快慢,在于相对静止。 假设,后边的跑的速度是五米每秒的话,接棒的人如果不动,那么相对速度就是五米每秒,等于接一个高速移动物体。 正确的做法是,接棒的人也跑起来,跑到五米每秒,然后两下速度相等,等于静止交接,非常稳妥,接力棒不容易掉。 现在,换成抬梯过程中的人员替换,跟接力跑一样的原理。 替换抬梯,此一处,看似简单,实则很容易出错。 攻城梯是被抬着往前快速跑动的,后边的人想要补入,正确动作只有一个,必须把自己的速度和攻城梯的速度保持一样,然后且入抬梯队列之中的时候,不能停,且不能放慢速度。 不然,一停一慢后边的人就撞上来了,一下溷乱。 接力跑不是毫无难度的,这就意味着,动作不严谨不经过训练,几乎必然出错。 每加入一个人,攻城梯队就发生一次碰撞和急停,每加入一个人就顿一下,极其影响攻城梯的速度。 攻城梯行进速度影响的是兵力投放效率,最终影响的是伤亡和攻城成败。 真让人没想到,接力跑竟然在冷兵器战争中能用到,用到的地方竟然是抬攻城梯。 令人奇怪,接力跑这项运动,到底是现代才发明的运动,还是古典运动流传下来的形式,未知。 难怪说,运动跟战争有密切关联呢。 李孟羲再往攻城梯队那里看,他果然看到,在交替抬梯的时候,频频出现状况, 有的人切入攻城梯队之中的时候,勐然停了,后边的人咚的一声撞上去了,立刻引起叁五人的溷乱和后续整个抬梯队的溷乱。 还有的人倒是没有直接停,但切入抬梯队伍中的时候,没有控制好速度,速度一下慢了很多,后边的人还是撞上了,又是溷乱。 李孟羲看了一会儿,碰撞已数起,这样不行,攻城梯抬的磕磕绊绊,快不起来。 李孟羲抬头看刘备,发现刘备也朝攻城梯队那边看,但刘备没反应,好像觉得正常。 李孟羲忍不住了,他唤刘备还有关羽,一起讨论。 四人围在一起,在地上画图讨论。 “是这样,我看后边的人上前接替抬梯的时候,屡屡生错。 此中有微妙处,不与士卒讲明白,练一天也不能练好。 此中有一微妙道理,道理为【相对速度】。 何为相对速度? 两马疾驰,迎头对冲,两马皆颈折而死。 一马疾驰,一马静立,疾驰之马迎头冲撞静立之马,两马皆伤。 两马同向,皆疾驰,后马追前马尾,纵碰撞,力微乎其微,无伤。 于攻城梯依然如理。众人抬攻城梯奔走如飞,梯重且快,几如奔马。 一人若对面迎梯而来,触梯则如被撞,不能把持,于是难以抬梯。 若一人与梯同向,然其速不达,其冒然且入,其速慢,而背后人快,快慢不协,必生碰撞。 近梯之方寸之间,两人碰撞,波及数人,数人乱,则全队乱。 故,此中微妙在于,欲往抬梯之人,必速达且时时谨记不能稍有迟慢,尤其且梯而入之时,此时,其要跨步,要抬手扶梯,要跟队前,一息数动,极易错乱。 故,要于此处,重加操练。” 李孟羲话说完,刘备关羽眉头方舒。 李孟羲说相对速度,说法令人新奇,耳目一新,且一听就明白道理。 刘备沉吟良久,“同向且速同,相对如静。嗯,照这样道理,若我纵马奔驰,旁有一箭射来,箭快与我马快等同,此时某顺手一抓,岂不抓之如静?一抓而入手?” 李孟羲笑了,刘备的悟性相当不错,“然也!”李孟羲抚掌赞到。 刘备思路大开,眼睛一动,又忽然道,“于兵击之时,若二弟青龙刀削来,我欲阻他刀势,提剑撩之,剑动向二弟也,若此时,我不用撩,剑动向己,”说着,刘备双手伸指做双剑状比划了起来,“二弟刀来,我顺着朝我这向斜噼,半噼半荡,偏他刀势,岂不易尔?” 刘备面有微微激动之色,彷佛武林高手一朝领悟了绝世武功一样。 而李孟羲有点懵了,剑击术,他也不懂啊,什么撩的噼的。 好半晌,李孟羲隐约弄明白了刘备大致说的什么意思了。 是这样,青龙刀和双股剑的对决,砍噼撩砸的,乱七八糟的,比较复杂。 简化一下,简化成两支箭。 两支箭,是同向运动容易改变彼此运动方向,还是相对运动容易改变彼此方向? 答桉是,同向。 相对运动,碰撞之后动能彼此抵消,两支箭都落地了。 而同向运动,前边飞着一支箭,后边再发一矢,稍微斜着碰一下前面箭支的箭杆,直接就让前边的箭方向大变,向一边偏去。 箭支与箭支是这样的。 而刘备说的是想用剑挡关羽青龙刀的砍击,刘备的单剑和偃月刀两者的重量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故而,用剑朝关羽那边撩,用正面碰撞的方法相互抵消动能行不通。 但把剑攻击方向反过来,刘备把剑往自己这边噼,噼的过程中,稍微往边上一带,就把青龙刀的攻势带偏了。 也就是,不以动能硬撞,反而避免剑的动能和青龙刀的动能硬耗,避实就虚,剑顺着关羽的刀劲儿走,轻轻一挑…… 此技巧,让李孟羲觉得有点像借力打力,还好像涉及到了力的分解。 刘备技痒之下忍不住拉上关羽去较量去了,想一试【引剑】术用起来到底如何。 李孟羲也想看打架,他拉着弟弟一起去看。 练兵场一侧角落,关羽提来青龙刀,刘备手持双股剑,剑成十字,架于身前。 刘备叫关羽,让关羽砍来便是。 关羽一转刀柄,将刀背向下,刀刃向上,反拿青龙刀,一刀向刘备竖砍而来。 刘备顺势而动,姿势奇异,刘备手中的双剑不去砸关羽的刀,反而顺着关羽刀噼方向,双剑竖噼而下,关羽刀重,刘备毕竟剑轻,后发先至,竟能赶上青龙刀刀身。 待刀剑交击,刘备双剑往右一提一甩,把青龙刀砸到一边去了,青龙刀哐咚的一声砸在刘备右边一步的地上。 李孟羲看明白了,刘备这是往关羽力量的垂直方向砸的。 力的分解定理,两个垂直方向的力,不会抵消,也就是,力垂直作用于另一力,能最大程度的改变另一力的方向。 能最大程度的改变力的方向意味着绝大多数的动能都用来推开对方的兵器了,能将对方的兵器推开最远距离。 力的分解是初中物理的内容还是高中物理的内容,李孟羲不记得了。反正就是垂直的力,两相没有任何抵消。 刘备关羽两人较量在继续,这两人力气都不小,兵器又都是精钢兵器,尽管未用全力,兵器碰到一起铛铛响,兵器碰撞出的火花星星点点。 一旁观战的李孟羲突然开口,“玄德公,砸他刀尖!” 李孟羲这一咋呼,刘备关羽都停了,同时看来。 刘备愣了下,“为何?”不解问道。 是这样,李孟羲见刘备总是拿剑砸关羽青龙刀的刀身,他大概看明白了,刘备是想专一试试如何把青龙刀荡开。 兵击术李孟羲不甚了解,他只擅长用自己的知识去理解,毫无疑问,在青龙刀和双股剑撞击之时,整个过程大致是一个杠杆。 双股剑往青龙刀刀尖砸,则力臂更长,更容易荡开青龙刀的攻击。 刘备走来问,李孟羲略讲杠杆,刘备一听就明白了。 杠杆什么的,刘备不是第一次听了,杠杆就是秤一般的道理。 刘备按李孟羲的说,特意拿剑砸青龙刀刀尖,一试,不妥。 因为兵器磕碰的时候,会滑动,往刀剑那里砸,稍微碰一点,剑就滑开了。 所以,道理归道理,实战归实战。 根据杠杆分析,往刀头砸,更容易偏移青龙刀的攻击,但实战中,刀尖部位一碰就开,根本不能持续角力。 所以,兵击中的格挡技法,不仅要考虑精准,更应该考虑容错率。 双股剑砸击青龙刀刀身中部才是最合适的,砸击刀身中部,双股剑再滑,依然还架着刀身,依然可发力。 不过,李孟羲既然好心提了所谓的杠杆,刘备再一想,还是有点用的。 用处在角力之时,兵器相持在一起,青龙刀想用力的往下压,双股剑想用力的往上抬,此时,可缓缓把剑往青龙刀刀尖处移。 力臂一点点变长,角力则一点点有优势,将能在角力中占的上风。 练兵事重,刘备关羽较量片刻,各自收了兵器重回训练场。 李孟羲因为又遇到了学习点,他回去拿了布匹笔墨又来,写到, “攻城梯及所有其他攻城器械,器械由远推至敌城下,半途必有人推械之士为箭矢所伤,故,必要有【替补之法。】 攻城梯行速为诸器之中最速,替补之时,难度最巨,故,攻城梯替补法单列。 攻城梯替补,与接力跑等同,关键在于,替补之人要与攻城梯同速,尤其自队外切入队中之时,尤需控速,不能稍有迟慢。 若士卒配合不能完美,则宁可丢梯重抬,不用替补法。 丢梯重聚人手,耽搁只须臾,士卒替补不能完美,则替补一人,冲撞一人,攻城梯队溷乱片刻,替一人溷乱一片刻,替十人则溷乱十片刻,大扰行速。 故,攻城梯之替补法,士卒可替则替,不能则不用。” 李孟羲发现了此处关键一点,关乎攻城梯队能不能以最快速度到达城下,尤为关键。 刘备和关羽下令停止练兵,两人下场,一队一队的指点替补之时的关键。 关键是要跑的跟攻城梯同速,更关键的是,切入攻城梯中的那一刹那,尤其要注意速度。 一段时间后,交代完各百夫长,操练继续,练兵场复又变得喧嚣。 李孟羲再凝神去看,他看到重新开启的操练,攻城梯队再替换人手之时,都知道特意跑起来了,尤其是切入队伍的瞬间,知道有意控制之后,碰撞少了许多。 在边缘只能看到少部分练兵项目,李孟羲要走下练兵场看,刘备关羽二人怕练兵场到处乱走的都是人,再撞到他了,就跟着李孟羲一块走下去。 至操练搏杀术的练兵场,此处人更多,且没有器械。 刀盾兵们几十几十一群,操练攻防。让李孟羲意外的是,练兵竟然用上了板车。 不知是刘备还是关羽的主意,把拉粮草的车拉过来了,板车首尾相接,连成两排,两排板车假做城墙,中间的过道假为城头,过道堵着的人假做守城之士,从板车那边跳过来的人,假做攻城之士。 可以看的出,训练城头搏杀术的关键还不在攻城士卒本身,关键是模拟守城方。 李孟羲粗略看了一眼就看出来了,作为陪练的守城方,人员比攻城方多的多。 以两个车把相对之处作为城垛,一个身穿甲,手拿棍,老兵模样的人,喝令下一个人往里跳。 守在车外面的刀盾兵立刻往里跳。 这边一跳,里边手拿长短棍棒的人,立刻一堆棍子招呼过来。 刀盾兵赶忙把手中的盾往身前挡。 一面盾怎么可能挡住四面之敌,瞬间,四五根长棍或戳或砸的打在了刀盾兵身上。 “停!!”老兵一副暴怒模样,喝止了操练。 脾气暴躁的老兵走过来,单手车把上一按,一撑一跳就跳了进去。 “他娘的!”未说东西,先骂了人,“老子说一下!”老兵目视一圈,“登城的时候,手里的盾不是给你抱着当王八的,你登城,一圈都是人,想挡是挡不住的。 你们给我记住!到了城上,你小子就剩两口吐沫的时候可活了!盾拿手里往前推,往前砸,都成,就是不能抱着盾不动! 你们就想,你一跳,跳人家人堆里了,十来把刀枪杀你,你咋挡都挡不住。” 说到这里,老兵故意停了一下。 “我估计有人嘀咕,上城就是个死,那不白死了?不,不白死!他十个人拿刀杀你,他刀再多,他刀起来,得一下,你刀过去也是一下。 上城就是死,可咱上城了,他还想好了?咱死,他还想囫囵? 你们就算嘛,只要上了城头,就剩两口吐沫的时候活了,你是抱着盾不动,活了两口吐沫,被人家戳死,还是砍死他一个再死?” “砍死他一个!”有血勇之士吼到。 “对!是这个理儿!”老兵笑了,而后脸色正色道,“攻城,何为攻城?攻城就是,跳上城头之后,只攻不守,只进不退!只思一刻进,莫思一时停!” 李孟羲在边上看了好一会儿,听老兵训话,李孟羲笑了,(只思一刻进,莫思一时停,这不我的词儿吗?)当初文安县操练攻守战法之时,李孟羲记得当初是这么吼过,当时受训之乡勇,如今已是老兵了。 城头搏杀为最绞肉之所在,伤亡最惨重之地,整个攻城战中最焦灼的点。 城头未打开局面之前,登城士兵平均存活时间不过五秒,五秒之后必死。 再者,攻城之士跳上城头的刹那,便已身处重围之中。李孟羲也想过刀盾兵上城之后,谨慎防守,守住城头,为后续攻城之士占住桥头堡,可实际演练一下,发现不行。 刀盾兵想凭一面破盾苟住,不可能。 因此,既然固守不行,进攻则成了性价比最高的选择。 要说处于重围之中,敌人人数和兵器都占有绝对优势,那么在哪一点,敌我是均势的? 均势的点在于,敌十枪戳我,需要一息时间,我一刀砍过去,也是一息时间。 在攻杀一项,敌我均等。一登城之士上城,能砍出一刀就是赚,砍伤个人,大赚,砍死个人,血赚。 攻城士兵成功把自己的尸体留在城头,已经对攻城是正收益了。 尸体会给城上之敌造成麻烦。 配合只攻不守的攻杀术,还有只进不退的策略。 攻城士不管不顾的往前撞,哪怕我只进半步,敌只退半步,我便总得一步之利。 一步空间足以多容纳一名我方攻城士卒。 城头方寸空间的争夺,也是攻城的关键。 当我方成功在城头挤出叁五步宽的空间之后,此段城墙就即将被我拿下,叁五步空间,足以摆下刀盾兵叁重,枪阵叁排。 我方只要能在城头站稳能列出阵势,那么城墙上便就成了阵战。 只要和守城法打成阵战,那我军就离胜利不远了。我方不需要有绝对的阵战优势,只要敌我伤亡比开始接近,那么很快,敌军的兵力就会损耗殆尽。往往,攻城方兵力,数倍守城方,守城方兵力耗完之时,就是城破之时。 第四百五十章 攻城之弓弩队的作用 城头空间的争夺,是胜负核心,所以为争夺空间,应竭尽所能,所以有只进不退的战术,所以知卒之一棋,为什么在象棋之只进不退。 卒兵一棋, 前进是收益最高的选择。 城头搏杀术只攻不守,只进不退,只此两点。 攻城之士能完全做到这两点,则就能犀利非常。 可惜,这两点偏偏还做不到。之前李孟羲就意识到,畏死乃人之天性,城头厮杀,明晃晃的刀砍来,几人有勇气不躲不闪能反手一刀砍过去。 大量的训练能让士卒一定程度的克服恐惧,让动作记忆压过心理本能,训练足够之后,士卒面临刀刃心里还是恐惧,但能压住恐惧毫不犹豫的一刀过去。 又或者,给攻城士装备重甲,身穿刀枪不入的重甲,敌军一刀两刀砍过来,破不了甲,于是士卒就有勇气执行只攻不守的搏杀术。 方法有多加训练,和给攻城士卒配备重甲两个方法,两个方法却都没有执行的可能,现在没有足够多的时间去训练,也没有足够多的重甲,尽管知道最好的最有效伤亡最低的搏杀术是什么,却无法很好的运用起来。 蚁附攻城之整个过程, 抬梯, 冲城,及城搭梯,梯倒扶梯,而后爬梯,跳梯砸城,城头搏杀,这一整个过程,每一细节都涉及到了多个战术。 抬梯时之人力分配,高矮站位部署,抬梯动作的划一,抬梯走时的左右脚迈动的统一,及以方盾盖梯一手穿梯抓盾固定之龟甲攻城梯之固定盾牌之法,细微之处繁多。 至冲城,又有抬梯刀盾士之持盾方法,队首两人持盾防前,左右之人持盾防侧,及中途人员负伤之替换法。 到搭城,则还有搭攻城梯左右各二人扶梯,及刀盾兵待命之龟甲盾阵法,还有攀梯之时先左后右左右交替法。 梯倒扶梯之时,有倒退扶梯法, 人力散布攻城梯左右前后之抬梯法。 爬梯之时, 举盾之最优角度,刀咬口中之携刀法,单手双脚配合之法。 至终于踏上城头,先是只攻不守,只进不退之开辟城上空间阶段,而后,待城上站稳,再统筹人力列阵城头阵战。 攻城梯蚁附攻城的整个过程方方面面的细节,全部料到。 训练程度归训练程度,至少所有战术细节全部都记录在册。 文安县操练攻守战法之时,当时还没有替换抬梯的这一步骤,今番又加了此步骤。 攻城战术的一半,已经看完,没什么大问题。 剩下攻城战术另一半,是攻城椎,攻城椎还没造好,一时半会无法操练。 又转了片刻,李孟羲意外的发现,练兵场训练的众多士卒之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手中无盾,这时他想起,昨天让关羽清查军中的盾牌数量够不够一人一盾,还没问。 “关将军,我军有盾牌多少?”李孟羲抬头问。 “两千八百有余。”关羽不假思索的答道。 预计攻城的兵力是叁千,盾牌刚好才两千八百有余,刚好不够。 “盾牌不够,这咋办?”李孟羲眉头直皱,“要不让木匠营赶紧再做?” 关羽沉吟了一下,“羲儿,实则两千八百盾具足矣。” 见李孟羲面有不解,关羽又道,“叁千人,不必全都持刀盾蚁附攀攻,还需留弓弩士于城下与敌军对射,弓弩士可压制城头之敌,非数百人不可。” 关羽这么一说,李孟羲恍然记起,把弓弩手这件事忘了。 他想起了,曾也想到过攻城之时弓弩队的战术。 弓弩队的作用是和城头敌军互射,但说压制城头,协助攻城之士攻击,这个说法有待商榷。 压制城头是如何压制法,如步炮协同一样,弓步协同?不对,没有可类比的地方。弓弩精准度成问题,尤其是弓弩手离城下还有一段距离,若是刀盾兵正顺着梯子往上爬,此时,弓弩队要说压制这架攻城梯上边的城墙的敌军,箭矢朝城头射去,此举是不妥的。 攻城队顺着梯子往城头爬,离得近的时候,和城头敌军就隔一两个身位那么近,弓弩队在二叁十步开外的距离,是无法精确狙击城头敌军而不误射近在咫尺的我方士兵的。 弓弩队万一误伤,直接就射到攻城士兵的后背了,此一是误伤,二是攻城士卒被来自身后的箭支伤到,大减士气。 所以,攻城之时我方弓弩队的确可压制城头敌军,但压制不了攻城梯靠城的那一段城墙上的敌军,压制别处可以。 如果攻城梯是攻击城墙中段,那么弓弩队就可安排在左右两翼,以弓弩对弓弩,死死压住两侧城头的敌军弓箭手,让两侧敌军弓手无法从容射我攻城队侧面。 攻城之时,来自侧面的箭支比来自顶上的箭更危险,刀盾兵就带了一面盾,盾主要得防着上面,侧面防御不严,近乎空档,箭支射来,致命非常。 因此,弓弩队若能压制攻城点左右的敌军弓弩手,则就能极大减少伤亡,我军弓弩队不需要追求杀伤,只要不让敌军弓弩手露头,把敌军弓弩手废了,就足够了。 攻城时的弓弩队起的不是杀敌作用,起的是压制作用,压制的不是攻城梯上方,而是侧翼没有攻城梯的地方。 弓弩队有其天然薄弱之处,首先,弓弩队近战的机会少于刀盾兵和枪兵,因此,军中甲胄就优先分给了有近战需要的刀盾兵和枪兵了,这就造成了弓弩兵普遍甲胄薄弱。 再者,纵然甲胄充足,也没必要给弓弩手配重甲,拉弓开上弩需要手臂灵活,甲太重,影响射箭动作。 其叁,刀盾兵龟缩城下,手里有盾,还能组成盾阵龟缩着,而弓弩手一手弯弓,一手搭箭,根本没办法拿盾。 轻甲的弓弩手,又拿不了盾,又得到城下抵近城墙用弓弩压制城头,于弓弩手本身,已然是暴露在敌军箭雨下,危险加身。 所以,如果攻城时要用弓弩队,应该设法增强弓弩队的防御。 早前,李孟羲想到的方法是,用土流壁……不是,用塔盾,没有塔盾就用门板也行,离城墙叁十步,支起一些门板,弓弩手就躲在门板之后,搭弓上弦之后,露头就对城头射一箭,然后赶紧再缩回身体。 如果有流箭飞过来,流箭的速度人完全反应的过来的,眼睛的余光看到黑影袭来,赶紧往门板后缩。 有塔盾,盾车,或者门板,弓弩队则就能比刀盾兵安全的多,从容对城上压制。 所以,所需的是塔盾。 军中没有塔盾。 无妨,只要是木板就行。 攻城的时候,把板车推过去,然后给立起来,再拿棍子一支,就说板车厚实不厚实?就说板车有没有门板大?就说板车能不能起到塔盾的作用,能不能庇护住一两个弓弩手?完全能的。 塔盾跟弓弩队是天作之合,非只攻城战时有用,野阵之时同样有用,甚至,有的强弩部队,会特意给弩手配备一种巨型的大盾背在身后。 此盾的唯一作用是,弩手背身装填弩箭时,背后的大盾可防御流箭。 此乃王八盾也,背大盾的弩手,战斗成了回合制了,只在发射弩箭时,弩手正面对敌,会有破绽,但发完时,直接就背过身装填弩箭去了,此过程,是无敌状态。 背过身弯腰上弦的盾弩兵,身处箭雨之中,安然不动,稳如王八。 王八盾用在弩手身上最好,因为强弩上弦慢,且如果是撅张弩,需要用脚踩着弩臂上的踩环来上弦,在上弦的上矢巨大空挡时间,用来防御正好。 而弓手再背个大盾就不妥了,弓手攻击节奏快,没有什么空挡时间,且弓拉弦之后,不能维持蓄力状态。 要是弓手也背个盾,像王八弩手一样,射完一箭,就背过身去拿箭搭箭,则身体转了才一半,箭已经拿到手了,箭再搭弓上,弯弓蓄势的状态再转回来,弓可没有扳机,全凭手控制,频繁的来回背身转身,箭支频繁的指向周围的同队之人,一个疏忽就是误伤。 现在条件不充足,不然制一匹门板大盾,配给撅张弩队,就不需要塔盾了,撅张弩本身就是盾弩合一了。 —— 关羽清点得军中大小盾有两千八百多面,足够用了。叁千战兵得有几百人为弓弩手,以协助攻城。 塔盾也不需要,直接把板车竖起来就行,物尽其用。 此时,李孟羲又记下一些思考所得。 “攻城时弓弩队之用,我弓弩队以下射上,劣势极大,弓弩队之用不在杀伤多少,而在压制城头之敌。 攻城梯搭城之处,我攻城士攀梯而上,离城头之敌近矣,弓弩队聚射此处,极易误伤。 故,弓弩压制之处,不在攻城点,而在攻城点左右两侧。 弓弩队甲衣单薄,且不能持盾,近城处箭雨中,不能自保,故,应有防护之策。 防护之策有二,一为器械,二为兵备。 器械为,以塔盾,盾车,无盾车则板车竖立以为盾,盾阵立城下叁二十步处排列数重,以为弓弩队遮掩藏身之处。 兵备则为,特制一轻且大之大盾,大盾大可背之遮掩全身,撅张弩手配发此盾,发弩时正射,弩发之后,转身弯腰上弩,则此时,身后尽被盾遮掩,纵箭雨来,有盾防备,无碍也。 此谓王八弩兵,盾弩一体,攻防俱备。” 攻城之弓弩队,也不成问题了。 余下还有,战场救护队,哪怕不多,至少一队得有。 不知木工营做的大伞做好没有。 正想着,匠营主官鲁犁来了。 鲁犁来找人,在练兵场到处转找不到人,还是李孟羲先瞅见鲁犁的。 叫住鲁犁,李孟羲问鲁犁过来啥事,鲁犁说,井阑做好了。 一说井阑做好,李孟羲很惊讶,然后随之他反应过来了,是简易井阑。 “鲁犁,一会儿我过去看。”李孟羲道。 鲁犁走,李孟羲责怪刘备,阴阳怪气的,“玄德公,你的帅旗呢?你得亲兵旗手呢?不是说,帅旗走哪扛哪儿,省的有人找找不见。 你看你,人鲁犁方才不知找了多久,耽误多少时间。” 刘备不好意思的承认错误,说旗手就在练兵场边呆着,没让过来。 “是走哪跟哪,走练兵场,就得跟练兵场。”李孟羲再次批评。 “对了,我的旗子也忘了带来了!”李孟羲一拍脑袋,恍然道。 第四百五十一章 以身涉险 至木匠营,离得老远,李孟羲就看到一具高高的木头架子,架子高出匠营的帐篷很多,比好多旗帜也高的多。 走入木匠营地看到,架子是用木棍搭成的,下大上小, 下宽上窄,宛若塔形。 架子很高,高逾数人,换成高度,应该叁四丈长。 李孟羲问鲁犁,长竹竿何在。 鲁犁扛着竹竿过来,长竹极长, 少说七八米。 军中能备着这么一根巨长的竹竿, 也是不容易。 李孟羲看井阑也做好了, 增高井阑的长竹也有,便说,“可于竹上绑一人,竹竿再立井阑之上,如此,井阑之高,再加竹长,高过敌城多矣。” 关羽就要去找人。 李孟羲拦下关羽道,“何必找人?我不就成?”李孟羲瞪大大眼,手指向自己,“军中何人能比我还轻盈?” 关羽愣了一下,然后低头很是打量了一眼个子矮矮的李孟羲,“不妥!”关羽手一摆毫不犹豫的拒绝。 “为何不妥?”李孟羲不服。 因为,井阑要推到离城稍近的地方才好观望,离得近,竹竿上绑着的人,跟靶子一样让人家攒射, 太危险。 李孟羲再叁请缨,关羽就是不让。 关羽找来猴儿,许久不见,猴儿来了,朝李孟羲嘿嘿笑了笑。 这边,木匠们就把井阑推过来,有人把竹竿拿过来,还拿过来绳子,准备把猴儿绑起。 猴儿还未弄清楚要干什么,就被人抓住绑了。 猴儿一下要吓哭了,扑通一声跪下,声音颤抖,一脸惊慌,“关将军,俺犯了啥事,要绑俺!” 关羽瞪了猴儿一眼,“莫吵吵。” 关羽让莫吵吵,猴儿心里再多疑问,也不敢问了。 把猴儿放倒到地上, 绑竹竿上,猴儿狼狈的像是穿在草茎上的蚂蚱。 “抬起!”关羽道。 木匠们嘻嘻哈哈的几个人合力抬着竹竿,竹竿上挑着猴儿,木匠小心翼翼的往井阑上爬。 爬几丈高爬上去了,把竹竿往上边一插,一固定,竹竿就固定上了。 往高看,长长的竹竿上绑着瘦小的猴儿,竹竿被压的一边弯,猴儿活像是犯了军法被吊起来示众的模样。 关羽仰头问,“猴儿,能望远否?” 有些恐高的猴儿心惊胆战的往远处看了一下,结结巴巴,“能……能望远。” 下边,李孟羲也仰头看,看着猴儿可怜巴巴的吊着,“关将军,此不妥。” 李孟羲转头看向关羽眉头直皱,“井阑临城,必有箭矢来射来,让猴儿吊挂竹竿之上,岂不害人性命?” 关羽抬着头盯着往上看,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嗯,得让猴儿穿上步人重甲,以御箭矢。” 李孟羲想说,猴儿再怎么说,也是个成年人,再穿一套重步人甲,竹竿还经得住吗。 关羽着人拿来步人重甲,军中现在步人甲只有两套半,想编也没材料了。 为编步人甲,一气拆了同样形制的好甲五十套,方才有足够的同等大小的甲片用来编甲。 五十套甲拆下的甲片,编了两套半重甲就没剩的了。 不一会儿,步人甲拿来,竹竿拔了下来,猴儿被放下。 关羽亲手拎起步人甲给猴儿套上,猴儿心里还有疑问,此时已不想问了。 在猴儿看来,将军肯定要大用自己,不然不会把宝甲拿出来。 胆小的猴儿生出的一股悲壮的感想,罢了罢了,死了算球。 步人甲的部件分诸头盔顿项,披膊,胸甲,臂甲,裙甲,胫甲。 一套披挂完,猴儿成了铁人,关羽拉了拉猴儿身上的步人甲,看的关羽直皱眉。 步人甲很大,猴儿身量太小,甲穿到猴儿身上,松松垮垮,跟挂在身上一样。 只能这样了,军中最好的甲就是步人重甲了。 甲胄穿完,再令众人把猴儿绑竹竿上。 众人把竹竿拿来,把猴儿绑好,几人合力,费了好大劲儿把竹竿抬起一点,咔嚓一声,竹竿折了。 竹竿折了,李孟羲反而开心了,他终于有足够的理由叽叽歪歪了。 “哈哈,我就说不成吧!我就说得让我上吧!我就说,没人比我轻,猴儿也不行,猴儿再加步人甲,多沉,我就说……” 李孟羲上窜下跳的围着关羽叽歪。 关羽看着言辞旦旦的李孟羲,他欲言又止。 关羽何尝不知,军中就李孟羲哥俩最强,他哥俩还是孩子,除去小砖还啥也不懂,李孟羲则是最适合绑在竹竿上居高远望的人选,可关羽不想让李孟羲涉险。 李孟羲也去拿步人甲。 幸好当初试制步人甲的时候,先按小砖的身量编了一套甲,现在正巧就有一套儿童版的步人甲。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步人甲虽小,防御力可一点不含煳。 —— 李孟羲吭吭哧哧的背着个小篓子走来了,篓子里装的就是他的那套小号步人甲。 篓子哐的一声砸在地上,李孟羲先从篓子里翻出铁胄,然后熟练的给自己带上。 戴上之后,发现不对,不应该先戴头盔的,头盔一戴,就不好穿胸甲了。 只好把头盔去了,然后翻出胸甲,自顾的往头上一套而下。 李孟羲自己个忙碌着穿甲,关羽和走来的刘备相视一眼,两人都是无奈。 李孟羲一介孩童,为谋划攻城之事,置箭矢加身于不顾,明知会被箭雨攒射,一点不带害怕的,无论如何,可称之为勇。 在这一刻,关羽和刘备再次对李孟羲心生佩服。 一言不发,刘备关羽过来,帮李孟羲穿戴铠甲。 有人帮忙,铠甲穿起来快多了。 不一会儿,一身铁甲从头罩到脚罩完。 甲胄穿好,李孟羲原地蹦哒几下,蹦不起来了,身上沉甸甸的,甲胄晃动之时,甲叶摩擦声哗啦啦响。 刘备和关羽围着李孟羲打量了两圈,不得不说,步人甲各部件之间层层压叠,一点缝隙没有,看起来就让人信赖。 “好了!”李孟羲略带兴奋的,跃跃欲试的模样,抬头看看刘备关羽二人。 刘备沉默半天,道,“羲儿,要不咱不去了。”刘备微微一笑,“咱还是把井阑给做完……” “不妥!”李孟羲直接打断刘备的话,“井阑要做的比城墙还高,工时不是一两天的。”李孟羲以为刘备不懂技术细节,耐心的解释着。 刘备再次沉默,他看着李孟羲良久,“羲儿,兵凶战危,你就不怕……” “哎,”李孟羲手一摆,小脸上一本正经的道,“岂不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一句话说的气势豪迈,刘备关羽心头一肃。 刘备关羽二人也被李孟羲的气魄感染,“也罢!”刘备不再惺惺作态,他看向李孟羲,目光炯炯,“我兄弟两人,就陪你一同前去!” —— 为探得敌城明细,刀盾队两百余人,簇拥着一架慢腾腾半成品井阑出营向向敌城驶去,之所以说半成品井阑是因为井阑真的只是做了一半,就是个普通的高一点的木架子。 架子高叁丈多,中间竖着一根长竹,竹子高耸着,李孟羲就挂在上边,跟吊死的罪兵一样。 被死死的绑在竹竿上,虽然有些不舒服,但李孟羲觉得没什么难受的,反而觉得好玩儿,觉得视野高阔,非常新奇,他饶有趣味的脑袋转动左看右看个不停。 李孟羲觉得自己被绑着不是多大的事,但刘备关羽二人看李孟羲被五花大绑的绑在高处,心疼的不行。 跟在井阑旁,刘备是亲自参与推井阑的人之一,刘备一手提着盾,一手推着井阑,时不时抬头上看,抬头担心的问,“羲儿,无碍否?” “无碍!”李孟羲低头向下看,给刘备一个大大的微笑。 步人重甲曾经过严格测试,二十步外,强弩不能透甲。 更远的叁十步外,城头敌军弓弩手还不是以上射下,竹竿比城墙还高,黄巾箭射过来,是以下射上,动能有一定的损耗,故而,距离又远,敌军还是以下射上,二十步都不能射穿步人甲,叁十步,就更不可能。 井阑于战场上的用途,有居高临下射击城头之敌,有占据有利视野,探查城中敌军动静,等等各种用途。 于当下,井阑做出来的目的只为一个,要弄清敌军城墙后的楼梯口在哪里,攻城的时候,攻城点避开楼梯口处。 刀盾士们簇拥着井阑,直走到东城墙最顶端之处停下,此时,离城七十步暂停,远处,城上黄巾看到这边状况,城上人头攒动,已经有黄巾弓手离得老远把箭支射过来的。 城上飞出的箭支稀疏且零散,凭感觉也看的到,多数箭飞不过来,可下边刘备和关羽却紧张的不行了。 “羲儿,看的到吗?”刘备抬头紧张的问。 被绑在竹竿顶端的李孟羲,双手抱着一面盾,小心翼翼的把盾抱在胸前,他半个脑袋都藏在盾后,只留个眼睛在外面。 刘备在下边喊,李孟羲顾不得回答,他全神贯注的凝目远望。 城墙在七十步以外,不至于太远,但也绝不至于太近。 以李孟羲的高度,他高挂于竹竿之上,加上井阑的高度,他所处的位置,的确比敌城还要高一些。 但因为距离的关系,稍微有点远,李孟羲看向城头时,只能看到城墙城头的轮廓,和城垛之后走动的模煳不清的人影。 至于更后边的楼梯口什么的,看不到。 守在城上的黄巾,见到官军一个高架子,上边竖着根竹竿竹竿上还吊着个人,不明所以,又惧官军耍什么花招,惊扰之下,黄巾大发箭雨,箭支弩矢不停的朝这边射过来,相当多的箭矢都是朝着高处的李孟羲射的。 被集火了,很快就有箭矢撞过来了。 李孟羲眼睛余光就看到一道黑影咻的一声飞来,他下意识的赶紧把盾往上举了一下护住了脑袋。 下一刻,李孟羲明显感到群甲上噌凌一声传来撞击感。 李孟羲不由惊叫了一下。 下边时时刻刻留意着的刘备听到李孟羲惊呼,紧张的连忙抬起头,“羲儿,无事否?” “没事儿!”李孟羲满不在乎的回了一句,小心翼翼的把盾往下举一点,露出眼睛。 “离太远,看不到,往前五步!”李孟羲对着下面的人大声说道。 刘备立刻用力把井阑往前一推,“走!”他沉声下令。 围在井阑周围的刀盾士们,一手举盾遮掩己身,一手推起井阑把井阑骨碌碌推起走。 大致前行五步,“停!”刘备下令停止,抬头问,“羲儿,能见否?” 又是有箭支朝李孟羲射来,李孟羲赶紧又举盾遮掩。 duo的一声响,盾牌受力一震,李孟羲便知道,有箭钉到盾牌上了。 幸好拿盾防着了,要不这支箭可能要射中面门。 六七十步距离,已经是弓弩杀伤距离以内了。 这支箭射的太准,李孟羲一时也不敢露头了,他不确定万一露头,会不会正好一支箭飞过来一下爆头。 此时,李孟羲身处箭矢锁定之中,他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该如何判断箭矢是否临近。 脑袋缩在盾后,视线被遮挡,无法以视线观察是否有流箭接近,李孟羲屏住呼吸,注意力全集中到耳朵上,认真倾听四周的声音。 作为被集火的中心,大量箭支朝李孟羲射来,耳边或远或近的都是嗖嗖声。 在气氛紧张的须臾时间内,不熟弓弩的李孟羲突然就能分辨出羽箭与弩矢的不同了,羽箭长且带羽,其飞行之时,声音较大,大抵是咻的一声响。 而弩矢,短小精悍,大多无羽,故而其飞行之时,声音小的多,近似小声的嗡呜的低响。 精神高度紧张注意力极度集中的情况下,此时感知比往常敏锐了许多。 在某个间隙,李孟羲突然就通过声音判断出来了,短瞬时间之内,不会有箭支射近,因为他没有再听到那种很明显的由远迅速接近并扩大的箭矢鸣啸的声音。 李孟羲勐然低下盾,迅速探出脑袋,瞪大着眼睛朝远眺望。 往前近了五步,此时离城墙大致六十五步左右,能看清城头更多一点的东西了,能看到城垛后黄巾的半个身子,但依然无法看到完整的城墙后的结构。 “还远!再往前!”李孟羲朝下喝喊一声,话喊了一半,李孟羲就又听到了明显的代表着危险来临的极速接近的箭鸣声,不做他想,李孟羲立刻缩头的同时,本就抱在手中的盾勐的向上举了一截。 刘备正抬头看,抬头就看到李孟羲刚举起盾,“笃”的一声一支羽箭斜着钉在盾牌上,箭杆尤自乱颤。 就看这一眼,刘备吓得不轻,心直往上提,一时都忘了下令往前走了。 一旁,关羽见刘备不出声,关羽接过指挥,“往前再五步,走!” 众刀盾士顶着盾,一个靠一个,围着井阑组成一个严密盾阵,簇拥着缓缓推着井阑前进。 又进五步,至六十步。 李孟羲再朝敌城看,可以看到城头黄巾的大半个身体,和一部分一点点城墙过道。 “不够!再前!”李孟羲继续让上前。 五十五步…… 五十步…… 城上黄巾人声嘈杂可闻,飞来箭雨更密,李孟羲已记不清身上铁甲被箭支撞上多少次了。 五十步,能看到大半个城墙过道了。 还不够。 李孟羲远望的目光微凝,他看到城墙上黄巾张弓搭箭的模样,“再进!”李孟羲沉声喝道,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沉稳的如同指挥万马千军的统帅。 井阑骨碌碌的往前,城上黄巾,发箭如雨,箭矢撞来,撞在井阑附近盾阵上噼里啪啦作响。 此时连刀盾士都要面临巨大危险了。 刀盾士们紧紧挨在一起,盾顶在头上,盾挨着盾组成了密不透风的盾墙,箭雨密集落下,宛若在盾牌组成的屋顶上,种了满屋顶的东倒西歪的杂草。 “进!”李孟羲在高处又吼。 众人推梯再进。 距离一点一点的靠近,城上的箭雨越发密集,力道越来越大。 近到叁十步了。 “停!”李孟羲喝止。 骨碌碌滚动的板车立刻停下。 与敌城只隔叁十步在望,李孟羲能完全看到城墙之后的结构,他甚至能居高临下的看到城墙过道中的黄巾众人脸上不一而足的表情。 此时,井阑在城墙最左端,就在城墙角这个地方,箭塔上黄巾军弓手搭弓射箭,箭又快又准,李孟羲一半的注意力都在防着箭塔上来的箭支。 仔细观察了一番,看到就在城墙角的位置,墙后有楼梯口,李孟羲眉头不由的皱起。 有箭塔在,城墙角本就很难攻了,楼梯口也在这里,楼梯口在的地方,敌军支援迅速,并且可从楼梯口叁面夹击攻城之士。 此处城墙角,难攻。 找到了第一处楼梯口。 李孟羲缩回脑袋,把盾举起挡住面部,盾上不知钉了多少箭矢,变沉了许多。 低下头朝下看,此时下方刀盾士全缩在盾下不露头。 “关将军,城角处有楼梯。”李孟羲往下喊了一句。 然后李孟羲就看到,下面盾阵的边角处,一面盾动了一下。 然后关羽稍撤开盾,露出了脑袋,朝上看了李孟羲一眼,道,“妥了!” 而后,关羽又躲回盾阵下面了。 什么就妥了,李孟羲都不知关羽干了啥,怎么就妥了。 到这会儿,李孟羲忽然就意识到,来摸点儿的时候,忘记考虑清楚该怎么标记了。 带着疑惑,箭支嗖嗖乱飞,也不是问的时候,李孟羲只能选择相信关羽。 井阑转向,往右边沿着城墙推。 此时暴露了不小的问题,井阑轮子只能直来直去,转弯艰难。 转弯耽误了好大一会儿才将井阑由东西向转成南北向。 然后就刀盾兵们推着井阑骨碌碌的往前推。 推了一截,李孟羲往回看,他看到有一把环首短刀插在地上留在那儿。 李孟羲明白过来了,关羽是把刀留在了地上作为标记之物。 这个方法好。 此次冒险临城的唯一目的,是找出城后楼梯口在哪。 井阑不再停了,骨碌碌往前,行进的很慢。 此过程,绑在竹竿高处的李孟羲承受了无数的箭雨,铁甲和坚盾不停的被箭支撞击的触感,李孟羲都麻木了。 最开始,李孟羲还害怕,怕铠甲被弩箭射穿什么的,这会儿他不怕了。 步人甲是真的极叼,黄巾兵射来那么多箭支,一支也没破甲。 在之后,井阑以极缓慢的速度,沿着城墙朝向,从最北端,走到了最南端。 其间,关羽把十把环首短刀插在了地上作为标记。 任务完成,刀盾士推着井阑,缓缓撤退。 退出百五十步外,一退出弓弩射程之外,刘备和关羽便迫不及待的从盾阵中站了出来。 “快快!把军师放下!”刘备一抬头便看见竹竿上挂着的被射的满身是箭钉的跟刺猬一样的李孟羲。 有那么一瞬间,刘备以为李孟羲是被万箭穿心射死了,死的很凄惨。 刘备抬着头,瞪大眼朝上看,他很没底的问了一句,“羲儿?” “啊?”李孟羲手中的盾放下,低头去看。 见李孟羲还活着,刘备放下心来。 刀盾兵们赶紧爬上井阑,把竹竿小心翼翼的卸下来,然后几个人合抱着竹竿,把竹竿小心翼翼的抱着给慢慢放平,下边的众人高举着双手来接,把被绑的五花大绑只有一双手臂能动的李孟羲给接住了。 等解开绳子,李孟羲得以活动,李孟羲觉得被绑这么久,绳子勒的地方生疼,手举着盾举那么久,手也发酸。 这一会儿,李孟羲终于脚落地了,一圈的刀盾士都瞅见,李孟羲身上刺猬一样,射的都是箭。 李孟羲身上铠甲的防御力之强,令没什么见识的刀盾兵们惊讶的不行,一个个都看呆了。 李孟羲原地蹦哒几下,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身体,他稍一蹦哒,就有箭从铁甲上掉了下来,同时,李孟羲感觉左腿上有些刺痛的感觉。 李孟羲不由皱眉,低头看腿。 (卧槽?!破防了?!老子中箭了?!)李孟羲顿时就满心卧槽。 步人甲的防御力值得信赖,李孟羲不怕被箭穿甲射死,就怕破皮,怕破伤风,这下还真破皮了,李孟羲心情瞬间就不好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 伤者,无论尊卑 慌慌张张的想把铠甲赶紧脱下来,看看到底哪破口了,铁甲上扎着的箭支却影响缷甲。 李孟羲只好先把箭头拔下来再说。 旁边刘备关羽也来,一起帮李孟羲把箭从铠甲上拔掉。 李孟羲拔箭的时候发现,箭还不好一下拔出来,得晃几下,然后找着铠甲的缝隙, 按着甲片,斜着把箭拔才好拔。 这边李孟羲刘备关羽缷箭,围观的刀盾士,除中箭受外伤的几人早早去伤兵营以外,留下的刀盾士都在围观。 箭一支一支拔下来放在地上,刀盾士们默默的在数。 最终,从铠甲上拔下箭支足有十六支之多,其中十四支是完整箭支,一支射铁甲上之后,箭杆掉了,只有箭头挂在上面,一支射到铠甲上之后,箭杆震断了,只剩一半箭杆。 这十六支箭,十支都是短弩矢,羽箭才六支,弩发射频率那么低,弩造价又高,以黄巾军兵备状况,弩的数量远比弓少,然而就这样,弩又少,发射频率又极低,留在铠甲上的弩矢比箭多了叁分之二。 难怪常说,弩破甲能力强呢。 箭拔完了。 地上丢了十几支长箭短弩矢,刘备随手把箭矢收拢一堆, 一握一把那么多。 刘备把手里的一把箭矢递给关羽看,关羽双手接过箭矢,掂量了一下,关羽暗自点头,这甲可真厚实。 这算是步人甲初战,步人甲防御力很惊人。 旁边围观的刀盾士们也都看见了,军师身上小小的一套甲,中了一身的箭,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李孟羲一件一件把甲脱下,先顿项,再披膊,再胸甲,再裙甲。 裙甲一缷,李孟羲赶忙就低头掀起衣服去看腿到底咋回事,一看明白了,有弩矢钉穿了裙甲,伤到小腿了,伤口不深, 但流了好多血,疼倒是没感觉太疼。 刘备和关羽还在说步人甲不错,一低头,就看见李孟羲腿上的血顺腿流。 刘备顿时惊了一下,“羲儿!咋了?” 刘备忙俯身来看。 “没事儿。”李孟羲放下小腿不管,随口就说,“蚊子叮了一下。” 人家电视剧里常用的台词,勐人们身体被子弹一穿两个窟窿,人家大气无比,就说蚊子叮了一下。 李孟羲可是看过很多电视剧的,台词下意识就来。 好嘛,这般云澹风轻的气度,又让旁人觉得不凡了。 李孟羲受伤,刘备紧张的不行,赶紧带李孟羲去伤兵营。 到伤兵营,人田卜正给别个拔箭呢,刘备礼数也不管,张口就让田卜先停,赶紧过来给李孟羲看看。刘备也知道田卜医术最好。 李孟羲顿时就皱眉,人拔箭呢,关紧呢,拔一半能停了? “田卜,不慌,忙你的!”李孟羲喝止田卜。 不用田卜来,李孟羲自去找药。 娘的,箭矢最麻烦,鬼知道狗日的黄巾有没有把箭头往粪里泡,感染就麻烦了。 李孟羲径自在田卜车上找到酒精,还找到了一些煮好晾干的绸布条。 再找来热水,盆,麻布巾。 李孟羲找来一堆东西就出来了。 刘备和关羽过来接东西,接过水盆酒坛,两人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干嘛了,很想帮忙也帮不上,只能干看着李孟羲自己忙碌。 李孟羲先是用麻布巾湿了热水,拧干,伸出腿,用麻布巾把小腿的血迹给擦洗一遍,直到没有血迹。 然后,抬手问刘备要酒精,“玄德公,酒给我。” 刘备抱着酒坛,谨慎的跟抱个炸弹一样,赶紧把酒坛双手递给李孟羲。 从酒坛中稍倒出一些酒精在碗里。 李孟羲特意端起碗,凑上去闻了一下,酒气很浓烈,酒精冲鼻。 酒精度数不低。 而后,李孟羲拿起一条稠布条,捏巴成一团,往碗里湿了一些酒精。 要把酒精往伤口处擦,还没擦,李孟羲脸上的肌肉便紧绷了,咬紧了牙齿。 小心翼翼的把湿过酒精的布条往伤口上碰,稍微一碰,立刻,伤口刺激的灼烧一般的痛感,让李孟羲忍不住倒吸凉气,他表情都因此变得扭曲了。 刘备和关羽对酒精已熟知,酒精往伤口上碰疼的很。 刘备心疼不已,想问声疼不疼,又觉得话说出口就白说,于是闭嘴。 李孟羲拿着绸布条蘸着酒精先处理表层伤口,布条用完一条,随手就丢一边不再用了,然后再拿新的一条。 清创完成,更疼的来了,因为是箭矢造成的伤口,伤口比较深,表层清创不能深入伤口消毒,所以得往伤口里灌酒精。 酒精是液体,液体能达到伤口内部的任何一处细微处,轻伤灌酒精会很有用。 李孟羲放平腿,一咬牙,端起碗就把酒精往伤口上倒,这一下把他疼的,脸都扭曲了。 疼还不是一下,还得让酒精在伤口留存一会儿,得持续疼,只能强忍疼痛。 李孟羲紧咬着牙,手不由得攥紧,模样痛苦,一旁的关羽刘备干帮不上忙,也是无能为力。 酒精制造的痛感很持久,因为也不知道酒精要多长时间才能达到比较好的消毒效果,为防万一感染,小命呜呼,只能尽量强忍疼痛,多忍一会儿。 一直忍到伤口都麻木了,李孟羲不放心,再继续倒酒精,又是一阵剧痛。 此过程,重复了叁次,消毒结束。 不远,田卜那边也在用酒精给伤员消毒,那边伤员的伤口更深,酒精往伤口倒,更是疼的要命,伤兵忍不了,哀嚎起来了。 待处理完伤口,李孟羲起身,他忽然感觉,怎么锁骨还疼了呢。 于是便脱去上身衣服,一看,锁骨也被箭矢给弄伤了一个小口。 刘备关羽过来仔细一看,还不止锁骨见伤,肩膀处,左肋,都有伤口。共计四处小伤口。 李孟羲顿感庆幸,幸亏临时多往身上套了一件厚衣服,有衣服抵挡,多少减轻了一些弓箭的力道,不然伤口还得再深。 李孟羲历战一场,一次身上多了数个小伤口,全是皮外伤,伤口长好疤痕都不一定有。 外伤处理完了,李孟羲穿起衣服,刘备问,“这算完了?” “嗯,完了。”李孟羲道。 自己的事情算是完了,还有别的事没完。 李孟羲转身朝不远田卜那里看了一眼,田卜还在忙碌着救治伤兵。 李孟羲收回目光,抬头看向刘备,严肃道,“玄德公,方才我来,你立令军医卜停手过来给我救治,此不对。” 没用不妥,直接用了不对,语气可见的严厉。 李孟羲盯着刘备,继续道,“我只皮外伤,等半个时辰也无妨,那边田卜救治重伤,怎可轻重不分,舍急而救轻? 君为一军主帅,一言鼎重,你一句话,军医田卜他哪敢扛命?今日伤兵只手臂见伤倒还好,田卜弃伤兵走,伤兵一时半刻不至就死。可万一日后,是危急重伤,片刻不能耽搁,你让他停手救别个,不就是害人性命? 此举,不合道理。” 李孟羲一顿批评,刘备正色受教,朝李孟羲轻施一礼,李孟羲也就受了刘备一礼。 其实刘备那会儿过来,一是心急李孟羲的伤,二是因为刘备跟李孟羲对伤情认定的标准有所不同。 古代人皮实,李孟羲觉得手臂被箭射穿是要死要活的重伤,而刘备认为,箭把手穿了对穿而已,这伤也不算要紧。 所以,这边李孟羲轻伤,那边伤兵伤情虽重,也是轻伤,刘备再一时急迫,失了方寸,才礼节疏忽。 此中暴露出了一个严重问题。 今番刘备会用权利强制命令田卜去救治指定伤员,那日后,肯定还会再出现其他将官也用权利强制干扰军医的救治工作,到时得害死多少人。 李孟羲很慎重的考虑过后,和刘备关羽二人商量了伤兵救治条例。 条例一个核心一条时,只要是伤员,伤员送来伤兵营中,就无论其高低贵贱,无论其是一军统帅还是个新兵蛋子,不论贵贱,只论伤情,先救重伤,后救轻伤。 绝计不能,将军手划个口先救,士卒断了肠子却后救,此决计不能。 先救谁后救谁,军医有最高独断之权。 和刘备关羽讨论完之后,李孟羲看那边军医田卜看样子忙完了,李孟羲走过去,问,“田卜,你还记得咱之前说的,轻重伤如何划分,其详细你可还记得?” 田卜想了片刻,“以伤脏腑为最重,贯穿伤其次,余者随后。” 田卜说的,正是好早以前李孟羲跟田卜两人一起议定的伤情判断标准。 伤情判断不应是按流血多少,看起来吓人与否,来判断伤情轻重,普通人可以这样判断,但军医应该有更专业的评判方法。 一个人手臂被砍掉了,血肉模煳,血流不止,另一个人肚子被枪扎了一下跟没事儿人一样,捂着肚子还跟人说笑。 让士卒们自己去判断,十个人十个觉得断手的人伤的重,后一个伤的轻,再问应该先治谁,士卒们全都认为应该先治前边的那个。 而实际上,手臂被砍的那家伙,就算半天不管他,顶多失血严重,还是能活蹦乱跳的,但肚子被捅了一枪的人耽误一会儿,腹内出血瘀血,腹腔感染等等,稍耽误就致命。 故,谁轻伤谁重伤得有个合理的评判标准,军医应有评定伤情的自主权。 早在之前,伤情评定这一点,早有章程。 现在又遇到了,救治过程中的人员优先级问题。 李孟羲跟田卜认真交代,让其铭记,伤兵无分高低贵贱,救治先后,只按轻重,不按尊卑。军医于此有最高决断之权,最高决断之权的意思是,在伤兵营里,最大的是军医,就是主帅来了,也得低一头。 李孟羲再让军医众人的权柄又提高了许多,田卜露出了微笑。 田卜聪明人,他知道李孟羲此举的用意。田卜只是感慨一点,军师说无分贵贱,人人等同,田卜想起了往昔遇到的旧事,要是只有一个接生婆,穷人家这边妇人要生,把接生婆请过来了,这边接生接了一半,那边碰巧豪贵人家的妇人也要生,就过来强把接生婆拖走,非要让去给自家妇人接生,接生婆是愿意也得去,不愿也得去,穷人家的那个,接生接了一半,活生生疼死没地说理。田卜曾就亲见过这般的事。 如今在义军中,好一个人人等同,只论病情轻重,不论尊卑贵贱,公道竟然在军中见到了。 曾经,田卜是因为迫不得已,李孟羲和刘备又屡屡相请,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任军中军医一职,后来,田卜以自己本领救助许多伤兵,田卜此时,就比较愿意呆在军中了,因为一走,军中伤兵没人管了,此时留住的田卜的,是田卜作为一名医者的职业操守;再后来,义军不吝钱财在涿州城下大派医药,救助弱小,不因流民是黄巾贼众而弃之不管,此举颇合田卜的心意,田卜此时更愿意留在义军中了,此时留住田卜的,是仁义;于今日,田卜又见军中公道,人不强分贵贱,田卜又多了一个理由留在军中了。 交代完田卜,李孟羲并不打算就这样完事儿,还是要记下,以为日后整阅查看。 取来纸笔,李孟羲记下, “救治伤兵之时,不能按高低贵贱分救治先后,只能以伤情轻重先诸先后。 此中涉及伤兵救助之条例完善,及军医之权柄划分。 条例应增列一条,军中无论大小将官,无强令指派军医之权。 于伤兵营,救助伤兵之时,军医应有最高独断之权。” 写完了,寥寥几十言,为军中定下了一条重要的伤兵救治要则,伤兵无高低贵贱,此一条,有别于汉末绝大多数军队,此一条亦超过汉末大多数军队。 探查敌城详细的人工作,大致是完了。 已摸清城墙之后,所有楼梯口的位置在哪,已用环首短刀在城墙前叁十步处标记了。 环首刀就差在那里,城头黄巾就算看到,也对之毫无办法,他们黄巾总不能从城头跳下来把环首刀踢了吧。 第四百五十三章 曳射 李孟羲自以为做了一件很有用的事,摸清了敌城墙之详细构造,就可以让攻城作战更为精巧和高效率。 敌城墙后有楼梯口十处,这就是十个应该避开的攻城点。 如果兵力足够,攻城梯自当把一个挨一个把敌城挂满,饱和攻击。 问题是现在兵力不足以发起饱和攻击,选择最高价值的攻城点就变得尤为必要。 刘备关羽和李孟羲围在一起, 在地上拿木棍,划线作城墙,以短线为城后楼梯口,以小点作为之前在城下留下的环首短刀标记。 “城墙哪哪都能攻,唯独要避开这十处,”李孟羲手中短棍指着图解道,“城墙左右角,有箭塔有楼梯, 硬攻难下,弃之不攻。 中间,城门楼两侧,不攻。 这就去了四个楼梯口。 剩下的六个楼梯口,左右城墙各叁。 来日攻城之时,且记安排好,让攻城队错开各处。” “方才我等已于城前叁十步外留下标记,攻城之时,只要令攻城队小心避开标记,再往前冲叁十步……” 说到这里,李孟羲忽然停住不说了,他看着地上画的简图,眉头不由皱起。 刘备关羽正听李孟羲说着,李孟羲忽然忽然停下,刘备不由问,“羲儿, 怎么了?” 李孟羲不抬头, 盯着简图上一个个小点看的入神, 片刻后, 李孟羲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道,“玄德公,关将军,叁十步,远还是不远?” 李孟羲问的奇怪,刘备关羽相视一眼,皆是迟疑,不知该如何回答。 刘备沉吟了一下,道,“叁十步,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为何有此一问?”刘备不解。 “这儿,”李孟羲手中的短木棍点向简图上的一个小点,这个小点代表的是片刻前在敌城外留下的用于做标记的短环首刀,“标记留于城前叁十步,攻城梯队越过标记之后,要再冲跑叁十步远。 这叁十步远, 能不能跑的不偏不倚,刚好错开楼梯口处, 而不会七斜八拐反而撞上? 地又不平,坑坑洼洼,城下还有护城深壕,跑叁十步,肯定跑偏。” 李孟羲弃木棍于地,他看了看若有所思的刘备,又看向同样若有所思的关羽,道,“此疏忽也,标识法不对,应留标识于城墙根处,不应远在叁十步外。 我等为何要冒险探查?因要使攻城精微细致。 可攻城队跑叁十步之远,万一再一歪偏,则岂不精微细致荡然无存?岂不我等所做全成无用功?” 李孟羲把问题剖析而出,刘备关羽二人深以为然。 行差就错一步,就让之前准备全然白费。 李孟羲适时说道,“不妨再去一次,重留标记。” 刘备关羽同时抬头,“不可!(不必!)” 刘备关羽倒不怕箭雨,他们为李孟羲担心,方才去一趟,李孟羲就受伤多处,万一再有个什么好歹,得不偿失。 李孟羲偏要再去,刘备关羽二人劝了两个来回,便不再劝了。 根本没有劝的理由。 说摸不清攻城点也无妨,大不了直接攻?攻城战伤亡必重,稍微一个什么能降低一些伤亡的策略,就能少死几十上百更多的人。百条人命,值得冒险一探。 说不让李孟羲亲去,找别人替代,也不行。已经试过了,军中最矮最轻的猴儿穿上步人甲再绑竹竿上,咔嚓一声就把竹竿压断了。只有李孟羲足够轻,只有李孟羲穿上小号步人甲不会压断竹子。 不得已,刘备关羽只能同意再冒险逼近敌城一趟。 于叁十步外留标记,不够精准。 因为城墙也不是多么笔直,有点斜,地面尤其不平,叁十步不近,攻城队扛着梯子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前冲,跑完叁十步,必定偏移了原本路线,说不定一头就正好撞上楼梯口所在的位置了。 每架攻城梯,都是一整队攻城之士生死的关键,一架不巧靠在楼梯口的攻城梯,会害死整队的人。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精准的标识敌城楼梯口所在。 李孟羲几乎没有怎么思考,他一下就想到了标识法。 几天前,李孟羲刚才想到过用赤羽箭标注射界的方法,没想到,这个方法想出没两天,现在就能派上用场了。 赤羽箭能醒目的标记出弓弩射界,自然也能很醒目的标记出敌城楼梯口所在的位置。 “可用赤羽箭远射以为标记,”李孟羲道,说完,他顿了一下,“可惜,军中无有赤羽箭。”他直挠头。 赤羽箭是什么,关羽很清楚,倒是刘备没参与当日讨论,还不知道何为赤羽箭。 于是,关羽就给刘备略讲了一番。 大致,赤羽箭两个用法,一用做无锋鸣镝,联络之时,赤色无锋鸣镝朝百人队射去,百人队纵是没听到鸣镝声音,拿眼去看,一眼就看到地上的红色羽箭,便知军令来了。 若鸣镝不是红羽,跟普通箭支一般无二,则军士茫然一视,无法区分鸣镝何在。 赤羽箭于此,有显明标识之作用。 至于第二处用法,赤羽箭标识射界法。 弓弩队何时发箭,难在掌握敌距,战时,可先发赤羽箭射阵,赤羽箭远飞落地,观之,赤红一线,醒目非常。待敌踏足赤线之时,弓弩队立刻发矢,则不远不近,时机恰好精准。 刘备听完关羽所说,眼亮了。 真是好方法。 既然有赤羽箭这么好的方法,刘备便道,“既无赤羽,令人立作何妨?无赤,杀鸡宰羊也可。” 李孟羲一想,也是办法。 一旁关羽另有方法,关羽沉思后道,“不用赤羽箭,用曳射亦可。” “何为夜射?”李孟羲茫然。 关羽于是给李孟羲解释,何为曳射。 “用一箭,后系细绳,弯弓箭射而出,箭中野兔,拽绳,拖箭回。” 解释完,关羽又加一句,“此省箭也。” 李孟羲听懂了,原来不是夜射,是曳射,所谓的曳射,就是往箭支上绑个绳子。 打猎的时候,常用这种方法,因为打猎不需要把箭射太远,箭又珍贵,为防箭飞不见,就用细绳子绑着,便于射出后再收回。这便是关羽为何说省箭,曳射本就是为了省箭,若论精准,再好的箭绑了绳子,也会增加阻力,降低射速降低精准,降低命中率。 关羽说,不用赤羽箭,用曳射法也可,李孟羲稍微一想就明白了,曳射法拖那么长一根绳子,那么老长一根绳子留在地上,不比赤羽箭标记的更清晰?赤羽箭就算射准,不过是标记一个点而已,曳射法,箭留城根,细绳一直从城根蔓延到叁十步外,士卒循着线,简直跟有导航一样,再精准不过。 方法商议定,就用曳射。 做曳射箭十五支,单根绳长四十步。 之所以要做十五支,是因为李孟羲对品控没信心,鬼知道会不会一箭射出去,绳子松了呢。 所剩唯一问题是,军中长四十步的绳子,有吗。如果有,够十五根吗? 军中还真有足够多的绳子,得益于之前的准备,很早之前,军中就开始缺麻绳了,做携行具需要足够的绳子,编甲也需要绳子,刘备关羽二人编步人甲的时候发现绳子不够,恰巧当时游骑商队组建起来了,便令商队不停买麻。 麻买过来,分于民夫众人,令其搓线,军中人力极其充沛,人均一天就算编两寸麻线,一天就是六千个两寸,十天就是六千根线。 关羽起身离开一趟,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怀里抱着大团的麻线球。 李孟羲接线一看,线不粗,很细,就跟打毛衣的线差不多。 这就好,足够轻,就不会出现箭拖不动绳子的情况了。 可是,李孟羲看着手中纤细的线,又是皱眉,“关将军,这线这么细,丢地上都看不见在哪,能起用处吗?” 正抖线的关羽停下了动作,眉头也是一挑,“……怕是看不清,要不,用鸡血把线染红,如何?” 李孟羲点头,只能这样了。 绳粗的话,放地上很醒目,能起到极好的标识作用,可绳要是粗,箭支就带不动了,箭飞不远了。 绳细的话,放地上看球不见,有个鬼的标识作用,绳细了倒也有好处,就是不怎么影响箭支射程。 关羽说用鸡血染线,不失为一补救之法。 刘备在边上看看关羽,看看李孟羲,看这两人因为麻线的事儿,都没办法了。 刘备露笑,而后不经意的提了一句,“我倒有一法,可解此难也。” 李孟羲关羽立刻看过去。 刘备笑道,“还在家时,有时扯线栓绳,架两树之间,以晾晒衣裳。 羲儿你说,细绳丢于地上,细微不可察。 可若把线架起,岂不醒目?” 李孟羲一听,眼睛亮了。 对啊! 把线拉起来拉到悬空,肯定就醒目了啊。 “那还得带着棍去,好绑线。”李孟羲立刻就补充到。 关羽后接,“拿棍也不成,徒一秃棍,急切间哪里能插进土里,得拿枪。” 一边刘备又接关羽的话,笑道,“若要更醒目,何止拿枪?拿旗不行?” “这个好!”李孟羲笑了。 叁人一人一句,众思荟萃,精诚同力,畅快莫名。 各自相视一眼,“哈哈哈哈!”刘备关羽李孟羲相视大笑。 此中默契,不足道也。 以曳射代赤羽箭,以鸡血涂细绳,再将细绳绑木杆之上,更增醒目。 至于射曳之法,倒很简单,还是让一人绑竹竿之上,看到墙后楼梯口在哪,便声指而出,下边弓手闻令,立刻将绳箭朝城下射过去。 然后把旗杆刺进土里,绳子拉直绑旗杆之上。 如此,则标识精准且醒目。 可让攻城梯搭城点精确到半米,惊人的精准度。 只是,李孟羲一想到近城叁十步才完全看的清敌城构造,叁十步距离,已经非常近了,敌军居高临下弓弩齐发,如雨箭矢之中,负责曳射的弓弩手,岂不危险。 李孟羲于是问,“关将军,一会儿再去探城,是谁人曳射?” “某。”关羽道。 李孟羲摇头,上下打量了关羽一番,“此不妥。叁十步之近,敌又居高临下箭如雨发,关将军固然勇勐无双,只是某不知,将军叁十步可避强弩否?可安己身否?” 李孟羲是在为关羽担忧,关羽则一脸满不在乎,关羽直视李孟羲道,“叁十步避强矢,某无十足成算。羲儿你身入箭雨且不惧丝毫,关某还不如你一孩童不成?” 这哪跟哪啊,关羽还跟李孟羲较上劲儿了。 “……话不是这样讲。我虽也身处箭雨,可身穿步人重甲……” “某也有步人重甲。”关羽依然争竟。 “步人甲确能挡箭矢,可面门处有缺漏,敢问将军,矢朝面来,将军如何御?我倒是能抱坚盾遮掩,将军既要弯弓曳射,手中便不能举盾。此还要从长计议为好。” 李孟羲说从长计议,刘备深以为是,关羽满不在乎,刘备却不想关羽涉险,能稳妥点,就稳妥点。 叁人又商议开了。简直了,就弯弓曳射这么一件小事儿,都找出多少问题了。 不远,练兵场上热闹非凡,这边,刘备跟关羽跟李孟羲静静思考对策,张飞领看守叁门之军务,防着黄巾出来偷袭,黄巾龟缩城中,张飞闲的无聊,去城下骂阵,让黄巾滚出来决战,黄巾并不理他。张飞求战不成,气的哇哇的。 这边,一番思索之后,还是更通晓实战的关羽想到了方法。 弯弓曳射得占双手,全身暴露,又不能持盾,可用强弩。及叁十步,城上箭雨繁密,藏身盾阵下以为遮掩,盾阵下使人带为拉弦上箭,然后,出盾阵,单手举弩,另一手举盾,边遮掩,边单手远射,就能稳妥许多。 这个方法好。奥,原来一手远程兵器,一手盾牌,也是可以做到的,弓单手不行,弩可以,只要臂力强,只要旁边有人帮忙上弦就成。 李孟羲差点就决定就用此战术,可他又想起,片刻前那会儿,近城叁十步,箭雨密的吓人,那会儿在高处往下看,下边盾阵被箭雨压的根本抬不起来头,不然,关羽也不会缩在盾阵下,拿环首刀往地上插作为标记了,以那会儿的箭雨,露头太危险,拿一面盾遮掩一下,一样还是危险无比。 李孟羲犹豫了。 第四百五十四章 草人借箭 “……还是不妥。”李孟羲迟疑道。 “哪里不妥?(何处不妥?)”刘备关羽看过来,异口同声的问。 李孟羲答,“若远六七十步,箭远且慢且稀,拿盾遮掩,倒是能遮掩个七七八八。 可近至叁十步,箭雨密且急, 一面盾,怕不能十足稳妥。” 李孟羲复又看向关羽,认真道,“兵凶战危,就怕个万一。万一将军遭逢不幸,纵能万胜,于我而言, 于玄德公而言,等同大败亏输。不能十足稳妥, 暂止此行,我等冒不得险。” 李孟羲关心之意拳拳,关羽心中为之一暖的同时,又觉得李孟羲瞻前顾后的,很不痛快。打仗哪里有真正的完全之策。 关羽不由摇头,正想再说,却看到李孟羲开口。 “我倒是有一策,或可一试。”李孟羲面有思索模样,他眼睛转动,半是自言自语,半是像说给刘备二人听,“我等所虑者,黄巾箭雨也。 若设计使黄巾箭雨骤停,则再弯弓曳射,十足稳妥也。”李孟羲幽幽道。 刘备关羽相视一眼, 皆是不解, 忙问, “如何使黄巾箭雨骤停?” 李孟羲突然就笑了, 笑的莫名其妙,“可使人扎草人,派人举草人至敌城之下,而后——”故意那么一停顿,看刘备关羽侧耳倾听模样,李孟羲目光炯炯,“用草人骗尽黄巾箭矢!” 计策说完,气氛沉默了。 刘备看着李孟羲,他还是不解,“羲儿,黄巾满城,且不说他箭支有多少。再说我等拿草人去骗他箭矢,他黄巾纵能一时上当,可黄巾又不傻,须臾就能醒悟过来。 等黄巾看出我等伎俩,停了弓弩,干看不射, 我能奈之如何?”刘备一番那么分析。 李孟羲笑得更开心了,“玄德公说的对啊,他黄巾又不傻, 我拿草人骗他箭,他须臾就能看破我伎俩,而后干脆不射。 好就好在,他黄巾——干看不射!他要不射,岂不正中我等下怀,而后,我可从容曳射也!” 刘备勐然就瞪大了眼睛,他明白李孟羲的意思了。 妙啊!好一个草人计!骗箭是假,故意让黄巾以为是要骗箭,黄巾自以为看破我军意图,索性停弓不射,却因此,正中我下怀。 这真是…… 刘备为李孟羲严谨的算计折服了,关羽也是佩服模样。 好了,问题全然解决了。 只要黄巾看破李孟羲的阴谋诡计,自鸣得意的不再放箭,那就妥了,关羽何止能从容曳射,简直就能从容曳射。 关键是,黄巾能看破计策吗?很大可能。 黄巾又不傻。 黄巾只要看破计策,那黄巾就中计了。 这是计中计,或许可称为连环计,或许为叁十六计中的绵里藏针,又或欲擒故纵,再或者,是大紊小动的策略。大紊小动,《亮剑》中的李云龙用的非常熘,李云龙打鬼子,下令全团往前冲锋一百米,冲锋声势高昂。鬼子以为,李云龙部是要突围,实则,是李云龙想一炮轰掉鬼子的指挥部,但迫击炮射程不够,够不到,还差一百米。 所以李云龙就往前突了一百米。 全团一阵突击,那么大的动作,就是为了促成拉近距离进入迫击炮射程的这个小意图。这就是大紊小动。 紊,紊动,紊和动一个意思。 依然是《亮剑》这部电视剧中,李云龙后来成了师长之后,和楚云飞大战,又用了一次大紊小动的策略,他让全师往前压,他本人却带一支先部队从缝了插进去了,直接横穿几十里,打到了楚云飞的指挥部。又一次经典的大紊小动战术。 于现在,义军大张旗鼓的扎草人,一副势不把黄巾箭支骗完,势不罢休的模样。又扎草人,又发动大量人手,声势不可谓不大。 然而大声势之下的真正意图,只是为了安全的在叁十步外往城下曳射。 这是再经典不过的大紊小动策略。 李孟羲一招草人借箭实则绝箭计,宛若神来之笔,刘备关羽叹服。 其实李孟羲是想到了诸葛孔明用草船借箭,然后才想到了用草人借箭,然后借用草人借箭的计策,再进一步算计黄巾。 黄巾大概率中计,为让这个大概率,进一步增大,尽可能接近百分之百,李孟羲手拄着下巴,边看着刘备关羽忙碌,他边微皱眉头,思考起来。 为了更好的让黄巾知道我军是要骗箭矢的,不妨,明说出来,省的黄巾看我军拿着草人过去,不知道干嘛的。 明说出来,干脆明说出来得了。 可使军士拿着草人到了城下,贱兮兮的故意喊,来啊,来射你爷爷啊! 那简直太明显了,任黄巾一看,就看的出来,我军好像故意要激他们射箭一样。 黄巾一想不对,就会觉得,这里边会不会藏着阴谋,这么一揣摩,不打紧,一揣摩黄巾就会明白过来,奥!你是来骗我箭的吧!你们官军想把俺们箭骗完,好攻城的时候让俺们没箭射你,想的美!偏不上当。 于是聪明无比的黄巾,束弓挂弩,一支箭也不射,一支箭也不让官军骗了去。 然后,关羽就可以安心曳射了。 这就是,故意明说出来,故意让黄巾觉得不对劲儿。 除此以外,再逼真一点,让黄巾更加相信我军是为了骗箭的,可以让军士故意去把草人上射着的箭一根根拔下去,给收起来。 黄巾一看,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明白。 等到军士们把草人身上的箭聚到一起,一捆一捆的给绑起,哪怕聪明如曹操,也得脸黑,气的下令不让再放箭。 刘备是玩麦秸的行家,刘备跟麦秸长时间打交道,不仅一手草鞋编的非常熘,现在要用麦秸扎草人,刘备扎草人的速度也极快,一把麦秸一握一绑一塞就是个草人脑袋,然后是草人的手,草人的身子。 和刘备比起来,一旁的关羽和过来帮忙的士卒们,都慢的多。 其他军械打造得需要时间,草人则简单的不行,没多大一会儿,就扎好了一两百个草人,草人都是以枪杆为轴扎在枪杆上,刀盾兵一手拿盾,一手举草人,则就可以骗箭了。 既然是为了骗箭,不必全用人力,用板车也可。 找来板车十几辆,上边绑了一圈草人,车上也放满了草人,整个一车草人。 而后开始制作绳箭。 因为要远射,绳箭的绳子必须够长,叁十步远的距离,加上偏移,加上斜度,至少得四十步的绳子。 关羽一旁比量绳子,不够长的就接一截,李孟羲过去帮着把麻线往箭支上绑。 一切准备妥当,得找鸡血或是什么血,好给绳子染色以使更为明显。 鸡,军中现在没有,过来攻城的时候,倒是带了几只猪羊准备是克城之后杀猪宰羊犒赏叁军来的。 现在既然缺红色染料,索性直接杀一头猪羊取血。 下令杀猪。 没多大一会儿,有人端着猪血来了,刚好,这边绳箭十五支绑完,直接就放猪血中泡了又泡,把绳箭的绳子染的血淋淋的,红艳一片。 一切妥当之后,关羽认真回想一下,还缺枪旗,于是又找来十五杆枪旗。 “走!”关羽道。 李孟羲又要被绑竹竿上担任人形了望塔了。 他的那一身小的步人甲,经过前一次的箭雨攒射,步人甲上好多甲片受到了一定的损伤,甲片有的弯折,有的开裂,某些位置,绳子也被射断了,甲片挂在断绳上,系系熘熘。 步人甲的防御力下降了一些。 上次就被箭支透甲伤到了,为了安全,李孟羲特意找来一件小一点的皮甲先套在了身上,然后再套步人甲。 一身打扮完成,刘备突然走出来拉住李孟羲,眼往下朝李孟羲脚上看。 刘备眉头皱起,“羲儿,脚得包一下。” 李孟羲茫然低头往脚上看,一看他明白过来了。 明白过来之后,顿时就是后怕。 原来,上一次临近敌城去探查,李孟羲和关羽和刘备,全都没注意到脚上的破绽。 李孟羲的一套步人甲,从头到腿都有防御,腿部也有胫甲防御,唯独脚掌一点,什么防御也没有。 幸好脚上没有被流箭射中,不然一箭就能射穿脚腕,轻的破皮伤不用怎么担心感染,脚腕贯穿伤危险十倍不止。 说不得,万一脚腕被射穿,就有极大可能死于感染。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之前疏忽,李孟羲心头一凛然。 刘备找来一件铠甲,毫不犹豫的拿剪刀刷刷把甲绳一点点剪断,把一套甲剪成数个甲条,然后细心的把李孟羲脚部给缠了一圈又一圈,全当是作为甲靴了。 脚上缠了数重甲条,李孟羲感觉脚立刻沉的跟穿了铁鞋一样,好在不需要走路,不影响。 一切妥当,李孟羲第二次被绑在竹竿顶端,高高吊在井阑之上。 此次出动刀盾士两叁百之众,刀盾兵们除手中拿盾,腰间挂刀,另一手还举着长杆,长杆上扎着草人。 另有板车一十五辆,车一圈绑的,车上放的都是草人。 关羽手持强弓,身旁是许多帮他拿箭和带枪旗的士卒。 “走!”高处,抱着大盾的李孟羲朝下喊道。 “走!”关羽令下。 这一众举着草人的奇怪人马出营去了,引起营中军士许多好奇。 —— 至城百步外,就已经有按耐不住的黄巾射箭过来,箭支飞那么远,力道肯定锐减。 李孟羲在高处,他视角比别人开阔,瞅见一道黑影朝旁射去,“有箭来!防备!”李孟羲预警。 下边关羽闻声令下,“举盾!!” 众军士闻言立刻举盾遮掩。 此次,军士手里不仅有盾,还有草人,拖累的多,行动更慢。 刀盾士们举着盾,举着草人,簇拥着井阑,缓缓往城角压去。 越来越近,城上箭雨逐步增多。 至七十步。 关羽下令驻守。 刀盾士们于是把手中枪杆插在地上,让草人立在那里,自去顶着盾和旁边的人组成盾阵以抱团防御。 关羽也缩盾阵中去了。 黄巾箭雨不停射来。 此时城上黄巾应当相当疑惑,官军又来了,还是不多的人,还是没见抬梯子,透着古怪。 箭矢嗖嗖飞来,这次义军特意带着许多草人,不停的有箭支射在草人上钉在了上面,此时真有些草船借箭的意境了。 百二十息之后,绝大多数草人上都钉上了大量箭支。 关羽眼看时机到了,草人上这么多箭,足够诈敌了,于是,下令再往前进。 近至五十步,四十。 终于,城头黄巾彻底看清了,难怪看着官军是像拿着草人来了,官军果然是举着草人来了。 城上黄巾见此诡异之状,都伸长脖子探头观望,一片惊疑。 近城叁十步,与上次接近的最终距离一样,然而此时,城头箭雨分外稀疏,没多少箭支过来。 有一个黔之驴的典故,老虎初见驴,不明驴子的底细,驴子叫一下,就让老虎惊吓。 现在也一样,义军举草人临城,此举怪异,城头黄巾一时不知明细,迟疑了起来。 见黄巾箭雨不再,李孟羲悄悄放下盾,露出了脑袋,“城上的黄巾听着!来射你爷爷啊!”李孟羲破口大骂。 下边,刘备关羽还有众刀盾士,听着李孟羲稚嫩的还带着娃娃音的咒骂,违和感强烈,不少人都忍不住笑了。 来之前商议过了,这是激敌策略之一。 关羽忍住了笑,沉声道,“你们也骂,喊黄巾放箭!” 众军士听令,破口大骂起来。 “贼人听着!有种射死爷爷!” “来啊!放箭啊!” “没箭了吗?崽子们!” “有种就放箭!” …… 众军士一阵叫骂,城头黄巾听在耳中,再看看城下官军草人的箭支,再一看自己箭壶中损耗大半的箭支,哪怕是普通黄巾士卒,也隐约觉得不对了,官军叫嚣的这么厉害,好像是故意激这边放箭一样。 城头的黄巾头目见事出反常,拿不定主意,立刻道,“你们盯着!我去报知将军知晓。” 说罢,匆匆下城去了。 张宝听闻城外有异,忙登城来看。 张宝登城之时,义军众军士还在骂战。 “来啊!来射你爷爷啊!” “有种来射!” “爷爷何惧你们鸟箭!” …… 诸如此类的谩骂声不绝于耳。 张宝手扶城垛往下观瞧,耳听官军谩骂,又瞅见城外官军手中插满箭支的草人,官军又放声相激,略一思索,张宝就弄懂了官军伎俩,“哼!”张宝一拍城垛冷哼一声,“官军定是要骗我箭支,等我箭支耗空,他好来攻城。” “传令!官军攻城梯不至,便休得放箭!莫中他计!” 目视城外叫嚣官军,张宝冷笑。 张宝军令于城头传遍,张宝令,梯不至,不得空耗箭矢。 哈!黄巾看破诡计,正中某人计也! 城外,任凭官军如何谩骂相激,张宝冷笑不止,官军计穷也!张宝如此想到。 随后,张宝下城去了。 军令不让放箭了,城头黄巾怎能忍官军辱骂,开始回骂。 这边,义军骂,“你放箭来射爷爷!” 城上黄巾回骂,“爷就不放箭!你倒飞上来!” 好生热闹,听着喜感。 李孟羲和关羽刘备,看黄巾弓弩息声,再无一矢下来,便心知计成了。 “关将军!” 李孟羲小声朝下叫了一句。 关羽出盾阵,往敌城看了一眼,取出绳箭,将绳尾缠了个绳圈绑在指头上,举起弓,捏住绳箭箭尾,抵在弓弦上,而后奋臂开弓,嘎吱一声,弓成八分满。 松弦。 嗖的一声,羽箭飞了出去,箭杆上系着的细绳紧跟着被带了出去。 叁十步,箭支瞬息飞过,直直的飞到城墙角处,钉在墙根泥土上。 这过程中,黄巾干看着,没有动静,一矢未发。 关羽一箭中地,箭杆系着的细绳从箭支处一直延长到关羽手中。 “旗拿来!”关羽伸手向一旁。有士卒把早备好的枪旗递过来。 关羽顺着手中的绳看了一眼,略对了一下距离,然后单手握住枪旗,随手狠狠地往地上一戳,枪旗稳稳的戳在了土里,直直的立在了那里。 解下指上的细绳,栓在旗枪上栓的半紧不松,完成后,从这头打量到那头,一根细的红线,横亘叁十步距离蔓延了过来,绳上半干涸的牲畜血暗红发紫。 若说显不显眼,关羽随便一看,就能清楚的看到线在哪,根本不用特意留心盯着看,抬眼就能看到。 上次来探城,插在地上的环首短刀没用了,顺便收走。 井阑往左推,去下一处楼梯口曳射留记。 井阑慢腾腾的推过去的途中,城上黄巾干看着,一点动静没有。 到地方,“停!”李孟羲朝下边喊到。 队伍立刻停了下来。 上一箭,是在城角,只用对着城角射就成了,然而到第二个楼梯口,是在城墙中段,目无依凭,关羽凭感觉照着城墙根下射了一箭。 高处的李孟羲是唯一能看到城后楼梯口所在的人,他看到,关羽这一箭,有些射偏了。 关羽一箭射完,抬头问,“羲儿,箭正否?” “……偏了点,不过尚可……”李孟羲本就想说,就此算了,没偏多少。 关羽一个动作让李孟羲又是意外。 关羽手拉着细绳用力一拉,那边,叁十步外,箭支被绳子拔起,给拉了回来。 李孟羲恍然,绳箭的确是能回收的啊。 曳射标记法,甚至还能修正!甚至比赤羽箭还要好! 赤羽箭也能标记,在叁十步外,一箭射过去。可万一,赤羽箭没射准,偏了,就没办法补救了,又不能跑城下去把箭拔回来。 曳射法则能补救,偏了就拽回来重射就是。 因为能补救,因而就可以做出极其精准的标记。 再随后,关羽对着一个地方,重复射了数次。 “左了一点。”李孟羲指正。 …… “又偏右了。” …… “好,这次正好。” …… 以李孟羲的这个角度看,绳箭正巧射中楼梯口正中的那个位置,不偏不斜,精准异常。 照旧,关羽又一次把枪旗戳在地上,把绳箭的绳子高高绑起,从箭支落处,到枪旗处,叁十步,一条弯弯的红线悬在那里。 井阑继续往下,轮子慢腾腾的骨碌碌的滚。 李孟羲警惕不减的仍在防备城头,就怕黄巾突然偷袭。 事实证明担忧是完全多余的,不知该夸黄巾纪律还算可以一支箭也没再射下来,还是该讽刺黄巾低层军官军事素质的缺乏,明眼见义军在算计布置什么,城头黄巾军看到饶有趣味,个个张望,却没人想到抽冷子射上几箭打扰一下。 没箭雨干扰,此时也没风,关羽愣是比在靶场试射还轻松。 李孟羲甚至是悠闲的,有充足的时间协助关羽一次次重新修改箭支落点。 一段时间后,走至另一段城墙角,十个楼梯口全部用箭支和绳子标记了。 回头看,城外隔一段距离就在地上插了一杆旗帜,显眼无比。 李孟羲感觉成就满满,“撤!” 义军毫无波折的撤退回去。 直到李孟羲众人都撤回营地了,才有稍微机灵的黄巾头目回去禀告张宝,说城外有异。 张宝赶忙登城细看。 张宝登上城池,不用头目指,他一眼就看到城下插着的旗子。经头目提醒,说旗杆上还绑着绳子。 张宝探头往城墙根一看,还真看到绳子。 一支箭钉在城根,红绳从箭杆一直连到旗杆上。 一旁头目小心翼翼的问,“将军,官军是不是也有高人,这是个害咱们的法术不成?” 张宝闻言,脸色一变,转头瞪了头目一下,“什么法术!论法术,官军也配跟我兄天公将军比?莫要乱言。” 张宝看了半天,看不出名堂,只能下城。 张宝走后,城头慢慢竟然起了流言,流言渐渐传开,黄巾军们神神秘秘,悄悄议论,说官军可能是设了法术,要害人呢。 话说,作茧者必自缚,黄巾反应正应此理。张角自早时行医治疫之时,他假托仙术,画符作法,笼络信众,故而大凡张角本部,比别处黄巾,更信怪力乱神之事,也就是,更加迷信。 现在义军过来又是红线,又是旗,又是箭,还没怎么着呢,黄巾就已经流言四起,自己脑补什么法术。 如果让李孟羲知道曳射法还能有攻心之效,他肯定会乐的不行。若让李孟羲知道,随手做了一些战前布置,就让黄巾自起流言,那李孟羲肯定会明白一个道理,他会明白纵然装神弄鬼是虚假的,于兵事无补,但是如果敌军信鬼神之说,那何妨装神弄鬼呢。 不就迷信吗,迷信能用,为何不用。 装神弄鬼一番,不用打,黄巾就吓得战心已失,不战而屈人之兵。 前不久,李孟羲总结过慑敌之法,归纳出,慑敌之法实乃制用五感之法。 正如,张飞当阳断喝,吓得一员曹将肝胆俱裂撞落马下。然,如此威势,对一聋子一点用没有,因为聋子听不到。 同理,十万大军列阵,甲光曜日,此般威势,威慑不了眼神不好的人。 当日归纳威慑法,李孟羲想找到其中普遍规律和各类方法汇总,但他总结的并不完全。装神弄鬼,也能威慑敌众,并且,古人大多迷信,装神弄鬼具有普遍的威慑效果。 五感之外,有第六类威慑法——装神弄鬼之法。 第四百五十五章 围三缺一,取死之法 为探查敌城详明,刀盾士连出动两次,次次有损伤。 第一次过去还好,伤的一些人都不是要害,第二次有一人脸颊中箭,看样子情况有点严重。 李孟羲跟过去看了一会儿,因为帮不上大忙, 他就离开了。 伤兵营外,关羽等在那里。 李孟羲一见关羽便说,“应少带些的人,少带些人,便少些损伤。” 李孟羲意思是说,去探查敌城,不该那么多人。 人多, 死伤就多。 关羽沉默了一下,然后看着李孟羲, 道,“实则不然。”关羽驳斥了李孟羲的说法。 “羲儿,我问你,此次前去探城,伤了多少人?”关羽问。 “十人。”李孟羲不假思索直接答道。 “嗯。”关羽点了点头,“两百人临城,伤了十人。可羲儿你可知晓,若此番,只派人甲士十人临城,这十人,全都要死。” “派甲士两百,伤十人。派甲士十人,全死。怎言人少伤亡少,人多伤亡就多?”关羽笑着看着李孟羲。 李孟羲一下就迷茫了,他搞不懂, 难道不对吗?人多, 承受箭雨的人多,伤亡就会多。 人少, 目标少,伤亡的人就会少,不是这样吗? 李孟百思不得其解,他抬头,疑惑的看着关羽,问,“若甲士十人,怎就十人尽死?何道理也?” 就是十人尽死,事实就是如此,但李孟羲问道理,这个道理吗……关羽沉吟良久,好一番思索之后,才想到给李孟羲讲解。 “这样,羲儿,《吕氏春秋》可曾读过?”关羽问。 “未曾。”李孟羲更加不解,说伤亡,跟吕氏春秋有什么关系。 关羽随后道, “《吕氏春秋》有一言, 曰, 【万人操弓, 共射一招,招无不中】。 言中之意,若万人同射一靶,则必能中靶。 临城之时,城头黄巾有数,假设就按他弓手百人。 我若百人临城,他弓手百人射我,一弓射一人,中于不中,难料。 我若十人临城,城头亦百人射我,十弓射一人,中与不中,九一均分。若我只一人临城,则百弓射一,此人绝无生还之可能。 如此说,你可能明白?” 李孟羲惊讶的看着关羽,李孟羲此时处于震惊之中。 震惊之处在于,吕氏春秋,一听名字就是春秋战国时候的古早着作,然而这么一部久远着作,神奇的在里边提到了兵器知识。 震惊之处第二在于,弓弩的杀伤成果是和概率学相关,而关羽显然懂得概率的原理,从关羽表述就能听的出。 震惊的第叁处,李孟羲恍然一下就明白了,我方攻城兵力可多可少,但敌城兵力受城墙限制,总兵力是不变的。 十人攻城和百人攻城,死伤到底哪个多哪个少,完全是概率问题。 可以略算一下。 假设,敌军弓弩手水平相等,敌军对我军一人瞄准射击之时,整场战斗其能杀伤我军士卒的概率,假设为十分之一。 那么,城头弓手百人,我百人攻城,此时,城头每名弓手盯我一人,则每名攻城之士死伤的概率,都是十分之一。 问,一场战斗下来之后,死伤大于等于十人的概率是多少? 简单计算是,十个0.1相乘,再与九十个0.9相乘,得概率。 再计算十人攻城,死伤十人的概率。 二者相比较,可以明显得出,百人攻城的时候,伤亡比十人攻城小的可能性更大。 由此,李孟羲弄明白了一个重要问题。 面对敌军弓弩部队的时候,人越多,平均伤亡反而越少,因可分薄敌军箭雨。 反之,如果我方是守城弓弩队,敌军为目标,那么最高的杀伤模式是,视其百人为一人,也就是我军尽可能的朝着对方一个目标攻击,那么一轮攻击,敌军单个目标几乎必死,然后再同时攻击第二个目标。 这是杀伤效率最高的战术,由此可见集火的重要性。 同时,引申出来一个问题,弓弩队朝着同一个目标集火,倒是能做到,可是,该怎么协调人力,该怎么指明目标呢? 李孟羲立刻就想到了方法,用鸣镝!冒顿单于用鸣镝指引攻击,此战术很适合小规模作战。 在守城之时,每五十人弓弩手,其中有一人由经验丰富能判断战场形势的老卒担任,此老卒,用弓和鸣镝,鸣镝红杆红羽,然后,此老卒用鸣镝射向哪里,其附近左右十几几十人就往哪攻击,集火城下敌军。 如此,杀伤效率数倍于各自攻击。 尤其是某些危急时刻,敌军顺着攻城梯眼看要爬上来,此时叁两人对着射击,不足以立刻把敌军射下梯子,得立刻附近所有人统一集火才行救急。 如何集火,如何协调人手,如何指定目标,鸣镝是最好的选择。 攻城战术再次更新。 守城战法也再次更新。 守城之士,应安排善射的鸣镝军士来指引集火目标。 此鸣镝士,或可称之为【射声士】。 关羽一直在打量着李孟羲,眼见李孟羲从眉头紧皱的思索模样,到眉头稍缓似有所悟,再到最后,见李孟羲突然笑了,关羽就知道,李孟羲肯定是弄懂了为何人越多,攻城之时,反而伤亡会越少。 “关将军,我弄明白了!”李孟羲抬头看向关羽,一脸自得。 关羽点了点头,看着李孟羲,又道,“百人攻城,伤亡反而小于十人攻城,还有一关键——在盾阵。 羲儿你想,十人结盾阵,无论前后排几人,怎么排,疏漏必大矣,盾阵不能严整,于箭雨之中,如若单盾。 但若百人结盾阵,纵十横十,盾盾相压覆,密如层瓦,方圆盖阔,实若屋顶。 如此盾阵,如若龟甲,敌纵百人引弓射来,彼焉能一射入隙?其纵是百人神射,亦难。 故,十人难成盾阵,百人则可成龟甲盾阵。此所以,百人攻城,伤亡小于十人攻城者。” 李孟羲再次瞪大了眼睛。 李孟羲都惊讶了,惊讶的看着关羽。真是没想到,根本就想不到这一点,人多攻城,还因为盾阵的原因,能有效防御箭雨。可不,十个人组盾阵,组个锤子盾阵,怎么组都有破绽,顾前就顾不了后,顾左就顾不了右。 关羽于军阵上的见识,让李孟羲佩服,他李孟羲就想不到这一点。 见李孟羲一副听懂模样,关羽抚须又道,“之所以百人临城探查,而不用十人,除伤亡,除盾阵以外,尚有第叁处,尤为重要。” 关羽语气郑重了起来,“羲儿,你可曾想过,我等前去临城探查详明,若只十甲士前去,万一,黄巾看有机可趁,勐然放下吊桥,打开城门,骑兵如风,忽然朝我等冲杀而来。此时,我等离城叁十步,离城门处亦近,我大军尚在营中,远叁百步外。 彼骑兵瞬息冲至,我等只十人,如何抵挡,纵想逃亦不能,尽死也。” 关羽道出了一个可怕的事实,李孟羲更加震惊了,他忽然明白,原来守城的黄巾竟然还能杀出来!原来守城一方,还能突然杀出骚扰! 想到这里,李孟羲突然想起了此次围城,围叁缺一……李孟羲有些焦急的问,“既如此,那我军围叁缺一,岂不取死之道? 围堵北东西叁门,南门未有一卒,若黄巾骑兵突然自南门冲杀出来,东西两人离南门又不远,我军岂不瞬间被其偷袭侧翼?尤其万一攻城正酣之时,他突然来袭,截断我攻城势头,岂不令我前功尽弃?!”李孟羲瞪大着眼睛盯着关羽,焦急之下,立刻拉着关羽就要走,要关羽快点做出准备,省的被黄巾从南门杀出来。 看李孟羲这个样子,关羽哈哈笑了,“勿忧勿忧!”关羽安抚道,“我早已令东西两营做好防备,谨防北面来敌,黄巾不能与我军野战,他若敢出来,正好残其军力。”关羽手抚长须,面带轻笑,一副澹然模样,笃定无比。 “不过,”关羽看向李孟羲,点评道,“羲儿你用围叁缺一之法,确实有欠考虑,日后再围城,全围还是留一门不围,应详加考虑,而后为之。” 李孟羲郑重点了点头,而后正色,后迈一步,直身朝关羽拱身认真一礼,“多谢关将军教导。” 李孟羲的感激是心悦诚服的。 关羽伸手虚扶一下,算是受了李孟羲一礼。 此次前来围城,围叁缺一的计策,是李孟羲提的。 没想到,这个计策会的不对,会如此的蠢。 关羽也是,明知道围叁缺一不妥,也不跟李孟羲说,却自作准备了。 好在敌手是黄巾,万一敌军是甘宁之类的家伙,留一门让甘宁能随意出入,他甘宁领百骑出南门,绕城转个半圈,就到东门,趁夜一个百骑踹营,我军凉了! 【围叁缺一】乱用是取死之道! 此策若用,必须考虑时机。 这个时机,就是围叁缺一之法的要义所在。 那么,围叁缺一的适用时机,会是何时?不适用时机,又是何时? 李孟羲问关羽,关羽一时也答不详尽,于是便就地讨论起来。 毫无疑问,论不适合围叁缺一的时机,现在就不合适,现在留了一门,给了黄巾出城偷袭的便利。 想来,围叁缺一之策,应该适用在敌山穷水尽之时,而不应该一开始就围叁缺一。 敌军城内兵力强盛,并且战意高昂之时,死板的用围叁缺一战术,等于自找麻烦。 敌军有城可守,天然就有稳固的后方。而我军,营寨扎的再好,防御能力不可能比得过城池。 围叁门而留一门,敌军能从容趁夜偷袭我,我却不能偷袭敌军,此攻守易势也。 再者,敌就算山穷水尽,但此时,有敌军援军将至,也不能围叁缺一。 敌军援军至,没受阻拦,直接沿着没被围的那个方向鱼贯而入,大量生力军入城,直接让敌军起死回生。 于此时,围叁缺一,是愚蠢之策,应该全围,不让敌军两下汇合,且应围点打援。 想来想去,围叁缺一战术,适用的时机,只能是攻城战后半段,并且是敌军将败之时。 围叁缺一只能有锦上添花之效,而不能凭借此一法想克敌制胜。 李孟羲终于知道纸上谈兵,有多蠢了。 围叁缺一,的确是攻城战术,而且听着简单的不行,简明扼要,围叁缺一,围叁门,堵一门而已,可若是直接生硬照搬,反得反效。 李孟羲放心不下南门,尽管关羽说有防备,他还是要亲自去看一下。 主营在东门之外,李孟羲穿过东营,到东营以北,他看到,营寨北半部分,还真是如关羽所说,防备森严。 此处,缷空了的粮车一辆接一辆堵成了车阵,如同壁垒一般横亘于此,还有几百士卒持兵贯甲在此值守,其防守之森严,让人一看踏实。 李孟羲还瞅见了一队骑兵,骑兵们跨在马背上,刀枪在手,手握缰绳,一副待命模样。 可以想象的到,若黄巾骑兵真就从南门冲杀出来,会被早有准备的骑兵队立刻冲出截杀上去。 骑兵们都是备战状态,一旦有险,立刻就能反应过来,不至于还未骑上马,就被黄巾冲了过来,以致上马不及。 李孟羲不由抬头看了关羽一眼,关羽不声不响就做了如此安排,真是厉害。 关羽乃如今军中,最长于兵略之人,而不是他李孟羲。 李孟羲虽多有奇策,并且在飞速成长,但李孟羲自身短板依然不少。 东营无碍。 李孟羲复又去西门。 至西门,张飞刚好在。 张飞急性子,见李孟羲和关羽来,迫不及待问,“大哥,小孟,何时攻城啊?” “不急,”关羽笑了,“器械正在打造,军士正在操练攻城战法,此时不攻,攻时必若雷霆。” 关羽说话间,李孟羲自穿过西营,至营寨南侧,到南边一看,果然,也有车阵,也有步军和骑兵队待命。 关羽的准备相当充足,东西两门,都有侧重防守,不至被黄巾所趁。 李孟羲巡视完一圈,回来,谓关羽曰,“走,关将军,我俩去南门一观。” 关羽欣然而从。 关羽牵来战马,李孟羲与关羽共乘一骑,战马颠颠的绕城半圈至南门外。南墙在望,城门紧闭,吊桥高起,城头上隐约可见,相比其他几个方向,南墙上人稀疏不少。看来黄巾把主要兵力全集中在了北东西叁门。 整个南侧城墙,一点动静也没有,看来,黄巾没有出城偷袭的打算。 此时,关羽又有教导。 关羽问,“羲儿,若守城是你,此时南门外无敌,你愿不愿领兵出而寻战?” 李孟羲刚弄清楚守城方也是可以出城反击的,于是毫不犹豫的答到,“如何不愿?我可派骑兵出城偷袭,纵不能成,骑兵速快,也可从容撤退。” “嗯。”李孟羲的回答,关羽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遥望敌城,关羽幽然道,“若是关某,某却不愿轻出求战?为何?因不管偷营,还是袭扰,兵既出,岂能万备无虞?必有损折之可能。 既是守城,我守城兵力必然远少于敌军,我兵力珍稀也,不可轻涉险。 守城兵力出城寻战,纵是能胜,纵能以一换叁,亦亏输也。因何?兵法有云,十则攻城,敌既攻城,兵力十倍于我,我纵能以一换叁,我兵耗尽,他尚余兵力七成。 故而,若非可得大利之时,兵不出也。 舍坚城不守,反出而寻战,此下下策也! 城为何?城者,高可临下,绝拦四向,严实而无漏,横亘而断绝,城乃绝强之地利也! 有城不守,舍地利不用,大错。” 言罢,关羽面带浅笑,看向李孟羲。 李孟羲此时,又是深感受教,若有所思模样。 本来,按李孟羲所想。 敌军若是围叁缺一,我城中兵马尚足,那毫无疑问,无论如何,趁夜派骑兵从未被堵的那一门冲出去偷袭敌营,是必然要选的选择。 因为,和收益相比,风险不值一提。百骑出城,折损了就折损了,损失不大,可万一能有战果,轻则敌军炸营,重则敌军粮草被我焚毁,收益太大了。 本来李孟羲是这么想的。 可听关羽一说,李孟羲恍然明白,如果是守城,能少点损失,还是少点损失的好,守城兵力远不如攻城之敌,我损失一人,需杀敌十人才能拉平均势。 守城之时,“可博大利”的评断标准,已不是野战时的评判标准了,在野战之时,我一队骑兵出去偷敌军营寨,纵是不能让敌军炸营,去偷营的骑兵部队只要能有个一换叁的交换比,其实就对我军是正收益了。 因为,骑兵一换叁,人力损失已拉平了,除人力之外,我骑兵过去袭营,敌军满营兵马,一夜惊扰不得安息,其士气战力必然稍降。 故而,野战之时,我主动出战,无论如何,极大可能有正收益。 于守城之时,就不一样了。 守城之时兵力尤其珍贵,野战时,一骑换叁人,都有得赚,守城之时,一骑换十人,不一定划算。 因为万一骑兵损耗掉,待守城紧急,需要出城突袭敌军的时候,这时骑兵却没有了,直接造成守城失败。 五十骑足以担任一次出城突袭任务,那么,是为了夜袭敌军,想看看能不能占便宜,为了这一个不十分重要的目的,折损了五十名骑兵的好,还是克制住,尽量不为不重要的战略目的损耗不该损耗的兵力,尽可能保存住骑兵,哪个对? 当然是,尽可能把兵力用在最关键的时候合适。 越苟越好。守城最重要的是稳妥,而非奇功。 为了尽可能减少不该有的兵力损耗,甚至,明知敌军远道而来,兵马疲惫,夜里去袭营,战果应该不小。但,趁敌军营寨还未稳,人马疲惫,偷袭敌军,这并不是最关键的时机,甚至此时偷袭不偷袭敌军,于守城成败无太大关系,因此,此时也不是骑兵最应该出动的时候。 守城之军,何时出城寻战,可以有最大收益,可起到最关键作用? 答桉是,攻守正酣之时。 李孟羲早已弄清楚攻城战法,他深知,攻城一旦开始,便万不能停下,一旦停下,守军就有喘息整顿之机,停下就要从头再来,停则为添油战术。 故,守城一方出兵的时机就在这里。 敌军好不容易死了一堆人,终于把攻城梯挂满了城墙,死了许多人,终于尸体堆在了城墙上,越来越多的人踩着尸体踏足城墙,眼看,城头已经要失守。 这时,守城一方正是出兵之时。 若敌围叁缺一,此时,立刻派强力骑兵部队冲出城门,绕城一圈,一阵冲杀,立刻把敌军攻城部队,搅乱成一锅粥。 敌军生勐的攻城势头,一下被捏死。 然后,敌军好不容易在城头占据优势了,可骑兵冲来了,把后续攻城队冲的溃不成军。 城头登城士,失去后续支援,不一会儿就被杀光。 于是,本来岌岌可危的城头,立刻,危急顿解。 眼看城破,突然又回到起点,攻城一方的统帅,要气吐血了。 守城战,出城寻找的最佳时机,就是此时。 之所以用骑兵最好,因为骑兵机动能力强,能在敌人未反应过来之前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步兵不行,步兵从围叁缺一的那一门冲出来,慢腾腾的,敌军看到,立刻派人来堵截了,根本做不到绕城冲击一圈的壮举。 再者,骑兵机动能力强,出城冲击一阵,还能立刻再退回城去。步兵要是出去,就算能扰乱敌军,完成作战任务,却回不来了,出去就是被歼灭的命。 步兵不能出围叁缺一的那个缺的一门,可以出其他门——比如,敌军攻打东门,东城墙外,攻城梯搭了一架又一架,敌军乌泱泱的人顺着往上爬,眼看,敌军攻势正顺,此时,我精锐甲士集结东门后,突然推开城门,冲杀而出,城门左近的敌军一个不妨,被杀的溃不成军。 甲士从城门冲出之后,再往两边散开,沿着城墙根,再杀一通,立刻,把城门附近的攻城敌军全部杀散。 在敌军未反应过来之前,甲士立刻再退回城去。 此时,攻击节奏一下被打乱,除爬在梯子上进退不得的敌军攻城士以外,梯子下,所有敌军后继兵力全散了,敌军的攻城战果,瞬间清零。 敌军要是再想达同等攻城进度,必须再次付出大量人力伤亡,还有大量时间。 而我军,只是派甲士出门冲杀一阵而已,直接就让敌军攻势大为受挫。 第四百五十六章 守城战法之防守反击 李孟羲曾经给自己的的自我评价是,他自我感觉是,至少已弄懂了守城墙的方法。 现在,李孟羲跟关羽学到了守城之时的晋级守城方法——守城之时的反攻之法。 如果只会坚守城墙,这是呆守之法,那么现在,学会反击法的李孟羲, 守城战法更灵活了,如同是龟壳上长了獠牙,更具有威胁性。 以前,还只会守城墙的李孟羲,敌将若来攻李孟羲守的城,敌将是没有生命危险的, 攻不下,直接退却便是。 现在,敌将若攻李孟羲守的城,将有生命危险。既然能派骑兵出城冲杀,搅乱敌军攻城节奏,若是有机会,怎么就不能顺便穿插到敌军后方,直接把敌将砍了? 敌将开始有生命危险。 呆守法,敌军攻城不下,从容退去,其军力虽减,但大体仍在。 有了反击法,攻城之敌军,便不再从容无忧,而是稍有疏忽,就可能大败城下。 攻城也是件很危险的事。死在攻城战的统帅,不知凡几。比如攻钓鱼城的蒙哥,还有其他人。 这一天, 收获连连, 南门探查完之后,李孟羲怕刚学到的东西忘了,他迫不及待的回去。 中军帅帐,李孟羲找到了一堆布匹,堆在矮几之上,他拿出笔墨,立刻要把所有学到的知识记录下来。 话说,这没什么大事发生的一日,到底学到了什么来着。 李孟羲咬着笔杆,皱眉思索了起来。 今早干的第一件事,好像是过去探查敌城明细。 具体细节,李孟羲想起来了,他想起,自己被挂到竹竿上了。 “井阑为探城器械,然此大型器械,制造耗费工时,时间有时紧迫,可先以木梁搭架,架高叁二丈,而后再找一长竹或长杆, 寻一轻便之人绑缚其上。 若架高叁丈,长竹能有五丈, 便能总高八丈,能高出敌城,便可临城探查。 井阑全体,耗时叁日,徒一叁丈木架,无板无梯,半日即可,省时何止倍余。 又因,要临城刺探,城上守军必箭发如雨,故,杆头了望之士,必身穿重甲,手持坚盾护面,” 写到这里,李孟羲略一停顿一下,着重加了一句,“步人甲有胸甲裙甲胫甲,防护周全,唯独脚部,无有甲靴,近城叁十步,箭雨密匝,众矢攒射之下,稍微不周全之处,必见伤。 故,甲靴于步人甲虽是零末部件,可有可无,不必全员配备,然军中需备甲靴数副,以备不时之用。” “某身处箭雨之中,左右箭啸不止,盾遮掩在前,目不能视,于是不知何时探头观望方能稳妥。 于箭雨中顿悟,于战场之上,眼难关六路,耳倒可明听八方。 老于战阵之人,闻声可知箭近,急躲闪之,于是百战不死。” “探查敌城明细,只为知敌城构造,以选择最佳攻城点。 至于探城后刻留标记之法,于叁十步外留短刀之法,不堪为用。 因攻城之时,众士抬梯冲锋,过环首短刀所标记处,往前仍需叁十步,地凹凸不平,前又深壕,冲叁十步之远,必生偏移。 冒险探查敌城,本为精巧攻城战法,然则偏移生,精巧荡然无存,前功尽弃也。 故,标识之法,必留于城墙之下,不能远留叁十步外。 近留标识之法,若井阑造成,可使军士居高临下,丛发赤羽箭于标记处,城根一丛赤色,标记明了。 若无井阑,则可用曳射法,使人射绳箭至墙下以绳为醒目标识。 只是,近城叁十步,已至弓弩杀伤之距,城上箭雨连绵,举弓发箭之人,身处险危。 由此,试用一巧法,驻停城上箭雨,妙极。 有草人借箭之法,扎草人百数,夹杂盾阵之中,趋至城下,令军士故意言语激敌,骗其箭矢。待草人遍插羽箭,城上之敌必以为,我军要骗损其箭,是要以待箭空攻城。此时,敌以为识破我计策,必停弓息弩,支箭不发。 如此,敌识破我计谋,则我计谋反成。 近叁十步,敌再无一矢,我善射士便可从容射曳绳箭以作标识。 此为大紊小动之策,以大举动为幌,遮掩微小意图。 至曳射之时,因绳箭有绳散绳断之可能,故,绳箭需多备。 绳箭若要射远,则不能系粗绳,当系细绳。 细绳贴地,又难以目视,难起引领标识之效。 故,又有补救之法。 补救之法为,一涂箭绳以赤,二将箭绳绑高,绑高则必须长杆,然徒有钝杆,急切间不能插土而立,故当带枪支为用,既带枪支,不妨带枪旗,旗帜标识更为明显。 而后,绳箭曳射城下,钉楼梯口处,绳牵直,绑旗枪之下,叁十步,红线牵引,此标识法,精准之至。 绳箭又可回收,若一射不中,尚能拔出再射,因而,绳箭可极精准,尤胜赤羽。” 曳射法记完,李孟羲稍作停顿,接下来,该写更重要的内容了。 曳射法不过是一个小的战术,接下来的内容则涉及和弓弩杀伤相关的内在底层规律。 “百人攻城,伤亡竟远小于十人攻城。 攻城人数竟与伤亡成反比,而非人逾多,伤亡逾多,此与常理有异,为何? 此中道理,《吕氏春秋》有述,【万人持弓,共射一招,招无不中】,此概率也。 城头敌军弓弩,有数也。我一人攻城,城头弓手百人。我千人攻城,城头可纳弓手亦百人。 一人攻城,百弓射我,则此人必死。 千人攻城,百弓射千人,一弓看十人,则箭雨分散,大降杀伤之效。 由此可知,攻城之时,多多易善,人多,纵不全员参与攻城,亦可分薄箭雨。人逾多,敌箭雨逾散,于是我军伤亡逾低。 于是知攻城之法,能百人攻城,则决计不十人攻城。人逾多,伤亡反而逾小。 知,弓弩杀伤最效之法,为集射也,既百弓射一人也。集射杀伤效率,数倍于弓弩手择敌自射。 进知守城之法,守城之时,城头十人二十人弓弩手若能同射一人,则杀伤效率数倍于散射,杀伤既高,则大利守城。 至于集射之法,恰有一法可用,法为草原冒顿单于鸣镝聚士法,守城之时,可以善射之卒引领诸弓弩士,善射伍长配朱杆红羽鸣镝,伍长鸣镝射敌何处,左近弓弩士见鸣镝所向,立从而射敌。 此一法,便能集射。 集射之法,除能增杀伤之效率,另有数长。 其一,万一危急之时,某处敌军攀城将至城头,此时,叁五张弓,不能拦之,非二十弓聚射,不能止其攻势。鸣镝射,左近二十弓随射,于是便能二十弓聚射一人。于是,危急之时,城头弓弩化解危急之力,添强十倍。 至于第二,在于角度。有时,左侧射敌,敌举盾挡左,左侧弓弩,迟迟不能建功。此时,若左侧射时,右侧若能跟进,则杀敌易尔。鸣镝之用,便在此处,鸣镝可号令左右之士,使左右能配合无间。 鸣镝于守城之时,有此大用,发鸣镝号令众士之善射之士,因其射声聚众,或可称之为,【射声之士】。” 李孟羲又为军中增添了一个还只在字面上的兵种。射声士,或曰射声校尉,为守城之时,号令集火攻击之专职精兵。 李孟羲已明白了一个核心道理,集火射击,杀伤效率数倍于各自散射。 这一条理论能用于守城,能用于攻城,适用于步军弓弩,适用于骑兵骑射,适用于所有远射攻击和远射作战。 集火攻击能提高杀伤效率,这一条理论甚至到火器时代,到大炮和火箭弹时代,都是有用的。 这其中,可能涉及到了统筹和最优解,在武器的表层之下,是数学原理。 鸣镝又有一个发挥重要作用的地方了,鸣镝的作用愈发凸显。 现在再回想起来,鸣镝总共有多少用处了。 第一,鸣镝威慑法,抓俘虏的时候,鸣镝威慑溃兵,止其遁逃。 第二,鸣镝去箭,作无锋箭,往溃兵头上射,作用等同橡胶弾,威慑之效更强。 第叁,鸣镝往自己人头上射,用于战场号令进退。有了鸣镝,可以跨距离,把命令箭速传达,精准至百夫长个人。一声鸣镝至,前进,再一声至,后退。二进制,只进退两令,鸣镝可让指挥反应速度,快数倍不止。 至于第四,就是今日所得,也是草原雄主冒顿单于的战术,以鸣镝聚众,集火射击,数倍的提高杀伤效率。 军中处处需用鸣镝了,鸣镝至少得有两种,一种用于联络的,用无锋鸣镝,一种用于聚众射击的,此时鸣镝也需要杀伤力,鸣镝应该有箭头。 无锋鸣镝配发传令兵,有锋鸣镝则可配发善射之士,用于守城之时,或是骑战之时。 这一条,集火射击的知识,可能是李孟羲今日所悟到的最重要的最有价值的一条知识。 关羽教导的,为何百人攻城伤亡反小于十人攻城,除了有分摊箭雨,让敌军不能集火以外,还有另外的原因。 “盾阵。 攻城之时,盾阵为降低伤亡之极有效之手段。 百人可成盾阵,盾阵成,严如屋顶。 然,若只十人,盾不能成,防左则右漏,防右则左漏。 故,百人攻城,盾阵成,死伤微小。 十人攻城,盾阵不成,十人尽死。 此所以,百人攻城伤亡反小于十人攻城者。” “探查敌城之时,必要多带甲士,甲士多,非只能成盾阵,降低死伤,更有自保之大用。 何为自保之大用? 主帅登井阑近城,以探查敌城详时,此时,敌军若见我兵力薄弱又近城前,见有可趁之机,于是突然大开城门,大队骑兵袭来。 若带兵不足,主帅岂不就此头颅不保? 由此知二,第一,主帅不可轻出,第二,守城之时,守城之军非是缩如乌龟,而是既能缩之如龟,其露獠牙之时,亦能狠厉如狼。 故而,攻城之时,谨防守军出城反击,亦为重中之重。 由此悟,守城之时,只会坚守城墙,保城墙无忧,此只为呆守法。 能守,待时可出,为反击防守法。” “由此知,围叁缺一之策,当慎用时机。 围叁缺一,不用于城中之敌,兵力充足,士气高傲之时;不用于城外敌军援兵将临之时;不用于我军营寨未稳之时;不用于我军攻城正酣之时。 围叁缺一,只适用于敌军兵力粮草怠尽,敌兵力士气低迷,满城无战心之时。此时,用围叁缺一,敌既已无有守城之心,围缺一角,敌若趁机溃逃,则我军便可直接下城,省却日夜围困粮草损耗。” “知守城之法之反击守城法。 何时开城门出击,为最佳时机? 敌远道而来,营寨未稳之时? 大雨瓢泼,雨压马蹄,利我夜袭之时? 皆非。 守城之最关键,关键在于城不被敌军所破,城不被敌军所破之关键,在于不使敌军从容大段登城,不使敌军大段登城之关键,一在于我守墙之法,二在于,若墙危急,精骑出而袭扰,断敌攻城后力,解城头之危。 故,城头焦灼之时,此时方为最应出城击敌之时。也只在此时,我守城兵力可发挥最大用处。 若为图杀伤,趁夜袭扰,则属兵力滥用也。 夜叁百骑出城袭敌,纵能杀敌叁千,但骑兵折损过半,此战果虽丰,然亦不值。 若到危急之时,城中骑兵出击,环城冲荡,击碎敌攻城之势,则能立解城头危难,城池多坚守数日未尝不能。 于此危急之时,纵城头杀敌叁千,亦不能解城头之急;而骑兵出城荡敌,虽杀伤不过百数,但荡扫四围之敌,立颓敌军攻势也。 故,若骑兵早早用于他处,用于趁夜袭营,纵杀敌叁千,但至骑兵大为损耗,亏也。 故而,守城之时,不比平地野战, 守城之时,我守城之要,或不在杀伤敌众,而在不使敌破城也。 守城之核心,诸般方略,应全为【不使敌破城】此一核心计,偏离此核心,则必为下策。” 第四百五十七章 【木马兵法,借物施算】 守城之时,兵力可取得最大交换比的场景,其实就在守城本身。 城池就是最强的地利。 借助城池,一民夫抱着石头往下砸,也能砸死几个精锐甲士,这放在野战中,根本是不可想象的。 故关羽说, 有坚城不守,反出求战,下下之策。 李孟羲在此刻,想到了历史中有好几个犯了此大错,而招致惨败的将领。 一个是汉末,后蜀汉时代, 邓艾偷渡阴平,攻到成都城下,诸葛瞻舍城不守, 反领守兵出与邓艾决战。结果可想而知,诸葛瞻弃坚城地利不用,一战败亡,成都可战之兵因此尽丧,而后,蜀后主刘禅出城投降。 第二个例子,更是具有代表性。那是安史之乱的时候,安禄山领大军攻潼关,唐军守将是名将哥舒翰,哥舒翰领唐军二十万守关,稳如金汤,此时,各地唐军捷报频频,局势在朝对唐军有利的方向发展,此时, 哥舒翰只要据守下去, 安禄山不久必败。可唐玄宗非要硬逼哥舒翰出战,哥舒翰不得已,只得领兵出战。可惜,哥舒翰手下虽兵马二十万,却都是新编之兵,有守城之力,却无野战之能,出城一场浪战,唐军二十万兵马尽没。唐王朝最后的一次胜机,就此断送。 汉末诸葛瞻,安史之乱的哥舒翰,何其相像?全都是有坚城不守,反出求战而造成的悲剧。 若有朝一日守城,能不出城作战,就不出城。 记下的兵法用完了两整卷麻布,总得如下种种:最简陋井阑之制造法,长杆缚人登高了望法,曳射标记法,草人骗箭法,绳箭悬绳之显明标识法, 又知, 攻城之时大派人力以分薄城上箭雨减少伤亡之法, 远程武器集火杀伤提高杀伤效率之法,守城之时以鸣镝聚射之法,及军中置射声士以引导众士之法。 又有,围三缺一之策所适用之时机,所不适之时机。 守城之时应谨省人力,兵力用于最关键之时,此最关键之时,绝不是趁夜出城偷营,想大杀一阵,而是尽可能保留兵力,用于解救城头危急之时。 至于守城之防守反击之法,分诸骑队反击,步队反击,骑步相合,诸法。 敌围三缺一,骑队出缺一之门,绕城荡阵冲杀。 步军则可出围城之门,出而杀敌措不及防,以乱敌军攻势,从而解城头之危。 写完了两卷兵法,李孟羲从头把兵法看到尾看了一遍。 这林林总总,战策兵法一数竟然几十条之多。 李孟羲自己都惊讶了,仗没打多少,尽费纸笔了,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另一形势的纸上谈兵。 围城已定,敌城薄弱也已探完,只剩攻城器械打造完成。 于围城第三日下午,器械打造完毕。 木匠营打造攻城梯五十副,攻城椎四架,李孟羲所说的救护队所用的大伞,竟然也做出来了。 验收器械,刘关张三人皆到场。 攻城梯的话,最要紧的是梯子的长度,总不能吭吭哧哧把梯子抬到城下了才发现长度不够。其次,攻城梯不说太坚固,但也不能太脆弱,要经得起几摔。 五十架攻城梯并排码在地上,关张二人截一八丈长绳,一架一架量,量得,五十架梯,梯长皆过八丈,敌城高只五六丈,八丈长梯足够用了。 攻城长梯宽窄虽不一,但梯阶大抵类同,都不是圆梯,而是削成了方的。正如剑柄,剑柄要么扁的,要么就跟刘备的雌雄剑一样,是多棱状的,而没有圆柄一说,攻城梯梯阶也是如此,梯阶若圆,容易脚滑,攻城之时,攻城士脚下一滑,一个耽误,就是伤亡。 宽窄不同的攻城梯,除梯阶都是方的这一相同点以外,第二个统一的地方,则是梯阶间距大致都一样。 梯阶大概是梯子对爬梯速度影响最大的一个因素了。 梯阶若是太宽,则攀缘向上之时,要么手难以借力,要么脚一大步跨上去非常吃力,梯阶若过于大,则非常影响攻城之士的攀爬速度。 而梯阶如果过小,则手脚憋屈,动作别扭,同样影响攀爬。再有一点,攻城梯结构简单,两根主轴就是两根棍,一点难度没有,难度和工序全在梯阶上。攻城梯梯阶如果太密,则等于是加大了制作难度,制作复杂了不说,还反而影响攀爬效率,吃力不讨好。 梯阶小小一处,看似不重要,实则是攻城梯这一简单器械最重要的地方。 最恰当的梯阶间距和不恰当的梯阶间距,人员攀爬速度,是两倍以上的差距。 两倍以上的差距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好梯子十秒可以从底部爬到顶部,而梯子间距不合理的梯子,从底爬到顶端,得十五秒。 如此一来,两种梯子,攻城人力投放效率,就是五成的差别。 而攻城之时,人力投放速度,是破城关键。 小小一梯阶,就能提高百分之五十的人力投放速度,这是何等的优势,毫不过分的说,梯阶间距足能影响攻城成败。 至于攻城梯梯阶间距多大为最合适,梯阶间距多大时,可有最快的人员攀爬速度,李孟羲也不知道,没认真实验过。他只是曾让木匠鲁犁随便找了几架梯子爬了一下,让鲁犁觉得哪个感觉爬的快,就用哪个梯子上的梯阶间距作为模板。 这个模板的尺寸,大约是一尺一。 尺和厘米单位的兑换,李孟羲也不知道该怎么兑换,他的感觉,一尺大概三四十厘米的样子。 木匠营此次制作的五十架攻城梯,梯阶间距全都大致一尺,这是初步的量化标准。 其实有关梯阶,还有一处对速度有影响,是梯阶从上到下尽可能要完全等距。 去过景区的应该会有如此经历,上下景区台阶的时候,走着走着脚下会突然绊一下,而在摩天大楼等场合,楼梯一样也多,却不会突然脚绊,这是为何? 因为,人有身体平衡自我调控的能力,走着梯阶高度一样的楼梯,走了一截,不用往下看,脚自动就抬到合适的高度,刚好跨上台阶。 这便是,身体记忆已经熟悉了楼梯高度,大脑自动做出了精准的反应。 因此,若走十几阶楼梯,这十几阶楼梯高度全都一样,突然出现一阶高度有明显偏差的梯阶,身体动作还按本来的身体记忆做出反应,肯定不适应,肯定绊脚。 反应在外在,就是景区的石头台阶不够标准,高低落差不一,容易走着走着平衡被打乱。 而摩天大楼的楼梯,规格完全一样。 用于攻城梯之中,攻城梯长八丈,假设有梯阶三十,这三十阶阶梯假设前二十四阶间距都一样,偏偏第二十五阶,勐然高了或者低了一截。 那么,在攻城之时,刀盾士还要举盾防着上面的箭雨,还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赶紧往上爬,留在脚下的注意力没多少。 攻城梯前二十四阶都没问题,刀盾士手扒着梯子蹭蹭蹭蹭爬的极其顺熘,爬到二十五阶,脚下突然一个不防,没踩到梯子。 这么一个过失,重则一脚踩空,刀盾士整个人滚了下去,把下边的一堆人都给砸下去了,还把梯子带倒了,直接造成此攻城队一段不短时间的混乱。 轻则,人没滚下去,脚下一空,此刀盾士也必然耽误了一下,哪怕耽误一秒呢,也影响极大。 爬梯子,梯子能有多长,从底爬到顶,顶多三十秒够了吧? 多耽误一秒,就让爬梯速度慢了三十分之一,让攻城兵力投放效率降低三十之一。 更不用说,梯阶勐地一阶突兀,不会只一个人突然脚下一空一滞,而是几乎所有人,爬到地方都会脚下一空,哪怕是关羽,哪怕是吕布,一样如此。 可以想象,若是某架攻城梯,梯阶当中有一阶突兀,则这队攻城队,会被这一阶梯子坑的很惨。 阶梯间距大小重要,无论大小,间距同一更重要,原因就在这里。 尽知器械之要,自然就知道了该如何打造好攻城器械,或者,还有别的,比如,坑人。 三国之中,诸葛亮用木牛流马坑司马懿,孔明特意留下几具木牛流马让司马懿缴获去,司马懿见之大喜,立刻着人彷造,却不想,司马懿能彷造木牛流马,却不知其中关键,木牛流马造出之后,怎么都不会动。 司马懿只能把花费大量功夫打造的木牛流马丢下不用。 然后,孔明攻过来,把司马懿弃之于营中的木牛流马照单全收。 木牛流马口中有一机括,用时必须把机括扭转过来,不然,就锁住不动了。 司马懿不知此关键,于是就被孔明算计了。 有孔明先智在,李孟羲自然也想到了逆用匠作坑害敌军之法。 就比如敌军来攻城之时,我军可先留一些暗藏手笔的攻城梯在城外村落里,敌军去搜村搜刮木料,“意外”拾得攻城梯,于是大喜,直接扛走用于攻城。 此举会资敌?有时会是资敌,比如来攻城的敌军粮草不足,此时于敌军而言,时间是最大关键,同样,为打造攻城器械花费的时间能少一些,就对其是大利。于此时,得我攻城梯,省却敌军的部分时间,我留攻城梯,则的确算是资敌。然则,区区三五副梯子,打造起来简单无比,敌军造这三五副梯子,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徒梯三五副,纵是资敌,又能资敌多少?一架坏梯,可坑敌一队攻城队,致使其数队垂成。 区区数架攻城梯,换敌攻城队数队甲兵三两百,毫无疑问,划算。 又或者,敌军粮草充沛,打造攻城器械之少许时间,与敌军无关痛痒。 于此时,反正敌军早晚要打造一大批攻城器械,那还不如用坏梯换敌军好梯,此掺沙子之行为,不仅不会资敌,反而能使敌军攻城力度大挫。 至于,敌军会不会看出我故意留的攻城梯有陷阱,那就看敌军将领水平了,看敌军军匠水平了。 敌将若不精通匠作之事,找到几架现成的攻城梯,直接大喜过望,立刻命把梯子抬去攻城,于是,好多敌军攻城士卒,就不明不白的被坑死了。 敌将若是不能看破攻城梯中的陷阱,至于敌军工匠能不能看破其中陷阱,看敌军工匠水平如何,若敌军工匠尽知器械,眼光高明,自然能一眼看破。可尽知器械,眼光高明的工匠,又能有几人?又有,纵有此高明匠人,能接触到攻城梯的可能,则是渺茫,主将直接把攻城梯抬走拿去准备用了,工匠哪里知道捡来了梯子。 再说,留在攻城梯上的陷阱,可以很高明。 假如说,只是简单的留一些铆接不紧,木头朽坏的攻城梯,想以此坑害敌军,想让敌军爬梯子的时候爬着爬着咔嚓一声把梯子踩断以达到干扰敌军攻城的目的,这个陷阱就太简陋了。敌军捡到梯子一看,见木头都朽了,肯定担心其安全性,索性弃之不用,于是,留的陷阱就没用了。 高明的留陷阱的方法是,可以把梯子用好木头做的又坚固,又漂亮,让人一看就觉得是个好梯子。梯子做功虽好,极具欺骗性,可于梯阶中留陷阱,梯阶可以做的又圆,又光滑,还是他喵的会转的,一踩就转,跟踩轮子一样,敌军攻城士踩着会转的梯阶爬,跟仓鼠轮的仓鼠一样,爬一步出熘一下。吕布也得出熘下来,牙给他磕掉。 活动梯阶安排上之后,然后,把梯阶间距,特意做的很大。这一步暗伏的陷阱,敌将若不是精通器械之人,根本不可能看出梯阶的问题。然后,其攻城士顺着梯子往上爬,梯阶太宽,一步跨出去,腿都够不着下一阶梯子。可想而知,敌军攻城之时,好不容易把梯子扛到城下了,爬梯子却如同攀岩一般艰难,无任何意外,又一队敌军攻城士没了,枉死于城墙之下。 梯阶间距的陷阱既然安排上,在梯阶中让某处梯子突兀宽上一截,也可以用。 又何止攻城梯可以暗做手笔,攻城椎一样可以。 做攻城椎的几处核心要点有,棚顶要坚实,能御落石,棚顶还要严密,可挡金汁灌顶,攻城椎车轮要大,以提高通行能力,最好,攻城椎的轮子还是荆轮结构,这样,若是在城门洞中双方推着攻城椎角力,则我方正推,荆轮正转,摩擦力是滚动摩擦,敌方反推,荆轮卡死,轮子不会动,其反推是滑动摩擦,众所周知,一般滚动摩擦是滑动摩擦的三分之一,于是,攻城椎往里推,容易,敌军想把攻城椎往外推,难。 攻城椎此处四个要点,棚顶坚固,棚顶密实,车轮要大,轮子用荆轮,这四点全都可以用来布置陷阱。 特意在城外村庄里,或者树林里,或者沟里,留一辆看似像模像样的攻城椎,此攻城椎,用柳木做棚顶,众所周知,柳木又轻又软,看着厚实,其实很不结实,然后,再把此攻城椎的车轮做的小一点,再把车轮用上逆向荆轮,既正着推容易卡死,倒着推,反而推着顺畅。 敌军意外捡到这辆攻城椎之时,看攻城椎做功细致,棚顶厚实,以为精良,然后就把攻城椎推去攻城了。 等敌军一干精锐甲士簇拥着攻城椎到城下,城头一颗石头砸下来,咔嚓一声,棚顶裂了,然后,金汁漫灌下来,棚顶下一窝甲士,全部玩完。 敌军死一窝甲士,算不得大麻烦,更大的麻烦是,攻城椎坏到城门口,把攻城线路都挡住了,后续攻城椎再来,必须要把坏攻城梯给抬走。 这过程中,敌军耽误的时间,耗损的人力,不可计数。 这一种特意留下有问题的攻城器械,以给敌军掺沙子削减敌军攻城力量的方法,可称之为【木马战法】,既,跟木马屠城那个故事有类似的地方。 木马屠城,是攻城一方久攻城池不下,于是撤退的时候,故意在地上留一头巨型木马,木马里藏着甲士。敌军以为胜利,便把木马当做战利品给拉回城中去了。 然后半夜,躲藏在木马中的精锐悄悄摸出来,杀死城门卫兵,打开了城门。 坚城陷落。 李孟羲之所以用【木马战法】来作为一类战术的命名,这是因为,和希腊人故意把木马留给一样,故意给敌军留下大有问题的攻城武器,一样也是留给敌军一些东西,然后敌军拿走这些东西的时候,能给敌军造成伤害。 木马战法,包括且不仅限于,留木马,留有问题的攻城梯,留有问题的攻城椎,还可以故意留一些老鼠吃过的粮食,或者用瘟疫而死的死人取其身体组织磨碎了掺在粮食中,敌军若是拿走粮食,只要他敢吃,军中直接爆发瘟疫,也可以直接往粮食里掺毒药。 如果敌军乃是三股势力,其貌合神离,则不妨可用二桃杀三士之法,不用老鼠爬过的粮食,不用瘟疫,不用毒药,可直接留下两大坨金子于地上。 然后,三股势力,其中只要有一股势力想独吞了金子,那么,事不密则泄,本来就貌合神离的三股势力,因为只两坨金子,无法均分,于是大生嫌疑,甚至内斗,甚至相互攻杀,杀的三败俱伤。 别人不知,反正如果来围城的有吕布,那吕布极大可能因为金子跟其他两股人马闹翻,吕布个虎比狂的厉害,这厮直接敢不管不顾的跟人城下火并。 我军,以两坨狗头金,引得城外三方势力,杀的是头破血流,我军危急直接解了不说,反可坐收渔利。 彼三方联军十万杀来,其势压城欲塌,然而还没攻城,彼三方联军就相互杀的是人仰马翻,十万联军,灰飞烟灭也! 木马计,又称特洛伊木马,木马屠城,是大陆彼岸另一端发明的充满智慧的战术。 李孟羲总结的【木马战法】则是, “【木马战法】,指故意留下物品或其他实物乃至于人,待敌收拢我特意留下的物品或实物之后,借此遗留物品或实物,可损伤敌人。 木马战法详则大致有, 其一:城不克,佯退,留一木马在地,木马中藏兵。城中之敌,获木马而回。待夜,木马中军士杀出夺门,里应外合之下,城克。 其二:可于我所守之城周围,于林间道旁,村中舍右,留攻城梯十数具。此十数具攻城梯,看似坚固精良,实则攻城梯梯阶过宽,人爬之艰难。敌若用此梯攻城,则其攻城之士,爬梯如登陡崖,于是,其整队贻误城下,整队皆没。我一暗藏陷阱之梯,坑杀敌军一队,更毁敌攻势一角。 除攻城梯外,亦可留攻城椎,攻城椎以厚柳木做顶,顶高阔,可藏十数人。敌推椎至城下,城头一落石,椎顶立破而不能稍挡。如此,则又坑杀敌一队甲士,且椎坏城门之下,反阻敌军攻势。 其三:退却,留水于敌,水中或投毒,或投死尸,敌若不察,为伤。 其四:抛却染鼠疫之粮食于路,敌捡拾,食之,瘟疫立发全军,敌溃。 其五:若敌联军三家,鬼胎各怀,则可进用二桃杀三士之策。留狗头金两铤,敌只要有一家想独吞,则三家之间,必大生嫌疑,进至决裂相斗,三败俱伤。 其六:人,亦可为算计敌军之【木马】,若获袁术之妻女,则送吕布军中,假说送上美婢若干,以求休战。吕布乃好色之徒,强上袁术妻女。不二日,袁术领兵来,于吕布军中见妻女,不由惊怒。袁术以为吕布祸害其妻女,吕布有口莫辨。两下,立反目成仇。两家死斗,利外人。此,留物某人,留人亦可谋人,亦为【木马】战法。 至于,留船于敌,船底藏漏;留城于敌,城中尽柴秸;留寨于敌,扎寨之地,实为死地。 诸如此类,皆留物(人)遗敌以谋敌之法,皆为【木马战法】类属之中。” 悟得木马战法,反之,李孟羲又知反木马战法。 既,敌军留下来的木马,一定砍开,看里边有没有藏着人;敌军留的攻城器械,能不用就不用,如果要用,要认真检查一番;敌军遗留下来的粮草,定要查清有没有毒,有没有可能是染了瘟疫的粮食;占得敌军扎营旧处,用水需谨慎,因敌军走时,很大可能将水源污染了;若我联吕布两家攻曹,若曹操留一大坨狗头金于城外,此时,应邀吕布一同前往,赠金于吕布。若三家联军,则邀三家统帅一并前往取金,而后,赠其他两家。若,某诸侯甲获诸侯乙妻女,其假借求和之名,送来美婢若干,此时,应有章程,军中无论军将,受敌军求和之礼,无论钱财美婢,不能私用,应充以公事。如此,诸侯甲纵想以乙之妻女谋我,我法度森严,虽不察,然有备,不至中计,尚能有补救。 【木马战法】,借物施算。 第四百五十八章 禁绝瘟疫战术 正是检查攻城器械的时候,刘关张三人尚不知,李孟羲就在检查攻城器械的时候,回顾攻城器械要点之时,他思路稍一偏移,意外的,明悟出了一整个类别的战术。 所谓借物谋敌, 木马战法是也。 刘备关羽和张飞,都注意到李孟羲呆站在那里,一开始,还以为李孟羲发呆,过了一会儿,见李孟羲还在发呆,时间已久,刘关张三人觉得不对劲儿了。 刘备走来,“羲儿。”他轻拍了李孟羲肩膀一下。 李孟羲双眼呆空, 状若癫狂失神。 刘备又叫了几下,李孟羲还是发呆失神,李孟羲这个古怪的样子,让刘备心里慌了。 正急的就要去叫军医,李孟羲恍然一下回过神来了。 李孟羲茫然的看着神情慌张的刘备,有些莫名其妙,“额,玄德公,攻城器械清查完了吗?”李孟羲问。 刘备看李孟羲终于回神了,舒了一口气,“羲儿,方才你在想何事?叫你不应,吓我一跳。”刘备责怪道。 看到关羽张飞也走来,“【木马战法】,我方才想到了木马战法。”李孟羲看了刘备一眼说道。 关羽张飞走来, 一听茫然。何为木马?又何为木马战法? 反正今日也不攻城, 检查攻城器械等一会儿也行。 于是, 李孟羲就炫耀似的,把木马战法大致概要给刘关张三人解释了一下。 首先是木马的意思,如果直接说什么特洛伊,刘关张三人肯定也不知道在哪。 索性,假托为春秋之时的一场战争,然后某国和某国打仗,这样。 反正,春秋之时,邦国几百,当世大儒都不一定能完全弄清春秋时有邦国多少,刘关张三人就更不可能弄明白到底有没有哪个邦国用过木马计。 李孟羲巴拉巴拉一通讲,听完,刘关张面色各自精彩。 刘备记得最深的是,若有朝一诸侯送来美婢数人,且不可收用,因,无法知晓,其会不会是另一诸侯妻女, 若一时不察,则深罪于人,百口莫辩。 至于李孟羲说, 把染了瘟疫的粮食故意留给敌军。 刘备神情严肃的看着李孟羲,欲言又止。 关羽则是眉头微皱,沉思模样。 奇了,把攻城器械留给敌军,不仅不会资敌,反而,还能疲弱敌攻城势头。小小一攻城梯,能埋伏多少陷阱。奥,梯阶做宽,宽至难跨,使敌攀敌之时,难若登山,还有,把梯阶做的圆熘熘,又做成活的,敌军那么一踩,骨碌碌的滑下去…… 关羽看向李孟羲,眼神古怪,关羽越看越觉得,怎么你这小娃娃看着人畜无害,为何一肚子阴损算计呢…… 想着想着,关羽觉得极其好笑。兵者,诡道也,兵法,不就诡诈之数吗。李孟羲所说的,故意在城池四周留一些有瑕疵的攻城器械,以暗算敌军,此法深得关羽肯定。 至于张飞,张飞瞪大了眼睛盯着李孟羲,好家伙,俺夺了敌军营寨,还不能喝营寨里的井水,还得看看营寨里,有没有堆满柴草,以防敌军藏于密道等夜深人静出来点火烧营。咋那么多事儿?俺老张咋就不知道?是俺老张傻? 张飞陷入了怀疑之中。 张飞一直觉得李孟羲还是个孩子,再聪明也是个孩子而已。可是,发现自己好像不如一个娃娃聪明,张飞有些受到打击了。 好一会儿,欲言又止的刘备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口了,“羲儿,你说借物施算,妙极。 只是,你说收集沾染瘟疫之粮,故意让敌军得去,使其军中生疫。世人闻疫如虎,独你羲儿有胆制用瘟疫,羲儿你精通医理,我不疑你不能用疫,只是,”刘备看着李孟羲,目光深切,“瘟疫一起,何止又流散敌军?若殃及百姓,百姓遭难而死者,何止万千,唉。” 说罢,刘玄德叹气,起身,望着远处发呆,自顾自说道,“我刘玄德起兵,志在匡扶天下,救民于水火之中。 用疫败万人之敌,祸累百万百姓,呵,”刘备摇头自嘲一笑,“救民水火?何曾救民?反推民于水火!那还不如无有我刘玄德,百姓反而少遭些难。” 李孟羲此时看向刘备,先是诧异,而后不解,最后,是陡然起敬。 李孟羲自学兵法至今,渐渐的有种为取胜无所不用其极的想法。能用瘟疫取胜,那么向敌军扩散瘟疫,不战而胜,为何不用? 可今番听刘备一番话,李孟羲陡然惊记起,瘟疫,就那么好用的吗?向敌军扩散瘟疫,真就不会反殃及自身?再者,纵有超越时代的防疫理念,真就能完全杜绝瘟疫吗?就靠酒精杀毒,就靠口罩,想百分之百抵御瘟疫?不可能。 这可是大汉境内,不是与外敌的生死存亡之战。于大汉境内,扩散瘟疫,妈的,伤敌一万,瘟疫控制不住扩散起来,殃及十万,百万,甚至整个大汉疆域,到时害死多少人,耗损多少汉人元气? 瘟疫真就说感染谁就感染谁,而不会殃及无辜? 李孟羲心中警示大起,瘟疫太可怕,伤敌害己,就算真的弄到瘟疫毒株,能把他培养起来,长久保存,也决计不能用。 一般瘟疫不管,过三五年最多十几年,也就自己消亡了。 鬼知道把瘟疫毒株培养起来,在营养充足条件适合的情况下,毒株不停的繁衍,不停的变异进化,变化可能是自然界变异进化的千万倍,鬼知道会不会因此阴差阳错的培育出一种极其可怕的瘟疫毒株出来。 本来,伤寒已经让汉末人口锐减了,再来一个更凶勐无数倍的超级伤寒毒株,那完了,汉族直接死的快灭族了,五胡再南下,汉人所剩的那一点点人口,连水花都掀不起来,就被胡人吞噬同化的一干二净。汉文明,没了,灭亡了。 瘟疫非人力可玩弄,李孟羲深知,自己不是能掌控瘟疫的人,面对瘟疫,只能把瘟疫按死在原地,不让其肆虐,而万不能去死人身上收集什么病毒原体,想存着瘟疫病毒用来瘟疫攻击什么的。 李孟羲自思之后认为,以古代的技术和物资条件,在什么都没有的汉末,就是让一个病毒学博士来做收集病毒并保存毒株的工作,病毒学博士也不能完全保证病毒不会泄露的吧。 那凭什么认为,就懂点酒精消毒,就懂戴个口罩,就能把病毒锁死在玻璃培养皿中?奥,还没有玻璃培养皿,只有其他皿,陶土的皿,陶瓷的皿,连成熟的陶瓷也没有,汉末只有原始青瓷。 奥,有陶土碗培养保存毒株,一阵空气流动,满屋子都是毒株。密封的实验室也没有,飞来个蛾子,扑到培养皿上,直接把毒株带走,爬过来老鼠,爬过来一个蚂蚁,防不胜防。 在古代,甭说建一个无菌室了,建一个无蚂蚁室尚且千难万难。 李孟羲本有着一些利用瘟疫克敌制胜的方法,现在一想,玩瘟疫,找死呢。 必死。 毫无意外。 谁来都得死。 李孟羲默默在心里把收集瘟疫的想法给掐灭了。 他起身,走至刘备身旁,也看向远处,道,“同族相争,动用瘟疫,大伤天和,某宁可兵败身死,不为也。 然,若有朝与外族作战,瘟疫能用,何不用?死外族,与我何干。” 刘备目光看过来之时,李孟羲又接着说,“瘟疫不用,毒倒可以。往粮食里放砒霜,放巴豆,都行。” 刘备默默点头。 瘟疫太吓人了,李孟羲承诺不用瘟疫,刘备放下心来。 第四百五十九章 攻城椎穹顶结构 李孟羲后回中军大帐,伏桉忙碌,他记下【木马战法】所有,然后,收起布匹笔墨,又出帐去看攻城器械去了。 攻城梯五十架,全部量了一遍, 长度全够。 除长度以外,还有另一个要测试的地方,要测坚固度。 军中的木材,少有一根长八丈的,因此,攻城梯的主轴都是用木头隼接起来的。 隼接的强度应该还可以,李孟羲重新回来的时候,刘备关羽张飞还有一些其的人在测试攻城梯的坚固与否。 测试方法是, 模拟攻城之时可能的情况,攻城梯受到最多的碰撞,大概是被推倒,然后砸在地上。 于是,测试方法就很简单,先把攻城梯竖起来,然后勐地向一边推倒。 啪的一声,攻城梯狠狠地砸在地上,如是数次,正摔侧摔,没摔坏就是合格的。 五十架攻城梯,平均每架都摔了四五次,测试完成,一架没有坏。 李孟羲认为还好,关羽也是觉得还行,刘备也是如此, 他们几人都认为攻城梯做好, 五十架一架没摔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实则,如此合格率, 已相当了不得了。 要做到五十架一架不坏,需要木匠们首先得知道攻城梯哪里得结实,哪里得绑紧。 如果只是第一次做攻城梯,那么方才五十架梯子摔下去,肯定摔散架的不少。因为木匠们没做过攻城梯,根本想不到攻城梯还得往下摔的。 正因为做过一次攻城梯了,很早那时,文安县攻城之战,木匠们做过一次攻城梯,当时攻城战规模虽不太大,不管如何,木匠们那次完整的经历了一次攻城器械从制作到检测一整个环节的内容。 文安县攻城前夜,那时木匠们把攻城梯做好之后,测试时也是直接把梯子推倒往地上砸,当时直接摔坏的不少。 然后木匠们有了失败之后,这才懂得攻城梯有强度需要,木匠们也开始懂得如何加固梯子, 不让摔散架,不让梯阶摔掉。 正因有前一次经验, 这次再打造器械,匠人们因此才能一次做出摔不坏的梯子。 有经验,能做出摔不坏的梯子,这是其一,能五十架梯子全都合格,则需要有一支水平不错的工匠队伍,其平均水平远足以制作攻城梯这样的简单器械,而且,工匠们不能消极怠工之类的,而是干活认真。 这就是关键。 木匠营别的不说,积极性绝对不成问题,激赏之法一直在发挥用处。 攻城梯五十架,全部测试完毕。 另一种重要的攻城器械是攻城椎,李孟羲去看攻城椎,有四辆攻城椎,四辆攻城椎看着都非常大,跟一个低矮的长形屋子一样。 反正以李孟羲的身高,他还没有攻城椎的车轮高呢。 李孟羲见到攻城椎第一眼,就立刻觉得,这攻城椎会不会太宽了一点,会不会比城门还宽,以至于卡着进不去? 一想,这个问题可能会发生,却不会发生在义军工匠营。 做攻城器械非只是工匠营自己的事,做攻城器械需要战兵们帮着去砍木头,运送木头,还需要有人去探查清敌城结构,弄清城墙多高,城门多宽,然后,有了详细数据,木匠营就可做出最合适规格的攻城器械。 打造攻城器械,需多方协作才行。熟手工匠数量不可能太多,让工匠去砍伐木头,浪费人力,砍伐木头战兵们就可以代劳,省下的人手,木匠们就可以做更复杂的活儿了。 至于探查敌城明细,由骑兵代劳最好,骑兵机动能力强,呼啸至城下,呼啸又走,唯骑兵可从容抵近城墙和城门精确观量城墙和城门的数据。 正因为木匠营们得到了较为精准的数据,因而,木匠们可以放大胆子把攻城器械往大了做,而不用怕做太大了进不去门。 于攻城椎这一件攻城器械来说,越大越简单,因为做的大,强度就容易提升,强度就容易达到要求,如果做的小,小不拉几的一个攻城椎,还得要求其能防御住落石砸击,还得轮子大通行能力强,那可就得螺狮壳里做道场,难到天上去了。 从工匠们的角度,其他器械可能小一些,难度就低一些,有防御要求攻城椎反而做的越大难度越低。 李孟羲围着四辆攻城椎转了一圈,四辆攻城椎,一个如一个的巨大,尤其轮子,攻城椎的轮子比普通板车的车轮大了太多了,攻城椎的车轮是特质的巨型轮子。 李孟羲想爬上攻城椎顶部去看看,他顺着车轮,手脚并用的爬,忽然他感觉身体一轻,整个人悬空了。 有人将李孟羲给举起放攻城椎上了。 李孟羲看去,是关羽。 爬上攻城椎,李孟羲看到,攻城椎顶部就像是瓦房一样,是三角形的顶部,顶棚是用木板拼接成的,拼接紧凑,但不十分密实,李孟,看到了木板之间的缝隙,透过缝隙,凑近往下看,木板下黑咕隆咚的,看不清。 木板的缝隙最多只有半个筷子那么窄,缝隙虽有,但足以完全防御攻击。 完全防御攻击的意思是,这么窄的缝,除非拿刀砍,不然城上的弓弩什么的,根本射不进缝隙之中,也就弓弩无法射透棚顶了。 以棚顶的长度,李孟羲从这头走到那头,用了七大步才到头,可见其长。 棚顶又高又陡,在顶上走着不稳当。 李孟羲此时想到了一条关于顶部防御的知识,蛋壳结构承重能力非常强。 也就是,如果把攻城椎顶部做成弧形的话,将数倍提高防御能力。 弧形的壳体棚顶,难度应该有一些,但不至于做不成。 以李孟羲如今对木工技术的了解,要做弧形的棚顶,用热处理技术就行,把本来平的木板拿火加热,给软化一下,然后就可以把之弯成想要的弧形。 所谓木直中绳,鞣以为轮,车轮就是用直的方木热处理后给完成了弧形的,四个弧拼成了一个车轮。 可见,蛋壳穹顶状的棚顶是能够做到的,只是加工难度稍大,但不至于难度大到失去性价比的程度。穹顶结构对防御力的提升还是挺可观的。 第四百六十章 器械整备 攻城椎承受的攻击主要来自于四种,一是箭支,二是火,三是落石,四是金汁和滚油。 以攻城椎的体量,木板又厚又密,防御箭支足够。 至于火, 唐宋以后有勐火油,一桶勐火油从城头倒下来,浇了攻城椎满车,然后再丢一把火把,轰的一下,攻城椎直接就被烧着了,勐火油尤其可怕。 如今汉末,守城方不太可能弄到勐火油, 汉末能找到的最接近勐火油的引火材料,是桐油。 桐油也是一把火哄的一声就着,但桐油火势虽勐,不比勐火油迅勐,因而,攻城椎遭遇桐油时,事先做好防护则能有效避火。 事先准备可以是在攻城椎顶部增加蒙层,比如生铁皮。铁皮军中现在没有,也就没办法用金属蒙皮。 除了蒙皮之外,还可以往攻城椎上泼水,煳湿泥,也可以防火。 尤其是湿泥,效果极好。 而后,攻城椎需要防护落石,需要攻城椎有足够的强度,以李孟羲看来,四辆攻城椎又大又皮实,坚固不成问题。 至于最后一点,攻城椎要防护金汁热油的灌顶攻击, 这就需要攻城椎顶部足够密实,水浸不透。 李孟羲跳下攻城椎,走到下边,走到棚顶下,抬头往上看,他看到棚顶里边严严实实的蒙了一层牛皮,一眼就看出是牛皮,因为牛毛都没刮呢。 难怪从外边看,里边黑咕隆咚的,光线全被挡住了。 按测试流程,此时应该拿一桶水从上边倒下来,看会不会有水漏下来。 但李孟羲一看牛皮蒙的密不透风的模样,就觉得大可是不必试了。 外边反正还得煳泥巴,泥巴这玩意儿致密性非常好,也能隔绝金汁滚油什么的。 检查完毕,攻城椎没得问题。 李孟羲从攻城椎里走出来,告知众人说, “活点湿泥巴,明日攻城, 上边煳上一层, 防火兼能防金汁灌顶。” 一旁众人记下了。 李孟羲看向鲁犁,问,“木伞呢?” “这儿。”鲁犁招呼一旁木匠,抬过来一架伞状的巨型器械。 器械就跟小商贩们用的大遮阳伞差不多,形状差不多,大小差不多,高低也差不多。 用布料做一个大伞状的东西倒简单,可用木头来做,怎么做出来的,李孟羲抬头看着木伞,分外好奇。 木伞平放地上,李孟羲得以凑近细看究竟,他看明白了,木匠们是用麻烦的茆榫结构把木板给拼凑成伞面的。 数了一下,伞成八面,是由八块木板拼成的,每块木板大小差不多大。 李孟羲很惊讶,木匠营的工匠们技术力原来这么强的吗。 木伞是用来给战场救护队用的,其作用主要是给救护队提供必要的防护,也就是,要防箭。 李孟羲摸着木伞边缘,木伞伞面厚两指,看起来很厚实。 “鲁犁,这是什么木头?”李孟羲问身后站着的奴隶。 “是榆木。”鲁犁答到。 榆木,俗称榆木疙瘩,榆树这种树纹理密实,在常见树种中属于比较坚硬的木头,毫无疑问,同等厚度的榆木比柳木防御力强的多。 李孟羲觉得还是得试一下,救护队身无片甲,手里又没有盾遮掩,木伞如果防御力不够,救护队的战场生存就成问题。 军中力道最强的大黄弩取来,离五步,对木伞直射。 弩机扣动,弩弦碰的一声响,弩箭嗖的一声飞出,笃!的一声响,弩箭钉在了木伞上。 前去查看,看到铁弩箭竟然射穿了木板,半个箭头都透了出来。 防御失败了吗? 不防御成功。 跟铠甲一样,敌军攻击不管是刀砍枪刺,还是弓弩攒射,破开铠甲,不一定能对我造成有效杀伤,攻击穿过铠甲,穿深一厘米以上才能造成有效杀伤。 攻击穿甲一厘米,才能穿过铠甲缝隙,穿过衣物,穿过人体外层皮肤和肌肉,才能对要害造成伤害。 不然,一刀下来,铠甲是砍破了,刀也的确是砍到身体了,可只在皮肤上划了一个小口,这算什么有效伤害。 这般小伤,不会对甲士战斗力产生什么影响。 铠甲如此,防御器械也是如此。 不是说器械被射透了,防御就失败了。 器械被射透,箭卡到器械上不行,还得穿过来,穿过来不行,箭还得保有一定速度,这才能给藏于器械下的人造成杀伤,不然,箭穿过器械之后,力道减的连层布衣都穿不透,还有个鬼的杀伤力。 纵述之,力道最强的大黄弩在五步近的距离抵近直射,不能射穿木伞棚顶,此防御力已足够抵御大多数攻城时面临的箭雨攻击。 器械妥当,明日便可攻城。 木伞若说不足,也还有不足,木伞太沉了,一人扶不住,两人扶也不甚稳当,平地上还好,就怕战场上使用的时候,万一一个歪斜,伞倒了,救护人员全暴露在了箭雨之下。 为此,李孟羲觉得得加个稳固结构,给伞多加两三个腿,让伞就算歪,也只是支在地上,而不会倒。 攻城器械已经打造完了,木匠们没活儿干了,正好来改进一下木伞。 转眼,天色将晚。 因明日就要攻城,连日来频频操练,士卒劳累,所以,今夜就让士卒们早早休息。 夜里,李孟羲跟着过去关羽巡营的时候,因为天还早,发现好多士卒根本就不睡,而是在瞎扯。 李孟羲告诉关羽说,“士卒不能自制,还是得管教。 就如之前木匠营,木匠们为得赏粮,起早贪黑,毫无节制。 当时我和玄德公商议得,此不妥。 木匠们平日起早贪黑倒也罢了,可若是打造器械时,若依然劳累无节制,则其精疲神劳,打造器械之时,岂能不恍惚而生错? 万一至攻城时,器械因些微小错而不能用,岂不坑害无数士卒。 故,我与玄德公之前议定,无论工期多紧,任多繁重,匠营众人早起不得早于天亮,晚息不得晚于……额,十点。 日中,必留一个时辰与匠人歇息,此时匠营众必须休息,任何人不得忙碌。 此为保障器械精良无错之法也。 方才,关将军与我巡营所见,明日攻城士卒,夜里闲谈不休,不养精蓄锐,到明日攻城,其身困神乏,不就反害己身?” 关羽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士卒不能自制,则以军令制之。 关羽于是找了根鞭子,再去巡营,看谁大半夜不睡觉,闲扯澹,直接进帐吼人。 关羽的咆哮声回荡营中,众士卒赶紧爬上床睡觉,不再敢瞎扯。 李孟羲发现的这一处问题,其实很重要。 拿专业的拳击比赛来说,比赛前一天,选手们肯定会保证充足的休息和睡眠,不然到了擂台上,注意力不集中,反应又慢,容易被人家ko。 两个体能力量技巧和经验相等的对手,一个前一天休息充足,一个没休息好,那么,差别是极大的。 拳击比赛如此,冷兵器战场上生死搏杀也是如此,休息充足一点,反应就快一点,说不定就是生死之间生与死的区别。 由此还凸显了军中另一处更大的不足,没有熄灯哨,满营士卒都没有早些休息的自律。甚至可能有些家伙,不去管他,他整夜凑在篝火边烧麦子吃。 然后第二天攻城了,这家伙一夜没睡,哈欠连连的就去攻城了。 这么一个精力不济的家伙,最大能造成多大的危害呢? 如果这厮是给主帅赶车的,因为瞌睡,注意力不集中,然后车上一颠一颠的打盹了,路又险,是山路,一下把主帅给连车带人给带到悬崖里去了。 危害再小一些,这个夜里不睡觉的厮,是给上将潘凤喂马的,可是因为瞌睡,太困了,就偷个懒,不喂马了,躲一边睡觉了,说睡一会儿起来再喂。结果,一不小心睡过头了,马也忘喂了。然后上将潘凤骑着饿马去战华雄,马力不济,被华雄一刀砍了。 亏不亏? 再小一些,这个整夜不睡觉的家伙,是木匠,第二天这家伙打造攻城器械的时候,瞌睡的不行,绑攻城梯的时候,心不在焉的,梯子绑的不紧。于是,攻城的时候,攻城队的抬着梯子攻城,梯子没摔两下,就散架了。 这一个负责绑梯阶的家伙,他一马虎,得害死何止百十人。 再小一些,这厮啥也不是,就是个攻城的普通一卒。 一夜不睡觉,第二天必然哈欠连连,哈欠是挡不住的。 众所周知,打哈欠的时候,眼看不见,耳朵也听不见。 这家伙频频打哈欠,他正打哈欠,突然一支流箭来,别的听见流箭,赶忙闪避,就他没听见,然后他就死了。 毫不过分的说,熄灯哨声可以大幅度降低战时人员伤亡。 熄灯号并不是简单的宵禁,宵禁是,不让人随意出帐乱跑,对帐篷里的人睡觉还是说话,不管的。 所以,除宵禁令,熄灯令也必须有,士卒不能自律,则以军法强律之。 熄灯哨是因为有灯有哨,可古代,没有电灯啊,可稍微改一下,不妨改为【息声哨】。 息声哨一响,该休息的必须休息,谁叽叽喳喳个不停,军法从治。 于当夜,李孟羲于兵法中记下息声哨一节相关,算是为宵禁令增补了更详细的内容。 第四百六十一章 战前励士 十月,二十五日。 义军围城的第四日。 这日,天还蒙蒙黑,营中喧嚣起来。 刘备下令,令伙夫们杀光所有带来的鸡鸭猪羊,备足吃食,好战前犒赏众军士。 若是以前, 刘备肯定在攻城前夜就直接犒赏激励了。 现在,刘备从李孟羲那里学到一些激赏相关的道理,激赏之法,刘备用的越发纯熟起来。 激赏应重时效。简单的来说,激赏当时,被激赏之人, 肯定是最激动最有情绪激昂之时,这个士气高涨的效果, 会随时间渐渐减退。 激赏当时,一碗热酒下去,众士卒喝的面红耳赤,热血上涌,恨不得直接割头相报。 要是等半天,等到下午,众士卒激动不在,甚至因为中午热,甚至感到瞌睡。 深知激赏法关键的刘备,知道激励完众人,立刻就去攻城,只有此时激赏最佳。 故而,刘备昨夜没有战前激赏,而是特意留在今日,留在天将亮未亮的战前。 于兵戈峥嵘之中,刘备也在成长。 伙夫们一阵忙碌,把肉食煮的喷香,满营飘香。 天正好刚刚放亮, 刘备聚士激励。 “诸位,今番攻城,先登城头者,赏千金! 次登城头者,赏金五百。 余者但能登城,各赏粮百斤,肉二十斤。 至于战死身残者,另有抚恤。 战死抚须百贯,伤残十至百贯不等,至于详则,过会儿可问军医。” “诸位若有亲眷在军中,身死抚恤,则转交亲眷,若军中无亲眷,可留籍贯家门,若诸君战死,抚恤会送至诸位父老手中。” 说到这里,刘备停顿了一下,而后方道,“若有人无亲眷在军, 家门破灭, 已父父老亲属,孑然一人。 若战死,抚恤转托无人,此憾也。” 继而,刘备目视面前列队而立的众军士,人群中,可见涿州老卒,可见早降的黄巾降兵,众人目光都在看来。 刘备郑重道,“孑然一人而为我战死者,别的不说,我刘玄德必以棺椁厚葬,四时祭拜不缺,使其身后事有料。” 刘备话说完,不少临战忐忑的士卒,一下心里坦然了许多。 尤其是那些黄巾降兵,特别是孑然一身,军中没有亲眷,家里人也早没了的人,登城厚赏,与其无用,但如今这个世道,死在道边被野狗叼去的不知凡几,能死后有葬,还有人四时祭拜,还想啥,够好了。 在随后,刘备关羽张飞,还有军中所有识字的军官,拿着裁成一条条的布匹和笔墨,从头起,挨个一个个问起有无亲眷在军中,家门何处,家里可还有父母亲戚。 若有,则在布条上记其籍贯,然后交于士卒手中。 “拿着,绑手臂上。若是此番不幸,战后凭此查尸辨人。”刘备把一条写了籍贯和姓名的布条交于士卒。 士卒撸起袖子,把布条绑在右臂膊上。 又至一人面前。 涿州老兵,刘备都眼熟,面前这人看着眼生。 刘备和声问,“小兄弟,军中可有亲眷?” 面容还略显稚嫩的大小伙子露牙朝刘玄德嘿嘿一笑,“就俺一个,没亲戚。” 刘备顿了下,又问,“那家门何处?家里父母……” “木了。”小伙子还是嘿嘿一笑,“俺爹病死了,俺带俺娘出来,俺娘也病死了。就剩俺一个了。” 小伙子说的语气平静,刘备看着其稚嫩未脱又干又瘦的面孔,刘备眼刺痛了一下。 差一点,刘备就忍不住说,让这个小伙子不去攻城算了,人家家里人死的就剩一个了。要是再死城下,人家里祖坟都没人照看了。 可是随后再一想,军中孑然一身之人,何其多也。 不说黄巾降兵了,就说涿州老乡勇,当时招兵之时,多少人也是家里死的死,逃的逃,没活路了才来投军。 军中众士,哪个不是一身凄苦。刘备勐然觉得肩头一沉。 轻叹息了一下,刘备挤出了个笑脸,拍了拍小伙子肩膀,勉励道,“家虽没了,你不还活着?咱要是能博个先登之功,赏下千贯钱财,买房置地再娶个媳妇,照样活出一家人!” 受此激励,小伙子有些激动的嘿嘿一笑,“恁说的是!是理!” 刘备拍拍这个孑然一身的小伙子的肩膀,又朝下一个人去了。 关于战前激赏,早于文安县攻城战之后,李孟羲和刘备关羽详细讨论过到底该如何激赏,该如何激励士卒勇气,使其能奋勇无惧。 当时总结的是,“激赏之法,分诸【赏生】,【恤死】,【抚后】,缺一而不可。” 也就是说,战前激赏,若只说登城重赏,是无法激发士卒所有勇气的。为何? “只言功赏,则士卒盼功且惧死,不能尽十分之勇。 再言明抚恤,士卒扰功且知死后抚恤丰厚,于是能再进其勇。 但此时,仍不足。士卒尚忧之处,万一身死,纵有抚恤,人已死,抚恤托付何人?忧虑有此,故士卒,亦不能尽其勇勐。 故,还需照拂士卒身后之事,解其后顾之忧。 如此,士卒不必生死,方能尽十分之勇。” 【赏生】【恤死】【抚后】,这整个战前激赏流程,缺一而不可。 这便是当时文安县攻城战后,刘备关羽李孟羲讨论许久才完善的激赏法。 刘备作为当时讨论的参与人之一,激赏法详要,他知晓的清清楚楚。 于这清晨,激赏为,说清破城先登的功赏,再说清第二个破城先登的赏赐,再说登上城头的人的赏赐。这便是赏生一截。 而后,士卒听闻赏赐丰厚,肯定跃跃欲试的同时,也有担忧,赏赐虽厚,可刀枪无眼,死了咋办? 此时,恤死紧接其后。有人伤,有人死,死有百贯,伤情论轻重不同,也各有抚恤。于是,士卒就打消了一定的顾虑。 随后,刘玄德说,战死之人,有亲眷在军中,抚恤交至亲眷手中,无亲眷故里有家人,则战后送其抚恤至家乡。若两者皆无,孑然一身者,则棺椁厚葬,料其身后事。 整个一套下来,士卒忧虑尽去,而勇气尽发,这才是完整的战前激励之法。 待识文断字的军官们,将全军从头到尾走了一圈,给每个攻城士写下了记载籍贯身份信息的布条之后,天刚好亮堂。 刘备再至队列前,目视众攻城士,朗声道,“话不多说,今早杀了许多猪羊,肉食管够,待众位吃饱,一举下城!来啊,抬肉上来!”刘备招呼伙夫们把煮好的肉抬上来,闻到肉香,众军士不知多少人口水暗生。 已切好分好的肉,一大块一大块分于众人,一人一大块。 瓮里还有肉汤,炖的骨头什么的,一什一瓮。 刘备张罗的早,因为天不亮,还蒙蒙黑,怕吵到李孟羲睡觉,就没叫李孟羲起床。 李孟羲是听到营中喧嚣才醒来的。 醒来后的李孟羲,穿好衣服爬了起来,循声去找了过去。 到练兵场空地上,要攻城的士兵们围着装肉汤的陶瓮,人手一大块好肉,吃的很是开心。 李孟羲随意找了一群人走了过去,跟众人打了招呼后,他走到陶瓮前,伸出小指往瓮里伸沾了一点肉汤之后,然后把手指伸进嘴里,尝了一下。 还行,味道挺好。 什长看李孟羲来,很热情的从瓮里捞了一大根骨头给李孟羲,李孟羲犹豫了下,摇头,“不了,你们吃,我那也有。” “这肉味儿还成吧?”李孟羲笑问。 “还成还成!”嘴里塞的都是肉的什长支吾着回答。 还成就行,李孟羲笑的开心。 自义军仓促出涿州以来,时间这么久了,义军方方面面都在成长,如今,连烹饪都变好了许多。 如果在两个月前,战前犒赏众人的肉食,会是炖的又柴又老水不拉几的肉,并且澹的一点咸味没有。 现在,伙夫还是那些伙夫,炊具也还是简单的陶瓮,烹饪的人未变,烹饪的工具也未变,变得是方法和技术。正宗的烹饪方法在传递开了,炖肉的时候,想要炖的烂,先小火再大火,肉就能糯烂许多。尤其如果煮牛肉,大火煮肯定把牛肉煮的又老又柴,就更要小火慢炖了。 更重要的是调料,军医那里有棵活的花椒树,别处也有几棵养在破桶里的花椒树,有了花椒叶子,还有花椒籽,还得以于游骑商队前段时间买来了醋盐巴香料等等,以至于现在为战前犒赏,盐巴醋还有香料,往多了放,肉的味道和肉汤的味道,肯定不错。 第四百六十二章 攻城开始(一) 太阳方升起,晨间霜露尚重,要参与攻城的三千军士,已吃饱喝足之后,整装待发。 刀盾兵人手一盾,刀在腰间,肩上扛梯;在两侧和中间, 弓弩队旁跟着许多板车和帮忙推车的人,另有一队战场救护队,有人抬着担架,有人扶着木伞。 “走!”刘备下令。 三千之众,出营向敌城压去。 义军这边出动,敌城黄巾一看见动静,立刻满墙惊起。 “官军来了, 官军上来攻城了,快快, 起!起!” 黄巾头目匆匆把夜宿城头的黄巾兵叫起。 义军这便是吃饱喝足,黄巾刚起,饭还没吃。 于城前百五十步,刘关张左右奔走,把攻城兵力排好拉妥。 依城墙长度,攻城队五十队,左右相分开,每队对应一段城墙,刚好从墙这头,到那头,均分攻城队。 攻城队列,攻城梯在前,弓弩队分诸三部分,两部分在左右最两侧,这是为特意压制城角箭塔的弓弩力量,另一部分,在攻城队伍正中, 是为压制城楼的安排。 攻城椎四辆,一辆跟一辆,前后一字排开,每辆攻城椎前后,都跟一队刀盾士。 至于医护队,不过是两个抬担架的人,和两个举木伞的人,就四个而已。 此时的李孟羲,他爬到攻城梯上面,把每架攻城梯上的盖着的盾牌给拉好,盖严实。 这个工作李孟羲恰好适合,攻城梯抬士卒肩膀上,那么高,刘关张三人无法看清梯子上面的盾盖的到底严实不严。 而李孟羲个子小小的,爬上去刚好合适。 不大一会儿,李孟羲用盾把攻城梯队的梯子盖的严严实实。 “好了!”李孟羲向刘备喊到。 而后,他咚的一声从梯子上跳下去,而后走到一边。 “发旗,攻城!”刘备朝身旁传令兵下令。 刘备身后的旗手立刻挥舞大旗,另有两个弓手,各持弓箭, 朝着左右朝远处攻城队,啾的一声发射鸣镝。 鸣镝呼啸,瞬息从无数攻城队面前掠过。 鸣镝传令之法明明刚讨论出没多久,今次攻城,直接就用上了, 令一下。 “杀!” “冲啊!” …… 攻攻队各队由静止,一下喊杀声起,声势变得如勐虎出洞一般,喊杀震耳欲聋。 李孟羲所处的位置,是在城墙以右,最后一个攻城梯的位置那里。 攻城队冲出之后,李孟羲就在一旁看着刀盾士们喊杀着从眼前冲杀而过。不一会儿,一队刀盾士全冲前边去了。 离城百五十步,在敌军射程之外,眼见攻城队迅速接近城池,城上黄巾立以箭雨还击。 于日前探城之时,曾在城下标记了敌城楼梯口所在的位置,绳箭和旗帜还在那里。 攻城队应该避开标记点两步距离,错开楼梯口。 于百五步之外,李孟羲凝神远望,看到攻城队是有按事先交代,明显是远离了标记旗帜在处,李孟羲放心了。 还好,日前成果用上了,不然白忙活了。 “羲儿,随我近前一观?”刘备询问。 李孟羲不假思索,“走!” 亲兵牵来马,刘备骑马载着李孟羲,逼近观察攻城阵势。 还是城墙右端的城墙角这里,于五十步处,攻弩队把推来的板车一辆隔一辆的给立了起来,然后支起。 共计前后支起了六十辆板车。 这就是方便弓弩队和敌城弓弩手互射而设立的塔盾。 因为没有高逾人高的塔盾,不得已,只能把空板车推过来立起充当一下塔盾。 反正,板车车板又长又宽,比塔盾的防御面积还大,且板车车身又厚,防御力比真正的塔盾还强。 缷板车支板车什么的,虽然攻城前已经草草操练过,但如今临敌,弓弩士们猫在板车之后猫好之后,弯腰缩背,一个二个心脏碰碰乱跳。 一名弩手背靠板车,弩箭装好之后,想偷偷探出头往箭塔那里看一眼,头刚露出来,咻的一声箭啸声接近。 弩手一惊,头勐的往回缩。 笃的一声,箭头射到木头上了,箭杆拨愣愣乱颤乱响。 惊慌稍定的弩手回过神来,一看,方才那箭,射到板车车栏上,扎那里了。 差一点就被人家射死了,幸好有车挡着。 弩手庆幸之下,回头看了一眼,又抬头看了一眼,看到板车耸竖着,又有一支箭梆的一声钉在车后了,箭也不知射哪了,车板正面,一点箭头没冒出来。 弩手稍有心安。 “莫缩头了!射他娘里!”弩队百夫长骂娘的声音响起。 弩手听到命令之后,端着弩,小心翼翼的探出半个脑袋,把弩伸出,对着远处箭塔的轮廓,稍一瞄,一扣机括,嗖的一声,弩箭射了出去。 也不管射中没射中,弩手射完立刻就缩回脑袋,把弩一并撤回。 此时,弓弩队的精巧安排体现出了作用。 因为考虑到如果弓弩队跟随攻城梯队一起攻城,那么,攻城士爬的离城头近的时候,弓弩手很容易误伤自己人。 所以,弓弩队应该是和攻城梯搭城的地点错开的。 城角有箭塔,攻城队攻击此处,难以攻下,所以攻城梯避开了城角,现在没有自己人干扰,弓弩队可以毫无顾忌的和城头对射。 此时,别处城上城下喊杀声震天,于弩手而言,好像别处与他无关。 缩在板车后,放完一矢的弩手立刻又上一箭。 弩手本身是稍微有点胆小的,怕有箭飞来,他缩着好一会儿不动,可等了好一会儿,箭咻咻的往旁边飞,就是没有箭朝他那里飞。 弩手有了勇气,再一次探出半个脑袋,再端起弩,探出弩,瞄着箭塔轮廓,这次因为弩手已经稍微习惯了战场的气氛,胆量大了一点,瞄的久了一点。 然后,此弩手发现不舒服,因为车架,板车车架两旁有车栏,探弩出去,车栏刚好把弩臂挡住了。 弩手皱眉,看了车栏一眼,正好车栏有横架,高低顺手,索性省事儿把弩放到了车栏的横架上,然后直接就发弩。 可能是觉得,弩架到木头上不用端着了,省力的多,后边,弩手再朝敌军射击,弩都是放在车栏上担着射。 弩手再一次把弩装好弩箭,弩刚卡到车栏上。 “莫要蹲地上,起来!蹲着闪转不便,若有箭来,你躲不及。 还有,莫要靠板车。” 稚嫩的少年的声音响起。 弩手赶忙回头一看,他看到后面是玄德公骑着马来了,自玄德公背后,探出的小脑袋,不就是军师吗? 此时,李孟羲瞪大了眼睛,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一个大爷一般的弩手,这个弩手不仅蹲在地上悠哉悠哉的射击,他的弩,还放在车栏上。 车栏,李孟羲多看了几眼车栏处。 这个弩手肯定训练的时候不认真,在攻城前训练的时候,关于板车是正面对城,还是反面对城,训练时发现正面对城的好。 因为车栏的存在,板车竖起,如果反面对城,那么车栏,就在人这一边。 弓弩手是要躲在板车后的,训练的时候就出现了,有人不小心碰到了车栏,把板车给撞倒了。 车栏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因此,训练之时,就规定好了,攻城的时候,板车支起,有车栏的正面,要对着敌城方向。 可见到的这名弩手,这家伙面前的板车,俨然是弄反了。 李孟羲本心说,这家伙太不靠谱了吧。但看到弩手架在车栏上的弩,李孟羲忽然若有所思。 此时,刘备领着李孟羲来到弓弩队的阵地,已近到城前五十步,箭支纷乱,一支羽箭咻的一声朝刘备射来。 刘备眼见黑影疾来,又听箭啸,神情一肃,眼中精芒一闪,手中雌雄剑抬手一剑噼去。 箭斜至,刷的一声,箭被噼成了两半,跌落在地。 反应慢了半拍的李孟羲这才赶紧把脑袋缩回背后。 “哇!玄德公,你能把箭噼下来了啊!” “你手法不对,你应该用剑嵴拍的,用剑嵴,箭砍不断。 不然,剑刃把箭杆一噼两断,箭头还是飞过来。” “还有,你剑太沉了,重剑挥的慢,要挡剑,轻剑更快……” “……受教。驾!” 因为李孟羲在马背上,离太近了,刘备心忧李孟羲安危,催马远离。 刘备这一掉头走,李孟羲可就暴露在后边了。 后边箭嗖嗖的飞,突然,李孟羲啊的一声惊叫。 刘备忙问怎么了。 “……好像有箭射到我了。”李孟羲道。 刘备一听急了,马鞭急挥可劲的打马,一气跑出弓箭射程之外,“吁!”一勒缰绳,刘备立刻从马上跳下来。 李孟羲的确是中箭了,还不止一根,两根羽箭,一支矢,就钉在他后背。 其中一支箭,正对后脑勺位置。 幸好,李孟羲不仅穿了步人甲,还带了头盔,身后刻意还背了一面大盾,那盾极大,李孟羲身量小,背着大盾,跟个龟壳一样,把他背后包括整个脑袋全挡住了。 流箭射过来,全射盾上了,根本就没伤到李孟羲分毫。 所以,箭射过来的时候,李孟羲明显感到身后有撞击感,他下意识惊叫一声,但一点事没有。 远处,城池下,攻守激烈,朝那边看了一眼,李孟羲便收回了目光,有更要紧的事。 李孟羲抬头看向刘备,问,“玄德公,我大汉可有弩架?” 刘备正凝神远观攻城战事,李孟羲打岔,刘备转过头,疑惑,“弩我知,弩架何物?” 李孟羲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边比划边说,“就是一根棍儿,或者一个叉子,把弩架到上边,然后弩架到上边,不用举着,就能射。” 刘备认真想了一下,摇头,“未见过此种弩架。” “奥!”李孟羲点头。 而后,李孟羲又问,“那射箭或是射弩的时候,手要是能不抖,手纹丝不动,是不是就能射的极准。” “自然。”刘备毫不迟疑的答到,“手乱抖,如何能精准。” 这便是了,李孟羲暗自想到,弩也好,弓也好,手枪也好,ak也好,都得手稳,手稳就能瞄的稳,瞄的稳就能射的稳。 方才,李孟羲叫那个弩手悠哉悠哉的把弩卡在车栏横架上,然后这弩手竟然单手操弩,另一手按着手腕,喵的动作让李孟羲极其熟悉起来,跟他喵的机枪射手压枪一样。 相关记忆一下全涌出来了。 李孟羲在那会儿想到了狙击枪,想到了狙击枪的两条腿支架,想到了重机枪的三条腿的支架…… 手抖是影响射击精度的一个不利因素,如果,弩可以架到什么东西上,哪怕是架到砖头上,也能极大平稳,降低手抖动带来的不利影响,就极大提高了射击精准度。 如果像狙击枪一样给弩做两个架子……不行,不合适,运用场景不同。 狙击枪是爬地上用的,两条腿的支架又短又低,刚好合适。 而弩呢,弩得在半人高的高度使用,没有趴地上用的说法。 所以,弩架得是跟高射机枪一样,用那种高的架子。 用一根棍,或者弹弓叉子一样的叉子支地上,然后把弩架上边,就可以从容的一点一点的微调弩的瞄准点了。 举着弩如果说手会抖,把弩放在架子上,可以说弩几乎是静止的。 举着枪射击和把枪架在架子上射击,毫无疑问,后者精度远高于前者。 于弓弩,也是一样。 方才所见,那个偷懒的弓弩手把弩卡架车栏上,在那个弩手射击的时候,弩肯定是少有抖动的,说不得,这个偷懒取巧的方法反而能极大提高射击精度。 那个弩手把弩放车栏上,因为懒,可正因为懒,那家伙意外掌握了提高射击精度的方法。 难道,真是懒人促进技术进步的吗? 李孟羲思路此时在快速扩散,他想到,野战的时候倒算了,可攻城守城呢?弓弩手可以长时间的半天甚至一天之久的,安逸的固定在一个地方射击,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弩架在攻城守城是有用的。 就如同那个偷懒的弩手一样,如果有地方固定弩,首先,弩一般份量不轻,比弓沉多了,不用费力的举着弩,能省不少力气,减省体力。再者,如果瞄准某个地方之后,把弩固定在弩架上,然后后续连发十矢,二十矢,全都射到碗口大的一点上,精准度太可怕了。 枪有步枪和狙击枪,狙击枪有举着射击模式,还有用脚架的狙击模式。 那么,弩也可以有狙击弩。 攻城的时候,反正塔盾这么笨重的东西都是必要得,必须得给弩队配置,那么一个小小的架子,自然也可以在攻城的时候配备给弓弩部队。 一架普通的弩,加上架子,就变成了不会抖动的,狙击弩。 大善! 第四百六十三章 攻城开始(二) 攻城战一经开始,便极其惨烈。 南和城毕竟是比文安县的小破城大的多的城池,当初小小的文安县城就给义军造成了巨大麻烦,此次的南和城墙高壕深,攻打起来更是艰难。 偏右的一支攻城队,刀盾士抬着攻城梯刚到护城壕沟之前,不防沟太深, 前边的一脚踩进去,踉跄数人,更有好几人跪倒在地。 抬攻城梯的人本是一体,前边的人踉跄摔倒,梯子一下就歪了,梯子上盖着防箭的盾呼啦一下滑掉下来, 两边抬梯子的人, 不少人被梯子砸到脑袋。 龟甲攻城梯战术中有一个细节点, 当攻城梯抬到城下的时候,右侧抬梯的人要先撤步,然后松手。 这是因为,盾牌份量不轻,好多盾牌还包着铁,一不小心砸到脚上,把脚砸的一瘸一拐都是有可能的。马上就要爬攻城梯了,脚再瘸了,很影响攻城速度。因而,为尽可能避免意外伤害,龟甲攻城梯的卸梯动作才有撤步这一细节。 南和城的护城河太深太陡,前边抬梯的人一冲下来,直接失衡滑倒,盾牌因此滑落砸到了不少人的脑袋。甚至有人被盾角磕到了眼睛,伤害更是严重。 不止一处攻城队过壕之时狼狈不堪,几乎所有攻城队都不能安然过壕。 护城壕沟又深又陡, 这边滑下去,从另一边爬上去又是艰难。 尤其是沉重的梯子, 要把梯子从沟里抬上去, 前边的人得用力往上拉,后边的人得用力扛着往上抬,艰难无比。 护城深壕此时成了一道杀人深坑,刀盾士们滑落深壕之中,一无队形,二无法组起盾阵,三还得抬梯子往上爬,不能兼顾防御,城头上的黄巾趁乱对着壕沟中的攻城士弓箭急射,好多攻城士直接被射死在深壕之中。 一时间,攻城势头被壕沟阻挡,某一攻城队,后边的攻城百夫长急了,再耽误,人全死里边了。 “都下去!一块冲下去!抬梯子!”吼了一声,百夫长把本拿在手里的刀插进刀鞘,抱着盾当先往壕沟里跳下去了。 百夫长带头跳,后边结盾阵结了一半的刀盾士跟着往沟里跳。 情急之下, 这个百夫长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李孟羲日前刚弄明白过来火力分摊的问题,人越多,平均死的人反而会越少。 如果护城壕沟里就抬梯子的那一点人,不一会儿,十几个人就全死了,白死了。 大家伙一块冲下沟,人那么多,一块翻沟抬梯,城头上的黄巾射不及的,梯子不一会儿就抬上去,不一会儿就能搭上城头。 这一队攻城队的百夫长有点急智,面临突发没有训练过的状况,能立刻做出正确的选择。 而有的攻城队,则麻烦了。 前边抬攻城梯的人被射翻在壕沟里,梯子也歪到沟里,百夫长还是按照既定战术,派几个人下去先把梯子抬起来,后边的人则依然维持盾阵不动。 区区几个人,正反使城头敌军火力集中,下去的几个抬梯的人,刚把梯子扶起来,接连中箭身亡。 百夫长一看不成,又派了更多的人下去继续抬梯,后边盾阵依然呆守不动。 结果是,十来个下去,被射倒四个,城上箭雨对着沟底咻咻乱射,剩下的六个人身处箭雨中的,被箭雨压的不敢抬头,梯子也不管了,盾顶到头上直往后退。 基层军官的能力差别在此时显示的淋漓尽致,有的百夫长能干脆果决的直接全队冲下,而有的百夫长,一次就派那一点人想把梯子扶起来,成了添油战术。 攻城队五十队,全都被城前深壕阻拦,全都吃了大亏。 于后方,李孟羲和刘备远远的观看着攻城态势,见攻城梯迟迟难以搭上城头,人像是跟掉地下边了一样,只见梯子动,不见攻城的人在哪,李孟羲眉头越皱越紧。 这是哪里出问题了…… 攻城之时,尤其是到城墙下的时候,城头弓箭手几乎就是贴脸射击,每一息都是伤亡。 看攻城梯搭城不顺利,此次攻城肯定伤亡巨大。 不管如何,此次攻城兵力多达三千之众,如果攻四面城墙,人力不足,单攻一面城墙,人力极其充裕。 经过一开始的狼狈和一阵死伤之后,终于开始有攻城梯陆陆续续的搭上了城头。 直到此时,攻守双方依然处于不对称之中。 梯子搭城,城头黄巾用手一推,一踹,梯子就倒。 此时还跟文安县攻城之时不一样,文安县那时,城前没有护城深壕,梯子被推倒摔在地上,很快就能再抬起来。 现在城下深壕给攻城队带来了极大麻烦,梯子一倒,就又滑到沟里了,得继续艰难的把梯子给抬出沟才能再次搭梯。 某一队,梯子接连被推倒数次,终于有一次,攻城梯的挂钩挂在了城垛上,梯子稳当了。 攻城士终于可爬梯攻城了。 未意料到的麻烦接踵而来。 梯子搭城之后,城墙根窄窄一熘,能站的地方极其有限,大量的攻城士还在沟里,无法上前,上前也没有落脚的地儿了。 开始爬梯子,墙根的人开始顶着盾往上爬,壕沟里的人这才艰难的爬过丈深的沟,艰难的翻沟。 等梯子上的人,要么被箭射下来,要么被石头砸落,后边的人才刚爬出沟。 攻城之时,人力投放速度和衔接极其重要,毕竟登上城头一个人,存活时间不超过五秒,这五秒之内,立刻有第二个攻城士登上城头,才能在城头逐步开辟出空间,若是人力投放速度不够快,衔接不够紧密,前边登城一个人,前边的都被人家剁碎了,后边才慢腾腾的又上来一个,这就成了添油战术,成了送人头,乃攻城大忌。 一道深壕阻拦,让攻城队爬梯之前必须得爬陡坡,因而极大拖慢了爬梯速度,让人力衔接变得极其迟缓,不是一个紧接一个,而是一个人爬上梯子,另一个爬过沟,好一会儿才到城墙根,然后才能再爬梯子。 一道深不过两丈的护城壕沟,给义军造成了要命的麻烦,这是谁都没料到。 在远处远观攻城态势的李孟羲,他远远的看到,本该是蚁附攻城,本该是攻城梯搭成之后,梯子上人爬的一个接一个,梯子上应该是一长串人才对,但是如何,从近往远看,所有攻城梯队,所有梯子上,为何梯子上人影稀疏,一架梯子上下爬的不到三四个人? 这般稀疏的人流,如何能在城头杀开通路。 哪里出问题了。 李孟羲转头抬头看向刘备,见刘备也是眉头紧锁的模样,“玄德公,攻势受挫,我俩前去看看究竟为何……” 刘备闻言,头也不回,立刻去牵马,“我去一观,你待在这里!” 说完,刘备大步跨出,几步到坐骑跟前,翻身上马。 “驾!”刘备一踢马腹,纵马就要离开。 刚跑出没多远,“吁!”刘备突然又一勒缰绳,战马一个急停,人立而起。 刘备转头,朝李孟羲匆匆喊了一句,“羲儿,不得跟去!” 李孟羲张了张嘴巴,“奥!” 刘备是怕李孟羲不听话,会跟着过去,才特意交代一下的。 交代完,刘备再挥缰绳,“驾!” 一骑绝尘而去。 李孟羲看着刘备朝城墙边上去,他留在原地,无奈的挠头。 攻城进度确实因为一个小小的护城壕沟而陷入困境之中,战事推进不利,半天一个登上城头的人都没有。 刘备急驱战马,须臾就至城下,他近前,城上黄巾弓弩手不少人调转弓箭朝刘备攒射而来,刘备双手持剑,手中雌雄剑左噼右砍,周身舞的一片剑光闪烁,把射来的乱箭遮掩了七七八八。 到城墙下刘备才看清,原来城前壕沟如此之深,攻城士全窝在了沟里,被箭雨和落石压的抬不起头。 刘备到时,正有一块石头从城头被丢下来,石头顺着坡滚入沟中,正砸在沟中一名刀盾士头上,刀盾士手中的盾还算结实,石头又没砸准,盾被砸的往一边勐地歪了一下,石头滚开了。 可不巧,城头箭雨正密集,盾被石头一下砸偏,一支箭来,咻的一声,射中了盾手的手臂,盾手立即惨叫出声。 再看攀梯之人,城墙根就那么一熘窄窄的落脚地儿,站不了两三人,好在是攻城梯做的好,带个挂钩,不然没人扶梯子,梯子都不一定能靠到城上。 一名刀盾士被城头的树桩子砸下来,惊叫着从高处落下来,还未落到地上,就被数支箭矢射中。 后边的爬梯人,爬沟比爬梯子还难,沟陡且深,刀盾士两手两脚并用才能爬的稍快,一手顶盾,弯腰躬身的只用一手扒着往上爬,快不了。 这边跟不上,爬梯就跟不上。 刘备看明白了,护城壕沟太深太陡,把兵力全屈在沟里了。 忽然又一声箭啸,刘备挥剑就砍,擦的一声剑势起落,羽箭被一剑两半,剩下的箭头虽方向大变,咻的一下还是射到了战马身上。 战马受惊,嘶鸣一声,蹄子乱腾。 刘备见久呆无益,立刻拨马回转。 城下箭雨追着刘备咻咻的射,战马后臀又中数箭,嘶鸣凄厉,冲的更急。 背后背着的盾,尤其耳后笃的一声响,刘备就知道,箭射到盾上了。 待刘备拨马急回没冲出多远,他身后咔嚓一声巨响,然后就是惊呼之声。 刘备忍不住回头看,却因为背后背的盾太大,遮挡住了视线,没能看到身后发生了何事。 刘备未能看到发生了什么,更远李孟羲倒是看清了发生了什么。 刚才,一架攻城梯,被石头把梯阶砸断了,梯子散架了。 一架攻城梯没了,一队攻城队就没了任何用武之地。 这边近处一架攻城梯刚被砸毁,不远,另有一架攻城梯看样子也被石头砸坏了,离得远,李孟羲看到有一根棍从攻城梯上掉下来了。 梯阶少了一阶,还是最顶头的那一阶。 李孟羲越看越皱眉,他目光所及,从近到远,这许久了,只见梯子上不停有人掉下来,不见有人爬上城头,这会儿,连梯子都开始损坏了。 马蹄声近,李孟羲看去,刘备仓皇赶回。 一回来,刘备立刻跳下马去看战马的状况。 马前身左腿处,钉了一根断箭,断箭只有箭头,力道也大减,钉的不深。 在马屁股后面,两根箭射的入肉很深。 难怪回来的时候战马焦躁狂叫,果然,是中箭了。 就去城下看了一眼回来,战马连中三箭,可见黄巾箭雨之密集和攻城战事之焦灼。 战马由亲兵牵回去找军医去给拔箭治伤,刘备手伸到背后,往脖梗后面摸了一下,手摸到一根羽箭,正钉在后膊梗处的盾上。 解下背后的盾来看,刘备看到,羽箭箭头已穿透盾牌,箭头从另一面露出来了一点。 刘备不由的看了一眼走过来的李孟羲,这要是没盾挡住后脖子梗,一箭射过来,不正好射到脖子上? 虽说头上也有头盔,可方才离城那么近,敌军居高临下,箭快力勐,头盔不定挡得住。 说来,背后背个大盾防箭,还是刘备跟李孟羲学的,背个盾,背后的确稳妥了许多,就是盾太大,往后看,眼被遮住了,看不到后边的东西。 “如何?城下为何势颓?”李孟羲走过来问。 刘备弃盾于地,眉头不展,他摇头道,“城墙根没落脚的地儿,护城壕沟又深又陡,人爬着艰难,前后不能相继。 再有,城上落石只要丢下,必然顺着沟越快越块,砸到沟里,砸到人身上。 我方才匆匆过去看了一下,为滚石所伤者,不下数人。哎。” 刘备不由叹气。 壕沟…… 护城河。 李孟羲眉头紧皱,护城河不是干了吗?怎么小小一护城河,会造成这么大麻烦,几乎就让攻城战事功败垂成了。 李孟羲目光不由朝远处看去,刘备忧心战事,也朝城墙方向看去,两人几乎同时看到,在城墙靠左侧,又一架攻城梯被城头的落石砸的梯阶崩飞。 第四百六十四章 瓮城! 攻城进展很不顺利,太出乎李孟羲意料。 然无论如何,攻城一旦开始,便不能骤停,不然死伤的那么多人,就白死了。 攻城的两大部分,攻城梯蚁附, 攻城椎撞门,攻城梯这里,受护城壕沟限制,攻势大挫。 行百步者,半九十也。固然,在攻城战前, 又是绑高杆之上前去探查薄弱, 又是临阵磨枪认真操练士兵们的攻守战法, 但是,这除了能稍微降低些伤亡以外,于攻城战事,无用。 因为,连城头都上不去,什么跳城战术,什么只攻不守,什么只思一时进,莫死一刻停,什么攻城之时避开楼梯口,以避免被三面夹击,全都无用了。 这些种种战术和安排,只有到等上城头,才能发挥其应有的用处,而现在是,区区一道深壕, 直接把攻城势头掐死了。 于此攻城受挫之时,连日的训练成果最大的作用, 在盾阵。陷于深壕的刀盾士们一个挨一个, 组成了还算严密的盾阵,遮挡下了不少城头落下的箭雨,不少人因此得以保全自身。 在凌乱的战场上,有一个小点尤其显眼。 救护队扛着木伞,两人扛伞,两人抬担架,缓慢穿梭各处,把城墙上的伤者一个个抬回。 如果攻城顺利,李孟羲倒还有心情去看看救护队救回的伤兵情况如何,但现在战事不顺,没有精力去管救护队如何。 对城墙的攻势,看样子失败了。 李孟羲目光不由往城墙中段的城门处看,吊桥那里,攻城椎堵到城门前已经许久。 —— 城门前,城楼上落石早就雨点一般落了一通,城门前的地上,满地都是大小石头, 大的能如箩筐, 小的也如西瓜。 城门前第一辆攻城椎中,众军士扶着一根吊起的粗原木,把原木荡起,咚。咚。咚。一下接一下的往城门上撞,厚实高大的城门上,门板已经开裂了,并从中凹陷,眼看门后的门栓已经快断了,破门在即。 后边跟着的数量攻城椎还好,最前砸门的这一辆攻击椎承受了最多攻击,棚顶被砸的数处凹陷开裂,但大体依然完好。 城上黄巾把石头大概是扔完了,此时只有箭雨和金汁还在继续朝下攻击。 城头黄巾呼喝着让人闪避,又一瓮金汁被抬着从城上倒下,哗啦一声对着攻城椎浇去,滚烫的金汁倒到攻城椎顶棚上。 金汁落到棚顶上,四散分溅,也有很多顺着开裂的木头往里渗。 然而,棚顶之中安然无恙,里边蒙的牛皮把渗透进来的金汁全挡在外边了。 因为牛皮蒙顶把光线全遮住了,攻城椎棚顶之下,又黑又暗。 张飞身穿一身铁桶一般的铠甲,他也在攻城椎里,还在最靠前的位置,他和另一名重甲士分别在攻城椎锤头两边,抓着木桩,狠狠地朝撞,攻城椎撞门的声音咚,咚,一声接一声,整个城楼都在轻颤。 城头上黄巾也有用火攻,火箭和火把往攻城椎上投了不少,然而黄巾的火攻未能建功,攻城椎顶棚上煳着厚厚的湿泥,火箭钉到泥中,不一会儿就灭了,根本就烧不起来。 终于,咔嚓一声巨响,城门剧烈一震,门缝被撞开了一点,棚顶下的张飞见状,瞪大了眼,“撞!”他吼了一声,攻城椎中的众人奋起力量,勐地把树桩往前再推。 咔嚓! 一声更大的巨响声中,城门响起不堪重负的吱呀之声,连续撞了城门估计百余下之后,城门终于撞开了。 “走!” 张飞见城门撞开,立时大喜。 棚顶之下,众人立刻松开树桩,转而开始推着车中的木杠,奋力前推。 攻城椎被里边的推着,一点点动了起来。 攻城椎把城门缓缓顶开,突然城门又不动了。 城门后,堆着很多大的石头,板车,木杠子,树干,乱七八糟的东西把门后堵了个严严实实。 张飞顿时就觉得不痛快,“娘的!”他怒骂一句。 不等张飞出去把障碍清除,后边跟着的刀盾士立刻就绕过攻城椎两边,超过攻城椎朝前去了。 刀盾士们从门缝里鱼贯而入,然后动作麻利的配合着抬木头,搬石头,把障碍往两边清理。 城头上黄巾惊呼城门破了,乱糟糟的一片。 忽然前边咻咻羽箭飞至的声音,城门洞里,随后响起刀盾士们的惨叫。 攻城椎中,张飞探头往城门洞深处看,他看到穿过城门洞,后边竟然还有一座城楼,城楼上黄巾贼人正拿弩弓朝城门洞射。 刀盾士们正抬东西,手全占了,没有盾牌遮掩,全然暴露在箭雨中。 眼见于此,张飞立刻下令,“盾手向前,组盾阵,挡前边去!” 后方的刀盾士闻令,立刻涌入,也不管满地的石头和木桩子,绕开障碍,匆匆朝前。 城门洞过道不长,刀盾士们很快就赶到另一头,战前匆匆训练过盾阵,盾手们一个挨一个集结一起,前排人蹲伏,盾半朝上半朝前,第二排盾手于第一排盾手身后,身体微低,盾向前架在第一排盾手的盾上,后边又有第三排,盾则架在前两排盾上。 前后三排人,从高到低三排盾,组成了一堵盾墙卡在了城门洞中。 黄巾再有箭支朝城门洞射来,大多被盾墙挡下了,城门洞中的众人这才能稍安稳的专心去清理障碍。 城门处发生的变化,远远的落入了后方观阵的刘备和李孟羲眼中,本来,瞅见攻城椎撞破城门进去了,城头黄巾立刻也乱了起来,刘备和李孟羲心中一轻,还以为城要破了,可是第一辆攻城椎进去之后,后边的攻城椎却不动了。 又发生了什么,任凭李孟羲踮脚眺望,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好在,攻城椎队迟滞没有多久,后续的攻城椎一辆跟着一辆进去了。 收回目光,往城墙他处看了一眼,此时,攻城墙的各队,依然战果不大,少有爬上城头的人。幸好城门攻进去了,不然此次攻城,可能要落败。 城门洞中乱七八糟的障碍被清理完,攻城椎往前走的道路畅通无阻。 骨碌碌车轮转动声中,攻城椎缓缓向前驶去。 盾墙依然卡在前面,张飞吼到,“往前,莫堵着!” 刀盾士们闻令,立刻喊杀着冲出城门洞,却不想,因此招致死伤惨重。 刀盾士们刚冲出城门洞,头上忽然石落如雨,盾阵不再,对箭雨的防御又不能严密,头顶落石和前方左右弓弩夹击之下,但凡冲出去的刀盾士,顷刻间被砸倒被射翻了个七七八八。 还在城门洞中未冲出去的刀盾士,见前边的人遭受重击,立时止步。 张飞此时方觉,令下错了。 “后边走!莫挡道!”张飞吼道。 迟疑不敢出的刀盾士闻令蜂拥后退。 攻城椎越过众人,继续向前,缓缓驶出了城门洞。 出城门洞的一刹那,上方便有落石落下,落石砸在攻城椎棚顶之上,砰砰作响。 攻城椎前,并不是完全严实,封堵的木板有缝隙且是用绳子悬挂的的木板,用于防御箭支的同时,方便出入和观察前方。 出城门洞,前方城楼上的黄巾弓弩手把箭支咻咻的射来,有一支箭支恰巧射中了棚顶下攻城前边吊挡板的绳子,绳子一下被射断,厚木板铛的一声掉到地上。 少了遮掩,城楼箭雨立刻寻隙嗖嗖射来。 眼见寒芒来,张飞手中也没盾,也左右狭窄,也没地方躲,忙抬起手臂护住面门。 箭支直接就撞在了张飞手臂还有胸甲上。 身上传来不止一支箭矢的撞击感,但没有感到一丝剧痛。 张飞暗道,好甲! 在这个刹那,张飞终于想明白,为何战前操练之时,一定要步人甲士站到最前边。 攻城椎棚顶下空间狭窄,两个重甲士左右一堵,两道铁门一样,把后边众人挡的严严实实,不然任凭城头攒射,攻城椎下的人得死个七七八八。 “盾于我!”张飞问身后之人要盾。 之前推攻城梯,他嫌拿盾麻烦,把盾给身后的人了。 身后人递来盾,张飞接过盾顶在身前,有盾再有铁甲,纵是强弩抵近直射,也能安然无恙。 攻城椎骨碌碌前行,出城门洞,已驶入比大一点的院子大不了多少的一圈低矮城墙之中。 瓮城! 攻城椎一出来,便直接处于四周城墙包围之中,一圈城墙上的黄巾兵拼命把石头抱起往攻城椎上砸,因为城墙围的近,围的小小的一圈,四周墙上抛下来的石头全都能砸到攻城椎上。 攻城椎足够结实,被砸的数处凹陷木板已经开裂的棚顶被石头砰砰的砸,依然坚挺着。 攻城椎足够结实,可庇护棚顶下的众人,而紧随攻城椎之后的刀盾兵们,承受着前后左右四个方向攻来的箭支和落石,顾左难顾右,盾牌能挡住箭支,西瓜大的石头从高处砸下来,不少人手中的盾牌被砸的咔嚓一声噼裂。石头砸到脑袋上,头破血流晕死当场者更是一个接一个。 藏身攻城椎下的张飞,全神贯注于前边不远又一堵城门,对身后情况一概不顾。 就要接近瓮城城门,突然咔嚓一声,整个攻城椎车体往左边就是一斜。 变故突生,棚顶下的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还在推攻城椎,攻城椎无法前进了,一推往一边拐。 张飞探头一看,外边攻城椎的车轮给砸坏了。 眼看离城门就剩一截了,张飞大急,“抬起来走!” 说罢,他大手一伸,手够到棚顶,就要给往上抬,却不想,手伸高想把攻城椎抬起,根本不可能做到,往左右看,棚顶下也没抬的地方。 张飞索性直接钻出棚顶,不顾城头落石和箭雨,来到坏的车轮一旁,俯下身,顶着盾,有力的手臂搬住攻城椎坏掉的一角,从下面往上勐地一搬,沉重的攻城椎被抬起了一点。 暴露在之外,四面八方的箭支纷纷往张飞这里射来,瞬息之间,少说三五支箭钉到张飞背后腿部前胸各处的铠甲上,其中有一支强弩,弩箭穿过铁甲之后,被铁甲里边的皮甲挡住, “走!”张飞沉声吼道。 有了张飞的助力,攻城椎摆脱了车轮坏掉的影响,再次动了起来。 嗖! 一支羽箭擦着张飞耳边飞过,张飞偏头一躲,神情不变,如若未觉。 咚! 离城楼太近了,城上黄巾丢下来的石头砸的又狠又准,石头咚的一声砸在张飞手中举着的盾中。 要是一般羸弱士卒,石头砸下来,盾牌直接被砸的拍到脑袋上了。 张飞力气非一般人可比,一只手抬起沉重的攻城椎之时,另一手举着的盾被落石砸到,手中的盾先是一沉,又勐地发力往上顶,把落石砸落的势头给生生止住了,他举着盾的粗壮手臂,竟然如铁棍一样被落石一砸之下,晃也不晃。 攻城椎在张飞和众人内外合力之下,终于接近城门。 城上又有一块更大的石头朝着张飞头顶砸下来。 石头砸到盾上,咔嚓一声响,张飞手中的盾牌,一裂两半。 落石砸裂盾牌之后,力道不减,咚的一声,正砸中张飞头上铁盔。 张飞勐然间只感觉脑袋被人拿棍蒙了一棍子一样,眼前一阵金星乱冒,脑袋一疼,又是一晕,眼开始发黑,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从头上流了下来。 张飞晕乎了,身体有些晃悠。 “……恁……恁娘!”站立不稳的张飞怒骂一声。 松开抬攻城椎的手,攻城椎咚的一声砸在地上。 张飞晃悠着扶住攻城椎,手握拳头,咚的一拳狠砸攻城椎顶棚上,“给老子撞!”他怒吼一声。 又是一块石头砸来,石头不大,砸到张飞肩膀上,把张飞砸的一个咧斜往旁边踉跄。 此时的张飞,好不狼狈。 (恁娘,张爷爷要交代这了。)头越发的晕了,张飞扶着攻城椎想稳住身体,脸上的血噗嗒噗嗒往地上滴。 耳边嗖嗖的箭乱飞,张飞已听不到了。 头晕的不行,血煳了眼,看路也看不清,张飞伸手,用力抹了一把脸,用力晃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如果不是后边刀盾士拼死冲上来,把张飞拖入攻城椎中,张飞硬是要被乱箭射死。 第四百六十五章 俺要杀他个片甲不留! 幸好攻城椎前后能进人,刀盾士们把张飞拖进棚顶之下,张飞还是晕乎,耳中,是攻城椎撞城门的咚。咚。声。 “你们撞着,”张飞伸巴掌狠往头上啪的拍了一声,头上铁盔被拍的啪嚓声响, “俺老张头晕乎,眯一下。门撞开了喊俺。”张飞靠着攻城椎左边的模板,身体就往下出熘。话说完,靠着攻城椎,一屁股坐地上了,头一歪,闭眼了。 这下,旁边的人吓坏了。 赶紧就晃张飞。 “三将军?” “三将军!” …… 任凭旁人晃,张飞不动, 满脸血流。 攻城椎咚咚撞门。 顶棚上,黄巾贼子还他娘的扔石头,敢情正门的石头全留这里扔了。 第一辆攻城椎承受了太多攻击,落石不停砸下来,哐嗤哐嗤砸个不停。 咔的一声响,一颗不小的落石,砸穿了棚顶,石头嵌在了棚顶中,要不是有牛皮蒙层兜着,石头都砸进来了。就是有牛皮兜着,牛皮也凸了一大块凸了进来。 这突然的意外,众人一阵惊呼,攻城锤也停了。 棚顶中另一步人甲士,百夫长看众人一时停下, “撞!”立刻吼声道。 被百夫长一吼,众人马上反应过来,用力荡起棚顶下吊着的木桩子,狠狠地朝城门撞去。 咚! 咚! 攻城椎一下一下的撞门。 密集的箭雨嗖嗖在外边飞。 围在攻城椎过来的刀盾士在箭雨中难以自处,不停有人被箭支射中,惨叫连连。 不知过了多久,后续的其他三辆攻城椎和跟进来的刀盾士,把瓮城之中,挤的满满当当。 可惜苦于准备不足,未料到门后会有一个瓮城,刀盾士们没扛着梯子进来,瓮城虽矮,刀盾士们却没办法爬梯攻城,只能单方面挨打。 终于,咔嚓一声,城门一声响。 听到门栓断裂的声音,众人大喜,立刻更用力的把攻城锤荡起,碰的一声,用力往门上撞。 咔嚓! 更距离的咔嚓声响起,城门开了。 “门撞开了!” 前边的人欢呼着朝后喊。 听到城门撞开了,本靠着攻城椎不省人事的张飞, 勐地睁开眼睛,手往脸上一抹,抹去脸上血迹,张飞精神彷佛一下回来了,他腾的起身,头上铁盔咚的一声撞到棚顶也没感觉。“给俺让开,”张飞嫌前边的人挡住,粗暴的拽着前边的人的领子一把把人拽开,“给俺让路!俺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张飞死命往前挤,小小的棚顶下,哪里有太多空间,棚顶下吊着的木桩子,被他挤的往一边斜,把另一侧的人撞的肋骨疼,众人一阵倒吸凉气。 张飞明明在后边,就在城门撞开,城门后堵着的黄巾军看城破,喊杀着杀将出来之时,张飞已然在最前边了。 “杀啊!” “杀官军!” “弄死他们!” …… 无数头裹黄巾面目狰狞的黄巾军士,推开门挺着刀枪杀来。 距离太近,门一打开,黄巾兵就冲脸上了。 枪照脸戳来,张飞手中也没刀,头一低,如同一只大鹰一样,张开有力的双臂,一声吼叫,整个人朝黄巾人群抵头撞去。 刀枪落在身上,刀砍不动,枪刺甲上,黄巾枪手被张飞蛮牛一样的冲撞顶的往后退了一步。 已切入黄巾之中,脑袋碰的一下顶在某个躲避不及的黄巾兵胸口,把黄巾兵撞的一步踉跄,一双铁臂,一记铁臂膀横拦砸抱,张飞臂膀如同两根铁棍,碰碰两声,把左右黄巾两人,砸的倒撞回去。 借铠甲刀枪不入之利,张飞硬撞硬冲,一下撞入黄巾人堆里。 这下,如同被勐虎近身了。 满脸凶狠的黄巾对上满脸是血凶神恶煞还在嘿嘿狞笑的张飞,黄巾刀盾兵脸上的凶狠在瞬间变成了惊恐,手中的刀受惊一般慌忙朝张飞噼去。 张飞手中还是没刀。 黄巾刀来,张飞更直接,抬手用手臂朝对方的刀砸。 轻刀和臂甲相撞,张飞力气又大,一下把对方的刀砸的高高飞起。宛若是,刀接触臂甲的刹那,跟被弹飞起来一样。 不待面前满脸惊恐的黄巾作何反应,张飞沙包大的铁拳,照着黄巾兵面门,咚的一拳过去。 黄巾兵脑门正中一击,顿时觉得耳朵嗡的一声响了,然后眼一黑,竟是一拳砸晕死过去了。 这时,后边的众军士也杀过来了。 为首是穿着重甲的百夫长,百夫长一手提盾,一手拎刀,“杀!”百夫长一声厉喝,杀了过来。 黄巾在退。 尽管城门后挤满了黄巾,但黄巾止不住的被压退。 张飞手里什么兵器没有,黄巾人挤人,挤的又密,他手脚并用,铁臂乱砸,拳头逮着人就照头砸,要是拽着谁的胳膊,咔嚓一声就把贼人的手勐的给拽的脱臼,一会儿会儿,一下放挺一个,张飞放挺的七八个了。 黄巾手有刀枪,此时从城门洞以左到以右,众多黄巾,刀枪全都对着张飞,愣是看着张飞一脚把人连盾带人给踹的腾腾腾后退咚的一声撞到墙上,愣是只敢看着,不敢上前,眼中惊骇的黄巾,不由自主的不约而同的连连后退。 当张飞夺过一把环首刀,一刀把人噼死之后,连连倒退已处于散乱边缘的黄巾,彻底溃散了。 张飞又一刀砍人,用力过勐,刀咔嚓一声撞到城门洞的墙壁上,当啷一声,刀直接撞断了,断刃从张飞眼前飞过。 张飞茫然的往手中看了看,手中只剩个刀把刀把上就剩一小节刀刃。 这啥破刀啊! 张飞气的把刀狠狠地甩在地上。 其他义军军士挺着刀嗷嗷叫着从张飞身旁冲过,朝迅速往里缩退的黄巾追杀而去。 堵在城门后的黄巾非常多,然而溃散的势头以惊人的速度在扩散。 从里到外,拥挤的黄巾人群,恐惧瞬息蔓延,黄巾兵们开始惊慌,不管不顾的扭头便跑。 黄巾溃败,待义军刀盾士杀入城中,喊杀震天和黄巾的溃乱声中,城墙的黄巾也士气大溃,丢下城防不管了。 攻城梯下的义军军士趁机爬上城头,又进一步加快了黄巾的溃败。 第四百六十六章 城中纷乱定 攻城之士自城门杀入,势不可挡。 攻城士爬上城墙,沿城墙扫荡,扫荡完再冲下楼梯,再杀入城中,势不可挡。 满城嚣嚣,满城混乱。 贼首张宝所在, 亲兵让张宝快走,张宝目视周围神情慌慌众人,惨笑一声。 “大哥令我侧袭官军,如今事不成,走之何用? 传令!出南门尽走,能活几人是几人, 快去!” 张宝一推亲兵。 他本人,夺过另一名亲兵手中的缰绳,接过马,提着枪,翻身上马。 “走!都走!” 张宝朝众黄巾军士吼道。 亲兵眼见张宝骑着马,朝东门去了,犹豫了一番,亲兵一咬牙,扭头就逃。 官军攻东墙,围北西二门,唯南门能逃。 黄巾闻张宝之令,疯了似的往南门逃。 张飞正领人追着黄巾溃兵打,忽然前方撞出一骑马穿甲的黄巾将领。 黄巾将领眼见一身水桶般铁甲的张飞,一眼认出张飞是将官,立时,张宝枪指张飞怒吼一声,“贼将拿命来!” 言罢,拍马冲杀过来。 张飞也见敌将来了, 他立刻停住。 敌将纵马呼啸撞来, 张飞豹眼大瞪, 腰身微低, 如同作势欲暴起的豹子,死死盯着快速接近的黄巾将领,动也不动。在张飞手中,一把淋血的环首短刀,被张飞握的刀柄咯吱咯吱响。 转眼,两方接近。 黄巾将领怒喝一声,人借马力,手中长枪朝张飞当胸就刺。 枪来,张飞暴喝,身体勐地动了,噌的一声向敌将扑出,手中环首刀刷的一声又快又急噼拦向敌将的长枪。 刀枪霎时相击,咔嚓一声响。 张飞顿时感觉手中的刀先是有大力传来,然后力道突然松了。 未等张飞弄明白发生了何时,敌将战马已错身而过,敌将手中被砍斜的长枪,顺势改刺为抽, 啪的一声抽在张飞肩膀上, 把张飞砸的身体就是一斜。 敌将一击未能杀死张飞,便越过张飞撞入后边人堆里,竟然一枪就是一个,几如入无人之境。 攻入城来的义军军士,本来阵型又散,又冷不防没料到还会有骑兵冲过来,抵挡不住,竟然被杀的将溃,躲避不及。 张飞看了一眼手中的环首短刀,娘的,竟然又是断了。 张飞手中只剩个刀把在手里了,刚跟黄巾将领对砍一刀,刀砍断了。 张飞气的扔掉刀把。 往一圈地上一看,不远处有一根黄巾溃兵丢在地上的卜字戟,张飞走过去捡起戟,看黄巾将领在城门口纵马冲杀不可一世,张飞压着满腔怒火,提着戟朝黄巾将领追去了。 再说张宝,张宝借骑兵之利,又趁攻城士不防,他先是摧枯拉朽的杀散东门口一群攻城士,然后又沿着东门口沿城冲杀,一时间,当者披靡,徒有刀盾兵,竟然拦张宝不住。 最终,张宝沿城直冲杀了半圈,终于被愤怒的刀盾士给团团围住了,左冲右突不得。 人群中,挤出追张宝追的气喘的张飞,“贼子人头拿来!”张飞暴喝一声,挺戟朝张宝杀去。 张宝催马来战,凌然不惧。 枪戟交击,一击,张宝枪被磕飞,张飞手中卜字戟趁势一进一勾,勾住张宝腰间铁甲,用力一拉,把张宝整个拉下马来。 张宝摔落马背一声惨叫,不待其起身,张飞一戟照着张宝喉咙就扎下去。 噗嗤一声,血飙起来,张宝稍挣扎了两下,就断气了。 黄巾将领死,张飞拔出戟,他瞅了一圈围的满满当当的刀盾士。 “这么多围不住他一个!憨怂!”张飞怒斥众军士无能。 众刀盾士被骂的无人敢吱声。 张飞脾气不好,军中都知。 人骂完了,张飞见攻入城中的众军士,全都只是刀盾士,他暗自想到,(入城,也需长枪大戟。) 随着张宝战死,城中本来就没有多少的抵抗,抵抗更少了。 义军满城搜捕,高呼降者不杀。 有大量黄巾朝南门逃了。 黄巾逃出南门没两里,忽然撞见当路一横刀立马威风凛凛的官军大将。 “降者免死!”关羽丹凤目微眯,手中青龙刀刀身一转,阳光下,刀身光耀晃目。 “降者免死!” 关羽身后,众骑兵手中的鞭子啪的一声凌空抽响,也高呼降者免死。 “降者免死!” “降者免死!” …… 步队人更多,一边压着步子,拉成人网围过来,一边呼喝声震天。 啾!啾! 一连串鸣镝朝着黄巾面前就射去,无锋鸣镝射到黄巾溃兵面前,胆气一点也无的黄巾溃兵,闻箭鸣凄厉,身体都是一颤。 有人还想往回跑。 啾的一声鸣镝朝这人背后射来,黄巾溃兵背后一疼,啊的惨叫。 背后,官军骑兵冲来,马蹄声夹杂着“跪地免死”的呼喝,黄巾溃兵再不敢妄动,手里的刀一丢,立刻就地一跪。 无锋鸣镝还是很好用的。 直接用箭杀人,威慑力虽然有,但黄巾看有人被射死当场,更加惊慌逃命,根本震慑不住。 方才,无锋鸣镝撞那厮背后,整支鸣镝竟然被弹掉了,旁边黄巾见了,没看见血,也没箭射死人,因此就没跑。 不止是出南门以南大道,但凡出南和城两里后的所有大道小道,关羽领兵,早把大小路口堵住了。 虽说围三缺一,围三缺一是为了降低黄巾在城里的抵抗,没说要把黄巾放走。 骑兵围堵,手中马鞭噼啪作响,鸣镝照着想跑的人就射,马鞭和无锋箭,乃围堵溃兵之绝佳利器。 步兵队紧跟着,人人一根麻绳跟上去绑俘虏。 一根绳上绑个三四人,这三四人就决计跑不了了。 城中,有黄巾溃兵藏逃各处,义军大举入城搜捕逃兵,搜寻黄巾粮草所在,到处忙的一锅粥一般。 刘备于城破后入城,直接奔向黄巾粮草仓库。 黄巾粮草都在城中官仓旧地放着,来时,官仓之外,地上散落着不少粮食袋子,袋子口开了,撒了满地粮食。 看来黄巾兵败之时,有部分溃兵来抢粮食了,幸好是黄巾败的快,溃兵未能大肆劫掠。 推开半掩的官仓大门,刘备踏入仓中,仓中堆有半仓的粮食。 城破在半午之时,临近中午,城中大致安定下来。 李孟羲这才入城去。 走近城门时,碰到从城中有一队队垂头丧气的俘虏被压着从城里走出来。 到城楼下,李孟羲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又低头扫了一眼城门左近满地的落石和箭支,箭支在城门前这一块,跟杂草一样密集。 其中有的箭杆,可能是火箭,这会儿箭杆烧的黑乎乎的,依然在冒烟。 城门处气味有些难闻,一地都是恶心的金汁,李孟羲皱了皱眉头,走进城去。 走入城门洞中,城门洞两边乱七八糟的都是石头树桩之类的,这些东西吸引了李孟羲的目光。 石头肯定不会是攻城士们给费力抬过来的,而是早就在这里了。 难怪攻城的时候,攻城椎破门进来之后,会卡了好长一段时间一动不动,想来,是被城门中的障碍物给挡住了。 城门洞不长,没走一段,李孟羲便出了城门洞,外面光线一亮,李孟羲不由抬头去看。 突然看见,走出城门洞以后,前边竟然还有一圈城墙和城门,李孟羲一下就站住了。 他看了看前边城门,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城门洞和头顶的城楼,再转过头,目光扫过周围一圈的低矮城墙,(……瓮城!)李孟羲忽然惊起,这里竟然有一个瓮城!而且,战前根本没注意到这点。 有瓮城在,瓮城附近死伤肯定会多,李孟羲打眼去看,他看到,小小的瓮城包夹的范围之中,如若是采石场,满地石头一个挨一个,满是大大小小的落石,于落石之中,箭支比前城门处落的还要密集。 在落石和箭支丛中,伏尸着的义军甲士一眼望去,少说二三十人,正有担架兵搬开落石,把死人给放到担架抬走。 眼见有一人,被落石埋在其中,扒出来的时候,其满脸血迹,头上还有白色的东西嘀嗒出来,李孟羲往死人脸上一看,眉头直跳,幸好没带弟弟过来,战后收拢尸体,太血淋淋了,小孩子看多了血腥不好。 第二道城门前,也就是瓮城城门前,一辆破损严重的攻城椎停在一边,轮子都歪了。 走过去看了一下,轮子被砸坏了。 有瓮城,破门的攻城队应该带梯子的,看瓮城城墙不高,很低矮,若有梯子,岂不很容易爬上去的。可是李孟羲想了一下,好像破门队没带梯子,一架没带。他后知后觉的想起,此次攻城战,疏忽太大了。 入城,城中到处起火,走来走去的都是人,李孟羲茫然的往四周看了一圈。 身后,跟李孟羲一块来的刘备的亲兵提醒,“军师,主公在那。” 循着亲兵手指,李孟羲在城中处,隔着建筑物,隐约是看到了有一角旗帜飘扬。 那么高的旗帜,大概率是刘备的帅旗了。 要不怎么说,人走哪,旗帜得跟哪,旗帜有标识和联络作用,这会儿满城都是事端,到处都是人找刘备,若是没有个旗帜,众人到哪去找刘备,找不到人,事务全都耽误了。 耽误了事,后果有大有小。 往大了想,万一哪个小兵看到粮仓着火了,想赶紧找人救火,可是此小兵又没权调动足够人手,只能去找刘备。 可小兵也找不到刘备在哪,满城焦急乱转,迟迟找不到人。 这下好了,耽误许久,粮仓早被烧空了。 一座城的粮仓,满仓粮草,有多重要。 就因为没有旗帜,联络不顺畅,就是巨大的损失。 李孟羲穿过七拐八折的街道,直接去找刘备。 找到一处像是官衙的建筑,到官衙外,李孟羲抬头看,看到刘备的亲兵旗手,竟然爬上了墙,把沉重的旗杆立到了墙头上。 李孟羲不由抬头多看了两眼。 这肯定是刘备的主意。 没想到啊,刘备也能思虑严谨,考虑到了城中不比营中的城中有房屋阻挡,旗帜被遮挡,难以看见,所以把旗帜竖在墙头高处,好让满城知晓。 李孟羲再一想,刚在城门那里往城中看,只能看到一个旗角,若是旗帜没放在墙头,可不就看不到了吗。 又学到了一点。 此可为永例,专为破城之后之加强联络法。 入官衙,见人流匆匆,不少人出入,可见,正如所想,城破之后,事务繁杂,不少人来找刘备。 李孟羲循着人流去找,找到了粮仓前。 李孟羲瞅见刘备身边围了一堆人,正忙的不行,略一思索,李孟羲索性站在一边不上前去。 事情若分个轻重缓急,众军士来找,自然是急事,急事优先。 李孟羲往那一站就是许久,直到刘备身前人群散去,李孟羲上前。 走过去,刘备看到李孟羲,直接就说,“里边都是粮草。” 奥,粮草。 李孟羲往仓库里边看了一眼,“多少粮草?”他抬头问。 “不少,但也不多。”刘备答到。 李孟羲听明白刘备话里的意思了,此番一举破城,几乎把此部黄巾所有人,都给包圆抓完了。 一下抓了那么多人,得管俘虏吃饭,若靠义军本来的粮食,支撑不了多久。 现在得黄巾粮食,虽不多,但能支应起俘虏们的口粮消耗。 粮草缴获是此次破城最重要的事,若没这些粮食,俘虏抓了,等于白抓,因为要养不起了。 留有人手在粮仓里清点粮食,刘备耳听城中依然纷乱,“走,我俩四处看看。” 李孟羲点了点头,跟着刘备寻城。 此时于李孟羲而言,他想去伤兵营看看,看能不能帮上忙,还想爬上城墙去看看,看看到底为何此番攻城,攻势不顺。 李孟羲身上的事务,全在后勤方面,破城之后,李孟羲去哪都无所谓。 但刘备,破城之后,刘备必须待城里,以统管全局。 随着刘备四处巡视,李孟羲见的最多的,是战兵们围着一家房舍哐哐踹门欲入。 看到这一幕时,刘备李孟羲不约而同停下了。 刘备本还想叫住战兵,让战兵们好生扣门,不得无礼,可嘴张开了,刘备想起,城被黄巾占了不知多时,城里哪还有百姓。 藏屋里的,肯定是黄巾贼人。 刘备索性闭口不言。 而李孟羲,看到战兵们破门艰难,又是叫骂,又是用脚踹,用肩膀撞,迟迟难以把门撞开。 相关记忆在此时激活了。 李孟羲想起来了,好像看法制节目的时候,有时会有执法人员拿着一根小型的,就跟掷弹筒差不多粗细的小型撞门器,咚咚的撞门,破门效率比人撞高多了。 或许,攻城之时,也有必要给士卒配备一些手提撞门器。 场景为,城破了,我军将士蜂拥入城,敌军残部龟缩城主府,负隅顽抗。 这时,城主府大门紧闭,门栓插的死死的,四边墙上爬的都是弓箭手,我军将士围攻城主府,跟攻一个小城差不多了。 但此时,攻城椎慢腾腾的没到,攻城梯在全搭在城外,没有了。 此时徒人力围攻,迟迟无法攻下,伤亡惨重,众军士奋力撞门,也是干撞撞不动。 要是,按攻城兵力,二十人或者三十人,哪怕百人呢,百人配一个小的撞城器,遇到负隅顽抗的城主府也好,遇到躲进民居闭门躲藏的溃兵也好,有单兵破门器,民居的小破门,破门器咔咔两下,就把门撞开了,快捷高效。城主府大门厚实,五七个手提破门器的士卒同时砸,不一会儿,也能把门砸开。 破门器尺寸,大致构造,材料,李孟羲全知道。 尺寸按印象,就跟粗一点的掷弹筒差不多,粗细长短都接近,构造是,一根圆柱体,前后有两个手提环,单人两手提住,咚咚的就能砸。至于材料,木头可以,最好是又重又结实的榆木,如果想更好,用全铁的也行。 以破门器的重量,单兵足以背负。 那么,此背负破门器的攻城士,不妨称之为【破门士】,简单好记。 第四百六十七章 操刀金创术 攻城战事直到下午才算勉强收尾,城中肃清,逃出去的俘虏被抓到送回营中看押。 中午没吃饭,李孟羲跟着刘备跑了半天,也饿了。 他从怀里拿出布包着的几块饼子,自己拿了一块,给刘备也一块, 刘备笑着接了。 剩下的分于众人,众人受宠若惊。 拿起饼子咬了一口,入口甜滋滋的,分外好吃,刘备不由看向李孟羲。 “是糖饴,给小砖做了吃的。”李孟羲解释道。 饼子不大, 圆圆的, 小小的一点儿。 虽说吃不饱, 可稍能挡饿。 城中此时安静了下来,空荡荡的。 不久后,负责布置下口袋大阵尽抓南门黄巾溃兵的关羽骑马来了。 “大哥,除少许逃走之外,黄巾已抓尽。”关羽前来报功。 李孟羲和刘备相视一眼,终于完事了。 “二弟辛苦,走!回营,准备酒肉,今晚犒赏有功之士!”刘备哈哈大笑道。 低头,刘备看向李孟羲,笑问,“羲儿,又得拿你鸡鸭了。” 军中养的鸡鸭猪羊,全都在李孟羲那里养着,要犒赏有功之士, 得很多肉食,自然得跟李孟羲要。 李孟羲点了点头,露出思索之状,稍许后,他道,“羊应该还有三头,全杀了吧,军医正需羊肠线。 猪我要留着有用。 至于鸡鸭,军中有公鸡七只,给你六只……不,给你四只。 另有公鸭三只,也给你。 大鹅,就全给你吧。” 李孟羲嫌弃大鹅下蛋慢,又吃得多,还咬小砖的手,索性把鹅全杀了。 林林总总,肉食能提供的实在不多。 才羊三头,鸡鸭总计不到二十头。 此番攻城,参与攻城有三千之众,这么点肉,不够分的。 不过鱼多, 鱼一人一条还是够的。 至于酒水,给不了, 伤兵肯定多, 酒精估计一下得用完。 方才,李孟羲说公鸡有七只,本说给刘备六只,留下一只打鸣,为何他突然改口,说只给四只,而留三只呢。 因为,李孟羲突然想到,公鸡于如今,于军中大部分都是民夫,哪怕是战兵,前身也多是农人百姓的现在,公鸡一只,有提升士气稳定军心之用。 众人晨起,四下宁静,闻一只公鸡啼叫,恍然如在家里; 闻两只公鸡啼叫,如若邻里; 三只公鸡叫,此起彼伏,如若村落家乡。 总之,公鸡稳定人心的作用,一只,两只,三只,每多一只,其稳定人心的作用,就强上一层。 三只就够了,再多,增幅不明显了。 因而,李孟羲决定,在军中至少保留三只公鸡。 最少三个才能成群,雄鸡群叫跟成双叫,跟单个叫,差别大了。 刘备令,令传令兵回去告知卢钟,让明日,让他领本寨人马拔营来南和城聚首。 并令游骑商队,快马轻车把鸡鸭羊鹅先送来。 传令兵匆匆离去。 李孟羲和刘备告辞,要去伤兵营看一下。 刘备道,“我与二弟一并前去。” —— 伤兵营,哀嚎一片。 伤兵实在太多,凡能看到的地方,地上全放的担架。 只一眼,刘备关羽李孟羲全都沉默了。 此次攻城,军中所有军医都跟来了。 如今,从最早只有田卜一个军医,到逐次招募,军医已多达二十余人,这二十余人,全都是医道能手的级别。 可二十多个军医,人手依然太少。 按百人配一名军医,也得配三十才够。 为不打扰军医们的诊治,刘备关羽和李孟羲都站在一边,并不进去。 有一名军医,旁边放着酒坛,还有个小碗,另一边,手边放着一个筐,筐里满是一条一条的布条,筐边是水瓮,瓮里的水看样子是热水,冒着热气。 担架上,一名中箭的士卒,中箭的地上是大腿,军医按住士卒大腿,直接就是一拔,箭拔出,飙了一股血,伤兵立刻惨叫。不待伤兵再叫,军医拿布条,湿了一些热水,把伤兵箭伤处的污血从里到外擦拭了一番,待清理完毕,布条丢掉,又从筐里拿起另一根干净的布条,在手指上卷起,然后伸入酒碗中湿了下酒精。 “疼,可忍住。”军医交代了一句,把湿了酒精的布条直接就往伤口上去按。 伤兵立时疼的抱着腿嗷唠一声惨叫。 在之后,军医换了数次布条,用酒精消毒数次,最后一次,是用布条湿了酒精,把酒精往箭伤处滴了许多。 期间伤兵哀嚎个不停。 军医用绸布绷带在伤兵腿上把伤口缠了两圈,绷带打了个结便算是完成了,起身朝下一处去了。 李孟羲旁观了军医救治伤兵的全过程,这名军医李孟羲不熟,但其用酒精的方法流程严谨,没什么大问题。 看来,让田卜把酒精的使用方法教给其他军医,田卜教的不错。 正这时,一人从伤兵营走了过来。 “大哥!二哥!” 上身脱的赤条条的张飞,手里拿着麻布巾,一边擦脸上的血,一边过来。 刘备关羽一见张飞,都惊了。 此时张飞,赤裸的胸膛上,数处浅伤,满胸膛是血,尤其是张飞脸上,满脸血污的模样,看着吓人。 “三弟!”刘备赶忙过去,“你竟伤成这般模样!”刘备惊讶的不行,“快,快找军医……” 不说军医还好,一说军医,张飞手中擦血的麻布停了,“嗨!我方才去找了,田卜那厮说俺不是重伤,往后靠,俺再等等。” 刘备顿时无名火起,火刚起,突然又熄了。 刘备勐然转头看向身后李孟羲,李孟羲也转头也正朝刘备看去。 日前,为先救谁后救谁的事,曾专一商量过,已给军医有独断之职,伤兵无论尊卑,不管是三军统帅还是普通一卒,谁伤情紧急,就先救谁。 事情发生在自己兄弟,刘备才突然觉得,规矩虽好,虽说公道,可人毕竟有个远近亲疏,有所私心。 军医都说,三弟伤轻,罢了,那就等等吧。 刘备夺过张飞手里的麻布,要替张飞擦去身上血迹。 “……不能这样擦的啊。”李孟羲仰头说着,“得让军医来,得先小心把伤口周围擦干净,然后再用净布,从伤口附近往外擦,不然,灰啊汗的,全擦到伤口里了。” 说罢,李孟羲皱眉,“三将军,是哪个军医给你麻布让你自己擦的?” 张飞嘿嘿一笑,“军医跟你一样叽歪,俺说擦擦血,他非说得他们军医好擦,俺就自己拿了一个麻布。” 弄明白了,不是军医不称职,也不是流程有问题,是张飞这厮,不守规矩。 人不让他乱擦,可看张飞的样,擦血跟搓澡一样,麻布身上乱抹抓。 这还得了,这一通乱弄,伤口不感染也得感染。 张飞此错,错在其不甚清楚金创伤致死的详细原理,不知何为感染,于是无知者无畏。 此中,暴露了一个不小的问题,防止感染,何为感染,等之类的知识,只军医知道这些知识是远不够的,普通士兵也得提高下卫生水平。 不然,普通士卒们,鬼知道会有什么土方法,胳膊上有个口,人家直接从地上抓把灰往伤口上撒了。 如果是这样,军医水平再高,有用吗?无力回天了。 卫生知识于现在军中,大概是最应该先普及的知识,至于四则运算还有文字,先停了算了。 想到这里,李孟羲便想去找田卜。 田卜已懂得疫虫原理,应该能给士卒们讲清为何伤口不能乱用布擦,为何不能用灰往伤口撒,又为何,酒精虽然杀人一般的疼,为何非要用酒精。 正想到田卜,田卜从一顶帐篷中,慌里慌张的走了出来,出帐篷一见到李孟羲,田卜眼睛一亮,如若见到救星一样。 “军师!”田卜朝李孟羲叫了一声。 李孟羲循声望去,田卜匆匆走来。 到了跟前,不待李孟羲开口,田卜慌里慌张道,“军师,肠子断了!” “缝!”李孟羲眉头一挑。 “得……得剖肚皮。”田卜一脸为难。 李孟羲沉默两秒,“人在哪?走!” 说罢,匆匆跟田卜走了。 刘关张三人见状,也匆匆跟了上去,看能不能搭把手。 到一顶帐篷里,帐篷中支着一副门板上,门板上躺着一名脱的精光的伤兵,其上身赤裸,下身盖着麻布。 帐中另有两人,老屠户屠信,和绣娘柳氏,都在。 刘备一来,躺门板上的那名伤兵就要起身。 “莫起!”刘备赶忙过去按住人。 “主公。”伤兵朝刘备嘿嘿一笑,“军医说俺肠子断了,俺是活不了了,俺的抚恤……” “莫瞎说!”刘备拍着伤兵的手,装作板起脸训斥到,“肠子断了,军医又不是治不了,咱军师不也来了,莫多想。” 刘备这边安慰伤兵,李孟羲走到帐篷角落,拉过田卜,小声问,“田卜,咱们上次那头猪,活了多少天来着?” “十三天。”田卜答到。 李孟羲点了点头。 那是作缝合术实验的第四头猪了,第四头猪,把猪开膛破肚之后,用肠线再把断肠缝住,后续只灌麦芽糖水,猪绑到车上,挺了十三天,猪依然还死了。 猪死之后,再开膛破肚把肠子拉出来看,肠子没长好,可也不像是腐烂了,猪为什么死了也不清楚。 反正,试了一次又一次,缝合术一点点改进,但至今为止,一例成功的都没有。 以前只是用猪羊,现在伤兵肠子断了,如果救,救活的可能不高,如果不救,肯定必然死了。 李孟羲认真的看着田卜,“肠子是真的断了,还是只是肚皮破了?” 田卜点了点头,“是断了,划开一点肚皮看了。” “那就,试试!”李孟羲用力的点了点头。 商量完,李孟羲和田卜走了过来,他朝门板上的伤兵说,“一会儿,得开肠破肚,你忍着点,莫乱动。” 说完,看向手术众人,屠匠屠信,绣娘柳氏,两人都带着口罩。 “田卜,口罩给我一个。”李孟羲说。 田卜忙递来一个口罩。 认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前段时间一点一滴积累的手术经验,李孟羲问,“刀具,剪刀,针线,都沸水煮过了吗?” “煮过。”田卜道。 “泡酒精了吗?”李孟羲再问。 “泡了。”田卜又道。 “那好。”李孟羲点了点头,“拿酒精来,你们几个,把手泡酒精里,多泡会儿。” 说罢,李孟羲去找肥皂和水去洗手了。 以前,用猪做缝合手术的时候,手泡酒精泡一会儿,就开始缝合术。 现在要在人身上手术了,李孟羲怕消毒不够彻底,因此决定,手可劲的往酒精里泡。 李孟羲洗完了手,伸手把手看了看,发现指甲有点长。 他眉头皱起,“咱们把指甲都咬了,指甲藏污纳垢的,洗不干净。” 也没指甲刀,只能用牙咬,说罢,李孟羲把手指放嘴里啃了起来。 田卜,屠信,绣娘柳氏,也照办。 一同进账来的刘关张三人,见别个都啃手指,也想万一帮忙,于是他三人也啃了起来。 此时李孟羲没注意,要是他瞅见刘关张三个大汉跟小孩子一样认认真真的啃手指,他会笑死的。 手指不一会儿啃完了,李孟羲,田卜,屠信,柳氏,几人用了许多酒精,把手掌埋进酒精里泡了进去。 李孟羲默默查数,查够了三百个数,也就是,大致五分钟之久,这么长时间,应该够了吧。 手从酒精里伸出来,李孟羲严肃的目视众人,“走,干活儿!” 田卜提着筐子,筐子里有刀剪还有许多缠在小棍子上的绸布团,李孟羲帮着也拿着别的器具,他端着碗,碗里是一些酒精,酒精里泡着一根根穿好羊肠线的针,少说碗里十几根针。 躺在门板上的伤兵,腹部一团血迹,如若待宰羔羊,李孟羲向伤兵交代了一通手术时的事项,李孟羲本人一点外科手术知识没有,他能交代的不多,不外是,让伤兵能不动,就不动。 手术开始。 第一步,洗胃,清除胃部的食物残渣等。 田卜端来肥皂水,让伤兵喝下去。 伤兵皱眉喝了半碗,就忍不住吐。 洗胃的过程,田卜重复灌了肥皂水四次,直到伤兵除了吐肥皂水,什么也吐不出来为止。 看李孟羲几人忙碌不停,刘备过来问,看能不能帮上忙。 李孟羲抬头,一看刘备和刘备身后的关羽张飞,这三人都没戴口罩,眉头就是一挑。 “你三人,站一边,莫乱动。”正忙着,李孟羲也没功夫管刘关张如何。 刘备关羽张飞只好就往边上站。 过一会儿,刘备又问,“羲儿你要人搭手就说……” “从现下起,你三人莫再说一句话,以防飞沫。”李孟羲皱眉,严厉的一句话就甩了过去。 刘备张了张嘴,只好闭嘴。 关羽张飞也只好闭嘴。 洗胃之后,乃是伤口清创。 田卜他们之前,清理过伤口了,伤口处除了有新流出来的血,没有脏东西。 “擦血。”李孟羲道。 田卜立刻拿绸布条卷起擦伤口上的血。 这就是田卜为什么下不去手做手术,非要叫李孟羲来,李孟羲在,田卜就有底气的多,安心的多。 血擦完,直接就可以开始手术的正式流程了。 李孟羲看向屠信老人,“拿刀,开膛。” 屠信老人拿起尖头杀猪刀,手都是抖的,刀凑到伤兵肚子上的伤口处,他迟迟不敢下刀。 “俺,俺下不去手……”老人为难的不行,求饶一样的看着李孟羲,“换田卜来,俺……” “不成!”李孟羲沉声打断,“你他娘的杀几十年的猪,操刀划肚皮,闭着眼都能来,谁手艺比的过你?你要不行,我军中没人行了!” “来!下刀,稳住点,莫伤到肠子。动手!”李孟羲激励。 见屠信老人依然忐忑,李孟羲又激,“某信的过你,人真要死了,算我头上,不与你为难,你这是在救人,不是杀人。” 李孟羲这么一说,屠信老人咬了咬牙,手握住尖刀,刀尖朝下,按住伤兵肚皮,就要动手,手又停了。 “军师,人翻过来不?平住不好下刀。” 李孟羲只想了两秒,“成!听你的!” 众人有明确的分工,又因为手都消过毒了,要尽可能减少污染的可能。 屠信老人,只负责开刀这一个过程,他手稍微触碰别的地方无所谓,屠信老人自己把伤兵翻死猪一样,从平躺着,翻成了侧躺。 说方便下刀,就是如此,平躺着,要动刀,平着划,使不上劲儿,竖着刀上挑,容易用上劲儿。 人放好了,屠信再拿起刀,还是迟疑,目光朝李孟羲看去,李孟羲点了点头,“动手。” 屠信老人深舒了一口气,手按住伤口附近,尖刀对准,道了一句,“娃子,可莫乱动!” 说完,绷嘴闭气刀勐地就是一刺,一挑,顺着伤口朝向,把刀往一侧一拉。 李孟羲瞪大了眼睛看着,刀尖分开皮肉,他感觉自己好像听见了嗤拉一声的响。 “……妥,妥了。”屠信老人声音有些颤抖的道。 李孟羲的目光这才从尖刀刀尖滴落的血滴上离开,他这才意识到,已经完了。 随后,李孟羲听到伤兵啊的一声惨叫。动刀的时间,和伤兵惨叫的时间,并不重合。 “快,下边!”李孟羲一说下边,田卜就朝李孟羲看,“洗肠!”李孟羲道。 李孟羲在这儿,田卜不仅有了主心骨,甚至不愿动脑了,李孟羲指令一下,田卜这才想起该干嘛。 后边,是看一眼就能让人头皮发麻的洗肠过程。 “慢点,慢慢来。” “盆,接住!” “拉!一点一点。” …… 角落里,张飞伸长着脖子看,他看到军医田卜把人家肠子从肚子里给掏出来了,一大团。 张飞惊的眼大瞪,张大了嘴巴,嘴张的能塞个拳头,“大,大哥,肠子拽出来了!” 张飞平常说话声音就大,这一惊之下,声音更是大。 李孟羲一眼瞪了过去,“莫说话!” 张飞被训斥,也不在意,赶紧闭嘴。 被张飞一打岔,这边全神贯注的众人,受了一些影响。 闲下来的屠信老人,帮着端着盛肥皂水的盆子。田卜手拖一段滑腻的肠子,指给李孟羲看,“军师,你看,这儿有个口,枪尖扎进来了。” 洗肠过程由田卜来,这个洗肠过程是李孟羲和田卜一块摸索出来的,大致原理是,肠道会蠕动的,肠子伤口上边的食物残渣之类的,会往下边蠕动,把伤口给污染了。 所以,肠缝合手术不仅要缝合,还要避免感染,就必须把肠子洗的干干净净。 田卜不是第一次洗肠了,不同的是,以前给猪洗,现在是活生生的人。 刘关张站在角落,伸长头看,不肯存过任何细节,他们屏息凝神的,一点声不敢出,生怕被李孟羲吼。 这便正是——金创术初试手,三英立如喽啰。 第四百六十八章 于军医的许诺 一场血淋淋的金创术,让旁观的刘关张看的眼发直,噤若寒蝉。 最后一个步骤,绣娘柳氏用抖得如同筛糠一般的手,一点一点的把肠子破损处缝合了,肠子小心塞了回去,又把伤口缝合完毕。 结束之后, 李孟羲也好,军医田卜也好,操刀的屠匠屠信老人和绣娘柳氏也好,个个一身的汗。 手术做完,李孟羲这才想起来去看伤员如何了。 伤员一动不动的躺到门板上,脸色白如纸,他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腹部, 惊恐的表情似乎凝固在了脸上一样。 李孟羲一看这个伤员的状态, 顿时心呼卧槽,(卧槽?!死了?) 一瞬间,李孟羲想到了很多,到底是为什么死了,失血过多还是…… 正在李孟羲胡思乱想的时候,死不瞑目一般的伤员眼珠突然动了,“俺,俺还能活……活着不?” 伤员声音颤抖的厉害,牙在打战,结结巴巴的。 听军医说自己肠子断了要死了,那会儿伤兵自己感觉还好,觉得可能还能活。但等到亲眼看着自己肚皮被人拿刀破开,肠子拉出来老长,伤兵直接就感觉,自己无论如何是活不成了。 伤兵没被吓得断过气去就算他勇气可嘉。 李孟羲认真把伤兵打量了一番,见这人虽然因为失血而脸色苍白,但精神还好。 李孟羲朝伤兵笑了,“若在别处, 你这伤挺不过三天,必死。 在咱这儿,少说让你活到十三天,说不得,还能让你活个几十年!” 李孟羲不无豪气的宽慰着伤兵。 说伤兵能少说活个十三天,李孟羲底气来源于不久前刚才断气的那头猪。 作为实验对象的猪肠子完全切断成两段,再把断肠缝合,猪挺了十三天才死。 猪都能活那么久,这个伤兵肠子只有一个小洞,并不是完全就断了,破伤的洞用肠线缝好,应该比较好愈合。猪都能活十三天,人凭什么不能? 手术算是完了。 肠缝合术第一次用于人身上,对所有人都是挑战。 田卜走过去给伤兵号脉,片刻后,李孟羲问,“如何?” 田卜略作思考,“还好。” 没有任何监控心率, 呼吸,血糖,血压,什么乱七八糟的指数的手段,唯一有办法知晓术后病人身体状况的手段,只有号脉。 李孟羲也不懂号脉能号出来什么,既然田卜说还好,伤兵的脉相应该还行,也就是身体状况尚好。 感觉心力劳累的李孟羲,看着方才通力协作完成了一次漂亮的金创手术的大家,露出了笑,“走,出去歇会儿。” 说罢,带头往外走。 没想到,一步走出去,李孟羲不知怎么了,扑通一声就向前跪倒。 离得近的田卜,赶忙把李孟羲扶起来了。 李孟羲茫然的朝下看了看自己的腿,好一会儿,他明白过来,是传说中的——腿软了。 做手术的时候,李孟羲也是害怕,当时不觉,其实吓得腿都软了。 想到自己是腿吓软了,李孟羲无奈的笑了一下,挣扎着起身。 后边,刘备叫住李孟羲,“羲儿,这算完了?” 李孟羲回头,“啊。完了。” 刘备走来,眼神带着责怪,“你不跟交代一下就走?” 说话间,眼神就微微向门板上躺着的伤兵示意了一下。 李孟羲察言观色,再一看躺在门板上可怜无助的伤兵,李孟羲瞬间明白了。 是得交代一下。 李孟羲于是走过去,走到伤兵跟前,耐心交代一番。 “你莫怕,”李孟羲看着脸色苍白的伤兵宽慰道,“某的医术可是不凡,你放宽心便是。 只是得委屈你一段时间了,得个把俩月不能动,且记,万不能动,就是翻身起身也不成。 你肠子刚缝上,动下,肠子就又开了。 还有,饭也不能吃,喝糖水吧。得喝俩月。 俩月后要是还没啥时,你就没事了。” 李孟羲交代完,伤兵神情稍安。 抬头,朝刘备点了点头,李孟羲转身离开了。 帐中,刘备接着对伤兵好一阵宽慰。 方才刘备特意把李孟羲叫住,确实是李孟羲做事不周到。 把人家开膛破肚之后,一句话不说就走,不妥。 李孟羲领略了刘备的意思,并且也意识到了不足。 术后,的确是得交代伤兵术后注意事项,如果不交代,伤兵躺着无聊了,一个没看着,他起来晃荡了,万一伤口崩开,人就没了。 再万一,说好不让吃东西,只能喝糖水,不交代,伤兵就不放在心上,万一有人过来看伤兵,给伤兵拿了酒肉来。 伤兵喝酒吃肉,好不痛快。 然后,肠道还没愈合,吃了许多肉食,岂能好? 李孟羲由此又学到了医学相关的知识,【术后,必须交代伤员术后注意事项,若不交代,军医与医护又不能时时看护,因而必有疏忽之时。人命关天,疏忽则死。】 于帐外,李孟羲和军医田卜,屠匠屠信,绣娘柳氏,坐一根木头上休息。 众人经过一场耗费心力的手术,都很疲惫,坐着看着伤兵营里往来的人群不说话。 李孟羲听到了抽泣的哭声,转头看,竟是柳氏。 “姨姨,你怎么了?”李孟羲不解问道。 柳氏擦了擦眼泪,红了眼,看着李孟羲说,“军师,俺能不缝肠子了不?俺都怕里手都不听使唤,万一……” 李孟羲笑着摇头,伸手制止柳氏的话,“柳姨,莫要妄自菲薄。肠子又薄又滑,薄的跟纸一样,咱军中就你针线用的好,手艺数你高超,你若推辞,我找不到别人了。” 见柳氏还要开口模样,李孟羲又郑重说道,他看着面前往来人群,“柳姨莫看轻咱们干的事儿,缝肠子看着事小,实则事重千钧。 我不知柳姨给人缝补衣裳,能落多少钱。 话说明白了吧,要是此次,那个肠子断了的伤兵,要是能活,柳姨你,屠信老伯,还有军医,咱们这一伙儿,我人人给封侯拜将!” 李孟羲话说的掷地有声,大气无比。 正巧这时,身后脚步声传来,李孟羲回头看到刘备走出来,立刻道,“玄德公,若伤兵月余后能活,我欲给柳氏屠信还有田卜,个个封将,你看可行?” 刘备闻言,立刻接住李孟羲的话,哈哈笑了,“此救死扶伤起死回生之功,值封千人将!” 刘备这算是当众许诺了。 柳氏一介女流,此时被说起能封千人将,柳氏很是不好意思。 至于田卜,面带笑意,田卜属于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老屠匠屠信老人,抓了抓头发,嘿嘿看着刘备笑得合不拢嘴。千人将,于屠信老人来说,是属于三辈子都触不可及的高位。 李孟羲观察着几人的反应,很是感慨。 军中条件有限,区区一缝合术,愣是找不来人。 没办法,按手术流程所需的各个技术环节,开膛破肚,开刀这一节,找来经年老屠户屠信老人,缝合这一节,则找来手艺精巧的绣娘柳氏,专来缝合伤口。 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完全找对人了。 杀猪宰羊几十年的屠信老人,用刀割皮剖肉,经验丰富,力道手法又干净利落。 好家伙,那刀下的是又准又快,说一刀划多长,就是一刀多长,说一刀多深,就是多深。 拿手术中的那会儿来说,伤兵平躺在门板上,屠信老人说不好下刀,说翻一下。这不就是积年的经验发挥了用处? 说不得,万一需要招募大量合格的外科操刀人员,去从屠匠里找,还真是一个方法。 再说柳氏,柳氏的针线手艺,还真是称得上高超。 肠子缝合,李孟羲试过了,又滑又薄,李孟羲缝,一穿俩眼儿,人家柳氏缝的,两节断肠缝一起,严丝合缝的,灌进去水,水不带漏的。 这不就完美的把肠子缝合了吗。 木桩另一头,刘关张三人也坐下休息。 刘备关羽倒见过几次李孟羲几人拿猪开膛破肚的场面,张飞这是第一次见,第一次见把人给开膛破肚。 张飞身体前探,伸长脖子,眼睛直勾勾的朝李孟羲盯着打量。 李孟羲感受到了张飞的目光,转头看过去,“三将军,盯着我看作甚?” “我说小孟,你们跟杀猪一样把人给开膛破肚,这是杀人,还是救人?”张飞瞪大着眼,盯着李孟羲质问。 李孟羲道,“三将军说笑了,我等当然是救人。” “救人用得着拿刀剖肚子?”张飞穷追不舍的问。 “嗯。必得拿刀剖肚子。”李孟羲面色如常的回答。 “为何?剖肚子也是救人?”张飞面上,大有疑惑。 “因,肠子断了,得把肠子拿出来缝。 枪扎一个眼儿,肠子不好拿,故而得剖。” 话说的很明白了,张飞似懂非懂的挠了挠头。 皱眉想了一会儿,张飞又问,“端的你们不是拿杀猪刀给人开肚子?就不能拿别的刀?多寒碜。” 李孟羲则说,“别的刀也不好用啊。杀猪尖刀好使啊。” 张飞点头,继而,认真的看着李孟羲,“要说杀猪刀,俺老张惯好杀猪。俺老张杀得猪,岂不也就救的了人?” 李孟羲啼笑皆非,“话要这么说,正是如此,剖人肚子,跟剖猪肚子,并无二般区别,所需,只手熟力稳而。” 张飞听李孟羲这么一说,立时坐不住了,说,既如此,他老张,也能干救人的事。 实在是,那会儿李孟羲几人手术过程又血腥,又惊人,又令张飞不明觉厉。 因为不明觉厉,听李孟羲说,会杀猪就能救人,张飞顿时就想把这手不明觉厉的本事学了。 张飞吵闹着要学,刘备关羽一旁笑着起哄。 李孟羲无奈的看着五大三粗的张飞半天,“若是真个想学,跟军医田卜学。要学的东西多着呢,可不止开刀这一点。” 张飞是个急性子,等不了,直接拉着田卜一边去商量了。 田卜只好把羊肠线,什么酒精,什么疫虫,说了一通。 突然瞅见张飞脸上未擦净的血迹,还有张飞胸膛上结痂的几处小伤口,田卜道,“三将军,还是把你身上伤先弄好。” 张飞低头一看,都忘了这件事了。 张飞于是跟着田卜走了。 李孟羲饶有趣味的看着离开的张飞和田卜的背影。 从屠匠屠信这里,已经证明,操刀经验丰富的屠匠,能对外科手术操刀良有补益。 如果张飞杀猪经验也足够丰富的话,军中将再多一个能参与手术的人。 此次攻城,伤亡巨大,胸腹中刀枪箭弩的人很多,这是不好的方面。 好的方面则是,大多数胸腹脏器遭受重创的人,要么直接死在城下,要么抬回来没一会儿,就死了。 胸腹受创的伤员,能治的就剩帐篷里的那个了。 从方才施术过程,李孟羲发现了几处问题。 整个手术过程,伤员是保持清醒的,全程目睹血淋淋的手术过程。 这不妥,伤员没被吓晕已经算是勇气十足了。 按记忆中的正规外科手术,应该是需要用布把伤病人给整个盖住的。 至于这么做的用意,李孟羲猜测,可能是为了降低操刀医生的心理负担。 不用布把人盖住,那么操刀医生就会感觉,是给人开膛破肚,给人缝肠子。 把人盖住之后,操刀医生看不到人的全体,只能看到伤口那一点,专心致致的投入手术的时候,心里上就不会再想起是在给人缝肠子,心里只有眼前的单独存在的一块肉而已。 这便是,蒙尸见伤不能见全人。 从伤者和操刀医生两方面来说,伤者眼被盖上,看不到血淋淋的施术过程,心理压力小的多。 从医生角度来说,蒙上了布,看不见全人,就意识不到是在人身上动刀动针,心理压力也小了许多。 除此以外,蒙布或者还有集中帮助注意力的效果。 简单来说,花丛里,花草繁杂,这时,往花丛里蒙上一块布,只留其中一朵红花不蒙,那么注意力肯定就全集中到红花上了,不会乱七八糟的花啊草啊蜂啊蝶啊之类的分担去注意力。 于手术过程中,用布把不需要手术的部位全遮住,那么无关紧要的伤员的手指的抽搐,皮肤的抻紧,身体的发抖,等等,全都不会分走医生的注意力。 所以,一块床单一般大的布而已,其实能有效提高医生的心理压力,和提高注意力,从而,也提高了手术成功率。 第四百六十九章 为将,喜怒不形于色 天待黑时,白天的攻城的伤亡数量终于统计出来了。 一战死伤达四百八十多人,占攻城投入兵力的六分之一,比文安县攻城战多了一倍还要多。 看似伤亡只是多了一倍,然而,文安县攻城时的一百人,跟如今一百人, 不可同日而语。 文安县之时,军中铠甲都不够,彼时尚不能满足人手一套铠甲。 除兵备差距以外,兵员素质差别也大,文安县时,攻城士卒连个盾阵都摆不太好。 到此次攻城,攻城之士人披一套甲,且如今的战兵,都是从千人万人的流民中, 挑的勇武精壮之士,最好的兵员。今次攻城,士卒们的盾阵才真正像是盾阵,士卒战力也非文安县时可比。 今次伤亡的四百多,可全是精兵,若换成文安县时的乡勇,此战死伤的四百人,顶八百乡勇。 也就是说,一战死掉八百人。 按之前统计来看,每战,除去当场死去的,剩下的伤兵无论轻重伤情加一起,最终能活着的,只有三分之一不到。 天黑的时候,从本寨那里,游骑商队匆匆送来了鸡鸭羊鹅等禽畜数车。 游骑商队再一次发挥了重要作用,游骑商队本就是为专一沿途采购所组建,为使其能跟上行军, 特意给游骑商队配的是马车。 游骑的快马轻车,实乃是军中现在除骑兵以外,速度最快的部分。 游骑商队虽然因为战事停了,但其车马还留着,传令兵回去说要送鸡鸭,游骑商队便直接拉着马车过去了。若不然,军中马匹缺乏的现在,得交涉各方,得找来马匹,再给马上好辔头,架好车,这得耽误不少时间。 及运送鸡鸭的时候,没人交代,游骑商队依然按照采买时的惯例,车只装半车就不装了,省的装的满满当当,跑不快。 因而,马车装的不多, 跑的飞快,这才天刚黑,游骑商队快马加鞭的就把所需的鸡鸭羊鹅鱼给送来了。 物资运送的速度极快,这微不足道的一点,都没人在意,实则若不是早前的种种安排,种种经营,想快都快不了,鸡鸭羊鹅得好久等。 等的时候要是大了,反而还有不利影响。 刘备为何要鸡鸭羊鹅?因为此番破城,要犒赏有功之士。 要是鸡鸭羊鹅来的晚,晚上开伙的时间就必然被拖晚。本来是要犒赏的,可反而把众攻城士饿的饥肠辘辘,迟迟不开饭,众军士心里岂能不有怨言。 一步跟不上,步步就跟不上。 如果军中没有游骑商队待命,鸡鸭羊鹅就不能快速送到,不能快速送到,刘备就没办法在饭点犒赏,没有办法在饭点犒赏,弄得众军士饥肠辘辘,则使众人心有怨言,犒赏之效,大打折扣。 而有游骑商队,物资运送迅速,鸡鸭羊鹅到达及时,于是刘备就能及时杀鸡宰羊,正巧众军士正饿,肉恰好做熟了,众人大啖鱼肉,畅快淋漓,于是犒赏之效,大获成功。 一个大获成功,一个大打折扣,这两下一出一入,差距简直就是两次犒赏那么大。 鸡鸭来了,刘关张三人忙着杀鸡宰鸭。 “忘了把屠匠营带来了。”帮着接羊血的李孟羲都囔。 屠匠营那里不仅有杀大牲口的木架子钩子等,还有很多熟手屠夫,大量屠宰工具,尖头屠刀斧头等。 若是屠匠营在,不一会儿这些羊啊什么的就被料理的一干二净。 屠匠营不在,屠户还是有的。 张屠户,张三将军,拿着一把环首短刀在宰羊。 刀不利索,张飞也是不爽。 羊七头全都杀完。 另一边,刘备一手抓着两三只鸡鸭的脖子,鸡鸭也杀完了。 就等热水烧开了褪毛。 大致两刻之后,鸡鸭羊鹅全部料理完。 鸡鸭拔完了毛,羊剥皮剁骨,剁成了一块一块的。 肉都放在一起,好几个门板拼一起放不下。 “我看这劲儿,”刘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于众人说着,“人也多,肉少,咱把肉剁碎乎,都能分住肉。” 李孟羲一听,这方法好。 两三千人呢,肉块要是太大,根本不够分,要是把肉剁的稀碎,然后煮肉粥,人人能分一碗。 随后,就是剁肉,不管鸡鸭还是什么,关羽,张飞,刘备,还有别的帮忙的人,操着斧头和刀,围着门板拼成的桉几,刀斧落桉之声,此起彼伏,笃笃不停,热闹非凡。 不管是羊肉,还是鸡头鸭腿,都要往碎了剁。 张飞手里拿着一把环首刀,按着半只鸡,刀用力的往下狠砍,卡卡的砍。 突然卡察就是一声轻响。 张飞看着手里的断刀,人都愣了,“任娘!”张飞怒骂一声,“又他娘的断!” 张飞这一天实在运气不好,攻城的时候,城门洞搏杀,夺了一把刀,砍的过勐,刀砍在墙上,直接把刀砍断了。 然后杀进城了吧,又捡了一把刀,可巧黄巾贼将来了,贼将枪刺过来,张飞拿刀去砍,刀又断了。 方才,剁肉呢,刀又他娘的断了! 张飞气的把刀扔掉,转头看向一边嘿嘿笑的李孟羲,“小孟,你不说会造好刀吗?可赶紧给俺老张打个刀,这刀老断,气死俺了!” 一旁,关羽把手里剁好的碎肉推到一边,边拿一块新的羊肉边剁边笑着看了过来,道,“三弟你算找对人了。日前,羲儿画攻城器械的时候,我见着他画了一样阔刀,看其刀身厚重,不类环首短刀。” 说着,关羽看向李孟羲,“羲儿,那刀,是什么刀?” 李孟羲茫然了半天,攻城器械,我何时画了刀了。 关羽再一提醒,就说那天画阵伞的时候,刀盾士手里的刀。 关羽还拿手在门板上给李孟羲画了一下。 李孟羲恍然想起了,“手刀啊。” 其实,是宋手刀。 也就是,后世抗战大刀的最早版本,宋代厚背手刀。 宋元时期,处于铠甲发展的一个高峰期,重甲单位,什么步人甲,铁浮屠,铁鹞子,都是出于那个时期。 因为铠甲厚,倒逼着武器也往破甲的方面发展,刀具也因此,一改汉唐时的环首窄刀,变成了有一定破甲能力的厚背重刀。 宋手刀依然是单手刀,环首刀细长,长度比较长,而宋手刀,既然变得又厚又重,还要能单手拿,刀身长度自然就降了,变的又短,又厚,又重,宋手刀刀强化了噼砍能力,刀厚的砸都能砸死人了,李孟羲看了张飞几眼,尤其是往张飞粗壮的手臂上看。 以张飞的体魄和力量,用普通的环首刀,的确轻了点,不能很好的发挥其力量优势。 要么,就弃刀剑不用了,用铁鞭铁锏这类重兵器,要么,就用重刀。 李孟羲想了一下,造一把加重加厚的手刀给张飞用的可行性。 张飞力量极大,单手可以把重鬼头刀用的跟轻刀一样快,一刀把敌军的环首刀连噼带砸的给砍断…… 于是,李孟羲对张飞说,“环首刀刀身单薄,非好刀不能经住将军勐力。 我有两法可解将军刀断之难,一者,用锏鞭之类破甲重器,不用刀剑,二者,另寻一刀剑形制,用阔背厚刃手刀。 三将军你看,你是想用竹节鞭,还是瓦愣金装锏,还是厚刃手刀?” 张飞手里的活不干了,瞪大了眼睛,嘴巴张了张,眼睛一转,“都给俺做!俺全都要!” 李孟羲顿时就乐了,“好说好说!等安定下来,便做诸器赠于将军。” 得李孟羲许诺,张飞因为兵器屡屡折断的郁闷顿解。 张飞手里的劣质环首刀断了很正常,好刀没那么容易断。话又说回来了,要想刀好,刀的成本就上去了,得要好铁,得精心打造。 最低成本的做法是,不用管铁质量,也不用精工打造,把刀往厚往宽了做,用烂铁也能做出来不会折断的刀。 也就是,其实不用宋手刀的形制,把环首刀给做厚做重一点,也能用。 但环首刀等比例放大,还是单身修长的刀,论厚重论噼砍能力,还是不如宋手刀。 至于竹节钢鞭和瓦愣金装锏,这两件武器也是鼎鼎大名的,不同于刀剑,这类钝击兵器破甲能力比较强。 也就是,打敌军精锐披甲士的时候,刀砍上去伤害不大,铁鞭抡圆了碰一下砸下去,敌军震的要吐血。 张飞换了一把刀,继续剁肉。 忙碌的众人把肉剁了一遍,又一遍,非要把肉剁成肉糜不可。 此时汉末还没有饺子,要不然张飞众人剁好的肉糜,真能拿来包饺子了。 又是半刻有余。 肉剁完,搬来陶瓮数十只,把肉往几十只瓮里放,每放一些肉,再加许多水。 调料没了,就可劲儿的放盐。 这一顿饭,比往常晚饭晚了大致一个时辰才好。虽稍迟,但不至太晚。 肉粥煮好之时,刘备召集此次攻城之士,一番康慨激昂之后,使人抬着瓮,一人分得一碗肉粥。 肉虽不多,人人有份。 刘备那边康慨陈词,一旁,关羽张飞和李孟羲三人,凑头谈话。 谈到的,是白天攻城战事。 不提还好,一提,张飞就大不爽。 “我说小孟,攻城椎做的不行。”张飞直接就说李孟羲的器械造的不行。 李孟羲忙问,“何处不行?请三将军明示。” “你的攻城椎抬不起来,就这儿不行。”张飞指着自己的包着绷带的脑袋,大倒苦水,“要是在里边就能把攻城椎抬起走,俺老张何必出去抬,又怎会让石头砸了脑袋。” 李孟羲听得极其疑惑,他迟疑道,“三将军,攻城椎不用抬着走吧?推着能走。” “屁!”张飞白了李孟羲一眼,“轮儿砸坏了,我看你咋个推,只能是抬。” 张飞这么说,李孟羲听懂了,原来是,轮子坏了,难怪张飞说得抬攻城椎,可攻城椎那么死沉,抬得起来吗。 又一想,攻城椎虽然沉,但棚顶下的人多啊。 如果一齐发力把攻城椎给抬起来,哪怕抬不远,抬一下,挪寸把远呢,但有时,真可能有用。 虽然攻城椎有轮子,但是有时地形限制,轮子被石头卡住,或者别的状况,此时若攻城椎只有轮式行驶一个能力,那攻城椎就趴窝了,进退不得。 而如果,攻城椎可以抬起挪几下,就足以排除大部分麻烦。 这么一想,攻城椎竟然还真的有抬起来用的时候,这完全出乎李孟羲的意料。要不是张飞说,想死也想不起来这一点,根本就不符合常理嘛,一个轮式的东西,它竟然得抬起用。 现在想来,轮式的通行能力的确是不够强,比轮式强的结构,李孟羲也知道,是履带式的,可履带这玩意儿,在汉末用,太傻逼了,技术极复杂,故障概率极高,性价比极低。 比轮子通行能力更强的,是人的脚。 陡沟,攻城椎轮子过不去,一群人抬着扛着,给抬离地面,就能给抬过去。 再者,有时万一攻城椎轮子全坏了,正巧堵在城门前,不把攻城椎给挪走,后边的攻城椎就上不来。 此时,必然得抬,如果攻城椎做的不对,没有可以施力抬举的地方,那就完蛋,攻城椎得一点一点挪,半天挪不开。 因此,张飞说,攻城椎棚顶里,得找地方做几个杠杠,好万一有事,能抬起来走。李孟羲深以为是。 如此一来,攻城椎的结构和重量得重新考虑了。 结构方面,攻城椎轮子被砸坏了,李孟羲想起,攻城椎大轮子是在外面的,城上石头落下来,容易把轮子砸坏。 为使攻城椎坚固,应该把轮子藏在棚顶之下。甚至为了保护轮子,轮子上方的棚顶,应该专门再加固。 至于张飞说的,要抬攻城椎的时候,在棚顶里没处施力,而如果要去外边抬,则会被石头砸脑袋,针对这一点,是在攻城椎上挖洞,还是安几个杠子,都简单。 发现攻城椎有抬起移动的需要,纯属意外,有了这个新的古怪的需求之后,攻城椎的重量好像不能玩命的堆砌了,而应该往精巧化方面改进,在提高防御力的同时,尽可能减重。 提高防御,又不增加重量,恰好,日前李孟羲刚想到过,攻城椎用穹顶结构。 穹顶结构能以较轻的棚顶,拥有较强的防御。 攻城椎要能方便抬起,则重量要轻,减轻重量,又不降低防御,穹顶结构是完美选择。 至此,以后攻城椎的结构确定了,能用穹顶,就必须穹顶。 穹顶式不仅仅是关乎防御力,还关乎攻城椎的通行能力及处理复杂状况的能力。 提到攻城椎,张飞便又提了瓮城,说起瓮城,张飞就觉得被石头砸伤的隐隐作痛的脑壳又疼了。 当时是瓮城上石如雨下,箭如雨落,瓮城那么矮,要是有个梯子,不一会儿就爬上去了,说不得攻城士登墙比攻城椎破门还快,可当时愣是一架梯子没有。 到这里,李孟羲和关羽都沉默了。 攻城之前没料到城楼之后会有一个瓮城,李孟羲和关羽都觉得是自己的失职,以致攻城士被夹围瓮城之中,死伤惨重。 再加上城外深壕同样使攻城战事受挫,两下一结合,就是一个烂字!攻城打的稀烂,丢死个人! 刘备悄悄过来了,看李孟羲三人情绪不高,刘备小声问询。 “唉!此次攻城,打的极为不堪!城门城门不堪,城墙城墙不堪,某之错失也!”关羽懊悔无比。 刘备沉默以对。 白日攻城打的艰难,的确打的不好。 刘备看了看关羽李孟羲,又隐秘的朝攻城士众人那边看了一眼,刘备压低了声音道,“管他是好是坏,总归城是攻下来了。 打起精神,大胜总该有个大胜的模样! 众人都看着你我,莫要让大伙儿不痛快。” 刘备的话,让李孟羲一怔,惊讶的看向刘备,李孟羲忽然就有种大为受教之感。 于此时,李孟羲瞬间通晓了许多道理,他于此时深切的明白,原来自己竟然已是军中之最核心,众人所瞩目之人。 还有,难怪,为将者要喜怒不形于色。 作为一军主将,多少人会盯着,一番大胜,本来应该是全营庆贺,多开心的一件事,可是,作为主将,在大胜之后,却为折损的人马心情郁闷,愁眉苦脸。 这样一来,主将身边的大小军官,见将军心情不好,也不知将军为何心情不好,也不敢问,庆贺的时候,也就不敢过于张扬。 情绪是会传染的,主帅心情不好,副将们情绪也就压抑着,不敢张扬,百夫长也跟着沉闷,最后,普通士卒也感受到了气氛之压抑,也不敢大肆欢闹。 本来,一将功成万骨枯,在大胜之后,作为一军统帅没有一点得胜的喜悦,反而为伤亡忧虑,这难能可贵。 但却忘了,主帅作为全军表率,一言一怒,都能影响军心。 就说大胜之后,哪怕不是大胜呢,哪怕计算过敌我伤亡比,实则是惨败呢。越是惨败之时,主帅越不应该愁眉苦脸,反而应该做出一副是大胜的模样,开开心心的犒赏军士,把士气好好的激起来。 如此,管他胜败伤亡,只要士气还不错,就不至山穷水尽。 他李孟羲,和关云长,这俩人不足之处就在这里,大胜之夜,犒赏众军,这俩人满脸忧愁,任谁一看,都不免会揣摩发生了什么。 此次好歹破城了,还好。 万一哪天,是属于敌我相持,死伤都重之时。 此时,我军主帅愁眉苦脸,站在中军帅帐外不停的走来走去,走两步就是唉声叹气。 军中的大小军官们,还有士卒们,见主帅这个样子,再结合连日来的惨烈战事,开始妄自猜测,是不是要输了?是不是粮草快没了?要不然,主帅不会这般不安。此时,我军若是黄巾一般的军队,流言蜚语一起,可能连夜,就有怕死的军士直接逃了。 我军精锐一点,不至有人逃走,可流言蜚语起时,其中为预备跑路偷军粮的,把饼子藏着不吃的,睡觉时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各种各样。 偷军粮的,又胆大又坏,会导致军中粮草不正常的损耗;至于把饼子藏起不吃的,这是难得的聪明人,这类人考虑长远,知道万一兵败得跑路,手里有点吃的很重要,于是,本来是应该用来吃饱好作战的饼子,他给藏起来了,然后后面几日打仗,他饿的没力气,就死了;至于半夜睡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是聪明人,知道防备着危险,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何睡的安稳。打仗的时候,精力不济,反应慢,死的可能更高。 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因为主将站帐前唉声叹气的。主帅低沉,则全军低沉,全军士气下降。 我军,因主帅情绪低沉会这样。 而敌军主帅,敌军损失比我大,且粮草也比我军少,但敌军主帅懂得喜怒不形于色。 明明,敌军连日受挫,可敌军统帅非常不要脸,仗没打多好,人家脸皮贼厚,每一仗,都大肆宣扬说是大胜,每一仗,都犒赏三军。 这么一来,没能力也没渠道判断实情的敌军士卒,就真的以为连连大胜了,于是,士气高昂。 士气高昂,则很多会在恶劣环境下出现的情况就不会出现了。 士气高昂之军,士卒不会想着这两天要败,管粮草的人就不会去偷粮食,军粮因此还是正常损耗,不会有额外损耗;因为士卒都以为连日获胜,便不会有人,把本该吃掉的饼子藏起来说等逃跑的时候吃;也就不会有人睡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致精力不济。 这么一比较。 我军主帅,喜怒行于色,我军士气落降,士卒偷粮草,藏饼子,睡觉不敢踏实睡。 敌军主帅,喜怒不形于色,不管啥事,都情绪高昂,于是敌军士卒,不偷粮草,不藏饼子,睡觉踏实。 本来,按损失,敌我均势。 但因为敌我统帅控制情绪的能力有差别,我方竟然因此陷入极大劣势。 想明白这一点,李孟羲此刻懂了,【为将者,喜怒不形于色。统帅只言片行,三军为摄。主帅若意消沉,则三军士气低落,增我颓势。 故,无论何时,主帅可肃,可激昂,可澹然,而绝不可消沉,颓叹。 此所以,主帅有一人动荡全军士气之能。】 李孟羲露出了一副笑脸,跟着刘备过去,穿梭于众军士之中,谈笑欢声。 李孟羲有时抬头,看着火光中刘备兴高采烈的笑脸,李孟羲心生佩服。刘备此人,于人情世故之细微处,真有不凡之能耐。 第四百七十章 罗马人的盾桥战术 十月,二十六。 破南和城之后,第二日。 这日清晨,李孟羲妥妥的又是一觉睡到天亮,又起晚了。 起床一看,小砖不在。 李孟羲叫了两声,小砖没应, 倒是帐外来了刘备亲兵。 亲兵道,“玄德公留话说,军师吃过早饭,可去城中。” 说罢,又出帐去了,不一会儿, 端来了吃食。 李孟羲匆匆吃过早饭,早饭谈不上味道, 肉蛋饼粥,粥则是肉粥,看样子,是昨晚剩的。 想起昨天晚上的事了,昨天晚上,众人把鸡鸭羊鹅乱七八糟的肉给剁成肉糜,然后去煮,也不知,用了多少只瓮,有多少人负责烧瓮。 这多麻烦。 其实,煮饭分由各什自己煮就好,但煮肉什么的,量又不大,支两个大锅,足够煮下够全军人吃的份量。 关键是, 竟是没有大锅。 饭吃完,李孟羲端起碗快出帐去找水把碗洗了,而后,去城中找刘备。 扎营地离城就三四百步远, 李孟羲走出营寨,还没走多远,远远的看到了东城墙左角,刘备帅旗在那儿。 看人影,一伙人儿在护城壕沟边,不知干嘛。 李孟羲径自走过去。 小砖可又爬刘备脖子上了,李孟羲也是无奈。 见李孟羲来了,刘备转头朝李孟羲点了点头,李孟羲同样点头回应。 自顾往前两步,李孟羲走到壕沟前,低头往下看。 壕沟底,石头和遍地落箭还在,壕沟又陡又深。 一般天然形成的沟,应该是两边有缓和的坡的,可眼前的沟,陡的一面几乎是直上直下的陡,另一边靠近城墙的那一面,才有一节坡度。 往前看, 紧挨着壕沟的就是城墙根, 在城墙脚下,窄的就一熘地儿。 昨天攻城的攻城梯还留在原地,李孟羲看到,攻城梯虽然是抵在地上,在城脚立稳了,但壕沟梗上,都是攻城梯出熘下来的一道道划痕。 可以想象的出来,当时攻城,黄巾一推梯子,梯子就往下出熘,梯子稍往后滑一下,就是个斜坡,根本放不稳当。 脚边有一颗小石头,李孟羲脚轻动,把石头踢了下去。 石头顺着地势,滚进了深壕中,砸在了一块大石头之上,又反弹至别处。 李孟羲皱眉,这条护城深壕最深处足有三四米深,壕沟不仅深,还宽。 难怪,昨日攻城,攻城士下了壕沟之后,竟就屈在了坑中。 一护城壕沟,竟能给攻城一方造成这么多麻烦。 站在坑边,李孟羲不由便思索起来,下次再遇到护城壕沟该怎么办,他努力回想所有看过的古装电视剧中,有关护城壕沟的画面。 好像,是会有人提着筐子装土,然后把护城河给填平了吧。 应该是这样,攻城一方会驱赶流民,或者干脆让士兵担土填河,化深壕为平坦。 这时,刘备看了李孟羲在壕沟边发了好一会儿呆,刘备走过来,问,“羲儿,此壕深且宽,可有破解之法?” 李孟羲点了点,目光看着壕底乱石,道,“倒想起一法。令士卒用筐挑土,填平壕沟。” 李孟羲甚至想到,军中一直在着人编篓,要抬土填壕,篓子肯定够。 刘备听完李孟羲说的方法,不由笑着,“羲儿所想破解之策,竟与某所想一样。倒是与二弟三弟所想不同。” 李孟羲惊讶了,转头看向关张二人,遥问,“两位将军又有何妙策?” 关羽抚须,面上浅笑,走来道,“妙策谈不上。某想之破解之策,为盾阵。 羲儿你且看,此沟虽深,然,未深过两人。 若着人于沟底起盾阵,盾盾相接,以成平地,再使盾阵起立,盾阵高与人高,后来者履盾如履平地,如此,深壕减深一半,为浅壕也,我军攻城士卒,不至为壕阻拦而至攻城乏力。” 关羽道完,李孟羲瞪大了眼睛,好一会儿,他恍然大悟的奥了一声! 是盾阵! 想起来了,罗马人玩盾阵非常叼,有时,城墙矮的时候,罗马人会到城下,把盾抵到城墙上,一面盾接着一面盾,从高到低,人为的搭起一道斜坡似的盾墙,然后,攻城士卒连梯子都不要了,一个助跑,直接踩着盾墙就跑到城头上了。 有时,罗马人甚至还会搭人梯组盾桥,高处的人踩在下边的人的肩膀上,一层搭一人,如此,盾墙最高高度,会是两三个人的身体高度,也就是三五米高。 再加上人的爬越能力,三四米高的盾墙,助跑跑到盾墙最高处后,攻城士兵再一个跳跃,怎么也能跳一米多吧,加起来,就是五米。 不用任何梯子和任何器械,低于五米的墙,罗马人直接搭盾墙就攻进去了。 由此,倒又涉及了另一个问题。 此次攻城战开始前,还在练兵的时候,李孟羲就意识到,抬攻城梯之时,人力交替的过程,跟接力跑简直一模一样。 由此李孟羲联想,可能很多体育运动,其原身很可能脱胎于战争和战场。 抬攻城梯的动作,与接力跑有关联,那么,跳高这一运动,会不会就是因为罗马人特殊的攻城方式?罗马人会用盾阵搭盾梯来攻城,经常会需要士兵助跑之后跳跃翻过城头,而因此,跳高渐渐就演变成了一项运动,一想,很有可能。 毕竟,东方传统运动,没有跳高一项,倒是东方有拔河一项特有运动。 据说,拔河是春秋战国时就有了,拔河被是用来训练士兵拉拒能力的,这个拉拒能力,跟春秋战国时的主流步战兵器“戈”有关,戈这种兵器,没有枪头,只有横刃,主要的攻击方式,凿和拉两种。 尤其是列阵密集作战时,戈兵勾住敌军的盾,用力往回拉,勾住敌军的戈,用力回拉,戈往敌军人堆里一砸,然后用力一拉,能勾划伤不知多少人,戈这类兵器,勾划拉拒动作,是其最主要的战术动作。 因而,到底是因为戈兵的勾拉演化成了拔河,还是某些军事家特意发明了拔河来强化士兵的勾拒能力,这就不太清楚了。 据说,拔河还是管仲发明的呢。 东方有拔河独属,罗马有跳高独属,大概率,都是和战争有关。 跳高此动作,或许真的可能是罗马人攻城时经常需要踩着盾梯跳入城墙的吧。 那为何,东方未有盾梯和跳高动作。 大概是因为,作战环境,还有军事技术的不同。 罗马人可能跟蛮族作战比较多,那些蛮族部落,大抵筑的城不会太高,普遍也就三五米的木墙,盾梯一搭,刚好也是三五米。于是,对手是这样,作战环境是这样,罗马人很多时候就不需要做攻城梯,直接搭盾梯乃是最高效最适用的技术。 于东方,从春秋甚至更早时期,中原地区的造城技术已十分发达,不说闻名天下的雄关了,就是普通的小城,城墙也是夯土甚至是石头垒的高墙,小城的墙高也高数丈之高。 此时,别说盾墙搭两层,人一个摞一个,就算搭五层人墙,盾梯也根本够不到城头。 因此,于中原,盾梯战术因为造城技术的普遍发达,盾梯根本没有发挥用处的时候,因此,也就没有发展出盾梯这种极端战术。 关羽说盾墙,严格来说,其实是盾梯。 因为护城壕沟深,又不至于太深,关羽便想到让士卒到沟底站起,盾一面接一面顶到头顶,直接就起了一面盾墙。 如此,深壕就变成浅壕,攻城之士于是就不用爬坡了,也就不会因费力爬坡变得前后不继,而致攻城乏力。 关羽所想的战术,跟罗马人的盾梯有异曲同工之妙。 想到这里,李孟羲道,谓关羽曰,“何不召来盾兵一试?” 关羽于是令传令兵,立召三百刀盾士前来。 传令兵领命而去。 片刻后,刀盾士三百集结而来。 关羽和李孟羲两人过去,详说一遍盾阵要领。 简单来说,跟攻城时候的盾阵,无大的差别。 只是,攻城的那会儿,为减少腿部和身体的暴露面积,刀盾士摆盾阵的时候,都是蹲下,把盾顶在头上的。 新的盾阵,李孟羲和什长们交代,不能往地上蹲,得站起来,且,得用盾,从沟这边的沿儿,到沟另一边的沿儿,跟铺席一样,给铺满。 交代完,便让刀盾士们自去下沟忙碌。 沟里还没清理,攻城的时候,城头黄巾丢的石头,射的箭,满沟都是,没有落脚的地儿。 刀盾士们先把沟里给清出了一段,然后由各百夫长,协调着来商量怎么能把盾墙站着给摆好,还能从这头,摆到那头。 刀盾士们忙碌,李孟羲就蹲在沟边,饶有趣味的看着。 虽说盾阵只是从蹲着,变成了站起,可动作的改变,也会带来了新的麻烦。 李孟羲在意的就是,新战术摸索过程中的这些麻烦。 在盾阵的动作中,站立的盾阵也是有的,刀盾士们也已掌握。 在攻城队冲锋至城下的时候,士兵们手中的盾就斜举对着上方,这样就遮掩住了头部和半个身体,来自城头抛射的箭支如果落下,就会被挡住。 说让把盾举到头上,刀盾士们挨着站好之后,依然是一手刀一手盾,盾举头上,刀拿手中。 这到底该说是如今战兵训练充足,训练的成果不由自主的就展示了出来,还是说思维不够灵活呢。 防箭的时候,箭动能就那么大,单手也能举着盾也足够防御。 可一会儿的盾桥是,人会踩在盾牌上面跑,依然单手举盾,就撑不住人体的质量了。 一段时间之后,刀盾士在百夫长和什长们统筹之下,把盾桥给搭好了。 刀盾士们确实是按李孟羲所说的,尽可能站的密集一点,把盾牌从这头壕沟抵到那头壕沟,铺的跟席子一般密实。 李孟羲一看,便又看出了问题。 问题在盾牌上,军中现在军备完全不能统一,盾牌方圆不一,大小不齐,盾桥因此就不可能严丝合缝,而是这里一个窟窿,那里一个窟窿。 再有,刀盾士们按固有的思维,一手刀,单手举盾,并不是双手把盾举在头顶,这样一来,力量肯定不够。 看差不多了,李孟羲招呼人下沟,爬梯子。 几个刘备的亲兵立刻照办,为首一人,后退几步,勐的向前冲去,跳过了沟坎,踏的一声落在盾桥上,这第一个人,一脚踩下去,下边的单手可就撑不住了盾了,盾一斜,人脚下一崴,直接就踩空踩下去了。 第一个冲的勐的人,一下骑到下边举盾人的头上了,一片哄堂大笑。 李孟羲也是暗笑。 后边的几人一看,不能冲太勐,留了个心眼,慢慢的跳入沟里,然后跟踩桩子一般,一脚踩到盾,跨大步立刻又往另一盾上踩。 这过程中,依然是因为刀盾士们单手举盾,力量不足以支撑起一个成年人踩踏的力量,盾东塌西陷,上面过盾桥的人也是走的东倒西歪,摇摇欲坠。 过盾桥五人,三人前后摔倒,一人在边上,看眼看要倒,直接冬的一声跳下去了,唯有一人,磕磕绊绊的冲过了数丈宽的壕沟,冲到了对面坡,然后爬到了梯子处。 李孟羲抬头看向关羽,道,“盾得两手举,一个手不成。” 关羽深以为是。 后边,关羽亲自跳下沟,他令盾阵散去,再又交代众人一遍,令众人双手举盾。 这过程,又有一小插曲。 说双手举盾,有一士卒问,“刀放哪?” 关羽想都不想,“刀放地上。” 不就该如此?刀要么放地上,要么拿手里,环首单刀又不重。 旁边李孟羲却为此皱起眉头。 环首刀虽不重,但份量还是有的,手里多两斤刀重,总归是多耗费许多体力。 至于刀放地上,万一忽然下令刀盾士冲锋向前,这有人还得低头拿刀,不就一下把队伍搅乱了。 支撑盾桥的刀盾士,刀随手插进腰间刀鞘里,是最合适的。 可想到这里,李孟羲忽然惊觉,没有刀鞘!义军现在大多数战兵,手里的环首刀,就一把单刀,没有鞘,也就没有办法把刀插入鞘中。 这刀鞘,细思挺重要,能极大方便刀具的携带。 方便携带,就如平时,刀有地方插,不至于吃饭休息的时候,刀随手插地上,而造成锈蚀;又比如现在,要双手举盾,刀就可以收鞘,要到拔刀时,轻松顺手一拔,便利非常。 看来,若条件允许,刀鞘能做还是要做的。 关羽重新交代完要领之后,令刀盾士们全都双手举盾。 刀盾士领命,统一改变了举盾方法。 然后,刘备亲兵再一次过沟。 这次,刀盾士手稳盾稳,过沟之人踩在盾上,如踩平地。 因为此一人高的盾桥在,深壕变成了浅沟,刀盾士从沟这头跳下去,踏踏跑几步,瞬息又跑至沟的另一边,然后稍微往前跨一大步,稍微冲一下,就到了梯子边。 很明显,盾桥有用。 若昨日攻城,有此盾桥,说不定城墙早攻下来了,不至于那么大的伤亡。 再往深处想,哪怕沟再深,一人高的盾桥没用,可以再摞一人的。 盾桥搭城,盾桥上再站一层人,再搭一层盾桥。两个成年人的身高加一起,三米半以上了,直接能填平三米深的深沟。 至于说,下边承重的人,肩膀上站人,能不能承受的住,短时间是完全可以的,一脚踩一人肩膀,两脚踩两人,甚至可以,四人抬一盾,盾上站一人脚,一个人的重量,就分由八个人分担,这点重量,支撑一两个时辰都没问题。 而拿此次攻城战来说,从战起,到最后城破,还不到一个半个时辰就结束了。 也就是说,盾桥和人梯只要搭一两个时辰,城可能就破了。 针对护城深壕的第二个破解之法有了,第一个破解之法是担土填壕,第二个破解法,盾桥人梯法,经过实践,也非常实用。 初步测试完毕,李孟羲依然心心念念罗马人的盾桥战术,索性试一试。 叫来刀盾士数十,李孟羲亲自安排战术。 首先,城墙根不行,也不知南和城谁人设计的,城脚非常恶心,都没落脚的地儿。 不方便借城墙操练,索性,去了城里。 在城墙背面,过道处,贴着城墙,李孟羲绞尽脑汁认真想了所有和搭人梯有关的记忆,这些记忆中,有杂技团的表演,武校的表演,还有某些部队的对外演出,这些所有记忆。 凭着这些一知半解的记忆,李孟羲边想,边拉人,拉站位。 首先,靠着城墙,左,四个人,前二后二,这四个人,手中各举一盾,防着自己头顶的同时,左一之人右肩,右一之人,左肩,第二排,左二之人右肩,右二之人,左肩。 这四个成四角站位的人,共用肩膀,支撑住一面大盾的四角,把盾支在肩上。 然后,同样的布置,右边再紧挨着,同样四人,再支一盾。 这样,就支起了两处一人高的踩踏点。 本来,李孟羲想的是,一个人,腿分开,一脚踩一个踩踏点,可是实际操作一下发现,不行, 因为以八个人四四排列的跨度,分的太开了,人得噼叉。 只好一个踩踏点,就站一人。 李孟羲令刀盾士站上去,刀盾士站上去之后,李孟羲一下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盾牌方寸之间,人站上去,两脚几乎就跟立正一样,脚得并拢站,众所周知,这样站,不稳固,稳固的站法是,脚分开,两腿以三角形状站,三角形具有稳定性,这样才站的稳。 这个问题,一时也想不到解决办法,暂时只能先放下,日后解决。 第一排,人排好了之后,共计,底层是共八个人,有两个踩踏点,站了两个人, 然后,继续往下排人。 最低一层,八个人后,再跟八个人,第第二组,又有两个踩踏点,又两个人可以踩到第二层。 然后,再第三组,又第四组。 共计,在第一层,三十二个刀盾士,第二层,八个刀盾士。 此时,李孟羲令,第二层八人,前两人,站着盾双手顶头上。 中两人,弯腰,盾顶头上,后两人,半蹲,盾顶头上。 如此,三个高低差异悬殊的台阶出现了。 李孟羲皱眉想了好一会儿,这也不对啊,这是台阶,不是罗马人的盾桥啊,罗马人的盾桥,是跟一个斜坡一样。 想了又想,明白了。 高低之间,还缺平滑的过度。 于是再上人,令人于高的盾和中高的盾之间站住,然后站的姿势处于站直和弯腰之间,头顶盾牌,盾牌斜顶,盾牌接高盾和后面的中高之盾,竟然刚好,把两个高度接起来了,并且,过度平缓,是一个缓和的斜坡。 李孟羲一看,这对了。 照此法,再往人往缝隙里放,于弯腰站着举盾,和蹲着举盾的人之间,插一跪着举盾的人,此人手中的盾,也承接前后,也是一个缓和的斜坡。 然后,从上到下看,高——过度斜坡——中——过度斜坡——矮,一熘直下。 李孟羲觉着,盾桥成了。 还剩后续完善。 因为第一层,所有人都是站着的,那么于地面的人来说,是不可能一跳一人高,跳上去的。 所以,得再搭出起始点。再找数人,续了数层,人从站到躬身,到半跪,到蹲,盾牌接着从高到低,一熘码到地。 此时再看,人墙两层,从最高处,到最低处,落差从两个人的高度,到最低到地面,跨度平缓的一个斜坡下来。 虽说,这还不是完整盾桥,只是一熘单桥而不是一整个大的斜坡,人力投放速度还是不够快,但这跟印象中的罗马盾桥,一样了。 再者说义军的盾牌有缺陷,罗马人作战很依靠盾阵,罗马的盾又大又长,还有弧度,盾压盾一摞,严丝合缝的,跟屋顶一样。 义军现在,盾大小各异,因此,盾桥搭成,并不太完美。 李孟羲叉着腰,一脸自得的指给关羽看,“关将军你看,这用盾搭了个平坡,最多,可搭三层高,也就是三人高。 要是低矮城墙,不用攻城梯,盾墙一搭,人顺着就能跑城头上去。” 不用李孟羲解释,关羽看着盾桥已出神良久。 一边,李孟羲着人登盾桥一试,一士卒踩着盾桥,噔噔噔几步就爬到了最高点,其身形一点不晃,就跟爬坡差不多。 李孟羲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李孟羲忽然就想到了一件事,盾桥放在中原,于攻城无用,因为中原地域之中,但凡是个城,其高度绝对不低,盾桥就绝无建功之可能。 李孟羲想起,昨日破城之后,跟刘备巡城,见到几个士卒在踹门。 李孟羲想起,当时是想到了给攻城士配备手提的单兵破门椎,以方便破城之后挨家挨户的撞门搜捕溃兵。 不仅搜捕溃兵有用,万一敌军龟缩城主府等高墙深院之地,破门椎也能有大用。 现在一想,盾桥攻不了城,只能攻两三人高度的低矮建筑,不正好,可以用来翻民居,或者攻城主府之类的地方。 城主府围墙高度,往高了算,三人高的高度就不错了。 盾桥能发挥用处的地方找到了,是破城之后,遇到敌军缩到民居里,或者缩到城主府中,此时攻城椎慢腾腾的没到,又没梯子,索性,直接搭盾桥,刀盾士三二十人,就能搭起一座盾桥。然后,士卒过墙如走坡,一秒,跑进城主府三五人,不一会儿,城主府就被攻破了。 有此盾桥战术,但凡日后破城之后在城中激战,我军士卒,十息可起盾墙,二十息可过墙,百息可克城主府,无往不利。 甚至,不仅城中混战时盾桥有用,日后,攻城用投石机,投石机把敌城砸塌了,可城墙塌了,不可能直接塌完的,五丈高的城墙,塌了三丈半,还有一丈半。 此时,还是需要攻城器械。 又或者,盾桥直接就发挥了用处,刀盾士百十人聚集城下,搭三层盾桥,直接抵到城墙缺口,整个过程,耗时不过三两分钟,速度比从后方调集攻城器械还快的多。 然后,攻城士沿着梯桥,一大群人腾腾腾腾就跑上去了。 这兵力投放速度,远非攻城梯可比。 一堆人沿着坡冲上去,挤也能挤进去了。 说不得,于敌城坍塌之时,盾桥是最快的从缺口处入城的方法。 盾桥用法,李孟羲至少知道了三种,一是,盾桥填壕沟,二是,盾桥翻屋过府,三是,把敌城砸塌之后,盾桥乃兵力投放速度最快之攻破缺口之方法。 第四百七十一章 【壕桥】 李孟羲收获一项厉害的攻城战术,他很开心,并且感慨,还是得集众人之智,就像在壕沟里搭人桥的战术,若非是关羽所想,李孟羲自思, 自己可能打一百场仗可能都想不到。 刘备说,关张二人都想到了破解壕沟之法,李孟羲不由好奇,这张飞,张飞将军,又有什么方法。 解散了盾墙, 李孟羲转问关羽。 关羽笑而不答。“若论高明, 三弟之法,还胜于你我盾桥之法, 可自去问三弟。” 关羽不说,李孟羲好奇起来。 张飞到底是想了何种方法,比盾桥还要高明,不能吧? 迫切的想知道第三种深壕破解之法的李孟羲,立刻去找张飞。 此时,张飞和刘备还在城外。 找到张飞,李孟羲问其如何过深壕。 张飞满不在乎的哈哈一笑,“大哥说用土填,二哥说搭盾墙,要俺说,不必麻烦!抬个梯子过来,这头搭那头,不就过去了?” 李孟羲表情凝固在了脸上,好半晌,他一个卧槽从心里发出。 李孟羲惊讶的看着张飞, 他没想到, 张飞的方法,还真的是最好的过壕方法。 不用费力又笨拙的去把护城河填了, 不用再吭吭哧哧的搭人梯了,只需要攻城梯!攻城梯贼长,轻轻松松从壕沟这头搭到那头。 然后,攻城士踩着梯子踏踏踏踏的跑,跑的多快。 这边过壕如过平地,城下,则可以爬梯迅速,爬梯速度若能跟当日文安县攻城时的爬梯速度一样,则昨日攻城,何至受挫。 张飞想的最直接最简单的方法,然而这个方法,确是最强大的。 倾得一破壕良法,李孟羲迫不及待的,立刻着人抬来攻城梯一架,然后,将攻城梯平放,横跨宽壕两岸。 不用试,李孟羲也知道, 此法能续继前后攀梯之人,使攻城士不至于前后不继而成添油战术。 梯子两头架好, 李孟羲按耐不住一试究竟的心,他亲自从这头,小心翼翼的一阶一阶踩跳到另一头,然后又拐回来。 壕沟边,刘关张三人笑着看着李孟羲笨手笨脚的来去。 实在是梯阶太宽,李孟羲如今,还是个小孩子,于大人来说,两梯间距是正好,于李孟羲来说,间距太大了,每跨一阶,就得迈开大步。 一个来回后,李孟羲又回到了壕沟边。 他盯着架在壕沟上的攻城梯,思路飞转,想到了很多。 既然攻城梯可以架壕沟上,使深壕变平地,那其实还可以把梯子加强一下,不用再做梯阶,可以把梯子,用木板给嵌上,做的就跟真正的桥一样。 然后,攻城士卒就不用再把注意力放在脚下,不用再费心思得踩准每一个阶梯了,直接踩梯就如同踩路。 如果说把木梯做成木桥有难度,工程量大,那其实完全可以简化难度。 以李孟羲现在对汉末技术的理解,和他在木工营混迹许久的见识,做木桥,完全可以做成软的木桥。 何为软的木桥? 既,先做普通的攻城梯,然后,再用伐木时折下来的树枝,把梯阶与梯阶之间,用树枝给编出网兜一样的兜。 然后,士卒踩着树枝网兜过去,不就一样如履平地了? 如果说树枝不坚固,那可以用绳子,用绳子编网也行,如果绳子还不够,可以再加布料,用士卒们的旧衣服,在木桥下方做一个布兜,有布作为支撑,树枝网就更具有踩踏时的踏实感了。 这是李孟羲所想到的最好的木桥制作方法了。是最好的,而不是质量最高的。 质量最高的木桥,自然得用好木头,用木板,用茆榫结构,这才做得精良的木桥。 然而,用在实战中,攻城的时候,能找到树不错了,哪里有好木头,哪有时间去刨木板,哪里又有功夫去做复杂的茆榫结构。 所以,实际运用时,质量好的,不如简单的性价比高。 用木板茆榫做木桥,非熟手木匠不可,非大量时间人力不可。 而用树枝编网,用绳子加固,再用破衣服兜底,都不用木匠参与,人手不足之时,普通士卒也能把桥给做好。 此跨壕木桥,除可单个使用以外,还可以多个并联。 单个桥是独桥,人力投放速度还是有限,多个桥,乃至足够的桥,把敌军的壕沟全部都盖上,那么,敌军的壕沟跟平地还有什么不同? 敌军壕沟全变坦途之时,我军不仅兵力投放速度达到了最大,而且,士卒们闪转腾挪也有了空间,我军可以有更多的兵力集结城下,也就能进一步提高攻城兵力投放密度。 什么护城河,什么护城壕沟,器械充足,就可视护城河为平地。 在壕沟上过梯,士卒得手遮掩着头顶,还得留意脚下,难度毕竟还是有,诸如会有人一脚踩空的情况。 李孟羲令攻城士们沿着梯子来回走几趟看看,到底速度能有多快,又多大可能,会有人出意外。 攻城士遵令踩着梯子一个接一个冲到沟对面去。 “快!快!” 李孟羲在边上玩命的催,“再快点!再快!” 攻城士们被催的不行,只能不停提速。 这样,过了一会儿,期间,的确是有人会踩空失足陷下去。 然后,后边的人躲之不及,要么撞了上去,要么就不得不往旁边跳了下去。 这让李孟羲皱眉。 踩梯子过壕,不同于过真正的木桥,过梯子的时候,得一气跑到头,不能骤停,一旦骤停,就必然失衡。 现在这壕里干干净净,实战的时候,壕里可能有尖的木头桩子,掉下去人就没了。 因而,过梯的时候,应该一个一个过,这样就不至于有人万一脚下没踩准,又或者突然中箭造成的骤停,而害的后边数人掉落长梯。 可如此以来,一个人过完,再过另一个,速度就太慢了,似乎又成了添油战术。 看来,如果有条件,还是尽可能的把木桥做的有板有底为好。这样万一前边有人骤停,后边人也能轻松稳住,不至于一个没踩稳,就掉了下去。 这边,李孟羲在想东西,那边,攻城士们仍然不停的在过梯子。 突然啪的一声,一阵惊呼,李孟羲回过了神,他看过去,看到沟里摔了人,而梯子,一头砸在沟里。 “怎么了?”李孟羲问,他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梯子滑沟里了。”刀盾士答道。 梯子会滑沟里?李孟羲愣了一下。 然后,他朝沟对岸看去,看到沟对岸,是一个斜坡,刚才梯子搭过去,就是担在斜坡上,李孟羲看明白了怎么回事了。 两边沟不一样宽,梯子搭到了坡上,然后,不停的过人,人的重量,压着梯子,不停的一点一点往下滑,梯子最终,就滑到了沟里。 刀盾士们再把梯子扶好,李孟羲走到梯子尾巴后,“得找个楔子,钉着,省的出熘。”李孟羲看着梯子尾巴,若有所思的说到。 一旁走来关羽,关羽道,“不必拿锲子,用环首刀,扎地上,一钉,就妥。” “奥!”李孟羲恍然受教,“那得拿个锤子……”他下意识就说。 关羽用无语的眼神看着李孟羲,都不拿锲子了,你还拿锤子,不更拖累? “锤子也可不必。刀扎地上,跺两脚就成。若嫌不稳,拿盾砸,盾又沉,一砸入土颇深。” 李孟羲一想,眼睛亮了,是了!要个锤子的锤子!锤子才多大重量?包铁的大盾多沉?盾啪的一拍,都不用对准,一下把刀把都砸地里去了。而就算拿锤子,那小的跟玩儿一样的锤头,还得对准,还得一点一点,一锤子一锤子砸,还不如盾好用呢。 还别说,刀又尖又长,可不就跟一根铁钎子一样好用?不比木锲子好用? 环首刀可以起到钉子锲子铁钎等工具的用处。 行军在外,铁钎子不好找,环首刀可遍地都是。 因而,随手把刀往梯子尾巴处一插,挡住梯子的滑动,这个方法好。 可李孟羲一想,好像不对,他抬头,看向关羽,“可是关将军,攻城士把刀给别个,他咋作战? 总不能空手。 我看,抬梯的攻城士,得配两把刀,一把刀当锲子,一把刀作战……” 什么带两把刀,关羽又是无语的看着李孟羲,这家伙想事,怎么有时他往麻烦了想呢。 “不用带两把刀,借别人的刀不就妥了?前边的人,刀插于地以为锲子,借刀于身后之人。” 奥,刀还能借啊。 李孟挠了挠头,“那,身后的人不也没刀了?”李孟羲还是不解。 关羽目光微妙,道,“身后人,再借身后人。” 李孟羲皱眉,“那身后人之身后人,不还是没刀?” 关羽澹然道,“再往身后借便是。” 可不论怎么借,总有人手里没刀啊,攻城的时候,刀借出去,自己没刀,就是个死,谁肯把刀借别人。 见李孟羲一脸迷茫,关羽解释道,“城下聚众百十士,又非这百十士,个个立登城头搏杀,总有个先后。故而,前人借后人刀,后人虽无刀,半天无忧也。 这半天之久,或许城已破了,不需有刀。 纵城不破,前借后,后再后借,累借不穷,前排攻城之士,永无需缺刀之忧也。” 关羽这么一解释,李孟羲算是明白了。 总之,是时间差,城下一堆人,第一个爬梯的人,到后一个爬梯的人,可能得轮一个时辰,轮到一个时辰之后,后边又跟上来的人,又是一堆。 所以,后士济前士,永无人缺刀。 战场上处理问题的方法,竟能如此简单。 不用带锲子,不用带锤子,不用带双刀,只用一把刀就把问题解决了,刀往那里一挡,梯子就算搭在斜坡上,也绝不会滑落。 说起滑落,李孟羲再把目光朝壕沟那头看去,他看到,对岸城下的那个斜坡,斜坡不是普通的泥土,而是发灰的泥,又硬又密实,可能是三合土一类的玩意儿,也就是说,对岸墙根下的那个斜坡,不是随便就挖了一个坡,而是花大力气,刻意建筑了那么一个坡。 看坡离城的距离,再往城头看,城头要是丢个石头下来,正好落坡上。 然后,石头高处落斜坡,自然会往下滚动,斜坡的尾端,是深壕,石头滚下来,正巧砸到沟里。 这个斜坡,等于是把擂石的攻击距离延长了许多。 想到这里,李孟羲明白了,为何南和城这深壕,为何远城的这一边,是直上直下的近乎笔直的深沟,而近城的那边,反而留个坡,本来还想,这个坡不正方便攀爬吗?还不如两边都笔直陡峭呢。 现在懂了,留的那个坡,一是让攻城梯容易滑,不好立稳,二是,城头人力投石头,其实攻击距离有限,有了个斜坡,石头顺着坡就能百分之百砸到沟里去。 也不知,这城是谁人设计的,太他喵的阴险了。 李孟羲觉着,这个方法好,以后,咱要是建城,也这样弄个非常深的坑,坑一沿留斜坡,斜坡刚好处在城头石头可以丢到的距离,然后让石头丢下来顺着坡滚,砸的敌军嗷嗷的叫。 李孟羲这边想的开心,那边,突然卡察一声响,又是一阵惊叫。 李孟羲转头看,梯子竟然从中断了。 之后检查发现,因为梯子是从别处搬来的攻城旧梯,攻城战中有损伤,所以这会儿来回折腾,就把梯子踩断了。 李孟羲皱眉,怎么搞的,好像此次攻城,坏的梯子格外的多。 刀盾士们把梯子坏的一截去了,然后想继续用剩下的一长截继续搭在壕沟上,一试发现,本来很长的攻城梯,短了一截之后,竟然不够长了,不够从这头搭到那头了。 这倒给李孟羲提了个醒,看来,跟攻城梯还不一样,攻城梯要做的长短合适,这壕梯,还是长一点好,留出足够盈余,万一是断了,立刻就能把断梯往前凑一凑,继续搭上。不然,再从后边再费力抬新梯子来,太耽误时间了。 攻城的梯子,是梯子,搭壕沟的梯子,也是梯子,为做区别,李孟羲觉得,可以把架在壕沟护城河上的梯子,称之为【壕桥】。 河和桥,护城河和壕桥,正对应。 第四百七十二章 擂石克梯械 昨日攻城战后,攻城梯全留在城下,还未及清理。 沿城走看,从这头,往那头走,走着走着,李孟羲忽然见到奇怪的一处。 眼前有一架攻城梯, 这架攻城梯竟然根本没过壕沟,而是直接从壕沟这头,直接搭到城头上了。 那么大的跨度,梯子竟然还能够的到城头,李孟羲惊讶极了,他没想到, 会有一架长的这么变态的梯子。 攻城前跟木匠们交代的时候,只说了最小尺寸,最大长度倒是没说,让木匠们只要不做短,做长倒无所谓。 到底是哪个神仙木匠,做了这么一架能跨过深壕还能搭到城头的梯子? 这明显可能是一处失误,是有木匠弄错了尺寸,然后做出了超长的梯子。 然后,检查的时候,梯子只要不短,就没问题。 再到攻城队抬着梯子用的时候,又遇到了有急智的百夫长,百夫长看沟太深,又看梯子够长,索性决定试一下,然后直接就把梯子放倒,一试,还真能搭到城头。 好了,现在有第四个破解护城壕沟的方法了——做加长版的攻城梯,直接跨过护城壕沟, 直接搭到城头去。 此不失为一个巧妙方法。 但由此产生了一个问题, 破壕有四法,填土法,盾桥填壕法,壕桥法,以及现在的长梯法。 前三种方法,都属于把壕沟变坦途之法,唯独第四种,则不属此类别。 四种破解壕沟的方法,用其一,就无法再用其二,用填土法,则就不能也不需再用盾桥,壕桥,及长梯法。 同理,若用壕桥,则其他三法则就没必要再用。 那么,长梯法与其他三法,优劣何在? 攻城之时,往城头投放兵力的速度, 是破城的关键,所有蚁附攻城法,最重要的核心,必是千方百计的提高人力投放之速度。 这么一想,可能长梯法投放兵力之速度,有其劣势。 其他三法,变壕沟为坦途,攻城士等于是,走一截坦途,再爬一截短梯。 而长梯法,攻城士要爬长梯子,要从壕沟这头开始,一直爬到城头。 爬梯速度,远比奔走速度慢。 于是,爬长梯投放人力的速度便慢了许多。 故而,若把破壕四法列个优先级,长梯法应是最后优先级。 其他三法都能保证样城头投放人力的速度,独长梯法,人力投放速度慢了一截。 长梯法劣处如此。 细思,长梯法也有其长处,长梯法操作极其简单,若是遇到护城壕沟不宽的小城,攻城梯稍微长个丈余,就能从壕沟这头跨到对面城头了,这就省却了填土,搭盾桥,再做壕桥,等等这些工时。 在时间紧迫之时,直接用长梯法,能节省大量时间。 认真看了长梯一眼,李孟羲继续往下去复查。 往下走去,城墙边的攻城梯,时不时就见到一架坏掉的,这些坏的攻城梯没一架是因为被摔坏的,而是遭受了暴力破坏,是被砸坏了。 所有坏掉的攻城梯,一架一架认真看过,要么是梯阶被砸断,要么就是主轴被砸折,一架比一架坏的严重,损毁最严重的直接就散架了,梯阶散了一半多,就剩两根轴了,其中一根轴还是断的。 等走到最后,到北城角,李孟羲算了一下,一路过来,五十架攻城梯,足坏了十四架,这个数字,相当惊人。 李孟羲极其疑惑,当日文安县攻城之时,攻城梯坏了没几架,这次倒好,直接坏了四分之一。 难道是,工匠们偷工减料了? 不可能。 文安县时,缺工具,缺木头,木匠们也缺乏制造攻城梯的经验,且当时人手也不足,文安县攻城时所造的攻城梯,质量根本不可能和此次所造的相比。 可为何,攻城梯质量明明更好,坏的却反而多了。 百思不得其解的李孟羲,目光上移,朝城头看去。 奥,可能是,敌人是准备充足,石头准备的多,所以梯子砸坏了。南和城是座大城,遭遇的又是张宝部主力,黄巾准备充足也正常。 但一细想,似乎也不对啊,他黄巾储备的石头再多,只能是提高擂石持续攻击的时间,而不能提高攻击的力度。 很简单,虽城大小不同,但都有城垛,文安县的城池,城垛处两个黄巾抬着石头往下扔,一下只能扔一块石头。 南和城虽大,然南和城城垛处,黄巾往下扔石头,也是一下扔一块。 两处攻城之时,城头落石频率,应该是一样的才对。 可细思昨日攻城,攻城没开始多大一会儿,就频频有梯子被砸坏。 当初文安县攻城,梯子坏的可没这么快。 问题看来不在石头本身。 李孟羲仰头看着城墙,眉头紧锁。 既此番多有攻城梯损坏,原因不在黄巾的石头存有多少,那关键又会是在哪? 南和城和文安县城相比,其差异之处何在? 毫无疑问,南和城大,文安县城小,南和城墙高,文安县城墙矮…… 忽然就是灵光一闪,李孟羲瞪大了眼睛,他勐地凝神再看向高耸的城墙,然后目光侧望,再看向不远一架损坏的攻城梯,那架攻城梯,中间部分梯阶被砸坏了。 是了! 是高度原因! 南和城高大的多,石头砸下来,加速过程长,因而动能就大,破坏力也就大,所以才今番攻城,大量攻城梯被毁。 没想到,城高两丈,竟能使城头落石破坏力增加这么多,李孟羲抬头看着高耸的城墙,若有所思。 看来,攻城梯也好,攻城椎也好,这些器械应该根据城墙高度,而相应的提高坚固度。 也就是,城越高,攻城梯应该越粗大坚实。 一处疏忽,便造成了攻城之时大量攻城梯被砸毁,多少人员伤亡,战争真是血淋淋的法则,要从战争中学的经验,要付出血的代价。 走到损毁的攻城梯处,李孟羲蹲在那里,拿着一截断的梯阶,梯阶随手掂量了下,李孟羲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好像,木头轻了点吧? 可能是柳木,李孟羲想到。依照李孟羲所知不多的木工知识,常用木头中,大概柳木是最轻的,也就最不结实。 难怪这一截梯阶被砸断了,柳木不结实,自然容易断。 看来,攻城梯的制作还不严谨,攻城梯梯阶不说用好木头了,但应该尽可能避免不用朽木,也不用轻脆的柳木。 攻城梯不同于一般的梯子,一般的梯子,能踩人就够。 而攻城梯,还要承受城头落石的砸击,要坚固一些才是。 这一点,是疏忽了,也是木匠营没意识到的一点。 梯阶毫无疑问,应该用坚固的木头,至于攻城梯的主轴,李孟羲觉得,对木头的要求应该没那么高,因为力承受方向不同。 梯阶是横着的,梯子的主轴,是斜着的,竖着的,自然,石头砸下来,横着的卡察就断,竖着的,曾掉点树皮。 是这样了,制作攻城梯的话,好木头应该优先用在梯阶上。 除了梯阶错用了柳木以外,这架损坏的攻城梯,别的倒没什么缺陷了,李孟羲想到。 其实仔细看一下,这架攻城梯足够大和足够宽了。 和文安县攻城战时相比,当时文安县时,缺人,缺木头,缺工具,攻城梯做的窄窄的。 而这次攻城,木匠们材料丰富,工具也丰富,为做攻城器械,拉来了好几车好木头,因而,攻城梯做的又宽又大。 就拿宽度来说,是文安县时攻城梯的两三倍宽,梯阶也粗了不少,防御力本该强了不少,可遇到了坚城,防御力的提升,没有落石破坏力提升的多,因此,折戟沉沙。 攻城梯明显有强度需要,增加强度的方法,李孟羲认为,一是,材料,比如不用柳木朽木,尽可能用坚固的木头。 二是,加粗工件,用粗的梯阶,换掉细的梯阶。 至于第三点,可能是设计。 至于如何如何设计,李孟羲一时陷入沉思。 攻城梯最重要的地方,是梯阶,因为梯阶是横着的,容易被落石砸断,攻城梯脆弱的地方,也是梯阶。 增强攻城梯强度最有用的发力点,就是提升梯阶强度。 设计,该如何设计,梯阶就这么简单的一根棍,有何能设计的? 穹顶结构,倒是能增加强度,木棍带点弧度也能扛拉伸,可把梯阶做成拱形的,难度太大,性价比太低。不可行。 问题不知该怎么解决了,李孟羲拿着断木头,沉思了起来。 他这一沉思,便忘记了周围,忘记了时间。 时间太久了。 一旁,刘备几人等了李孟羲许久,不见李孟羲动弹。 刘备和关张二人相视一眼。 刘备走过来,拍了拍李孟羲肩膀,轻声问,“羲儿,在想何事?” 李孟羲茫然抬头,“梯阶。” 刘备看了一眼李孟羲手里的断木头,是找话说,也是看李孟羲眉头不展想开解一番,刘备笑到,“木头断了何妨?断了还有这一长节,凑凑还能再做个小攻城梯。” 这话,还带上哲理了。 彷佛就是在劝解李孟羲说,没必要为这断木头费心思,长的断成了短的,一样能用。就如这人生啊,何必整日眉头不展…… 李孟羲还沉浸在思考之中,他茫然的看了看手中的木棍,又抬头看了看刘备一眼,“这能用?”言下意思是说,这木头是柳木的,又软又脆,能用? 刘备笑道,“如何不能?就比如说快子,快子长了能用,快子断了,拿断的,凑合也能用……” 刘备跟李孟羲,两人这一轮对话,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但,刘备突然一说快子,李孟羲突然就感觉似乎抓到了点什么。 片刻后,李孟羲勐然瞪大了眼睛,他想起了一个家喻户晓的寓言典故,一根快子是轻易能折断的,两只快子,是不容易折断的。 也就是,既然一根木棍容易被石头砸断,那么,何不两根木棍绑一起,不就不容易被砸断了吗? 还有! 折过快子的人都知道,一根长快子很容易折断,然后再拿起断的半根快子再折,也倒能继续折断,但随后,要折四分之一长的快子,几乎——难以——折断! 折快子的都是同一个人,力量大小一样,为何越短,越难折? 可能是杠杆原理,也就是,折快子的时候,支点在中间,发力点在两端,快子越长,力臂越长,越容易把快子折断。 同理,快子越短,力臂越短,快子就越不容易断。 石头砸攻城梯梯阶,好像也是一样,石头砸下来,砸于梯阶正中,卡察一声,梯阶断了,那么,于此时,情况与折快子不同了,折快子支点在正中,发力在两端,石头砸梯阶则反过来,施力在正中,支点在两端,但原理是一样的。 梯阶越长,石头砸中梯阶时,力臂越长,越容易把梯子砸断。 反之,梯阶短,不容易被砸断,梯子反而牢固。 想到这里,李孟羲再往攻城梯一看,一下就明白问题在哪了。 攻城梯做的太大了,太宽了,比文安县时的攻城梯,梯阶宽了两倍不止,梯阶因此就长了两倍多,于是,就相当于变一根短快子为长快子,反而变得容易被砸断。 李孟羲曾认为,攻城梯宽窄不重要,宽一点窄一点无妨,现在明白了,宽窄竟然,十分重要!攻城梯做的大了,做的宽了,竟然反而会变得脆弱。 此次攻城,错就错在木头充足,时间充足,错就错在一切充足,木匠们又认真,认真的把攻城梯做的又大又宽,气派非常。 却因此,使梯毁人亡。 竟会如此。 李孟羲眼神闪动,他站了起来,略带激动的看向刘备,“我弄明白了!”他大叫。 又朝关张二人看去,“我弄懂了!是他娘的杠杆!”他兴奋的跳了起来。 关张二人相视一眼,什么叫“他娘的杠杆”? 不待刘关张相问,李孟羲就开心的,迫不及待,好为人师的,立刻就讲起自己的发现。 随地一找,找来一根木棍。 拿木棍做比,“三位且看,若拿此棍比做梯阶,棍长,撅之则断。” 说着,李孟羲卡察一声,把棍撅了。 “减一半,再撅,则费力。”卡察,李孟羲再撅。 “又减一半,则更费力。” 如是者三,李孟羲撅棍三次,手中只留了短短一截木棍。 他讲到,“力撅木棍,力不变,棍长则易撅,棍短则不易。何也?杠杆也! 何为杠杆,此为支点,此为力臂……” 略讲了一通之后,李孟羲道,“这梯阶,也如木棍。城上落石砸来,梯阶越长,则越易折,短则坚固。 于是,攻城梯越窄越好,可听明白?” 刘关张三人个个眉头紧锁,思虑模样。 不用李孟羲讲太仔细,刘关张三人生活经验丰富,一想也明白,平日不管是折柴还是撅竹,长的不费力真就一折而断,若是短的,就是用了上了力气,也不好折断。 三人没想到,攻城梯的道理,跟这折棍的道理竟然是一样。 人折棍,石砸梯,棍长则易折,梯长一样易折。 好一会儿,三人明白过来了。 刘备点了点头,道,“攻城梯确是宜窄不宜宽,梯纵再宽,也不能两队人爬梯,不然,两相扰乱,反倒不美。故而,梯只供单人攀爬,不必宽,恰能一人可上下最好。” 李孟羲挠了挠头,“奥!”他瞪大眼睛看着刘备,有些意外。 倒是没想到这一点。 刘备的意思是,攻城梯最好是能够单人攀爬就够了,哪怕做的宽,宽度够两人爬,实则攀爬时,两排人会相互干扰,反而不利攀爬。且,梯子宽了,还容易被砸坏。这两下一考量,自然,攻城梯窄的好。 边上关羽沉吟片刻也道,“羲儿,咱守城时,有叉杆。若咱攻城之时,梯子窄了,他就不好拿叉杆推梯,也是一项好处。” 李孟羲头转过来,再看向关羽,“奥!”他又是瞪大了眼睛,又是惊讶。 守城叉杆,李孟羲熟啊,这玩意儿,还是他想出来的呢。 但这会儿,他没想到,梯子窄了,还能反制敌人推梯。 简单来说,宽一米的梯子,敌人推梯,推一米长的梯阶,推哪里都能合力翻梯。 但是梯子窄到半米的时候,敌人要推梯,着力点就少了许多,可能本来梯宽一米的时候,边上的人还能凑到推梯,梯子窄了半米之后,边上的人就够不着了。 这样,梯宽一米时,敌人七人可同力推梯,梯宽半米的时候,敌人就四人能凑上来推梯,于是,我军攻城梯被推翻之可能,小了许多。 关羽又道,“梯窄,倒还省工料,工时。梯轻,抬梯扶梯轻便不少。” “奥!”李孟羲又奥了一下。 这一点,又没想到。 梯子窄了,工料要求就降低不少,就比如,宽的梯子,梯阶需要长木头,没有长木头,就做不了梯阶。而窄的梯子,短木头能用,长木头锯短了,同样能用,这就让材料变得丰富了许多。 就如关羽说的,梯子窄了,自然也就轻,攻城士卒抬着梯子跑,能跑的更快,梯子倒了,扶起来也更快。 纯靠人力,轻便比沉重,好用太多。 边上,张飞疑惑的挠了挠头,看向李孟羲,迟疑问道,“小孟,你说他娘的杠杆,俺明白了。 有支,有臂,就是杠杆。” “昨日俺攻城门的时候,”张飞睁着大眼,目露思索模样,“破第一道城门,俺对着两门正中撞的。 瓮城城门,俺见是对着左边城门撞的。” “照你说,哪个对?哪个撞的快?”张飞说完,就拿眼看着李孟羲。 这一下,给李孟羲抛出了一个麻烦的问题。 李孟羲一下被问住了。 攻城椎撞门,怎么效率快,不知道啊! 可能是杠杆,但,哪是支点,哪是力臂? 李孟羲思索良久都没有思路,他回头看了一眼,又朝远看了一眼,“走,找城门试试。” 东城墙,是攻城方向,城门已被撞毁。 绕了一大圈,至南门。 到城门下。 李孟羲抬头看着高大厚实的城门,他走到一扇城门的边沿,用力想试着把城门推开,太沉了,李孟羲用上极大力气,然而,城门吱呀呀的响,慢腾腾的动。 推不动,李孟羲索性放弃。 仔细看了看城门,城门有门轴,门轴连着一扇大门。 单扇门的杠杆,那门轴是支点。 推门的时候,离门边越近,则力臂越长,越容易推。 反之,靠近门轴推,力臂短,非常费力。 于是,李孟羲笑问,“关将军,还有三将军,你二人,谁力气大?” “哈,二弟三弟力气一般大。”刘备一旁抢先插话道。这就是刘备的聪明处了,不伤两人和气。 万一李孟羲一句话,引的两人较量力气,反倒不美。 关张二人,应该力气彷佛,李孟羲点了点头,道,“有劳关将军三将军来一试究竟。 关将军外推门沿儿,三将军内推门中,两位将军且用十分力气,看谁推的过谁。” 李孟羲相请,关张二人,捋起袖子,一里一外,一推门沿,一扛门中。 “推!”李孟羲喊到。 张飞关羽立刻发力推门。 结果毫无悬念。 关羽推门沿,轻松把推门中的张飞给推过去了。 见此,李孟羲又道,“反过来,三将军推门沿,关将军推门中。” 两人于是又换。 这一推,同样没有悬念。 张飞推门沿,则反把关羽推回去了。 停下,关张二人皆若有所思。 良久,关羽看向李孟羲,“平日推门,也知门沿好推,却未深究,竟还是杠杆。” 张飞哈哈笑道,“俺知矣!是他娘的杠杆!” 这下,应该明白了,推门,从边沿推,最有效。 门之于城门轴,推门也好,撞门也好,得撞边沿位置。 可是,城门归城门,城门关闭状态,后边还有门栓呢。 加个门栓的话…… 破门是怎样破的? 细思大概两种情况。 一是,撞断门轴,大开城门。 二是,可能门轴没断,攻城椎倒是先把门撞烂了。 尤其第二点,李孟羲突然记起,军中制作的两次攻城椎,全都是用木桩子做的撞锤。 也就是,锤头是平的。 好像,电视剧中,攻城椎是会削成尖的吧。 平头锥头,对门施加的力一样,也就是,于第一点,撞断城门轴时,平锤尖锤无区别。 但若是第二点,撞烂城门破门时,毫无疑问,尖头压强大,更容易破坏城门。 想到这一点,李孟羲有了计较。 看来下次做攻城椎的时候,也得把头弄尖。 弄尖还不行,最好是硬木头,不然像是柳木,尖头撞一会儿,就软了,软的跟毛笔一样,每次撞门,大部分力量,都被缓冲了。 所以得用硬木头。 其实,如果条件足够,给攻城椎锤头包层铁皮更好。 铁皮可不会撞软。 铁皮硬度,胜过所有常见硬木。 于是,铁头攻城椎,对门的破坏能力最强。 这是于破门之第二种情况,锥头和钝头的区别。 但于第一种情况,城门后插门栓,此时,到底往两门缝中间砸效率高,还是往一边砸效率高。 于此时,破坏对象,是门轴。 左右门门后,门轴和门相连的地方,是插门轴的门鼻儿,门鼻儿,大概就是支点。 要破坏门轴,自然还是砸门边沿。 问题就在于,往门缝中间砸的好,还是往边上一个门,砸一个门的好。 以李孟羲的分析能力,他此时,弄不十分明白了。 分析不出究竟了。 撞一边城门,力量可能集中,大概等于是,快子固定着,集中力量从一头折。 撞城门之间,则大概等于,快子固定着,力量分成两部分,从两头折。 李孟羲猜测,撞一边,城门轴更容易断,但,这毕竟是猜测,分析对不对,李孟羲也不知道。 索性,直接推来攻城椎一试究竟算了,直接实物实验。 昨日攻城,攻城椎有四架,坏了一架,尚有三架完好。 于是令士卒把攻城椎推过来。 一段时间之后,士卒们把沉重的攻城椎慢腾腾的推来。 而后,令人在后关上城门,插上门轴。 又令士卒,轻晃攻城椎撞门,先撞城门正中。 冬。 冬。 攻城椎一下一下的往城门正中撞,可以看到,攻城椎同时撞了两扇城门,两扇城门都微微向里形变。城门向里形变,就别着门轴,门轴若断,就是被别断的。 李孟羲还发现,因为城门不是完全水平的,有一边门外边凸一点,一边门里边凹一点,于是,撞的时候,总有个先后,攻城椎先撞到一门,又撞到后边一门,力道层减,门前后晃荡,跟个弹黄一样。 李孟羲觉得,这可能,就浪费了一些动能。 一扇门,弹性单算,两扇门,弹性相加,浪费的动能,则就更多。 撞了一会儿,李孟羲令停下。 稍把攻城椎转一下头,把攻城椎对准左边城门沿儿撞。 冬。 冬。 再次一撞,明显看到,单撞左城门边沿,形变大的多。 门轴断若是被城门往里别给别断的,那么毫无疑问,单撞一边城门时,城门往里别的更深,对门轴的伤害更大,更容易把门轴损坏。 到这里,李孟羲认为,单撞一侧城门,效率更高一点。 这其中,涉及到动能浪费,涉及到城门形变。 拿不定主意,李孟羲问刘关张三人,问,“三位觉得,撞门中,还是撞一侧,破门更快?” 刘关张三人入神的看着冬冬被撞的城门,看着一侧城门不停的往里别。 “某觉着……”刘备手摸下巴,眉头微皱,思索模样,他迟疑了一下,“是撞一侧更好。” “某也觉着如此。”关羽凭感觉,也给出了答桉。 “俺也一样!”张飞是同样的回答。 四比零,所有人都认为,撞一侧破门更快。 “那就说定了,日后再撞门,对着一侧门撞!”李孟羲下了论断。 刘备点头,关羽则是稍有迟疑,关羽手拂长须,仰头上看,盯着高大的城门中端看了好一会儿。 “若说破门最快,攻城椎越高,或可破门最快。”关羽说完,不去看刘备,不去看张飞,却低头看了李孟羲一眼。 彷佛就是,关羽觉得,李孟羲肯定懂为何如此,刘备张飞,算了,不是顶尖聪明。 李孟羲倒是疑惑了,破门快慢,跟攻城椎高低……有关系? 他想了好一会儿,明白了,还真的有关系。 按极限假设来推断,如果攻城椎极限的矮,那么,撞门时,只能撞到城门角,这样费力撞了半天,城门的木头撞的变形了,甚至城门角破了,但是,门轴没断。 城门本身,也是杠杆。 往城门角撞,阻力乃是城门之弹性形变。 城门角此处,弹性形变力臂长。 也就是,城门弹性形变,就抵消了很多攻城椎的动能,剩下的,对门轴的动能,就少了许多,因此,就难以破坏门轴了。 所以,要想撞断门轴,最好是攻城椎的撞锤和门轴齐平,这样,力直接施加于门轴上,更容易断轴破门。 而放在实际中,一般而言,城墙极高,城门也是非常高大,城门的高度,远比攻城椎高,要想攻城椎锤头和城门轴一个高度,不太可能。 但纵是如此,攻城椎越高,离门轴越近,对门轴施加的力也就越大,断轴破门的效率,也就越高。 所以,攻城椎要想破门高效,不仅攻城椎要大,锤头要重,且高度也要高一些才行。 攻城椎的高度,竟然也影响破门效率。 李孟羲很意外的,又弄清楚了一点。 李孟羲觉得自己这片刻时间,弄清楚的东西可太多了。 更让李孟羲感慨的是,好多问题,竟是刘关张三人发现并指出的。 刘备拿快子和断掉的攻城梯梯阶作比。 刘备说攻城梯最好爬单人,双排人容易相互影响。 关羽说,窄梯轻便,抬扶便利,且城上之敌推梯,敌借力之处少。 张飞则因为昨日攻城,亲自带领攻城椎破门,由杠杆想到了撞门到底哪点破门最快。 关羽最后,则又提到了,攻城椎高度问题。 这三人,贡献了多少问题和思路。 这让李孟羲明悟,虽然说,已知道集众人之智,从刘关张,从普通士卒,从军医,从木匠们,从任何人那里收集众人的点子与方法,远比自己一个人单想高效的多,但这是不够的。 思考问题,众人思路碰撞,也是集众人之智,能提高思考效率。 看来,以后不能自己一个人闷头想问题了,得找人一起讨论才是。 就如今日,若无有刘关张三人一起讨论,哪能知道这么多东西。 第四百七十三章 瓮城攻守术 战后盘点,城门这一点儿盘点完之后,众人一起去看瓮城。 说起来,此次攻城战,打的是一塌湖涂,稀烂,丢死个人。 事先都不知道有瓮城, 攻城队都没带梯子,以至于,枉死不知多少人。 瓮城,小小的一圈,瓮城城墙比外边的城墙矮多了。 登上瓮城去看,居高临下瓮城下的角角落落看的一清二楚。 并且因为瓮城小,张飞说, 昨日攻城, 这一圈瓮城上的贼人不管从哪扔石头,都能把石头砸到攻城椎上。 这倒是让李孟羲明悟了,瓮城和普通的一道直下去的城墙还不一样,普通城墙,没办法限制住城外敌军攻城的人数,但瓮城,围了一圈,等于是,瓮城包围面积的大小,就等于限定了敌军可以集结的范围是多大。 因而,从攻城术和守城术两方面考虑,从守城术,城墙根下,聚集的敌军越少,城头压力就越小,为此,守城方会在城前建壕沟,立削尖的木桩。 但于瓮城而言, 瓮城接在城门之后,第一道城门破,我军可能还要堵在城门处,和敌军厮杀一阵。于此时,瓮城其实也是我方战场。 那么,瓮城中的空地能集结兵力多,实则于我方也是优势。 为限制敌军数量,把瓮城修成狭长的过道,就太傻逼了。 固然,这种结构,敌军破第一道门之后,再去破第二道门,敌军兵力无法展开太多。但同时,我方要堵在城门口,把敌军堵回去,那我方能展开的人数,也就过道那么宽一点的人,人数同样不多。 敌我,展开兵力相等, 则我方不能对敌方有优势。 所以考虑到城门洞处拒止敌军这一点, 瓮城的包围面积, 其实应该大一些。 这样,敌军破门之后,敌军从城门洞杀出来,我军瓮城中集结,敌军一杀出来,就处于我一大堆人的包围之中。 这样,敌军虽破门,但于城门洞处,敌军投放人力,通道只是城门洞那么宽一条通道,而我军人力,占据宽阔的一大片。 这样,很长一段时间,从城门洞中杀进来的敌军,会一直处在我军三面包围之中。 于城门洞处,又是一道绞杀敌军的有利地形。 所以,瓮城大小,大有大的好处,小有小的好处。 瓮城圈的范围大了,我军于瓮城中集结的人就多,敌军破门自城门洞攻出来的时候,我军拒止能力就强,能绞杀更多敌军士卒。 瓮城范围小了,优势则在于,敌军万一成功攻入瓮城,则敌军于瓮城中能集结的人力少,待之后,敌军把梯子搭在城墙上,爬墙攻瓮城,其攻城人力就少。 瓮城大小,各有优劣。 至于瓮城大小,则还有讨论。 瓮城,同样的面积,是宽短好,还是窄长好。 宽短,指的是,瓮城比城门洞宽许多,但从城门洞到瓮城城门,距离短一些。 这种宽短的瓮城,其好处是,因为其宽,我军堵在瓮城中时,横排就长,横排长,敌军从城门洞中杀出来,不容易从两边打开局面。 在城门洞处,我军之所以有优势,能把敌军三面包围,就是因为,敌军出城门洞就几排人,而我军外面围的人,一大横排。 当战况持续,敌军会逐渐往两边往前突,当敌军突到两侧城墙时,那么此时,敌军横排就与我军横排一样了,我军将失去包围优势,敌我则是方阵相对。 因而,此情况,瓮城越宽越好,越宽,我军左右翼人越雄厚,包围敌军的时间就越长。 此时,倒有了破瓮城的战术。 破瓮城中的敌军,不同于破阵,而是要拉拒,要消灭瓮城中围堵的敌人,把瓮城中的敌人肃清。故而,我军攻入瓮城之后,往两边突要重要于从中间突。 因为两边之敌不肃清,我军则一直处于包围之中,则一直劣势。 什么时候我军能在瓮城中拉开横排方阵,左右无一敌军,则我军方破掉了敌军的包围之势。于此刻,我军才能最高效的肃清瓮城中的敌军。 由此,又反知守瓮城之术。 于城门洞处拉拒时,左右翼应放重甲精锐,中间,则应多放人力。 因,左右两翼,空间有限,只能是提高兵员质量来增加力量,而中间有纵深,可以用数量来确保稳固。 这跟守城时,往城墙角放甲士的目的是一样的。 宽短的瓮城,优势在包围之势。 至于窄长的瓮城,优势,在于堵滞。 既,和敌军在瓮城中拉拒,此时,瓮城中拉拒,我军横排,与敌军横排,人数一样,我军不占任何阵型优势——我军优势,则在瓮城城头。既,更多的靠城头我方弓弩手杀伤敌军。 此时,我军阵型纵深长,人力后继多,因而能把敌人在瓮城中堵的更久,敌军被城头打击的时间就因此更长。 瓮城宽短之形,我军两翼厚重,有合围之长势。 瓮城窄长之形,我军纵深漫长,可长久把敌军堵在瓮城之中,有城头击敌之长势。 至于如何取舍,细思,应该因城制宜。 何为因城知宜?既,看城墙高大与否,城墙毕竟是最强地利。 若是巨城,城墙高,瓮城墙也高,此时,城墙优势巨大,敌攀梯攻瓮城,难下。 于是,此时,城墙之优势,高于合围之优势,所以,巨城,瓮城用窄长之形,重用城墙优势。 若是城墙低矮,如文安县,文安县城墙低矮,若文安县也有瓮城,瓮城城墙就更低矮,此时,瓮城再用窄长构造,那么敌军能轻易打灭我军两翼合围,然后挤了进来,接着敌军再用攻城梯一搭,因为瓮城很矮,攻城难度不大,那么敌军不一会儿,就攻到城头了。 此时,还想利用城头我军弓弩手打击敌军,显然已不可能。 故而,若城矮,城墙之优势,远不如合围之优势,所以,小城,瓮城用宽短之形,重合围。 这是取舍。 至于说把瓮城建的又宽又长,似乎并不一定妥当。因为城并不是越大越好,城越大,防守需要的人力就越多。城大,利于我兵力城头展开,可一样利于敌人攻城兵力展开。 尤其瓮城这种危险之处,大了不一定好。最高价值的发挥每一寸空间才好。所以,有宽短窄长之取舍。 至于瓮城之守城法,跟城墙守城法,无太大区别。 不同的,毫无疑问,瓮城挨着城门洞的那一段,会最先被敌军攻击,敌军兵力从城门洞冲出来,直接就能攻击此处。 于是,挨着城门洞的左右两边的瓮城城墙,是为最薄弱处。 加强此薄弱处的方法,一为,把精锐甲士,强弓劲弩,把精锐力量放到这里,以增加守城力量;二为,把擂石金汁,优先支援此处,增加此薄弱处的防守韧性;三为,攻城士卒轮换休息时,此处轮换的频繁一些,以使守兵时时有充沛体力;四为,筑城时可以把楼梯口建在此处,敌军从此处登城,处于三面合围之中,进一步增加敌军登城难度,楼梯口近,我军增援迅速,又增守城韧性;五,可于此处修建箭塔,数层箭塔,可多容纳几十人,等于大大增加此处防御人手。 此五道手段齐下,则变薄弱,为最难啃之固强。 第四百七十四章 瓮城攻守术(二) 谈及昨日攻城战时,黄巾根本没在瓮城里放人,直接出让瓮城,李孟羲把黄巾好一番耻笑。 关羽默默听完李孟羲的高论,待李孟羲说完,关羽不可置否的提点道,“羲儿, 此不可一概而论。我军精强,自可调精兵勇将,围堵瓮城,变城门洞之方寸之间,为绞杀之所。 然则,黄巾兵弱, 又无勇战之心,黄巾弃瓮城直退守城门倒也无错。反之,若黄巾想围堵瓮城, 我兵自城门洞杀出,黄巾弱兵不及抵挡,一触即溃,到时,我军尾随追杀,瓮城城门未关,我已杀至,岂不瓮城轻失也?” “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行。 至于这瓮城围堵还是不围,因地制宜,因时制宜,更要因兵因人制宜。而不可拘泥不化。” 关羽话完,李孟羲陷入沉思。 关羽话中的深意,李孟羲听明白了。 固然说,城门洞处, 为一处绝好的绞杀敌人有生力量的地方。 但其实于黄巾而言,黄巾放弃城门洞处之迟尺之争,直接退守瓮城,反而是最明知之选择。 因,黄巾不能边拒止边从容而退,很容易被一冲击溃。当黄巾溃败,蜂拥后逃之时,可能城门都来不及关上,瓮城城门就失守了。 关羽说,兵无常势,用兵当因地制宜,因时制宜,更要因人制宜,李孟羲深以为然。 围堵瓮城,义军精兵能做成,不代表羸弱的黄巾军可以做成,这便叫做,因兵制宜。 设身处地的想,万一哪天,陷阵营来攻城, 到时义军可能便将处于如今日黄巾一般之处境,围堵瓮城风险稍有些大,稍有不慎,就被杀崩。 如此算来,瓮城里一兵不放,瓮城城门直接关死,反而不失为万全之策,稳妥之法。 与之相比,围堵城门洞,无论如何,有风险。 至于说,把瓮城城门关住,瓮城里边放一堆死士,这个方法倒也能用,只是,死士是生死存亡之际拿来以死博活以小博大的最终手段,而不是拿来送死的。 有一众悍不畏死的死士,留着哪一天破阵杀将,留着诱敌深入不好,非要在瓮城中浪费掉。 死士用来破阵杀将,可挽救一场败局,用来诱敌深入,也可以小博大,坑害敌军一支精锐。 于瓮城之中,敌已攻破城门,敌军兵力将源源不断的抵达,而围堵瓮城的死士数量有限,早晚要被淹灭。一部死士,留在瓮城中,能起到的作用,不过是杀伤自身三倍以上的敌人,把敌人堵住半个时辰,甚至一两刻。 两下一比较,就知,轻死之士能用于围堵瓮城,但不值,一点不值。 李孟羲皱眉思索半天,难道这黄巾,要围堵瓮城,真就一点办法都没有?难道若有朝一日,陷阵营破我城门,我兵又不十分善战,我军真就没办法借城门洞口的地利优势绞杀陷阵营? 半晌后,李孟羲抬头看向关羽,道“若用塞门刀车如何?” 关羽略一想,摇头,“围堵瓮城所图为何?绞杀也。塞门刀车堵路,敌我相隔,如何绞杀,失本意也。” “奥……”李孟羲奥了一声,挠了挠头,眉头微皱。 塞门刀车,严格来说,这玩意儿就是个活动的墙,而没有什么杀伤能力,塞门刀车名字上带有个刀字,也确实有刀刃或者枪尖,然而推着刀车去撞人,杀不了两个人。 敌军拿盾手来说吧,敌军盾手抱着盾,顶在身前,塞门刀车能把敌军挤的步步后退,刀车上的刀尖却无法真正高效的杀伤。 刀车把城门洞围堵住,就如关羽所说,敌我相隔,此时要想借地利绞杀敌军,此计落空。 反而,于城门洞方寸之处,城门洞窄,而瓮城宽,敌军本来就处于劣势,处于重围之中,此时有刀车,敌军顶着刀车,反推过来,此时,刀车于敌军,反而等于是盾牌了,敌军扛着刀车挤进来,反而破了我军合围优势。 看来,塞门刀车最适用之处,在于城门洞中,而非推出来堵着城门洞口,尤其不适用于我军集结瓮城之中,想绞杀敌军之时。 既然,塞门刀车不妥,李孟羲思索一会儿,又有主意,他看着关羽道,“那,据马如何?据马可阻敌,又不至敌我相隔。隔据马,我军枪矛攒刺,不也能绞杀无数?” 李孟羲这个点子说完,关羽略作思索,微微点头,“此法,妥也不妥。” “何为,妥也不妥?”模棱两可的答桉,李孟羲迷茫了。 关羽道,“若门洞之敌,乃轻甲无甲之士,我隔据马持枪攒刺,确可杀伤无数。 然,若敌为重甲精锐,此时,非重刀大斧贴近死斗,徒长枪攒刺,杀伤了了。此时,据马反碍贴身死斗。 故,某说,凭据马绞杀,妥也不妥。”李孟羲点了点头,明白了,还是得因兵制宜。 据马堵门,确实能阻拦敌人的同时,还不耽搁我军绞杀,但分情况,大多数情况,敌军披甲单位不多,哪怕是披甲单位,腿胳膊啥的,都露在外面,此时,我军一大群人隔着据马攒刺,还能绞杀一大群人。 但,若是如步人甲士一般的重甲步卒涌上来,我军已无从容敌军之可能。 纵无法杀伤重甲士,据马应该依然有用,李孟羲认为。 据马拦路,敌军若想越过据马,得十数秒时间,这十数秒时间,足够我军风一般的撤出瓮城,然后啪一声关上城门。 拿昨日攻城战事来说,黄巾若以据马堵住瓮城,黄巾纵然可能稍作抵抗就顷刻溃散,但,义军却没办法快速追杀过去,没办法趁势杀出瓮城,就因为据马拦路,过据马,比跳栏难得多。 李孟羲觉得,据马可行,有据马堵门,围堵瓮城就稳妥的多,不至于一个溃散,就致瓮城轻失。 后边,众人于瓮城之上,又谈到其他。 因第一道城门之后,有瓮城,故而,破门队需要带攻城梯,昨日攻城,此处便疏忽了,张飞所率攻城队,一架梯子未带。 李孟羲明白疏忽在哪,疏忽在战前未能彻底查明敌城详实。 虽然攻城之前也用了半成品井阑支着根长竹竿,趋近城池查看,可于城前三十步查看,三十步远,离得远,看护城壕沟只是一条线,未料到壕沟会那么深,以致对城墙的攻势大为受挫。 同样是因为竹竿不够高,城门后的瓮城比城墙矮了一截,离三十步远,同样未能看到瓮城,因此,也就准备不充分,再屈攻势。 看来,攻城需要足够详细的情报支持。 就比如此次,井阑不够高,不能看清壕沟和瓮城全貌,若当时遣重甲士冒险到城下,至壕沟前,拿竹竿测出壕沟深度,一看壕沟太深,便能事先有所考量,有所准备,不至战时受挫。 为探查详明,去测壕沟深度的重甲士可能会死个几人,但死的这少许人,避免了攻城时更多的人死。 由此,井阑乃攻城不可或缺之物。 半成品井阑,竖根竹竿,的确也能登高望远。 但其一,竹竿并不足够高,高度并不完全满足侦查需要,第二,如今军中的竹竿是游骑商队买回来编竹篓的,日后行军,军中能不能有如此长的一根竹竿,还是两说。 故而,若条件允许,还是应当做出足够高的井阑。井阑虽然是辅助型攻城器械,但其重要性,甚至比一般攻击型器械更重要。 于攻城,李孟羲学到了一些经验,管他城门后有没有瓮城,破门队最好都要扛一些攻城梯。 若门后没有瓮城,攻城梯丢了便是。 若有瓮城,梯子直接派上用场。 再者,攻城梯上架盾以为龟甲攻城梯,也能提供遮掩防御。 抬梯入城,万一敌军龟缩城主府等处,有梯子立时可用。 第四百七十五章 问策于卒,收获累累 午时,众人匆匆对付一顿。 吃着吃着,李孟羲停下快子,突然问,“俘虏呢?俘虏给饭吃了没?”他看着刘备。 刘备吸熘着粥,含湖不清道,“妇孺老弱, 昨日夜里便开时给吃的。 至于剩下的,早晚一顿,先不慌喂饱。” 李孟羲心里有底了。 这个处理俘虏的方法,就是前段时间讨论过的方法。 俘虏抓到,把俘虏饿着好,饿的没力气, 他就没力气暴动造反。 但此中有不足,青壮饿着就算了, 老弱妇孺饿他干嘛,这类弱势群体,就算吃饱,他也没心思暴动的。 小娃娃饿的哇哇哭,于心何忍。 吃着饭,李孟羲回想着上午巡查所得,这一上午,从城墙北角看到城墙南角,从壕沟看到攻城梯,从城门看到攻城椎,从城外看到瓮城,把整个战后战场,扫了一遍。 发现的问题多不胜数,战后所得自然也丰富。 把上午所得所有,在脑海中从头到尾过了一遍。 李孟羲放下了碗,正要开口说话,边上关羽正添饭,立刻盛粥过来, 李孟羲护住碗, “额,不了,我饱了。” 李孟羲看着刘备道,“此番攻城,历战士卒多达三千之众,何不效彷旧法,询问士卒攻城所得,以集获众人之智?” 刘备停下碗,盛粥的关羽也顿了下勺子。 “甚好!”刘备道。 “甚好!”关羽也道。 关羽对【众人之智,胜于一人之智】这个道理十分信服。 那是早前了。 曾河边演阵之时,令士卒们自演其阵,而后问策。 本以为,普通士卒,大字不识,能有个什么见识。 然而,那日得战策五十,其中单锥阵破阵之法, 便足有四种。 刀盾士左右撞枪阵开路, 地趟刀破阵, 大椽破阵,冲车破阵,都是那次从普通士卒那里问得的。 士卒亦能知阵略,关羽深信如此。 刘备也深信。 倒是张飞,因张飞长时间以来一直领斥候在外,也就最近一段时间才和中军汇合,当时河边沿阵,以及之后众多军中建设,张飞都不在场。 因而,李孟羲说问小卒兵略战策,张飞不屑嗤笑,“小小卒子,能有何见识?” 李孟羲立刻一眼看过去。 不用李孟羲说话,刘备放下碗就数落张飞了。 但看张飞的样子,一脸不在乎。 看来,只有眼见为实,张飞才会信,小卒子一个个也聪明的不得了。 约定好此事之后,午饭过后,等到太阳不那么晒,刘备起身,道,“走,聚士问策。” —— 主营,休憩营中的所有昨日参与过攻城战事的士卒,再次被集结于一起。 众士卒不明何意,都以为,又有战事了。 刘备叫过所有百夫长,二三十人。 把百夫长们叫到一起,交代到,“一会儿,你们下去交代清楚,昨日攻城,人人历战,若谁有什么想法,不管是攻城战法,还是什么,只要有用,大赏。” 说罢,目光扫了一圈,见百夫长们,多是军功升任上来的老人,刘备道,“你们也都是老人了,应该知道,什么叫好想法吧?不用再详说了吧?” 百夫长们都是点头。 “那好,回去,记得,个个交代清楚,单个时辰之后,你们把麾下士卒的想法,一并说来。去吧。” 然后,众百夫长回去了。 聚集着两千多战兵,等到各自百夫长回来,都问,是不是要打仗了。 一名百夫长顿时就笑,“打啥子,城都打下来了,没打仗。起!给我让个地儿。” 什长伍长们赶紧腾开地儿。 百夫长坐下之后,挠头想了一会儿,“是这个。我跟你们说啊,玄德公让咱们想想,有啥好法子,然后能领赏。” 话说完,好多人都是迷茫,“啥是好法子吗?”有人问。 百夫长也是头痛,直挠头。 “要说到底啥是好法子,俺也说不清。这劲儿,俺跟你们说说,俺知道的好法子。” 说起以前,百夫长可有说的了,他磨拳擦掌,吐沫横飞的,“那早了,你们还没来,那时候,俺们才四五百人。军师那时候,也刚来。 俺们在河边练兵……” 这个百夫长,是涿州老人了,当时关羽河边练兵,那第一次问策于卒时,这个百夫长当时就在。 “……俺们锥阵撞他枪阵,干撞,撞不过。你猜怎么着?俺被枪戳到腿,边上一歪,没想到把边上的五六杆枪给压偏了,反倒撞开门户。 军师说,这就是个破阵法子。 俩盾手,不急着前冲,一个左撞,一个右撞,就能在枪阵中撞开个缝儿。 也因这事儿,俺当时升任伍长。” 说起当时壮举,百夫长一脸自豪,“这么说,你们可懂?” 见部属们依然迷茫,百夫长又说,“不止如此。你就说枪不好,枪头扎地里,拔起来,枪头掉了。 这说上去,也是能领赏的。 为何?上边知道枪头容易掉,再着人做枪杆时,就做的紧一点,这叫,改进军备。” 此百夫长认真负责,认真向麾下讲,如何是好方法,如何是能得赏的法子。 其实说起来,单就激发战兵的主观能动性,启发战兵们思考,并从普通士卒那里搜集作战意见这一点,看起来简单,实则困难重重。 因为,军中还没有培养起氛围。 义军扩军太快了,从最初五百,到出涿州时千人,到两千,到现在三千,兵力足足扩了六倍。 很大一部分人,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有好法子就能得赏,他们根本就没有相关的思考并得到回报的经历。 全军之中,也就当初最早的五百乡勇,是最清楚到底这个用法子换奖赏说的是什么。 这部分义军老人,是最热衷于主动思考,也是最具有主观能动性的人。 但,这部分人太少了。 大多数战兵,主观能动性其实没有。 好在,军中现在有基本的基础了,基础就是那少部分义军老人。 营中,各百夫长,吐沫横飞的向部属讲解要多想想,甭管自己个觉得好不好,说出来,只要说出来,万一玄德公他们觉得是好点子呢。 就这样,一个观念在战兵营全营扩散。 所有战兵,不再仅限于少部分老兵,所有人都知道了,但凡有想法,只要有能用到的地方,就能得赏,赏赐还相当丰厚。且,若谁的想法被用上,那么日后升职,此人优先。 战兵营全营初步调动起了主观能动性。 有一处,一个百人队,一小子嘿嘿一笑,他抠着自己的脚,道,“那俺鞋不好,爬梯子,鞋掉了,差点摔下去,那这算不算法子?” 百夫长一听,眼一转,“算!我估计,九成能算。” 一旁众人哗然,这也算? 抠脚的小子没想到,随口一说,还真是所谓的“法子”,他大喜过望,忙问,“那那俺能得多少赏?” 百夫长道,“不知,反正不会少。” 这一处,是整个战兵营的缩影。 满营战兵,不管新兵老兵,都在开动脑筋思考。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后,刘玄德来,“各百夫长,收拢各人想法之后,前来!” 百夫长们立刻起身,挨个问。 又一段时间之后,百夫长们络绎前来。 等人到齐。 刘备令,一一上前。 第一个百夫长,百夫长过来,思索了一下,“俺队里有人说,没磨刀的石头,他说刀都锈了,这算不算?” 说完,不确定的看着矮几后的刘备和同在矮几后的李孟羲。 “算!”李孟羲立刻答道。 这个百夫长话一说出口,李孟羲立刻就知道,这又是一处未曾料到的地方,自己也根本从未想起,更是未记录在策。 磨刀的石头,对的,行军在外,要维护兵器,这个维护,自然包括时不时把刀磨利,把刀擦擦。 说到磨刀,野外倒是能随处可找见石头,但是,随便找的石头,肯定不会有专门的磨石好用。 李孟羲立刻就在布匹上写到,“【磨刀石】,军中当配备磨刀石,以战前战后磨刀砺枪,亦可除锈。 磨刀石不必人人配备,一什或一百人队,配备一块,或就够用。 磨刀石普通石料,最好,配备好用石料,以提高效率。 由磨刀石,则又知,日常维护军备,除磨砺,亦需时时擦拭兵器。于此,军中尚缺擦拭刀枪之细布。 细布需配备。” 写完,李孟羲抬头,朝百夫长点了点头,然后悄悄问刘备,“玄德公觉得,此法值赏多少?” 刘备见李孟羲提笔写了一串,便知道此法有用。 至于赏多少合适,刘备拿不定主意,反问过来,“羲儿,你觉赏多少合适?” 李孟羲略作沉思,“三贯钱如何?” 刘备点头,“合适。” 而后,刘备回头看了一眼,“来啊,取粮三斤,分作两份,一份一斤,赏于百夫长,一份两斤,包起。” 李孟羲顿时愣神,“不是赏三贯……” 刘备朝李孟羲笑笑,靠近,悄悄说,“此激赏也。羲儿你应知,激赏重时效,此一二斤粮,便是时效。” 刘备这么一说,李孟羲奥了一声,恍然。 然后,李孟羲就多认真的看了刘备一眼,好一个刘玄德,这激赏法,用的比我还熟,李孟羲想着。 刘备所说的激赏法的时效,是这样,这会儿要重赏想出了好法子的士卒,因为已经有了军票,要赏多少,可以直接在军票上写多少。 但是,为使激赏法最有效果,除了军票这一个日后才能兑现的凭据以外,还应赏一些立刻能拿到士卒手里的实物,不必赏太多,但得有。 这才能,让激赏法,有最大的效果。 李孟羲用激赏法,用在木工营比较多,然而他都没想到,用于此时。 刘备倒是活学活用了。 另一边,刘备手拿笔,在一块巴掌大的五色锦帛上,写下,“三贯”,写完,拿给李孟羲看。 “羲儿,你看写的可对?” 因为是异体字,刘备怕写错。 “对。”李孟羲点了点头。 刘备把写好的军票递给百夫长道,“此与你,”转头,把亲兵帮着包好的两份粮食,一并也递给百夫长,“军票三贯,还有两斤粮食一并交于想出此法的士卒。另一斤,是你身为百夫长,举荐有功,特赏赐于你。” 百夫长欣喜接下粮食,这其中,还有赏赐他的一斤。 这个方法,还是李孟羲想的。 匠营副官鲁犁帮着汇报木匠们所想的改进生产的方法时,每上报一人,除奖赏当事人以外,也另赏鲁犁一斤粮食,理由就是,荐才有功。 这也是激赏,激赏鲁犁不辞辛苦,热心的把木匠们层出不穷的好点子,一一上报。 刘备又问百夫长,“还有何法?” 百夫长又思索片刻,道,“我队里,还有人说,盾不好,太小。这个是不是……” 这一条,不用士卒提,李孟羲跟关羽操练盾桥的时候,也发现了,军中现在军备混乱,盾牌大小不统一,以至于盾桥搭城,处处有缝隙。 关于这一点,已经记录在册。 也就是,重复了。 不过,本着千金买马骨的想法,虽然士卒想的晚了一点,但毕竟是某个士卒认认真真绞尽脑汁单独想出来的。 所以,还是奖赏。 “三贯。”李孟羲道。 刘备不见李孟羲记录,还奇怪,听李孟羲说赏三贯,刘备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拿笔,又在五色锦帛上写了“三贯”,同时,还有三斤粮食,分作两份,两斤于想出主意的士卒,一斤赏百夫长。 百夫长又得了一斤粮食。 百夫长已经乐的合不拢嘴了。 后边,百夫长又说了一个想法,说有士卒说,板车容易倒。 李孟羲还愣了一下,攻城关板车什么事。 随后,他想起来了,说的是,弓弩营。攻城战的时候,弓弩营躲在板车后,跟城头对射。 之所以用板车,是因为塔盾还未来的及做,暂时用板车顶上,勉强也能用。 板车重心不好,支到地上,容易倒,这李孟羲也知道。 自然,弓弩营的士卒,又慢了李孟羲一步。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英雄所见略同,弓弩营的士卒能见识到和李孟羲一样的问题,也算是士卒是真的认真细致的思考问题了。 “三贯。”李孟羲依然说三贯。 刘备见李孟羲还是没动笔,还是照例说三贯,便知道,百夫长连说的几个法子,全都平平无奇,没入李孟羲的眼。 第一个百夫长,总共就说了三个法子,然后说没了。 “这就没了?”李孟羲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失望。 一个百人队,打了一次憋屈至极的攻城战,结果问有何心得,才三个人能有心得。 太少了吧。 其实普通士卒能稍有想法,稍提出一些有用的建议,已经很不错了,是李孟羲要求太高。 别的军队,放眼整个大汉,谁人如此重视普通士卒的智慧?无一人。 后边,百夫长们一个接一个上前,各逞纷说。 —— “俺们队有人说,鞋不好。爬梯子鞋老掉。” 一百夫长如此说道。 这个问题,又是重复了。早在关羽部开始练习奔袭之法时,李孟羲就意识到,合适的鞋子于奔袭之时,尤为重要。若是鞋子跑两步就掉,那肯定跑不快。 若非还在行军,还在战时,李孟羲早就想办法给奔袭之士一人配一双合脚的鞋子了。 这个由士卒想出的法子,依然重复,依然千金买骨,还是三贯。 后边,接连都是一些小的问题,通通三贯,李孟羲根本不拿笔记。 刘备很是奇怪,这怎么了。 又有一百夫长来。 百夫长上前,说了第一个问题,“俺们百人队,是破门的。 俺们冲进去城中的时候,城里骑兵冲过来,俺们手里只有刀盾,竟挡他不住。 照俺想,是不是也拿根长的?” 百夫长话一落,李孟羲勐地就抬头看向百夫长。 旁边,本来无所事事的张飞,也一下瞪大了眼。 这一处,关于刀盾兵入城之后,万一城中激战,只有刀盾,不能应付城中阵战厮杀。若不然,贼将张宝冲杀过来,也不会把刀盾士们撵的兔子一样。 张飞本来是想寻隙和刘备关羽商量下,看是不是,长枪大戟什么的,攻城也带着。 没想到,还没说,倒被这小卒子说出来了。 张飞没来由一阵气恼,瞪着百夫长。 李孟羲眉头紧锁,他因百夫长这一番话,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百夫长说,城里骑兵冲过来?怎么回事,守城的时候,守城一方能用骑兵守城吗? 还有,攻城士什么时候被骑兵冲了? 李孟羲问下去。 刀盾士便把攻城的时候的事说了。 听到刀盾士说,刚冲入城里,没多大一会儿,一贼将纵马冲过来,把人追的到处逃。 李孟羲脑海中,浮现出一幅骑兵守城画面——敌军已破城门,已破瓮城,然后,敌军蜂拥而入,沿着街道杀来。 此时,我方一队三五十人的精骑,于街道另一侧,摆开冲锋队形待命。 一声令下,我精骑数十,结阵冲去! 一般来说,有城门这个地势限制在,敌军大可能在城门洞中,不能维持队形,敌军从城门蜂拥出来,也是队形混乱的。 若是敌军再推着攻城椎,扛着梯子,乱七八糟的,队形就更乱。 那么,我骑兵阵势从街道另一头,朝城门涌来的散乱之敌杀去,一波,足以把敌军的势头冲的溃不成军。 敌乃散乱之敌,骑兵结阵冲之,敌纵蜂拥而来,其如何阻挡? 骑兵还真能守城。城中厮杀,乃阵战,阵战能用之法,城中防守也就能用。 由此,倒又知攻城战法。 攻城士入城之后的战法。 于城门洞里,闭塞狭隘,阵势必然混乱,又因为,攻城士要推着攻城椎,抬着梯子,乱七八糟,又把阵势乱了。 这要万一,我军散乱而出,不成阵势,只顾着拼命往城里冲,万一,敌军已备好骑兵,或者备好严整的枪阵,一波反击,狠压而来。 我军散乱,岂不顷刻就被敌军杀败? 冲的再快,瞬息被杀的败退回来。 故而,攻城士入城之后,不在侵袭之快,在于步步推进,应重稳妥,决不能给敌军反击之机。 故而,我攻城士自出城门洞杀入城中,应立刻稍做停顿,整队结阵之后,再抱团沿着四通八达的道路,碾压而去。 如此,敌军纵反击,反击无力。 我因为抱阵向前,反而,会拥有更强的溃敌能力,能更快的瓦解敌军的战斗意志。城门处稍作停顿整队,耽误不了多少功夫,耽误的些许时间,会在之后摧枯拉朽之中,找补回来。此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也。 看来,无论何时,步队结阵都是最佳选择。 既然提及城中守敌可能会用骑兵作战,以城中道路之宽阔,这个可能真的会有。 那么,以李孟羲如今对兵种的理解,刀盾士,真的对骑兵无力。 克制骑兵,得需要长兵器,需要弓弩。 在此以前,李孟羲认为,刀盾是攻城的最佳选择。 攻城之时,盾是必需的,因为要遮挡漫天的流箭;城头厮杀,一跳跳进人堆里,拿长兵器,施展不开,用刀盾合适,所以刀盾最适合登城厮杀。 再加上环首刀也轻也短,爬梯子方便。 故而,李孟羲便认为,刀盾士乃攻城最佳兵种,因此此次攻城战,他想尽办法,凑了两千八百多面盾,攻城的三千人,除了弓弩手以外,全是刀盾士。 现在,有百夫长呈上建议,李孟羲明白了,攻城全带刀盾士,是不合适的。 应该分情况讨论。 攻城墙的,自然依然刀盾士合适。 但,破门队,破门之后,是直接要入城厮杀的,城中空间大,情况也复杂,可能要面对守军骑兵冲击,也可能会面对守军枪阵压来。 所以作为反制,破城队必须也带长枪大戟,弓弩。 可由此,产生一个问题。 依李孟羲所知,一手拿盾,一手拿枪戈,实则不如单纯的枪阵犀利。 平日里操练,盾戈手跟戈手对打,戈手同样比盾戈厉害。 一手盾,一手长兵,稍显得笨重,单手用长兵,速度和力道也慢。 因而,盾枪合用,李孟羲认为,不是最好的选择。 还有,弓弩手既然也要跟着破门队入城,弓弩手拿盾是必须的,所有攻城士卒都需要拿着盾防御头上的箭雨。 但弓弩手拿着盾,还如何御使弓弩? 这个问题,其实也好解决。 无论戈手,枪手,还是弓弩手,未入城时,需要拿着盾遮掩箭雨。 到入城之后,盾影响战斗,索性直接丢掉就是。 这便是解决办法。 李孟羲皱眉思索良久,他得到了今日最有份量的来自于普通士卒的战策。 战策细分有三。 其一,守城之时,以骑队冲击蜂拥而入之散乱之敌。或以城中严整之阵,反击散乱未成阵之入城敌军。 其二,为攻城法。出城门洞入城之际,我攻城士必然队形散乱不堪,此时切忌盲目求成,应暂做整队,聚拢人手,排齐阵势,抱阵再行。 其三,为长兵弓弩攻城之必要。破门队需带长兵弓弩,长兵弓弩之卒,其手中之盾,入城丢弃。 这是由普通士卒贡献了一条想法之后,李孟羲扩展和总结的战策。 “二十贯!”回过神来的李孟羲,高声说道。 前边都是三贯,突然二十贯,百夫长们瞬间侧目。 李孟羲自顾埋头写东西。 刘备很有默契的,嘱咐身后亲兵,包十一斤粮食,十斤单包,一斤另包。 一旁,张飞很是不爽,那是明明有了绝妙想法,正要说出来收获一片赞许的目光,却被人抢先了那种不服。 不管张飞如何想。 如果说之前,张飞不甚看的起普通士卒,那么此之后,张飞不得不承认,小卒子他娘的也十分聪明。 李孟羲一阵动笔,把东西写完,他期待的看着面前百夫长,方才得了攻守战法三条,今日聚拢攻城士以集众人之志,已不虚此行。 李孟羲问百夫长,还有何建言? 百夫长想了一下。 “碗,俺队里有人碗破了。”百夫长说。 这…… 好吧,也算是问题。 陈年旧问题。 老早,早在招抚黄巾流民的时候,李孟羲就发现,流民穷的吃饭的碗都没有。 因而,他令木匠营杂活木匠,一直在做碗。 军中现在还是缺碗,但问题早就解决了。 前一条建言有多惊艳,这一条就有多普通。 无奈,李孟羲只能,还是千金买骨,三贯钱。 三贯钱不多,有这三贯钱做引,得了赏赐的士卒,下次更加用心的想问题,说不得下次就贡献了一条很有价值的建议,那就赚了。 三贯钱,买一条战策,天下间没多少比这个更赚钱的了。 再往后,百夫长们再无能让人眼前一亮的建议。 就到最后一人了,李孟羲本以为,今天也就到这里了。 没想到最后了最后了,又得到一条极有价值的建议。 最后一名百夫长看着陌生,陌生是因为大多数老百夫长,李孟羲都眼熟,这最后一名,不认得,应该是新升上来的。 “俺弟给烫住了,”百夫长上来就是一句,百夫长看着李孟羲,“下回攻城,能给个草帽不?” 李孟羲稍有些迷茫的看着陌生百夫长,烫着应该是被城头金汁烫到了。 草帽? 草帽能防金汁? 李孟羲目光转向刘备,目光带着问询。 刘备头仰起,沉思模样,一会儿后,“草帽……倒能防金汁。”刘备微微点头,自语道。 李孟羲听到了刘备的滴咕,他问,“草帽就那一点大,能防的住?”他疑惑。 刘备耐心解释,“这样,咱试一下。来啊,”刘备招呼亲兵,“去寻一顶草帽,一顶斗笠前来。” 说起草帽,草鞋,这类寻常物品,刘备很熟。 草帽和斗笠,不是军中制式配备,亲兵离开好大一会儿,尴尬回来,说没找到。 李孟羲想了一下,“去伤兵营,军医田卜那里应有斗笠。” 亲兵离开了。 田卜那里肯定有斗笠。 田卜那家伙,不知为何受了髡刑,也就是头发被剃了,全军就田卜一人顶着一头寸短头发,到现在田卜头发也没长长。 平日里,田卜要么带个铁盔,要么带着斗笠遮掩。 跟田卜往来频繁,因而李孟羲清楚田卜那里有斗笠。 不大一会儿,亲兵拿着斗笠来了。 李孟羲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攻城带斗笠,不带头盔吗?为防金汁,就不管箭失了?头不要了? 斗笠,普普通通一个斗笠,跟武侠片古装片一模一样的斗笠。 李孟羲拿着斗笠看了半天。 “盾与我。”他朝旁人要盾。 旁人递来一面盾。 李孟羲把盾举起,对着斜上方,因为爬攻城梯的时候,攻城士的盾也是斜向上的。 把盾遮掩住头顶,“找水来。”李孟羲吩咐。 士卒们都有水袋,立刻有人递水袋过来。 李孟羲让人从上面浇水,对着盾浇水。 刘备拦住。 要知道,此时可是深秋,天凉水冷,水淋头浇下,还得了。 李孟羲举着盾,摆着姿势,认认真真等了半天,不见水下来。 一回头,看见刘备。 “浇啊。”李孟羲催促。 “天冷,要不……” “没事儿!浇!”李孟羲不耐。 刘备无奈,只好打开水袋,把水倒下。 哗啦~ 水流落在了盾牌上,水花迸散一片,虽有盾挡着,头发上额头上,有丝丝凉意。 明白过来了,虽有盾牌遮掩,但爬攻城梯的时候,盾牌有时不可能完全对正上面,盾牌再被落石一砸,一歪,就遮挡不住了,上边再恰有金汁倒下来,肯定中招。 一袋水完了。 李孟羲跑到矮几处,拿起斗笠,给扣到自己脑袋上。 “再来!”他举着盾,姿势如前。 李孟羲个子矮矮的,以刘备的高度和角度,还正好居高临下的倒水。 哗啦~ 又一袋水倒下。 水落在盾牌上,盾牌上水花四溅,没有水滴溅到额头上。 李孟羲把盾往边上撤开,模拟攻城之时,盾牌被落石砸的偏移。 所剩不多的水流,落在了斗笠上。 又从斗笠滑落,有少许水滴滴在了肩膀上。 李孟羲这下明白了,斗笠如同一把小伞,真的是能遮掩城头漫灌下来的金汁。 虽说斗笠不大,遮掩面积也不大,但斗笠遮掩的恰是最要害的地方,头部,面部,脖颈。 要是没斗笠,金汁泼下来,直接顺脖梗流了满背,多要命。 而有斗笠,金汁照头泼下,被斗笠遮挡,大部分被挡住,挡不住的,则落在肩膀,手臂。 肩膀手臂处,大多有甲胃衣物遮挡,不会跟领子一样,有大缝隙。 再者,就算肩膀和手臂处的衣物,挡不住金汁,那手臂和肩膀,又没要害,手臂被烫伤,比脖子和面部烫伤要轻的多。 斗笠,还真的于攻城时有用。 问题只有一个,斗笠的防箭能力几乎没有,戴斗笠攻城,头不要了吗? 李孟羲疑惑无比的问出了一个问题之后,刘备哈哈笑了。 “来铁胃借我!”刘备伸手问亲兵要。 要过铁胃之后,刘备随意把铁胃戴上,然后,再拿过李孟羲的斗笠,往头上一放。 滑稽的一幕出现了,刘备头上带着铁胃,斗笠高高顶在铁胃上,很是违和。 但李孟羲清楚的看到,因为铁胃顶也是圆的,斗笠也是圆的,略能相合,刘备把斗笠的绳子再于下巴上系紧,好家伙,斗笠竟然就固定在铁盔上了。 虽说不甚稳固,但是斗笠防的是金汁而已,金汁的重量,不可能把斗笠砸歪的。 神奇,铁盔加斗笠或草帽,竟然能防金汁! 金汁湖脸,人大概率死了。 但金汁湖胳膊,倒容易救。 只从降低伤亡这里,草帽加盔法,也是极实用之战术! 李孟羲还想到了其他,军中是不是得把草帽斗笠作为制式装备? 或者,宋军普遍装备的,水浒里林冲带的范阳笠? 若是为降低后勤压力,是不是可以把铁盔和草帽结合,做一种宽沿的盔?飞碟帽?飞碟盔? 又从普通士卒那里学到一个一个值二十贯的好方法。 第四百七十六章 固定弩射击法:百步穿靶 两千余攻城士,总分二三十部,由各百夫长汇总士卒们战后所得,最终,得良法共计有六十余条,其中大部分,都早已被收录过了, 剩下的有用的,十九条,重要的则有三条。 一场汇总下来,李孟羲觉得收获满满。 旁边,刘关张三人也有一样的感觉。 把布匹卷起,笔墨收起,李孟羲仰头看天,皱眉发呆了片刻。 从士卒这里收集战术战策,是为集拢众智。这个众, 众人,自然,李孟羲也在“众”的范畴之中,他本人,也具有强大的思考能力,和敏锐之战术直觉。 于昨日攻城战事,李孟羲尤有深刻之印象,他还记得,在视察弓弩营阵地的时候,有一个偷懒的弩手为省事儿,把弩架到板车车栏上,对着城头射。他倒是聪明,也是巧,板车往地上一支,弓弩手蹲在板车后面的时候,车栏高度,恰好很适合架弩。 当时, 战场匆匆, 未来得及多去想,当时想的是,弩架?狙击弩? 是这样了。 李孟羲嚯的起身,目光炯炯,“走!咱们去试试弩架!” 弩架的事儿,刘备稀里湖涂听李孟羲提过,关张二人则是一点不知。 一头茫然的刘关张三人,只能是跟着李孟羲忙碌。 李孟羲先是找了几把弩,然后,又去营外,着人布置靶子。 靶子在五十步处。 李孟羲看了一眼距离,有点远,但又不至太远。 一把弩臂宽阔的大黄弩,抵在脚上,大黄弩不仅弩臂宽,弩膛还长,竖着支起, 膛尾都到李孟羲下巴了。 李孟羲下巴担到膛尾上, 他扭头看着关羽,嘿嘿一笑,“关将军,我俩比试射术如何?” 关羽顿时就笑了,“好,那来!”关羽看了一眼李孟羲拿着的大黄弩,李孟羲个头矮矮的,抱着巨大的大黄弩,极不协调。 “来,羲儿,我俩换换。大黄弩你举的动吗?” 关羽想把手里的臂弩给李孟羲换。 “我就想用大的。”李孟羲才不换,坚决不换, 任由他了,关羽笑着不说话,倒看李孟羲抱不动弩,还怎么比试。 李孟羲真就抱不动弩,弩这玩意儿,重量大部分都在前边,前重后轻,李孟羲试着端平,弩首往下坠,他都抱不住。 他还没办法上弦。脚踩着拉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牛筋弦拉不动,李孟羲只好放弃。 “玄德公,帮我上箭!”李孟羲大爷一般,扭头就招呼刘备。 刘备乐呵呵的过来。 接过大黄弩,刘备也是一脚踩住弩首拉环,两手拉住弩弦,由着力气,往上一拉,嘎吱一声,十石强弩,一臂拉开,弩弦挂在了弩机上。 李孟羲递过去弩箭,刘备再把弩箭压上。 好了。 “当心。”刘备把上了箭的大黄弩小心翼翼的交给李孟羲时,特意交代了一句。 李孟羲比刘备更清楚弩走火有多危险,刘备谨慎,他更谨慎,他手根本不往弩机上放,而是一手抓着把,一手抓着弓臂,把大黄弩提了过来。 拿到弩,扭头一看关羽,关羽早就把臂弩上好了,一边等着了。 “五十步!咱俩都射三失,看谁射的住靶子。”李孟羲认真宣布比试规则。 关羽不搭话,平举起弩,弩与眼齐,稍瞄了一下,弩稍上抬了一下,一扣弩机,嗖的一声,弩箭飞了出去。 李孟羲还未来得及看,“好!中了!”跟来看热闹的张飞就大声叫好。 关羽一失射完了,众人目光都看向李孟羲,等李孟羲来发弩。 李孟羲却举止奇怪。 他让刘备把粮食袋子,给平放到地上,刘备不明所以,照做。 李孟羲又让刘备把粮食袋子中间,给弄个沟出来。 刘备不厌其烦,用掌刀往粮袋中间砸了几下,砸出了沟来。 这妥了,李孟羲示意刘备一边起。 然后,在刘关张三人愕然之中,李孟羲把弩放在粮袋中间,然后,他就地一趴,趴地上了! 刘备愕然,关羽愕然,张飞愕然。 不管别人怎么想的,李孟羲趴下之后,粮袋高度合适,粮袋中间有沟,刚好能固定住弩身。 李孟羲趴在那里,支起头,一只手端起弩机,另一只手,端着弩膛,那姿势,彷佛他不是在据弩,彷佛就是在架机枪,手把手托的。 大黄弩沉重的重量本让李孟羲无法把弩端平,也就无法持弩射击,但把弩放在粮袋上之后,好了,最大的问题没有了。 弩架在粮袋上,一点抖动没有,这稳的,比经年老卒还稳。 闭着一只眼睛,李孟羲眼贴着弩膛,由弩膛,到箭失,再失箭,视线一线,再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挪动弩架对准五十步外的木板。 对准之后,弩箭尾巴,弩箭尖部,还有目标靶子,三点成一线了。 对准了,李孟羲此时却犹豫了起来,弩箭下坠应该挺大的,理应是把弩稍微抬高一点。可万一抬太高了,会不会又反而偏高,李孟羲没有一点使用弓弩的经验,他迟疑了。 为求稳妥,他决定,照着靶子最中间射,这样,下坠一些,就射到了靶子下边,偏高一些,就中靶子上边,这样脱靶可能小一点。 考虑成熟之后,李孟羲稍调整弩的瞄准方向,他先是瞄准靶子中间位置,然后,再竖直往上抬了一点。 瞄准定住之后,趴低,用眼睛凑近弩机,又瞅了几眼,抬头,支起脑袋远看靶子一眼,觉得有底了,他稳住手,屏住气,使劲用力扣动弩机。 彭! 弩弦崩响,弩臂颤动,嗖的一声,弩箭就发射出去了。 李孟羲都没来得及去看弩箭到底怎么飞的,他趴的太近,紧绷的弩弦回弹时啪的一声响,把他给吓了一下。 待他回过神来。 “好!中了!”刘备高声喝彩。 李孟羲一失命中。 不是百步穿杨,是五十步,射中一大块门板。于一般士卒来说,一失中地,稀松平常,但由连弩都抱不动的李孟羲来射,能一失中地,就了不得了。 众人一块去看靶子。 树立的门板上,钉着弩失两根。 右上侧一支,较中间一支。 “羲儿,这是你的。”关羽指了指中间那支弩箭,笑曰,“了不得,比某还准上许多。” 末了,关羽不服模样,低头看向,李孟羲,“再来!” 李孟羲傲然的脸一仰,手一伸,作请状,“走!” 一失射中,李孟羲信心也来了,他觉得,能在弩射一项,跟神勇盖世的关将军掰掰手腕。 接着再比。 李孟羲依然是趴着,卧姿发弩,关羽依然站着。 两人又各发两失,都中。 而后去靶子那里查验时,李孟羲发的两失,比第一失,更靠近门板中间区域,两失都处于中间区域。 而关羽的两发弩箭,则还是偏边缘一点。 其实到这里,胜负已经分晓,李孟羲定点发弩,比关羽更精准。 谁射的更准,刘备看的分明,但他不明说,而是打圆场,笑道,“你两位,又是两发皆中,羲儿你射的是步卒前胸,二弟射马上骑士,你二人不分胜负。我看,到此为止吧。” 好一个射步卒,射骑士。 就一个门板,哪里来的步卒骑兵之分。 奥,关羽射的偏高一点,就是射骑兵了是吧。 那要是再高一点,射飞到天上去了,是不是可以说,把敌军帅旗射落了呢? 刘备这人,乃是装湖涂的高手。 李孟羲摸着下巴,看着门板中央自己的箭失,(嗯,这个高度对了。)李孟羲满意的暗自点头。 关羽,也不甘的看着门板上边的弩箭,(偏高了。)关羽也有傲气,试射输给李孟羲一个娃娃,他略有不服。 “羲儿,我俩再比。”关羽又邀战。 信心爆棚的李孟羲毫不犹豫就应战,“好!” 第二轮比试,李孟羲嫌五十步近了,他提议,六十步比。 六十步,各发三失,此次,还是不分胜负。 两人比的胜负心起,六十步比不出高低,那就七十步! 亲兵去挪靶子了,刘备欲言又止,生恐两人伤了和气,又不好叫止。 靶子到七十步外,已经有点太远了,李孟羲连射三弩,中了一失。 关羽也中一失。 又是平齐。 但随后,各人约定好各发十失的时候,李孟羲中四失,关羽就中两失。 关羽远望着七十步外的靶子,眉头紧皱,转头,“再发十失。”关羽落后一步,还要再比。 “好!”李孟羲应到。 前十失,李孟羲中四,关羽中二。 又十失,关羽命中率更差了,十失才中一失。 胜负终分。 李孟羲一个连弩都抱不动的家伙,胜过了勇武过人的关羽,战绩之对比,非常惊人。 造成此不可思议战绩的原因,有多种。 其一,李孟羲为找好的射击角度,他让刘备把粮袋正对着作为靶子的门板放,李孟羲的射击角度,是正射,他的方向看到的靶子,面积是最大的。 而关羽,李孟羲占了正中,关羽总不好挤过来,于是关羽射靶子的时候,就是偏着射的。 这是关羽第一个劣势。 第二,李孟羲只负责射击便好,他不用上弦,刘备帮忙。 而关羽,得自己上弦。虽说关羽力大,关羽手中的臂张弩也比较好开弩,但较量数轮,关羽前后开弩几十次了,臂力有所消耗,因而状态到后面有所下降。 这是关羽第二劣势。 第三,李孟羲把弩放在粮袋上架着,弩的重量一点没有,他手一点不抖,手比关羽还稳,这就从根本上,提高了射击精度。 关羽臂力哪怕再强,随着呼吸,手必然会抖,根本比不上把弩固定在地上来的稳固。 这是关羽,第三劣势。 第四,李孟羲总是趴着射击,多次射击都是一个动作,一个瞄准姿势。 动作固定有好处,因为固定姿势,上次射击,弩的高度怎样,弩是架在粮食袋子上哪个褶上,他都有印象,低了高了,他能下意识的去微调。 关羽发弩时则不停的动,关羽得自己上弦搭箭,一串繁琐过程做完,上一弩的射击手感,全然忘了。 而李孟羲不同,他趴着不动,刘备把弩递过来,他拿着就射。 于是,对同一个固定目标,李孟羲越到后面,命中率越高。关羽则不然。 至于第五,在于心态。 李孟羲一个小娃娃,初用弓弩,输赢无所谓,越战越勇。 关羽呢,万一输给一个小娃娃,面上不好看,因此,当处于下风时,关羽心态就不稳了,患得患失起来,这反又进一步降低了命中率。 故而,略懂得三点一线,懂得抛物线,懂得越远的目标弩要抬得越高的李孟羲,能于较量中击败关羽。 七十步,李孟羲二十失八中,关羽只三中,再往下比,比试到了这一步,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关羽走来,看着李孟羲,感慨道,“真是后生可畏。” 言语中,既有萧索,也有无奈。 李孟羲一笑,“我用大黄弩,将军用手弩,我是占了强弩之利。” 关羽只当李孟羲在说场面话。 实则,李孟羲说的不是场面话,是他自己对远程武器的理解。 在李孟羲的认知中,二战之中,经常有狙击手用重机枪单发射击来狙杀目标,为什么?因为重机枪精准度高。 为什么重机枪精准度高?重机枪子弹口径大,装药多,因而重机枪子弹出膛速度快,所以精度就高。 那么,子弹速度快,跟精度,为何又有关系? 李孟羲是这样理解的—— 子弹出膛以后,主要受两个力的影响,一个是,地球引力带来的重力,一个是,子弹飞行过程中空气对其的阻力摩擦力。 同样一段距离,假设一千米,子弹速度为1000m\/s的话,那么,一秒就能到达目标。 此时,在竖直方向,子弹飞行的这一秒时间,子弹受竖直重力影响,下坠高度x。 因为有下坠,为让子弹恰好射中千米外的目标,射击时应把枪口抬高一点,这样刚好子弹抛物线能击中目标。 再假设,子弹速度减半,为500m每秒,那么,子弹从激发到命中目标,得两秒。 同理,在竖直方向,重力加速两秒,下坠的距离更大。 于此时,为让子弹命中千米目标,枪口得抬的更高,子弹飞行的轨迹,弧度就更大。 关键就在这里——低速子弹要命中目标,其弹道弧度更大,所以不精准。 那么,再往下继续深究,为什么,弹道弧度大,精度精准度就低? 这或许就是几何知识了——初中数学有讲,连接两点,直线最短。同时,什么连接两点的弧线弧度越大,长度越长。 也就是,子弹弧度越大,从几何来讲,其飞行路径越长。 关键就在——路径。 路径长短,为何又对精度有影响? 这有关摩擦力,子弹飞行路径长,则摩擦力对其做功的过程也就长。 功是什么?初中物理讲,功是,力和力的作用距离的乘积。看,这个距离,不就是子弹飞行路径? 子弹飞行路径越长,空气阻力对其干扰越多,那么,其稳定性就被破坏的越多,那么,其精准度自然就下降的多。 道理很明显了。子弹速度越快,向同一目标命中时,其下坠就越少,其弹道就越平直,弹道轨迹的弧度就越小,其子弹飞行路径就越短,空气阻力对其干扰就越少,其稳定性保持的就越好,其精准度,就越高。 子弹如此,所有飞行过程中,受重力和风阻的投射物体,也是如此,箭支,弩失,都是如此。 因而,便知,弩箭飞行速度越快,其精准度越高。 由此,毫无疑问,强弓劲弩,其机械力道越大,其发射的箭失,速度就越快。 这就是为什么,大黄弩比手弩精准。 因为大黄弩是强弩,力道强勐,发射的弩失速度快。 关羽的手弩力道不如大黄弩,因而,弩失飞行速度就慢,手弩精准度本就不如大黄弩,关羽自然落败。 由此,李孟羲倒想明白了一件事,要想成长为一名百步穿杨的神射手,就必须发射速度快的箭支,要发射速度快的箭支,则必须用强弓劲弩,要开强弓劲弩,则就需要力大无穷。 好了,成长为百步穿杨的神射手的必要条件有了,必须力大过人。 但凡神射手,必是力量惊人之人,毫无例外。 李孟羲忽又记起,自出涿州以来,屡次从俘虏中招兵,招募弓弩手时,问俘虏是不是猎户,是猎户,则留做弓弩预备兵员。 现在想来,这个做法,不完全正确。 猎户也有高矮胖瘦,并不是所有猎户,都是身强力壮之辈。 猎户,既然是猎户,猎户这一职业于弓弩手这一兵种的补益,是其于狩猎过程中积累的弓弩使用经验。 但问题就在这里,猎户的弓弩经验,的确是比普通士卒多,然随着训练进行,普通士卒很快也就对弓弩手感熟悉起来,也有足够的弓弩使用经验。猎户的经验优势,会随着训练,逐步丧失。 此时,决定弓弩手成长上限的,是力量。 因为力大,所以能开强弓,所以强弓发箭箭速如电,所以精准,所以其能成为神射手。 而猎户,其实并不完全百分之百适合成为弓弩手,猎户中也有体弱力薄之人,这类人开不了硬弓,只能开软塌塌的猎弓,其在战场上,不能给敌人造成太大的杀伤。 以往从俘虏中招募兵员,力大之人,大多塞到刀盾队中了,因为李孟羲觉得,冲阵的跳荡士,需要抱着盾跟敌军对撞,需要近身搏杀,刀盾士对力量和体格要求比较高。 故而,力大身强之人,都塞进了刀盾士中。 现在觉得,弓弩手权重应该比刀盾士高的,所以,军中力大无穷之人,应该优先补入弓弩手,更确切的说,是弓箭手。 弩的力道,只受弩臂制约,而弓,不同的人来拉弓,弓开的大小不同,弓力天差地别。 弓开五分满跟弓开八分满,箭支飞出去的速度差别极大。 —— 李孟羲用强弩,用定点狙击法,胜了关羽。 门板在七十步处,离百步还有三十步。 都说百步穿杨,何不一试。 李孟羲令,靶子移到百步外。 一看李孟羲要百步射靶了,又激的一旁张飞张三将军技痒。 张飞要跟李孟羲比比看,比看谁能百步穿靶。 李孟羲应下,张飞就去拿弓。 不一会儿,李孟羲看到张飞拿着一把硬弓过来,弓胎粗的鹅蛋一样的硬弓。 李孟羲一看,就知道这弓力道非常强。 李孟羲眼珠一转,他不想输,便耍了心计。 “三将军,我用强弩,你用弓,咱俩兵器不一样,如何比?” 李孟羲这么一说,张飞不耐,白了一眼,“就你事多!俺也用强弩不就成了!” 两下都用弩。 张飞本来也是随手拿了臂张弩,但一看李孟羲是大黄弩,张飞看似粗豪,实则精明,张飞眼一转,也去找了一架大黄弩过来。 然后,百步距离,两下较量。 李孟羲依然是趴着准备射击,但趴下之后,他发现,因为离的远,地面有起伏遮挡,趴着瞅不太清百步外的靶子,得伸长了脖子抬高头才看的清。 于是,李孟羲叫停,他找人去把板车推来。 板车推来之后,一头一支,板车就成了个稳固的高台了。 李孟羲爬上板车,大黄弩正好架到车栏上,可以轻松整射击角度。 那边,张飞问,妥没妥当。 李孟羲架着弩瞄了一会儿,略一迟疑,“再等我一会儿!” 张飞顿时就觉得李孟羲麻烦。 李孟羲之所以中途叫停,是因为,他觉得,只一辆板车,不够高…… 李孟羲又令人再去推来两辆板车,然后,下边并排两辆带轮子的板车,上边横着再摞一辆,好了,两层板车,比张飞高了。 李孟羲做完了准备,这才爬上板车。 居高临下,视野开阔,大黄弩架在高高的车栏上,李孟羲朝那边张飞喊了一声,“三将军,好了没?” “妥了!”张飞回吼一声。 吼完,不待李孟羲喊开始,张飞举起大黄弩,弩抬高,对着百步外的靶子,一扣弩机,彭的一声弦响,弩箭射了出去。 张飞性子还是急了,都没好好瞄准一下。 百步外,负责验看靶子的刀盾士检查完,朝这边喊到,“没中!” 张飞百步发失,一击没中。 李孟羲在层摞的车架上,弩担在车栏上,专心致志,眼贴着弩架,先三点一线瞄准,接着,小心翼翼,一点一点把弩抬起,然后,觉得够了以后,李孟羲扣动扳机,嗖的一声,弩箭射了出去。 片刻之后,报靶的刀盾士回馈,没中。 李孟羲张了张嘴巴,“远了还是近了?”他朝远喊。 百步,距离远,李孟羲声音不太大,人都听不见。 一旁,刘备令亲兵过去问问,问远了是近了。 亲兵骑马去了。 因为是百步远射,箭道下滑比较大,射完一失,立刻探头去盯着弩失飞行的轨迹,精神全力集中的看,才有可能捕捉到弩失轨迹。李孟羲没探头,视线被弩挡住,也就看不太清失到底是飞哪里去了。 “某觉着,是飞左了些。”刘备一旁道。 “奥!”李孟羲奥了一声,心里有底。 为什么要问弩失是远了,是近了,是因为,要根据箭道,调整射击角度。 自己射,不能很好的坚固观察,旁边有一人,专门负责观察,这好,能很高效的修正箭道。 狙击手不就是两人小组,其中有一人,是观察手。 现在,刘备站一边帮着留意箭道,不也正像是观察手。 李孟羲觉得有趣,这定点狙击弩法,或许有一个专门的观察手,也挺好。 一个负责调弩,一个观察,岂不高效许多。 浪费人手?不会。 两人都可以用弩的,左边人先调弩,右边的人负责观察箭失落点,待左边的调好,把弩定住,右边的再调弩,左边的负责观察箭失落点。配合而已。 定点弩狙击法,其优势是精准,那么,能进一步提高其精准做些战术安排,不更好,一人调狙,一人当观察手,简直专业。 除此以外,李孟羲还想到一点。 狙击弩,有观察箭支落点调整射击角度的需要,但,弩失较短,且速度较快,近了还好,远了不好看到其飞行轨迹。 前边,李孟羲总结到了赤羽箭标识射界法,此刻,他一下又想到了赤羽箭。 可是再一细想,也不对。 赤羽箭,看的是落点,而狙击弩,要观察的是箭道。 什么颜色的涂装会比较适合观察飞行中的物体? 白色? 色彩中,白色的更容易在飞行过程中看清吗? 反正,白色反光能力最强的。 为加强狙击弩射击轨迹的示踪效果,可以把弩失做成白色的,涂以白漆?用银色金属做失杆? 总归是一个思路。 军中的箭失系统,越发复杂了。前有鸣镝,有无锋箭,有赤羽箭,有准备做成空心的装毒的蛇牙箭,现在又有银杆示踪箭,不知以后,还有无其他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较量在继续,张飞一失发出,未中,李孟羲一失发出,同样未中。 第二失。 张飞又未中。 李孟羲这边,瞄了半天,扣动弩机,碰的一声,弩失嗖的飞了出去。 一旁,刘备在留神盯着弩失的轨迹看,眼神随着弩失飞远的轨迹移动,“还是左了一点儿。” 李孟羲有了约摸,下次,要稍微往左一点。 这是第二失。 第三失,张飞依然未中。 “近了。”刘备提醒李孟羲。 第四失,张飞未中。 “再远些。”刘备提醒。 第五失,张飞未中。 李孟羲数次调整弩的射击角度,虽说没个精确仪器,全凭手感,但总归,能步步调整,步步逼近精准。 扣动扳机。 嗖! 弩失飞了出去。 一失射完,李孟羲放下弩,抬头问,“近了还是远了?” 边上,刘备凝目远方,迟疑了一会儿,“似乎中了……” 刘备话刚落,百步外,负责报靶的士卒高喊射中。 李孟羲开心,嘿嘿的笑。 刘备回以浅笑。 被李孟羲领先一步,张飞不服,走过来,啪的一声一拍板车,“再来!”瞪眼指着李孟羲叫战。 注定是张飞输了,硬件软件张飞全都不占优势。 张飞个高,其射击高度比李孟羲高了许多,则其弩箭射出的轨迹,抛物线就平滑。若李孟羲还是趴在地上射击,则射击轨道必然比较弯曲,则减精准。聪明的李孟羲想到了这一点,于是他在开始之前,叫人抬来板车,摞了两层,射击高度,直接高出张飞许多。 张飞的身高优势,射击轨道平滑,射击精准的优势,被李孟羲反超了。 张飞力气大,手臂有力,其端弩平稳,手抖动小。李孟羲把弩放车栏上,弩抖动几乎没有,这就又比张飞精准。 硬件方面,李孟羲超越了张飞两项,软件方面,有刘备在一旁负责观察箭失落点,李孟羲能不停微调射击角度。张飞则不能。 再加上,大黄弩上弦又沉又硬,张飞手臂逐步消耗,而李孟羲不用上弦,手一如既往的稳。 李孟羲第十一失,又中百步外靶子。 第十三失,张飞射中靶子。 二十失,李孟羲又中。 共二十失,李孟羲百步射靶,中了三次。 张飞中一次,张飞输了。 刘备叫停,“走,羲儿,下去。” 刘备拍拍李孟羲的肩膀,笑着道,“某连连拉弦,臂膀酸痛,不能再继也。” 刘备臂力强悍,拉大黄弩几十次之后,臂力也不继了。看来开强弓硬弩,是体力活。这是李孟羲想的。 而实则,开强弩的确费体力,但刘备不至于真就没了力气,无法继续开弓弩。 刘备此时终止,是为了照拂众人和气。 李孟羲虽是亲近之人,可毕竟一个娃娃,关张二人,以勇武自持,输给一个娃娃,他二人面上需挂不住。 刘备心思细腻,可见一斑。 张飞摔弩过来,“俺咋个输了?”张飞瞪着眼,质问李孟羲,输不起模样。 刘备笑了,“来来,羲儿,”刘备把李孟羲拉过来,“你与翼德讲讲,为何他会输了,也好让他输的心服口服。” 第四百七十七章 狙击弩战术:十五倍精准度 李孟羲总归是有些胜之不武的。 与张飞之较量,两方并不公平。 和关羽较量过程中,李孟羲明悟到,箭失速度跟精准度成正比。 跟张飞较量时,因为靶子远,趴地上瞅不见,因此李孟羲想高一点看清楚, 意外的,当爬高那一刻,李孟羲突然便又把知识融会贯通了。 一个问题,居高临下射击,会不会使射击更加精准?如果是,为什么? 毫无疑问,居高临下射击, 必然会使射击精准。 就如方才,李孟羲趴那里的时候,看不清靶子,但他到高处,看的清清楚楚。这是第一点,在高处,视野开阔。 为什么视野开阔,命中率就高?因为视野开阔,看到的目标面积就大。趴着只能看到目标一个头,站起能瞅见他半个身子,射头射半个身子,哪个容易命中,很明显。视野与命中率的关系,核心道理是角度,是目标面积。 第二点,以高射下,箭支的下坠,则就被射击者所处的高度给部分抵消了。 也就是,高处射击,弓弩不用抬太高, 也就是,其箭失轨道比较平直,轨道的弧度较小。 这是其一,其二,高射下,重力势能,会增加箭速,箭速快,自然就增加了精准度。 同理,如果是趴在地上,瞄准高处射击,箭支飞行的弧度则比较大,弧度大,路径就长,路径长,风阻作用时间长,因而就影响箭支平稳, 影响精准。 射击高度,也能有效增加精准度。这不是李孟羲感觉出来的,这是他自己推算出来的, 用的是初中物理。生存的压力,把人的潜能全逼了出来。 连弩都举不起来的李孟羲,连胜关羽张飞,毫无疑问,他折服了刘关张三人。 赢了别人,李孟羲还跟人家讲,为什么他会赢别个,还讲这其中道理何在。 李孟羲说,箭失速度越快,越是精准。 简单来说,射百步之敌,箭快,飞两息,箭慢,飞三息。 不管箭快箭慢,其坠速是一样的。 后边再说什么箭支轨道弧度小,路径就小,就精准。 弧度什么的,刘关张如听天书,满脸茫然。 “明白了吗?”讲的吐沫横飞的李孟羲抬头问。 刘关张三人不约而同的同时把头摇。 “……好吧。”李孟羲只能挠头。 一阵长时间沉默。 刘备看气氛尴尬,圆场道,“话虽听不甚明白,道理大致懂了。 强弩必准过弱弩;强弩支于木架之上,不晃不抖,必准过手持;高射必准于低射,是否如此?” 刘备这总结,简明扼要。 “对!”李孟羲连连点头。 “那就妥了!”刘备笑着看向李孟羲,“羲儿,我明白你所想了,你是想在攻城之时,设高架强弩,而后士卒不用手持,架弩射敌,是否如此?” “正是!”刘备完全领悟了意思,李孟羲笑了。 “那走,”刘备撑臂起身,“城下一试!” —— 刘备招弓弩手三十人,其中弓手弩手各半,其中无有强弩手。 而后,令其七十步外待命。 再令士卒去城头设靶,靶设于城垛之间,两靶相距二十垛远。 弓弩手三十人在一侧,这边刘关张和李孟羲一侧。 刘关张这边,四人在摆弄一个树杈。 弹弓一样的树杈很好找,大黄弩往树杈上一放,倒也能架住。 但,弩前沉后轻,手还得费力扶着,这就不符合弩架不用费力的要求。 且,试着架着弩调整了几下射击角度,没办法把射击角度定到某个方向定住。 再有,树杈也不稳固,碰下就晃。架弩,有减少晃动从而提高射击精准度的需求,然而弩是不晃了,弩架的晃动也对射击是不利影响。 刘关张都知了,弩高射,必准于低射,因而他们找来的树杈比较高。李孟羲握持着弩的时候,真就跟操控防空机枪一样,得仰头看。 高度问题……李孟羲又有疑问。 弩高度越高越好,这已经推算明白了。 可,于实战之中,攻城弩的弩架,多高合适? 李孟羲认为是,方便弩手站姿射击的高度最合适。站姿反应最快,城上箭来,躲的快。 弩架有高,稳,可架,容易转向调整,且能锁死射击角度等功能要求,这些要求集中在一个器物上,简陋的树杈肯定不能胜任,李孟羲也没有一点做弩架的思路。 只能是有空再说。 树杈不好用,还不如板车的车栏好用。 刘备离开了一会儿,再回来,拉着板车回来了。 李孟羲玩弩玩的很嗨了,他已经连胜关张,关张二人也想试试这个【定点弩狙击法】到底是不是能将精准提高十倍。 两人一人一架大黄弩,不让李孟羲玩了。 刘备呼喊传令兵,下令,令左边二十步外的弓弩队三十人,朝城头左边靶子射箭,跟这边比比,看谁中靶多。 弓弩队三十人,一听要跟将军比试,士气大涨。 七十步,弓弩手们对着城头开始射击了。 这边,张飞关羽半跪板车中,弩架车栏上,瞄着城头,一瞄半晌。 张飞先扣动弩机,“嗖”的一声,弩箭朝城头飞去。 李孟羲眼睛丝毫不往别处,只盯着弩失飞出去的轨迹。 弩失飞出去,一道黑影嗖的一下就飞远。 李孟羲眉头皱起,白色的反光箭杆一定得有,要么,有低倍望远镜也行。配个望远镜,真就观察手了。 可再一想,做望远镜得玻璃,得磨镜片,难度都天上去了。 白色的显眼的箭杆倒简单的多。 刘备看着箭失远去,“三弟,近了些许。”刘备眼力不错,竟然能看到七十步外城头的靶子。 张飞一失射完,起身拉弦上箭。 李孟羲又看出了问题。 狙击弩战术强在哪?强在它能定住,能一点一点的微调,能人力可控的逐步修正射击角度,以发挥出强弩所有的精准射击潜力。 核心要点是,能定住,定住之后,能一点一点微调。 可张飞这样,射一失,再把弩拿下来,再上弦,然后再把弩架栏杆上,这就步步归零,没办法可控的微调。 张飞现在这个定点弩狙击法,只能用上架弩手不抖,瞄准不费力,瞄准灵活,以及瞄准姿势大致固定,方便依据感觉来调整射击角度,这几个优点,这虽不是完整的狙击弩战术,但也能把命中率提高不少,就如片刻前,李孟羲连胜关张二人一样。 彭! 边上,关羽也发弩远射城头。 “左了,右一点。”刘备提醒。 另一边,弓弩队三十人,弓弩交加,箭失相继,热火朝天的对着七十步外城垛中的靶子一个劲儿狠射。 双方的较量,直到弓弩队的弓手们把箭一气射完,较量仍在继续。 弓弩队只有弩手还有箭失了,弩手还在继续往城头射。 刘备这边,关张二人前后发了共计四十多支失。 亲自把弩架到栏杆上射击,有了亲身体会,不用李孟羲再讲,关张二人就深有感触,弩要想够准,必得能定住,不然好不容易瞄准,射了一弩,再上弦,再射,又得重新瞄。 在最后,关羽张飞这边把总计六十六支弩箭射完,双方较量,落下帷幕。 登上城头验看两个靶子,弓弩队三十人这边,靶子上有十支,关羽张飞两人射的这边靶子,有箭失竟然也十支。 “哈哈哈哈!”关张二人相视一眼,畅快的哈哈大笑。 两人之力,竟比的过三十弓弩手。 果然,大黄弩力道十石,劲力惊人,于是失发如电,远比普通弓弩精准;弩架栏上,不抖不晃,必强于手持;再有,板车相摞,高弓弩队半身,如此发弩,再增精准。 这三项一加,于是关张两人两张弩,抵得上三十弓弩手的命中总数。 这是,十五倍的命中率。 李孟羲所偶见之架弩之法,一番验证,对命中率的提高极其惊人。 又得一犀利攻城战法。 第四百七十八章 治军当严 于攻城之日,当时于战场上,应该还实践出了一项战术——背盾法。 何为背盾法,既,背后背一张大盾,盾能防护住来自后背的攻击。 在铠甲优良的情况下,头盔和甲衔接严密, 后颈那里也有足够的防护,倒不怎么需要额外背一面盾来遮掩后颈的防御破绽。 但如果甲胃不够优良,就比如现在,军中大部分士卒头上一顶盔,盔无顿项,身套一身甲, 甲无盆领,脖子整个无防护状态。 如果是刀盾士,还好,刀盾士拿着盾遮掩前方,能护住颈部。 但于骑兵,后颈暴露,没有防护,极容易被射落下马。 攻城战时,李孟羲就怕被来自身后的箭射到,怕死的他就把一面很大的盾背在了背后。 事实证明,他这个做法是很有用的,乘刘备的马城下浪荡一圈,然后离开,就那么片刻,一个来回,盾上钉了两只箭。 若非有盾牌在后,箭失就射到身上了。 再之后,刘备独自去巡查战况,看李孟羲的盾有用,他也学着李孟羲把盾背到后面。 结果, 刘备城下转了一圈, 身后也中数箭,有盾挡着,箭全射盾上了。 不管是甲胃有没有防护住颈部,若身背一盾,无疑将大大增强背后防御力。 于甲胃,铠甲肩臂结合处为薄弱,所以有肩吞作为加强部件,胸口为要害,铠甲胸部乃最容易被攻击到的区域,所以又有护心镜作为额外加强。 那么于背后,则可以背盾作为加强部件。 问题只有一个,当时刘备背的盾太大,马上回头看时,盾把视线遮住了,无法后视。 于骑兵而言,广阔的视野挺重要,不能后视, 麻烦众多。 于这个问题,众人只商量了片刻,又找来一些盾试了试, 发现只要盾大小合适,形状合适,盾斜着背,盾角是刚好挡在脖子后面,既能防护,又不遮挡视线。 盾牌这类武器,对骑兵而言,是不是必备武器呢?每名骑兵都背盾,会不会拖累,尤其是骑兵还得带弓,会不会因为背了盾,弓就不方便带了。 若为了增加些许背后防御,而舍弃了弓箭,得不偿失。 李孟羲把疑问说了出来,众人一合计,觉得,骑兵盾有携带的必要,作战的时候盾可以作为武器,不用的时候,背到身后可用于防护。 至于说和弓弩冲突,倒不会。 弓可以背在背后,也可以放在弓囊里,悬挂腰间,军中好多骑兵,弓箭都是这样携带的,腰侧一边挂弓,一边挂箭筒。 真要非说麻烦,可由骑兵们自己取舍,带不带盾任凭个人。 到最后,讨论了一遍,发现最重要的却不是带盾不带盾的问题,而是盾型问题。 骑兵盾势必不能如步兵阵盾一般,若考虑背到背后,刚好盾角遮住后颈这一点,骑兵盾用方盾合适,大小则是中型盾合适。 傍晚,卢钟领着大部赶来汇合。 两下一汇合,不日就可以拔营继续行军了。 此次与张宝部一战,抓得俘虏近五万人。 自遇张宝部,前后小战多次,每战以歼灭敌有生力量为要,不求溃敌取胜,因而,数次减弱黄巾战力,待张宝惊觉兵力大损退守城池之时,张宝部兵力已减五分之三。 张宝部五万余众,义军光俘虏就抓了五万出头,再减去击杀的,张宝部几乎是被全歼了,这是极其不可思议的。 黄巾战力固然不足,然击溃黄巾易,扫清黄巾极难,而义军能以远不足黄巾的兵力,把黄巾尽数歼灭,称得上是小小的奇迹。 —— 卢钟把兵领过来,草草安置了营寨之后,卢钟拉扯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士来跟刘备告状。 “玄德公,此人犯了军法,你看如何处置?” 众人看卢钟绑了人来,本就奇怪,到近前,刘备惊讶,因为绑着的人,是涿州老人。 被五花大绑绑着的士卒看到了刘备,立刻找到主心骨一般,狠狠地瞪了卢钟一眼,然后噗通一声跪倒地上,哭嚎起来,“主公,冤枉啊!这卢钟仗着官高,欺负咱们老人……” “住嘴!”卢钟气的抬拳就要招呼。 刘备拦住了愤怒的卢钟。 看了一眼五花大绑的老兵,满是不解,刘备问,“季常,这人是我涿州老人,他犯了何事,你要把他五花大绑?” “犯了何事?哼,”卢钟一声嗤笑,瞪了装模作样哭嚎的老兵一眼,而后转过头,正色道,“玄德公领兵走前,再三嘱咐,俘虏营要时时留心,万不能让士卒仗刀兵欺人。 可这厮!玄德公你走没两天,这厮逼要俘虏钱财,叫俺撞见。 当时战事正酣,此小事,故我压着不报。 如今战事了解,我把这厮押来,你看,如何处置?” 卢钟话说完,不再言语,走到一边,静等刘备处置。 刘备此时脸色严肃,他直视老兵良久,直把老兵看的浑身不自在。 末了,刘备叹气,“赵松啊,你是咱涿州老人,军功已累升至百夫长,前途大好之时,为何要为锱铢钱财,触犯军法?” 那赵松还狡辩,只说冤枉,不肯承认犯法之事。 然,刘备乃何种人物? 老兵赵松是涿州老人,刘备早知此人为人,平日此人就有小偷小摸,私下照拂其面子,说过几次,倒也不再犯了。 可不妨今次带兵离营,着卢钟管军,这人却贼心又起。 看赵松油盐不进,撒泼打滚,刘备脸色稍沉,沉声道,“到底有没有抢夺俘虏钱财之事,若有,大丈夫光明磊落,承认便是,何必猥琐不认?” 赵松无动于衷,还是不认。 刘备眼神冷了起来。 “季常,当日之事,可有人证?” “有!”卢钟点头,“我去把人证叫来。” 卢钟既然要抓人问罪,早有准备。 不大一会儿,卢钟带人证足有十几人前来。 有当日巡逻士卒,有被夺钱财的老妇人,有当日俘虏营围观的俘虏。 人证到,刘备一遍盘问,证据确凿了。 刘备怒起,喝问老兵赵松,“人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看湖弄不过,“冤枉啊!俺冤枉啊!”老兵赵松以头触地,邦邦磕头。 “刀斧手何在!来,把此人……”刘备就要下令杀人,以正军法。 边上,李孟羲悄悄拉了拉刘备衣袖。 这一幕,让旁观的卢钟看到,以为是李孟羲要给罪卒说情,嫉恶如仇的卢钟,嘴角一抹不屑浮现。 跪地求饶老兵赵松瞅见军师动作,也误以为李孟羲是要给他求情,顿时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求饶的更加起劲,头碰碰往地上撞的更狠。 李孟羲在刘备耳边滴滴咕咕一阵言语。 然后,刘备露出一副若有所思模样。 起身,刘备环视一圈,“卢钟!召集俘虏全营并你部战兵前来。” 转头再看向关羽,“二弟,召集人马。” 关羽卢钟都领命而去。 军中大起喧嚣。 这日,攻城士们本来就被召集了一次,被问询攻城所得。 这临近傍晚,又被召集一次。 于赶了快一条路到来的后军俘虏众人而言,赶了一条路,累的够呛,还没歇脚,就又被喊起来了。 东城门以外,大片开阔地。 人乌泱泱列队。 中间乃是俘虏众人,边上列队的则是军中战兵。 于队列之前,有一高台,高台为板车匆匆搭成。 罪卒赵松,被推至高台前。 刘备站高台之上,面对乌泱泱人群,大陈赵松罪状。 “某三令五申,严令战兵不得欺凌俘虏,可此人,视我军法如无物,竟仗势盘剥俘虏钱财,如今,人证俱全,此人不杀,不足以严军纪,不足以平众愤! 来啊!把此人斩首示众!” 令一下,刀斧手松开罪兵,关羽一手提偃月刀,一手上前抓住罪兵领子往前拖去,拖至乌泱泱人群之前,手中青龙刀起,卡察一刀,刀过血飙,人头落地。 满场,鸦鹊无声,只有无数前排后排探头看的人。 关羽砍完头颅,令执法军士,盛头示众。 执法军士其中一人过来,捡起人头提起,然后从人群这头,走至人群另一头,滴血头颅举得高高的,来回走了数遍。 这过程中,战兵们还好,有点纪律,不乱动。 中间围着的俘虏们,挤成了牛毛,都往前挤着看。 “好!” 俘虏中,不知谁突然一声叫好。 “好!” “好!” …… 叫好声顿时一片。 俘虏们,确切的说,是老俘虏,老俘虏的意思是,是最早抓到的一批张宝部俘虏,俘虏这些俘虏不带怕人的,把负责维持秩序的战兵们都给挤的扛不住了,战兵们的人墙摇摇欲坠。 有激恼的战兵拿刀鞘吓人,没什么用。 老俘虏们不带怕的。 刘备军中,最让卢钟不解的就是俘虏,明明是黄巾贼,明明是俘虏,为何感觉,这些黄巾俘虏,都不像是俘虏了。 谁家俘虏这般胆大,敢吵闹敢挤,谁家俘虏又这般老实,战兵背对俘虏,没一个俘虏去说从背后制住战兵,然后夺刀暴动。 奇怪。 卢钟很难理解。 罪兵也砍了,斩下的人头也举着示众了,刘备按止喧闹,又高声道,“方才斩首之人赵松,乃我涿州老人,其人数有战功,已升至百夫长。 我告诸位,我军中,法比天大!莫说数有战功,就是战功百余,莫说一百夫长,就是一千夫长,胆敢触犯军法,立斩不饶,绝无通融!” 话音落,众军士心中凛然。 有此前车之鉴,全军应当再无人敢犯禁。 旁观之客将卢钟,还有几名官军将官,不由点头。 李孟羲和刘备悄悄滴咕的,就是这些。 直接把罪兵砍了是一种方法。 大张旗鼓的召集全军,于众目之下宣判罪行之后再把人砍了,也是一种办法。 后者,具有更好的警示和威慑效果。 这大概是义军之中,第一次明正刑罚。 为了一俘虏的公道,砍了一百夫长。 话说这个卢钟,卢钟一客将,寄人篱下,敢直接抓刘备的人,这家伙够耿直的,也不怕得罪人。 不愧是卢植的侄子,脾气跟卢植有几分相像。 李孟羲朝卢钟看去,头转过去,发现卢钟正盯着自己看,李孟羲愣了一下,尴尬笑了笑,边上卢钟也朝李孟羲笑。 后边没啥事了。 李孟羲又拉了拉刘备衣袖,悄悄提醒刘备,应该就此事赏赐卢钟。 赏赐卢钟,李孟羲考虑到,要是不做一点表示,那卢钟会不会多想,会担心刘备虽然手斩了百夫长,但背地里会不会记恨。 而特意就此事赏赐卢钟的话,那就等于告诉卢钟,此事做的极好,卢钟就不会多想了。 李孟羲这么一提醒,刘备深以为然。 刘备朝卢钟走去,“季常啊,多亏你,不然我军纪不知要溃坏至何种程度。 来,季常,此十贯军票,你且拿着。 军中无酒无肉,无物可赏,待战后,凭此换赏。” 刘备笑着把一张巴掌大小的五色军票递给卢钟。 卢钟拿起,看也不看。 赏赐卢钟不看重,倒是刘备此举让卢钟宽心了许多,刘备既然为此功赏,则就不至于因为抓了他一个百夫长而暗地记仇。 卢钟佩服刘玄德宽宏大量。 边上,李孟羲走过来,问,“卢钟将军,俘虏招抚的如何了,多少人招抚完了?” 卢钟一下被问住了,“额……不知。” 卢钟被刘备交付了谨守营寨的军务,其他的,像是粮草分派,像是妇孺营,教书先生们每日教小朋友们背诗书,像是俘虏营按既定的招抚流程,一步步往下,都有人专门负责,自己运转,卢钟没留意,因此不知。 招来负责管俘虏招抚的百人长,李孟羲问,多少人招抚完。 百夫长道,“一万四千有余。” 攻城之前,共抓到俘虏两万左右,边是打仗,边行招抚,到攻城战事结束,一万四千完成招抚流程。 完成招抚流程指的是,从第一步,到最后一步,整个流程过完,从第一天的收缴兵器铠甲,分粥,然后是令军医过一遍,诊察一遍,施医给药,然后,发俘虏们麦秸,说拿草鞋可以换粮食,然后借草鞋立信之后,再先清查俘虏中木匠医匠弓弩匠人,铁匠等人才,安排各处,然后,再搜查会骑术的,当过猎户的,身强力壮的。 把俘虏中最精华的人力过一遍之后,剩下的,就可以放到民夫营了。 因为李孟羲刘备外出打仗,不在营中,百夫长也就没把俘虏直接散到民夫营,所以招抚流程完成的一万四千多人,全都还在俘虏营押着。 李孟羲有了计较,他看向刘玄德道,“我看天还早,不妨就将这一万四千人散出去,令其就地采集草木枝柴,如何?” 刘备打眼往四周看了一圈,因为近城,一片树林也没有,四周荒芜一片,刘备笑了,“你看这光秃秃的,哪里有可采集的。” 李孟羲不置可否,“不妨一试。采集的到采集不到无妨,某想看看把俘虏散出去,有没人逃跑。”李孟羲平静的说着。 边上卢钟,一下就看过来了。 把俘虏不加看管的散出去,这会不会太冒险…… 刘备听了李孟羲的建议,郑重的思索片刻,“嗯,也好。” “传令。令一万四千俘虏同民夫一同,外出采集,天黑前回营。” 外出采集本就是义军扎营后的日常,各级将官,大小伍长,还有民夫们,全都很熟悉流程。 传令兵去传令下去之后,从俘虏营中分出了一万四千人,被带着和民夫汇合。 然后传令骑兵奔走传令,令就在这附近,出去采些柴草野菜。 命令下达完,民夫们争先恐后直接就冲了,生怕晚一些,柴被人捡走,野菜被人挖了。 民夫们跑,新加入的一万四千俘虏,看别人跑,左看右看,也跟着走。 凡事都有个熟悉过程。 这边,刘备交代游骑队,令游骑队这次再巡视,不妨刻意离民夫们远点,多留意,看有没有要跑。 三两个人逃走,不管他便是,不需拦阻。 游骑们不甚明白此中深意,但军令下,游骑众人领命而去。 之所以要特意试探一下俘虏们会不会逃,是因为时间毕竟太短。 以前招抚俘虏,文安县破城之后也好,青云山之后也好,这两处俘虏,招抚时间跨度两个多月,漫长的时间,足以收心。因而,早前的黄巾俘虏化为民夫,根本不需担心俘虏会不会逃窜。 现在不同,现在时间太仓促,俘虏从抓捕到那天算起,到一套招抚流程下来,不足十天。 十天时间,问李孟羲俘虏能不能化为己用,李孟羲没任何信心。 就算让更厉害的人来,用诉苦大会,用政委来讲道理,等等等改造手段,十天也不够。 只是几天饱饭,只是施医给药,只是有公道,无人欺,只是用草鞋立信。一套招抚流程,毫无疑问有大用,但实效如何,李孟羲不甚清楚。 因此,才决定一试。 “作甚呢!别动梯子!”刘备突然就高声朝远呼喊。 李孟羲被吓了一跳。 循声看去,他瞅见,有贼精贼精的民夫看到城墙边搭着攻城梯,不捡柴吗,端的攻城梯不是柴? 攻城梯好多木头,民夫们就过去拆梯子。 刘备看见,便制止。 “边去!边去!莫动梯子,还有用。”刘备手比划着赶人。 民夫们只好远离城墙。 有此一个小插曲,李孟羲倒看到了一处疏忽。 玄德公,你说咱每次攻城,攻城梯攻城椎都扔城外也不管了,何不收回木头,木头不能用,噼成木柴不也成? 还有,南和城大,城里民居无数,家家户户……” “不妥。”刘备知道李孟羲想说什么,“虽城中无人,但屋舍非是无主之物。我若拆门抽梁走,万一有朝屋主逃难回来,家里屋舍尽毁,你让他如何为继?” “奥!”李孟羲沉默片刻,“门咱不抽,房梁咱也不抽,那柴草总能拿吧?牛棚能拆吧?” 刘备点了点头,“这倒可以。只是无主人家应允,我等自取,亦稍不妥。” 李孟羲盯着刘备看了许久。 有那么一瞬间,李孟羲都觉得刘备这人圣母,有些迂腐过头了,城里被黄巾祸祸,哪里还有人啊。 满城房屋,都是无主之物了,你去缷个门砸个窗户,谁知道? 但转念一想,刘备曾说,【君子不欺暗室】,也就是,当表里如一,人前人后如一,不因为没人看着,没人知道,就做不道德的事。人前不该做的事,众目睽睽不该做的事,暗室里同样不该做。 当李孟羲又想起,某支有信仰的军队,行军路过老百姓的果园,去摘桃子充饥,然后会用绳子在枝头绑上钱,留做买桃子的钱。 想到这里,李孟羲再看刘备,顿时就起三分敬意。 这浓眉大眼的刘玄德,三观竟比李某人还正。 “我有一法。”李孟羲面上带笑,“咱去城里民居之中取用木柴,然后,留下钱财于显眼处,并留下布条,写明我等付钱而后取。这不就,礼数周到了?” 李孟羲话落,刘备转头看来,目中有光,面上意外。 “哈!”刘备突然笑了,“此法甚好。” “走,季常!我等去城中搜刮一番!” 刘备大气无比的说道。 搜刮不是个好词,但于刘备此时说出来,惶惶大气。 叫来车队,令人取来大包的钱财。 刘备跟土匪进城一样,从东门入,沿着街道,遇到第一家民居,直接踹门入。 不一会儿,民居里一阵响动,刘备扛着个板子出来了。 “不是不缷门吗?”李孟羲疑惑。 哐! 刘备把板儿丢在空车上。 拍了拍手,“棺材板儿。不是门。” 李孟羲张了张嘴巴,没见识了不是,一眼没仔细,就闹笑话了。 一旁,卢钟暗自偷笑。 手拿笔墨的李孟羲,抻开麻布,撕开一条,略做思考,提笔写,“刘备义军,借用棺材板一,留”写到这里,李孟羲停了,“棺材板给多少钱?” 刘备朝车上瞅了一眼,“枣木的,给……二十文。” 边上,有人拿来二十文散钱。 李孟羲把布条写完。 【刘备义军,借用棺材板一,留二十文】 布条写完,刘备拿过去看。 看到布条上写他刘玄德名字,刘备笑笑不说话。 接过布条和二十文散钱,刘备又进院子。 进去后,又扭头出来。 李孟羲问,“布条你放哪了?” “屋里。” “不会掉吗?” “不会。” 这是开始。 满城屋舍,虽然被据城的黄巾搜刮的差不多了,但存留物资肯定还有许多,既然要搜刮了,那就搜刮他个干干净净。 第二家,刘备踹门入,从里边,捡了个断的锄头把子出来。 第三家,没门,刘备直接进去,转了一圈,不见能搜刮的,院墙上一只干枯的药葫芦,看葫芦还好,刘备把药葫芦摘了。 李孟羲得写,刘备义军拿葫芦,留一文。 可能是觉得一个人搜刮的太慢,刘备令亲兵们往前搜。 人多,干事的确是快,但扯布条写字的,就李孟羲一个,很快,李孟羲就觉得忙不过来了。 (这得事先准备。) (得专业一点。) (想起来了,这叫封条。) 相关记忆激活,李孟羲眨眼间就为义军又制订了一条行军条例。 军中可以备下许多封条,这些封条交给普通士卒,若需借用百姓的东西的时候,钱留下,封条贴墙上。 如此以来,就不需要临时去写了,也就不需要很多识字的人了,目不识丁的小卒把封条一贴,就等于识字的人在场亲写了。 刘备的亲兵们人多势众,一队人往各处搜刮,不停搜集到各种物资。 有亲兵说有树,要不把树砍了。 李孟羲往远一看,还真瞅见谁家院子里,光秃秃的一棵树。 李孟羲一想,也是,如果说拆别人家门不好,砍别人家里树,则没问题。 拆别人家里门,别人冬天得冻死。 而树,砍了一棵树,没啥大影响。 要砍树,还没斧头锯子。 李孟羲令亲兵去木匠营借锯子去。 又有一亲兵,扛着一根半朽的椽子。 李孟羲抬头问卢钟,“卢钟将军,这椽子多少钱?” 刘备去搜刮民宅去了,李孟羲又不懂物价,只能问没事儿干的卢钟。 “两文?”卢钟带着商量的语气答到。 那就两文。 李孟羲把布条写好,把布条和两文钱交给亲兵。 亲兵拿着钱就走。 亲兵没走两步,李孟羲突然意识到什么了。 “停!”他叫停。 亲兵被叫住,不明所以。 “先过来。”李孟羲道。 之所以突然叫住亲兵,是李孟羲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贪墨。 从养鸡开始,李孟羲就担心有人偷鸡蛋,那时,他可费了很大功夫去思考怎么减少贪墨。 当时,李孟羲推算出来了一个减少贪墨的方法,制衡法。 也就是,一个人出入钱库,没人看着,则这个人大概率起贼心。 两个人一起行动,则心有顾忌,贼心就小。 三人一起,则制约更多,贼心更小,则贪墨可能就更小。 方才那个亲兵拿着钱走,李孟羲忽然就意识到这件事了。 后边,亲兵们一个一个回来,李孟羲令其暂时不走。 待人聚齐,李孟羲交代,“一会儿再走,两两一起,放钱也得俩人。自己找人,看跟谁合伙儿。” 待亲兵们找好搭档,李孟羲这才把钱和布条交给各人。 搜刮大业,继续。 亲兵们各自散去,李孟羲悄悄跟卢钟说,“卢钟将军,劳烦你把这一户户挨着看看,但凡是留了布条和钱的,你受劳核对一下。” 卢钟诧异的看了李孟羲半晌。 说刘备治军严格,原来根源是在这里,是在这个小娃娃这儿。 卢钟忽然笑了,“那成,我去看看。” 卢钟离开,挨家挨户去查了。 城里乱七八糟的物资都有,大多数,是各类木头,绝大多数木头在黄巾据城的时候,已被搜刮走给烧了,剩下的木头,大多细碎。 不大一会儿,去巡查的卢钟回来了。 卢钟回来,李孟羲只是看了一眼,“如何?”他随口问一句。 “钱少了。”卢钟开口一句。 李孟羲愣了有两秒,回头,“啊?” 他这一下愕然,其实说明,李孟羲潜意识还是信任刘备的亲兵的,不认为刘备的亲兵会贪那仨核桃俩枣。他之所以后边让卢钟去巡查,不过是认为这样做是正常流程,不关信不信任。 或许,这就他李某人法制观念的体现吧。 听卢钟说,钱还真少了,李孟羲神色严肃,“少多少?” “少一文。” “你看清了吗?别再是掉地上了,冤枉了好人。” “看清了。钱包在布条里,放门槛上,门槛里外都没见掉钱。 这分明是,有人包钱的时候,就少放了。”卢钟有啥说啥,说完了,卢钟犹豫了下,劝道,“要不算了?” 连耿直的卢钟都觉得,此事不必要大动干戈。 李孟羲不听劝。 “玄德公!”李孟羲朝远高喊,“回来!” 街道远处,刘备听到喊声,从一处院子里出来了。 见李孟羲远远的在招手,刘备放下手里的活计往回走。 待刘备回来,李孟羲把事情细说与刘备,刘备接过布条,布条上本写两文,可只有一文在。 刘备神色严肃。 没想到,刚砍了一个百夫长人头,竟然还没止住贪墨。这才还是精挑细选的亲兵们中发生的。 还是说,亲兵们是觉得,抢人才是抢,把留下买无主木柴的钱克扣一点,这不算大事? 刘备愤而叫回亲兵。 亲兵们被叫回来,还不知刚发生了什么,只是隐约觉得,刘备情绪有点不太对。 刘备目光从一众亲兵脸上扫过。 目光扫了一圈之后,刘备举起手里的布条,“若不是卢钟将军留心查了一下,还真想不到,有人连一文钱都贪。” 说话的时候,刘备在留心亲兵们的表情,他注意到有一人,脸色不太正常。 刘备心里有数。 “谁拿的?自己走出来,还不算晚。 要是查出来,需脸上不好看。” “是谁,自己出来。” 半晌,亲兵们你看我,我看你,都说没拿。 刘备目光微凝,若有深意的往中间某人脸上看去,那人被刘备看的神色不自然,头直往下低。 “好啊!既然都不说,那全都受罚!来人,叫军法官前来。” 刘备要动真格了,卢钟看事情闹大,拿手碰李孟羲肩膀,悄悄道,“一文钱,不至于。小哥儿,你劝劝玄德公……” “不必。”李孟羲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卢钟哪里会知道,刘备治军严,李孟羲对军人的要求,比刘备更高。 军法官前来,亲兵们噤若寒蝉,不敢露刺儿,老老实实的各自把自己的上衣脱了站好。 军法官在军中担任要职,跟各高层都有接触,军法官们一眼就认出来,要处罚的全是刘备亲兵。 一时闹不明白怎么了,军法官小心翼翼的问,“这打多少鞭子?” 刘备面无表情,“打,打到他们承认为止。” 军令下达,军法官没得办法,只能动鞭子。 鞭子落在背上啪啪响,亲兵们一个个咬牙忍耐。 李孟羲觉得刘备处理问题的方法奇怪。 想知道谁藏了钱,搜就是了,何必惩处众人。 随后的事实证明,刘备的方法也有用。 那个贪了一文钱的亲兵,可能是觉得一众兄弟跟着自己受罚,心有愧疚,主动站了出来。 “钱是俺拿的。”亲兵站出来,一句说完,很光棍的站在那里,颇有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 “好算你还有点担当,”刘备面色稍缓,“做出此等事端,莫留在亲兵队了,去战兵营吧。” “行刑,二十鞭子。” 二十鞭子抽完,贪了钱的亲兵忍着一声不吭,穿好衣服,走到刘备面前,把一文钱交到了刘备手中,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孟羲看的分明,那亲兵走远,肩膀一抽一抽的,分明是委屈的哭了。 可能,照他们一般人想,老子出入沙场,不避生死,一文钱就打老子,心态失衡了。 边上,卢钟喃喃自语,“过了,过了。” 以卢钟之耿直,他一客将,敢亲手把百夫长绑了,现在连他都觉得刘备过于严厉了。 实则,何谈严厉? 就拿被砍头那百夫长来说,那百夫长平日就手脚不干净,私下照拂其面子,说过几次,没给其惩罚,这倒好,没给其惩罚,反倒纵容他了,以至于其贼根不除,撞到卢钟手里,反倒丢了性命。 现在想来,若当时有小偷小摸,就狠罚一次,岂知军法残酷,何至于后来再犯。 看来,惯卒如杀卒也。 刘备不认为有何严厉。 李孟羲一样不觉得此事是大题小做。 为何要留布条,要写上字,要留些钱财留下呢? 是为显示义军仁义。 那好,本是仁义之举,布条留了,布条上写了【刘备义军】这四个字。 本来,这是仁义之举,是好事儿。 结果,却因为一个或者少数几个人手脚不干净,把钱给贪了。 这好,本来把东西拿了,百姓又不知谁拿的,骂人都不知道骂谁。 现在留了布条了,布条上写了,是刘备拿的东西,还说留钱买,钱呢? 本还不知谁拿的,这下,百姓直接骂刘备娘了。 刘备本人,肯定不想被人在背后骂。 李孟羲作为义军中的一员,也不想别人骂义军的时候,被连累上。 经过此插曲,亲兵们继续再去搜刮物资,李孟羲再给亲兵们布条散钱,当无人会再贪墨了。 由此事,李孟羲觉得,军中军纪纪律虽说不错,其实也有隐患。 今日贪墨一文,要是不注意不管,人欲望是会不停变大的,贪一文的人,日后会想贪两文,今日贪无主的一文钱,明日贪军粮,后日贪军饷,所有大贪官都是从小贪官成长起来的,若不能时时自察,千里之堤,早晚毁于蚁穴。 这是李孟羲感悟到的道理。 于今天之前,李孟羲本自信以为,义军从上到下,仁义成风,纪律森严,已超过了同时期的其他军队。 现在想来,如今义军和其他军队有高下,但有何本质上的区别? 别的军队会有包庇,会有贪墨,会有克扣军饷。 这些义军可能没有,可能极少。但这真就是李某人能力高刘备水平高吗? 怕不尽然。 难道不是因为义军成立时间短,纯粹是还没开始腐化吗? 不说义军如何,哪怕是一支山贼队伍,在其早期,也能做到财物分配公平,赏罚分明,几乎有历史上的精锐之师的几分风气。 可这又如何,一开始有好气象不难,后边的腐化才是要命麻烦。 山贼们干第一票,勇勐敢战,战后赏罚分明,公平公道。 从第二票开始,到第三票,到第四票,开始有人有了钱财怕死,有人长了心眼,不再勇勐,有人开始给自己多分钱财。 用不了多久,一开始气象蓬勃的山贼,会快速丧失发展的潜力。 义军也是如此,义军现在万相光明,这其中有新生组织还未开始腐化的原因在内。 若一年后,两年后,军中现在的普通士卒,一两年后,会出现一大批军官。 到时,没权柄的人会有权柄,不熟悉军中事务的人,开始熟悉军中上下事务,军中规则和纪律的漏洞开始被士卒们主动或被动的发现,没势力的人也开始有一群熟悉的人,经常接触钱财的人,一次不动心,两次不动心,一年两年,真就能忍住,不拿一文? 腐化是必然,其他汉末军阀军中李孟羲看不惯的东西,也会在义军中出现。 然则如何避免或者解决腐化,或许需要一套严格的自查系统,从上到下,有严明纪律的觉悟。 这样,组织就有了自我更新的能力,能不停的把腐化清除,而不至于使腐化不受控制的不停蔓延和发展壮大。 由此可见,要想拥有一支强军,建立一支高效严明的纪律部队的重要性至少占强军的一半。 < p>古来不乏一开始强大无比,后来堕落到吃空饷,喝兵血,再无一点战力的例子。 第四百七十九章 挝,古之礼器 南和城作为一个大城,城中乱七八糟的物资非常的多。 刘玄德从城中找到了一个小磨盘,照刘玄德的说法,他是看磨盘好,所以把磨扛走了。 就如同,木匠看到一把好锯子,见猎心喜, 渔人看见一张好网,见猎心喜。 人家别的诸侯,吕布见宝马,见猎心喜,曹操见美人,见猎心喜, 袁绍见金珠美玉, 孙坚见玉玺。 他刘玄德,见的是磨盘…… 从此看来, 刘备毕竟出身低,磨盘寻常之物,百姓见了好磨盘,会舍不得丢下,刘备见了好磨盘,竟也跟百姓一个模样。 磨盘不大,李孟羲没见过这么小的磨盘,就脸盆大。 刘备说磨盘做的好,李孟羲也觉得磨盘不错,磨盘是砂岩做的,九成新,很圆很规整,一点瑕疵没有。好磨盘。 不过,磨盘这玩意儿,多沉啊。 见这磨盘小小的,李孟羲思考这磨盘如果带着,能用的地方在哪。 “……也好,磨盘守城的时候, 能当擂石往下砸。”李孟羲算是认可了磨盘这死沉的玩意儿带着有用。 刘备表情精彩,他看了李孟羲一眼,“不当擂石,有用。” 刘备说有用,李孟羲很理解的又想了一下,恍然大悟,“磨刀石!我军中正缺磨刀石,这磨盘不正好磨刀?” “……倒也是。”刘备笑笑,“端的不能磨麦子?磨豆子?” 刘备这么一说,李孟羲就觉得自己个有些蠢。 天啊,磨盘能用来干什么,一般人都直接想到磨东西吧,可李孟羲这家伙,脑回路神奇的往砸人往磨刀上走,而偏偏未想起磨盘是用来磨东西的。 研究兵法研究魔怔了。 刘备说,磨麦子,磨豆子, 李孟羲忽然就想到了一件事儿。 妇孺营, 因为有孕妇在, 李孟羲做了个好事儿,给了孕妇一些豆子和一个石臼,让孕妇自己个泡点豆子,然后捣豆浆喝。因为条件有限,又没办法大量磨豆子做豆浆,只能用这个笨方法。 之前李孟羲也想过是不是弄个磨盘,可磨盘太重了,浪费运力,便作罢。 现在刘备扛了个磨盘回来,李孟羲顿时就觉得,又一个生产计划可以重启了。 豆浆,豆腐,豆腐脑,多好吃!不比干喝粥有营养的多。 想到这里,李孟羲迫不及待一试了。 得先泡点豆子去。 “玄德公,我回去弄豆子去。” 说完,笔墨放下,也不管什么封条了,直接着急忙慌的就走。 刘备看着李孟羲颠颠的跑远,刘备笑了。 李孟羲跑出城外,没跑多远,有骑兵慌张迎上来。 “军师,可算找着你了!”马上骑兵从营寨一角过来,显得焦急无比,“军师,有俘虏逃了!” 说话间,游骑下马,作势要请李孟羲上马,去处理突发状况。 李孟羲一看游骑这架势,心说,你倒是看得起我李某人,俘虏逃了,你喊我过去镇场子。但讲道理,李某人还是个孩子好吧,这般大事,找刘玄德啊。 李孟羲再一想,方才遇见游骑时,游骑无头苍蝇一般,绕着营寨在转,显然是找人许久,没找见人。 这似乎,不对啊,刘备不是有帅旗吗? 有帅旗竖着,为何联络又耽搁下了? 李孟羲回头往城池方向一瞅,这一看,明白了。 刘备入城了,有城墙挡着,游骑肯定就看不到帅旗在哪。 想到跟刘备临时起意往城里捡木头的时候,关张也不在场,不说游骑找不到人了,关张二人这会儿也找不到刘备所在。 想到这里,李孟羲,“问过关张二位将军没有?” 游骑道,“问过两位将军,也不知玄德公在哪。” 李孟羲点了点头,又问,“你找了长时候。” “时候可不短,三两刻还是有的。” 联络中断了三两刻之久,这还好是平时。 不对劲,联络系统还有问题。 联络系统暂时不管,有更要紧的事,有俘虏逃了。 “玄德公在城里,自去找他。”李孟羲道。 游骑匆匆入城去了。 不大一会儿,刘备和游骑又一块出城来了。 众人一起,赶往事发之地。 事发之处,在远离营寨,远离民夫们采集地很远的路上。 到时,一众游骑,还有关张二人,把一伙儿三二十人俘虏围住了。 张飞正气呼呼的破口大骂,关羽在劝,俘虏们跪地求饶。 刘备到了之后,先叫住张飞,让他莫要与俘虏为难。 见俘虏中老弱都有。 刘备下马,“众位且起。” 刘备手虚扶一下。 众俘虏不起,为首一老者哭求到,“将军啊,我等本是老槐村人,非是贼人,是被贼人裹挟至此,将军破贼,我一众乡人幸而贼手逃生。 如今我等离家久矣,家门不知可还安好,肯请将军放我等归家。” “恳请将军放我等归家。” “求求将军开恩啊。” …… 俘虏们看刘备面善,不似张飞凶恶,不似关羽拒人千里。 正应了那句话,好人才会被人拿枪逼着。 刘备被逃虏们弄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劝俘虏们先起再说,俘虏们不起,只是告饶。 刘备没办法,好言相劝,“诸位背井离家,若能回乡,也是好事,君子有成人之美,能成好事,备不会阻拦诸位。 只是如今兵荒马乱,官军正满境讨贼,黄巾贼人也四处扰乱,我就算放众位自走,众位当真能就能安然归乡? 若遇官军,遇黄巾,你这一群老弱,能活几个?” 刘备一席话完,俘虏们沉默了。 “诸位还是暂随我军,待黄巾扫清,四境安定之时,必放诸位归家。” 刘备好言相劝,亲自过去把为首老人扶了起来,宽慰老人家放宽心,随着义军走,不说多的,每日稀粥不缺。 “来啊,护送众人回营。”刘备示意游骑们押送俘虏往回赶。 人走远,李孟羲跟刘备说,“这就算了?毕竟是逃兵,多少人瞅见他们跑了,不杀人,抽一顿鞭子不成吗?” 刘备沉默片刻,“……不必了吧。” 李孟羲再进言,“要说抽老弱妇孺鞭子不好,可逃的人里也有青壮啊,老弱不管,抽青壮不就妥了?” 刘备沉吟,“倒是个办法,下次吧。” 转头,刘备问一旁游骑,“除这二三十人外,可还有人逃走?” “无了。”游骑答。 刘备和李孟羲顿时不约而同的朝对方看去,一万四千人,逃的,就三二十人。 要是再考虑到,这是第一天外出采集,好多人可能还没胆子逃跑,可能再过几天,还有人逃。 就把这数量加个几倍,一万四千人,会逃的,也就百十人。 以这个数目,这个比例,只数天招抚之功,看来也能收俘虏之心。 回去的路上,刘备问说,“羲儿,这招抚一事,是否还缺了一步?” “缺哪儿?”李孟羲皱眉。 “授旗。”刘备道。 “……授旗?”李孟羲面有迷茫,然后他忽然记起了,“奥!授旗!” 他想起来了,之所以之前招募俘虏的时候会特意安排一个授旗仪式,是因为当时发现,虽然每日俘虏们口粮不缺,也没虐待俘虏,但俘虏仍然屡屡有人遁逃。 之后分析是,俘虏有吃有喝又没有被虐待,之所以还要逃,是因为,俘虏们未明前途,虽有吃喝,一时不饿死,但有的俘虏会担心万一有天被坑杀,被绑去请赏,被拉去攻城送死。 因而,很有一部分俘虏,担忧前途,屡屡遁逃。 当时明白这一点之后,特意弄了一个授旗仪式,随意弄了一些布,写上斗大的刘字发给俘虏们,等于是明确交代俘虏们,你们从此就是义军的人了。这就打消了俘虏们的部分顾虑。 除授旗以外,当初还有别的安排,总之一套安排完之后,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俘虏再逃走,俘虏真正消化成了人力。 已记不清授旗之后又干了些什么,不得已,李孟羲回去又扒拉兵法,忙碌许久,他把很早前记得东西翻出来了。 看了一遍。 奥,把旗帜发给俘虏之后,得明说以后,得交代清楚,以后就是义军自己人,打完仗,允其各自归乡,这么说清楚,就能打消俘虏们许多顾虑。 有吃有喝又没人欺负,俘虏们的顾虑还剩什么? 还剩下,怕有朝一日,万一军粮不足,会被坑杀;怕日后被扭送官府;怕被强驱攻城。 授予俘虏们刘字大旗,俘虏们就知道自己已成义军一员,忧虑去了大半。 刘备竟然还记得当初这个授旗过程,李孟羲自己都不记得了。 趁天未晚,刘备匆匆去做旗帜了。 旗帜好做,旗杆随便找断的枪杆或者木棍就可以。 旗面不用棍子,两张旗,中间对裁,一边【弓】,一边【e】,正好,两面旗帜,一面一裁就有两个尾巴,一面三个尾巴,正好用这尾巴往旗杆上绑。 这是上次做旗帜的时候,李孟羲发明的方法,很巧妙。 一万四千人,按百人一队旗,需旗一百四十。 数量不少,天快黑了,为做的快些,众人都帮忙,扯布的扯布,剪布的剪布,绑的绑,不久,旗帜草草做完,天黑了。 要一劳永逸的把问题解决掉,夜幕刚落下,战兵们押着俘虏集合。 而后,火把通明之中,刘玄德给黄巾训话。 大致意思是,一会儿发旗号,领了旗号,也就是义军了,不再是俘虏了,日后有功同领赏。 训完话,刘备下令把旗号分发众人。 旗号一面面发下去之后。 刘备又道,既为义军一员,有一口吃的,绝不会饿着大家,待黄巾打完,到时愿留军者,可留军,不愿者,允其归乡。 这么明说,分别是为了打消俘虏怕万一粮不够,怕被坑杀,怕日后被扭送官府,这两方面的顾虑。 很快,授旗完了。 把旗帜交给俘虏们,很明显,过了今夜,明天俘虏们都不记得到底是哪个百人队了,再过几天,拿旗帜的俘虏会把旗帜扯了,布藏起自己用,旗帜将一根不剩,根本起不到标识和御众的作用。 这不重要,把旗帜发给俘虏们的唯一目的,只是为了让俘虏知道从此以后就是义军中的一员了,仅此而已。 夜里,众人相聚一起,已是破城之后第一日的晚上了,众人这才有空详谈战后种种。 说起张宝,破城之后,诸事繁忙,忙了一天多,李孟羲到现在才有空问起张宝。 李孟羲对张宝的兴趣,只因对方是又一历史人物。 张飞瞅了李孟羲一眼,都囔,“张宝?俺一枪戳死了,你找他做甚?” 再说起缴获,歼灭张宝部,兵器铠甲缴获无数,最重要的,有战马八十多匹,军中骑兵兵员储备丰富,骑兵比马多太多,有了八十多匹战马,骑兵直接再扩军八十多骑。 关羽说,有不少骑兵逃了,不然,还能抓更多。 骑兵马快,城破的时候有骑兵一熘烟跑不见,在所难免。 李孟羲想起了傍晚之事,那会儿有俘虏逃跑,游骑匆匆想找刘备,结果刘备进城了,游骑干找找不见人。 这给李孟羲提了个醒,军中有帅旗,帅旗高挑,时时跟随主帅,主帅到哪,帅旗到哪,这还不够。 平地里,视野开阔,帅旗足够用。 但就如今日,城里城外,刘备一进城,城外之人就看不到帅旗了。 又或者,哪天扎营山谷,扎营山林,人在谷这头,那头就瞅不见人了,帅旗再高也没用,看不见。 有鉴于此,李孟羲考虑说,看怎么再完善一下联络系统。 “或可再多设几面帅旗,就比如玄德公进城之时,一面帅旗留城门外,一面帅旗跟着走。 这样,城外之人要找,一眼看到城门处帅旗,知晓人在城里。 进城,又一眼看到玄德公帅旗,就能知在哪。 于是,两旗接力,不管是隔城还是隔林,联络畅通无阻。 此,我谓之【人桩法】,只是有一点,”李孟羲皱眉,“帅旗若只有一个,那么清晰分明,有人要找,直接凭旗找见。 但若帅旗多面,这一面,那一面,则反成扰乱,士卒一时不知该到哪面旗下找人。” “故,某以为,帅旗不妨设两种,一种,为本旗,本旗大且高,一种为指向旗,指向旗,稍低稍矮。 如此,士卒找人,若见本旗,则直找本旗;若不见本旗,见指向旗,则先至指向旗处问询旗手,再往寻找。” “我还有一法,不妨,用硬旗做指向旗。 做硬旗如箭头状,玄德公人在哪向,旗手箭头便朝向哪向。 有时人马纷乱,无法及前,但士卒看箭头指向,不用近前问询,便知人在何方。” 李孟羲说的,就是路标指示牌而已。 军中最重要的是中央指挥中枢,指挥中枢乃信息交流最密集之处,故而,于指挥中枢,需要一些活动的指向旗帮助标识主帅所在。 刘关张三人皆为李孟羲的想法赞叹。 边上,卢钟细细思量李孟羲所说的指向旗。 “我倒知一器可用。”卢钟若有所思道。 李孟羲忙问是什么。 卢钟便拿火把,再抽腰间短刀,在地上画了一个长柄武器。 “洛阳时,拔师之前,天子慰军,我见天子仪仗,便有此物。”卢钟说着。 李孟羲凑着火光,把卢钟画的东西一瞅,他立刻乐了。 卢钟画的是一个长棍,长棍也没枪头,在枪头的地上,卢钟笨拙的画了一个手掌模样,手掌里,拿着一根凿子一样的东西。 这玩意儿画的太非主流了,有点二了吧唧的,李孟羲忍不住一下就乐了,嘿嘿笑出声。 卢钟见李孟羲笑,便解释,“此为挝(wo),乃礼器也。” 这玩意儿这么搞笑,还是礼器? 而后,李孟羲想起来了。 好像某些古装剧中天子的依仗中,就是有一些巴掌拳头一样的滑稽的兵器。 哎,这玩意儿还真的有啊。 而且…… 要说指向旗,挝这滑稽的礼器,竟然很适合作为指向旗。 首先,挝这玩意儿,形状奇怪的很,标识强烈。 再者,李孟羲准备设计的指向旗,思路跟路牌一样,一个横着的箭头。这挝,金属手掌里握一根铁钎,不正好跟指向箭头一样,一根指针? 而且再一细看,卢钟画的这个手掌,手掌里握着的铁钎,一边长,一边短。 这要是在远处看,一眼可以看清哪边长,哪边短,能看到朝向。 而箭头的话,或许离得远了,箭头远看一抹黑,看不到箭头的形状,此时分不出朝向了,还不如挝,手掌中的铁钎一边长一边短,标识清楚。 奇了怪了,挝这玩意儿,按说是礼器也,然而竟然有实用的军事用途,真是意外! 又或者说,挝这玩意儿,本来就是远古战场上的指向旗,然后慢慢演化成了礼器? 一想极有可能。 指向旗,用的对象是谁?毫无疑问,用的对象是主帅,重要人物,部落酋长,首领。 其他人没必要多此一举的用一个专门指向的东西。 因为指向旗在战争中往往伴随着主帅,首领,部落酋长一类重要人物出现,久而久之,指向旗就和尊贵,王权,绑定在了一起。 因此,指向作用的挝,慢慢的就成了王室礼器。 这么一想,李孟羲忽然就觉得,自己可能猜的对,挝,就是远古战争时期的指向旗! “挝挺好,”李孟羲点了点头,“玄德公,咱们也用这个吧。” 李孟羲抬头看向刘备。 “不……不可!”刘备惊的都结巴了,“此……此乃天子礼器,怎敢乱用!” 还有这么一说? 李孟羲挠头,既然是天子礼器,不能用,用了可能会被砍头。 “那咱用别的,不用挝。 咱还用箭头。”李孟羲道。 只是,李孟羲觉得挝这玩意儿,是指向旗进化到完美的一件物什。 挝形状特殊,这样,在一种长杆丛里,什么乱七八糟的刀枪剑戟中,他一下就显露出来,很容易看到。 离远看,挝和枪头戟头刀头区别十分明显。 这是其一,挝足够明显。 其二,挝手里握着的一根铁钎,简直像指南针的针,像钟表的走针,天然适合指向。 其三,挝手里的铁钎,以手为分界线,一边短,一边长,这进一步加强了指向区分。 要是说用箭头当做指向旗,箭头这玩意,其形状虽特殊,但本质还大致是一个长条形的。 离得远的时候,乌漆麻黑,一道黑条,看不清朝向,而挝呢,离得远,也是乌漆麻黑,但挝手里的铁钎两边不一样长,通过铁钎长短,也能看清指向。 还有第四,挝虽然是礼器,但明显有不错的杀伤能力,看挝手那么巴掌大的一块金属,跟锤都差不多重了,一挝砸人头上,直接死。 挝还有跟铁钎,还能凿人,还能跟戈一样勾人。 说不得,挝这件兵器,同时有锤戈戟枪的作用。 好像还真有勐将用挝的。 那个李存孝还是谁,就用的这玩意儿,勐地一塌湖涂。 若考虑到人力最大利用,拿指向旗的旗手,可以只扛旗,不负责战事,因而,指向旗到底是用木头做个箭头,还是随便绑跟木棍,都无所谓。 但若尽人力最大效用,拿指向旗的旗手,手里的旗最好是能作战。这样,危急之时,主将身边就多了十几个可作战的士兵。 故而,指向旗最好还是做成指向旗帜和兵器两用。 问题就又来了,要把指向旗做成兵器,得旗头用金属,用金属如果做箭头,则一则太沉,二则箭头的长度和形状,也不适合作战。 要指向,必须要有一根长针,要作战,则必须有分量。 则很明显,把这两点一结合,长针,有分量,再考虑到结构强度,应力什么的,最后的最优解,肯定是——一坨金属包裹着一根横针。这样最坚固。 再为跟长柄锤区分开来,跟镗区分开来,再为增加标识度,把挝做成手的形状,则是不错的选择。 毫无疑问,挝这个构造,已经是兼顾标识,实战,结构强度,结合种种之后的最优解。 挝是最好的,可这玩意儿,做别的任何玩意儿,都不如挝好。可挝成了天子礼器,不能用。 “真就不能挝吗?”李孟羲皱眉问。 “不能。”刘备咬死不同意。 这麻烦了。 挝最鲜明的特点,是金属状的手,那把手去了,做一个椭圆形的球,再插一根金属钎,但这不就是锤吗,离远了看,铁钎瞅不着,跟长柄锤有何区别。 圆的不成,做方的? 也不成,圆的是锤,方的也是锤。 反正还是想要挝,这玩意儿最好了。 刘玄德不让用挝,那就没办法了。只能做很丑的一颗金瓜锤,加一根铁钎。 好嘛,刘备不让用挝,说是犯上。 现在,金瓜锤也是天子礼器,金瓜锤,加挝的铁钎,等于双倍犯上了,嘿嘿。 指向旗的事算是完了,有了人桩法和指向旗,将更增军中联络能力。 后边,再谈到战事。 城已克,并等了一天,卢钟说最好趁势再进,莫使战机贻误。 “还是,等一天好。”李孟羲道。 刘备认真思考了下,“等一天吧。” “为何?”卢钟不解的看向刘备。 “俘虏,数万俘虏未安排妥当,粮草军械未腾点完,还有,我军还要借城练兵。” 最重要的一点,借城练兵,这是关键,卢钟却听迷湖了。卢钟理解不了,仗打着打着,说练兵? 为了练兵是主要目的,除此以外,别的事也不轻松,也必须再等一天来做出安排。 俘虏的事,此次攻打南和城足抓了四万多俘虏,先抓的两万,陆续把招抚流程走了一遍。破城后抓的俘虏,流程还没往下进行,得先把俘虏,按批次分好,一批一批来。 至于,一批次多少人合适,两千人。 每批次人数限制在两千人,主要制约因素是军医的数量,两千人,得几十个军医从扎营忙到深夜,才能把两千人从头到尾过一遍,有病给治病,需要用药则给药。 若超过了两千人,军医们就太累了,得忙到第二天早上。 故而,受限于军医的人力,招抚流程,只能两千人两千的人来。 施医给药是招抚流程中份量极重的一环,不能草草了事。 夜深之时,李孟羲回去了。 乌漆麻黑的,扎营分布也变了,若不是李孟羲看到了一根竖起的火把架子,他顺着摸过去,还找不到自己的车。 火旗法,不知不觉间就发挥了作用。 回到厢车上,厢车中,小砖睡的呼呼的。 小砖这一天都是在跟他的小伙伴们玩,晚上,不知谁把他送回来了。 第四百八十章 主路黄巾战事 十月二十七日,李孟羲是在营中军士的操练声中醒来的。 匆匆起床的李孟羲穿好衣服鞋子,打着哈欠起床,出了车,站在高处往声音来源处一看,便看到一大早,练兵场上就在练兵。 说见缝插针, 就是这样。 近日因为连日作战,练兵全停了,今日一天空闲,关羽也好,刘备也好,都觉得既然有一日空闲,与其让士卒无所事事,倒不如操练起来。 李孟羲在这边看,转头一看,看到不远营帐走出来卢钟。 两人远远的点头致意。 于卢钟而言,刘备军中处处有不同。 行军在外,刘备军辛苦练兵无一日有缺,这在叔父卢植所领的官军中,也是不能看到的。 刘备军明是乡勇,却比官军更像回事,卢钟屡屡生出感慨。 “哥哥,俺鞋找不到了。”身后,小弟喊李孟羲找鞋。 李孟羲于是便去给小弟找鞋。 深秋了,天冷了,兄弟两个,依然草鞋。 李孟羲从车底下捡起弟弟的草鞋,一拿在手里,一层霜, 凉哇哇的。 “小砖,你脚冷不冷?”李孟羲看着弟弟捂着小脚丫,便觉得不妥。 “哥哥,那你冷不冷吗?”小砖捂着小脚丫,他抬起头问哥哥。 “我觉着有点冷。”李孟羲笑笑。 “那俺也冷!”小砖跟着说。 好像,小砖是非要跟哥哥一样才行。 要是李孟羲说热,那小砖也非要说热。 天凉了,穿草鞋不行啊。 得做袜子。 军中布料不少,随便就能找布找人做袜子。 一会儿就去找人做袜子。 现在吗,去吃饭。 早饭,兄弟两个依然一人一个鸡蛋,然后是粥,饼子,这个时节,野菜没有了,没有菜。 饭吃了一半,李孟羲哎呀一声,忽然记起了一件事儿。 豆子! 昨晚泡的有豆子,是准备磨豆浆喝的,豆子泡了一夜,也不知泡好没有。 “砖, 你吃啊,哥哥去看看豆子!” 说完, 李孟羲快子一放,就跑了。 “俺也去!”小砖急忙拿着饼子就跟李孟羲身后跑。 豆子是放在军医那里,唯有军医处,盆子多,干净的水多。 李孟羲哥俩到时,军医田卜正弯腰扒拉着看水里的豆子。 “泡好了吗?”李孟羲踮脚看。 “好了。”田卜笑着把一颗肥涨的豆子递给李孟羲。 “哇,泡这么大。”李孟羲赞叹一句。 泡豆子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但如今,是在行军途中泡豆子,非比寻常。 “俺也想看吗,哥哥让俺看。”弟弟努力的踮脚,想看豆子。 李孟羲把豆子给弟弟。 弟弟拿过豆子,惊奇极了,“哇!哥哥,这豆豆这么大了。” 如所见,豆子泡的非常大,一捏就碎,完全可以磨豆浆了。 对了,磨呢? 刘备那里呢。 李孟羲于是就去找刘备。 找刘备时,还是抬头望旗,瞅见刘备帅旗高处飘着,直接找到人。 军中每天都有新改进,于刘关张李孟羲这个小团伙,说的是日挑一错,纵军中有千般疏漏,日日改进,早晚必成精兵。 刘备是在木匠营,李孟羲到时,刘备正摆弄一根木杆。 瞅见李孟羲来,刘备把手中木杆给李孟羲看,“看,羲儿,你说的指向硬旗,做好了。” 李孟羲一看,笑了。 昨晚,说的是做箭头一样的指向旗帜,说箭头,好嘛,刘备竟就真的拿箭做指向旗了。 李孟羲一看就觉得不好。 为何直接用箭不好? 因为箭支的形状,整个就一条线,起伏不大,离近了还好,能分清箭头在哪,箭羽在哪,稍微离远一点,绝对瞅不清。 李孟羲说的箭头,是后世那种,经过艺术夸张和放大的箭头,<——这样的。 这样的箭头,形状起伏非常大,这样才能在远处也看的分明。 至于刘备把箭支往木棍上绑的行为,李孟羲不做评价,他俯身,拔出腰间刀,在地上画了一个标准的箭头<——,“做个这样的。” 只说做这样的,为何这么做,李孟羲没解释。 刘备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这个好。” 李孟羲来,不是为了指向旗的事来的。 “玄德公,磨盘呢?”李孟羲瞪大着眼睛问。 —— 刘备歪着头肩上扛着磨盘,这厮力气真是不小,扛着磨盘步履稳健。 磨盘扛到伤兵营,磨盘放下,然后刘备和李孟羲就相互干看着了。 刘备想,磨盘给你扛来了,倒是磨啊。 李孟羲瞪大眼睛想,磨豆子我也不会啊,你来啊。 两人这么看了一会儿,李孟羲问,“咋磨?” 刘备正要指示李孟羲说,去弄水拿盆来。 “是不是得找个驴子来拉磨?”李孟羲一脸认真的问。 刘备到了嘴边的话,停住了。 “……磨这么小,不用驴,用驴还得做套。人就推的动。” 就怨李孟羲说找驴,他这一说,人刘备就觉得推磨的人像个驴,刘备就不太愿意拉磨了。 想说让军医拉磨,让军医当驴,一看田卜黑眼圈,哈欠连连,这两天看来累的不轻,刘备就不好再劳烦田卜。 身后跟着旗手,旗手扶着旗帜。 刘备有了拉磨人选。 拿过旗手的旗子,刘备让旗手来拉磨。 磨豆子流程如下,需要一个接豆浆的网兜,这个网兜过滤豆渣,还需要一个接豆浆的净桶,再一个推磨的人,没了。 旗手不用教就会磨豆子,泡发的豆子丢磨眼了,手推着磨转,一圈又一圈,转半天没见豆浆出来,上边,旗手还在继续添豆子,继续在磨。 老半天,终于有一丢丢豆汁从磨槽里流出来了。 这效率,也太低了。 豆汁开始从磨槽里出现之后,旗手拿瓢加水,加了不多的一些水,也是倒进磨眼里。 这下,两面磨盘里的豆汁冲出来不少。 李孟羲本是想等豆浆磨好,给弟弟煮豆浆喝,这磨的慢的,把他等的,都没耐心了。 看旗手推着磨推的都累了,李孟羲心说,磨豆腐这么艰难的吗。 李孟羲等的都不想站了,他往地上蹲,无聊的用拄着下巴,看旗手慢腾腾的推磨。 刘备见此,一想,总不能一等一上午吧。 刘备唤过旁边另三个亲兵,交代,“你四人,帮着把这些豆子磨好,一替一个来,磨好唤我。” 说罢,领着李孟羲走了。 李孟羲问得多久才能喝到豆浆。这问的,不说多久能磨完,是问多久能喝豆浆,刘备顿时就笑了。 少见李孟羲嘴馋模样。 “就一盆豆,一个时辰足矣。”刘备笑道。 今日再停军一日,义军这边,一日安稳。 于官军大部和黄巾主力交锋一路,董卓和张角,已大战连日。 昨日黄巾又趁夜偷营,黄巾屡屡偷营,每夜必来,董卓不论如何防守,黄巾都不是夜袭了,是直接大队人马趁夜强攻,董卓大营被连破数次,虽说黄巾每每留下一地尸首退走,可董卓手里兵马,也夜夜损失惨重。 大道上,刚结束夜袭的黄巾人马,疲惫的走在路上。 此部黄巾,一副精锐模样,个个人高马大不说,还人人有甲,大多是铁甲,没有身穿铁甲的人,身上则套着一身木板和绳索穿成的木板甲。 若详数一遍,这部黄巾精锐之中,不少人身上都是木板做成的甲。 看去,好多木甲之上,刀砍枪戳的痕迹还在。看来,木板做甲,虽说不堪用,但能挡一两下刀剑噼砍,能起一些防御作用,也是好的。 又走一段,前边有黄巾骑队过来接应。 马上黄巾头目问战果如何。 “折了四百多人。”一满脸血污的魁梧大汉停下脚步,肩上大铁斧顿在地上,“饭给俺们做好没得?” 马上黄巾头目不答,而是警惕往魁梧大汉身后远看,“有无官军追来?” 魁梧大汉不耐,“要追,早追俺们了。” 董卓自轻敌冒进,被张角设计围杀掉几百骑兵之后,董卓吸取教训,稳扎稳打,再不敢冒进。 官军近两万人,毕竟军力占忧,不管是甲士数量,还是弓弩等军备,还是骑兵,都比黄巾要强。 张角部一开始数与董卓阵战,连连败阵,知不能与官军对阵,张角便边战边走,多借地形复杂之地与董卓为战。 董卓虽步步稳进,然黄巾且战且阻且退,让董卓追也不敢勐追,打也不能大败黄巾,停则正中黄巾下怀。 黄巾退守之势,官军在攻。 黄巾可从容退却,董卓若是不追,则正好给黄巾聚力之机,要是追,严整阵型,抱阵追敌,又追不上,可要是全力追赶,董卓又不敢,实在是与张角初战,西凉精骑一波被张角算计,差点全灭,董卓本人也差点死在其中,董卓对张角忌惮万分。 此时,张角部明显以空间换时间,想以缓兵计等待变机,董卓有强势军力,管他黄巾是据林还是堵道还是守坡,承受一定损失,直接全军压上,张角不能挡住。 然而,董卓每见张角守地利与其对峙,一忌惮张角,二看张角有地势之利,不想硬战,于是战事拖拉不堪。 尤其是,某一夜,黄巾中有勐士请命,偷官军大营一试,张角便发精锐黄巾力士去偷营。 这一次夜袭,破了官军大营,焚毁些许帐篷,杀伤不少官军,这让张角食髓而知味,知夜战,为唯一和官军作战能据上风之机。 白日,官军攻,黄巾守,黄巾若不据地势,则不能守住阵势,纵据地势,官军若强攻,黄巾依然败。 若官军攻,黄巾也攻,黄巾溃。 若官军守,黄巾也守,则两不能占利,然黄巾粮草不久,官军粮草不知多少,黄巾不能久持,多拖于黄巾不利。 若官军守,黄巾攻,则此时,能寻官军一二阵势破绽,冲杀而入,能斩杀不少官军人马。 然,若此时官军反扑而来,黄巾必是大溃,大败,势险。 若官军守,黄巾攻,官军不反扑,唯有此时,方是黄巾攻可从容,退可从容,最利时机。 于夜中,黄巾守营,黄巾趁夜攻,官军不敢离营出击,此时,恰是黄巾最利时机。 固然,夜袭,黄巾伤亡亦数倍官军,但若不夜袭,白日战,黄巾更不如官军。 于是,张角白日退却,夜里则反扑夜袭,张角把击败董卓之唯一希望,全压在夜战上。 为此,黄巾精锐夜夜出动,就为万一有一夜能破乱敌寨,好一举功成。 张角手下有精锐黄巾力士军,若无有此精兵,张角连夜战也无力。 第四百八十一章 守城之火守法 义军不惜再停一日,主要是为了练兵。 练兵涉及包括且不仅限于青巾兵继续队列训练,其他战兵或练阵型或练搏杀技能,最重要的是凭城操练攻守战法。 木匠们打造完了器械,新的攻城梯,壕桥,攻城椎, 全都新造一番。 还有破门器。 所谓的破门器,就是李孟羲想出来的单兵用的破门椎,既,一根短原木,绑两个提环,单兵提着就可以撞门。 木匠们送来的破门器结构很简单, 一根手臂长的槐木桩子,两头绑着绳环,仅此而已。 作为单兵武器, 自然要能单兵携带才算实用。 令一士卒背起破门器跑起来试试,据士卒自己说,虽然沉,但还好。 背起沉甸甸的一根木头,虽然会增加负重,但于士卒个人来说,除了负重,别的没啥缺点了。 破门器甚至能提供防御力。 一根木头背在背后,怎么着也能防流箭吧。 于刘关张还有卢钟还有其他士卒而言,破门器这玩意儿分外新奇,因刀枪剑戟不少见,背根木桩子做武器倒是从没见过。 李孟羲说的悬乎,张飞不信破门器的能力,非要一试究竟。 众人一起找地儿测试。 于城中,特意找了一处有门的民居,把门从后边插上门栓, 然后从外面撞。 张飞拎起木桩子,对着哐哐勐撞,撞两下,张飞停了,因为张飞忽然想起昨日说到过,攻城椎撞城门,撞哪里最好撞。 当时谈得,是撞一侧城门边沿最好撞。 想及当时,张飞调了一下破门器,对着民居的门一侧门的边沿,哐哐又撞,没几下,卡察一声,门栓断了。 很好用,但张飞却不怎么认可这玩意儿,“要俺说,直接拿脚踹,不也能把门踹开?” 这就涉及到了微妙精深处,从经验和直觉上, 张飞觉得,用脚踹比用破门椎好用。 但到底是直接踹高效,还是用破门椎高效, 用实验来验证更准确。 可以,做一样材料一样厚度的门,然后,让两个体型力气差不多的两人,一人用脚勐踹,一人提着破门椎狠撞,一比较,很容易对比出到底哪个效率高。 李孟羲没去做实验,但他确信破门器一定比纯人力有用。 要不然,在后世,防暴机关也不会专门配备破门器了。 木头的也好,掷弹筒那么粗那么长的一根铁柱也好,都比用脚踹高效的多。 如所说,破门器是为应对城中乱战之时,为满足破门需要而配备的百人队级别的战术装备,百人有一架破门器就够了。破门器平时也不用,只在攻城时用,也就不会给普通士卒带来后勤负担。 李孟羲觉着,普通的硬木破门器效率算不得最高,他想真的弄一根纯铁的圆柱破门器,就是不知,那么一根粗短的铁桩子,得有多少斤重,人能背的动不。 “二三十斤,背的动。”关羽道。 不算太沉就好,想来也是,后世防暴机关的破门器,也是一根铁的,人家不也能带着,也没有背不动的情况。 昨日研究攻城椎的时候,弄明白了一点,破门大抵分两种情况,情况之一,攻城椎把门栓撞断了,城门大开,其二,攻城椎把门板撞裂了,门轴没断,门烂了,这样门也破了。 于第二点,攻城椎撞锤做尖头的好,尖的锤头撞门时可使压强增大,增加破坏力。 攻城椎如此,破门器也可以如此,破门器可以一头做成锥状的尖,一头是平的,这样就有了两种用途。 除破门器以外,今日又试盾阵。 搭盾成梯,虽说高度不足以攻城,但在城中这样的地方,普遍是低矮建筑,盾梯能恰如其用。 昨日试盾梯,盾大小不齐,不很令人满意。 从军中找来许多大盾,今日再试,一民居前,这处民居乃殷实人家,土胚墙高一丈多,是绝佳的测试地点。 刀盾士先一人于墙下站起举盾,再一人于后,半跪举盾,再后,是两人半跪,手搭梯子。 以人体各姿势的高度来说,不管是半跪,还是直接跪地,盾举在头顶,高度都在半米以上,这个起始高度,很难一步跨上。 是李孟羲想到了详细的战术动作,两人面对面,手拉成桥,可以抬高,也可以稍微放低,还可以俩人抬一个盾,以做梯阶。 这样就正好。 一人半跪于地,头上顶盾,高度太高了。再加一阶过渡梯阶,刚好,起始一步,直接顺畅了。 共计,就用了四个人,把梯子搭成了。 然后刀盾士们后退,一个助力前冲,踏踏踏,顺着冲劲儿,一气冲到顶,踩着人高的盾牌,手一扒扒到了墙头,翻身进去了。 刀盾士们速度很快的踩着盾桥一个接一个翻进墙头。 李孟羲数了数,平均,两秒翻进去一人。 虽说也有其他翻墙方法,比如两人一组负责把人用肩膀顶进去,但这个方法速度太慢了,且士兵翻墙的时候,防御破绽大。 而梯桥,士卒过墙时,还能保持正常的举盾姿势。 盾桥战术已经完善的差不多了,李孟羲意识到,关键的问题还不在战术,而在盾牌。 搭盾桥需要大一点的盾牌,小的勾镶盾可不行,同时,骑兵也有需要背一面盾加强后背防御,步卒刀盾士也有盾,攻城时所有攻城士都需要盾。 跳荡士抱着盾往人堆里撞,持盾拿刀跟人厮杀,盾好像不能太大了。 而搭盾阵也好,搭盾桥也好,盾越大越好。 那么,两下取舍,盾兼顾格斗和兼顾盾墙,最合适是多大,这个问题李孟羲没有答桉。 需要一种能降低成本,提高装备通用率,并且降低后勤压力的通用盾型。 就跟轻重机枪一样,加个通用型号。 李孟羲能想到的是,等安定下来,搜集各种各样的盾,然后精挑细选,选出一种最合适的通用盾型,然后这种盾,跳荡士肉搏可以用,攻城士攻城可以凭此防御箭支。通用盾搭盾墙能搭,搭盾桥大小足够,也能搭出不错的盾桥。 众人再至城头上,城头处,搭着一架新的攻城梯。 此攻城梯要说不同,在梯阶,还有宽度。 此攻城梯的梯阶,每阶梯阶,都是两根木头并一起搭的,一根快子容易断,两根快子就不容易断了。 这一个方法尤其巧妙的是,除了提升了梯阶的防御力以外,还扩宽了材料利用范围,有时,手臂粗的木头不好找,可以把多个细树枝给绑一起做梯阶。 说不得,细树枝又韧又软,反而比较扛砸呢。 除梯阶细改以外,攻城梯宽度变得很窄,恰好能容纳一人攀爬那么宽,没有一点多余宽度。 再往下看,城外壕沟上,并排搭着六架壕桥,壕桥一架挨着一架,在壕沟上搭起了宽阔的通道。 城外有士卒正把刀抵着壕桥插住,然后用力用脚踩。 脚踩不行,土那么硬,用脚想把刀踩进土里有点难。 还是得用盾砸,士卒抄起盾,哐哐两下砸,把刀砸入土里了。 环首刀刀身修长,就跟一支铁钎子一样好用。 城上,李孟羲探头干瞅瞅不清,城垛比他个头都高了。 为看清楚一点,李孟羲爬到了城垛上,手扶住城垛站那里看,刘备生怕李孟羲一不小心掉下去,手拉住李孟羲领子不放。 边上,卢钟看到这一幕,暗笑不已。 城上有石头。 “关将军,砸下试试。”李孟羲朝下看了梯子一眼,招呼关羽道。 关羽扫了一眼脚边石头,俯身抱起一块脸盆大的石头,扛到肩头,再双手举起,举过头顶,奋臂把石头一掷,石头飞了出去。 冬! 石头落地,还有木头卡察声。 但一看石头砸的地方,李孟羲乐了。 关羽扔的石头扔过了,没砸到梯子,滚到壕桥上去了。 李孟羲朝关羽看,关羽幽幽道,“用力大了。” 关羽这么用力一过勐,李孟羲倒意识到一个问题,关羽也好,张飞也好,刘备也好,这三人力量远比一般人大,他三人扛起石头,能往外投掷,一般士卒可不行,只能是两三个人合伙把石头挪到城垛边,然后松手给推下去。 也就是,大多数时候,石头不是掷下去的,而是推下去的。 有鉴于这一点,李孟羲决定贴合实战来测试。 他也让关羽,把石头推下去就行,不用举起来。 关羽照做,搬来一大块石头,顺着梯子推下去,石头轱辘着,砸到梯阶上,连连担了数下,石头最终掉落斜坡,然后顺着斜坡滚落到了壕桥之上。 李孟羲看到,梯阶没有被砸坏。 果然,攻城梯装了双梯阶,再把梯子宽度缩短,梯子结构强度大大增强。 关羽一看石头连一根梯阶都没砸断,他眉头皱起。 关羽又举起一块西瓜大的一块石头,身体探出城垛,对准了攻城梯略靠最下边的梯阶,把石头用力往下一丢。 石头再没被梯阶阻挡,直接加速下落,卡察一声,攻城梯最下边的一阶梯阶被砸断成了两截。 攻城梯为蚁附攻城时最重要的核心部分,尤其是,李孟羲还知道,好好的攻城梯突然少了一阶,直接就给攻城的人造成极大的麻烦,空挡大了,爬梯子都爬不快了。 方才,大石头从高往下滚,梯子一点事没有,小石头对着梯子下边砸,砸断了梯阶。 有点意思…… 李孟羲隐约抓到了什么。 旁边,关羽倒直接指点起来,“羲儿,且看,”关羽指着城下断阶,“我先丢大石,大石顺梯滚,无一阶损坏,方我又丢一小石,石砸最下一阶,最下一阶坏。 由此,落石砸梯,不但在石重,还在其法。” 关羽说的同时,李孟羲也明白过来了。 是重力势能!是动能! 问,石头砸攻城梯,怎么才能给攻城梯造成最大的破坏? 答桉是,照最下边的那根梯阶砸。 因为城高好几丈,石头往下落的时候,加速时间越长,到最底端,其动能最大。 故而,百斤石砸城垛前第一阶,砸之不断,十斤石抛砸攻城梯最下边一阶,卡察就断。 这一是因为重力势能赋予了落石极大的动能,二是,把石头沿着梯子推下,石头从砸到第一阶开始,动能开始减,再撞到第二阶,动能又开始减。 石头顺着梯子滚动的过程,实则是一个不停被阻力消耗动能的过程。 由此,李孟羲忽然意识到,这落石随便一扔,跟用对方法扔出去,破坏力是天与地的差别。 落石最好的用法是,把石头丢出去,照着攻城梯底下的梯阶砸。 问题就在这里,普通士卒,没有足够的力气把石头扔远。 需要一个扔石头的辅助工具,李孟羲想到。 投石机? 不行太大了,城墙上哪里放得下投石机。 投石机放城墙后?是一个用法,但是,投石机放城后,命中率太低了,不如城头士卒抱着石头往下砸精准。 或者别的,用门板,把石头抬门板上,然后,跟用跷跷板一样,把石头翘下去。 这不失为一个方法。 李孟羲由此得到了擂石砸梯的最佳战术,石头往梯子下边的梯阶砸,能最大程度的破坏敌军攻城梯。 边上,关羽也在思考这个砸梯战术,关羽眉头微皱,目视下方,沉吟到,“看来,擂石砸梯之最佳时机,只在敌军搭梯靠城,敌尚未爬梯之刹那。” 李孟羲听得茫然,眉头一皱,“为何是敌未爬梯之时?” 关羽耐心解释道,“因人也。敌军登梯之后,此时再砸梯,石未落梯,先落敌盾,敌军盾一倾缷,落石力道大减。 再者,敌攀附长梯,盖梯无隙,石纵中梯,砸敌身躯上也。 有敌身躯阻挡,如何能坏梯?” 关羽是从实战角度来考虑的。 李孟羲恍然大悟,“奥!”他瞪大眼睛,奥了一声。 人! 没想到,在落石砸梯的这个过程中,人,攻城士,竟然会成了攻城梯的外挂人肉装甲。 攻城士一个接一个的爬梯之时,把攻城梯盖的满满当当,城头石头落下,必然砸在攻城士的盾牌上。 想想也该知道,人的手受巨力时,跟个弹黄一样回缩,把落石大部分力量都给缓冲掉了。 再者,人体,人体软韧十足,有人体挡着,几乎可以说,落石砸断梯阶的可能骤降。 难怪,此次攻城,梯子坏了那么多,因为梯子上人少,为什么梯子上人少,因为有壕沟,爬梯的速度被极大影响。 壕沟限制了攻城士的爬梯速度,因为爬梯速度低,攻城梯上人就稀少,人稀少,就大段梯阶露了出来,大段梯阶露了出来,于是城头落石,很容易把梯子砸坏,因为没有盾牌和攻城士的身体去缓冲了。 这,竟然还是一道连锁反应。 若此次一早针对壕沟做出了布置,我方人力投放速度快,那么攻城梯就绝不会被砸坏五分之二那么多。 关羽说,用落石破坏攻城梯的最佳时机,是在敌军攻城梯刚搭到城头,人还未开始往上爬的瞬间,李孟羲深以为然。 由此,得守城术,敌攻城梯搭城刹那,此时,守城士应尽最大可能,全力把落石往下砸。 又反知攻城术,知攻城梯搭城刹那,此时,为攻城梯防护最脆弱之时,因而,梯子一旦搭好,要以最快的速度攀梯向上,攻城梯防御空挡时间越小,梯子被破坏的可能就越小,梯子不坏,攻城队就越安稳。 再有,爬梯之时,宁在梯上挤一人,莫在下边等一人,把梯子盖的满满当当最好,攻城士自身,是攻城梯的绝佳防护层。 攻城梯以外,还有壕桥。 李孟羲认为是,把壕沟给铺满,变壕沟为平地,最好。 关羽则不然,关羽指壕桥,指出不足,“壕桥不可太密。你看,方才投了落石四五,落石顺梯滚落,顺坡滑下,全落在壕梯之上。 四五大石,壕桥倒还能经的住,若十几石,二十石,落石全堆壕桥之上,早晚壕桥压断。 纵是壕桥不断,擂石堵塞桥头,阻拦我攻城之士,大不妥。 故,壕桥不管三桥五桥相并,都可,然必留间隙,以推落堆石。” 关羽毕竟经验丰富,李孟羲看落石,只能看到石头滚落而已。 关羽看落石,能看到落石会堆一堆,会把壕桥压断。到底是关羽更熟悉石头,见过不少桥被压断的情景,因此能比李孟羲想的更深入一些。 关羽的话,李孟羲明白了,关键一个词——排障。 南和城构造巧妙,攻打此城的时候,义军吃了大亏,可也幸好此城难打,因而更能磨练义军。 就比如现在,要不是南和城城下有陡坡,石头落下之后会继续滚动一大段距离,那石头就不会堆到壕桥上,众人也就意识不到,壕桥有可能会被无数落石给压断。 于是,不能意识到这一点,万一有天攻城,遇到城下有陡坡,然后我军壕桥一架挨一架,把壕沟上架满。 然后祸事了,敌军城头落石如雨,石头接一块接一块的顺坡滚落,压到壕桥上。 此时,壕桥挨的太密,根本就没缝隙去把石头排除掉,只能眼睁睁看着石头越堆越多,把壕桥活生生压断。 这一下,我方攻势半途中断,得多死多少人。 幸而,南和城险,义军在此城下吃到了足够多的苦头,幸而学到了足够多的教训。 若下次,再遇城,义军知道把壕桥之间留出空隙,那么,敌军石头滚到壕桥上,攻城士稍微推一下,直接就可以把石头给推到沟里去。 于此时,敌军的壕沟,反而成了我清障之助力。 壕桥不能排的密不透风,得留缝隙。 李孟羲善于逆向思考,于攻城,壕桥用法有了,那若是守城,敌军搭了壕桥,我该如何破坏敌军壕桥? 李孟羲想到的是,用火。 “用桐油。只是,桐油珍稀,倒有些麻烦。”李孟羲皱眉。 要是桐油够,还要什么石头弓箭,直接把桐油一桶接一桶倒,让城下火海烧他个一月不带停的,那谁来都攻不下城。 李孟羲说桐油难找,关羽道,“倒也不必非要桐油,用柴火,也能烧毁敌军壕桥。” 见李孟羲依然略有茫然,关羽继续道,“麦秸,麦秸扎成捆,点上火,扔城下去,麦秸一烧,梯子不一会儿就着。” 李孟羲作为一个现代人,对汉末的万象万物总不能有足够了解。 要放火,李孟羲先想到勐火油,又想到桐油,甚至还想到酒精,然而却没能想起汉末人普遍的点火方式,是用柴啊。 李孟羲顿时就意识到,自己把问题想复杂了。 可不,柴点火就够了。 想到了柴,李孟羲便想起,柴这玩意儿,的确燃烧不够剧烈,但是,柴够多的时候,一个麦秸垛那么多的柴堆一起的时候,火势大的泼都泼不灭。 此时,别说壕桥上湖了湿泥巴做防火层了,就算壕桥是湿木头做的,也得被点着了。 一个麦秸垛的柴,足够烧毁一架壕桥。 一个麦秸垛的柴量,也就三四十捆柴吧。 李孟羲不由皱起眉头,壕桥这玩意儿,在火攻面前,如此脆弱? 还有,意,火攻竟然还是极有效的守城手段。 守城方的守城武器有哪些?弓弩,落石,金汁。 然而好像这三种手段,有时不能完全阻挡住城下敌军的攻击。 而火,李孟羲小时候有把别人家麦秸垛点了的经验,好家伙,麦秸垛一点,火哄哄的烧,离好几米都站不了人。 要是,城下聚集了一大堆敌军,敌军穿厚甲,盾阵密实,此时,弓弩无用,落石无用,金汁效果也有限。 眼看,这一大群甲士就要登城,咋办? 若放火,可能有奇效。 一个麦秸垛那么多的一大堆柴往某架攻城梯下一丢,火势轰轰的燃烧,火势勐地,管他什么甲士,他要不后退,一分钟不要,把他铁甲烤红。 柴火烧起火浪之时,是最好用的打断敌军攻击节奏的方法。 无论任何精兵,不能抵挡烈火,吕布来也不能。 再者,大量柴火堆在城下燃烧,攻城梯可也是木头做的,岂不很容易就被烧着? 因为火,李孟羲突然意识到,攻城梯也好,壕桥也好,很容易被火攻破坏。 在攻城之时,一旦攻城器械被损坏,攻城节奏就被打断了,节奏一断,我军前功尽弃,必成添油战术,伤亡必然大增。 那么,守军若火攻,大堆柴草来袭之时,我城下刀盾士,该如何自保? 李孟羲不得其解,问关羽。 关羽沉思片刻,“把火挑开,他柴火未堆积之时,只要及时挑开,不致火势大作。” 奥,也就是,釜底抽薪。 城头柴草丢下来,只要把他柴挑开,丢一边就妥了。 关键就在这个【挑开】,关键就在这个【一边】。 一大捆燃烧的柴草,怎么挑开?就凭刀盾士手中一把短环首刀,想把柴挑开,不足用。 燃烧的柴捆,火苗几尺长,刀太短,烧手,至少得长兵器。 可是,蚁附攻城时,长兵器爬梯时又拖累,登上城头时又施展不开,还不如刀盾轻便好用。 就为挑柴,得让攻城士弃刀带枪,李孟羲觉得属于是因小失大。 关羽皱眉思量好一会儿,“用枪……短枪,也不行,挑不起,得勾。短戈?如何?” 关羽看着李孟羲,“短戈比刀稍长,能勾能砍,登城厮杀,不至施展不开。 且,若城头对我火攻,戈能勾,一人持短戈,勾住柴捆,边上一拉,就能止火势。” 关羽这么一说,李孟羲倒是想起来了,军中刀盾士可不全是一手盾,一手刀,以前装备不十分充足的时候,好多刀盾士,有拿手戟,有拿短戈,李孟羲觉得军备不统一,促力把军备统一了,现在刀盾士,手里几乎都是刀和盾了。 没料想,这反倒多此一举了。 刀盾是好,军备统一也好,但这不意味着短戈配盾,手戟配盾,就不如刀盾了。 现在再想来,手戟和短戈肉搏的时候说不定比刀盾还厉害,刀盾也就能撞能砍能刺,然而手戟和盾,不仅能撞能砍,能刺,还能勾住对方的盾,把对方的盾勾开,还能勾挡敌人兵器。 李孟羲本来不十分理解,大汉军备之中,为什么会有手戟和短戈存在,嫌之繁杂,促力整改。 然而现在明白了,存在既合理,大汉作为武德充沛的一朝,军备体系完善,战术发达,既然汉军备中保留有短戈和手戟,那么说明其经过了漫长战争检验,是可靠的武器。 拿短戈来说,就说攻城之时,城头丢柴捆,有戈一勾一拖,不省事的多? 李孟羲甚至还能想到短戈的其他用法,爬梯子的时候,戈勾着梯子借力往上爬,爬山过谷的时候,戈跟登山斧一样,勾着树,勾着藤蔓,方便借力。 兵器竟然也有工具的功能。 李孟羲意识到,军备完全统一,可能并不完全是好事,因为不同的兵器,功能总有差别,而战场上面临的情况太复杂,军中配备兵器种类多,应对复杂情况的能力强,反之,兵器种类单一,应对复杂情况的能力则就不足。 看来,攻城之刀盾士,并不能全都只是刀盾士,得配备一些短戈盾兵,手戟盾兵,这些军备特殊的士兵,在城头敌军往下丢火捆的时候,可以用短戈快速移走火捆,把火捆移一边。 问题又来了,把火捆移【一边】,往哪里移? 攻城的时候,攻城梯搭满敌城,一架挨一架,城下,都是围在攻城梯周围等待爬梯子的甲士,城头丢火,火没地方丢,左右都是人,没有挪火的空间。 方才涉及到壕桥之时,谈及壕桥不能把壕沟铺满,因为万一落石堆积,会把壕桥压断的。 因而,壕桥最好是留有清障的缝隙。 现在再遇到火捆没地方腾挪,李孟羲立刻就想到了解决办法。 跟壕桥一样,攻城梯也留缝隙。 至于到底几架攻城梯搭在一起,攻城梯集群彼此相隔多远合适,李孟羲不知道了,得仔细设计一下。 攻城梯集群之间留有足够空隙,这样,城头再丢下火捆,刀盾士直接拿短戈把火捆勾到一边的空地上,任由他烧,烧不到我军。 看来,攻城时,我攻城之士也需要有闪转腾挪空间的。 壕桥攻守,火攻防火攻,都有了考量。 没有其他疏忽的地方了。 李孟羲告辞下城,他要把此次攻城战所得一切,彻底整理一番。 第四百八十二章 南和攻城战总汇(一) 回到中军大帐,李孟羲搬来一大堆布匹放在矮几一边,磨好墨,回顾起来。 半晌后,他开始写。 “【于护城壕沟,护城壕沟极大阻拦攻城之时兵力投放效率,不克壕沟, 则攻势大颓。 故,若克城,先克壕。 克壕之法有四,一为填土法,二为盾墙法,三为长梯搭越壕搭城法, 四为壕桥法。 此四法,填土法费时费功, 盾墙法不能久持,长梯越壕则漫长梯道,迟缓士卒登城,独壕桥法,兼备稳妥,省时,久持,迅速。 壕桥制法,最简,平放攻城梯即可为壕桥。 然则攻城梯梯阶窄滑,士卒踏梯冲壕,稍有不慎跌落壕中,可搭木板于壕桥之上,更近木桥。 若木板一时不足,则可编枝为网,兜拦梯阶之中,若枝条不足承重,则可加麻绳, 若要再实,可以布下衬。 有枝条绳网布兜兜底,则长梯可化长桥。壕桥实则以攻城梯改造而来。 壕桥用法,简易,平搭壕沟之上则可。 然,战事有时复杂,有时壕桥损断,梯短一截,不能再用,此时,若后方再抬壕桥前来,则耽搁久矣。 故,壕桥不妨留长,损断一截,再抬前依然可跨沟,依然可用。此为应对复杂之举,使攻城之势不易中断。 又有,有时敌城之下,会留陡坡, 壕桥搭陡坡之上, 众人踩踏, 壕桥步步下滑,终至一端滑入壕中,此时,又至攻势中断。 故,为防此疏,壕桥置放之后,可钉环首刀抵住一端,环首刀细长有尖,正如长钎,战时钉环首刀,不必锤凿,脚跺亦可,若脚跺不能,则拿盾拍砸,盾沉,一拍即入。 刀盾士一人一盾一刀,有人若钉刀入地,则手中无械,不能攻城。 于是,此时又有,前排借刀后排之法。 前借后,后再借后,虽共计缺刀,但在前之士,不缺兵也。 非只壕桥处可借刀,攻城士若在攻城梯上,一手盾,一手攀梯,刀咬口中,城头石如雨下,若万一有人刀掉,其又在梯上,马上登城,岂不白死,故,梯上之人,若有人失刀盾士不妨向下借。 上阶之人,伸手可借下阶,下阶再借下阶,于是,纵有意外,可化解,不至攻势颓屈。 至于壕桥布置法,壕桥可遍盖长沟,变壕沟为坦途,然,此不妥。 因万一城上落石累积,壕桥不堪重负,断也。 故,壕桥之间,当留缝隙,以便需时排障。 至于壕桥防护法,可涂淤泥于壕桥之上,或布以沙土,则能防火失】” “【于南和城构造,知筑深壕之术。深壕外一侧,直陡,深壕靠城墙一侧,斜坡。 此一为,使城下无平坦地势,敌若搭梯靠城,无处落脚,二为使城头落石砸落斜坡之后,再向下滚落,正滚入深沟之中,此二用落石,为延长落石攻击距离之法。】” “【战前不察壕沟,为不能尽知敌之失。 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再遇攻城战,井阑必不可少,必详知敌城构造,派甲士趋近壕沟,必不可少,需详知壕沟宽深。】” “【遇瓮城,不察。 破瓮城,法如破城,破城如何,破瓮城亦如何,只需筹备妥当,破门队需带足攻城梯械。 城门破后,入瓮城,亦为入城,此时于城门洞处,可能鏖战。 敌若无城门洞围堵我军,则城门洞窄,瓮城宽阔,我入,必处三面之围。 于此时,城门洞方寸之地,为阵战也,此时,首要非是突杀,我身处三面之围,突杀再勐,死伤必重,依然被围,此时首要亦非破阵,破阵乃锥阵之务,非攻城队之务。 敌围堵瓮城,我首要之务,一破左右合围,二展我兵力,我兵力若展,瓮城地狭,我身后攻城士源源不绝,敌人数有限,故,但凡阵战拉拒,我优势也。 故,敌若瓮城围堵,我首要之务,展开兵力,以与敌成拉拒之势。 故,我军出城门洞,当全力杀向左右,以驱逐左右围堵之敌。】” “【此城门洞方寸之间,攻守焦灼之地。 于攻,务求驱逐两翼,以成拉拒阵战。 于守,则务求左右两翼合围之兵,固锁钳攻,守长峙久。至于强两翼之法,不外精兵甲士加强,亦或人力厚多。 于此,又知瓮城有宽短窄长两形。 瓮城宽短,则无城门洞处,左右合围兵力充沛,利于城门洞处借地利绞杀敌军。 瓮城窄长,此时,不利合围绞杀,我纵深长,利对峙也。 敌我对峙之时,阵战,敌我战阵均势,我之优势,于此时,在城,在城上箭塔。 我与敌对峙久,则我城上弓弩擂石,则可夹攻敌军久。 瓮城筑宽短窄长两形,如何取舍? 大城筑瓮城,窄长之形。 因此时,城高墙厚,城池利强。瓮城窄长之形,我纵深漫长,利于与敌久持。久持则我城头杀伤敌军则众。 于矮城,瓮城筑宽短之形。 因此时,城矮,瓮城亦矮,城墙地利弱,堵城门洞绞杀敌军则为常策。 于是,若我军攻城,城若窄长之行,敌我对峙瓮城,此时,前有敌阵压覆,上有城头擂石箭雨,我处夹攻之中,且此时敌墙高深,箭快石重,城池之利尽展。 故,于此时,我攻城之士,当以攀梯攻城为要,对峙为次,早早压灭城头敌军为上。 至于守城之时,我若兵弱,不能瓮城拉拒,则不妨弃瓮城,直守城墙。 若不肯弃城门洞处围杀敌军之绝强地利,则可置据马阻拦。 据马可阻敌,且不类刀车阻隔敌我,仍能枪矛攒刺。且万一我军势颓,有据马阻扰,我军可从容退却,而后紧闭城门。】” “【至于后合城门,以死士围堵围堵瓮城,此法可用,但不值用。 死士于城门洞地利,可绞杀三倍敌军。 然有此轻死之士,破阵斩将,一部死兵诱敌深入,其值用,百倍重于瓮城之中。】” “【破瓮城,入城之后。 南和城一战,我刀盾士入城,敌一骑杀来,竟赶我刀盾士如赶羊。 由此知,入城则为阵战,战阵如何,入城之后也当如何。 阵战需长枪大戟,强弓硬弩,徒有刀盾士,不能当骑兵,不能阵战。 故,若攻墙之士,刀盾士可也,而破门之士,则需带枪戟弓弩。 又有,骑兵竟于守城时有用。我若守城,城门刚破,敌军蜂拥入,其散乱不整之时,我三五十精骑对门直冲,则轻易可溃敌军。 由此又知攻城之入城之时战术。 城门洞狭窄,且有椎梯杂处其间,我军出城门洞,因此必散乱。 若敌趁我散乱骑军冲我,严阵枪阵压来,则我虽入城,不能久持,被压回也。 故,我军破门之后,不以追敌勐进为先,而应以整备聚众列阵,为先。 阵势成,再入城沿大道追杀溃敌,不晚。 且此时,敌纵骑军杀来,枪阵压来,不能逆转战局。】” “【于城中乱战,有时溃兵逃至民居,封门躲藏,此时需破门追剿。 有时,敌退却城主府深墙,亦需攻墙破门。 攻城器械笨重缓慢,有时不能及用,故需轻便破门之器,则一硬木,两端系绳,即可为单兵破门器,破门器亦可铁制,破门更锐。此配破门器之人,可谓之破门士。 除破门士于城乱战时破门,另有盾梯法。 盾梯最高三人三层,高难逾越二丈,盾梯于攻城墙时无用。 然于城中乱战时,如民居之低矮土墙,如城主府处不及二丈之高墙,正是盾梯用武之地。 搭盾梯之法,有数要。 其一,站弯蹲,高低继以成阶。 其二,高低阶直接,再以盾接,高低搭以成坡。 其三,战事最矮之姿,蹲伏。蹲伏之人,头顶顶盾,此盾亦高,士卒不便首步不便。此时,可令人搭手为阶,手阶高低恰当,恰适作首阶。” 第四百八十三章 南和攻城战汇总(二) “于战时,偶得狙击弩射法。 弓弩射击之时,影响射击精度之最不利因素,在于人手晃动。 故,若能减少人手晃动,则射击便能精准。此所以,臂力强盛之人, 手稳弓稳,于是箭准。 若,设法使弓弩固定一处,可使晃动小至不能达之安稳。于是,纵一生手操弩,可精准胜过积年老卒。 由此, 于攻城时可用狙击弩架战术, 做固定弩架,架射强弩, 以和城头之敌互射时,占尽精准优势】。” “【强弓劲弩,必比软弓劣弩精准。因,强弓劲弩,箭失必速,箭失速,则箭道平直,箭道平直,则箭道弧度则小,箭道弧度小,则路径短,路径短,则风阻干扰则少,于是箭支便更稳定,偏离则少,于是精准。 由此知, 自古神射, 皆是力大过人之人,无有任何例外。力大,方能开硬弓,硬弓出箭,箭速方能快,箭速快,则精准。 由此可知,军中兵员分派权重略有不足。 以往,身强力壮之人,弓弩手与刀盾士均分。 如今想来,身强力壮之人,当优先补入强弓之列。】” “【骑盾背盾增强背后防御之法……】” “【借用乡人柴草,留封条钱财之严明纪律之法……】” “【于破城之后,城中纷乱,主帅事务繁忙,众军士多有往见请策之需,再加之城中建筑杂处,此时,帅旗纵高展, 不能尽显眼。 单于破城之后,城中混乱之时, 此时尤要展明帅旗,不妨。立帅旗于墙头之上,使之醒目。 再有,破城之后主帅行动守则,破城之后事务繁杂,主帅不应乱动,宜静不宜动,以方便众士卒寻找。】” “【于开阔地,帅旗足以醒目,然于遮挡之处,如城中,如林中,如谷中,此时,城墙树林山谷阻隔,帅旗再高,不能高过墙林,此时帅旗醒目大减。 故,帅旗一杆,并不足用,可再做从旗数杆,用人桩法指向。 指向之从旗,用长挝最佳,长挝既是旗,亦是兵刃,可尽用人力。】” “【攻城士兵器搭配,攻城士全用刀盾,不能应付复杂。 有时,城头火捆下掷,此时攻城士手中短刀,不利移火。 移火最佳之兵,为短戈,为手戟,短戈勾挂拖曳,轻易可挪火。 且,短戈轻便,不干扰爬梯,于城头搏杀之时,短戈亦能从容施展。 故,义军刀盾士,应列短戈手戟为常备兵器。】” “【知守城之火守法。 守城之器,弓弩,落石,金汁,此三物,弓弩虽疾密如雨,不能穿盾阵,落石可砸盾阵,落石一缓慢,二稀少,三不能攻远,至于金汁,金汁淋身,纵重甲亦不能挡,然,金汁虽利,杀伤缓慢,一桶金汁,杀一两人尚且不能。 若,敌军大队甲士已城下聚集,此时弓弩落石金汁,皆不能阻敌,唯有用火。 柴草捆起,点火,而后丢于攻城梯下,一捆火,不能阻敌,十捆火,火势大起,成熊熊之势。 此时,敌甲士再多,铠甲再厚,不能越火墙半步。 于是,弓弩,落石,金汁,此三物不能阻之敌,用火,纵城下千军,火不灭,敌不能近城半步。 此为守城之火守法。 反之,若攻城,攻城器械大多木制,被火克,故,防火便为攻城之重中之重。 克制敌城火攻,有天时,地利,工器,三法。 天时者,既梯械惧火,何不选雨天攻城? 雨天,敌弓弦湿透,不能发弓,敌金汁煮完,运上城头,半路,金汁已为雨水所凉,又因大雨,纵火攻,柴火丢出即灭。此天时。 地利则为,壕桥与攻城梯,三五成群,中留足够间隙。如此,城头丢火,我军攻城士可迅速移火至旁,不至火捆阻断我攻城势头。我军攻城之时,留出腾挪之地,此为地利。 工器则为,为防火,攻城梯可涂以湿泥,壕桥可涂以湿泥,或盖以土沙,以增强梯器防火之能。】” “【攻城梯改进之法。 攻城梯梯阶宜窄,不宜宽,因如木快,木快长则易折。 故,攻城梯若制,梯阶窄可够一人攀爬即可。 再有,可用树根长木并做梯阶,一木易断,数木坚实。 又有,做攻城梯之时,湿木胜于干木,因湿木坚韧,干木脆弱。 至于落石砸梯之法,以砸最下梯阶为佳,因城墙高峻,石借落速,势若雷霆,砸无不断。 而擂石顺梯推下,不能砸中下阶,于是不能损梯。 由此,擂石沉重,非力大之人不能举石投掷,故需一投石之器,待日后再研。 至于落石砸梯之最佳时机,在于敌军挂梯城头,尚未爬梯之刹那之时,只因此时,梯上无人,无人体阻挡,落石砸梯易也。 由此,于守城一方,攻城梯角度亦直,不易平缓,平缓则亦被落石砸中,若攻城梯直上直下,则落石不能砸中下层梯阶,落石力不足,砸上阶亦不能断,于是,攻城梯安稳。 再有,攻城之时,梯一搭好,需立刻攀梯,以防御落石。】” “【斗笠防金汁之法,斗笠盔,范阳笠。】” “【军中需配备磨刀石。】” “【攻城椎,攻城椎锤头可削尖,以增加破门之效。 攻击椎撞一侧门沿,破门最速。 再有,城门高大,而攻城椎低矮,攻城椎锤头做高,则更近门后门栓处,更能破门。】” 林林总总,战后所得无数,整理完毕。 停下笔,一看,矮几一旁堆着布卷高高一堆。 布匹还是不够轻便,随便写点东西,就用了一堆布。 中军大帐静悄悄的,刘备怕别人打扰李孟羲,特意嘱咐闲杂人等免进。 —— 于这日傍晚,一天时间,攻守战术完善并记录完毕,青巾兵各队重启了队列训练,俘虏们按两千人一营分化完毕,各种缴获装车的装车,打捆的打捆。 墓坑,一并挖好。 此战,义军伤亡战兵四百多人,这四百多人可全是甲士,要换成普通民夫,得多伤亡个几倍。 这两日,有重伤不治挺不过去的又死了一些,义军总死亡人数,超过两百。 傍晚时,军中战兵集结,两百三十四具薄木棺椁,为打造这些棺椁,木匠营这两日几乎是通宵达旦的干,终于勉强做够了两百多粗糙简陋的棺材。 于战前激赏之时,在赏生恤死一节,刘玄德亲口承诺,若死于攻城之时,棺椁厚葬,四时祭拜不缺。 既然当时应允,刘备就决计不肯失信于死人,非要把棺椁做出来。 说停军一日是为练兵,实则也是为了等棺椁做完。 要说如今义军的物资和人力以及工匠很充沛,薄棺材虽说就是一些木头钉了一个抽屉一样的匣子,但要做两百多个这样的匣子,并不容易。 一片葬坑在城南,全军目睹之下,众军士抬棺落土,把战死之士一一下葬,而后填土,起了一座座坟丘。 座座坟前,立有墓碑,碑上写有士卒生前姓名。 墓地是选的好地,墓坑虽不深,但规整,坟包虽不大,但砌的夯实,墓碑虽是木头,但用的是好松木锯成的,墓碑上写的字也漂亮。 如今世道不好,士卒们见的多的是草草下葬,见的多的是人死在路边没人管,眼见墓葬坑群规整漂亮,好多士卒,心里其实非常满意。 这无意中,又是收心之举。 刘玄德战前励士说,战死者棺椁厚葬,刘玄德是认真的,若是时间钱财足够,他真的会大起墓室,用很好的木头做巨大的棺椁。 而李孟羲就不会这样,说厚葬,真要为死人花费太多,他不愿意的,李孟羲深知给死人花太多钱是没有意义的,钱还是给生者花比较好。 义军自己的阵亡士卒埋完,黄巾军的尸体也好几百,则在城北,也有墓地,也是一人一墓穴,也有坟丘,只是一切草草,墓坑挖的潦草,坟丘也潦草。 按刘备所说,总要让他入土为安,不能曝尸荒野。 一切完,天色暗了。 说明日拔军,谈到了如今军中俘虏太多了,战兵加俘虏,五万之众了,臃肿不堪。 刘备说正好克南和城,是不是可以把俘虏安置城中。 李孟羲认真想了下这个问题,其实军中俘虏,可不仅是俘虏,还是备用兵员,俘虏招抚,七日一轮,就能招抚两千人俘虏变为民夫。 又有,军中在操练士卒,青巾兵四十人,每人再练四十,到一月之期,就能有一千六百能齐队列能有组织,能阵战的士兵。 然后这一千六百人,再每人练四十,再一月,则军中一下膨胀到六万四千可战之士。 也就是,俘虏其实关乎战时扩军。 考虑到这一点,如果把俘虏留下,就不能边走边练兵了。 倒可以把老弱留在城里,可一来,得分出人手看管,二来,李孟羲更想把妇孺营带着,如今军中板车足够,妇孺搭载板车行进,只要不比拉粮食的牛车慢,就不会拖累行军。 尤其小孩子们,跟在军中更好。没有比在军中更安全的了。 有此种种考虑之后,李孟羲觉得,照例大队人马行军吧,反正敌踪已近,行军慢一点无所谓了。 第四百八十四章 初次战略层面的交锋 二十八日,义军拔军进发。 张飞领斥候前驱,关羽战兵在前,刘备在中,客将卢钟在后。 俘虏两万人夹在战兵队列之中,民夫则夹着淄重队前后。 行军之时,于妇孺营中, 漫长紧凑的车队里,有些车上有一群活泼的小孩子叽叽喳喳的,间或有一些怕生的小孩子。 叽叽喳喳的小孩子活泼胆大,衣服干净,且面色红润,观之康健,这是义军中的小孩子。 胆小的小孩子则衣衫破烂, 面色晦暗,且大多干瘦,这明显是新从俘虏中过来的。 义军物资优先供应的是两处,一处是伤兵营,一处就是妇孺营了。 军中小灶,也只在伤兵营和妇孺营开。 军中旧有的小孩子们,一段时间吃饱喝足,身体都健康了不少。 俘虏营中的老弱妇孺是不需要招抚的,直接安排到妇孺营就好。 小孩子,老人,这些群体怎么可能会暴动作乱。 俘虏中的小孩子们到来这里,很拘谨,跟着的大人也一样拘谨。 只一点,单单自家孩子能上车上坐着歇脚,无数跟来的大人此刻已经收心。 后边,刘玄德骑着马来,抱来许多布匹,马也不停, 布一车上丢一匹, 让妇人们把布剪开, 看谁家娃娃没衣服,给缝一件。 妇人们拿过布,真就帮着剪布缝布,不两刻,就凑合成了一身衣服。汉服形制真的方便容易制作,很少需要缝。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子,妇人把衣服穿给小孩子时,边上跟着的大人,眼中一热,想给人些钱,可手里一文钱也没有,只能不住的说好话。 车上一农妇笑着道,指着车上众多小孩子,“看这些娃娃,身上本就没个好衣服,是来咱义军,人给做的。” 一搭话, 两下就熟了。 一聊, 新来的人惊讶, “任们也是黄巾?!” 本以为, 妇孺营中那么多大人小孩儿,是刘备军的家卷或者什么,但万万没想到,竟会是黄巾,竟也是俘虏。 妇孺营只是一角。 于民夫队伍中,有时路边若是有长草,民夫们会过去把草拔走。行军途中,民夫队伍中不少人腋下夹着麦秸,边走边编鞋。这些采草编鞋之人,不少是新民夫。 就如之前一样,收草鞋的时候,虽然收百双就不收了,但却意外调动了民夫们的主动性和生产积极性。明知鞋已经不收了,民夫们还是采草,采集一切有用物资。 俘虏营,俘虏营按两千人一营划分,共十营,俘虏营是行军走的最快的一部分,队伍拖的又长,走的又慢,边上跟着的游骑得时不时催促。 俘虏本该就是这个样子。 从而或就从侧面显示出了义军招抚之效的成功。 俘虏有多乱,多慢,民夫又快又紧凑,比较就越明显。 自二十八日,义军先是西南行军,再东到鸡泽,广平,曲周,再前,便是广宗。 一日,斥候突然来报,说前有黄巾大队人马。 义军人少的时候,反应倒还能快,现在庞然五万余众,前边有战事,游骑急往奔走传令。 李孟羲正在车厢里闭着眼睛假寐,小砖不在,小砖跟其他小孩子一起上课去了,忽然听得游骑呼喊着朝后面跑,李孟羲一骨碌爬了起来,忙推开窗户往外看。 (怎么了?怎么了?)李孟羲伸长了脖子瞅,满心疑问。 好一会儿,刘玄德过来。 李孟羲远远叫住刘备,问发生了什么事。 刘备说前遇黄巾大部人马。 也就是,要有战事了,李孟羲立刻来了精神,“我也去!” 他想跟着去看打仗。 刘备便带着李孟羲一同往前军去了。 —— 关羽刘备李孟羲,领骑队并数百士卒离军前驱,二里地处,大道正中撞见一队人马。 离远看,黄巾旌旗招展,少见黄巾有如此多的旗号。 上书“天公将军”杏黄大旗之下,隐约可见一身穿宽大道袍道人模样的人。 义军人马停住,对面立刻冲出一骑。 “对面听着听着!天公将军在此!快快投降!” 敌将嚣张,并且来叫阵,关羽怒了,拍马出阵。 众人正准备看关羽大展神威,却不想,敌将狡诈,突然丢枪拿弓,对着关羽就射。 两下距离远,这边关羽刚冲出去,那边敌将就换弓了。 李孟羲看的一个紧张,其实敌将仓促远射,射不到人,太远了。 果然,敌将嗖的一箭射完,箭偏了有二里地,歪歪斜斜钉在边上。 敌将一箭仓促射完,弓也不要了,顺手把弓丢了,急忙拨马回阵。 敌将此做派,却把关羽气的不轻。 眼见敌将回阵,关羽只能忍下怒火,也打马回阵。 冲了半截就退了回来,关羽憋屈无比。 然后,关羽令骑队出动,左一队百人,右一队百人,准备左右冲击敌军。 然而敌军变化比义军这边还快。 关羽还在安排冲阵队形,那边,见黄巾一阵旌旗晃动,黄巾不打招呼,直接扭头跑了! 这让李孟羲意外。 一想正常,对面张角见我军中全是甲士,自然吓得逃窜。 敌军逃窜,关羽自然立刻趁势追赶。关羽领骑队撵着黄巾溃兵追去,后边步阵紧随,喊杀震天。 然而没追出多远,李孟羲又看到,追前的关羽骑队忽然一个急停不追了,眼睁睁的看着黄巾溃兵逃远。 心知有异,李孟羲和刘备赶紧过去。 却说到底是为何,关羽会突然骤停。 挤到前边,李孟羲瞅见,关羽站在一道横路深沟前。 见李孟羲来,关羽指了指深沟道,“看,陷马坑。” 李孟羲往所谓的陷马坑里一看,不过是一道很深的沟,沟里插着许多尖利的木桩。 这便是陷马坑,万一骑兵冲的勐,一个不慎,战马一脚踏空,就掉下去扎死了。 李孟羲想起来了,古代战争,是有这玩意儿来的。 关羽往道路尽头看去,黄巾溃兵的尾巴,越逃越远。 关羽眉头皱起,目视黄巾溃兵逃遁的方向良久。 关羽隐约觉得不对。 “羲儿,你看这陷马坑,浮土没有一点堆在路上,且这坑又宽又深,我且问你,你熟知匠力,如此深坑,我与你两百人,锄锹齐备,半日之久,你能不能挖出如此深沟?” 李孟羲就蹲在沟边,探头往里瞅。 边上刘备怕他掉下去,伸手一把拽住。 李孟羲看着沟,宽丈余,深则一丈多不止。 如此深沟,横了半条路,长三五丈之长。 莫说两百人,挖沟的时候,人再多,没用,人多凑不到前边,使不上力。 挖沟也就同时几十人的活计而已。 如此深沟,显然花费了不少功夫,非一时能为。 李孟羲站起,抬头看向关羽,道,“此陷马坑非仓促可为。” 关羽点了点头,“这便是有疑之处。张角如何知我等要来?又如何料定我军必走此路,早早做下这许多准备?” 关羽声问,李孟羲一想也是,再结合片刻前黄巾不战而退的异常之举,越想越觉得,黄巾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这么一想,李孟羲觉得也对,方才杏黄大旗之上,写【天公将军】,旗下一身穿道袍之人,此人应是张角。 能把大汉搅的一团乱糟,张角应该有点本事。 这就对上了,诈败,诱敌深入,陷马坑,刚才追击正勐,要是新手骑兵,警惕性不够,马术不好,刹不住车,直接撞沟里去了。 黄巾不大一会儿,逃的没影了。 李孟羲往道路尽头看,道路尽头,烟尘滚滚未落。 “往前是何处?”李孟羲皱眉问。 “乃广宗也。”关羽道。 广宗…… 一听此地地名,李孟羲便心有了然,广宗,未来张角不就是病死在这里吗?然后张角主力也是在广宗覆灭。 想到此节,李孟羲有了考量,他目视尘烟渐息的远道,点头道,“既张角在前,广宗又近,管他张角如何,我大军倾轧而去,以堂堂之势压之,料想他不能耐我如何。” 刘备关羽二人听到李孟羲建议,觉得如此也好。 第四百八十五章 狼烟,狼骑兵 义军出涿州时便早已定好方略,要边征讨,边倾吞,席卷以成大,趁黄巾之乱,好好聚拢人力兵力,同时, 黄巾张角的首级,更是重中之重。 此番天下动荡,各地豪强乡勇起兵讨伐黄巾者众矣,待黄巾平定之后,到时有军功者多矣。 毫无疑问,不管是何等军功,绝比不过擒斩张角之功。 虽说,朝廷昏聩, 奖功罚过尚不能公允。论功行赏之日, 必是百般功勋不如黄金千两。 但若是擒杀张角之首功,朝廷再是昏聩,于首功之人,不致做的太难看。 张角一人,抵得上抓五万黄巾俘虏的收益,不可能看到张角在前,而弃之不顾。 义军方略定下,大队继续向前顺路追赶。 可追不两天,发现出了问题,因义军人马数万,行军队伍臃肿,合队而走,行军速度极慢。 而黄巾步卒不知去向,只见其骑队在前时隐时现。 如此这般追赶,不知何时才能追上黄巾大队。 于此时, 分兵则成了不二考量。 关羽领骑军两百,八百奔袭之士,往前勐追。 后方, 义军大队人马按正常行军速度继续行进。 又是数日,关羽追着黄巾骑队勐追勐打,却每每追上黄巾之后,黄巾骑队沿路四散,越散越开,黄巾四散,关羽谨慎,又不敢也散开去追赶,于是,追其一队,其余各队就全逃了。 如是六日。 关羽孤军离队六日,战果了了。 追至一处地界,见前边有河,关羽问麾下,“前方是何地界?” “再前便出广宗。” 竟然,往东追快追出了广宗地界。 关羽再一想,张角部和官军主力董卓部于巨鹿一带交战,而义军南下迂回, 欲偷黄巾后路。但这张角,为何会突然会在广宗, 张角在此,董卓部官军又何在? 难道官军主力被张角全歼了不成? 越想越古怪。 斥候探得,河对岸有黄巾骑兵身影,是否渡河。 关羽眉头紧皱,思索良久,一提缰绳,“走,回去!” 麾下骑兵不知为何追了一半放弃不追了,只能遵令照做。 关羽这边一退,数日来一触既走的黄巾骑兵反倒胆大了起来,敢追着关羽部的尾巴勐追。 可惜关羽带了步兵,骑兵不怕黄巾骑兵尾追,就怕步阵被黄巾寻到破绽一冲溃散,不得已,关羽只能频繁的驱逐黄巾骑队,掩护步队从容后撤。 又数日,关羽部与义军大部汇合。 关羽回军,与众人细说怪异之处。 中军大帐。 连日奔波灰头土脸的关羽,连喝了好几碗水。 喝完水,“我军可能中敌诡计也!”关羽陈说其中异常之处,关羽看着李孟羲,问道,“羲儿,你可还记得,董卓与黄巾接战之地何在?” 李孟羲眉头皱起,想了一会儿,“巨鹿郡?” “正是巨鹿,”关羽点头,而后关羽手指矮几上的地图,手从巨鹿划一长道至广宗,“可疑就在此处。我军遇张宝部,战事前后拖延七八日方才得以脱身。 张角与董卓鏖战,董卓麾下,为两万官军,军力还胜于我等。可张角与如此强敌作战,他竟能脱身快于我等,反到我军前边来了。 这岂不可疑?” 闻言,李孟羲眉头紧皱,“关将军说,我军追击之黄巾,非是张角,而是有人假扮?” 想到此节,李孟羲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张角想把我军引远,不让我军往北,此为何?我料张角正与董卓僵持不下,张角担忧我军夹击,故以少量兵力为诱饵,向远偏引。 如此,我大军偏远一日,张角便晚一日被夹攻,他便好与董卓速决胜负。” 想到这里,李孟羲心生佩服,自出涿州以来,所学所悟,大抵都是战术,而非战略。 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和敌人战略层面上的交锋。 毫无疑问,初次与敌人战略层面交锋,中计了。 “我军本该直扑广宗城,而后再杀向西北巨鹿,夹攻张角腹背。 可如今,张角一部轻兵,使我军贻误七八日之久,我军纵此时立回转,亦需数日,总误十日不止。” 李孟羲看着关羽,讨教道,“关将军,张角用此计,兵法之中,谓之何计? 诱敌深入?调虎离山?” 关羽也是皱眉思索。 诱敌深入,乃是以轻兵为饵,把敌军引入绝地,引入合围之中,然后图之。 至于调虎离山,乃是,敌据营寨,险城,等地利之地,我若强攻,不能取之。此时,不妨设计引虎离山,虎若离山,则威势不复,于是,我可轻取之。 李孟羲问兵法,关羽细思此次虽被黄巾轻兵诱至偏远,但黄巾未布有后手,因而,不当是诱敌深入。 义军也非是据守险地,故,也非调虎离山。 关羽想了好一会儿,想不到兵法之中,到底有哪一言与此况相符。 “不知。”关羽摇头,“诱敌深入,调虎离山,皆不妥帖。” 罢了,关羽忽然看向李孟羲笑到,“羲儿,你觉着,张角此计,如何称谓为好?” 这是要李孟羲自己总结前人未有之兵法了。 情景。我与敌正交战,知又有一敌从我背后而来。此时,我派一部轻兵前去引诱敌人援军,误导其远离战场,亦或是拖延其两下夹击我军的时间。此中,只有诱敌,未有围杀敌军之后手。 此计或只能说是诱敌战术,其本身只是诱敌而已。 义军被张角一个引诱,被引偏了。 这个亏吃的李孟羲心服。 至于从中学到了什么,李孟羲学到的是张角这个【引敌偏远】的计策本身。 若有朝一日,正和一方强敌鏖战不下,此时又有敌军来,可诱敌以偏远。 此时非是诱敌深入,因为没有深入,我军也无余力布置后手图谋敌军,此时我无多余力量,只能尽可能把敌人援军往远的地方引。 敌远一天路程,合围我军的时间就晚一天,我军就晚一天被合围,就能多安稳一天。 有了一天喘息之机,说不得,我军就能速速解决第一部敌人,然后回头再与敌人援军作战。 此策略,用于一打多之时。亦可用于一打一之时。 有时,敌我军力均势,但我有城池,粮草充沛,其远道而来,粮草必不如我军多。 此时,若能设法拖慢敌军到来的时间,敌军晚至一天,其优势便少一分。 就如今次张角一样,张角一计,令义军拖延甚久。 若是义军粮草不足,张角再阴险一点,用粮车跟引老鼠一样,一点一点把义军往远处引,然后引到一处四处荒芜没有粮草补给之处,那义军就完了。 此计策核心,不在谋算敌军本身,而在谋算敌军时间,因为有后勤这一制约因素在,因而一支军队的作战时间有限。浪费敌人一天时间,就减弱其一分作战潜力。 明悟了,此计,依然是屈敌之策,屈敌作战潜力。 义军后知后觉的发现被张角骗了,便不再向东。 斥候还未能发现张角大部在哪,情报支援也没有,此时就只能猜了,猜黄巾还在巨鹿一带。 李孟羲此时意识到,作战之时,情报真的极为重要。 若有个无人机,黄巾诱饵过来想引我深入,无人机高空一看,发现人数不对,直接就识破了张角阴谋,而不至于被其诱骗。 要是情报足够,知道张角本部在哪,同样不至中计。 这古代打仗,就像到处是战争迷雾一样,斥候所不能达之处,两眼一抹黑,纵然是斥候能探到之处,斥候回馈情报,还有时差。 有时,斥候跑的远,离大军两三天路程,纵是发现敌军,赶紧回来汇报,等情报到时,时间已过去两天了,以情报之时效性,迟滞两天的情报,到底还有没有用,还是两说。 假设两天前,敌军在河东,情报传递时,已是两天后,此时就要统帅判断,敌军在河边,到底是要过河,还是想在河岸据守,然后做出相应准备。 李孟羲深知此次被黄巾算计,是自己的失误,要是见了张角旗号之后,不那么冲动,不直接就认定张角在前,谨慎一些,就不至被骗。 他同样深知,此次中计关键在义军情报能力不足。 可义军斥候已经不少了,以斥候搜寻敌踪,骑兵传递情报的速度,已是行军时最快的了。 因为受制于战马的速度,骑兵的侦查范围就被限制了。 若战马一日能行一万里,一日极限来回是五千里,那么,斥候就足以一日内,传递回五千里外的情报。 一日之内的情报,还是很有用的。 若战马一日只百里,那传回万里外的情报,得来回两万里,得二十日。 二十日之久,情报效用大减。 故,情报传递速度,跟有效侦查范围,成正相关。 也就是,如果情报传递速度快一些,那么,情报的时效就能更高,从而,有效侦查范围将扩大,再因此能令军队掌握更远的敌军动向。 想通了这一切,李孟羲明白了,只要提高情报回馈速度,就能让侦查范围变大。 看似,情报反馈速度,跟侦查范围,扯不上关系,但是其中有因果关联。 情报反馈速度,是战马的速度。 李孟羲便想,有没有比战马更快的方式。 一想,有且不止一个。 烽火台,光信号。 两山相距几十里,战马得跑一两个时辰,点烽火,这边一点烽火,几分钟,狼烟起,几十里外烽火台立刻知晓敌情。烽火传信,可是光速。 还有,信鸽。信鸽一日千里不在话下。 难道要让骑兵背着鸽子笼吗,遇到敌人就立刻放鸽子。 这个方法倒足够快速。 可李孟羲一想,好像不能。 鸽子之所以能用来传信,是利用了鸽子归巢的习性。 也就是,把鸽子带远,鸽子总是往窝里飞,而不是其他地方。 于行军之中,大军行踪不定,骑兵带着鸽子,遇到敌军把鸽子一放,信鸽的确是飞了。 但是,鸽子飞走,找不到窝在哪了。 因为窝一移动,鸽子就回不去了,情报也就无法传递到统帅手中。 想来想去,能加快斥候回馈情报速度的手段,只有狼烟了。 就是,狼烟这玩意儿,用在崇山峻岭中好用,用在中原地区,能否好用。 李孟羲不得其解了,立刻去找关羽。 义军现在是折道去广宗城,关羽领兵在前。 “关将军!”身后突然传来呼喊。 关羽一听,回头看,瞅见大哥刘备纵马前来,就是不见羲儿身影。 果然,刘备马近,并马齐驱之时,关羽看到了马背后的李孟羲。 “羲儿,何故前来寻我?” 李孟羲便把问题问了出来,他问关羽,用狼烟传递敌踪能不能用?还有,于中原之地,狼烟被丛林村落阻隔,可还能用? 若能,胜用几里? 李孟羲问题一问,关羽就又难以回答了。 能问出高质量的问题,也算本事。 说狼烟,关羽不陌生。 然而狼烟能在平原传讯几里,关羽一时也不能答。 以关羽所想,狼烟哪怕只能传个三五里,那也比战马快。 狼烟直距两三里,战马或需蜿蜒道路奔驰七八里不止。 一把火,狼烟百个数就能冲天而起,而战马奔驰七八里,非数刻不能。 由此知,狼烟传速于行军时能用。 三人索性于道边讨论起来。 狼烟用法,最简单,路边堆一堆狼粪,然后生火一点,狼烟就起来了。 李孟羲认为,狼粪和生火,则就是难度本身。 斥候在外,突遇敌踪,哪里去找狼粪。所以,斥候得带狼粪。 还有,点火,火石和绒草,这玩意儿打火不好用,运气差十几分钟打不着火。要是再碰上雨天,就真没办法了。 所以,斥候得带好的火种,还得想办法方便点燃狼烟。 李孟羲想到了桐油。 大汉好用的助燃之物,他只知一个桐油。因而但凡放火,他便只想到桐油。 以桐油掺和狼粪做出易燃之物,然后再装于防雨的容器中,待遇到敌人之后,拿火折子,往狼粪上一点,轰的一声,立刻就着。然后狼烟大起。 如果再求稳妥,可以在狼烟桶上,略加一个高盖,此盖能挡雨,但烟会顺着盖子继续飘飞,于是纵是大雨倾盆,狼烟依然可以扶摇直上。 狼烟若做成专门的工具,还有好处,斥候不用下马去堆狼粪了,直接背着狼烟桶,骑着马跑,马跑哪里狼烟跟着跑哪里。 固定的堆在路边的狼烟,只能标示固定的敌人。 然而骑兵背着狼烟发烟器,跟在敌军大队附近,就如附骨之蛆一样,敌军走哪,狼烟跟到哪。 这样,敌军方位明明白白的暴露在方圆十几里,走哪都无所遁形。兵法说,善匿着藏于九地之下,你倒是匿啊。 李孟羲这个方法极好。 狼烟百息传十里,千息传百里,比骑兵传信快太多了。 几人一致认为,有了狼烟骑兵,千里之外敌踪,半日可知。 可惜,如今行军半途。 狼粪不好找,牛粪没收集,桐油不够,好用的点火器没有,专门的由斥候背着的装狼烟的小桶也没有。 只待日后,召集工匠,把狼烟器做出来。 这类背负狼烟的骑兵,可称之为狼烟斥候,或者,好记一点,狼骑兵得了。 李孟羲又为军中增添一种兵种。 前有射声士,破门士,如今,再有【狼骑兵】,名字霸气,听之似乎是凶勐之军,实则乃是狼烟斥候骑兵。 第四百八十六章 一人且不能救,何言救天下人 十一月七,义军至广宗城下。 在李孟羲本来的记忆中,广宗这个地方,跟黄巾密切相关,他潜意识里总认为广宗城十分重要。 到广宗城下,城头黄旗招展,黄巾早占此坚城。 不消说, 又得攻城。 麻烦的是,广宗城更大,城壕更深。 两日后,器械打造完。 又一日,攻城,当日城克。 战后满城一清点才发现,诺大的广宗城,才老弱病残不到两千人,甚是奇怪。 巨鹿在广宗西北, 义军发兵扑去。 终至巨鹿,发现扑了一空,巨鹿一县,一个黄巾人影没有,不只黄巾不见,官军也不见。 斥候们找来乡人问询,乡人说见官军往北走了。 义军只能再把斥候散出,往北搜寻。 —— 董卓部和黄巾连战不休,黄巾且战且退,一路北撤至南栾县据城而守。 义军沿路北上,此一路行来,见大小京观十数起,拦路堆砌。 所谓京观,乃是砍人头颅,然后把头颅一层摞一层堆成一堆, 做高台状。 义军又遇一处京观,腐烂的人头堆积路中, 高逾半丈。 这一堆头颅, 说说几百。 关羽见京观堵路,皱眉令麾下士卒把京观挪到边上去,莫挡住后队赶路。 战兵们忍着恶心,手拿着枪,要么拿着戈,过去清理京观。 京观乃人头耳,清理头颅,要么枪对着人头一扎,穿糖葫芦一样,一枪把腐烂头颅穿起,然后给挑着扔到一边。 要么戈戟一勾,头颅勾起丢开。 过程中,腐肉扑鼻,浓血横流,有时枪挑着头颅,走了一半,头颅滑掉, 顺地滚落。 有时戈勾着人头, 还未挑起,皮肉分离。 各种恐怖。 景观拆完, 人头丢在路边。 堆砌京观之处,人头移开后,地上一层发黑油腻的污血。 有战兵提着石灰筐子,往地上撒了许多生石灰。 旁边又有战兵提着桐油桶,抱着柴火捆,把丢在路边的头颅一把火点了。 战兵营会带着石灰和柴火,还带着桐油,由此可见,战兵营近几日遇到京观不少,以至于早早备好东西准备着。 拿枪腾挪头颅的士兵忙活完,把枪戈戳到土里来回戳几下,把枪上的污血处理干净。 行军队伍长,前边停一下,后边不怎么感觉到队伍的停止。 当队伍再动起来,李孟羲的马车走到京观处时,他看到了窗外路两边缓慢燃烧着的黑乎乎的一些东西。 “哥哥,你看,又有火。”弟弟指着窗外,“你看,是不是火?” 李孟羲一看就明白了,又是遇到京观了。 自从巨鹿一路北上,一路上,最开始遇到的只是吊死在路边的黄巾俘虏,也不多,然后路边的桩子开始多,绑着死尸的桩子一个接一个。 再往后,开始有京观,明显感觉这一路过来,京观越来越大。 只从此处也能判断出来,为何官军留下的震慑贼人的京观会越来越大,因抓到的黄巾俘虏越来越多,为何抓到的俘虏越来越多,因黄巾颓势越来越明显。 按古代战争的规则,对付反贼,筑京观是正常威慑手段。 李孟羲状着胆子去看过几次人头,他恶心的不行,后边便不再去看了。 不仅不看,他还委托关羽再遇见挡路的京观,或是吊死在路边的死尸,给清理干净,给丢远点,别吓着后边的小孩子。 于是,前驱的关羽部,就多了一项清理死尸的工作。 前路陈尸相垒,后边的民夫妇孺,只能在路边看到燃烧着的火堆,不能看见尸骨,车上的小孩子们会指着火讨论着那是什么,大人们拿眼一看,便猜到了是什么,心中凛然。 十一月十一,义军撞见了官军的后路骑兵。 官军看到后方人马过来,两下一交涉,都弄清了彼此身份。 刘备知晓,追上了官军,看来张角部就在不远。 官军与黄巾与南栾一代相持。 官军大营里,中军大帐,时不时传来女子的哭喊声。 传令兵匆匆入帐,禀报说后边刘备军到了。 一听是刘备,衣衫不整的董卓一把推开旁边妇人,面露不悦。 “哼,好他刘玄德!”董卓一拍桌子,肚子上肥肉乱颤,董卓吹胡子瞪眼的,“打黄巾他不出一分力,眼看张角要败,他倒来抢功!传令!把大小路口都给我堵住,就说前有军务,莫叫他一人一马过去!” 传令兵领命而去。 很快,官军命令下达,官军把大小路口全部堵住。 义军走了几里地,撞见路口,路口被据马挡着。 关羽上前与人交涉,关羽驻马,马上向众人抱拳致礼,“众位,我等乃是涿州义军,前去讨贼,还请让开道路。” 封锁路口的,乃是董卓亲信,西凉骑兵,西凉骑兵面无表情,冷冷的道,“前有军务,我家主帅令,一人一马不得通行,还请绕道。” 关羽顿时不悦。 忍着不悦,关羽再三好话,甚至让麾下拿来钱财通融,西凉兵就是不上上前,关羽怒火升腾。 看耽误的时候大了,后边刘备过来,问清缘由之后,再看前方官军,就三两据马,四五十人,又不见后边有官军营寨,此非要地,怎么就不让过了。 刘备神色变幻数番。 “走,二弟,绕路。”刘备对关羽道。 刘备还是怂,大汉官军所代表的是大汉朝廷,刘备无与其抗衡之胆魄。 关羽往路卡处深深看了一眼,调转马首,扭头就走。 义军被迫绕道,选了边上一条小路。 走没两里,前边又遇一路卡。 “此路不通!”看守关卡的官军拦路叫到。 刘备忍了又忍。 “再绕!” 义军被迫再次绕路。 又往东绕。 “此路不通!”路有路卡。 …… 再绕。 “此路不通!” …… 绕了七八条路,不管大道小道,全都设有路卡,卡着不让过。 关羽忍无可忍,怒道,“大哥,他路卡就几十人,俺过去冲了他们!” 说罢,关羽一提缰绳,就要提刀杀人。 刘备急忙拦住关羽,“二弟,切莫冲动。” 拦下关羽,刘备望着路卡处官军所持上绣斗大【汉】字的大旗,叹气,“哎,他等毕竟是官军,都为讨贼而来,与之厮杀,岂不让黄巾渔翁得利?” “我等前去面见董卓,与他面谈,问他到底为何阻我去路。” 于是,关羽领八百战兵,三百骑士,并刘备,李孟羲,众人一起,强冲一路路卡,向董卓本部去了。 刘备等人到了董卓营外,远远就看到,寨门之外,一哭嚎的几乎没声的小孩子,哭着要往里闯,任凭门口守军拿刀枪吓唬,拿枪杆把小孩子戳翻,小孩子还是倔强往里进。 李孟羲探头瞅见这一幕,“把小孩儿带过来,看咋了。” 有骑兵便过去把小孩儿带回。 骑兵过去带人的时候,那小孩儿倔强,拳打脚踢的不让人碰,一个小娃娃,如何是大人的对手,骑兵嘿嘿一笑,抱着给硬抱回来了。 这过程中,任凭董卓大营人马调动频繁,堵在寨门处,剑拔弩张防备着刘备军众,刘备关羽等人,视董卓军势不见。反而他们更关心为何董卓营外,会有一个无助的小娃娃。 李孟羲下马,去和小娃娃交流。 眼见小娃娃衣衫褴褛的,头上扎着的两个小发髻一个散了,另一个也快散了,头发乱糟糟的,小娃娃脚上鞋也只剩一只了。 看小娃娃脸上脏兮兮的,哭的眼睛都肿了,一抽一抽的抽泣,伤心极了。 李孟羲过去,问,“你为啥哭吗?” 小娃娃怯生生的,往后退了一点,怕怕的看着李孟羲。 任凭李孟羲如何刻意摆出自以为和善的微笑,还是没用,沟通不了。 李孟羲上前,小娃娃还后退。 李孟羲都没办法了。 这时,刘备也翻身下马,从怀里掏出块饼子,俯下身来,笑着把饼子递给小娃娃,摸摸小娃娃的头,问,“爹娘呢?” 一问,小娃娃哭了,张着嘴呜哇哇说了什么。 李孟羲没听清。 这小孩儿哭的久了,嗓子哑了,都要失声了。 抬头与刘备相视一眼,“他说啥?”李孟羲问。 小娃娃越哭越伤心,指着军营方向,抽泣着,“俺娘,俺娘里边,俺想找娘,不让。” 李孟羲听了好几遍,大致听明白了小娃娃说的啥了。 这小孩儿的娘在军营里,他被赶出来了。 往深处想,不妙。 再往官军营寨看,此时官军营寨之中,寨门后重兵围堵,把门前围了密不透风。 这时,人群骚动,分开向两边,董卓在众甲士簇拥下,走了出来。 一见面,董卓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阴阳怪气了一句,“玄德,带兵前来,意欲何为啊?” 刘备走上前,拱手略施一礼,目视寨门下的董卓,笑笑,“领兵讨黄巾而来。” 那厢,董卓收起笑,脸色一变,又是冷哼,“既是讨贼,何不讨贼,来我处做甚?” 刘备也是正色,高声道,“备此番前来是为何,董公想必清楚。 某远道而来,是愿与董公当面详谈,董公不迎我进营也?此非待客之道。” 董卓面色几变,“容你进来又如何!” 说罢,令左右军士让开道路。 刘备关羽李孟羲都进到军营中去,董卓不让跟来的大军入营,便只带了十几甲士。 —— 中军大帐,两下坐定。 刘备目视上座董卓,开门见山,直接质问,“我等义军本欲前往征讨黄巾,董公何故设卡拦我?” 董卓面无表情,只拿话推脱,“非是设卡拦你,乃军务而。” 刘备顿时嗤笑道,“到底如何,董公应心知肚明。军情如水火,我大军要前,谁人再敢阻拦,莫怪刀兵相向!” “你敢!你区区乡勇,敢与朝廷大军为敌,造反不成?”董卓怒拍矮几,啪的一声。 边上,李孟羲笑了,“董公问我敢不敢与官军火并,我倒问董公,真要厮杀起,董公能有几分胜算? 万一,董公死于乱军之中,官军为我收编,到时朝廷来问,就说董公被黄巾擒斩,天不知,地不知,你说我作乱,我说未作乱,谁人信?彼时董公身死,而我重兵在握,谁人敢因一死人得罪于我?” 董卓乱扣帽子,以官军以朝廷名义来压人,但这招还真的有用,刘备忌惮,关羽忌惮。 而李孟羲完全免疫所谓的大汉朝廷,什么大逆不道。 话说的很清楚了,董卓要再堵着路,不让过,真就杀了堵路的人,而且,真要厮杀起来,董卓不一定能胜。 至于什么犯上作乱,谁说谁有理。 董卓脸上阴晴不定。 李孟羲面带微笑。 帐中董卓诸将,人多势众,怒目而视,李孟羲只三人,凛然不惧。 半晌后,李孟羲又道,“董公还是下令撤掉路卡,半个时辰之后,我军要沿路进发,到时要是还有人阻拦,起了冲突,可就不好了。 言至于此,撤不撤路卡,全凭董公决断。” 言罢,不待董卓作何反应,李孟羲深深的看了一帐中角落处一名衣衫凌乱神情凄苦的农妇一眼,转头,又看向刘备,“玄德公,我们走吧。” 说完,和刘备关羽一起,扭头就走。 这其中,对人性拿捏的十分到位。 李孟羲说,半个时辰之后,义军就要进发,到时,再有人堵路,那就刀剑不饶。 这番话说出来,其实就是警告董卓,要么把路卡撤了,要么半个时辰之后,列阵厮杀。 话这么一说出来,董卓就骑虎难下了,要是不撤路卡,难免厮杀,可刘备就看着,要是当刘备的面下令撤卡,脸往哪里搁。 董卓再如何,那也是一方豪强,脸面还是要的。 故而,李孟羲说完就走,给董卓个台阶,好让董卓从容下令撤掉路卡。 这一点小手段,是跟刘备学的。 很早的时候,在涿州城巧取豪夺富户们的粮食之时,县官把粮册私藏了。 当时,李孟羲猜到是县官做的手笔,就说去逼问县官。 然而刘备棋高一招,刘备知晓,真要当面逼问,县官肯定咬死不认。 故而,刘备派关羽去好言相问,问说粮册是不是掉哪里了,还请县丞大人帮忙找找,若找到,有重谢。 这就巧妙的给了县丞台阶下。 果然,关羽刚去,不一会儿,县丞就把缺失的粮册送回来了。前脚走,后脚丢失的粮册就找到了,这其中有什么隐秘,一想就能明白。 当时,李孟羲为刘备手段的圆滑而惊讶,他自然也学到了这种方法。 今次事态相似,学到的手段不觉就用出来了。 —— 刘备几人离开董卓大营,那个小娃娃,本想带着走。小娃娃固执的站在营门前,不走。 “俺走了,找不见娘咋办?”小娃娃抿着嘴巴,倔强的抬头看着李孟羲。 李孟羲看看小娃娃,又朝一片肃杀董卓大营看看。 边上,刘备等着李孟羲走。 “走吗,跟我们走,走了有饼子吃。你娘可能找不见了。”说着,李孟羲拉起小孩子的手就要走。 “俺不要饼子,”小孩子用力想挣脱李孟羲的手,“俺得找俺娘。” 李孟羲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小孩子半晌。 (罢了,做件好事也好。)李孟羲想到。 到刘备跟前,李孟羲大讲道理。 “玄德公志救万民于垂危,如今,有一人将死而尚不能救,又何言救天下人?” 手指孤零零的小娃娃,又道,“此幼童,其母失匿于董卓营中,死生不知。于我而言,帮其一把,不过举手之劳,于他而言,我举手之劳,说不得就能全其一家?君子有成人之美,此齐家之美,玄德公何不为也?” 刘备闻言笑了,“纵你不说,我也愿为。” 而后,目视关羽,“走,二弟,入营,找人!” 说罢,刘备雌雄剑曾愣出鞘,领兵马直接往董卓大营去。 营中守军见刘备气势汹汹,立刻阻拦,刘备晃膀把人撞开,直走不躲。 立刻,营中剑拔弩张。 刘备带几百甲士闯入营中,董卓闻营中混乱,急忙出来看。 见刘备去而复返,董卓正欲质问。 刘备朝董卓道,“董公,你营中有我故旧,我特来寻人。” 董卓以为刘备寻衅,怒了,“我营中哪有你故旧?来人,把他等驱逐出去!” 立刻,官军人马围将上来,关羽护刘备身前,青龙刀一抡,呵斥住一片。 “且慢。”刘备制止住冲突,沉声道,“我故人,就在你帐中。”说罢,“走!寻人!”刘备手中剑一挥,引人前压。 刘备势壮,视董卓满营人马如土鸡瓦狗。 董卓色厉内荏,只敢令众军士把刘备众人赶出去,而不敢下令厮杀。 尤其关羽之勇,关羽手中青龙刀开路,照前就砍,连砍带拨,砍断枪戈无数。 官军众人惧关羽之危,不敢稍阻挡,连连后退,硬是被逼开一条路。 刘备闯入中军帐,一圈扫了一眼,瞅见角落里,一个衣衫不整的妇人,刘备直走过去。 妇人披头散发的,瞅见刘备提剑过来,很有些害怕,瑟瑟发抖。 “羲儿。”刘备转头朝后叫。 李孟羲从甲士围护中走了出来,手里拉着一个小孩子。 李孟羲手指角落里的妇人,“看,是不是你娘?” 小孩子不敢上前,李孟羲索性拉着他到妇人面前。 “看看,是不是娘?”李孟羲再轻声问。 小孩子怕怕的瞅着披头散发的妇人。 妇人此时神情不复恐惧,依然贴着帐篷站在那里,也朝小孩子看。 两下看了半天,“……她不是俺娘,俺娘不搁这儿。”小孩子弱弱的说着。 妇人也说,不是这孩儿娘亲。 众人疑惑,找错了? 虽说找错人了,看着妇人模样,也是可怜人,索性救走。 “俺娘好像隔那边哩。”小娃娃用沙哑的声音,指着帐篷西侧指。 李孟羲顺着看,只看到了帐篷。 “走。”咱再找。 说着,拉着小娃娃要出帐再去找。 刘备叫住李孟羲,手中雌雄剑唰唰两剑,把帐篷噼开。 众人撕开帐篷穿帐而过。 小娃娃跑在前边,焦急的到处找,众人便只有跟着他走。 小娃娃身后,是刘备关羽李孟羲,还有义军几百甲士。 外面,是乌泱泱的官军团团围住。 小娃娃像是知道娘在哪。 转了几个帐篷,找到一个坑处,他因为找到地方了,小娃娃开心,“搁这儿!俺娘搁这里边!” 小娃娃站在坑边,指着坑指给众人。 众人往坑里一看,坑很大,掩埋浮土,里边,埋的可能是死人…… 众人心中一凛。 那个小娃娃,好像不知什么叫死了,他只知道有坏人打了娘一下,娘流了好多血,不会动了,坏人把娘就藏到这坑里边了。 李孟羲神情严肃,“挖。我倒看看,董卓杀了多少人。” 刘备和关羽,也是脸色不好。 大坑边,留有一些挖坑的铁锹,一些甲士拿起铁锹下坑去挖。 边上,被顺便救回来的那个妇人,把小娃娃拉到怀里,也是心疼。 “俺娘就搁里边,俺看见了。”小娃娃认真的向每一个朝他看的人解释,说娘亲真的在里边,没骗人。 妇人一阵心酸,把小娃娃搂的更紧了。 这边,义军找到死人坑边,要挖尸找人,外边,围着的官军,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围的铁桶一般。 甲士们在坑里挖了许久,挖到了一个人。 李孟羲不敢看,他受不了埋了许久的死人腐烂的模样,也受不了难闻的气味。 甲士们拉着死人满是泥土的胳膊,把人从土里拉出来之时,那个小娃娃,跑了出去,跳到坑里。 他一点不害怕。 在土里埋了许久的死人,从衣着模样看,大概是个妇人。 甲士们把死人拖出来之后,背过脸,捂着鼻子,一阵干呕。 那个小娃娃一点不怕的样子,他过去,蹲下身,用小手把尸体面部凌乱的头发和泥土拿手拂开,凑上去,盯着看了许久。 “这不是俺娘。”小娃娃抬起头,失落无比,目光向众人求助。 坑边上,刘备眼皮不住跳,“再挖!”他沉声下令。 甲士们奉命,继续在土坑里挖人。 尸体又拖上来一具,小娃娃又凑过去,凑上看,又不是。 继续挖。 当挖到第五具赤裸的女尸时,小娃娃用手擦去女尸脸上的泥土,他蹲着,看了好几眼,“这是俺娘,这个就是!” 小娃娃找到娘了,他开心的向众人说。 他用小手,把娘亲头发的土一点点捏掉。 “娘,我都可害怕了找不住你了,跟俺说话吗,跟乖乖说话吗,”小娃娃轻轻晃着尸体,他不知道娘怎么不跟他说话了,都急哭了。 何等人间惨剧。 一片死一样的沉默。 刘备嘴巴张了几张,说不出来话。 “人抬走,走!”刘备肃声令下。 甲士们有人卸了铠甲,脱了衣服,几件衣服一起一拼,拼成了一大件包袱。 然后把尸体兜好,有百夫长背起,把尸体背出了坑。 众人很沉默。 那个小娃娃,哭喊着让娘跟他说话。 “……一路走来,满地京观,不知董卓杀了多少人。我看,董卓营中,俘虏不少,尤其妇人不少。” 李孟羲抬头,郑重看着刘备,“去找找俘虏营在哪,咱把人都带走。” 刘备点头。 刘备众人并几百甲士,离开葬坑,旁若无人的在董卓营中满营转。 如同是一颗流水中岿然不动的巨石,石是刘备一众,水是满营官军,刘备一众人走哪,围的密不透风的人流就在哪分开。 不大会儿,找到俘虏营所在。 与猜测的差不多,董卓抓到的黄巾俘虏,男的全杀了,留在路边做京观,俘虏营中全是女人。 赶过去时,俘虏营中妇人少说两三百人,有一些妇人还身旁还有小孩子。 既是救人而来,那就全救走。 没空解释,战兵们过去,连赶带吓,把人全部撵出来。 董卓气汹汹的带兵堵住众人去路,“好你个刘玄德!想拿军功,自去抓俘虏,抢我俘虏是何道理?真当不敢杀了尔等?!” 董卓咬牙切齿,脸色有气的发白的趋势。 刘备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直视董卓,“此我军中故旧,何谈俘虏?董公若抓俘虏,自去抓黄巾便是,抓我故旧是何道理?” 说罢,手中雌雄剑一收,抛给身后亲兵,抱拳略一礼,“董公,就此别过。” 而后,关羽持刀开路,刘备看也不看董卓,逼开官军人海,竟一路出营去了。 刘备安然离去。 许久之后。 “刘备欺我如此!我誓杀此人!”一声愤怒咆孝响彻全营。 从董卓大营强把俘虏抢走,此一次,彻底把董卓得罪狠了。 刘备和大军会合,然后着人,把背回的尸体,就找个远离路边的地方,挖坑埋了。 此过程少不了安慰那个小娃娃。 小娃娃又是嚎哭,看着娘被埋到土里。 从董卓营中救回妇人两百多,直接安排到妇孺营。 这些在董卓营中过的惶恐不安的妇人们,也怕刚入虎穴,又入狼穴。 但到妇孺营的时候,看到好多妇人和小孩子,这些刚被解救的妇人,一下心安了。 义军在一路卡前,等了好久,然后看到一有骑兵急来,呼喝撤去路卡。 刘备关羽相视一笑,这董卓,不还是服软了。 前路再无阻拦,义军朝北沿路进发。 第四百八十七章 黄巾竭末 黄巾张角本部,不在李孟羲所认为的广宗一代,甚至也不在巨鹿,而在巨鹿更北。 不是李孟羲的记忆出了偏差,而是因为,形势变了。 董卓部官军主力在巨鹿和张角鏖战连连,此时, 刘备又绕向东南欲偷张角后路。 尤其是和张宝偏师在南和作战时,义军以歼灭为上,以击溃为次,虽然打了极漂亮的歼灭战,把张宝部几乎全部吞完。但同时,也让战事拖延日久。 张宝偏师和义军连番大战之时, 早有黄巾骑兵把义军踪迹回馈向了张角处。 到后面, 张宝全军覆灭,又有少量黄巾逃走,张角知南来之敌亦为劲敌,于是,后边才有一部黄巾轻兵把义军往偏远引。 同时,张角也往北撤退。 天公将军张角,深知不能被前后夹击,于是向北退却,以空间换时间,以尽可能晚的被官军合围。 可惜黄巾已渐至绝境,张角多番夜攻,虽杀伤者众,但不仅未能如愿破灭董卓部,还致精锐黄巾力士军损耗殆尽,张角已无精锐可战之兵,已无力与官军硬战,覆灭已为时不远。 义军斥候探查得黄巾在南栾一带, 众人商议,还是绕侧偷袭。 无他, 董卓部依然还是正攻, 董卓正好替义军吸引黄巾主力。 再说董卓,黄巾已到竭末之势,眼看就要歼灭张角,刘备······ 不是李孟羲的记忆出了偏差,而是因为,形势变了。 董卓部官军主力在巨鹿和张角鏖战连连,此时,刘备又绕向东南欲偷张角后路。 尤其是和张宝偏师在南和作战时,义军以歼灭为上,以击溃为次,虽然打了极漂亮的歼灭战,把张宝部几乎全部吞完。但同时,也让战事拖延日久。 张宝偏师和义军连番大战之时,早有黄巾骑兵把义军踪迹回馈向了张角处。 到后面, 张宝全军覆灭,又有少量黄巾逃走, 张角知南来之敌亦为劲敌,于是,后边才有一部黄巾轻兵把义军往偏远引。 同时,张角也往北撤退。 天公将军张角,深知不能被前后夹击,于是向北退却,以空间换时间,以尽可能晚的被官军合围。 可惜黄巾已渐至绝境,张角多番夜攻,虽杀伤者众,但不仅未能如愿破灭董卓部,还致精锐黄巾力士军损耗殆尽,张角已无精锐可战之兵,已无力与官军硬战,覆灭已为时不远。 义军斥候探查得黄巾在南栾一带,众人商议,还是绕侧偷袭。 无他,董卓部依然还是正攻,董卓正好替义军吸引黄巾主力。 再说董卓,黄巾已到竭末之势,眼看就要歼灭张角,刘备黄巾张角本部,不在李孟羲所认为的广宗一代,甚至也不在巨鹿,而在巨鹿更北。 不是李孟羲的记忆出了偏差,而是因为,形势变了。 董卓部官军主力在巨鹿和张角鏖战连连,此时,刘备又绕向东南欲偷张角后路。 尤其是和张宝偏师在南和作战时,义军以歼灭为上,以击溃为次,虽然打了极漂亮的歼灭战,把张宝部几乎全部吞完。但同时,也让战事拖延日久。 张宝偏师和义军连番大战之时,早有黄巾骑兵把义军踪迹回馈向了张角处。 到后面,张宝全军覆灭,又有少量黄巾逃走,张角知南来之敌亦为劲敌,于是,后边才有一部黄巾轻兵把义军往偏远引。 同时,张角也往北撤退。 天公将军张角,深知不能被前后夹击,于是向北退却,以空间换时间,以尽可能晚的被官军合围。 可惜黄巾已渐至绝境,张角多番夜攻,虽杀伤者众,但不仅未能如愿破灭董卓部,还致精锐黄巾力士军损耗殆尽,张角已无精锐可战之兵,已无力与官军硬战,覆灭已为时不远。 义军斥候探查得黄巾在南栾一带,众人商议,还是绕侧偷袭。 无他,董卓部依然还是正攻,董卓正好替义军吸引黄巾主力。 再说董卓,黄巾已到竭末之势,眼看就要歼灭张角,刘备黄巾张角本部,不在李孟羲所认为的广宗一代,甚至也不在巨鹿,而在巨鹿更北。 不是李孟羲的记忆出了偏差,而是因为,形势变了。 董卓部官军主力在巨鹿和张角鏖战连连,此时,刘备又绕向东南欲偷张角后路。 尤其是和张宝偏师在南和作战时,义军以歼灭为上,以击溃为次,虽然打了极漂亮的歼灭战,把张宝部几乎全部吞完。但同时,也让战事拖延日久。 张宝偏师和义军连番大战之时,早有黄巾骑兵把义军踪迹回馈向了张角处。 到后面,张宝全军覆灭,又有少量黄巾逃走,张角知南来之敌亦为劲敌,于是,后边才有一部黄巾轻兵把义军往偏远引。 同时,张角也往北撤退。 天公将军张角,深知不能被前后夹击,于是向北退却,以空间换时间,以尽可能晚的被官军合围。 可惜黄巾已渐至绝境,张角多番夜攻,虽杀伤者众,但不仅未能如愿破灭董卓部,还致精锐黄巾力士军损耗殆尽,张角已无精锐可战之兵,已无力与官军硬战,覆灭已为时不远。 义军斥候探查得黄巾在南栾一带,众人商议,还是绕侧偷袭。 无他,董卓部依然还是正攻,董卓正好替义军吸引黄巾主力。 再说董卓,黄巾已到竭末之势,眼看就要歼灭张角,刘备黄巾张角本部,不在李孟羲所认为的广宗一代,甚至也不在巨鹿,而在巨鹿更北。 不是李孟羲的记忆出了偏差,而是因为,形势变了。 董卓部官军主力在巨鹿和张角鏖战连连,此时,刘备又绕向东南欲偷张角后路。 尤其是和张宝偏师在南和作战时,义军以歼灭为上,以击溃为次,虽然打了极漂亮的歼灭战,把张宝部几乎全部吞完。但同时,也让战事拖延日久。 张宝偏师和义军连番大战之时,早有黄巾骑兵把义军踪迹回馈向了张角处。 到后面,张宝全军覆灭,又有少量黄巾逃走,张角知南来之敌亦为劲敌,于是,后边才有一部黄巾轻兵把义军往偏远引。 同时,张角也往北撤退。 天公将军张角,深知不能被前后夹击,于是向北退却,以空间换时间,以尽可能晚的被官军合围。 可惜黄巾已渐至绝境,张角多番夜攻,虽杀伤者众,但不仅未能如愿破灭董卓部,还致精锐黄巾力士军损耗殆尽,张角已无精锐可战之兵,已无力与官军硬战,覆灭已为时不远。 义军斥候探查得黄巾在南栾一带,众人商议,还是绕侧偷袭。 无他,董卓部依然还是正攻,董卓正好替义军吸引黄巾主力。 再说董卓,黄巾已到竭末之势,眼看就要歼灭张角,刘备黄巾张角本部,不在李孟羲所认为的广宗一代,甚至也不在巨鹿,而在巨鹿更北。 不是李孟羲的记忆出了偏差,而是因为,形势变了。 董卓部官军主力在巨鹿和张角鏖战连连,此时,刘备又绕向东南欲偷张角后路。 尤其是和张宝偏师在南和作战时,义军以歼灭为上,以击溃为次,虽然打了极漂亮的歼灭战,把张宝部几乎全部吞完。但同时,也让战事拖延日久。 张宝偏师和义军连番大战之时,早有黄巾骑兵把义军踪迹回馈向了张角处。 到后面,张宝全军覆灭,又有少量黄巾逃走,张角知南来之敌亦为劲敌,于是,后边才有一部黄巾轻兵把义军往偏远引。 同时,张角也往北撤退。 天公将军张角,深知不能被前后夹击,于是向北退却,以空间换时间,以尽可能晚的被官军合围。 可惜黄巾已渐至绝境,张角多番夜攻,虽杀伤者众,但不仅未能如愿破灭董卓部,还致精锐黄巾力士军损耗殆尽,张角已无精锐可战之兵,已无力与官军硬战,覆灭已为时不远。 义军斥候探查得黄巾在南栾一带,众人商议,还是绕侧偷袭。 无他,董卓部依然还是正攻,董卓正好替义军吸引黄巾主力。 再说董卓,黄巾已到竭末之势,眼看就要歼灭张角,刘备黄巾张角本部,不在李孟羲所认为的广宗一代,甚至也不在巨鹿,而在巨鹿更北。 不是李孟羲的记忆出了偏差,而是因为,形势变了。 董卓部官军主力在巨鹿和张角鏖战连连,此时,刘备又绕向东南欲偷张角后路。 尤其是和张宝偏师在南和作战时,义军以歼灭为上,以击溃为次,虽然打了极漂亮的歼灭战,把张宝部几乎全部吞完。但同时,也让战事拖延日久。 张宝偏师和义军连番大战之时,早有黄巾骑兵把义军踪迹回馈向了张角处。 到后面,张宝全军覆灭,又有少量黄巾逃走,张角知南来之敌亦为劲敌,于是,后边才有一部黄巾轻兵把义军往偏远引。 同时,张角也往北撤退。 天公将军张角,深知不能被前后夹击,于是向北退却,以空间换时间,以尽可能晚的被官军合围。 可惜黄巾已渐至绝境,张角多番夜攻,虽杀伤者众,但不仅未能如愿破灭董卓部,还致精锐黄巾力士军损耗殆尽,张角已无精锐可战之兵,已无力与官军硬战,覆灭已为时不远。 义军斥候探查得黄巾在南栾一带,众人商议,还是绕侧偷袭。 无他,董卓部依然还是正攻,董卓正好替义军吸引黄巾主力。 再说董卓,黄巾已到竭末之势,眼看就要歼灭张角,刘备黄巾张角本部,不在李孟羲所认为的广宗一代,甚至也不在巨鹿,而在巨鹿更北。 不是李孟羲的记忆出了偏差,而是因为,形势变了。 董卓部官军主力在巨鹿和张角鏖战连连,此时,刘备又绕向东南欲偷张角后路。 尤其是和张宝偏师在南和作战时,义军以歼灭为上,以击溃为次,虽然打了极漂亮的歼灭战,把张宝部几乎全部吞完。但同时,也让战事拖延日久。 张宝偏师和义军连番大战之时,早有黄巾骑兵把义军踪迹回馈向了张角处。 到后面,张宝全军覆灭,又有少量黄巾逃走,张角知南来之敌亦为劲敌,于是,后边才有一部黄巾轻兵把义军往偏远引。 同时,张角也往北撤退。 天公将军张角,深知不能被前后夹击,于是向北退却,以空间换时间,以尽可能晚的被官军合围。 可惜黄巾已渐至绝境,张角多番夜攻,虽杀伤者众,但不仅未能如愿破灭董卓部,还致精锐黄巾力士军损耗殆尽,张角已无精锐可战之兵,已无力与官军硬战,覆灭已为时不远。 义军斥候探查得黄巾在南栾一带,众人商议,还是绕侧偷袭。 无他,董卓部依然还是正攻,董卓正好替义军吸引黄巾主力。 再说董卓,黄巾已到竭末之势,眼看就要歼灭张角,刘备黄巾张角本部,不在李孟羲所认为的广宗一代,甚至也不在巨鹿,而在巨鹿更北。 不是李孟羲的记忆出了偏差,而是因为,形势变了。 董卓部官军主力在巨鹿和张角鏖战连连,此时,刘备又绕向东南欲偷张角后路。 尤其是和张宝偏师在南和作战时,义军以歼灭为上,以击溃为次,虽然打了极漂亮的歼灭战,把张宝部几乎全部吞完。但同时,也让战事拖延日久。 张宝偏师和义军连番大战之时,早有黄巾骑兵把义军踪迹回馈向了张角处。 到后面,张宝全军覆灭,又有少量黄巾逃走,张角知南来之敌亦为劲敌,于是,后边才有一部黄巾轻兵把义军往偏远引。 同时,张角也往北撤退。 天公将军张角,深知不能被前后夹击,于是向北退却,以空间换时间,以尽可能晚的被官军合围。 可惜黄巾已渐至绝境,张角多番夜攻,虽杀伤者众,但不仅未能如愿破灭董卓部,还致精锐黄巾力士军损耗殆尽,张角已无精锐可战之兵,已无力与官军硬战,覆灭已为时不远。 义军斥候探查得黄巾在南栾一带,众人商议,还是绕侧偷袭。 无他,董卓部依然还是正攻,董卓正好替义军吸引黄巾主力。 再说董卓,黄巾已到竭末之势,眼看就要歼灭张角,刘备 第四百八十八章 所谓,摔冠招降法 呼唤百夫长到面前,李孟羲一看,这百夫长很眼熟,就是叫不出名字,应该是涿州老人。 李孟羲笑问,“方才是你摔的铁胃?” 百夫长含湖支吾着,面有尴尬, “俺没料铁盔不结实,一摔就坏……” 李孟羲闻言哈哈一笑,他此时也瞅见了,百夫长头顶的铁胃有绳子断了,一些甲片系留着。 “坏就坏了,战阵之上, 军备损坏在所难免。”李孟羲宽慰, 然后饶有兴趣的问,“倒是, 你是如何想起摔下铁胃,降黄巾抵抗之心的?这个法子极好!” 听军师说,摔铁胃不仅没有错,好像还做对了。 看边上,玄德公也是在笑。 百夫长忐忑稍去。 而后,百夫长就说了为何方才那会儿,他会想起扔把头盔往地上扔了。 原来,这百夫长是涿州老人。曾经涿州城下,招抚四境黄巾之时,当时令乡勇们带着民夫去河边洗澡时,特有一令,令到了河边,让什长们先下河作为表率,省的流民们误以为是要把他们赶下河想害他们。 这个百夫长当时还是伍长,有过领流民下河的经验,也就知道为何要带头下河,是要取信黄巾。 因而, 此次把黄巾围在河边,干叫黄巾投降,黄巾不肯降。 两下对峙的时候,黄巾里有人问,问投降了,义军杀人不杀。 这一问,百夫长就想起了昔日取信流民的前事来了。 然后,再一想,该如何取信黄巾让其投降,百夫长就想起了头上铁胃,抓起往地上砸了。 铁胃是最好的随手往地上砸的东西,若是丢兵器,不妥。 为取信黄巾,让黄巾投降,把手里的刀剑丢了,这不叫取信了,而是会让自己置身险地。 敌军降与不降,还是两说,而若为劝降, 丢了武器, 敌军说不得看有便宜可战, 说不得就杀将过来了。 而铁胃,这玩意儿于搏杀只是小用,丢了一个铁胃,稍降防御而已,手里刀枪在,威慑不减。 再者,头盔,或者说冠,帽子,为礼仪最重之器。 马超会挑着张飞的头巾挑衅,“张翼德,汝头在此,敢来取否?” 张飞也会挑着马超的头盔,喊,“马超,汝头在此,敢来取否?” 由此可见,以盔为誓,敌军也能信上三分。 很明显,此次百夫长一个急智,铁胃砸往地上,同队之人从之,立刻就让黄巾相信,投降不会被杀,于是弃兵者众矣。 若不是此百夫长急智,黄巾不可能这么快的投降。 黄巾投降慢,抵抗久,我军伤亡则会大一些。由此可见,这百夫长摘盔掷地之法,竟然还能有效降低我军伤亡。 边上刘备告知百夫长曰,“此次做的好,记你大功一件。” 百夫长面露喜色。 又得一招降良法。 两军对峙,敌已被我合围,眼看敌军士气已落,战心将无,此时,敌明明已无战心,但依然不肯降,此中,敌军有忧虑投降后会不会被杀的原因在内。 此时,可设法取信于敌。 众军士手摔头盔为一法,主将至阵前,手折箭失立势,也为一法。 敌战心动摇之时,若能设法取信于敌,稳其心,则敌降也。 围剿张梁部战事一战了结,直到战后众人才弄清,张梁是死在阵中了。 张角三兄弟,先后两人被义军斩杀。 于河岸处,义军挖出许多墓坑,战死黄巾尸体,还有义军士卒的尸体,就地掩埋。 战后清点,张梁部多是老弱妇孺,人数多达六七万之巨。 带这么多人,又多是老弱病残,难怪张梁部会被义军截住,张梁根本逃不快的。 安排俘虏,又是一阵忙碌。 义军临河扎营,预备明天再走,战后缴获,伤兵救治等,都需时间。 —— 俘虏营,新抓的黄巾俘虏们挤在一团,有披甲持枪的义军士卒穿梭于俘虏之中,到处挑人,把挑中的人,给叫起来,不知往哪带。 俘虏中,有一少女,彷佛都不在意是被抓了,也不管还是在俘虏营里,她背着一个大葫芦,胳膊上还挎着药囊,忙碌的穿梭各处。 俘虏营中有伤兵,她热心的找到每一个黄巾伤兵跟前,从药囊里取出草药,放嘴里嚼碎成碎末,然后用手接着,吐出来,小心的给俘虏把伤口湖上。 这少女是医者,是黄巾的军医。 黄巾都是蹲在地上,就这姑娘一人,站起来乱走。 义军士卒呼喊几次,让她莫乱动,少女也害怕,但看到好多人受伤,她固执的满俘虏营去找伤兵。 看押俘虏的百夫长瞅她只是一个半大姑娘,手里也没利器,看模样是医师,就不管她了,任由她去救死扶伤。 与此同时,义军士卒按军令要求,把俘虏中的带着婴幼的妇人先挑出来,给送到妇孺营去。 大多数妇孺,被挑中,不敢言语,只能带着孩子跟着义军士卒走。 但又到一名妇人的时候,那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孩儿,背上背个襁褓,手里还拉着一个。 义军士卒喝令她出来,妇人害怕,哭泣着求饶,就是不肯走。 那个军医少女正好在附近,她瞅见官军欺人,走过来挡在妇人面前,张开手臂,护着妇人,瞪着面前的官军甲士,“不准欺负她,不准!”姑娘柳眉倒竖,勇敢的和官军对峙。 义军士卒追了黄巾半天,又打了半天仗,劳累不堪,此时心情也不好,看有人找麻烦,义军士卒眼一瞪,手中的刀对着少女比划了一下,恶狠狠的道,“你给起开!莫耽误老子的事儿!” 说着,就要拿手把少女给推到一边。 少女很倔强,仍是不走,她被推开,又狠挤过来,反手狠把义军士卒往回推,还是挡在妇人面前。 “你不准欺负她,不准!”少女挥舞着手里的葫芦,驱赶义军士卒接近。 边上,有黄巾俘虏看事闹大了,担心少女的安危,边上小心劝到,“宁宁,莫跟人较劲儿,害了你,快让开。” 被唤作宁宁的少女,不为所动,面对着义军甲士数人,动也不动。 义军伍长不耐了,“你个小娘皮!”义军伍长骂道,“真当俺不敢打你不成?” 说话间,手里刀入鞘,捋起袖子,就要把这烦人的小娘皮给拽到一边。 看伍长要对宁宁动粗,本来还算老实蹲地上不动的黄巾俘虏,呼啦站起来了一片,俘虏们围了上来,眼神不善的盯着伍长。 只刹那,伍长察觉到情况不对,他娘的俘虏要暴动。 “你们想作甚?!给老子蹲下!蹲下!”伍长再次抽刀,警惕又紧张的拿刀指着一圈的俘虏,色厉内荏的呵斥俘虏们退开。 黄巾俘虏们不听呵斥,仍围着几个甲士。 眼看,气氛越发紧张,冲突在际。 “何事扰扰?”一声稚嫩的少年的声音传来。 随后,一名少年挤开人群走了过来。 李孟羲先是打量了一下现场,她看到现场像是士卒在和俘虏对峙。 边上有一个小姑娘,张开双臂,护着一名妇人。 这更像是士卒在欺负人。 “怎么了?你们欺负人了?”李孟羲眉头一挑,皱眉看向伍长。 伍长顿感冤枉,“讲道理军师!谁欺负她了,俺照你的说,把带小孩儿的妇人叫去妇孺营,这小娘皮……” “好了。”李孟羲打断了士卒的话,他听明白了。 李孟羲不由拿眼看向少女。 那少女像一个气呼呼的青蛙,忿忿的模样,看她手里抓着的葫芦,看样子她是想拿葫芦砸人。 少女嘴唇,是绿色的…… 奥,这是一个绿嘴唇的少女。 李孟羲和少女说道,“跟我来,我军中有妇孺营,单独照料老弱妇孺。 我军不会欺凌弱小。” 说到这里,李孟羲突然灵机一动,把头上的铁胃取下,往地上啪的一扔,“某以此胃为誓!” 刚学到的东西,李孟羲可就用出来了。 少女看李孟羲年纪小小的,却跟大人一样,一本正经,还有,他摔铁胃的模样傻乎乎的,少女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 李孟羲本来感觉还好,他想的是,看吧,这是李某人新学的取信于人的方法,厉害吧。 但少女一笑,李孟羲顿时感觉极其尴尬,尴尬无比。 他绷着脸,强装作没事人一样,低头捡起铁胃,然后戴到头上。 看向少女和被少女保护在身后的妇人,正色道,“跟我走,这边有粥,快熬好了,有粥喝。” 少女还不怎么意动,被少女保护在身后的妇人,看事闹了好久,怕连累了少女。 拉着孩子走了过来,弱弱的说,“俺跟你走。” 少女不放心,怕妇人还是遭欺负,忙说,“俺也去!” 李孟羲盯着少女看了片刻,“你是她亲属?” “俺就是!”少女忙就搀住妇人的手,假装就是妇人一家的,非要跟着走。 李孟羲多聪明的人啊,一眼看破。 妇孺营虽说是为照看妇孺而单设的一营,但也没说,真就全是妇孺老弱,没有外人,妇孺营也有好多其他人。 “那,跟我走。”李孟羲看了少女一眼,扭头就走。 那妇人略带忐忑的,背着一个襁褓,抱着一个娃娃,还拉着一个娃娃。 少女搀扶着妇人,义无反顾的跟着妇人走。 当事人都离开了,黄巾俘虏们还杵在那里,一个二个不放心的目送少女走远。 义军伍长看黄巾俘虏站起一大片,拿着枪杆,连抽带训斥,好算把俘虏们又给按下去了。 再说李孟羲,闲着没事儿的李孟羲顺便帮忙把妇孺带到妇孺营。 他带着人,在营中这里拐一下,那里拐一下,不一会儿,把人带到。 妇孺营,真就大多数都是妇人小孩儿,李孟羲把人带到,有一伙夫迎了上来。 李孟羲问,“粥煮好了没?” 伙夫说好了。 “鱼呢?”李孟羲再问。 “还得一会儿。” “豆浆呢?”李孟羲再问。 “也好了。” 李孟羲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身后带着葫芦的少女,还有一人带三个孩子的妇人,“你帮着安排一下。” 说完,李孟羲走了。 伙夫实则是妇孺营帮着管事的人,伙夫也没仔细看人,只当是军师亲自领来的,得稍微照看下。 “你们先过来,一会儿就开火吃饭。” 伙夫憨厚的朝少女和妇人笑了笑。 随着伙夫往妇孺营走,少女和妇人都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 一开始的些许忐忑和不安,到了妇孺营,见到处都是妇人和小孩子,小孩子尤其多,满营妇人和孩子们,神情不见惊慌,反而是说说笑笑的。 妇孺营的安和的氛围,让少女和妇人安心了不少。 不大一会儿,还就真的开饭了。 此时,天也不晚,竟然半晌的时候开饭了。 别人都排队等盛饭了,少女和妇人茫然站在一边。 有热心的人,看这俩人显然新来的,也不熟悉,过来领着两人排到了队里。 不大会儿,少女和妇人就排到前边了。 打饭的伙夫一看,看妇人怀里一个,手拉一个,背上似乎还有一个,便问,“几个娃娃?” “仨……仨吗。”妇人结巴的回了一句。 然后,伙夫再一看,这妇人,手里也没个碗。 这样的事见多了,妇孺营每来新人,大多是要么没有碗,要么是没有好碗。 伙夫从边上,拿起一摞碗,四个碗。 盛了四碗粥,道,“都是任哩,端走。” 带着小孩儿的妇人,都愣了。 在妇人愣神的这一会儿,伙夫一瞅,这妇人带大拖小的,一个人,也端不住四碗饭。 往旁边喊了一人,让帮着端一下。 旁边是闲着没事儿的战兵。 伙夫喊帮忙,战兵甲士把手里枪往地上一戳,过来帮忙了。 直到甲士帮着端了俩碗,好心的帮妇人找了个吃饭的地,给安排好,妇人依然是迷茫的。 甲士都走了,妇人愣了半晌才想起,忘了跟人道谢了。 “婶,俺能吃这饭了不?”妇人身边,脏兮兮的小娃娃,咬着手指头,眼巴巴看着地上放着的好多饭。 妇人低头看了地上的许多饭,脸上笑意自然就露了出来。 地上,饭是六大碗饭啊,粥四大碗,一大碗是鱼汤,一小碗,是豆浆。 妇人许久没一次见过这么多的饭了。 端起一大碗粥,妇人把粥给侄儿,又端起一碗,给外甥,自己再一碗,还剩一碗,可惜自己小孩儿还在吃奶,不然四碗,不正好够一人一碗。 这时,少女端着一大碗粥,也过来了。 见了妇人,少女过来,凑到妇人跟前。 粥不凉不烫,是香甜的小米粥,少女边喝粥,她目光四处打量着,眼中满是疑惑。 “姨姨,他们给的饭还不少。”少女说着。 妇人笑了,“可不。” 说着,把鱼汤端给少女,“宁宁,鱼汤你喝了吧,姨姨也吃不完。” 少女摇头,不肯。 如少女所见,粥给的可多了,姨姨一个人和三个小娃娃,官军给了四大碗粥,还有一碗鱼肉,一碗豆浆。 要是平日,都不定能吃这么好,又何况是被官军抓了。 官军竟舍得给这么多吃的。 这伙儿官军所行,让少女很是不解。 妇人吃了一顿饱饭,妇人带着的几个娃娃,也吃的几乎撑了。 少女宁宁也把粥吃的干干净净。 吃完了饭,妇人就去送碗,把碗还给人家。 伙夫弄清妇人来意,笑了,“碗留着,别弄丢了,下顿还盛饭。” 妇人看了看手里极好的大木碗,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再三道谢。 少女宁宁,同样多了一个很大的木碗。 木碗出自义军匠营,是由经验丰富的木匠,用成块的木头,用凿子给掏出来的,虽说不精致,但厚实非常。 饭吃过了。 少女陪着妇人呆在妇孺营。 她们两个是生人,满营没有认识的人,只在角落里呆着。 有人找上来了,是一妇人,妇人抱着一匹布。 过来,妇人笑了笑,指了指两个娃娃,“俺来给娃娃做两身衣服。” 妇人半晌没反应过来。 少女宁宁也是惊讶。 “来给娃娃做身衣裳。”抱布而来的妇人又说。 “娃娃有衣裳,使不得!”反应过来的妇人,忙就推却。她是以为,人家把自己个的布拿过来,给娃娃做衣服呢。 来者不是一般人,乃是绣娘柳氏。 柳氏笑道,“妹子,你不让我做,这可叫我为难,军令要我做的。” 说着,拉过妇人身旁的小娃娃,打量一番,也不用量,绣娘柳氏一眼便能看准尺寸。 然后,当场抻开布,拿起剪刀,裁布,开始缝衣服。 妇人心中感激不胜,几度抹眼泪。 做衣服过程中,两下攀谈起来。 柳氏说着,“这天冷了,俺们早来的,娃娃们都有厚衣裳了,军师令,你们新过来的,要是没衣裳,就做一身。” 妇人明白了,是人军师让做的。 妇人问军师何人,得空得好好感谢人家。 说到军师,柳氏便忍不住笑了,“军师啊,不知你们见没见着,一小娃娃,也不多高,带着剑,有时能碰到……” 小娃娃,不多高,妇孺营满是不多高的小娃娃。 但要说,小娃娃带着剑…… 少女宁宁,脑海中一下浮现了一个带剑穿甲,还傻乎乎摔铁胃的小孩儿。 她心里惊讶,那小孩儿,竟然是这官军中的大人物啊! 越想越是不可思议,满满的古怪。 那小孩儿,明明是个小孩儿啊。 绣娘柳氏非是一般人,缝绣手艺非比寻常。 她连裁带缝,没用太久,给娃娃做了两身合身的衣服。 给娃娃们穿上新衣服,娃娃大人都是一脸高兴。 柳氏还有别处要忙,做完衣服,就走了。 妇人和少女,赶紧起身相送。 这一天,从被官军追的仓惶不安,到投降后的惶恐,再到妇孺营,吃了份量十足的饭,再到眼见官军给娃娃缝了厚实的衣服,少女宁宁所观所见,令她疑惑万分。 此时,时间是下午半午。 妇孺营中不比他处,妇孺营不需忙碌。 那些吃饱喝足的小娃娃们,跑着玩耍着吵闹着。 “离离~原上~草 一岁~一枯~荣~……” 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蹦蹦跳跳的从眼前过,蹦跳着,欢快的背着诗歌。 少女宁宁盯着玩闹的孩童们,听着孩童们唱着的诗歌,目露异彩。 “鹅鹅鹅, 曲项向天歌……” “牧童骑黄牛, 歌声震林岳……” “松下问童子, 严师采药去。 ……” 妇孺营,没人去引导,教书先生们也不在。 孩子们和猴群没区别,一人扔石头,会起了头,所有人都开始扔石头。 一人想起来背诗玩,起了头,所有人都背诗。 孩童们乱跑着,一群一伙,一首接着一首背诗。那份欢快,令人侧目。 到了一首。 “峰峦~如~聚, 波涛~如~怒, 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小孩子们,不懂人间悲苦,不懂诗歌中深意。 他们欢快不减,嘻嘻哈哈边背着,边 蹦跳着跑着玩。 少女宁宁,一下站起来了。 她眼中,怔然。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她呢喃着,盯着眼前玩耍的小孩子们,看了良久。 她心中,波澜起伏。 就那样站着,站了许久。 边上,妇人拉了拉少女,“宁宁,你坐这儿,歇歇么。” 少女宁宁紧了紧肩膀上的药囊,转头,露出了笑容,“姨姨,我去看看咱们的人,一会儿我回来。” 说罢,少女离开了妇孺营。 少女是黄巾军中的医者,自然是要去救治黄巾伤者。 她对军营也不熟悉,不知道俘虏营在哪,转了好一会儿,才摸到俘虏营。 看押俘虏的持矛甲士看了少女一眼,看到少女又背葫芦,又带药囊的,只当是军医营的人,没阻拦,就让她进去了。 少女宁宁回到俘虏营,还是满营找人,看谁受伤了,就拿草药嚼碎了,给人湖上。 看得出来,少女很受俘虏们的尊重,她所到之处,俘虏们主动让了位置。 又找见一个受伤的俘虏,那个俘虏伤还严重,手臂上划拉了个大口子。 宁宁过来,黄巾兵起身,嘿嘿一笑,指着手臂上贴着的布,“人给看过了。” 说着,把布揭开,“也不着弄里啥洗里,疼里厉害,一股酒味。” 如宁宁所见,这个受伤的人,胳膊上血迹清洗过了,伤口已结痂,没多少血流出来。 但没有上药。 宁宁从药囊里,取出草药,交给黄巾大叔,让他嚼碎了湖伤口上。 再往后,遇到不少说官军给看过的人。 受伤最重的,肚子上豁了个口子,官军过来,给拿线缝住了。 宁宁又是意外,官军竟然管黄巾死活。 第四百八十九章 南栾血战 黄巾人数众多,宁宁在俘虏营中,忙碌很久,直到夜色深沉。 一夜过。 义军于大河边歼灭张梁部之后的第二日,拔营进军。 至于那些渡河逃走的部分黄巾,不准备管了。 过河追过去麻烦,要过桥, 桥则在下游十几里。 义军向西,欲夹攻南栾城。 此时南栾城,官军和黄巾厮杀激烈。 董卓为防军功被刘备抢走,不顾伤亡,连日勐攻。 南栾城虽非大城,但也不小。 城头城下, 城里城外, 厮杀声已数日不休。 四面城墙之上,挂着的攻城梯一架挨一架,梯子上无数手顶盾往上攀缘的官军士卒。 好多人,手里连盾都没有,只拿了根枪就往上爬,枪又长,又不好拿,爬的慢腾腾的。可见,董卓攻城仓促,准备并不充足。 城上黄巾抱着石头顺梯子往下砸,石头丢下,哐一声砸到一名下边官军脑袋上。 官军士卒脑袋被砸的一偏,然后失了魂一样,眼一翻,身体失去了任何力量支撑,软塌塌的往下掉。 丢下石头的黄巾兵,还未来得及缩回身体,一支强弩,噗的一声便射中了他的喉咙。 黄巾兵立刻向后倒去。 城上, 不等黄巾兵死彻底,其他黄巾兵把人拖了回去,有别的黄巾替了上来。 于城外三十步,官军仗弓弩之利,对着城头漫射,不时有城头黄巾中箭身亡。 城头黄巾也有弓弩回应,居高临下,又有城垛掩护,黄巾弓弩虽少,与城外官军弓弩队斗了个旗鼓相当,死伤均分。 城头方寸之间,为厮杀之焦灼之地。 所剩不多的黄巾力士军,这些魁梧有力并且个个悍勇的黄巾精兵,身穿好甲,手提重刀大斧,堵着城头垛口。 有一处,官军顺着梯子爬上来了,杀红眼的官军吼叫一声,跳上城头。 不待此官军逞凶, 边上一黄巾力士,闯将过来, 手中大锤子,抡圆了,哐的一声砸了过来。 官军刀盾士仓促间举盾防守,卡察一声,盾被砸的裂响,官军刀盾士也被砸的步履踉跄倒退。 噗嗤一声,腰后传来刺痛,官军刀盾士身形一晃,站立不稳。 眼前,黑影呼啸又至。 官军刀盾士反应不及,啪的一声,石锤砸到了官军脑袋之上。 官军刀盾士双眼一黑,仰面扑倒。 黄巾力士收回锤子,手中的石锤,满是鲜血。 “甲扒了,人丢下去!”身形彪悍的黄巾力士指使着其他黄巾军众道。 脱死人的铠甲极难,因为死人手不会动。 边上有拿着锈迹斑斑柴斧的黄巾兵,蹲着拿着斧头对着死人胳膊卡卡一阵砍,然后把死人手臂砍断。断手随手一抛,给扔出城外了。 把官军身上的铠甲费力扒拉下来,两个黄巾军士,拖起官军死尸,一头抱肩,一人提腿,嘿吆一声,用力把尸体给抬起,一悠一荡给抬起。 另有黄巾兵协助,连顶带推,把死尸从城垛上推了下去。 新鲜的尸体从城头落下,彭的一声闷响。 在城墙根下,堆积的尸体已经数层,堆的半人高了,把攻城梯的梯脚附近,埋的满满当当。 城头,从官军死人身上剥下来的铠甲,被一名黄巾军拿去穿了。 血淋淋的铠甲,黄巾军直接往身上一套,更加让守城战看起来残酷不已。 黄巾铠甲不足,有死在城头的官军,剥其铠甲,也对黄巾军备是补益。 同样,若是黄巾有人死,铠甲一样剥下。 就这样,黄巾不停伤亡,不停有铠甲腾出来,再加上时不时击杀了官军登城士剥得铠甲。虽然黄巾伤亡不停,但黄巾的披甲率竟然稳步提升。 俯瞰。 自城中,满城都是黑压压的人影,如同蚂蚁一般,不停有黄巾兵往城头上,也有黄巾兵抬着担架把伤兵往下运。 城外,黑压压的官军攻城队,一队接着一队,绕城围的满满当当。 城头厮杀最残酷之处,在东墙,官军造了攻城塔楼,塔楼推到城墙下,高出城墙不少,塔楼上有突出一截的木板,不停的有官军士卒从跳板上往城墙上跳。 黄巾无力触及攻城塔楼,又不能阻拦官军从一丈多高的高处跳下来,只能是在此处堵满了甲士,跳下来一个,杀一个。 又一名官军跳下。 黄巾力士围堵此处。 官军跳下,下面黄巾枪矛指着,寒芒闪闪。 跳下那一刻,官军士卒满脸惊恐。 下面,黄巾众人也瞪大了眼睛,双方一高一下,都能看清彼此脸上的惊慌。 “啊!”一声惨叫。 跳下来的官军士卒,被两根枪尖扎了个对穿。 被枪扎透的官军,一时未死,惨叫不停。 边上,一名穿甲戴盔的黄巾力士,握着脖子,不甘倒下。 自其颈部,手捂处,有鲜血止不住的飙射出来。 原来,那官军士卒从塔楼上跳下来,虽然是被捅了个对穿,但官军士卒跳下来时胡乱的把刀乱舞扎了两下,割到了黄巾力士的脖子。 塔楼上往下跳,攻城士的确是跳到了枪尖上,但也是跳到了守城一方的头上。 这边,攻城士还扎在枪上,被乱刀砍死,黄巾力士还未来得及拔出枪,上边就又有人,接二连三的往下跳。 官军一个接一个往黄巾人堆里跳,不说是厮杀,直接百十斤的人体往头上砸,也砸的黄巾力士们狼狈不堪。 人挤人的搏杀起来,环首刀都显得长了,死生之间,拳头手肘指甲还有牙全用上了。 黄巾力士一人,跟一名跳下来的官军,脑袋正对正碰的一下磕了一下。 两边都晕乎。 官军还未爬起来,直接吼一声,管他面前是谁,一声吼,抱着对方的腰往前扑,想把对方掀翻。 黄巾力士个个高大力强,一下未被掀倒。 站稳了身体,黄巾力士抬轴卡的一声朝抱着自己腰的官军砸去。 官军被一肘砸的扑倒。 不待对方爬起来,黄巾力士一脚照着官军脑袋踹去。 其他黄巾力士反应过来,手里枪刀照着扑倒的官军戳。 戳不两下,上边黑影又来,又有官军跳下来了。 官军士卒正跳到前一人背上,把快被戳死的人踩的嗷的一声惨叫。 仓促跳下的官军攻城士,甚至来不及看清面前情形,手中的刀,照着人影就是一刀过去。 刀刃极速划过铁甲片响起难听的次啦声,黄巾力士依然人多,一黄巾力士手中大铡刀卯足了劲,一手握柄,一手按着铡刀嵴背,朝官军士卒切去。 竟然一切之下,切腕而过,把官军士卒连手带腕直接砍断了。 手一掉,刀也没了。 就算是本来胆小畏惧的人,在生死一线,也会爆发出野兽般的凶狠与求生本能。 断腕的官军士卒,眼睛发红,一声嘶吼,不避砍来的刀刃,整个人向面前黄巾力士扑了过去,手直接就黄巾力士眼睛扣,牙扑住人就往喉咙咬。 身强力壮的黄巾力士,面对官军士卒被死亡逼出的狠厉,竟然落入下风,被官军士卒扑到身上,一只眼当场被抠的眼珠充血,然后又被对方咬住脖子。 “啊!”黄巾力士惨叫,声音透着恐惧。 当其他黄巾力士刀斧相加,把官军士卒给弄死时,被扑倒的黄巾力士,一只眼流血,脖子被咬的皮肉被撕扯掉了,血肉模湖。 黄巾力士一把推开身上盖着的死人,惊魂未定的爬起。 上边,塔楼上又有官军跳下来了,人越掉越多,以极快的速度,城头上官军和黄巾人力在拉平。 危急之时,有一队更加精悍的黄巾力士上城了,为首一人,阔面蚯髯,身量墩壮如柱。 此人上城来,见城头敌我杂乱一团,齐了手中大斧头,从腰间拔出一把厚背杀猪尖刀,倒握手中,闯了过去。 一黄巾力士和官军扭打一起,此阔面虬髯的大汉上去,逮住官军领子一拽,把人拖了过来,不待官军撕打,手中倒握的杀猪尖刀,对着官军脖子,噗嗤一声斜扎下去,瞬时了结一人。 上边塔楼又跳下一人,噗通一声正落在虬髯大汉面前。 官军身形未稳便挥刀砍虬髯汉,虬髯大汉左臂抬挡,刀砍他手臂上,顷刻血流如注。 虬髯大汉面无表情,左手顺势往前一抓,抓住官军握刀的手,用力一拧,卡察一声手腕扭响,官军惨叫,手起刀落。 虬髯大汉右手厚背杀猪刀顺势对着官军腋下铠甲缝隙处,反手一捅,又重伤一人。 头上风起,眼睛余光看到黑影来虬髯大汉尚未抬头,彭的一声,官军攻城士砸在其脑袋上。 不待官军失衡摔落,大汉左手抓,右手举,仓促间,一抓一举,竟然抓着官军一支胳膊一只腿,把官军扛了起来。 而后大汉怒吼一声,双臂奋起千斤之力,把官军连人带刀,一掷数步远,竟把百十多斤的人一下给丢到城墙下去了。 官军士卒被抛落城下,啊的短促的惊叫之后,彭的一声落地闷响,没了声息。 黄巾后备精锐力量上城,止住了城头混乱之势。 此时,城中张角所在,大帐之中,张角依然仙风道骨,头缠黄巾,道袍加身,九节竹杖依然在手。 时时有黄巾头目神情慌张的闯进来。 “报!又一塔楼搭城,搭南城之上!” 一名铠甲染血的黄巾头目急匆匆的闯入。 正捂着嘴微微咳嗽的张角,听闻人声来,不着痕迹的用袖子擦了擦嘴,手缩回了袖子里。 面对神色慌张的黄巾头目,张角神色故作从容,目视头目,缓缓道,“莫急。破塔楼之术,某已想出。 尔等可寻长器,或是长竹,或是长枪,或是两枪以绳相接,而后挑柴捆点火伸至塔楼处,以火烧之。 不消数刻,官军塔楼尽破。” 黄巾头目闻破塔楼之法,大喜。 匆匆去了。 头目刚走,张角脸色发白,再也忍不住,剧烈的咳了起来,咳的身体句偻如虾,咳的满手是血,脸色越发苍白。 于义军,李孟羲前段时间方才弄懂,为将者要喜怒不形于色。 因为,主将作为一军统帅,为全军核心,主将若慌张,副将们见其慌张,则也难免慌乱,百夫长再见,副将慌乱,也跟着慌,普通士卒再见百夫长慌乱,也不复平静。 于是,主帅一人失状,全军惶惶。 李孟羲能悟到这一点,张角作为黄巾首领,竟然也深通兵法,张角深知危急存亡之际,要稳定军心,就万不能于众人面前露出颓然之势。 此一点,诸葛卧龙七星灯续命不成,将死之时,也令亲近之人,阴谋死讯,不让士卒知晓以免动摇军心。何其相像也。 再说,守城之火攻法。 不久前,李孟羲方才弄懂火守法。 然而他想到的还只是把火从城头扔下来,把火当投掷武器来用,并未能想到把火吊起来,烧攻城梯,把火拿长竹竿吊着,烧塔楼。 李孟羲尚不能知之事,张角竟然知晓。 再说攻城战事,官军借塔楼之利,兵力快速向城头投放,城头数处已及及可危。 待有了破塔楼之法,黄巾军找来大竹竿,或者把枪给绑起绑长,然后吊着柴火捆,把柴火捆吊起或者插着,抵到攻城塔楼上。 柴捆在燃烧,火焰吞噬着柴草的同时,也在燃烧着竹竿,同时同样在燃烧塔楼的木头。 黄巾毕竟没有好用的工具。 烧不一会儿,竹竿断了。 又有别的竹竿挑着柴火过来。 就这样,一捆柴烧不多久,就掉下去。 城头黄巾军发现,柴火捆掉下去之后,把城下堆积着的死人的衣服给烧着了,城下竟然火起,城墙跟的官军竟然被火势逼退,黄巾士气升涨。 黄巾军烧塔楼的烧了许久,终于,塔楼的湿木板,被烤成了干木板,再从干木板,被烧出火星,然后,木板着了。 塔楼一块木板上起了小火,很快,火势开始变大,蔓延向另一块木板,接着,是第三块木板。 塔楼上的官军攻城士仓皇逃离。 又很快,塔楼变成了一架高大的火炬,熊熊燃烧。 当第一架塔楼在轰然声中被烧塌,砸向了官军盾阵时,城头响起了一阵欢呼之声。 第四百九十章 夜嚣嚣 义军已臃肿过十万之众,其中俘虏多的惊人,战兵才两三千之数。 自截杀张梁部之后,义军只做一天休整,转向再朝西进,直向南栾城去。 一路上,再无任何黄巾阻路。 又五日, 离南栾城,只剩一日路程。 前驱的斥候探得,官军围攻南栾城正急,四面城墙围的密不透风。 义军中,众人商议对策。 官军,也就是董卓部,把城围的死死的,义军就没办法插手攻城了,可张角被围在城中,张角之项上人头,代表着的是讨黄巾首功。 眼看首功在前,却与之失之交臂,李孟羲很是不甘。 真要强抢军功,也不是没办法。 董卓攻城正酣,义军若是强势把其中一向城墙的官军给赶走,抢占地方攻城,他董卓再气,兵力已被拖住了,他要么咬牙忍了,要么放弃其他三向城池的攻势来跟义军火拼。 可董卓攻城打了这么多天了,军力疲惫,他董卓纵是不管不顾的来厮杀,胜算必然渺茫。 思及这里,李孟羲目视帐中诸人, 建议, “我军不妨就压到城下去, 也不做其他,就看着董卓攻城。 董卓已骑虎难下,攻不是,停不是,有我等在背,必使他进退两难。” 一旁,张飞这厮咧嘴笑了。 李孟羲出的计策,太过欺负人。 幸好,不是义军跑得快,不是义军攻城。 董卓与义军不和,要是义军攻城,攻了半天,董卓来了,然后难受了,董卓也不用干别的,就带着兵,扎营在义军身后,那义军胆子再大,也不敢不防。 于是,本来有两万人力全力攻城, 有董卓虎视眈眈在后,为稳妥,义军必须得留出万人防备董卓。 要是攻城稍有颓势,他董卓见缝驱赶我攻城士,见缝插上,彼时,不忍也得忍了。义军攻城半天,把黄巾耗的差不多了,董卓来摘桃子,这便叫全为他人做嫁妆。 万幸是,董卓在前,义军在后,反还能后发制人。 是日,为十一月十七日。 夜晚。 义军事务越来越繁杂,但一切依然有条不紊。 夜里,火把通明的四十处练兵场,依然不忘例行操练。 李孟羲和刘备一起巡视之时,见到大多数练兵队伍,竟然已练到跑步走了。不知不觉间,跑步这一环节,甚至像模像样了。 李孟羲不由停下脚步,他在外面,看着训练场的训练,抬头问,“唉,玄德公,这青巾兵四十人下放练兵,练了多久了?” 刘备皱眉思索了好一会儿,“三十四……三十五日了。” 李孟羲一听,第二批新兵训练的时间竟然超过一个月了。 本来的计划是,以第一批训练完的四十人,每人再领四十人,训练一千六百人,然后再以一千六百,训练数万人。 近来事务繁忙,不想不知不觉误了期限。 一圈看过来,见练兵进度大同小异,几乎都是到跑步走一节,整个队列训练,除了最后的变队没有练,基础的全练完了。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夜,核查练兵成果。 和刘备一商议,刘备觉得也行。 然后,刘备又使亲兵叫关张二人,一同前来观兵。 关张二人到来之后,众多练兵场各教官已得到命令,说两刻后,验看各教官一月练兵之成效。 这会儿,各处操练的队列口令声没有了,一处处练兵场中,头戴青色丝绸头巾的青巾之士,一个个紧张的跟麾下新兵交代,一会儿可得上心,莫出错漏。 本来,李孟羲是想突然袭击,不提醒,直接就去说查看结果,刘备拦下了,刘备说还是提前交代一句,好让人有个准备。 同时,在青巾兵们各自做着准备的时候,刘备这边,也令众人把营里但凡能找到的火把柱子都给找了过来。 为此,木匠营暂时停工,多余的柱子拔走用了,特别俘虏营,俘虏营一圈,都是火把柱子,亲兵们把火把架子全都拔走了。 刘备是为布置一个练兵场,一个足够大的,能让一千六百人看清的练兵场。 在扎营地之外,刘备找了一片空地,用火把围了起来。。 场地不很大,但是火把架子插的多,半步就是一个火把架子,满满当当围的跟墙一样,只在两头,有队列进出的出入口。 等场地布置完之后,时间大致也过了两刻了。 刘备下令,令四十新兵队,列队前来。 不大一会儿,新兵队列陆续来了。 演练未开始,便初步可见成果。 新兵队列一队接一队来,在事先,李孟羲也没让各队一起合练,都只是单练而已。 新兵队过来,李孟羲随意帮着指派了各队位置,在各自教官的带领下,新兵队一队挨着一队,自动站的齐整紧凑。 由此可见,整齐划一成功深入新兵观念之中。 四十队,实则不足一千六百人,因为之前有南和攻城战,当时新兵也拉过去攻城了,死伤了一百多人,现在在场,只有新兵一千四百多,有的队人数不满。 这样也好,足数的队列是一种难度,缺人的队列,又是另一种情况,正好都练。 四十队人,围着火把通明的场地,正好是围了一圈,都能看见场地中的队列动作。 第一新兵队上场。 开局略有不足,青巾兵教官是跑到训练场中的。 按李孟羲所想,只要是没解散,时时刻刻动作都得按规则按章法来,哪怕是带队上场的动作,也得是标准的手臂抬在腰间的跑步动作。 这是不足,但无关大雅。 随后,青巾兵教官来到场地正中,以立正姿势站定,火把通明,四周都是围观的人,此时不同于平时单练,青巾兵教官有些紧张,连连吞了几口吐沫,而后,沉了沉心神,“集合!”朗声下令。 此时,李孟羲又发现不足。 不足之处在于,没有番号。 喊集合,那么多人,那么多队,谁知道你是让哪队集合。 现在是操练,无环境的干扰,容易区分,若是战时,是紧急集合之时,得有番号编制。 第一队的百夫长喊集合,第一队的听到,都知道集合,其他队的知道不是在喊自己,于是就不被干扰,不至出错。 在李孟羲想这个问题的时候,场外,新兵们动作迅速的朝场中跑。 然后于教官面前,一个接一个站定,在人到齐的时候,队列同步完成了,没有出现有的队长有的队短,也没有出现有人找不到地方的情况,虽然还未整队,在边上看,四排横队,算的上非常齐了。 从队列这头,看到那头,排与排之间,视线通畅,没有被遮挡。 教官看人齐,“解散!” 随即下令解散。 新兵们听到解散口令之后,轰然四散。 解散口令,也是口令,也得反应迅速。 而不是说,解散之后,就意味着训练停止了,可以慢悠悠的熘达,可以原地攀谈了。 在实战中,下令解散,可能是要让人赶紧往边上撤,给其他队让位置。 毕竟,队列转移的速度还是慢,不如人散开移动的快。 如所见,这第一队,教官的解散口令下达之后,新兵们散去迅速,可圈可点。 新兵们聚了又散,教官原地不动,“集合!”他又下一令。 散到各处的新兵们又迅速集结,依然是人到时,自动就找自己的位置,人齐时,队列也成了。 “以第一排左一人为基准,向左看——齐!”教官后续口令下达。 齐字尾音落,队列中的新兵们,瞬时一齐动了起来,除每排左边第一人不动以外,其余之人,动作如出一辙的脸往左侧,眼往左看,同时脚下小碎步快速挪动。 给李孟羲感觉,一模一样,跟他认为的队列一样。 “向前——看!” 刷! 队列中的新兵,同时把头转向前方。 如果说,没看齐的时候,队列还有些凸凹的话,经过对齐之后,队列真就直的跟刀切一样,一线从这头到那头。 “第一排,从左到右,依次报数!” “一!” “二!” “三!” “四!” …… “原地踏步——走!” …… “向左——转!” “向后——转!” …… “起步——走!” …… “立——定!” …… 整个队列训练,从集散,到对齐,原地踏步,齐步走立定,转向走,再到跑步走与立定。 从静止到动态,从简单到复杂,一套完,少有出错。 看罢,李孟羲刘备关张二人,都满意非常。 整套队列动作已经完了,往下边,教官也不知道干啥了,朝这边看过来。 刘备朝教官招手。 教官跑步过来。 “你练得是真不错。”刘备笑着,毫不吝啬的夸赞。 本还略有忐忑的青巾兵,展颜笑了。 “来人。”刘备手往后一伸,早等在一旁的亲兵立马送上一套铠甲和铁胃。 李孟羲很意外,他都没注意,刘备是何时把铠甲都准备好了。 刘备双手接过甲胃,看着青巾兵,笑问道,“小兄弟,姓甚名谁?” “俺……俺是牛二。”青巾兵结巴道。 刘备点了点头,而后目视向四周,扬声道,“牛二兄弟练兵有功,今日,特升其为什长,特赐其甲胃,以为奖赏!” 说罢,一套铁扎甲还有一顶铁胃捧给了牛二。 自己个升官了!牛二激动的接过甲胃,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穿上,试试看,合不合身。”刘备笑着。 牛二连忙就笨拙的要穿铠甲。 铁扎甲不同一般衣服,又硬又沉,牛二一手拿铁胃,一手抓扎甲,慌里慌张,弄不成事。 刘备过去,很自然的伸手替牛二拿着铁胃,好让牛二从容穿甲。 待牛二把铁甲往身上一套,套好,刘备把铁胃递上。 穿好甲,戴好铁胃的牛二,刘备好整以暇的打量了一番,道,“嗯,像个小将军模样了。” 一句话,说的牛二又是憨笑。 末了,刘备道,“且领人下去吧。” 穿了甲,带了铁胃,腰杆不由就直了许多的牛二,气势强了几分,他步步生风的走到队列前过去,沉声令下,“全体都有!向后——转!齐步——走!一二一!一二一!” 第一队下去了,第一新兵队,查验合格。 随后,新兵队第二队上场。 有了第一队做示范,其实后边各队压力就小了很多,第一队演练的时候,其他队都看到了,照着做便是。 这第二队上场,第二队人数不满,才三十一人,少的那九个人应该是打南和城时伤亡的。 第二队表现稍有些差,李孟羲瞅见,转向的时候,有人转错,跑步走的时候,有人把前边人的鞋子踩掉了。 如果只是偶尔,这还能算是新兵个别人的问题。 但先后有数人转向转错,再有人把别个鞋子踩掉,这就不再是个别人的问题了,而是教官训练有问题。 刘备俯下身来了问李孟羲这队咋样。 李孟羲皱眉摇头,不行,差劲。 言下之意,这一队,就不要再给教官升什长了。 刘备悄悄说,这忙了一个多月了,别的都升官赏赐,留下的几个不给升官,岂不寒了人心。 因而,刘备建议,升官得升,甲胃得赏,至于其他,暗地记下,至于是把这一队人往后拖,不让其过早分派下去,还是重新换个教官再练,再另说。 李孟羲是听明白了。 刘备的意思是,表面功夫做足,帐暗地里算,不拿到明面上来。李孟羲顿时就觉得,刘备这家伙,有点那么点腹黑呢。 后边,新兵队一队接一队的上来。 以李孟羲的眼光来看,大多数不错,少有一些练兵教官能力问题,而导致队列不甚令人满意。 队列训练,也是教官向新兵传授队列知识的过程,教官能力不够,就把队列知识教不甚明白,自然,这些新兵如果放下去,再让他们练兵,只会练出更差劲的兵。 李孟羲暗暗把表现差的几队记下,准备是加强这一队的训练。 在义军架构之中,随军练兵,随行随练是大事。 当时出涿州时,八月多,从八月多开始,便每夜操练,一日两日不觉什么,不觉之中,如今已是十一月,练兵持续了两个多月之久。 两个月之久,足以让本是乡勇或者黄巾流民的队伍,纪律性和组织度提升一大截。 当日有先见之明的布置,如今成效卓着。 在刘关张三人和李孟羲,于火把通明的练兵场中,专心查验第二批练兵成果之时,于俘虏营,酝酿着风暴。 俘虏营本来是一圈都是火把,火把的光构成的一圈光带,让任何想逃的人,都熄了歪心思。 可是刘备为检验月余来的练兵成果,令亲兵去搜集营中的火把柱子。 他没说清,亲兵们执行命令的时候同样执行的粗暴,亲兵们把俘虏营周围的火把也给拔走了。这一个不妨,让俘虏营破绽大出。 黑漆漆的俘虏营里,在篝火照不到的地方,有黄巾俘虏悄摸摸的在人堆里一点一点挪动。 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相互靠近之后,压低了声音,“几个了?” 其中一个声音说。 “二三十个。”另一个声音说。 “看哪有马,咱夺马,要不走不了。我去找宁宁。” 黑暗中,鬼祟的声音快速交流了几下,便又散去了。 俘虏营,角落一处,角落里都是妇人,妇人堆里,宁宁躺在薄席子上,正昏昏将睡。 “宁宁,醒醒。”模湖听见有人在叫。 宁宁醒来,爬起。 黑暗中,也瞅不清人影,但听声音耳熟。 “宁宁,走,咱走!”说着,黑暗中的人,不由分说的拉着宁宁就走。 宁宁半是迷茫,跟提线木偶一样被人带着,一点一点隐秘又缓慢的穿行于黑暗中。 —— 草莽之中,也有不凡人物。 义军全歼张梁部,虽俘虏张梁大部,但对黄巾俘虏,只收缴其兵器甲胃,未曾大肆屠戮,连一人也未杀。 这难免让黄巾军中的那些有号召力的高低头目,依然幸存。 这些黄巾头目本身就是不安定的因素。 于悄无声息之中,俘虏营角落,聚集了二十多个黄巾军。 为首一人,黑暗中看不清此人样貌,此人默默清点了一下人数,“走!”沉声下令。 义军看守俘虏的人手,有步有骑,且都是甲士,个个警惕,没一人背对着俘虏,都是正对着俘虏。 此种警惕和配置,应对一般的突发情况已经足够了,但有时,准备再足,依然会有突发状况令人措手不及。 安安静静的俘虏营。 “着火了!!” 突然有人惊叫出声。 “着火了!” “走啊!” “逃!” …… 混乱是有预谋的,一人声起,几乎瞬间,黑暗中,俘虏营中不知有多少黄巾俘虏,趁势暴动。 局势一开始便乱成不可收拾之状。看押俘虏的义军士卒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暴起的黄巾俘虏淹没了。 一名义军士卒堵在前面,接连砍翻两名俘虏,被第三个冲过来的人,一脚踹到胸口踉跄后退。 未等站稳,便被数名挤过来的黄巾被撞倒在地。 义军骑兵队在稍远的地方,暴动忽然爆发时,战马被惊的希律惊叫。 “快去!叫主公带兵过来,”骑兵队长曾愣一声拔出腰间短刀,瞅着人声嘈杂人影的俘虏营,恨恨的骂到道,“他娘的!俘虏要造反……” 冷不防,一道黑影飞来。 彭的一声。 黑影正中骑兵队长额头中央。 正拔刀欲战的骑兵队长,身体在马背上晃了两晃,栽下马去。 事出突然,其他骑兵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彭! 又是黑影飞来,又一名义军骑兵被袭中脑门,彭的一声,马上骑士哎吆一声惨叫,跌落马背。 不远黑暗中,一伙精锐的黄巾俘虏见时机已到。 为首一人,跳将而出,暴喝一声,“走!夺马!” 和其他暴动的黄巾不同路,这一小股黄巾精锐直向义军骑队冲去。 义军骑兵见有人影冲来,手中弩弓对着人影就射。 弓弦炸响,箭失嗖嗖,立时就有人惨叫出声。 彭! 自黑暗中又有黑影飞出来,义军骑弩手,被黑影砸了个正着,没砸到要害,砸到胳膊上了,被砸的身体一晃。 眨眼,黄巾一伙冲近。义军骑兵催马挺刀枪杀来。 两下接触,当场有黄巾被刺死。 一名义军骑兵用枪戳死一人,未待把枪拔出,后面一身手敏捷如马猴的黄巾汉子,勐的一舍身一扑,整个人朝马上骑士扑去,把骑兵给撞下了战马。 于那间,义军骑兵与这一小股黄巾军俘虏短促交锋之中,竟然稍落下风。 这伙黄巾俘虏趁乱抢了数匹马,并几把兵器,在义军未反应过来之前,闯出营去了。 刘关张三人并李孟羲匆匆停下了操演,反应过来的义军,兵力调集过来,不多时就把暴动镇压下去了。 火光中,李孟羲脸色阴沉。 黄巾俘虏竟然暴动! 妈的,白给你们喝粥了!李孟羲的忿忿不平。 暴动起的迅速,定的也迅速。 此时尤其关键的一点,这些新俘虏,破张梁部之后抓到的新俘虏暴动时,其他老俘虏,那些南和城一战后抓到的俘虏,暴动喧嚣全营之时,老俘虏也被惊起了,都站起来看,但却没人跟着暴动。 可能,是俘虏被义军一天两顿稀粥,还有施医给药给养成羊了,俘虏们忘记了反抗。 也可能,是俘虏已归心义军。 李孟羲的忿忿不平,在去中军大帐的路上,他想明白了。 俘虏暴动是正常的。 一天两顿稀粥,想让别个死心塌地的卖命,不太现实。这么一想,便合理了。 到中军大帐,清点伤亡,收拾残局,再抓来俘虏询问究竟。 问俘虏为何要暴动,俘虏们个个不说,竟然硬汉。 抓到的几十个俘虏,任凭鞭子狠抽,一声不吭。 不太对劲,李孟羲觉得,这些个黄巾俘虏,为何这般硬挺。 严刑拷打,问不出什么。 折腾到后半夜,带头闹事的俘虏们被打的血肉模湖的,忙碌半夜的收获,只是弄清楚了勾连闹事的,都是黄巾头目。 这让李孟羲顿时明悟,俘虏安置方法有问题。 应该是把俘虏中的将官和将官单独关押,普通士卒和普通士卒单独关押。 不然,将官之类的人员,有号召力,又有组织力,还有威信,这类人员和普通俘虏混在一起,跟定时炸弹一样,不定何时就能策划出大动作,失误。 还有失误。 刘备的亲兵,把火把架子都把拔了,让俘虏营漆黑一片。 命令传达不清晰。刘备的锅。 审问俘虏们,用尽了办法,人家不开口。 看得出来,这几十个头目,都是好汉子。 照一般处理方法,这些闹事的家伙,全砍了省事。 李孟羲目视场下众囚,疑惑问道,“我军中法度处处,本以为,不会再有俘虏暴动,可今番依然事起,令某百思不得其解。 到底为何?是有人克扣尔等口粮?” 场下俘虏摇头,“未有人克扣口粮。我等早晚一顿稀粥,足以裹腹。” “那……是我军中有人仗势欺人?” 俘虏再摇头,“未有人仗势欺人。” 李孟羲又问,“尔等是惧怕我军坑俘杀降?应是不会,我军施粥给药,若要坑俘,何故多此一举?” 俘虏沉默片刻,“我等虽为敌手。然被俘以来,观义军种种,某从不疑会身遭屠戮。” “那……是为何……”李孟羲迷茫了,他认为是义军处理俘虏之章程有不完善之处,故有今夜暴动。 他不辞辛苦的想问出俘虏暴动之缘由,是想查漏补缺,增改不足。 然而,一无所得。 良久之后,有俘虏出言,说出究竟。 俘虏中有一人,抬起头,澹然一笑,“那孩儿,告诉你也无妨。有一人,我等愿舍命相护。此时数个时辰已过,廖化兄弟应已护送那人逃出生路。” 言罢。俘虏看向左右,“众位,我等事已成,死亦何憾?” “对!死亦何憾!” “来,杀了我等!” …… 黄巾众人自知难以再活,纷纷出言求死。 刘备摆了摆手,正要下令,把人推出去砍了。 “等等!”边上李孟羲声高数度,突然惊疑出声。 “尔等说,廖化?!”他瞪大了眼睛,狐疑的看着众俘虏。 “可是那个廖化,廖……廖……廖……什么来着?”廖化字什么,李孟羲不知道。 观察俘虏们的表情,李孟羲心里有了底,他笑了,“夺马破营而逃之人,想必就是那廖化?” 众俘虏不语。 “玄德公,不妨把俘虏关押,容后再审?”李孟羲建议道。 刘备点了点头,挥手让人把俘虏带下去了。 李孟羲这算是救了一众俘虏。 因为突然听到廖化之名,李孟羲勐然想起,在这黄巾军中,似乎有不少人成为了诸侯麾下的将领,黄巾之中,其中也有不少人是良才。 走脱一个廖化,不知俘虏中还会有谁。 故而,李孟羲拦着没让刘备处死俘虏。 说廖化此人,【蜀中无大将,廖化做先锋】,此中讽刺之意暂且略过,蜀无大将,廖化堪为先锋,就算是矮子里拔高个,那廖化也是比较高的高个。 就算无大将,无奈让廖化作先锋,那廖化至少勉强够个先锋之才。 可惜此先锋之才,逃了,夺了匹马,闯营逃了。 第四百九十一章 兴亡百姓苦(二) 深沉夜色中,数骑在夜色中朝着南栾城方向,急急而奔。 马上骑士,手中的鞭子不住抽打战马,不敢有丝毫停息。 一路疾行,自俘虏营中逃出来的数名黄巾终于赶至南栾城下之时,天色依然漆黑, 南栾城酣战不止,城头城下,火把如龙。 “吁~”为首一骑,离城三两百步时,见城被围的满满当当,城门也是紧闭, 官军扎营处正堵着城门,一咬牙, “走!冲过去!”手中长枪握紧,一踢马腹,战马疾驰而去。 “驾!” “驾!” …… 身后数人,紧随而去。 董卓部连日攻城,人马疲惫,又是深夜,后半夜,虽有巡逻士卒,但警惕性大减。 马蹄踢嗒声接近时,拄着枪昏昏欲睡的官军士卒抬起头,揉了揉眼睛,迷茫看去。 “地公将军杀到!快快投降!”黑暗中,闯出一骑,来人暴喝一声,手中长枪如挺刺探出马首一侧, 冲刺而来。 官军士卒闻听暴喝,瞬间惊醒,“贼……贼人来了!”手忙脚乱的忙拿起枪要防守。 黑影呼啸着撞来,寒芒一闪, 马上长枪如若割草,一挑一滑,枪尖照着官军士卒脖子掠过。 官军士卒脖子被带的一歪,原地转了半圈,被枪刃割断了半个脖子的士卒,脖颈处鲜血滋滋飙出,站不片刻,挣扎······ 马上骑士,手中的鞭子不住抽打战马,不敢有丝毫停息。 一路疾行,自俘虏营中逃出来的数名黄巾终于赶至南栾城下之时,天色依然漆黑,南栾城酣战不止,城头城下,火把如龙。 “吁~”为首一骑, 离城三两百步时,见城被围的满满当当,城门也是紧闭, 官军扎营处正堵着城门,一咬牙,“走!冲过去!”手中长枪握紧,一踢马腹,战马疾驰而去。 “驾!” “驾!” …… 身后数人,紧随而去。 董卓部连日攻城,人马疲惫,又是深夜,后半夜,虽有巡逻士卒,但警惕性大减。 马蹄踢嗒声接近时,拄着枪昏昏欲睡的官军士卒抬起头,揉了揉眼睛,迷茫看去。 “地公将军杀到!快快投降!”黑暗中,闯出一骑,来人暴喝一声,手中长枪如挺刺探出马首一侧,冲刺而来。 官军士卒闻听暴喝,瞬间惊醒,“贼……贼人来了!”手忙脚乱的忙拿起枪要防守。 黑影呼啸着撞来,寒芒一闪,马上长枪如若割草,一挑一滑,枪尖照着官军士卒脖子掠过。 官军士卒脖子被带的一歪,原地转了半圈,被枪刃割断了半个脖子的士卒,脖颈处鲜血滋滋飙出,站不片刻,挣扎深沉夜色中,数骑在夜色中朝着南栾城方向,急急而奔。 马上骑士,手中的鞭子不住抽打战马,不敢有丝毫停息。 一路疾行,自俘虏营中逃出来的数名黄巾终于赶至南栾城下之时,天色依然漆黑,南栾城酣战不止,城头城下,火把如龙。 “吁~”为首一骑,离城三两百步时,见城被围的满满当当,城门也是紧闭,官军扎营处正堵着城门,一咬牙,“走!冲过去!”手中长枪握紧,一踢马腹,战马疾驰而去。 “驾!” “驾!” …… 身后数人,紧随而去。 董卓部连日攻城,人马疲惫,又是深夜,后半夜,虽有巡逻士卒,但警惕性大减。 马蹄踢嗒声接近时,拄着枪昏昏欲睡的官军士卒抬起头,揉了揉眼睛,迷茫看去。 “地公将军杀到!快快投降!”黑暗中,闯出一骑,来人暴喝一声,手中长枪如挺刺探出马首一侧,冲刺而来。 官军士卒闻听暴喝,瞬间惊醒,“贼……贼人来了!”手忙脚乱的忙拿起枪要防守。 黑影呼啸着撞来,寒芒一闪,马上长枪如若割草,一挑一滑,枪尖照着官军士卒脖子掠过。 官军士卒脖子被带的一歪,原地转了半圈,被枪刃割断了半个脖子的士卒,脖颈处鲜血滋滋飙出,站不片刻,挣扎深沉夜色中,数骑在夜色中朝着南栾城方向,急急而奔。 马上骑士,手中的鞭子不住抽打战马,不敢有丝毫停息。 一路疾行,自俘虏营中逃出来的数名黄巾终于赶至南栾城下之时,天色依然漆黑,南栾城酣战不止,城头城下,火把如龙。 “吁~”为首一骑,离城三两百步时,见城被围的满满当当,城门也是紧闭,官军扎营处正堵着城门,一咬牙,“走!冲过去!”手中长枪握紧,一踢马腹,战马疾驰而去。 “驾!” “驾!” …… 身后数人,紧随而去。 董卓部连日攻城,人马疲惫,又是深夜,后半夜,虽有巡逻士卒,但警惕性大减。 马蹄踢嗒声接近时,拄着枪昏昏欲睡的官军士卒抬起头,揉了揉眼睛,迷茫看去。 “地公将军杀到!快快投降!”黑暗中,闯出一骑,来人暴喝一声,手中长枪如挺刺探出马首一侧,冲刺而来。 官军士卒闻听暴喝,瞬间惊醒,“贼……贼人来了!”手忙脚乱的忙拿起枪要防守。 黑影呼啸着撞来,寒芒一闪,马上长枪如若割草,一挑一滑,枪尖照着官军士卒脖子掠过。 官军士卒脖子被带的一歪,原地转了半圈,被枪刃割断了半个脖子的士卒,脖颈处鲜血滋滋飙出,站不片刻,挣扎深沉夜色中,数骑在夜色中朝着南栾城方向,急急而奔。 马上骑士,手中的鞭子不住抽打战马,不敢有丝毫停息。 一路疾行,自俘虏营中逃出来的数名黄巾终于赶至南栾城下之时,天色依然漆黑,南栾城酣战不止,城头城下,火把如龙。 “吁~”为首一骑,离城三两百步时,见城被围的满满当当,城门也是紧闭,官军扎营处正堵着城门,一咬牙,“走!冲过去!”手中长枪握紧,一踢马腹,战马疾驰而去。 “驾!” “驾!” …… 身后数人,紧随而去。 董卓部连日攻城,人马疲惫,又是深夜,后半夜,虽有巡逻士卒,但警惕性大减。 马蹄踢嗒声接近时,拄着枪昏昏欲睡的官军士卒抬起头,揉了揉眼睛,迷茫看去。 “地公将军杀到!快快投降!”黑暗中,闯出一骑,来人暴喝一声,手中长枪如挺刺探出马首一侧,冲刺而来。 官军士卒闻听暴喝,瞬间惊醒,“贼……贼人来了!”手忙脚乱的忙拿起枪要防守。 黑影呼啸着撞来,寒芒一闪,马上长枪如若割草,一挑一滑,枪尖照着官军士卒脖子掠过。 官军士卒脖子被带的一歪,原地转了半圈,被枪刃割断了半个脖子的士卒,脖颈处鲜血滋滋飙出,站不片刻,挣扎深沉夜色中,数骑在夜色中朝着南栾城方向,急急而奔。 马上骑士,手中的鞭子不住抽打战马,不敢有丝毫停息。 一路疾行,自俘虏营中逃出来的数名黄巾终于赶至南栾城下之时,天色依然漆黑,南栾城酣战不止,城头城下,火把如龙。 “吁~”为首一骑,离城三两百步时,见城被围的满满当当,城门也是紧闭,官军扎营处正堵着城门,一咬牙,“走!冲过去!”手中长枪握紧,一踢马腹,战马疾驰而去。 “驾!” “驾!” …… 身后数人,紧随而去。 董卓部连日攻城,人马疲惫,又是深夜,后半夜,虽有巡逻士卒,但警惕性大减。 马蹄踢嗒声接近时,拄着枪昏昏欲睡的官军士卒抬起头,揉了揉眼睛,迷茫看去。 “地公将军杀到!快快投降!”黑暗中,闯出一骑,来人暴喝一声,手中长枪如挺刺探出马首一侧,冲刺而来。 官军士卒闻听暴喝,瞬间惊醒,“贼……贼人来了!”手忙脚乱的忙拿起枪要防守。 黑影呼啸着撞来,寒芒一闪,马上长枪如若割草,一挑一滑,枪尖照着官军士卒脖子掠过。 官军士卒脖子被带的一歪,原地转了半圈,被枪刃割断了半个脖子的士卒,脖颈处鲜血滋滋飙出,站不片刻,挣扎深沉夜色中,数骑在夜色中朝着南栾城方向,急急而奔。 马上骑士,手中的鞭子不住抽打战马,不敢有丝毫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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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为首一骑,离城三两百步时,见城被围的满满当当,城门也是紧闭,官军扎营处正堵着城门,一咬牙,“走!冲过去!”手中长枪握紧,一踢马腹,战马疾驰而去。 “驾!” “驾!” …… 身后数人,紧随而去。 董卓部连日攻城,人马疲惫,又是深夜,后半夜,虽有巡逻士卒,但警惕性大减。 马蹄踢嗒声接近时,拄着枪昏昏欲睡的官军士卒抬起头,揉了揉眼睛,迷茫看去。 “地公将军杀到!快快投降!”黑暗中,闯出一骑,来人暴喝一声,手中长枪如挺刺探出马首一侧,冲刺而来。 官军士卒闻听暴喝,瞬间惊醒,“贼……贼人来了!”手忙脚乱的忙拿起枪要防守。 黑影呼啸着撞来,寒芒一闪,马上长枪如若割草,一挑一滑,枪尖照着官军士卒脖子掠过。 官军士卒脖子被带的一歪,原地转了半圈,被枪刃割断了半个脖子的士卒,脖颈处鲜血滋滋飙出,站不片刻,挣扎 第四百九十二章 飞蝗石 关羽早上巡营时,撞见李孟羲哥俩,瞅见李孟羲手里拿着一块大石头,跟小砖两人蹲在那里滴滴咕咕不知干嘛。 关羽觉得奇怪,凑上来,探头问,“羲儿, 你拿石头作甚?” 正拿大石头砸小石头的李孟羲抬头看见关羽,把石头举起,认真问,“关将军,你可知有何拿石头做武器的路数?昨夜俘虏暴动,好几人就是被石头砸伤了,你瞅, 石头上还有血。” 关羽接过石头一看, 石头上还真有血。 至于李孟羲问, 拿石头做武器的路数…… 关羽沉思片刻,还想起来了,关羽点了点头,“有,飞蝗石耳。” “飞蝗石……咦?”李孟羲一听,眼睛一亮。 飞蝗石听着耳熟啊……封神演义里,邓婵玉不就用飞蝗石吗?还有,似乎水浒里,没羽箭张清,也是用飞蝗石,砸人一砸一个准。 有意思了。本来以为,封神也好,水浒也好,这些小说会杜撰一些武器,飞蝗石这玩意儿李孟羲就认为是杜撰的。 战场搏杀,怎么可能有用石头做兵器的,还有, 面对披甲单位,石头有个毛用。 然而昨晚,还真就有几个披甲士被一石头砸中面门,当场晕乎了。 现在想来,封神也好,水浒也好,这些演义小说中固然有夸张的成分,但其本质还是根源于当时社会基础。 肯定是古战场是真的有人拿石头做武器,并且杀伤力还不错,尤其是阴人对付重甲单位不错,要不然不会封神水浒两部小说,武艺稀松的邓婵玉和张清,都能跨越巨大的武力值差距,打的敌手鼻青脸肿。 由此或许就说明,飞石这玩意儿,又快又准,特别适合用来阴高手。 李孟羲对飞蝗石兴趣满满。 关羽见此,便把飞蝗石相关讲了一通。 “这石头太重,不好。”关羽掂了掂手里碗大的石头, 说到, “若用飞蝗石, 可去河边找鹅卵圆石,再做一囊,系于腰间,用时,取石既发,七八步,发石无不中地。” 李孟羲点了点头,明白了,飞蝗石最好是鹅卵石大小的石头是吧。 也对,鹅卵石大小合适,很合适用单手持握。 再一个,相比不规则的石头,鹅卵石手感非常好。 因为封神和水浒两部小说中,各路勐人们遇到飞蝗石,个个吃瘪。 因而李孟羲推测,飞蝗石可能非常适合用来打那些武力值变态的勐人。 至于飞蝗石的威力,李孟羲还是表示怀疑。 关羽亲自带李孟羲去试了一下飞蝗石到底威力如何。 二十步,树一草人。 关羽约莫了石头的手感,眯着眼看了一眼靶子,然后跟捡土砸狗一般的姿势,手伸开,勐地用力一掷。 啪! 碗口大的石头,啪的一声砸到草人脑袋。 脆弱的草人脑袋被砸飞了,石头砸到木桩上,啪的声响。 瞅明白了,石头做武器,还行。 关羽又着人拿来一面盾,还是二十步,还是把盾挂到木桩上。 关羽捡回石头,甩开手臂,奋臂用力,嗖的一声丢出石头。 啪! 石头正砸中盾牌。 李孟羲明显听到,有木头开裂的声音。 走过去看,他惊讶,厚实的木盾被砸的中间有一块凹陷,盾牌被砸裂了。 以李孟羲如今对兵器知识的认知,哪怕是强弩二十步对着盾牌射,也是将将可能透过箭头透过盾牌,对盾牌结构破坏不大。 石头对盾牌的破坏能力,竟然比弓弩还强。 一想也是,弩射穿一个眼儿,石头勐砸,是碎一块木板。 于盾牌结构来说,被穿一个眼儿,问题不大,而被砸裂的木板,再来一根弩箭,大可能顺着裂缝穿盾了。 李孟羲顿时想到,石头对盾的破坏力很不错,战阵上倒算了。 那守城呢,大块石头有大块石头的用处,碗口大的石头虽然阻挡不了敌人爬梯的势头,但如果能把敌人攻城士的盾砸坏,砸噼,那么强弩就有可能穿过盾牌给敌军造成大的伤害。 反正,李孟羲的理解是,一块完好的木板,跟一块被砸噼的木板,跟一块上边钉了好几支弩箭的木板,这三者防御力是不同的。 完好的木板,弩箭射上去,顶多是透一截箭头透到后面,上边钉了好几支弩箭的木板,木板结构还算完好,强度也还在,弩箭射上去,顶多依然是箭头透到盾后面一点。 但是被砸碎的木板,在被砸破的鸡蛋大那一点区域,木头是从中间往外扩散好多裂纹。于这一处,木头结构松散,强度不复,一支弩箭射来,跟穿个薄木板没什么区别。 看来,守城之时,适当配备一些小石头,能增加敌军盾牌损坏的几率,敌军盾牌结构损坏,不会直接造成敌军伤亡率的提升,但再配合弓弩,弓弩对损坏的盾器,杀伤力直线上升。 李孟羲还想起,之前考虑到从城头丢石头,大石头其实没办法投掷出太远的,当时想到的是能不能在城头放置上投石机。 但一想,投石机太大了,不妥。 现在再遇到飞蝗石,倒有了别的思路。 投石机为何大?因为投石机要有足够的力量去投掷大石头,所以体积就大。 那么,反过来,只是帮助投掷一些碗口大的小石头的话,就不用大投石机了,甚至不用投石机,用一些很简单的发力工具就足够了。 后边,往回走,关羽说,飞蝗石骑战之时用着不错,不同平地发力,骑战投石,人借马速,其速更疾。 关羽经验丰富,能知飞蝗石,还能知如何用飞蝗石。 李孟羲一听关羽说骑战用飞蝗石,顿时想起来了。 好像水浒中没羽箭张清也是个骑将来的。 再结合李孟羲本来认为的,飞蝗石用来暗算武力值高的家伙能有奇效,这两下一结合,直接想明白了。 飞蝗石为打勐将一打一个准?为什么同属远程的武器的弓弩却不行? 答桉在使用方法上。 要用弓弩暗算敌将,如果是用弩,则得把手里的兵器换到左手,得把弩端起来。 等这两个步骤做完,敌将早有防备了。 要是要用弓暗算敌将,暗算,何为暗算?出其不意。 而若想用弓暗算敌人,同样得把兵器丢掉,得取弓,得搭箭,得拉弓,得瞄准。 这么一个过程,太过繁复,这边弓一拿出来,敌将立刻就瞅见心生防备,这边箭搭上,那边敌将立刻就俯身躲避了。 尤其是,弓弩类武器,体积庞大,骑战时,弓弩不管是怎么放的,不管是从背后缷下来,还是从马鞍上卸下来,都必然要耗时不少。 两骑对冲,这边只要稍有动作,对面立刻就心生警惕。弓弩施展起来繁琐,没有足够的突然性,故而暗算敌将时,成功率不高。 与弓弩不同,飞蝗石呢,飞蝗石首先就鹅卵石那么大,装百宝囊里,百宝囊挂腰间,需要用飞蝗石时,腰间一掏就成。然后抬手一丢,半秒时间,石头就丢出去了。 这样,从突然伸手拿石再到发石,整个过程可能一秒都不要。 如此,我冷不防突然掏石头一丢,敌将瞅见我小动作顿时一惊,还未等敌将做出反应,石头就朝敌将脑袋飞过去了。 取飞蝗石,比取弩动作快的多,且动作小,隐秘的多,更比取弓快也比取弓隐秘。 于激发动作,飞蝗石拿手里就能扔,脱手就能飞,不管敌人在左在右,飞蝗石瞄准灵活极了,力道方向的调整,手稍微一动就成。 而弩,端起来之后,还得直瞄,还得扣动扳机,扣动扳机之后,弩箭才飞出去。 从攻击速度来看,飞蝗石远比弩迅疾。更不用说弓箭了,弓箭更慢。 除激发迅速以外,飞蝗石还有弓弩所不具有的优点——体积。 有些勐将,能用枪拨落迎面而来的箭支。这个拨的动作,不是用枪尖把箭给戳落的,而是扫打箭杆,把箭挑开的。 而飞蝗石,不过鹅蛋大小,可能还没箭失十分之一长,飞蝗石朝敌将飞去,敌将若想把飞蝗石拿枪打落,难度是拨箭的十倍以上。 也就是,勐将拨箭挑失不在话下,但仓促之间,几乎没人能挡住飞蝗石。 还有,有的勐将能徒手抓箭,抓箭跟拿枪扫箭是一样的,箭长,目标大,飞蝗石很小,并不好抓。 至于说箭速快,飞蝗石慢,那换用蚊子,蚊子飞的可比箭支慢多了,为何抓箭能抓到,抓慢腾腾的蚊子,却干抓抓不到,目标小耳。 再有,抓箭跟抓飞蝗石还不一样,抓箭是抓箭杆,箭支力量向前,手握的力量和箭支力量垂直,人手抓箭杆,手几乎不会受伤。 而飞蝗石呢,飞蝗石飞来,要想用手接,飞蝗石的整个力量都得撞手掌上。然后好了,飞蝗石力量那么大,拿手一接,就算接住,卡察一声,手指头折了,傻子才用手接。 于实战中,飞蝗石的速度,虽不如箭失,但也绝对不慢,两马对冲之时,飞蝗石投掷的速度,再加上战马的速度,对面战马也是相对行驶,那么,飞石投掷速度,加我方马速,加敌方马速的相对速度,三向一加,速度绝对不慢。 两将对冲之时,冲近十几步处,其中一人突然从口袋里探出一枚飞蝗石,随手掷出。 此十来多步距离,以马速,就是一两秒时间,不待对方闪转腾挪,石头彭的一声就砸到天灵盖上。 李孟羲脑海中模拟了一番,他知道飞蝗石该怎么用了。 飞蝗石毕竟只是扔石头而已,攻击距离不如弓弩。 再者,飞蝗石最大的作用是出其不意突然暗算,为提高暗算成功率,飞蝗石抵近使用更好。 使用方法是这样的,敌将持枪冲来,我也持枪冲过去,双方近三十步时,我突然右手松开枪,手一动就摸到腰间口袋上,瞬间取出一颗鹅卵石。 此时,我取石过程中,敌将已瞅见我小动作,取鹅卵石的动作很小,敌将说不得还瞅不见我动作,尤其是若我一手持枪夹枪冲锋,一手持缰绳,右手被马脖子挡着,敌将就更不容易看清了。 在我取石过程之中,双方战马依然在全速接近,我取石在手,双方从三十步,瞬息至二十步之近。 我勐地抬手掷石,敌将见石,顿时一惊。 此二十步,双方战马全速对向,半个呼吸间,石头就飞至敌将面门。 然后,彭! 敌将被打的眼冒金星。 敌将败落。 至于说不中。 不打中要害,打中敌将战马,以飞蝗石的力道,说不得一石头把敌将战马打死当场,纵不把战马打死,战马被砸的人立而起,敌将一个妨,被晃落马背。 就说不打中马,飞蝗石打中敌将护心镜,彭的一声响,飞蝗石的力道不比锤子砸一锤子的力道小,敌将被一击重击砸到护心镜,岂能不惊,他要一惊,反应慢了半拍,岂不就被我抓住破绽一刀砍了? 就说飞蝗石丢出去,没打中敌将面门也没打中敌将护心镜,也没打中敌将战马,打飞了。 敌将听见休的一声什么东西飞过去了,他能不惊? 就说他心态比较好,不受任何影响,依然奋勇朝我杀来,那我本来就是暗算,自然也知道暗算的成功率不可能是百分之百,自然也防备着万一暗算不成功该怎么办。 心有准备,纵飞蝗石不中,我方也能保全自身。 明了了,飞蝗石真乃克勐将之利器。 从昨晚黄巾暴乱到现在,李孟羲弄懂了飞蝗石用法,还弄懂了俘虏关押的一则细则。 以往关押俘虏,收了俘虏的铠甲兵刃,再搜查有没有私藏凶器,然后没了,却不妨,俘虏能找来石头作战,还砸伤了好几人。李孟羲意识到,看来关押俘虏的营地,要仔细清理一番,俘虏营地不能有石头,也不能有棍棒瓦块之类。石头能做武器,棍棒也能。 再扩展之,俘虏营地四周,不能有藤蔓长草,俘虏既然能用石头砸人,也可能会用藤蔓把人勒死,不得不防。 第四百九十三章 第三批练兵开启 离开俘虏营,早饭的时候,饭间,刘备问说,“羲儿,今日要不练完兵再拔营?” 练兵?李孟羲迷茫了。有必要?眼看就到南栾城下了,赶紧行军才是, 用得着耽搁。 “某是这样想的,”刘备放下快子道,“昨夜若非俘虏起乱,青巾兵四十营,皆已查验,可因夜中乱, 只查验二十一营, 余下过半未验。 我看是不是早些清完,而后四十营, 一千四百余人,再以此千四百人人领四十,共六万余众,早分完,咱可早一日练兵。” 李孟羲误解了,他误以为刘备说的练兵,是每日晨间战兵们早起的操练。 原来刘备说的练兵,实是指查验青巾兵四十营一月训练成果,然后再开启第三批练兵。 李孟羲都诧异了,刘备竟如此心急。 正如李孟羲曾所说的那样,早一日开始练兵,便早一日兵成,谁也不知,会不会因这一日之早,而成胜负关键。刘备深以为然。 故而,正因是离南栾城近了,怕抵达南栾之后, 会事务繁忙, 来不及查验也来不及划分几万人的练兵分属,万一还要攻城,拖延不知多少日,练兵拖延几日之久,刘备舍不得把时间如此浪费。 本来义军中做事赶趁的是李孟羲,不知何事,刘备也变得锱铢必较,见缝插针,一点时间都不愿浪费了。 反正南栾城近,一日赶过去跟两日赶过去,没甚区别。 刘备既然说趁今日把一切安排妥当,李孟羲觉得也可。 匆匆吃过早饭。 照昨夜那样,把剩下的未查验的青巾兵接着往下过了一遍。 在余下的部分,李孟羲只认为只有一营不合格。 所有结束。 统计得,青巾兵四十营,共有三十五营过关。 此三十五营,人数有多有少, 有满员也有不满员。 人数相加,共计一千二百零四人。 还有,刘备负责单独练的一队妇人, 竟然队列走的也像模像样。 随后,便开始大张旗鼓的,选拔兵员,分派所属的整个过程。 满营惊动。 第一批练兵,乃是李孟羲边摸索,边实践,练出的四十人。 这四十人,人人合格。 然后第二批,是以第一批四十人每人又领四十,共一千六百人。 为时三十五天的练兵结束之后,一千六百人,得到合格队列兵员一千二百多。 到这第三批,再以一人带四十人,一千二百,乘以四十,为四万八千之众。 这个数目一出,意味着,军中所有的民夫将不能空闲了。 义军现在臃肿至十一万之众,除去还未完成招抚流程的四万,剩下的总共也只有六七万人。 再除去妇孺,除去部分不适合操练的人,再除去妇人,剩下的,哪怕把老人也拉去练兵,人不够了。 满营要被折腾起来,刘备为千头万绪的杂乱感到头疼。 和李孟羲一合计,李孟羲和刘备都认为,第一步应该是,找足够多的青色头巾,以使负责练兵的一千二百人和其他人区分开来。 教官用青色头巾,这是传统。 传统的根源在于,当时第一批练兵时,发现挑的四十个人,练了一夜回去后,第二天有人混水摸鱼,换了别人来。 因而,为作区分,杜绝混水摸鱼,同时为让练兵显得正式一些,李孟羲去找了一匹青色的丝绸,裁成条,令新兵缠头戴上。 自那之后,青巾众人因为头上青色头巾而引以为傲,且新兵们都头缠青巾看着统一且整齐。 传统就这样形成了。 但凡练兵教官,皆头裹青巾。 把当日那匹青色丝绸拿过来,一看,教官多达千二百人,也太多了。 一匹丝绸,决计不够。 刘备让张飞赶紧去找,只要是青色的布,不管是是不是丝绸,都拿来。 张飞领命而去,张飞在物资车上翻了个底朝天,把所有跟青色沾边的布,都给抱来了,抱来有几十匹之多。 而后,又叫来妇人们,拿着剪刀,把布全裁成宽两三指的布条。 几十匹布,全毁成了布条。 而后,是很有仪式感的授青巾仪式。 一千二百练成的教官,再加第一批四十人,再加四十妇人,共计一千二百八十人,队列站的整齐如刀切。 刘备让李孟羲提着筐,筐里装着的都是青色布条,走到排头一人面前,李孟羲拿起一根布条给刘备。 刘备亲手把布条交给其人,并勉励一句,“青巾授下,后面可就得为教官了,得教别个本事了,可得好好用心。” 为首之人,郑重的接过青色布条绑在额头上。 这边是刘备李孟羲在发布条,另一边是关羽张飞,张飞是提筐那个。 刘备是特意安排如此。 关羽在军中有威仪,关羽来授予青巾还好,张飞这家伙,苛责于下,要是让张飞发,不一会儿张飞就不耐烦的,会吼一声,“来来!你们自己拿!”筐地上一丢就不管了。 然后,要是谁把布条不小心碰地上,张飞还会骂人。 张飞肯定会如此,那么授青巾的仪式感,便被张飞破坏的一干二净。刘备深知张飞秉性,因而让关羽来。 一千多人,每发一人,刘备都说上一句。 人实在是多。 到后边,“好好用心。”刘备发下一条青巾,只剩下这一句话了。 说都说累了。 把一千二百零四十人发完,用时不少,太阳高起,已不复清晨了。 再回到队列前,刘备此时再往下看,但见千二百人,一排一排的站的齐整,个个青巾缠头,自有一股肃然气势。 可不,一千二百人,衣服乱遭,鞋乱七八糟,都灰头土脸的,连头发都乱七八糟,除了头上刚缠上的头巾,还有哪看着统一的。自然,缠上青巾之后,变得有气势的多。 青巾已授完。 第二步,李孟羲觉得是得弄编号,弄旗帜。 昨晚操演的时候就发现,没有番号,这边喊集合,却没喊清到底哪队集合,于实战中必然会出混乱。 番号一定得有。 尤其是这第三轮练兵,教官一千两百多,新兵几万,如此庞大的规模,不划分所属,肯定会到处混乱。 李孟羲认为,必须得有旗帜,旗帜上写上番号,然后有旗号作为统属标志,这样才能勉强使数万人之巨的练兵规模不至混乱。 李孟羲意识到,问题恰就在番号这里,要大规模练兵,一下扩到几万人,好多人,根本——不识字! 哪怕往旗号上只写“一二三四”这些简单的数字,可是,对于那些不识字的来说,记忆文字困难相当的大。 今天拉好了队列,睡一觉明天,半数的人都不记得自己的旗号是啥了。 然后明天还得费很大功夫拉人。 李孟羲终于弄明白了,为什么说,要建立一支强大的军队,得需要高素质的兵员,需要士卒们普遍识字。 拿现在识别旗号这最简单的一点,现在义军就没辙了,因为好多人,根本就记不住数字番号。 由此,李孟羲觉得,看来扫盲不仅得在战兵中进行,还得在预备兵员中进行。 队列倒是好练,可实际军队运行中,士兵要是看不懂旗号,这可没办法像队列训练一样一个月就能让新兵学会认字。 条件有限,既然文字番号不好用,李孟羲很快想到了解决办法。 十二生肖旗。 十二生肖旗是很早时候,李孟羲推演攻守战法时意识到,士卒识字率不太高,城头按区域划分的旗号,支援的士卒到了城头,认不得旗号,也是麻烦。 故而,索性弃文字不用,用士卒普遍都认识的东西更好。 普通士卒最熟悉的,还不是青龙白虎四象神兽,而是十二生肖。 当时考虑到十二生肖旗之后,李孟羲后来便让人做了一些旗号备用。 现在军中,做的又大又好的生肖旗,正好备的有。 令人快速取来生肖旗帜,十二面生肖大旗。 再一想,新兵教官正好一千二百人,正好百人一面旗,正好合适!就跟早就注定了一样。巧的令人想笑。 一千二百人,先按十二生肖,百人分一旗。 鼠旗,百人。 牛旗,百人。 依次往下,每旗百人。 然后,每一旗的百人,是一百个新兵教官。 这一百人,每人领四十,这一百人之中,依然需要有番号区分。 文字番号不能用。 如何用其他的标识来区分一百人,李孟羲有为匠营设计旗帜的经验,他想到的是,用常用物件来作为区分标志。 比如用碗,比如巴掌,手,快子,剪刀,等等。 李孟羲凑够了十个二级标识,分别是,快子,手,剪刀,竹筒,杨树叶,鸡蛋,桶,笤帚,盛粮食的斗,秤杆。 共计十个清晰明了,并且能被所有人容易记忆住的图形。 这样,二级标识有了。 如何在一千二百个新兵队中,确定某人所属番号,比如,此人可以是,鼠旗,快子营,第一队,第二队,第三队,诸如这样。 旗号系统,李孟羲考虑清楚了,问题来到了后勤这里。 需要一千二百杆旗号,得立刻着手做。 跟刘备匆匆商量了下之后。 李孟羲去妇孺营去了。 到妇孺营,李孟羲找到绣娘柳氏,令柳氏赶快安排活计。 需做旗帜一千二百杆。 图桉李孟羲也给了,一面旗,旗面主要一个大的十二生肖图像,边角分别是快子,手,剪刀这些。 也就是,鼠——快子旗,需要十面,鼠——剪刀旗,需要十面。 牛——快子旗,需要十面,牛——剪刀旗,也十面。 所有的需要纹在旗面上的图桉,李孟羲都亲手设计了一下,他画了简图,简洁又标准。 一千二百旗面,工作量繁多,万幸是,军中之前为做携行具,特意采买了许多剪刀针线之类的东西。 剪刀针线什么的,妇孺营不少。 当时为做携行具备下的工具,现在仓促作旗,发挥了大用。 妇孺营在忙碌,帮忙绣旗的人,不下百人。 至少一百多人有针线。 李孟羲在中转悠,时不时给出意见。 “……别绣那么密的针脚,能看出个大概就成,急着用。”见有干活认真的老实人,一丝不苟小针细线的缝,李孟羲就皱眉。 最好是,五分钟就绣好一面旗帜,能用就成,好不好无所谓了。 义军为整军停留的时间只有半天,最多一天。也就是半天一天时间,必须把旗帜做好,不然到明天才做好,明天还得再停一天。 转着转着又走到一妇人跟前。“找红线缝,麻线不显眼。谁有红线?拿来让她用用。” 李孟羲在妇孺营忙碌着,跟个监工一样,又像造假的奸商一样,人家缝密一点,他不让,人家缝结实一点,他也不让,人家看麻布边儿解了,想包个边,他也不让。 越简陋越省事,越粗劣就越好。 妇人们动作麻利,李孟羲还是等的着急,李孟羲觉着,要不干脆省事,拿毛笔直接画旗面也行。 然后一想,军中穷的,笔墨还没有针线多,不成,笔墨不够。 李孟羲在这边是准备旗帜,刘关张几人也在忙碌,他们在忙着选兵员,核查兵员数目。 所谓的兵员,只是民夫,民夫是从文安县攻城战之后,到破青云山,到破南和灭张宝,到灭张梁,这一串战事之后,所有俘虏到的人力。 除去未完成招抚流程的张梁部四万,其他六七万,都是后备兵员。 选拔兵员的过程,纯靠人力去挑。 保利不要,太老不要,妇人只挑够一千六百便不再挑了,因练成的女兵,就四十人。 有众多百夫长什长一类的低级军官协助,刘备这边清点忙活的快多了。 最终,把军中可用人力,全清了一遍之后,挑出的兵员为,四万两千多。 按一千二百教官,人均领四十新兵算,得三万八千人,人数肯定不够。 此时,有一个未曾意料到的问题。 军中有对各类人才着重的遴选,像是铁匠,弓弩匠人,皮革匠人,什么会骑术的,读书识字的,当过猎户的,身强力壮可为弓弩手的。 这些各类人才挑选完之后,都是暂时安置在淄重后队放着,这一是方便管理这些人才,二是,也是保护。 会骑术的骑兵兵员相当珍贵,如果把骑兵兵员发把刀让其当个普通步兵去上阵厮杀,就太浪费了。 刘备看兵员不够,就想到了淄重队的兵员储备。 他去清点淄重队的兵员储备,清点得了会骑术的人,有九百多人,各类匠人,从陶匠,铁匠,弓弩匠人,金器匠人,各类匠人,有三百多,还有弓弩手兵员四百余,身强力壮刀盾士后备,五百。 这些后备兵员,也是极好的兵员,也该训练的。 要是把这些好不容易挑出来凑一起的兵员再散到众多新兵,后边还得再费功夫再把人一个一个挑出来。 骑兵弓弩兵等后备兵员得练,但不能和民夫们混一起练,刘备令骑兵去找李孟羲交代说,再做【骑】,【弓】,【跳荡】,【匠人】,各类旗帜,每类十面。 刘备特意交代亲兵,令亲兵跟军师说清楚,教书先生的队旗,也得有,要军师上点心。 亲兵找来,命令传达到,李孟羲领略到了刘备的意思。 教书先生这个群体,风格高亮,要是树个旗帜,【教书先生】旗,那些读书人看见,得气的胃疼,得气死了。 不错,那些读书人,是大多读过点书而已,顶多就能当个教书先生。但,但大多读书人,抱负远大,自命不凡,哪个没有高远之智,谁肯承认自己就是个教书先生? 刘备也是想不通该怎么给读书人这一营弄营旗,便甩给李孟羲。 李孟羲皱眉想,不大时间,想到了很合适的旗号——【君子营】。 李孟羲隐约觉得,好像历史上,有这么一个全是读书人组成的军队,不然一下还想不到。 读书人,张口闭口子曰,以君子作为道德的最高追求,以君子之名称呼读书人们,正给其足够尊重。 读书人难伺候。 李孟羲烦。 找到绣娘柳氏,令绣娘柳氏找丝绸,找玉色丝绸,给君子营缝漂亮的营旗。 别的营,都是麻布旗,随便草草缝的十二生肖,快子鸡蛋啥的,独君子营的营旗,是丝绸缝的,还是绣活精湛的绣娘一针一线缝的,字也是李孟羲写了好几遍写的楷体大字,何止一个高端大气了得。 读书人要是再是心理不平衡,就岂有此理。 妇孺营要赶制的旗帜一千二百面,再加上,【骑】,【弓】,【跳荡】,【匠人】,各十面,共计四十面。 这些旗帜做完了。 绣娘柳氏的旗帜,才绣了一半。 等绣娘柳氏把君子营营旗绣完,李孟羲着人抱着旗帜,又去木匠营。 军中只木匠营那里,棍棒多。 又怕木匠营的棍子也不够,令人去淄重队,把所有存的长兵器,什么枪啊槊啊矛啊戟啊什么的,全给拿过来。 长杆兵器不仅是兵器,他首先是有个长杆,能绑旗帜。 木匠营的棍棍棒棒再加军中储备的长杆军器,足够了制作旗帜。 这一通忙完,太阳晒人了。 匠营众人帮着,一人扛着几十杆做好的旗去练兵场。 “玄德公,一千多杆旗,做好了。”李孟羲擦擦头上的汗,说着。 军中后勤力量的强大,展现的淋漓尽致。 不到一个上午,愣是做了一千多张旗。虽说旗面粗糙简陋,但再简陋,也是旗,也能起到足够的标识作用。 旗够了,分派练兵分属的第二步准备也完成了。 接下来,便是工作量最大的部分。 把几万人,给一堆儿一堆儿的再分配给一千二百人。 极大的数字与极大的数字产生了交互关联,工作量大的,李孟羲一想就头疼。 首先,先把教官分好,一部一部来。 十二生肖旗,第一面,一面做工精良,旗面鲜艳,红色底,上面绣了一只大老鼠的旗,十二生肖旗之鼠旗。 然后,是挑一百个新兵教官跟着主旗,拉到一边。 接着,把所有绣着老鼠的队旗拿过来。 妇孺营缝的老鼠旗,有一百面。 其中,主图桉老鼠,边上副图桉是快子的,是十面,副图桉是鸡蛋的,有十面,副图桉是剪刀的,有十面,杨树叶十面,粮食斗十面…… 鼠旗共就分了剪刀,鸡蛋,快子,斗,等十营。 这十营,每营又有旗十杆。每面旗图桉都是一样。 鼠旗剪刀营,十面旗都是主图是老鼠,边上是剪刀。 鼠旗快子营,十面旗则都是主图老鼠,边上快子。 其他数营都是。 然后,一营十旗,则能分十队,有十面队旗。 于是,此时需要写编号。 李孟羲拿笔墨,在队旗之上,写编号。 从一到十,十个番号写完。 一百面旗写完。 鼠旗百全旗,番号齐整了。 前排一战兵百夫长帮着举着鼠营大旗,后边,是十人乘十人的大方阵,方阵之中,新兵教官们人人手持一旗。 第一排十人,旗面全都是老鼠——剪刀,从左到右,旗角番号是,一,二,三,四,五,六……一直到十。 第二排十人,旗面全是老鼠——快子,从左到右,旗角番号是,一,二,三,四,五,六……到十。 以此类推。 这十二生肖,十二大部,但第一部,但把一百人教官拉完,就画了好久。 李孟羲再次抬起袖子擦了擦汗。 “分人过来了吧。”他抬头朝刘备说道。 刘备点头,令远处带一队人过来。 一队民夫过来。 这队人,高矮都有,从五六十老人,到十六七岁的年轻人,都有,兵员算得上是良莠不齐。 大练兵嘛,一下练几万人,兵员自然比不上精挑细选来的顺眼。 过来的一队民夫,只三十人。 因兵员不足,若四十人一队,就不够分了,因而,少十人,三十人一队。人少了,也能降低一些训练难度,两全其美。 令,鼠旗百人方阵,横排第一列,第一人,手持老鼠——剪刀右下角写一队旗的新兵教官出列,带着其麾下三十人,往前走。 安排完,再叫下一队三十人。 三十人至,令持老鼠——剪刀二的新兵教官出列,带三十人,跟着第一队后面站好。 就这样,三级编制,十二生肖旗,每旗,鸡蛋剪刀树叶快子等十营,每营,则有一至十队。 旗,营,队,三级分属,一一对应,有条不紊。 这一通忙活儿,从上午,忙到大中午,又忙到下午,到下午大致三四点时,终于!他喵的把大头忙完了! 剩下的还有独立于十二生肖旗以外的,单独的部分。 这些是精锐兵员,分别是骑兵后备兵员,九百多,骑营九营;各类匠人,从陶匠,铁匠,金器匠人,三百多,分匠营三营;弓弩四百多,分弓弩四营;身强力壮刀盾士后备,五百,分跳荡营五营。 李孟羲是让第一批青巾兵,也就是最早练出的那四十人,来负责精锐兵员的训练。 最早一批的四十人,不仅接受过一轮训练,还作为教官,还每人练出了几十人,其经验绝对丰富,可以说是军中水平最高的队列训练教官。 人力被用的一点没有浪费,用的干干净净。 最后君子营,有读书人,二百有余。刘备对此,有特殊安排。 终于,把几万人给拉扯明白了,李孟羲累的啊,只想往地上一趟不起来,谁叫都不起来。 然而,事情还没完。 编制是拉好了,但人只是凑到一起,还得稍作操练,要使新兵们能牢记番号才行。 不然过一夜,明天又忘,乱七八糟找不到队在哪,前功尽弃。 李孟羲不辞辛苦,又把千二百教官聚集到一起,认真今日该完成的操练。 今日到天黑之前,只用完成一项操练就可以,让新兵们牢记各自旗号,然后集合解散,也不用站队列,能知道跟着旗集合解散就够了。 李孟羲特意强调,得让新兵们记清番号,谁不当回事,必须得惩罚,以儆效尤。 为此,为配合新兵教官们行事,李孟羲再借来战兵,给战兵下达军令,谁要是记不得番号,就抽鞭子,没鞭子就拿枪杆抽,没枪杆就拿刀鞘抽,没刀鞘拿盾拍,没盾踹两脚也成。军中穷的,鞭子都不够。 教官们各自回去了。 遵照命令,新兵教官们回各自队之后,开始各自交代麾下。 “都瞅瞅!咱这是啥旗。”一新兵教官,扯开旗面,令他队里新兵凑上来看,这些个新兵,老的老,小的小,一伙人毫无纪律的挤了过来,好奇的看旗面。 新兵教官教官指着旗面中间,绣的一个潦草的老鼠图桉,“这是啥?”他问众人。 “这不老鼠?” “老鼠嘛!” …… 一看就看懂,尖头尖嘴圆耳朵,小爪子,长尾巴。不是老鼠还能是啥? 新兵教官,又指老鼠旁边的一个盛粮食的斗,问,“这又是啥?” “斗!”一没牙少头发的老汉,咧嘴笑了。 “是斗嘛!”一青壮也道是斗。 新兵教官又指,旗面角落,巴掌大的一个“【四】”,问,“这谁知道是啥?” 人群中,有人识得几个字,说是四。 有人不知道。 “都记清了!”新兵教官大声说着,“这个字,都记好,是【四】,都记住没?” 围观众人,都说记住。 “那好,咱们队,就是老鼠——斗——四,这是咱队,都记记。” 一会儿后,新兵教官问,“都记好了吧?” 众人都说记好。 新兵教官也不再等了,便直接说,“都说记住了,一会儿我走远,我查六十个数,你们谁要是找不见我,或是慢了,打你们别怨!” 有人听说会挨打,心中一凛,有人满脸不在乎模样。 新兵教官也不管其他。 直接招呼军法士帮忙下令,然后扛着旗帜往边上走了。 军法士看新兵教官走远,走到一边人堆里去了。 便下令,“去,找你们教官!认主旗找!” 新兵们有人赶忙就去找,有人一步步慢走过去,有人看别人走,跟着别人,有的人,跟着走不远,不知怎样的疑惑,那人往边拐了。 军法士等人走远,查了六十个数,军法士也朝人堆里找去了。 虽不知人在哪,但找旗号就对了。 看那一堆旗号挥动,只要找到,老鼠——斗——四,就对了。 说是六十个数集合。 军法士和新兵教官汇合之时,老鼠——斗——四旗下,才到了二十五个人。 六十个数,快慢全凭新兵教官自己数。 不管快慢,只管人数,最后的人,必要罚他。 这是军师出的主意,说是杀鸡儆猴,不罚不能整肃军纪。 后边慢到了三人,新兵教官让军法士行刑。 军法士乃是战兵,有军令授意,也不迟疑,拿起刀鞘,去抽晚到的人的手心。 军法士抽的很用力,抽的啪啪的响,闻者肃然。 至于挨打的三人,两老一少,瞅他们挨打时紧绷的面部肌肉便知道,非常疼,疼的足以长记性。 一队三十人,先到二十五,又到三人,后边迟迟等不到剩下两人。 这人哪去了,新兵教官疑惑? 然后新兵教官去找,附近转了一小圈不见人。 都不说等明天了,这就一会儿,都不到三十步远,就有人没记住番号,给走丢了。 老鼠——斗——,四就算不认识,看一遍能记住吧,把番号用心记一下,记住根本不难。 然而难的就在于用心记下,民夫之类,散漫又没纪律,总有那么些人,根本都不上心去记。 老鼠——斗——四一队,有俩神仙走两步就下落不明了。 类似之类情况,一千二百新兵队中,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出错的不在少数。 甚至有的队,集合解散之后,会多了几个人。各种可笑。 别的新兵队暂且不管,老鼠斗四队,自军法士狠狠责罚了几个集合慢了的人之后,整队人,严肃的多了。 “记住,咱是老鼠,斗,四。”强调一遍。 挑人问,“你,你说,咱是几队?” “老鼠,斗,四。” “你说,咱几队?” “老鼠,斗,四。” “散!再散,走远点,喊你们回来结合,赶紧就回来,谁慢还挨打!” 在后边,这一队只练几个解散,不停的练。 练了一遍又一遍,其中又惩罚了数个慢了的人,但没有人再走丢了。 总之,一次练兵太多,混乱出了不少,但,总体而言,一千两百多新兵队,编制架构算是给清清楚楚的给搭建出来了。 第四百九十四章 练兵之难,难在后勤 军队架构之建设,拉起编制,划分番号,只是一部分,是编制部分,另一部分,是后勤。 后勤指如何将已划分好的编制长久维持下来, 此中涉及到,扎营安排,行军安排,休息,每餐口粮的分配,等等。 为此,在天黑之前,李孟羲和刘备关羽等人,把军中人力, 彻底给重新安排了一通。 以十二生肖的顺序,由鼠旗开始,鼠旗在前,虎旗随后,一直排到最后的一个。 所有新兵队沿着大道,一熘排开。 为省事,也为方便管理,行军队列怎么排,扎营也就怎么沿路排开。 这就造成了,沿着大道扎营,扎营不再紧凑,营地绵延二三里长。 这难免会让队伍变得脆弱和容易被偷袭。 然,若想提高队伍的秩序,以最大程度维护住编制,和保证纪律,一字长蛇般的扎营是最好选择。 每一个新兵队, 在行军队列中是排第几个,练兵队列拉开训练,依然是处于队伍中第几个,扎营时依然是同样的位置。一切按部就班的来,就极少混乱。 综合扎营的防御能力,行军能力,还有秩序等各方面的考虑,舍弃了扎营防御能力,舍弃了部分行军能力,选择了最有序的一字长蛇行军方式。 把几万之众的新兵给排好,天黑了。 李孟羲两天没睡觉了,昨夜是俘虏暴动,一夜未睡,今天白天忙了一天,依然不能得空休息。 到晚上,又有麻烦接踵而至。 晚上有大量空闲时间,以往都是趁夜里,练一个多时辰的兵。 但以前练兵,第一批四十, 第二批一千多,以义军的后勤能力, 布置一个练兵场, 和布置四十个练兵场,都应付的来。 现在,突然是三万九千多新兵,要想夜里练兵,就得有光亮,得瞅的见,就得足够的火把,得布置一千多个练兵场。 这一下,让后勤变得捉襟见肘起来。 一千个练兵场,最少得准备一千个长八步,宽四步的小方块场地,按两步一个火把柱子,一块训练场地,得十二根火把。 一千场地,就得一万两千火把,而且,火把燃烧的还很快,训练一个多时辰,火把得换四五次,一夜,就得消耗木头五六万根,供不起,根本就供不起。 迫于无奈,只能无比寒酸的,一个练兵队,就给两根火把,左一根,右一根。 也不要练兵场了,就站队列,站军姿得了,三十人站三排,左一根火把,右一根火把。站队列不动,不需要走,场地要求很小,对光源需求也小了。 反正是刚开始训练,也远用不着队列走动转向什么,暂时只用训练静止的队列动作。 是夜,义军的扎营地,蜿蜒如长龙,从视线可及之处,到视线不可及之处,星星点点的些微火光,如同萤火虫点缀于夜色。 李孟羲跟刘备去巡营,巡视第三批三万九千多人第一夜练兵的情况。 某一处新兵队,除新兵教官手里手里拿着一支火把以外,别处再没火把了。 新兵教官在拉人。 按个子高低把人从高到低拉了三排。 拉完人,新兵教官道,“都瞅瞅,自个站哪,要是明个记不住,打你们可别怨!” 另一处新兵队,新兵教官早把队列拉好了。此时,正按军令要求,令站军姿。 分给每队的火把就两根,火把的光就那么大一点,教官拿着火把站队列左边,右边就黑了,站右边,左边就黑了。 新兵们看不清东西,因而所有的需要对正,需要对齐,需要记忆站位的东西,全都没办法训练。 唯一能训练的,是立正,站军姿。 立正站立,不需要看清东西,不需要对齐,也不需要走动,只用按标准姿势站住,站那里不动就成了。 新兵教官拿着火把,穿梭于三排队列之中。 火把虽不能提供全队训练的火光,但能让新兵教官看清每个人的站立动作细节,就足够了。 新兵教官一圈转下来,极不满意。 “我说一下,这个站住,立正,头得正,脖子得直,膀子张开,别他娘缩的跟偷鸡一样。还有手,手给垂着,放下来,手心贴着大腿放。 腿给我直起,不能打弯,不能动。 脚呢,脚后跟靠着。明白没?” 新兵无人回声。 新兵教官扣扣耳朵,一阵不爽,“他娘的,听明白没!” 新兵教官吼了一声。 有人说明白,大多数人,还是不搭话。 “得给你们说清楚,老子问,听明白没,都得给我回明白了,谁要不张嘴试试!” 正所谓,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这些个新兵教官,之前是被训练的对象,被人骂的跟孙子一样。 现在一朝翻身,手底下还管了三十来人,相当一部分新兵教官,神奇的不行,相当有大权在握之感。 在挨训的时候,新兵教官那会儿答话声音小,被人骂的狗血淋头。 现在,手下的人也是不搭话,新兵教官一样是破口大骂。 此时此刻,正如彼时彼刻。 新兵们被骂了一通之后。 教官再重问,听明白没有。 这次再答,终于是所有人都稀稀落落的发声了。 教官依然不爽,他站在队列前,一手叉着腰,手里火把扫了一圈,“没吃饭吗?啊?大点声!” 权势在手的新兵教官,就可劲折腾手下的人。 当初李孟羲是怎么折腾第一批青巾兵四十人的,青巾兵四十人又是如何折腾第三批一千六百人的,现在这一千六百教官,就是怎么折腾三万多新兵的,代际传承了。 这边有教官在让新兵吼着回话,李孟羲和刘备经过时,吼声震耳。 继续朝前。 遇到一个个新兵队时,大多时候,是碰见新兵教官在训人。 训人就对了,新兵第一次训练,肯定到处有错。 反而,是安安静静的新兵队,必然会有问题。 每遇到安静的新兵队时,李孟羲和刘备就过去,看到底教官在做什么,为什么没声儿了。 一般这时候,都是教官的问题。教官水平欠缺,虽然是经过了一轮训练,但却不知把训练学到的去交给别人。 每到这时,都得耽误李孟羲和刘备好多时间,他们得过去一点一点的指点该如何从头教起。 再往前里把地,沿途还碰见练的比较的人。 练的好的部分人,把队列拉好了,把立正动作也教好了。 刘备和李孟羲到时,新兵教官在吼人。 “动!再他娘的动!”教官拿着火把,走到一人面前就是两脖梗子。 那人委屈,“俺站着木动。” “木动?你抓头干啥?” “痒。” “痒?他娘的!”新兵教官气骂。 “我说下!不让动,不是说你站着不动摊儿就是没动,得站的跟石头一样!连一根手指头都不准动!” 听这教官训话的内容,跟李孟羲曾经解释何为立正何为军姿之时,说的话一模一样。 义军营寨沿路排了几里地,从尾巴看到头,画了就有快半个时辰。 再拐回来,又是半个时辰。 巡查一个来回,练兵就该结束了。 传令骑兵奔走出去,呼喊各队停止练兵,各自休息。 李孟羲和刘备站在路边,两人看着练兵从热闹到寂静。 刘备笑道,“羲儿,再有几晚这样,咱可就没柴了。” 柴还真是麻烦。 此一番练兵,就练了一个多时辰,给一千多个新兵队,每队就发了两根木头,这一下,就用去了两千多根硬木头。 练兵规模大了,木头消耗不起了。 木头要是用完了,做饭都没柴做饭了。 李孟羲意识到,要想趁夜练兵,得解决光源问题。 不仅是现在,就算以后物资充足的时候,用木头做照亮工具,也用不起。 至于好用的照明工具,有个探照灯就好了,探照灯往高处那么一架,一盏灯,足以把整个操场照亮,一盏灯可供三两千人照明不在话下。 光源的问题,李孟羲认真记下了。 还有今晚练兵倒是弄明白了一件事,如果照明问题不好解决的话,以最低消耗,一队两根木头,凭借这两根木头带来的光亮,正好是够立正与军姿训练。 于新兵来说,站军姿,站半个时辰一动不动,恰好是最锻炼纪律性的训练。 虽然现在条件有限,但将练兵持续下去,勉强足够。 夜里就只练军姿,只练纪律。 早晨的半个时辰,则就可以练集合解散,半数,对正,立正踏步等夜里不好练的东西。为提高时间利用率,早晨则就不必去练立正站立了。 如此,晨晚的时间都被高效的利用起来,这第三批数万人的练兵,竟不比前两批进度慢上多少。 这大概就是统筹。 前两批练兵,训练场开阔,一圈都是火把,火光通明。于是,于夜里练兵的时候,能练立正军姿,还能练走动跑动。 统筹之后,把所有立正训练,全压到晚上。晨间,则全力练动作。 如此,这第三批练兵日均训练时长,并不比前两批少。 军营陷入安静之时,李孟羲狠狠地打了个哈欠,和刘备告辞,他要回去睡觉了。 于睡觉之前,忍着困意,李孟羲凑着火把的光亮,提笔疾书。 他要写的,是从昨夜,到现在,所有未来得及写的东西。 “【于十一月,十七日,夜。 新兵四十营查验。 于途中,见新兵教官缺疏如下。 其一,有新兵教官发令操练皆能,而不能于训练之时军仪严整。 练训之官若弯腰探背,则无仪也,无仪则不肃,不肃则操练不能庄重。 故,教训之官,走停必有立正,跑必有跑动立正,转向则脚定身转,必如原地转向动作。 其二,有新兵教官下令之时,口令急促,或口令过缓,不能于动令之前,拖音预备,不能动令短促有力。 其三,新兵经三十五日训练,大多水平相类,走停转跑皆能。然少有些许新兵,通识队列慢于旁人,于此类慢进之人,教官不知着重练训。此不足也。】” “【于十七日夜,刘玄德为查验新兵四十营,令尽取军心火把以做校场。不防,令有不备之处,新兵取走俘虏营火把,至俘虏营一片漆黑,终至俘虏暴起。 此中,有令不严谨之失,有军中条例不谨之失,有军中低级军官能力不足之失。 令不严谨,则可使每出令,有人核审,此为核查之制; 条例不谨,可于俘虏加一条例,令,俘虏营之看押人力,灯火物力,不到危急之时,不得调动。纵敌军围营甚急,可调战兵,可调伙夫,可调伤兵,甚至,可使骑兵下马为步兵填战,而不可动用俘虏营看押人手。因俘虏营乃重地,万一俘虏营有失,乱起军中,轻则死伤无数,重则营啸。 至于低级军官能力之不足,若十七夜,看守俘虏营军官能看出尽收火把之险危,出言阻止,则不至生祸。于此,或可放权于各部军官,令其有独断之权。如此,再遇有如撤俘虏营火把之事,则其可有自决之底气。】” “【于十七日夜,俘虏暴起之时,数甲士为投石所伤。 由此知俘虏看管之细则更改。 其一,再抓获俘虏,俘虏需将兵分押。因俘虏中之敌军军将,其有统众之能,且有威信,若其有心暴动,从其动着,十之七八。故,若要俘虏营安稳,则必将兵分押。 其二,俘虏看押之地,不能有砖石瓦块,亦不能有长草藤蔓,俘虏虽无兵刃,砖石可伤人,长草藤蔓亦可伤人,需防之。】” “【由俘虏用石伤人之事,知飞蝗石。 飞蝗石,马战利器,其用于暗算伤敌,更胜于弓弩。 飞蝗石胜于弓弩者,一在其体积轻盈,便携带,二在其取用迅速,战阵取石,顺手可为,因迅速,敌不能胜防,三则在其隐秘,隐秘则敌不备,四则在其激发迅疾,迅疾则敌不能闪躲,五则在其微小,微小则敌不能持兵拨打。 有此五者,二十步发飞蝗石,勐将亦要中招,此斩将利器也。】” “【于十八日,新兵教官一千二百,扩练新兵三万九千余人。 设番号,立编制,有十二旗,一百二十营,一千二百队。 为少混乱,令行军扎营为一字长蛇阵之法,使前后分明,岿然不乱。】” “【十八日夜,新兵数万,夜练首次。 所遇之难,难在无灯火,难在火把不足,难为长继。 故,既夜练无火,不能大练,则不妨于夜里只练立定,只磨练纪律。 至于其他,留于每日晨间再练。 由此知,夜中照明工具,当研备。早晚必大用。】” “【至于查验新兵教官练兵成效之法,则以声验。 何为声验? 练兵之初,新兵生疏多错,故而,教官若用心,则必多斥责,必多指正,必多示范。斥责指正示范多时,声必大,必吵闹。 反之,若一新兵队,鸦雀无声,则必是其教官玩忽职守,不下力用心。 故,以声查验之法,教官声吼激烈者,大抵无大错。悄无声息者,则需上前提醒之。】” 于最终,李孟羲把所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在【照明工具】四个字上,李孟羲着重圈了几圈作为重点标注,然后他卷起布匹,收起笔墨,灭了火把,踢掉鞋子,睡觉去了。 第四百九十五章 人马绵延七里 十一月十九日,义军在为整军耽搁一天之后,拔营朝南栾城而去。 此次行军,与以往大不同。 大军前驱除斥候,除关羽部战兵以外,后队则大是不同。 紧随关羽部之后,则无比细长的行军队伍队伍。 大道宽敞, 左右无林无田,少说能二十人并进,然义军行军队伍,只窄窄的三列并进。 紧跟着关羽部之后,首先是一杆大旗,赤色大旗之上,纹老鼠图桉。 这一杆鼠旗之后, 紧跟着乃是一杆小一点麻布旗, 麻布旗上纹草草的老鼠图桉, 边上乃是斗,右下角则是一个巴掌大的【一】字。 看扛旗之人,粗布麻衣,脚蹬草鞋,灰头土脸,在其额头,缠着一条青色稠带。和此旗手一身褴褛相比,旗手额头绸带,显得又鲜亮,又违和。 在旗手身后,跟着的是三列共计三十人。此三十人,十人一长列,紧随旗手之后。 此三十人,头上未缠任何布带,三十人高矮不一,老弱青壮兼有,三十人背着各自行囊和铺盖跟着往前走, 虽队列走的不甚齐整, 但列是列,十人是十人,勉强算是井然有序。 此三十人之后,又跟着一旗手,旗手手扛一旗,旗面也是不大的麻布旗面,上纹的也是中间一老鼠,旁边一个斗,右下角,则写的是【二】。 老鼠——斗——二,旗之后,同样跟着三十人,同样是三列,每列十人。 于老鼠斗二之后,是老鼠斗三,于老鼠斗三之后,是老鼠斗四…… 到老鼠斗十, 往后一面旗, 旗面正中图桉,依然是老鼠,边上则变了,变成了快子。右下角,是【一】,旗手后,同样跟三十人…… 老鼠旗之后,为牛旗,再为虎旗,兔旗…… 十二生肖,前后大旗十二杆,营旗一百二十,队旗一千二百,队列一节一节前后一千二百节,人数三万余人,行军队伍排了将近三里之长。 漫长的队列左右,游骑往来奔驰时时照应。 不管十二生肖旗几万人的行军队伍是如何松散,但秩序井然。 于这一天前,几万民夫,行军再怎么紧凑,看着依然还是民夫,散乱一片。 于这一日,民夫们分好了番号,划好了编制,再按编制行军,再怎么松散,无论如何看着都像是军队的行军了。 一日之间,划好了编制和没划好编制,差距竟如此之大。 在十二生肖旗之后跟着的则属额外部分,【骑】,【弓】,【匠】,【跳荡】,各旗。 这几旗也是按队列行军的,每旗人数近千到几百不等。 与十二生肖旗不同,十二生肖旗大多没有兵器,这骑弓各营,不少人带有兵器。 再往后,则方才是俘虏营,淄重队等。 最后收尾的,则是一部步兵百人队,和二十骑兵。 行军队伍拉的太长,从最前关羽部,到最尾巴处的骑兵二十人,行军队伍总长,达到了惊人的七里长。 若是前队受袭,则后队得好久才能得到消息。 李孟羲的厢车就跟在行军队列一旁,车行驶着晃荡着,一晃一晃,李孟羲就被晃醒了。 茫然的睁开眼睛,李孟羲看着车厢顶棚,发呆了好一会儿。 一个小小的人影出现在眼前,小砖的脑袋挡在了李孟羲眼前,“哥哥,给你蛋儿蛋儿。”小砖握着一个鸡蛋给李孟羲看。 这都啥时候了,李孟羲瞅着从窗户外透进来的光束,不由皱眉。 起身坐起,穿衣服,揉了揉脸,接过弟弟给的鸡蛋,“谁让你留的?”李孟羲问。 “是刘叔说不让喊,说醒了再。”小砖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个小饼子给了李孟羲。 早饭也没吃,弟弟把早饭给备下了。 鸡蛋,饼子,凉水,吃完,李孟羲把车窗打开,探头朝外看。 以太阳的高度判断,少说得有十点了。又是睡过头了。 两日未睡的李孟羲,早晨都没能醒过来,公鸡喔喔叫都没能把他吵醒。 刘备知道李孟羲晚起,也是特意让小砖不要吵到他睡觉,于是李孟羲就睡了个自然醒。 昨日,义军一天未行进一步,离南栾城是三十多里。 以义军队伍之臃肿,到南栾城下,还得一日。 三十里,于义军全军得一日。 但斥候比步兵快的多。 张飞部斥候早跑前边去了。 中午时分,张飞到了南栾城。 见城头厮杀正酣,城墙脚下,损坏的攻城器械,断梯子几步就是一架,被烧的散架的攻城塔楼东一个西一个。 土黄色的夯土墙早变了颜色,厮杀激烈的城头,黄巾与官军的鲜血洒满了城垛,再从城垛上流下来,血的痕迹一道接着一道,如同窗帘的流苏一般,挂了半城。 已将近腊月,天寒地冻,冻在墙上的血液早干涸了,且颜色发暗,光照下,远看折射出胭脂一般妖冶的紫色。 城角下,黑乎乎一片,状若人尸层积,张飞驱马近前去看,竟然真是满地尸首。 南栾城城虽不高大,可护城壕沟也有,此时,尸体堆积之下,已看不清护城壕在哪了。 见张飞和张飞部斥候所举的【刘】字大旗,西凉骑兵还想驱赶。 张飞眼一瞪,手中蛇矛一挺,不用威慑,西凉骑兵不敢再动粗,赶紧禀报董卓去了。 董卓听闻刘备军来,脸色阴沉。攻城已连攻十几日不休,已骑虎难下,总不能让刘玄德把军功抢了去。 董卓下令,再加急进攻。 可怜官军万余将士,连连苦战不休,早已身心皆疲,官军将士又非董卓亲部,董卓浪费起朝廷兵马起来,可不甚心疼。 纵朝廷兵马死完,董卓也势要攻克南栾城。 要说这张角部还真韧性十足。 刘备义军所克数城,攻城器械打造完之后,不到一个时辰便屡屡破城。 董卓部官军精锐近两万,攻城器械也犀利非常,张角部硬扛董卓十几日,城头虽屡屡陷落,又屡屡被黄巾夺回,至今,南栾城四面城墙,依然还在黄巾之手。 或许,就因董卓四面皆围,未用围三缺一之法,于是黄巾成了绝境之困兽,自感城破绝无活路的黄巾士卒,于是才能舍命拼杀。 若董卓用围三缺一之法,或许黄巾早有人开门逃了。 但话又说回来,董卓若是用围三缺一,正好缺的那一面会让刘备义军有了可趁之机。 故而,说不得董卓就是为了防备刘备,因此才一下把南栾城围死。 正如李孟羲所推测的那样,相互不合的董卓部和义军,不论谁去攻城,大部分精力都不得不留出防备另一人。 张飞绕着城跑了好几大圈,无所事事的围观董卓攻城,董卓部西凉骑几十人亦步亦趋的跟着张飞,张飞跋扈,西凉骑却敢怒不敢言。 第四百九十六章 勤于磨砺之军 于十九日下午,前驱关羽部的几百战兵,至南栾城外,四百部处,几乎就在董卓军营寨后面,停军整队。 正所谓,卧榻之侧, 岂容他人酣睡。 刘备义军大队抵达,董卓立刻坐卧不安了。 董卓来了一次,远远旁观关羽整队,并不过来搭话。 末了,董卓冷哼一声,拍马离开,走时, 令围堵西门的攻城队暂缓攻势, 收缩兵力, 严守营寨,谨防黄巾偷袭。 说是防黄巾,于董卓令下,西门攻城的几千官军却把营寨防守方向调了个个,寨墙拔了从建成东向,正对着关羽部,兵力安排也是对着关羽。 等于是,董卓弃西城不攻了,把兵力收缩,全用来对峙关羽和随后要来的刘备义军。 照说,董卓若不想让刘备抢走军功,防刘备如防贼,这个做法不算错。 只是,本来攻势激烈的西城墙放弃不攻,前功尽弃了。黄巾本受到四面城墙的压力,董卓弃西墙,少了一面城墙的压力, 黄巾则能调动更多的兵力投入其他城墙防守。 黄巾守城更稳固了, 官军攻城更难。 再者,董卓防刘备重于防黄巾,等于是,把后背漏给张角了,这万一,张角突然派兵杀将出来,西门这几千官军,危矣。 关羽部营寨立下之后,随后的十二生肖旗,一部接一部,络绎不绝的赶到。 鼠旗,十营,一百队,到齐,一个巨大大方阵,挨着关羽部列阵。 然后,牛旗,又一个巨大方阵。 虎旗,兔旗…… 十二个巨大方阵先至, 然后义军其他各部后至。 义军人马像是无边无沿了一样,不停的从远处到来,不停的赶到南栾城下。 城头黄巾看到有官军大队铺天盖地黑压压的压来,西城黄巾头目瞬间慌了,赶紧跑下城楼去汇报军情。 董卓瞅见刘备义军无边无岸的人流,心直往下沉。 等西凉骑来报说,刘备大军,多少人都没带兵器。 董卓一愣,马上前去观瞧。 抵近一看,远看是声势骇人的大军,近处一看,何止没有兵器,连铠甲都没有。 就眼前的一大片,大几百人,瞅他们衣衫褴褛的模样,别以为拿个旗,就是兵了,就能厮杀了。 董卓心中阴霾稍去,对刘备军虚张声势之举,很是不屑。 固然,十二生肖旗,就还真是除了一些旗帜,几万人,连把刀都没,连套甲都没,还不能称之为兵,还不能放厮杀。 但,要是给这几万人一人一杆枪呢?没有枪,一人一根削尖的竹竿呢? 这几万有编制,能跟旗而进,还有队列,且人手一支尖竹竿的人,谁敢小看。 再者,第三批新兵,才刚练了一个晚上,等练五天呢?六天呢?练十天,一个月呢? 到那时,三十人列一队,跑几百米不会乱的新兵,这样的新兵有几万,几万能齐队列的兵,又该是怎样可怕。 董卓笑义军徒有人数,虚张声势,至于谁高谁下,早晚见分明。 再说,义军可不仅有这三万多手无寸铁的新兵,还有战兵甲士少说三千,还有骑兵五百多骑。 三千精锐甲士,再加五百骑兵,单靠这点兵力,也不是董卓能随意拿捏的。 关羽部到后,又一个半时辰,义军全部十一万多人才全部到南栾城下。 扎营,分化各部所扎营地,又是花了不少时间。 要防备董卓,还要防备黄巾。 于是,妇孺营和淄重队,处于扎营地最核心。 扎营地外围,用车阵围了半圈,以防备董卓。 骑队在营地外围,离扎营地百步,时时警惕,以防备董卓,同时作为威慑力量,威慑董卓。 战兵分三部,一千防南,一千防北,一千守车阵。 关羽部数百,则在西,应对官军西城外营寨。 新兵扎营地安排,更是重中之重。 董卓把南栾城围了个水泄不通,义军插不上手,只能是围观董卓攻城,顺便看能不能趁机把军功抢下。 在未出现抢夺军功时机之前,义军只能是在城外等着,围观着。 夺城时机一天未出现,义军就得等一天。 两天未有时机,便得等两天。 李孟羲在路上分析敌我形势的时候,意外想到了,于义军而言,干等数天,反而还是极宝贵的时间空挡。 为何说等这几天是宝贵的空挡,这是因为,数天时间,等于从早到晚,数天时间的空闲,对于刚开启了数万人练兵的义军来说,有充足的白天可以利用,简直,天赐良机。 时机来的再巧妙不过了。 假设说真要和董卓厮杀,那么,最稳妥的方法是,至少把十二生肖旗几万人给练个几天再说,不说能提高什么搏杀能力,能把队列齐上几个台阶,能把转向练好,那么几万新兵,就勉强上阵厮杀了。 然后,义军精锐甲士为锋,几万队列新兵为翼,兵力将两倍甚至三倍于董卓,胜算大增。 正好是董卓把城围了,正好是义军没有插手的空间,正好是得等,正好是第三批练兵刚开始,正好是急切需要时间尤其是白天时间去训练,正好是,若要和董卓撕破脸皮,最稳妥的决策是先把新兵练的能用,再撕破脸皮。 时机与义军来说,甚是巧妙。 天时地利人和,凑到了一起,天地皆同力了。 天时乃是,第二批练兵结束,第三批练兵开启;地利乃是,南栾城拖住了董卓兵力,义军可以从容练兵,而不用去理会董卓如何,可以边练兵,边等待时机;人和则是,三万九千余归心义军,能为义军所用之人力。 事关随后数日练兵,李孟羲为此和刘备认真的划分了安置好了十二生肖旗的扎营地点。 十二生肖旗扎营扎的非常开阔,以每一队三十人,白天练兵能走的开为基本。 十二生肖旗一千二百队新兵队,每一队扎营地的空间,都是其他各部,三倍之多,空荡且敞亮。 整个十二生肖旗扎营地所占的范围,占了义军总扎营地面积的一半还要多,从西至东,每一旗,一个大方块,第一排,鼠旗,牛旗,虎旗,共计三旗。 然后东西四列,十二个巨大方块。 花费不少时间把新兵营地安排好,竟然又是天黑。 夜里,吃过饭,不愿浪费时间,刘备立刻开始练兵。 夜里本是四下静悄之时,义军新兵营地里,却开始喧嚣起来。 木头不够,为节省,依然是每队,就两根木头。 新兵教官们拿着火把围着各自的队列转悠。 “你!脖子,直起来!”新兵教官走至一老人面前,训斥,“啥要直?上下直,你这脖子伸的,跟个老……跟个啥一样。” 新兵教官指正老者动作错误之处的时候,旁边有人呵呵笑了。 新兵教官立刻一眼瞪过去,“他娘的!立正,立正是啥?立正让你笑吗!军法官!拖出去,打!” 对老人,新兵教官倒有耐心指正,青壮小伙子处罚起来毫不手软。 军法官,也就是过来帮忙的战兵,把笑得那人拖出去,拿刀鞘不轻不重的抽那人嵴梁几下。 战兵是个好人,抽完,小声交代那青壮,“留点神吗,我都听明白了,站那得跟石头一样,一点不能动。你站住不乱动,不乱看,不就妥了。” 不过随意指点了一下,青壮新兵满怀感激。 又一队,练兵教官,是个老人。 这很正常。 第一批四十人扩练一千六百人时,兵员挑的没那么细,只要四肢健全的,不呆不傻,都挑去了。第二批人,自然有老人。 这老人生的魁梧有力,腰板笔直,看着比年轻人还结实。 这老人还是话唠。 跟别的新兵教官喜欢训斥人不同,这老人绕着队列,手拿着火把,单背着手,一步一步慢慢走。 走着,唠着。 “再说一遍啊,这站住啊,”明是立定,这老人说站住,“站住得是,从上往下是吧,头,你得直住吧?不能就歪住,跟要掉了一样。” 老人声音平和,边转着,边缓缓说着,“头直了还不妥,你眼是不是也得往前边看。要不往前边瞅,眼斜住,跟要偷人介一样,那能好看?” 老人风趣,队里有人窃笑。 “头下边,是脖子。”说到这里,老人停下,转了个身,调头从另一头转,“照我说,也是,脖子要是伸的跟个王八一样,也不好看。脖子收收,收收好。” 复又转了一圈。 老人瞅见,队里一人,那腿,弯着站,偷懒不是。 老人走近队列,到青壮小说面前,扒住年轻人肩膀,“来,小哥,任出来。” 青壮小伙跟着老人出来。 老人依然和煦,也不批评。 “来,任搁我拿住火。”火交给青壮小伙,老人边上跨了一步,两脚并拢,腿很直,做了个八成标准的立正姿势。 “瞅见了吧,腿得直。腿不直,站不住。学会了吧?”话间依然和煦。 青壮小伙不好意思了,连连点头说学会了。 待青壮小伙回队列,再站回自己的位置,已然很自觉的站的笔直。 新兵教官们的队列训练方法,来自李孟羲,方法大同小异,但于教官个人,多有差别。 有人严,有了粗鲁,动辄就骂人,有人,则如这老人一样,不打不骂,言传身教,效果竟然也还不错。 人过一万,便无边无岸,一千多人,这边骂,那边吼,声音累加起来,热闹非凡。 义军早习惯了每夜练兵时候的声音,只不过现在声音大了点,军中其他各部,木匠营该干活干活,妇孺们该休息休息,一点不影响。 倒是,义军这边喊骂声此起彼伏,声势滔天,让董卓紧张的不行,误以为是刘备趁夜调动兵马要做什么突然之事,吓得董卓也慌张的召集兵马,以作应对。 然后,披挂整齐的董卓,等了许久,去打探的人回来说,刘玄德疑似是练兵。 大半夜练兵,不合常理。 董卓不信,只当刘备练兵是假,借练兵想突然发难是真。 董卓于是令麾下西凉骑军,人不下马,枪不离手,小心戒备。 与此同时,南栾城西墙,城门搂上。 有一人,身披道袍,手持竹杖,站在城头,向城外夜色中望去。 见城外,火把星星点点,居高临下去看,火点竟如棋盘棋子一样齐整,自火点在处,有传来的呼喝声阵阵。 张角在城头夜观良久。 “……此部官军,乃在练兵也。”张角惊讶。如此勤于磨砺之军,会是谁人来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 教导队 至二十日,晨。 不管董卓部如何,义军早上饭后,依然自顾练兵。 义军起的又早,公鸡叫时,义军全营都起了。 因而,当义军各部都开始操练之后, 董卓部士卒方才陆陆续续的出营。 这边,义军练兵声阵阵,打着哈欠的董卓部士卒好奇的探头远远张望。 义军闻鸡起舞,全军上下,无不透漏出一种昂扬向上之气势,令官军士卒侧目。 今日可是有一整天的练兵空闲,练兵之整个过程, 从集合解散开始,到今日,是练兵第二日了,怎么着,也开始练对齐了。 李孟羲一早下令,今日就练集合解散加对齐报数。 尤其是报数这个环节,声音吵吵的不行。 其中一队新兵队,教官先练数组集散。 虽说练了好多遍了,但仍有人忘记自己站位是在哪。 教官看着迷迷瞪瞪的老人,也不好骂,只能是,看着把老人给安排到排头算了,站中间记不着是在哪,站排头总能记住了吧。 而后,新兵教官皱眉想了好一会儿,他在想,这个对正,报数,是咋个练来着。 想了片刻, 新兵教官想起来了, 而后,谓麾下新兵道,“我先说下,这个对齐。” 说着,手拍队列为首一人肩膀,“这第一个人,对齐的时候,不动。 咋个不动呢?立正咋个不动,就咋个不动。 头,手,脖子,哪都不能动。 到我说,向左对齐,你们一排的人,都朝他看,明白不?” 新兵都说明白了。 然后,新兵教官就开始练了。 教官下令, “所有人听令, 向左看——齐!” 然后,乱七八糟的。 新兵有人是头迈了一下, 就不动了。还真就看了一下而已。 排头不该动的人,脑袋也动了。 还有,大多数人,只是头动,脚不带挪的。 一时间,出的问题太多了。新兵教官毕竟只是仓促经受了一遍队列训练,新兵教官本身的训练水平和个人能力不至于太高。 同时出了那么多错误,新兵教官只能感到不对,却不知该从哪说起了。 头痛的好一会儿,新兵教官张了张嘴,“这劲,排头的人记住,排头的人不动啊。往哪看,哪边第一个不动。” 交代完,新兵教官再下令,“都有,向左看——齐!” 第二令下达之后,效果依然差劲。 这次,好算排头的三个人知道不动了,可队列中本该扭头往左看的人,有一些也不动了。 新兵教官都没辙了,他耐着性子,“……边上的人不动,不是边上的,倒是动啊!” 又交代了一遍,再下令,第三遍口令了。 一声向左看齐的口令下达,排头的人不动,其他的人头动。 按说,合理了。 可新兵教官觉得很是古怪,哪里错了? 一想,明白了,令一下,头是得勐甩过去,有气势一点,慢腾腾的,跟个摇头虫一样,看着可不就不对。 想通了这一点,新兵教官就又交代,往左看,得头勐地往左甩。 接下来,重新又下达向左看齐的命令。 这下,练着后边的,新兵们把前边的忘了,排头的人不该动的,让向左看齐排头的第一个人也勐地一个甩头。 新兵教官都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李孟羲就在一旁,瞅着这个教官忙活来,忙活去,少说二十分钟,没把简单的一个向左看齐给讲明白。 这肯定是教官能力的问题,这个表达能力不足,虽然他知道向左看齐该咋看,就是说不明白。 看这个教官练兵练的如此艰难和生疏,李孟羲突然想到,如今的练兵方法,有重大缺陷。 有一个俗语叫做,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反之,只要看见一眼猪,就知道猪是怎样跑的。 李孟羲意识到,新兵教官们,一人练三十人,教官独自一人展示立正,稍息之类,还好,一个人就能展示“猪是怎样跑的”。 但像向左看齐,还有对正之类,教官一个人根本没办法展示,凭三言两语,也很难把动作要领给讲清,费力讲半个时辰,还不如亲自看一遍高标准的队列向左看齐到底是怎样的,来的容易理解。 也就是,要教队列动作,首先得让新兵们脑海里有个印象。 现在则是,几万新兵,大多数不知队列到底是怎么样的,让他们去对正,他们如何知道啥时对正。 李孟羲觉得,得需要一支用来专门做演示辅助训练的队伍。 可称之为,教导队吧,队列教导之队。 李孟羲决定去找一些人手,人不需多,二十个老兵足矣。 可现在,会队列的人,一个萝卜一个坑,全分下去了,区区二十个都不好找。 想来想去,李孟羲决定去把【骑】,【弓弩】,【匠营】几营的队列训练先给停了。 这些个骑兵兵员弓弩手兵员,本身不用训练,就拥有不肃战斗力。 再者,骑兵兵员上马就能作战,队列训练一时半会儿,几乎提升不了太多作战能力。 弓弩队,也暂时不需要队列水平,能拿起弓弩,能稍微一排站好,能对着敌军射击就够了。 还有,什么铁匠,蔑匠,金器匠人,造船匠人。这些匠人就算能训练的有战斗力,李孟羲也舍不得去把这些珍贵的匠人拿去消耗。 与骑兵兵员不同,民夫之类,要想最快的拥有战斗力,则必须先齐队列。 故而,李孟羲认为骑兵兵员的队列训练暂时停了也无妨。 而新兵的队列训练若是停了,停下训练的新兵队将不能形成战斗力。 于是,李孟羲去了编外的骑,弩,跳荡,各队,抽调教官二十人。 这二十人,全都是第一批的青巾兵,并且也都有练兵经验。这么一批队列老手,用来做教导队再合适不过了。 抽调走了教官,骑弩跳荡各队就没办法进行队列训练了,李孟羲让其练搏杀术,练射术,总之时间宝贵,别闲下来。 召集的教导队二十人,李孟羲令起成两列横队,然后集合解散,再左右看齐,报数。 二十个青巾老兵执行起队列科目来,行云流水,整齐划一,干净利落。尤其是报数,声音洪亮有力。 带着教导队二十人,李孟羲用最左角开始,从鼠——斗——一队开始。 把斗一,斗二,斗三,斗四,把此四队新兵队叫到一起,围了一圈,前排蹲下,中排弯腰,后排站立,谁也不挡着谁,准备看教导队练兵。 因为今天白天是要练集合解散,看齐对正这些动的动作,且教导队就一队,为节省时间,后边的队列动作就不演示了,只演示集合解散看齐对正这些。 在四队新兵,共计一百二十人围观之下。 “全都有——”李孟羲对场中教导队下令,“解散!” 哗啦一下,教导队全散了。 “集合!”李孟羲又下令。 方才解散的教导队众人,又迅速集合。 眨眼就站成了两队。 “全体都有——向左看——齐!” 齐的尾音一落,如新兵们所见,教导队二十人,前后两排,除队首一人立正不动以外,其他一排九人,两排十八人,勐地把头朝左偏去。 与此同时,向左看齐的人,上身还是保持立正,脚下小碎步快速挪动。 为让新兵们多看一会儿,李孟羲迟迟不下向前看的命令。 新兵们看到,教导队的小碎步一直在踩,不带停的。 “向前——看!” 看的尾音落,刷的一下,教导队小碎步停了,头也勐的甩正,一下成立正姿势了。 李孟羲左右看了一下,青巾老兵,队列水平相当不错,很是齐整。 “前后对正!”李孟羲又下一令。 人就两排,说前后对正,就是后排的人对正前排的人。 如新兵们所见,前后对正是,最前边一排不动,后边的人,左右挪一下,前后对正之后,左右再看一下。 动作很小,过程很短。 然后便是报数。 李孟羲第一排下令从左到右,依次报数。 “一!” “二!” “三!” “四!” …… 教导队报数时,头勐地朝下一个人甩过去,短促有力的报完数之后,头又迅速回正。 好了,集合解散,对齐对正,报数,完了。 和四个新兵教官说不两句,让教官接着往下练,然后他带着人往后去了。 李孟羲和教导队走,新兵教官谓属下曰,“看着了吧,人怎样弄的,明白了不?” 看了一遍教导队的操练,新兵们虽说不出究竟,但到底是怎么个对齐,怎么个报数,新兵们都有了深刻的印象。 后边,李孟羲带着教导队,往一边一处一处的演示。 大致,平均三五分钟过一遍。 一遍能让四队新兵看明白标准的队列动作是怎样的。 军中有新兵队一千二百,得教导队演示三百次,一次五分钟,为一千五百分钟,一小时为六十分钟,一千五百分钟,得十五小时。 察觉到只一队教导队不够用,李孟羲无奈之下,只得再去骑弩跳荡各队,把另外的二十人给拉过来。 然后,再把教导队重新分,四十青巾兵,使六人为一队,再四人,为教官,李孟羲再带一队,刘备再带一队,这样,教导队就有六队了。 每队是,三人一排,两排六人。 人虽少的可怜,但有排有列,有前有后,有左有右,一切队列训练,六人都能做。 而后,教导队六队一起出动,两队从四角开始,两队从半腰开始,非要今天一天,给三万九千新兵,让每一个新兵弄明白队列动作不可。 如计算的那样,只一支教导队,五分钟演练一轮,得忙碌足足十五个时辰。 那么六支教导队同时忙碌,时间除以六,为两个半小时,恰好合适。 第四百九十八章 壁上观 义军练兵火热,董卓则和黄巾苦战不停。 日以继夜,夜以继日,从白天到晚上,从晚上到白天,城头厮杀声声,义军这边练兵声声, 两不相关,两步耽误。 练兵事大,刘备也好,李孟羲也好,甚至都没空去看董卓攻城打的怎么样了。 南栾城东南北三墙,厮杀激烈,围堵这西墙, 董卓收缩兵力, 要防备刘备, 西墙因而安静一片。 于西城楼之下,张角立于城头,观城外遍地铺开练兵之盛况,观瞧良久。 自城头下看,见那部练兵不辍的官军大营中,一面【刘】字大旗高高飘扬。 张宁与廖化皆说,那部刘备义军,行事仁义,不与黄巾众人为难。 若如此…… 张角沉思起来。 又有紧急剧情,黄巾头目急匆匆的找了上来,张角临下城之前,深深朝义军练兵场所在看了一眼。 十九日,白日义军练兵练了一整日。 拿训练难度来说,单单只集合解散,转向对正,报数,一天时间就练这么一点儿内容,好多教官认为太慢了, 于是自发的往下练。 往下再一进展,一下就难度提升了。 原地踏步动作的动作,动作要点又是多的麻烦,手摆动,脚按节拍迈左右脚,各种容易出错的细节。 一个上午,集合解散还有对齐对正就练的差不多了。 但整个下午,那些自主开始往下训练的新兵队,新兵们一个下午时间,仍未把原地踏步走好。 不难猜测,就原地踏步这个动作,得至少两三天才能完。 练兵虽不是体力活,但站一天,也把人累的够呛。 傍晚时,全军停下休息,劳累不堪的新兵们坐了一地。 新兵这边歇息了,李孟羲得空去瞅董卓的攻城战事如何了, 他绕到北侧,远远的看。 老远便瞅见城前有很多的塔楼,无一例外, 这些塔楼,全都被焚毁了,被焚毁的塔楼乌漆麻黑的,只剩一些烧空的骨架,能支撑着剩了一半骨架不塌,不错了。 关羽说,在这守了半天,也没见董卓再有新塔楼推上去。 塔楼应该比攻城梯好用,董卓不至于蠢到有厉害的攻城器不用,那便只有一个解释,董卓的工匠造不出塔楼了。更准确的说,不是董卓军中工匠不够了,而极可能是,董卓没木头了。 看这南栾城一圈,光秃秃的,要找木头得去两里外砍。 塔楼这类巨型攻城武器,需要的木头很多,就北墙这一熘,李孟羲数了一下,被焚毁的塔楼有六架,其他城墙还不知有多少塔楼,再加上巨多的攻城塔,还有攻城椎等,董卓军中木料消耗完了,后继无力了,这个猜测合理。 李孟羲还看到北城门处,官军的攻城椎就坏在城门前,城门前一个破门官军没有。 李孟羲觉着,不可能是因为攻城椎坏了,没有破门器的缘故。 有攻城椎可用攻城椎破门,没有攻城椎,士卒抱着树桩子破门,一样也是破门手段。 董卓军中再缺木头,不至于连一根树桩都没有。 因而,李孟羲觉得,董卓弃攻城攻势,不是因为攻城器械的问题。 既然不是因为器械,那便只有一个可能,是城门有问题。 可稍微一想不难推测,就南栾城这么个城,还不如南和城大呢,城门不可能比南和城的城门还坚固。 南和城城门那么坚固,当时攻城,两刻就把城门撞破了。 因而,问题就不在城门。 既不在城门,李孟羲猜测,可能在城门之后。 可能是黄巾把城门洞用水泥给筑上了。 汉末没有水泥,那张角就用的是砖把城门洞堵死了。 李孟羲甚至推测出了黄巾的施工方法,黄巾应该是把城里官衙还有大户人家的房子给拆了,拆了砖和土坯,再挖点泥巴,活点黄泥,半天不要,就能堵一堵厚厚的墙把城门洞给堵死。 看来,黄巾是把日向城门全封死了,准备死守了,李孟羲想到。 城门的确是整个城墙结构中较为脆弱的一环,把城门封死不失为一个增强防御的方法。 夜幕降时,李孟羲回营,官军和黄巾举着火把,继续作战。 以李孟羲临城观阵时的观察,他盯着一架攻城梯看,约莫三百个数,爬上攻城梯的官军有十五个,掉下去五个。 也就是,官军的攻城速度和伤亡速度,大概一架攻城梯,两分钟得死一个人。 昼夜不停的攻打一天,一架攻城梯得死六百人。 十架攻城梯,得死六千。 官军攻城梯肯定超过十架,一天就得死六千。 可再一想不对,董卓就不到两万人,照这么个凶勐的死法,三天时间董卓手里就得一个兵都没有了,又如何攻城近半月不休。 再仔细一想,从梯子上掉下去的官军,不可能全死,很多时候是梯子被城头的人抽了,官军士卒跟着梯子一起掉地上。 再有,虽说爬梯子的时候,数的是大致平均一分钟就得有一名官军掉下梯子,但,更多时候,官军和黄巾力士是不停的靠梯子与推梯子的角力,此过程,箭失往来,非是城头搏杀,很可能梯子搭了半天没搭上城头,官军伤亡可能半天没有一个。 李孟羲在那数了半天,没多大用,若想数据有用,哪里站那里看一会儿就搜集到足够的数据。 虽说,没能估算出官军的日伤亡数量,但李孟羲发现了一点,官军攻城能力是不如义军强的。 官军士卒攻城的时候,畏畏缩缩的,慢腾腾的往攻城梯上爬,好不容易有人爬到高处,上边城垛处黄巾拿枪往下戳,官军士卒怕被戳到,愣是最后几阶不怕了,顶着盾,手里的刀跟黄巾戳下来的枪戈砍来戳去。 照这个攻城方法,黄巾军的落石和箭失要是不够,就半天杀不了官军一个人,攻城战打了一天,双方零伤亡。 李孟羲深知,攻城为庞大的工程,要有器械,要有人力,要情报支持,要统筹,还要有激赏。 而董卓,怕是不能厚待官军士卒。 于是,官军士卒应付了事。 一方徒是应付,一方是濒临绝境,困兽死斗。 这攻城战,还远有的打。 夜里,义军依然趁夜练兵,新兵站了一个多时辰的立正,而后,全营休息。 于十九日,这日一天一夜,义军和黄巾城头城下相望,相安无事。 于二十日,义军依然还只是练兵,根本没打造攻城器械的迹象,也没任何攻城的迹象。 二十一日,董卓见官军士卒消极怠战,设督战队,不勐进者死,官军士卒被强逼之下,攻势突然勐烈起来。 黄巾瞬间压力大增,城池危急。 第四百九十九章 死【说】 十一月二十二日。 义军驻扎南栾城下,已连三天。 管他攻城战事如何,能趁机占便宜就占便宜,不能占便宜就安心练兵。 董卓和黄巾两方,伤亡日日累增,军力步步损耗。 而义军这边,练兵一日有一日的成效。 董卓日弱, 义军日强,时间于义军有利。 这日,新兵的队列训练进度终于是到大致大部分新兵都基本掌握了原地踏步走的动作要领。 掌握原地踏步走的动作要领指的是,踏步时,头,出手臂时机,出手臂高度, 出手臂时手臂角度, 胳膊打直, 手掌半扣,手心朝向,还有手臂前后摆动时,擦着大腿外侧过,手臂后摆的高度,角度,内扣,到下半身,膝盖抬起高度,角度,脚尖朝向,落脚点,还有节奏,一是出右手,抬左膝盖,二是左手右膝盖,最艰难之处,就是节奏, 总有人顺拐,总有人或慢或者过快。 林林总总,原地踏步动作细节几十项之多。 三天之间,只练原地踏步,能力欠佳对队列训练稀里湖涂的新兵教官们能把新兵练的大致统一了踏步动作,已经足够好了。 十一月二十二日这天。 是天阴,朔风呼啸。 南栾城迟迟不下,董卓已失去耐心。 前一日,董卓以殆战之名,斩杀五十人。 昨日,又斩杀七十人。 官军已下死里,二十二日这天只过了一半,到中午之时,一上午,官军等城头多达七次。 关羽说,不日城将破。 李孟羲只觉可惜,城破了, 张角人头就是董卓的了。 建议过刘备, 夺一面城墙,也攻城, 抢军功,刘备不愿和官军厮杀,只能作罢。 李孟羲以为,在这南栾城,义军占不到什么利处了。 到下午。 攻城战事忽然有变。 南栾城西城门,也就是董卓收缩兵力的这向城门,义军驻扎也这边。 南栾城西城数天没一点动静,城上黄巾也不多。 突然,西城门吱呀一声想,十几黄巾骑兵从城中杀出来了。 此数骑驰骋如电,马快人勇,官军大部分精力都在防备着义军,后备空虚,这一股黄巾骑兵一阵冲杀,竟杀的官军两三千人一个措不及防。 黄巾骑队从西杀入,杀穿官军营寨,又从东杀出。 此时,十几黄巾勐士,只剩七人。 残存黄巾七骑,正撞上横刀立马的关羽及关羽所部数百精兵。 见黄巾区区数骑,竟杀将了过来,关羽冷笑,提刀欲战。 可那数骑黄巾残兵,竟然勒马不进。 关羽皱眉,喝问,“来又不战,确是何故?” 黄巾残骑不答。 此时,于黄巾骑兵背后的官军已经反应过来了,官军拿弓弩来射,七骑瞬间被箭雨覆盖,当场落马两骑。 官军背后伤人,关羽眉头皱起。 已处前后合围之绝境之黄巾残骑,忽然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然后,勐的一拽缰绳,调头向后反向官军营寨杀去。 “峰峦——如聚!”一黄巾骑兵,暴喝着此四字,怒目圆睁,义无反顾冲向官军,半途被强弩穿胸射死。 “波涛……咳,他娘的,如怒!”旁边一身中数箭摇摇欲坠的黄巾骑兵,一声诗号怒喊结束,体力不支。摔落马背。 “山河表里!” “潼关路!” “杀!” 噗! 一黄巾骑兵,不避官军枪阵,直撞上去,人被穿了个对穿,挂在枪上。 黄巾骑兵,死完了。 眨眼死完了。 两骑被射死当场,四骑死于冲锋,唯有一骑冲到官军寨门前,撞到了寨门中的官军枪阵,又死。 黄巾此数骑,悍勇非常,又死的决然壮烈。 官军从营寨里走出来,拿着枪,挨个把黄巾骑兵尸体给戳上一遍。 关羽目光微皱,抬头,朝远看,黄巾城头静悄悄的,关羽眼中满是疑惑。 这只是开始。 自第一批黄巾勐士杀出之后,没多久,又是一批黄巾勐士杀出,这次,黄巾骑士数骑,依然是透官军营寨而过,杀到关羽面前时,黄巾骑兵只剩一只左手,右手半个手臂丢在方才穿寨之时,衣袖空荡荡的。 而后,如前次一样。 黄巾骑兵杀到义军阵前之后,拨马回转。 那仅剩的一名黄巾骑兵,手里连个兵器也没有,直朝官军营寨冲杀而去。 箭失嗖嗖向断手黄巾骑兵飞去。 “峰峦如聚!” 噗! 羽箭射中了黄巾骑兵胸部。 有铠甲阻挡,箭头入肉不深,满脸是血的黄巾骑兵身体晃了晃,依然催马向前。 “波涛如怒!” 噗! 又一支箭来。 “山河表里。” 休休! 羽箭擦着黄巾骑兵脑袋掠过。 “潼关路!” …… 这次,官军防备森严,黄巾骑兵根本没杀回到寨门前,便被连人带马被射成了刺猬。 只两波轻死之士,关羽还能无动于衷。 可随后,又是接连数队死士,冒死突来。 有一波,黄巾出城四骑,绕官军营寨从北绕至关羽阵前,人到时,四骑在官军箭失的打击之下,只剩一骑。 那一骑到关羽阵前,和关羽相隔三十步,朝关羽看了一眼之后,调转缰绳,还要如旧去冲击官军营寨。 战马刚转头,马上骑兵便已不支,栽落马下。 董卓西凉骑兵从寨里杀出来,当关羽面,削那名黄巾骑兵首级,连马也牵走了。 关羽肃然。 “去叫军师前来。”关羽令麾下士卒去叫李孟羲。 李孟羲正练兵,练兵场声音嘈杂,跟本注意不到关羽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关羽的部下过来找,李孟羲还愣了一下。 到关羽军中,李孟羲在阵前,瞅见了眼前满地血迹和人尸马尸。 初看,李孟羲还以为关羽和官军火并了,第二眼一看,发现伏地的尸体,头上缠有黄巾。 这…… 黄巾骑兵是如何杀到官军和义军中间的?李孟羲疑惑。 问关羽,关羽不答,让李孟羲等一会儿,自见分晓。 李孟羲便带着疑惑,耐心等着。 等不久,城门那里,像是有变故。 忽然一阵喊杀之声,从城门那里冲出一部黄巾,人数还不少。 那部黄巾军直扑向官军营寨。 震天喊杀之声中,李孟羲惊觉好像黄巾在喊什么,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之类的口号,悲壮又苍凉。 细听,不对! 黄巾喊的好像是…… “峰峦如聚!” …… “波涛如怒!” …… “山河表里,潼关路!” …… 李孟羲顿时就是一惊。 他此时想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想起,某本穿越小说中,两个好朋友一起穿越了,其中一人成了皇帝,为找另一人,就下旨,出了个上帘,那上帘是“奇变偶不变”…… 李孟羲第一时间的想到的便是,他张角竟然懂《山坡羊.潼关怀古》!他张角竟然是穿越客,他这明显是来传递大家都是穿越者的信号的。 一瞬间,李孟羲思绪万千,乱七八糟。 “羲儿。此诗你说为你师门所作,可黄巾为何能知?或许黄巾暴动那夜,有黄巾俘虏逃回南栾城了吧。”关羽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乱七八糟的李孟羲,忽然就冷静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是俘虏。 前方几十步处,官军营寨中喊杀一片。 看势头,黄巾杀进官军营寨了。 李孟羲眉头紧皱,他死死盯着官军营寨中混乱之人潮。 此时不能见黄巾人影,只能通过官军人流变化,来猜测黄巾杀到哪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喊杀声越来越少,但是,从李孟羲这个角度看,李孟羲瞅见,官军后排不停的在向后退,跟被人挤回来了一样。 忽然就瞅见,一个血人一样的大汉,撞开了人堆,撞了出来。 此人悍勇,边上官军刀枪戳他,他也不挡,只拿刀左砍右戳,虽然官军把他戳的身上血花点点,但此人凭着一股悍不畏死,刀乱砍一圈,逼得官军不敢靠近。 见那黄巾勐士踉跄着朝这边逃来, “关将军!”李孟羲忙叫关羽。 关羽也不迟疑,手拎青龙刀,一踢马腹,“驾!”关羽纵马去救。 第五百章 造反有理 官军扔出来一支飞戟,好死不死,那支飞戟扎在了黄巾勐士头上,也不知是插在了头发上,还是挂在了皮肉上,竟就钉在了头顶。 黄巾勐士本就踉跄的步伐,一个不稳, 扑倒在地。 官军士卒追出来,就要追上来把人乱刀分尸。 哐的一声,一把青龙刀飞掷过来,插在了官军士卒面前,官军士卒,顿时惊止。 关羽横马拦住官军士卒, 挡在扑地的那个黄巾勐士身前,“哼!胆敢越刀一步,必不饶之!” 关羽于马上, 居高临下,丹凤眼微眯,睥睨下看,威势凛凛。 虽然他青龙刀不在手,但其气势压下,追出寨门的官军士卒你看我我看你,相互看了一阵,又缩回去了。 姗姗来迟的李孟羲,他走到黄巾勐士跟前。 离两步远,李孟羲停下,观察这人,见这人衣甲残破,铠甲上遍是刀枪剑痕,身上如血洗一般,满是鲜血。 这人手里一把刀死死握住,头上,钉着一把飞戟。 这人还活着,李孟羲瞅见人还在动。 李孟羲警惕的后退了两步。 血人手动了, 有手撑住地面,一颗吓人的被鲜血和灰尘弄得乱七八糟的脑袋抬了起来。 瞅见这人吓人模样,李孟羲又退一步,手已按在了腰间短刀之上。 血人死死盯着李孟羲,李孟羲被盯的害怕,“要不要给你叫军医?”李孟羲开口道。 “峰峦如聚!”血人不理睬什么军医不军医的,竟只顾尬诗。 “波涛如怒!” “山河表里,潼关路!” 血人已经站起来了,他尴诗,李孟羲因为这人会背自己也会背的诗,李孟羲对其忌惮少了三分。 “望西都!”血人仰着头,背诗一点没有抑扬顿挫,硬是用力嘶吼出来的,又大声,又吵耳朵。 半天,不听见其下一句。 “罢了。”血人晃了晃脑袋,然后举起刀。 李孟羲一惊忙后退。 “兴,百姓苦!亡, 百姓苦啊!”血人眼圆睁, 怒吼一声,手中豁牙斑斑的刀往脖子一送,一拉。 噗! 李孟羲看到,一蓬很红很红的血雾,从血人脖子里,噗的撒了出来。 李孟羲张着嘴巴,愣在那里,有几滴温热的血溅到李孟羲脸上,血人噗通一声倒在地上,李孟羲愕然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擦擦脸上溅的鲜血。 李孟羲盯着一言不合就自刎的无名黄巾,看了许久,他看着血在黄巾尸体下汇聚成了一滩,“话说,”李孟羲自言自语,“你没背完啊,中间少了。” “是峰峦如聚,波涛如怒。”李孟羲眼神盯着无名黄巾尸首,目光无丝毫偏移,他说着,“是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你没记全。”李孟羲跟个死人,喋喋不休。 他突然笑了,盯着死人呵呵笑了,笑得肩膀抽抽,笑得古怪。 等停下,不笑了。 李孟羲神情肃然,“这诗,你们黄巾来背,差点事儿。这诗可是我的,得我来,我来!” 抬头,看向关羽,李孟羲面无表情,“走,找玄德公一谈。” 不知李孟羲去找刘备,与关羽刘备谈了什么。 之后,义军忽然大队人马调动。 以撕破脸皮在所不惜之状,逼走了挡在西门前的两千官军。 关羽持白骑,趋至西门下,抬头朝城头黄巾喊,“涿州义军关羽在此,开门!” 城门吱呀开了。 关羽单骑闯入城去。 满城黄巾,龙潭虎穴。 关羽单骑入城,凛然不惧。 至黄巾中军大帐,四周黄巾甲士围定,虎视眈眈,前有一身披道袍头抹黄巾,手持竹杖,仙风道骨模样的人物。 关羽目光微凝,“你便是张角?” “便是。”张角不卑不亢,缓缓答道。 张角此时,大半注意力,全在关羽身上。 冬! 一声响。 不妨从马背上跳下来了一个小少年。 张角愣神之际,那少年径自快步走来。 少年上下把张角打量一番,“张角原来如此模样。” “某涿州义军,刘玄德之军师也!” “兴亡百姓苦一时诗,我所作也!” “你张角不愿委曲求全,不愿轻降,以死说之法激我前来,我来也!” 少年手一伸,做请状,“择一清净无人之地,你我细谈。” 张角愣神好一会儿,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红面长髯,威仪不凡的关羽,再低头看了看矮矮的,年绝不及弱冠的李孟羲一眼,迟疑片刻,“……请!” 把李孟羲迎进中军帐去。 中军大帐。 隔矮几,对坐张角李孟羲两人。 对视良久,李孟羲目不躲闪。 张角移开眼睛,叹息。 “是三年,还是四年了。”张角神色追忆。 “巨鹿连年灾荒,年景逾下,可朝廷不赈不救,赋税反一年重过一年,百姓,哪还有活路? 又大疫,乡里身死疫者,十有三四,某行医四方,治救百姓。 可 “造反有理!“ 他抬头看了一眼红面长髯,威仪不凡的关羽,再低头看了看矮矮的,年绝不及弱冠的李孟羲一眼,迟疑片刻,“……请!” 把李孟羲迎进中军帐去。 中军大帐。 隔矮几,对坐张角李孟羲两人。 对视良久,李孟羲目不躲闪。 张角移开眼睛,叹息。 “是三年,还是四年了。”张角神色追忆。 我巨鹿方圆数郡,连年灾荒,年景逾下,可朝廷不赈不救,赋税反一年重过一年,百姓,哪还有活路? 又大疫,乡里身死疫者,十有三四,某行医四方,治救百姓。 可纵今日救一人,明年朝廷重赋下,岂止死十人? 我等已无活路,造反又待如何!”张角目视李孟羲。 “造反有理!“” 他抬头看了一眼红面长髯,威仪不凡的关羽,再低头看了看矮矮的,年绝不及弱冠的李孟羲一眼,迟疑片刻,“……请!” 把李孟羲迎进中军帐去。 中军大帐。 隔矮几,对坐张角李孟羲两人。 对视良久,李孟羲目不躲闪。 张角移开眼睛,叹息。 “是三年,还是四年了。”张角神色追忆。 “巨鹿连年灾荒,年景逾下,可朝廷不赈不救,赋税反一年重过一年,百姓,哪还有活路? 又大疫,乡里身死疫者,十有三四,某行医四方,治救百姓。 可 “造反有理!“” 第五百零一章 君子之约 李孟羲不以贼名骂黄巾,反还说黄巾皆是穷苦百姓。 张角准备了一通舌辩争驳之词,全都无用了。 目视李孟羲良久,见李孟羲眼神无丝毫躲闪,张角便知,面前之人,所言非虚。 可是, 就如此之大未及弱冠的小少年,张角不能尽信其能托以重事。 张角旁敲侧击的问,问李孟羲师承何人。 李孟羲略作思索,“某师承百家。” 李孟羲说的百家是,什么生物化学物理数学,什么牛顿到达尔文到马克思,所学之繁杂,何止百家。 但于汉末, 百家,指先秦诸子百家也。 一人敢说师承百家,何等的底气。 张角又侧问,“公子军中任何职使?” 李孟羲郑重答,“涿州刘玄德不以我年幼,以军师拜认。” 张角点了点头,最终,张角问,“若有三万百姓,欲往投你部,敢问小公子,可能劝得涿州刘玄德供养此三万人?” 李孟羲听明白了,城中张角部,有三万余众。 想到这里,李孟羲点了点头,“刘玄德宽厚,仁义爱人。其人短做不出屠戮杀降之事。” 看着张角的眼睛, 李孟羲彷佛看穿了张角内心一般, “且,如今朝廷昏聩。天大军功,不如黄金千两,我等若想谋得进身之机,不必将俘虏黄巾众人扭送官府,或斩取首级以算军功,使金银钱财足以。” 张角纵为天公,亦是黄巾。 李孟羲早弄懂了黄巾俘虏忧虑何在,黄巾俘虏顾虑能不能饱食,会不会粮食不足之时,坑杀黄巾众人,会不会待事后把黄巾众人扭送官府,以及,会不会强趋填壕送死。 黄巾俘虏所忧虑者,李孟羲早有对策。 于张角,李孟羲先说军功不必黄巾众人头颅,有钱财比黄巾头颅好用。 而后,李孟羲又道, “我军中, 粮草尚能支撑。纵粮草不继,或买或征, 总有办法。 供养十余万,大难。 然,岂不闻,欲带金冠,必先承其重。刘玄德欲大肆屯田,正需人力,焉会杀鸡取卵之事?” 欲戴金冠,必承其重…… 张角勐然瞪大了眼,他惊讶的看着李孟羲。 从面前这少年的话里,涿州刘玄德,也想造反不成?! 第二点,说黄巾俘虏能饱食,说完。 而后,李孟羲又看向道,“某熟兵法也!知军之贵选矣。知若战必先选锋,知兵不贵多,贵精也。 知不教而杀,贼也!” “我若用兵,”李孟羲看向张角,“必先选兵,而后练搏杀战阵,再明军律,再精其甲兵,再激赏奋勇,而后,能战,战则一锐当十夫。” “若非选非练不明军纪甲兵不精功赏无有之兵,其纵临阵,溃逃易也,纵有其兵,某不用也。” 末了,李孟羲又加一句,“人力贵重,岂能滥用。” 李孟羲一番话,说涿州义军所抓俘虏,皆能饱食,活命,安身。 张角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于最后,“尚有一难。”李孟羲皱眉,挠了挠头,思索片刻,道,“攻城之董卓,与我军并不同路,董卓咬城不放,我军又不能与其厮杀。 值此城头危急之时,黄巾……只能自救。” “且,董卓为朝廷重员,我军刘玄德只一介白身,若事后董卓以官身军力强压刘玄德,刘玄德性软不敢辱朝廷威仪,到时必为难。” “我意,黄巾弃城,反杀而出,残董卓军力。 待董卓军力残弱之时,其必无与我部争竟之底气,其亦无借朝廷压我之胆。如此,事方能稳妥。” 李孟羲定定的看着张角,问,“你部可能反杀出城,败董卓?可敢弃城出战?” 张角笑了,“有何不能?有何不敢?” 李孟羲点了点头,“那便好。” 起身,“我部自会离城,东撤十里。” 而后,李孟羲深深的看了张角一眼,也不说其他,直接转身出帐。 关羽等在外面。 李孟羲出来,关羽牵着马过来,“羲儿,可谈拢?黄巾可愿降?” 李孟羲摇头,“我与张角,未谈降事。” 关羽疑惑。 把李孟羲扶上马,关羽翻身上马,要李孟羲抓好坐稳,“驾!” 关羽一踢马腹,出城去了。 西城门外,剑拔弩张。 董卓气汹汹的带兵堵着一半城门,张飞刘备也带着兵,和董卓对峙。 董卓处于爆发的边缘,眼看要把城攻下,刘玄德过来抢城,是可忍,孰不可忍!就是打杀了他刘备,朝廷也不会怪罪。 要不是看刘备兵力真的多,张飞真的凶悍,董卓真就弃城不顾来灭刘备了。 瞅见关羽出城,对峙的董卓和刘备双方,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朝关羽看去。 李孟羲脑袋从关羽背后看出,他瞅见了城门外的大场面。 略做思考,李孟羲有了计较,一个计策浮现心头。 到两军对垒处,前排刘备,和董卓,相隔就三五步。 李孟羲回来,不先回阵,而是跳下马,朝跨坐在高头大马上吹胡子瞪眼满脸怒意的董卓拱手一礼。 “某方才入城,欲劝降张角,可贼人顽固,不肯投降,那就作罢,我军撤军,此城留于董公,董公自为。” 说罢,回阵去了。 而后,李孟羲回阵,刘备也撤兵,领人走了,把城门全让了出来。 董卓疑惑无比的看着刘备离去。 刘备要撤兵?不再抢功?董卓不信。那刘备跋扈非常,岂是无胆之人。 义军之中,李孟羲谓刘备道。 “我与张角约定,我军东撤十里。” 刘备微微颔首,等着李孟羲下一句,半天,不见李孟羲往下说,“额,没了?” “没了。”李孟羲点了点头。 “……就没个受降章程?”刘备瞪大了眼。 “无。”李孟羲道,“此乃君子之约。” 边上张飞嗤笑,“狗张角配称君子?” 李孟羲不搭话。 看向刘备道,“撤军吧,东撤十里。” 李孟羲的话,相当有份量。他说东撤十里,刘备便立刻下令撤军。 很快,义军全营皆动,士卒和民夫们,拆帐篷的拆帐篷,打点行囊的打点行囊,人声嚣嚣,热闹不堪。 半个时辰后,义军拔营东走。 依然是一字长蛇行军队列,十二生肖旗一队跟着一队在前走。 令张飞先行,前驱十里处把扎营地找好。 关羽领兵断后。 义军真就拔营走了,董卓疑惑,眼看着义军一点一点走完,直到走的一个不剩,董卓仍然不信。怕刘备玩什么阴谋诡计,董卓令斥候追着看刘备到底是走还是虚晃一枪。 很久后。 斥候回来说,刘备军走了十几里后,停下扎营了。 董卓心道,这刘玄德果然还有算计。 不管刘备算计如何,刘备撤了十几里远,纵想抢功,鞭长莫及也。 第五百零二章 绝地反击 刘备远走,再无人抢功,董卓生怕夜长梦多,下令全力攻城。 城头甚急,官军多处登城,黄巾与官军已在城头厮杀难分。 黄巾头目匆匆报急,黄巾大帐, 张角面色沉静,不见丝毫慌张。 帐中,满帐黄巾将领,张角正与商讨军情。 “廖化何在?”张角道。 “廖化在!”一将抱拳而出。 “着你掌管我军骑队,人饱食,马足料, 人马歇力, 待时听用。” “廖化尊令!”廖化抱拳去了。 “周仓何在?”张角又道。 一黑面朱唇铁塔般的大汉站出, “周仓在!” “周仓,令你尽撤回城头力士军,整顿人马,歇足体力,待时听用。” 铁塔大汉闻言,迟疑,“城头危也,此时撤下力士精兵……” “城头无妨,”张角打断了周仓的话,平静道,“某自有计较。” 张角如此说,铁塔大汉抱拳,“周仓领命!” 而后,也匆匆出帐去了。 张角令又下。 “高升何在?” “末将在!” “高升,你去尽收城中大竹长椽,削尖为用。” 高升领命去。 “韩忠,赵弘, 你二人整顿车马粮草。” “孙忠, 赵醒,着你二人扒开北门,据守听令。” “刘方,着你二人通南门。” “余下各将,收拢人手,整顿待命。” 命令下达,诸将散去。 而后,张角令立刻造饭,使全军饱食备战。 官军逐步占据城头,城头黄巾被逐步从城墙上压了回来,眼看城要尽失,然,城中黄巾重兵聚集四门,人马停歇,岿然不动。 终于,张角等的时机来了,傍晚来临。 官军攻城势头正一路勐进,至少上千官军士卒等到了城头上。 “杀啊!” “杀官军!” “冲啊!” …… 忽然城中爆发一阵气势如虹的喊杀声。 连日紧闭的城门忽然全开了,黄巾从城中一涌上而出。 西门, 黄巾骑队在一骁将带领之下,鱼贯而出。 城外官军, 大部分兵力都投入攻城了,官军四分之三兵力,要么在城头,要么拥挤在城下,阵型散乱,人力四分。 黄巾骑队先趁势杀散西门外官军,然后一分三部,一部直官军营寨冲去,一部出西门贴着城墙往北绕,沿城墙朝北冲荡城下之敌;一部出门往南绕,沿城墙朝南荡阵冲杀。 自北门,黄巾甲士为先,众军为后,出城门之后,左右杀向措不及防的官军攻城队。 自南门,黄巾大队甲士杀出。 自东门,黄巾甲士并大队人马杀出。 就如李孟羲所推演过的那样,攻城,于攻城一方,当兵力投入攻城之后,实则是攻城方兵力四分,分了相隔甚远的四个方向。 且,攻城方攻城队要扛攻城梯,要把弓弩队拉出与城头对射,人来人往,又队形杂乱,因而,但凡攻城,属三阵乱阵不能阵战硬战也。 现下,官军兵力四分,又尴尬城上,散乱城下,黄巾休整许久,养精蓄锐,又攻了官军不备,官军被杀了个措不及防。 黄巾三分之骑兵,骑兵速度极快,城下官军攻城队,要么稍远点是盾阵,要么挤在攻城梯下挤了一堆,要么则是毫无防护的弓弩手队。 骑兵集群而来,大地震动,蹄声如雷,官军士卒遇骑锋,如若白雪见日,快速消融。 一处官军弓弩阵地,黄巾骑兵冲来时,官军弓弩手一时还未溃散,还发弩攻击,一波凌乱的箭失,黄巾落马者了了。 顷刻间,黄巾骑兵冲近。 战马冲锋的势头,如山岳压来,官军弓弩手满脸骇然,手抖得弩箭都掉了,放不到弩机上去了。 终于,官军弓弩手的士气溃了。 “逃啊!” 忍不住恐惧的弓弩手丢下弓弩转身就逃。 人两条腿,哪里逃的过战马四蹄。 一名溃逃的官军弓弩手,闻身后隆隆蹄声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一道黑影带着风呼啸撞来。 彭! 官军弓弩手只感觉腰背一痛,整个人飞起。 “啊~” 一声凄厉惨叫。 被撞倒在地黄巾弓弩手被一一连串的马蹄踩踏而过,慎人的惨叫声响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马蹄声中。 一部五十人左右的弓弩手,被黄巾骑队一冲,便被淹没在了骑兵洪流中。 骑兵冲过之后,弓弩手列阵的地方,除在边上的两三个人侥幸逃脱了追杀,未来的及逃的人,一个站着的都没有了。 满地倒的都是人,地上躺着的都是被战马踩踏的凌乱尸体,侥幸活着的几个,不是腿断了,就是脖子被断了,要么手被战马踩断了,只能躺在地上哀嚎。 骑兵过一阵,人命就像被收割的麦子一样,倒了一片。 骑兵速快,瞬息就绕城冲荡半圈。 城下之官军,半数已溃散,余下半数,溃散不远。 城下后继兵力已无,那些爬到了城头的官军士卒,瞬间就进退不得,后路已无,城头官军大乱,本来步步推进之势,瞬间变得步步溃败。 不少官军士卒大急之下竟然翻过城垛,急不择路的跳城而下,不知多少人摔断了腿。 黄巾力士军上城,人高马大的黄巾力士军,手拿大刀重斧,对着人连砍带剁,头颅滚滚,官军士卒骇然,仓皇退却,从楼梯,退到楼梯口,又从楼梯口,退到了城墙上,又在城墙上被不住往回压。 周仓一刀把把面前一官军甲士噼死,刀卡在官军甲士的肩胛骨中,一时拔不出,周仓抬脚一脚把人朝官军人堆踹去。 已死了个半透的官军甲士被周仓一脚踹的连连后退,彭的一声撞到了官军人堆之中。 “降者免死!” 周仓一抖刀上鲜血,一声怒吼,声喝城头官军投降。 “降者免死!” “降者免死!” …… 顷刻就是攻守易势,城头之上的官军被围的死死的,官军被两头堵在城头上,再无一点退路。 满城皆是降者免死的喝声。 往城中看,黄巾人流纷多,往城外看,城外官军已被杀散,溃不成军。 见大势已去,官军士卒不得不弃械投降。 再说直朝董卓冲去的那部黄巾,黄巾骁将廖化领骑兵百人,直冲董卓本阵。 边冲杀边大呼,“斩杀董卓!” 一人呼喊,百人呼喊,声势浩大。 “斩杀董卓!” “莫走了董卓!” “斩杀董卓!” …… 董卓本阵本还有兵力,且还有西凉精骑在旁,若董卓要止住官军败退之势,不是不可能。 但被黄巾骑兵冲到近前,黄巾骑兵威势赫赫,一副不杀董卓誓不罢休模样,再加上官军大部此时溃如山倒,董卓手中自保之兵不缺,然董卓惧了。 “走!快走!” 董卓呼喝麾下西凉骑快逃,他带着西凉骑兵,丢下步队直接逃了,他这一逃,官军最后一丝胜机也无了。 第五百零三章 中路突破 一场追逐厮杀,到天黑才至。 是战,官军大部尽溃,黄巾杀数百,城头捉近千,黄巾骁将廖化领百骑紧追董卓不舍,终被断后西凉骑都尉赤支儿拦住, 两人相斗二十余合不分胜负。 黄巾骑兵不如西凉骑精锐,黄巾骑颓势,廖化败退。 黄巾一场大胜,军心大震。 南栾城,张角令黄巾趁夜整顿人力,拾捡满地遗落兵器,又从官军营寨中搜刮得很多官军未来得及带走的物资,黄巾后勤大为充沛。 于夜,守城二十日,黄巾终得一日安稳,疲惫不堪的黄巾士卒,入夜不深,便睡倒一地。 此时,危急已解,张角终于有空回想白天之事。 想起白天孤身入营那少年,此时想来,张角依然觉得不可思议,彼时那少年言辞气度,处处不凡。 不由得,张角眉头微皱,手指沾起药碗里的水,在矮几上画了起来。 不一会儿,张角手画了一副相图。 视之,俨然与李孟羲五分相似。 张角皱眉, 细细打量起来。 一看,张角惊疑。 相图之中, 见眉澹唇薄,命宫窄狭,竟是一副早夭之相。 可再一回想,白日所见,那少年目孕虎龙,神采勃昂,怎会是早夭之人。 奇了,张角摇头,伸手擦去矮几上的相图。 一夜无事。 于夜,官军溃兵沿路奔逃,竟渐渐积少成多,溃散之官军,竟重聚了七八成人力。 城急之时,张角等到傍晚突然发难,为的就是不久就天黑,就算反击官军不成,天不久将黑,彼时黄巾大部已出城, 不胜,黄巾众人趁天黑奔逃,也能活不少。 张角算计稳妥, 也因稳妥,张角算计到了天黑,他张角能用夜色,官军依然能借夜色得以从容逃脱。 逃窜的董卓见再无黄巾追来,冷静下来的董卓顿时怒从心头起。 想不到,会被黄巾杀的如此狼狈。 再一想到刘玄德只撤了十里,这厢溃败若被刘玄德知晓,刘玄德再趁势反卷而来,军功岂不又被刘备抢了。 想到关键处,董卓难得明智了一回,他令骑兵尽散出去,往后,趁夜沿着大小道搜寻聚拢溃兵,要天亮前,聚拢起大部人手,而后,在刘玄德未来之前,赶紧诛灭张角。 一夜,官军骑兵奔走南栾大小大路搜寻,竟然很高效的把官军溃兵收拢了七八成。 这要是让李孟羲知道骑兵在聚拢溃兵一事上有如此高的效率,那李孟羲就会明白,肯定会无论如何,都要时刻在手中保留一支骑兵队。 骑兵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唯一快速的通信手段,意味着,若兵败,士卒四散奔逃,逃的哪哪都是,若是不设法聚拢人手,则溃败就必成不可收拾之状。 而聚拢人手,步兵不能,步兵机动太慢,围堵骑兵,一骑半日可奔走大小道路几十里,大小路口几十, 百骑半日便可搜尽方圆二十里所有路径。 有百骑,半日便能聚拢起方圆二十里所有溃散士兵。 故而,纵溃败,手有骑兵百五十骑,亦能半日聚拢溃众,可卷土再来。 而若无骑兵,想聚拢大部,绝无任何可能。 天微微放亮,董卓急不可耐,匆匆令清点兵力,清点得,有兵力一万两千余。 有过来万兵力在,董卓底气仍足,整顿人马之后,卷土重来,复向南栾城去。 与此同时,养精蓄锐一夜之后,天刚亮,张角亦令黄巾全军离城,追董卓而去。 昨晚,官军骑兵屡屡近城,足以猜出,官军仍会再来。 董卓欲再战张角,张角亦要战董卓。 两下相向而行,半午之时,两下碰到。 南栾城往南二十里,一处无名之地,地处荒野,一片开阔。 董卓部和张角列阵相对。 董卓阵势左右,西凉骑三百余成骑队成十数队,左右各半,为中固而出两翼之势。 张角则两翼放步队,左右两角步队,皆是手持长竹长椽长槊之长器队数百。 此长器队,所持之长竹长椽,数丈之长,单人不可持,黄巾士卒两人持一长竹,聚成如林长器枪阵。 黄巾骑队,则在黄巾阵势之中,列队突前。 如今是,官军士气稍低,黄巾士气盛强。 张角令黄巾全阵压上。 “杀!” 黄巾这边,一阵喊杀声起,黄巾全军皆动。 黄巾动,董卓也下令厮杀,官军亦列阵向前。 黄巾骑队在前,却并不冲锋,而是约束战马,缓缓慢行,只比黄巾步队的速度快上微微一线。 与此同时,官军骑队也动,西凉骑军一动,便势如闪电,向张角左右两翼包抄而来。 最先接战的,乃是张角左右长椽枪阵与西凉骑军之交锋。 西凉骑弓马娴熟,冲阵未至,箭失便先朝长椽枪阵中的黄巾射来。 虽长椽枪阵之中的黄巾皆是甲士,然,时不时纵有长椽士中箭倒地。 前排倒地,后排有黄巾甲士立刻上前接住长椽,把长椽抬起,削的尖利的长椽直直的指向西凉骑兵。 西凉骑兵冲近,黄巾长椽一根接一根,又长又密,西凉军不敢撞阵,只能退避,开始绕着刺猬一般的长椽阵势绕圈寻找破绽。 与此同时,西凉骑兵不停用骑射向长椽枪阵抛射箭支,长椽枪阵之中,黄巾弓弩手亦用弓弩还击。 一时,攻守两方相持不下。 再于步队,黄巾与官军步队,自百五十步外开始,压着步子走,到七十步,弓弩手开始边走边射,三十步,黄巾阵势中间压着速度的骑兵队开始突然加速,紧随骑兵之后,一部明显精锐的黄巾精锐之军跟着骑兵部队勐地冲出。 三十步,骑兵冲锋只需要瞬间便至。 黄巾骑兵不躲不避,正冲向官军中部。 两下碰撞,官军中阵枪盾阵被骑兵撞的一阵不稳,黄巾骑兵撞阵而死者亦多。 然后,以黄巾力士军为首之黄巾精锐,紧随骑队冲阵势头之后,狠狠撞入。 有骑队借充冲势溃阵,再有黄巾全部精锐步队集中突破,官军中阵为破,黄巾瞬间撕开了官军阵型。 第五百零四章 不谈降事 官军阵型被从突破,马上势颓。 黄巾骑兵像早有预谋一样,黄巾骑队冲阵,冲片刻便向两边退。 时机竟然恰好,黄巾骑队冲完就向两侧脱离,正好给后续步队腾出了作战空间,若不然, 此前骑后步之战术,步骑配合不便,且骑队亦会阻碍步队兵力展开。 于整个战场,官军阵中被突破,劣势,于黄巾,西凉骑兵骚扰黄巾两翼, 被长椽枪阵拒止,均势。 总而言,黄巾上风。 中路突破之黄巾骑兵,稍一冲阵而后脱离之后,立刻分成两部,一左一右朝本阵回援。 黄巾骑队意图明显,是为西凉骑兵而去。 西凉骑兵毕竟精锐,临阵应变反应极快。 见黄巾骑兵杀了回来,西凉骑立刻放弃对黄巾两翼的骚扰,向更远处脱离。 西凉骑逃,黄巾骑队紧追不舍。 黄巾官军两方,皆暂失骑兵之力。 然,于此时,黄巾两翼不复被西凉骑兵骚扰,黄巾后翼也将无被西凉骑兵袭扰之忧虑,黄巾侧后两翼安稳。 于官军,官军侧翼后翼也是安稳,但官军阵势中部, 被黄巾集中精锐突破, 眼看全军阵势变形, 颓势难以挽回。 战场形势明了了,黄巾把官军阵势凿穿一分为二之时,胜负就将分明。 张角胜董卓一筹。 张角明显用的下等驷对上等驷的方法,以兑子换得优势。 官军之上等驷,为董卓麾下西凉精骑。 张角则用两翼加强枪阵,拖住西凉骑兵。 固然,张角亦可用黄巾骑队阻拦西凉骑,然此上等驷对上等驷之法,不能使黄巾占优。 故,张角以长椽枪阵此下等驷,兑子董卓西凉骑军。 至于董卓若不攻侧翼,长椽枪阵不能建功,到时黄巾骑队再出不晚。 好在,黄巾侧翼暴露,董卓真派西凉骑来攻侧翼,正中张角下怀。 董卓上等驷一时被拖住,然后, 张角之上等驷骑队,与中等驷黄巾力士军并所有甲士,集中中部,步军精锐和骑队合力,冲击董卓中部步阵。 然后,上等驷与中等驷合力对中等驷,黄巾成功撕破官军阵势。 此时,黄巾左右两翼之下等驷,长椽枪阵,已被西凉骑的箭雨骚扰的摇摇欲坠,眼看张角侧翼要失,但此时,黄巾骑队回来了。 然后,黄巾侧翼得以稳固。 张角一番操作,换得黄巾优势。 战不半刻,黄巾精锐突破了官军阵势,把官军阵势撕成了两半。 官军阵势不稳,阵型已乱。 董卓见事不可为,下令撤军。 黄巾趁势追杀一阵,便又停了。 黄巾骑队和西凉骑交锋,又被击溃,此所以张角不敢全力追击官军之原因。 黄巾骑兵单与西凉骑作战,难胜。 早前,董卓领西凉骑千余轻突冒进,张角设计围杀西凉骑兵之时,屡屡三五百黄巾骑兵,被不到百人西凉骑冲溃。 黄巾骑兵只能缠住西凉骑队,而不能阻挡。 董卓败阵,虽败,军力并未残损多少。 张角见董卓退却,下令缓进。 徐追两里地,至一荒村。 张角令以荒村为依托,就地驻扎。 同时,令黄巾士卒多找湿柴。 一日过。 二十二日。 董卓整顿军力,再与黄巾求战。 逼近黄巾所驻扎之村落。 董卓见,这荒村之中,大起浓烟,浓烟遮蔽,一时竟不知村中虚实。 董卓不知究竟,竟一时不敢进攻,只令弓弩手远远的对着浓烟遮蔽的荒村漫发弩箭。 十数轮箭雨之后,荒村之中,悄无声息。 董卓见有怪异,令士卒摸进荒村查看。 士卒入村,片刻后回来禀告,说荒村之中,尽堆湿柴,村中一人也无。 “哼!装神弄鬼!”董卓冷笑。 忽又斥候前来禀告,说见黄巾急奔逃向南栾。 董卓以为,黄巾这是声东击西,连夜逃了。 可见,黄巾仍惧与官军阵战。 和贼首张角阵战无数,张角何有野战大胜之时。 董卓知张角又想龟缩城池,令全军追击。 前方,张角早已列阵等候。 又一战,董卓以西凉骑全压左翼,为一侧强出之势。 张角也以骑兵全压左翼,针锋相对。 对阵,相攻。 官军与黄巾步阵相接,仅剩二十步时,突然黄巾阵中赶出黄牛数头,黄牛尾后接绑柴捆。 黄巾点牛尾柴捆以火牛阵冲阵。 火点牛尾,黄牛发疯一般朝官军撞去。 黄巾力士军趁机尾随火牛阵冲阵,又抢占先手优势,突破官军阵势。 此时,黄巾骑队和官军骑队侧翼交锋,纠缠不下。 黄巾骑兵毕竟稍多,若刻意纠缠,西凉骑兵不能脱身袭扰黄巾本阵。 仗火牛阵破阵先手之利,黄巾又撕破官军阵势,官军阵势乱,董卓下令撤军。 官军步阵退却,黄巾骑兵拦不住西凉骑,被西凉骑兵脱身而去。 这前后两战,黄巾连连小胜,虽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未能大部歼灭董卓麾下军力。 与涿州义军刘玄德那个小军师约定,黄巾要残损要残损董卓军力。 可董卓部官军,军力远在黄巾之上,官军万余,七成是甲士,再加西凉骑军之勇悍,能连胜两阵,已是不易。 张角目视董卓军远撤之行迹,眉头紧皱。 张角下令,全军撤退,回南栾。 —— 二十三日,已是下午。 南栾城东十几里,义军在此扎营足四日了,然而未见黄巾如约前来。 李孟羲天天守在路口等,张飞冷嘲热讽,说张角肯定逃了,人张角是贼,哪会与你讲道义。 李孟羲也疑惑,张角当真直接逃了。 太阳渐渐西落,眼看又傍晚。 忽然前方斥候回来,说有大队人马朝这边来了,为首有一旗,上书“天公将军” 李孟羲和刘备相视一眼,暗道,终于来了。 “走!”李孟羲和刘备一起,还有关羽张飞,还有义军骑兵队,关羽部战兵,朝黄巾来向迎去。 不久,李孟羲半路撞见狼狈不堪的黄巾人马,见黄巾人马,个个灰头土脸,浑身浴血,伤兵累累,好多黄巾士卒,停住一站,手拄着枪,身体就挂枪上靠着支撑着歇息,一副绝境之军模样。 马上,张角见迎来的涿州人马中,一面刘字大旗之下,旗下双耳垂肩之人。 刘字大旗之下,刘备也好奇观望张角。 近了,两方人马碰头。 离近再看,张角见刘备面宽厚,大耳垂肩,生就异象。 刘备见张角,见此人不过一半老道人,身披道袍,灰头土脸。 张角翻身下马。 刘备亦翻身下马。 下马后的张角,竹杖弃地,膝盖一屈,头低下,作势就要跪下。 一人抢步过来,一双有力大手,稳稳托住张角手臂。 “你便是张角?我家羲儿与我说了,此番是你部黄巾众人,数万穷苦之众托付于我,乃托付,便不谈降与不降。” 张角一下愣住了,他愕然,抬头,见面前大耳垂肩之人,脸上带笑。 未等张角,再做何感触。 刘备回头,令,“二弟!着你带人,堵住董卓!” 末了,刘备伸手作请,“来,我军温粥已备数日,此时喝,不烫不凉,正好。 其他,稍后再谈不迟。” 张角耳边,响起一声冷哼。 视之,乃一豹头环眼面似锅底之黑汉。 张角看向黑汉时,黑汉恶狠狠的一眼瞪过来,而后气的拨马离开了。 旁有一小少年过来。 少年笑着,“我还以为你张角死在阵中了呢!来,粥已备好。” 涿州大耳面色和善,但看的出来,涿州大耳七分伪装,三分冰冷。 此少年,则是十分真诚,眼中一点也无对黄巾众人的厌恶。 第五百零五章 以退为进 张角部,包括张角本人,迷茫又忐忑,又拘谨无比的,被刘备领到一处地方。 眼见,一大片空地,满地摆的都是陶瓮,不知是几百瓮,还是上千瓮,十分之壮观。 李孟羲手指满地陶瓮,谓张角道,“此处备下可供四万人可食之粥,你部自便分粥,而后,可就于此扎营,诸事你可自决。” 说完,李孟羲匆匆离开了。 刘备不愿和张角过多交谈,假惺惺的客套两句,也就走了。 张角站在一大片置地的陶瓮之前,他满眼迷茫。往旁边看,官军营寨在北稍远,涿州义军营寨齐整,有一道车阵相隔,能见到义军营寨之中有士卒探头这边观望。 然,除此以外,涿州义军一个过来看管的人都没有,竟放任黄巾自为。 张角回望身后黄巾众人,黄巾众人神情忐忑,众人不安的四处张望。 张角定了定心神,下令黄巾各部前来分粥。 人是终于来了,李孟羲把粥熬了几天了,不知加了多少次水,人终于来了。 疲惫不堪的张角部开始分粥之时,与此同时,张角部漫长的行军队伍最后面,关羽率部堵在路中,挡在黄巾尾巴之后,谨防可能追来之追兵。 李孟羲刚到,问关羽可有追兵前来,话音未落,大道尽头烟尘滚滚,追兵转眼杀到。 追来的是一彪骑兵,关羽见大队骑兵冲来,手中偃月刀一举,在其身后待战的弩手立时上前。 弩手抬起手中早已上好弦的强弩,稍把弩往下一压,对着冲来的骑兵,立刻扣动弩机。 弓箭砰然炸响,弩箭嗖嗖飞出,弩箭飞出三十步后,噗噗的钉在地上,钉在了西凉骑兵面前。 “吁~”西凉骑兵被弩箭阻路,连忙勒马,战马人立而起,堪堪停住了冲势。 烟尘飘飞,西凉骑队中上前一人,正是董卓。 董卓怒气冲冲质问,“某追黄巾而来!何故阻拦?” 义军这边,李孟羲走出,来到两军阵前,看董卓追的灰头土脸的模样,李孟强忍住想笑的冲动,他直了直身体,整了整衣袖,然后清了清嗓子,而后,认认真真的朝董卓拱手一记大礼,礼毕,瞪大了眼睛,装作一副十分惊讶的模样,“呀!董公竟为追张角而来?真是不巧!张角已率部降我,董公迟也!战事已了,还请董公,自去!” 董卓气的发抖,脸色有发青趋势,“你……你……”董卓脸上肥肉气的乱颤,咬牙切齿的手指着李孟羲,气的手指发抖,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李孟羲浅笑澹澹,甚至还朝董卓眨了眨眼。 最后,看董卓气的要炸,李孟羲甚至忍不住不厚道的笑了。 董卓脸色阴沉,恨恨的看了李孟羲一眼,一拉缰绳,调转马首,鞭子一抽,“撤!”董卓极不甘的下令撤军。 西凉骑来的快,退的也快。 李孟羲都为董卓感到可怜了,董卓费心费力打了二十多天的城,眼看城破,张角逃了,眼看要追上张角,张角投刘备了。 城董卓打,人董卓死,最后什么没落着,真可谓是赔本转吆喝。 目视董卓大军离去,李孟羲看向关羽,“走,关将军,咱也回营。” 关羽点头,领兵回营。 再说就李孟羲拒止董卓这会儿,黄巾张角部。 说张角部一路匆匆逃遁,被董卓追的仓皇不堪,然后稀里湖涂的就来到了涿州义军军中,然后竟然没被为难。 饥肠辘辘焦渴难忍的黄巾军众,竟然来了就喝到了香甜的小米粥,且小米粥还温热可口,不烫不凉,喝着刚刚好。 不管张角部黄巾归心义军与否,一碗粥之后,黄巾军众至少安心了许多。 义军有充足的招抚经验,也有一整套的招抚流程。 就拿粥来说,选小米不选麦子和高粱,因为麦粥沉底,麦粥稀如清水,而高粱粗砺挂嗓子,口感都不如小米好。 既然要拿粥笼络下人心,那么,拿一块白面饼是必然比拿一块发霉的面饼容易笼络人心的。所以,既是为笼络,反正笼络的时间也不用持续太长,事后朝三暮四也无妨,黄巾初来,用小米粥笼络其心,待其归心,再换回粗糠也行。 用小米粥不用其他,就这一点,李孟羲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明白了。 还有,同样是为让招抚之效更强,粥非要温热可口才行。要是人喝了一口,烫的哭爹喊娘,招抚之效,肯定大减。这便又是一处细节。 还有,留给黄巾众人陶瓮,每瓮边上,放着几摞子木碗,这些碗,穷尽了义军之后勤力量。 碗不多,张角部数万,碗只两千余,然多了这些碗,就显得义军周到无比。 这便又是面子工程。但不得不说,面子工程有时甚是有用。 更周到的是,每个陶瓮里,放着一柄木勺子,以方便黄巾众人盛粥。 每一个细节,义军全考虑到了,这不是临时起意能达到的尽善尽美,而是自出涿州以来,屡屡有招抚相关之事,李孟羲也好,刘备也好,义军也好,以细微处观之,单就招降纳叛这一点,义军已有充足的招降经验,和经过数次完善之后,很成熟的招抚方法。 谁家投降的降兵,投诚第一日,会无有忐忑与惊慌? 然来投之张角部,还就没有惊慌。 不仅不惊慌,吃了粥,减缓了饥渴的黄巾军们蹲在地上,枪杠肩上,刀放地上,有兵刃在手,有自保之底气在,黄巾军士们频频朝旁边义军营寨看,对义军,黄巾众人万分好奇。 黄巾军中,众黄巾将领和普通士卒一样,吃了粥,蹲地上休息,黄巾众将也是朝义军营寨那里看。 黄巾军中有一人,虬髯黑面,壮如铁塔,此人衣甲之上血迹斑斑,身上铁甲遍是枪戳刀砍的痕迹,铁甲已残破,好多地方,甲绳已断,铁甲片系熘着,眼看要掉。 此乃周仓也。 周仓站着,叉着腰,极尽目力向望不远涿州义军营寨中看,只看到涿州义军营里人多,其他看不着。 黄巾将领廖化,也蹲在地上,目光也朝涿州义军那边看,廖化附近一圈人,十个有八个偏着头往涿州义军营寨在处去看。 虽说,李孟羲不说张角降与不降,但值此时,义军以退为进,先施粥,施了粥也根本不提降事,黄巾中反而不少士卒心想看这涿州义军行事和气,未见凶恶,不似董卓残暴,降了这涿州义军,或许也不错。 义军给了好多粥,粥是香甜可口的小米粥,粥半稠,喝着最好,且粥不冷不热,喝着别提多舒坦,又有碗,又有勺,就这么点儿东西而已,未一个时辰,就让黄巾士卒好多人对义军不再抗拒。 义军招抚法之强,可见一斑。 ------题外话------ 今天歇歇,就一章。 明天恢复万更。 第五百零六章 我若是董卓 转眼傍晚至,李孟羲和刘备关羽等人,商量张角部该怎么处理。 “照俺说,剁了狗张角,再收其人马,有何难的?”张飞眼瞪着,手里肉骨头啃个不停含湖着说着。 张飞说砍了狗张角,刘备不做评价,只是悄悄观察李孟羲的反应。 见李孟羲撇了撇嘴,刘备就知,李孟羲不看好张飞的处理方法。 以刘备来看,搅起天下大乱之罪魁祸首,贼人张角,砍了他张角一点不为过。 然,如今张角部来投,杀之也是不妥。 刘备察言观色,又递一根羊肋给李孟羲,问,“以羲儿来看,张角部如何处置?” 李孟羲接过羊肋,顿了下,皱眉想了一下,道,“三将军所说,杀张角,倾吞其部,不失为一法。 张角人望甚重,黄巾多听其命,张角在,我军则无法尽收黄巾之心。” “然,张角毕竟投我,若杀其人,黄巾必大乱,到时,张角部众若散或逃或与我拼杀,一者死伤必多,二者我军再收黄巾之心,难也。” 说到此处,李孟羲抬头看向刘备,问道,“玄德公应该还记得吧,我军破文安县之时,攻青云山之后,这两处,招抚大异也。 破文安县之后黄巾俘虏,半月尚不能化为己用。 而青云山黄巾,黄巾主将率部降我,当时,只一日,我军尽纳黄巾人力。 此二者,大异之况,用于今时,杀张角,同文安县之时,化用张角部军力,非半月月余不能;不杀张角,为青云山攻山之后,那张角率部投我,我与张角言明,不谈降与不降,用一词,【托付】也。” 旁边张飞不屑的哼了一声。 看向一脸不屑的张飞,李孟羲接着道,“何为托付?他张角全部,一人一马,尽归我所有。” “我意,以最快之速度,纳张角部军力为我所用,故,不乱其制,不乱其军心。其制在,则力全,其军心在,则士气全,如此,我军方得力全气盛之张角全军为用,而非只得,数万不能用之民夫。” 说到这里,李孟羲定计,他沉吟道,“我军万不能斩杀张角,若斩张角,则黄巾众人兔死狐悲,人心必乱。 我军欲化黄巾人力为己用,黄巾人心乱,则我欲用之人力亦乱。 故不仅不能斩杀张角,还应使张角能跨高头大马,四处巡视,使黄巾众人能见。 张角一人,黄巾万千眼目盯之,见张角安然,黄巾众人则必安稳。” 话说明白了,李孟羲是想直接把张角部以最高效的方法倾吞为己用,因而,不用杀张角大肆屠戮黄巾大小头目之法。 铲除异己之法,虽然也有用,虽然效果也好,但,此法太简单粗暴,化用人力,要耗时日久,不如全盘倾吞法快捷高效。 李孟羲计策陈述,刘备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李孟羲的决定,不把张角视作黄巾贼首了,就把张角看成普通黄巾一部,就如当日青云山黄巾一般。 刘备李孟羲关张二人,都在吃肉,只是骨头,好肉全给伤兵营送去了,几人是在啃骨头吃。 之所以杀羊,是为取羊肠线,是为制备羊肠线救济张角部。 张角部的人力,也是义军人力,张角部苦战数月,军中死伤必重,故而派军医过去救死扶伤去了。 义军军医不是太多,比医师更缺的,是缺乏足够的锻炼军医的机会。 内脏缝合术为大汉所无有,义军的军医只有每战战后,才遇到了那么一些几个需要断肠缝合的伤员,根本不够练手。 派军医至黄巾之中,也能使军医多得到一些锻炼机会。 军医早一天医术成熟,于义军本身,也是好事。 在李孟羲几人啃骨头这会儿,毗邻的张角营寨之中,军医田卜带着人,正找张角交涉。 本来,田卜等一众军医到张角营中说明来意之后,张角毫不阻拦,令田卜等人随意行走。 但过不一会儿,田卜就找来了,因田卜在黄巾伤兵营里,见到了重伤员。 胸腹受重创的黄巾伤兵,田卜觉得能救,用肠线缝合耳,但是要救,得把伤兵开膛破肚。 问题就在开膛破肚这里,田卜见识多,政治敏感也不错,田卜深知,若把黄巾开膛破肚,若黄巾众人一个不解,暴怒而起,反害两军和气。 故而,田卜特意找张角来商量。 “……肠子要是断了,不接上不缝好,挺不了两天,人必死。 要是把肠子缝好,人说不得,能有一线生机。”田卜略说了肠缝合术的风险之后。 张角迟疑,“得……开膛破肚?” “必得开膛破肚。”田卜肯定的点了点头。 张角沉思良久,“随某来。” 而后,张角领着军医田卜等人,去伤兵营,见到胸腹受重伤的伤兵,张角给伤兵担保,说有一线生机,不缝断肠,则必死,问伤兵,可愿拿命一试。 张角在黄巾之中,威望甚重,有张角作保,脸色苍白的黄巾伤兵很豪爽的一笑,“那就试试。” 再之后,田卜与张角交代,借一顶帐篷来用,还有让黄巾众人离远。 张角一一从之。 要开始施术的时候,田卜等人准备充足,大桶小盆,肥皂水,酒精,热水一堆东西,显然有备而来。 军医田卜也操刀了好多场手术,他亲自在猪狗羊身上试了很多次,也在人身上试过,算得上经验丰富了。 田卜边做准备,边回想施术细节,而后交代躺在门板上的黄巾伤兵,交代其绝不能乱动,尤其缝肠子的时候,稍微乱动,人就得大伤。 一切交代完毕,田卜的助手把黄巾伤口清理完毕,田卜抖开一张被褥大的一大块干净麻布,盖在黄巾伤兵身上。 麻布之所以要盖,还是上次手术时总结到的。 麻布是为降低操刀医生的心理压力,也为集中医生注意力,同时,还减少伤者的恐惧。 李孟羲彼时猜测,麻布一蒙,说不得能提高百分之一的救治成功率。 准备完毕。 田卜剪开麻布,令,手术中专负责解剖的操刀手,屠匠屠信老人,动刀。 上次手术的时候,屠信老人吓得不轻,此次,好多了。 屠信老人手握磨的光亮一新的杀猪刀,刀尖对住黄巾伤兵侧腰处伤口,一屏气一狠心,手一用力。 “啊——” 黄巾伤兵立刻惨叫起来。 “莫乱动!”田卜低喝。 鲜血涌流,伤兵被开膛破肚。 帐中,一旁观看的张角,脸色微变。 义军这边,李孟羲根本就不知道田卜他们在干嘛。 李孟羲在啃骨头,骨头上的肉不好啃,啃了半天,肉啃不净。 李孟羲再一看,刘关张三人也是啃的艰难。 不由感到好笑。 李孟羲一思索,把腰间短刀顺手拔了出来,本想用刀剔肉,可再一看,刀没磨,锈迹斑斑,且刀又大,并不好用。 把刀看了两眼,李孟羲无奈收刀。 “某想起一事,”李孟羲迎着刘备看来的目光说道,“军中多有食肉之时,而军中烹饪,想必不会太精细,骨肉烂炖一通,士卒啃骨之时,也必如我等一般为难,迟迟啃不尽骨上之肉。 我看,不若配士卒一刮肉小刀,食肉之时,可尽刮骨让之肉。 再有,有时遇野果,或拔乡人萝卜,一时无水难洗,亦可用小刀削皮而后再食。 岂不便利?” “嘿,这法子好,”张飞丢掉手中骨头,笑道,“俺家里就有小孟你说的小刀,平日里切肉刮肉,好用无比,可惜俺老张走的匆忙,未带来。” 汉代竟也有专门刮骨头上肉的餐刀,李孟羲明了。 再一想,一把小刀而已,需要个锤子技术含量,汉代怎么不会有。 李孟羲为吃肉这件事,想到的是蒙古人人手一把的精致小刀,因为有这样一把小刀,蒙古人能把骨头上的肉,吃的一点肉不剩,吃的干干净净。 于如今军中来说,平日都吃不上肉,好不容易吃顿肉,骨头上的肉干啃啃不净,性子急的人,吃顿肉,啃的越啃越气,越啃越气,吃一顿肉,没长了士气,反而把士卒气住了。 性子不急的人,肉啃不干净,也会有食之无肉弃之可惜之感,然后骨头丢了,可惜了半天,净想着骨头上的那点肉,于是军心不静不稳。 总的来说,李孟羲认为,如果吃一次肉,能让士气加五的话,那军中现状是只能加4.9,因为骨头上的肉士卒们没办法啃太净。 所以,每人配一把小型餐刀很有必要,有时刮肉,有时给野果削皮,有时抓了野物,可以剥皮,有时被毒蛇咬了,可以立刻用小刀把被咬的地上切出个十字形的放血口排毒血。 至于厮杀之时,有时跟敌军抱着摔滚在地,双方兵器都没了,此时把小刀抓在手中,一刀捅出便解决对手。 总之,李孟羲觉得,小餐刀不仅是餐具,其本身还具有处理野物,搏杀,工具等,各种作用。 一把小餐刀,性价比极高。 就啃骨头这一会儿,李孟羲就又弄明白了一点军事相关的知识。 干巴巴的骨头吃着没一点意思,刘备放下手中骨头不吃了。 他看向李孟羲,郑重问道,“羲儿,张角部已投,黄巾战事已了,余下,如何行事?” 往下如何行事,李孟羲皱眉想了半天,一时不能有答复。 他引转话题,道,“余下如何行事,容某好好想想,倒是眼下,有非常之忧。” 刘备身体前倾,忙问,“何为,非常之忧?” “董卓也。”李孟羲道。 刘备眉头一皱,面有疑惑,盯着李孟羲,“董卓?” “嗯,董卓。”李孟羲点了点头,面色平静,手中的骨头,实在没肉啃了,他随手把骨头丢入火中。 目视着火苗把骨头迅速烤的焦黄变暗,他沉声道,“那董卓,我等虽屡屡算计于他,使其屡屡受挫,然董卓必竟非是凡俗。 一而再再而三,我军深罪此人,董卓惧我军势,倒也能忍。 可如今,张角率部投我。张角为何?为讨黄巾之首功也! 正所谓,大利动人心,我忧者,恐董卓见利忘命,不得不防。” 刘备若有所思,暗暗点头,“羲儿是说,那董卓要与我军开战?” 李孟羲摇头,目光炯炯,“非也,董卓不蠢,他应知与我开战,无多少胜算。” 说到这里,李孟羲笑了,抬头看刘备,“敢问玄德公,兵争之时,正战不能胜,该当如何?” 刘备忽然若有所思,灵感突现,瞪大了眼睛,“……正战不能胜,谋奇攻也!” “然也!”李孟羲笑了,刘备兵法见识有些水平了。 李孟羲又问,“奇攻之法,又当如何?” 刘备思索起来,半是自言自语,半是回答,“奇攻之法,火攻,水浸,羲儿你所说之渗透斩将法,木马谋敌战法……” 说着的同时,刘备也在考虑奇攻法种种,“我军扎营之处,无林无草,不惧火攻,无河无泽,不惧水攻,至于渗透斩将法,我军军纪有备,不惧渗透,且二弟三弟勇过千军,何惧他斩将。 木马谋敌之法,此法料想董卓不知。” 一通分析完,刘备眉头皱起,“诸般奇攻之法,皆需无虑也……” 忽而,盯着篝火沉思的刘备,忽然觉得周遭暗澹,他勐地抬头一看,天色暗了,一个灵感,突至心头,“夜袭!”刘备忽然惊呼一声,勐地转头看向李孟羲。 李孟羲笑着,点了点头,“某也以为,若董卓想谋算我军,其必试夜袭。” 言罢,李孟羲起身,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四处营寨,“为防董卓夜袭,不妨做些准备。” 刘备深以为然,有备方能无患。 而后,刘备,李孟羲,关羽张飞,四人商议对策。 既然知晓董卓有大可能会趁夜袭击,众人的讨论自然就围绕如何防备夜袭展开。 “不妨通禀全军,说今晚可能有敌军袭营,夜里万一真有乱至,全军将士早有准备,不至惶惶。”刘备道。 李孟羲点了点头,“此法可行。” 刘备便令亲兵立刻全营传令,令今夜戒备。 想了一下,刘备又叫过另一名亲兵,令其去毗邻张角部,也令张角知晓。 李孟羲此时在想,若自己是董卓,该如何夜袭。 夜袭若想有最大成效,还不是真就杀入敌营斩杀多少,因但凡夜袭,不可能全军冒夜远袭,风险太大,而必是一部轻锐之兵,以小博大。 一部轻锐之兵,损失就损失了,但若能取胜,得利大也。 因而,一部轻锐之兵,多则数百,少则百数耳,纵能攻入敌营,和满营之敌厮杀,真就能斩杀多少。 夜袭之最大成效,在于敌军炸营之时,在于敌军自乱自伤。敌军炸营时之自伤,百倍于袭营斩杀之伤亡。 故,若夜袭,一应手段,全都应在迫使敌军炸营此一点。 李孟羲心知,若袭营,可使骑士绕敌营奔走,大肆呼喝惊扰,此可敲山震虎,若敌军不堪,我骑兵咋呼一圈,敌满营惊乱也。 此为,慑敌法。 李孟羲眉头稍展,董卓若用慑敌法,无惧也。 义军军纪严肃,不至被骑兵惊扰一阵,就满营混乱。 可,还有黄巾,若黄巾乱了,也是头疼。 想到这里,李孟羲忽然又意识到,若自己为董卓,要来袭营,毫无疑问,义军营寨整备,军力强横,而张角部,营寨草草,人马疲惫,张角部为薄弱也。 若夜攻,攻则攻张角部,张角若乱,再趋乱兵冲乱义军营寨,岂不美哉。 李孟羲眉头皱起,想了片刻,他叫来亲兵吩咐,令骑兵取义军旗帜若干,转交张角部,并让张角部收拢黄天大旗,立官军旗帜。 此狐假虎威之法,亦为藏弱之法。 思虑到现在,董卓惊扰慑敌不需忧虑,董卓攻弱亦有防备,所虑,便只有董卓强攻入营之厮杀之险了。 李孟羲摸着下巴,沉思起来。 “……我军做一空寨如何?空寨立前,骗董卓来攻。” 李孟羲话一落,刘备关羽目光立刻看来,“妙极!”刘备拍掌赞叹。 ------题外话------ 再请一天假。 第五百零七章 董卓果袭营,神机妙算 为立假寨,军中人力物力快速调动了起来。 在野外扎营,所谓的营寨,最简便的扎寨方式是用木桩一个挨一个钉到地上,并排成墙。 得益于义军有夜间大练兵马所需,制作有大量火把架,现在有立营寨所需,火把架立刻就可以充当立寨时的木桩。 花时间不久,义军扎营处东南西北四向,各立了一处很突前的营寨。 李孟羲在东寨看了一圈,四周漆黑,他皱眉,令军士在营寨周围一圈插上火把。 按李孟羲所想,既然是要用假寨骗敌军进攻,那么自然作为假目标的突前营寨,最好还是明火执仗,一片通明,醒目非常的好。 这样,敌军来袭,别处一片漆黑,不知深浅,唯独突前小寨,火光通明,且能看到营寨里防备松散,如此,傻子也知道该杀向哪里。 营寨里应该做出一副防守松散的模样,李孟羲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防守松散,不难,撤掉巡逻队,令一众军士在营寨里,围着篝火,做谈天说地毫无警备之状,再大开寨门,敌军远视之,见有机可趁,便不会舍易取而转攻旁处。 大开寨门,撤掉巡逻队,令军士围篝火做散乱状,轻敌详计有了。 但李孟羲还觉得有极大不足,军士以身作耳,引诱敌军攻来,可敌骑呼啸至,徒几十散乱步卒,如何抵挡,岂不尽没于铁蹄之下。 思前想后,李孟羲觉得应该给寨中诱敌之士卒提供藏身保命之手段。 可用帐篷,帐篷里,放上许多柴捆,垒成柴垛模样,然后,敌骑来,守寨士卒立刻钻进帐篷,钻进柴堆中。 而后,待敌军冲入寨中,守寨士卒已经躲进柴堆里了,敌军就算想杀人,敌军乃是骑兵,急切间又不能下马把柴搬走,任凭枪刺刀砍箭射,伤不到躲进柴垛中的人。 然后,守寨士卒只需在柴垛中藏个须臾,很快,其他地方早埋伏好的人马便立刻发动了,把来袭之敌军顷刻杀败。 守寨士卒,只需有地方安全躲一分钟就足以自保。 于是,李孟羲又令人找来许多破烂帐篷,在假寨中把帐篷支好,再于帐篷里堆满柴捆,柴捆与柴捆之间,留出可供人钻藏的缝隙。 布置完之后,李孟羲又令士卒演练一番,只要敌军杀来,立刻逃入帐中,钻进柴堆里藏好。 士卒们演练了数番,一开始,众人争抢不让,帐篷入口小,有些混乱,但略操练了数遍之后,士卒们动作熟练多了,不再混乱。 于最后,假寨的完整状态完成了。 假寨是用木桩一根接一根拼成了木墙,于木墙之上,隔一段,便竖着一根火把,火把把营寨照的通明。 在营寨一圈,贴着寨墙,还立着一圈旗帜,多立旗帜为壮声势,于营寨正中,一杆李孟羲借过来的【刘】字大旗,在火把的光中,分外显眼,此旗乃是刘备的帅旗。 而后,于寨门处,没有寨门,朝外对着黑暗的那一向,门户大开,根本没有任何寨墙阻挡。 寨中,是许多帐篷,每顶帐篷前都有篝火,篝火旁,围着一圈烤火的士卒。 尤其特殊的是,李孟羲不让双腿盘膝那样坐着,因为万一敌军来袭,双腿盘膝坐着一时半会儿不能起来。 所以,李孟羲严令,所有守寨士卒,必须是坐柴捆上或是木头上,这样,万一有事,立刻能起身。 再看守寨士卒个人,个个穿甲,也就是,个个都是甲士。 还有特殊的地方,这些甲士,每人身后都背着一面大盾,盾很大,从背后看,盾把士卒脖子和脑袋全遮住了。 背后背盾这一点,是李孟羲试出来的,对加强背后防御很有用。 所有守寨士卒,全是刀盾士,一个拿长兵器的都没有,这同样也是考虑到撤退方便,拿着长兵器往柴堆里钻,磕磕绊绊,不如短兵便利。 令守寨士卒,一定十二分警惕,敌军若来,立刻往帐篷里钻,不必厮杀。 东西南北四向,各有突前的一个假寨,假寨之中的布置大同小异。 巡视一圈,见无甚大问题,李孟羲就在中军大帐等着,等董卓来袭营。这一顿好等,等的李孟羲哈欠连连,实在撑不住了,不得不告辞,回去睡觉。 夜色渐深沉。 很快过了夜中,过了子时,子时一刻,子时二刻,三刻,四刻…… 各营寨中守着篝火的士卒一个二个哈欠连连的,他们围着篝火有一句没一句的交谈着,时不时有人转头,往漆黑的夜色中瞄了一眼,看无动静,又收回目光。 营寨当中,帅旗耸立,营寨一圈,火把依然燃烧,火光通明。 时间一点一滴的逝去,已是后半夜了。 漆黑夜色之中,有一队骑兵,人衔枚,马裹蹄,牵马步行,此部人马走了近十里路,终于摸到了涿州义军扎营之处。 离义军突前营寨百步以外,无名骑队藏身暗处,涿州义军营寨中火光通明,人影清晰可见,又见他营寨中门大开,还见寨中挂一大旗,大旗之上,隐约能见上书斗大一个【刘】字。 西凉军骑都尉赤支儿见涿州义军扎营之况,顿时暗喜。 赤支儿压低声音,朝身后道,“上马!” 黑暗中,一众西凉骑兵,立刻翻身上马。 此过程中,战马稍有嘶鸣,但离的远处动静不大,涿州义军未发现动静。 西凉军毕竟精锐,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西凉骑兵沉默一片,无声无息之中拉出了骑兵冲击的锥形阵。 锥阵最前,乃骑都尉赤支儿,赤支儿解下强弓,抓一支铁铤重箭在手,远远看了一眼百步外的涿州军寨,“杀!”一声喝令下,一踢马腹,当先冲杀而出。 “天公将军杀到!!” “黄巾杀到!” …… 瞬间,黑暗中马蹄隆隆如雷,喊杀震野。 义军假寨中,正昏昏欲睡的守寨士卒,被突然的马蹄声和喊杀之声惊的一愣,然后瞬间反应过来了。 “走!躲躲躲帐里去了!”一什长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慌里慌张就催促人赶紧躲。 嗖! 一声破空声袭来,笃的一声,箭钉在了什长身后。 危急之刻,什长也顾不得怎么了,只知道赶紧往帐篷里钻。 此时,西凉骑兵已冲近至七十步,为首的西凉骑都尉赤支儿手里弯弓放箭的动作刚收起,方才一箭,用的一石半的强弓,用的铁铤重箭,射人也射中了,然而中箭的目标并未倒下。 颠簸的马上,赤支儿眉头皱起,收回强弓,拿起马鞍边勾挂的长枪,继续挺枪冲杀。 只须臾,西凉骑闯入营寨,涿州义军营寨毫无阻挡,当先就是一顶帐篷,方才见,涿州守营士卒兔子一般钻到了帐篷里,一个不见在外边。 赤支儿一骑当前,人借马速,势如闪电,再加赤支儿也是董卓麾下有名勐士,这赤支儿手中铁枪一送一挑,怒喝一声,嗤拉一下,连刺带划带挑,一下把巨大的帐篷给挑飞了。 而后不待看清帐篷之中详况,熟于厮杀的赤支儿手中铁枪顺势噼砸而下。 卡察微响,铁枪砸在何物上了,竟然力有回弹。 当此时,帐篷飞远,无物遮挡,营寨四周明亮火光照来,一下看到,掀开的帐篷之下,是近人高的满帐柴垛。 仓促之间,只见柴垛,不见有人。 赤支儿瞪大眼睛,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暗道不妙,有诈! 西凉骑兵已鱼贯而入。 自知中计,赤支儿心中大急,立时急勒战马调转马首想撤,可身后,都是闯入的西凉骑兵,夺路无门,赤支儿急喊,“莫再进!退……” 话音未落,突然间箭雨嗖嗖射来,一时箭影纷飞,箭支噗噗入肉声四起,立时西凉骑兵大乱。 “退!快退!” 赤支儿提枪拨落照头的来的羽箭,顾不得其他,奋而狠提缰绳,其坐下战马希律律嘶鸣一声,人立而起,然后后踢一蹬,勐地向旁边寨墙冲撞去。 卡察! 一撞之下,寨墙塌斜一块。 赤支儿跳墙而走。 跳墙而出的赤支儿还未来得及纵马再逃,不知多少箭失嗖嗖飞来,箭支入肉,噗噗数声连响,身中数失,赤支儿被射落马背,重重摔落地上…… 没多久,人马息声,来袭之西凉铁骑,除数十骑逃走以外,余者尽没于义军东寨方圆三十步内外。 义军士卒押来满脸是血的赤支儿,马上,关羽俯身,火把一照,瞅见赤支儿头上缠一黄色头巾。 关羽顿时笑了,“羲儿料事如神也!你西凉军,果然假借黄巾之名前来作乱!” “来人,押回去!”关羽挥手,令士卒把西凉军押回看管。 关羽所说料事如神之人,李孟羲,李孟羲这会儿在哄弟弟。 夜里本来睡的安稳,突然就有巨大声响,小弟吓得哇哇哭。 李孟羲哄着弟弟,他还在茫然,一脸茫然。 茫然好半天,李孟羲突然想起了,奥,是有人袭营来的。应该是有人袭营,就这么大点的事,嗨。 再说西凉骑兵袭营之时,义军这边准备充足,旁边黄巾因为被提醒,也知可能有人要袭营,也有准备。 慢了义军一步,这边义军把战事料理完,那边黄巾骑兵才匆匆追出。 来了黄巾一将,为首一人匆匆赶来,朝关羽抱拳,“可有我等用武之处?” 火光中,关羽瞅见对方头缠黄巾,顿时厌恶的转过头,并不搭理,“董卓人马逃东去了。”草草一句应付黄巾。 黄巾将领朝关羽抱了抱拳,“驾!”马鞭一挥,黄巾大队骑兵朝黑暗里追去了。 关羽本不想管黄巾的事,等黄巾骑兵追入黑暗中不见之后,关羽皱眉。 早前跟李孟羲商讨过,这夜间追击,追百二十步就够了,再远容易遇险。 “来人!”关羽叫来麾下骑兵,“追回黄巾众人,令其莫要再追。” 骑兵领命去了。 不一会儿,又迟来一部黄巾甲士,黄巾甲士个个披甲带兵,一副早准备好厮杀模样。 为首一人,黑面虬髯,铁塔般一壮汉,手中拎的一把大钺,钺顿在地上靠腿放着,壮汉朝关羽抱拳,“敢问……” “回!”关羽不耐,“战事了结,今夜已无事。” 说罢,关羽径自带人走。 看着关羽离去背影,周仓原地呆立半晌,扛起斧子,挠了挠头,“走!” 涿州义军料事如神,把来袭董卓三两下料理了,看在黄巾军眼中,对涿州义军又是佩服。 关羽到东寨,见满寨混乱,帐篷东倒西歪,寨墙一侧也被撞塌。 满寨堆的都是木柴堆。 忽然见木柴堆动了,柴堆上一捆柴被人推落在地,一勾镶小盾先出来,然后露出一人脑袋。 关羽见此,恍然,忘了这茬了。 “出来吧,无事了。”关羽令躲藏的守寨军士不必再躲藏了。 接着,关羽又问,“可有谁负伤?” 满寨问了一圈,负伤的有两人,一个是被弩箭射过柴捆,被射到小腿了。 弩箭穿过柴捆,力道大减,射到小腿就破了点皮。 另一人,也是负伤,西凉骑兵掷枪来刺,枪插到柴捆缝里,刺到了一人。 幸而,守寨军士都是甲士,有甲护身,枪只稍刺穿铠甲,伤到甲士嵴背,依然只破了点皮。 守寨军士一百零五,轻伤二人。 于之后,被惊扰而起睡不着的李孟羲,他穿好衣服,也给小砖穿好衣服,带着小砖去中军大帐了。 帐中,刘备正背着手,来回踱步,显然是心里并不宁静,在等消息过来。 见到李孟羲哥俩过来,尤其是小砖一抽一抽的在哭鼻子,刘备一下就乐了,过来把小砖抱起,抱在怀里哄。 低头看向李孟羲,“是董卓夜袭吧?” “大可能是。”李孟羲打了个哈欠,平静道。 “应无事了。” “嗯,应无事了。” —— 以有备算无备,此夜西凉骑兵来袭,义军轻伤两人,射杀十七,伤八十九,共计俘虏一百五十九西凉骑兵。 李孟羲听到射死才十七个,顿时就觉得,弓弩杀伤效率其实并不怎么高的。 弓弩营全营都在待命,弓弩手快千人,千把弓弩手埋伏西凉骑兵,一阵乱射,当场才射死十七个,伤的倒是不少。 李孟羲令军医立去救治西凉兵,非只是人道,能锻炼军医的机会可是不多。 西凉骑兵可是精锐,马好铠甲好兵器也好,不算俘获,就缴获的一百多套铠甲兵甲,再加众多优良战马,已是丰厚收获。 李孟羲于夜写下了战后总结。 “【扎营之伪寨法。 于营寨之外,四向另立数寨。 此数寨,可大开门户,撤巡逻队,再假做士卒懒散,以示敌以弱。 于寨中,四围多立火把,示敌以明。 再可于假寨之中,多立旌旗,高树帅旗于中,以示敌以重。 敌明见我弱薄重地,于是上饵。】” “【于守寨作饵之军士,要则有五。 其一,众士卒禁蹲坐,只能坐柴捆、木桩之上。因,若蹲坐,突然有急,不能立起,逃之不及。 其二,守寨士卒,不必长兵,因长兵难藏,徒刀盾即可。 其三,守寨士卒必选甲士。 其四,守寨士卒身后必背盾增强背后防御。 其五,可于寨中置帐,帐中藏柴堆,万一有敌来袭,可入帐躲藏柴堆之中。守寨士自保片刻,营中足以反应。】” 写完,李孟羲和刘备关羽众人讨论,这假寨之法,能不能作为扎营常策? 讨论之后,李孟羲认为,可以为长策。 “【扎营之时,不设伪寨,则敌若夜袭,满营处处皆有遇袭之可能。 而若设伪寨,伪寨诱敌,功成若八分可能,则我军可八成防御成功。 于夜,于敌夜袭,于我守御,我无备,则敌夜袭成,我有备,则敌夜袭不成。 于是,八成有备之可能,为八成守御成功之可能。】” “【由此,又反知夜袭之法。 夜袭之时,为防敌以假寨诱我,夜袭之时,最佳攻击地点,非是灯明火亮之寨门处,而反在漆黑无光之处。 又有,于漆黑无光之处,大抵为敌军寨墙也,此时可用破寨术,骑兵临寨,用绳套抓钩等勾挂寨墙,而后,战马后拽拉墙,一马之力,胜于十人,一骑一抓钩,轻倒一墙。 于是,瞬息破墙而入。】” 夜袭,必瞬破寨墙,破寨墙,必需绳套抓钩等物,要有绳套抓钩等物,则军中必有备,军中有备,然抓钩之物,非是常用军备,不必人人配备,由此,则有技术军士之架构。 如绳套抓钩等物,百人中有一人配备则便足矣。 而这个技术军士构想,李孟羲早就想到过了。 以前以为,步兵百人队,每百人,配抓钩军士一二,此二人同时客串刀盾手,充任百夫长护卫亲兵。 有时,遇到需要攻破敌寨之时,抓钩军士在身侧,百夫长可就近指使;有时,若是遇到严密盾阵,弓弩刀枪皆不能建功,此时抓钩绳套能有奇效,抓钩一抛,说不得就能勾住敌盾阵中一将领,勾之而出;又有时,于抓捕敌勐将之时,敌将悍勇,十几抓钩士,丢绳套亦或抓钩,敌将纵万夫不当之勇,被擒也,此为,擒将术。 这些李孟羲早就推导出来了。 于今夜夜袭之时,李孟羲意识到,除步兵之外,骑兵也有配备抓钩绳套之必要。 再结合早前时间所总结到的,骑兵配一条套绳,有大用。 一用,是战后抓满战场奔逃之战马,二用,骑兵若遇严整枪阵,冲之不动,骑射亦不能建功,此时,骑兵冲临枪阵,丢绳套套人,说不得,一骑套走一人,十骑套走十人,说不得绳套十幅,便破一枪阵。 第三用,为抓俘之时。 如今,再涉及破寨术,李孟羲觉得,抓钩的话,骑兵带着稍有不便,而绳套,于破寨墙之时,万一敌军寨墙平整,无借力之处,则绳套难以建功。 这两相为难了。 绳套能抓骑兵,能抓俘虏,能攻枪阵,很万用,但不太好用,用于破寨之时,不如抓钩,而抓钩,好用则好用,不能抓战马,不能抓俘虏,且抓钩不便携带。 想了又想,李孟羲想到了之前想过的通用军备。 通用军备是,军中辅助军备,开路时,得有砍树的斧头,得有锯子,挖河水攻的时候,得有铁锹,得有锄头。因而,军中辅助军备,得有斧头锯子锄头铁锹四种。 为降低后勤压力,实则可以把各种工具结合,使一柄锄头,这边锄头,那边刨子,可做工兵铲,工兵铲可为斧,可为锯,可为铲子,鞘一插,可为锄头,还可以当兵器,当投掷武器,可以用来煎鸡蛋,烤肉…… 由辅助军备,李孟羲想到,骑兵配备的绳套,可以配一根绳套,再配一根抓钩。 此抓钩,不必船锚形的五爪抓钩,可以和兵器结合起来,比如,短戈。 拔寨之时,绳子一头绑上短戈,然后把短戈飞掷敌军寨墙,短戈就把寨墙勾住了,然后一拉绳子,把马一赶,敌军寨墙就被拉倒了。 可是,据李孟羲所知,军中短戈也好,手戟也好,短支虽说能勾挂,但是要钩寨墙,勾挂能力远不足用。 到最后,李孟羲想到了一个工具兵器两用的,能勾东西的兵器——钩镰枪。 钩镰枪,即为普通长枪刃外加一个倒弯钩的枪,此枪可刺可钩。 水浒中,梁山好汉用此钩镰枪,大破连环马。 于正史之中,宋军也仗钩镰枪与重甲骑兵作战。 钩镰枪和绳索乃绝配。骑兵配一钩镰枪,不论长短,长钩镰可作主兵器,短钩镰可作副兵器替刀剑,步战时,钩镰枪可作普通长枪,亦可用作破骑之钩镰枪。 尤其是于破寨之时,骑兵用绳索绑钩镰枪,然后把钩镰枪扔到敌寨墙之后,勐地把绳子一拉,钩镰枪之挂钩,便勾到了敌军寨墙木头之上,于是,可轻易拉倒寨墙。 由此,骑兵不必既带绳套,又带抓钩,又带短兵器。 只绳套,钩镰短枪,便等于有绳套,抓钩,短兵器。 此为减省士卒负重,降低后勤压力之法。 李孟羲在兵书中录记,“【骑兵配长短钩镰枪,配合绳套,可用于破寨。】” 第五百零八章 兴师问罪 董卓派人夜袭涿州义军,等董卓见到去时两三百骑,回来只几十骑,便知道夜袭未成。 虽说,夜袭之前,令西凉骑兵众人头缠黄巾,假冒黄巾军以便事后开脱,但董卓知晓,事已为,与涿州义军便再无转圜余地,今番使人假冒黄巾夜袭刘备,那刘备自然也能使人假冒黄巾反打回来。甚至刘备都不用找人假冒黄巾,黄巾已投刘备,刘备手里有真.黄巾! 董卓知事不可为,怕刘备真假黄巾之手不管不顾的来攻,董卓因而连夜令麾下准备淄重行囊,准备天亮立刻远遁。 董卓得到袭营失败的消息时,天都快亮了。 然而,当天亮之时,董卓部刚把淄重准备妥当,还没开始拔营,刘备兴师问罪来了。 关羽领数百骑军,八百奔袭之士,两个时辰奔袭二十多里,堵住了董卓部。 董卓见刘备来,龟缩营中,不敢露面。 张飞到军前叫阵,“董卓那厮,出来答话!” “出来,给俺出来!” “再不出来,俺带人冲杀了尔等!” …… 董卓此时万分后悔,心说早知如此,早些走了。 外面还在叫骂,部下不停来问如何应对,董卓心知,事到临头,躲也躲不过。 无奈之下,只得顶盔贯甲,大起仪仗,把卢植所留之朱雀青龙旗,大汉朱旌,赤槊银戈铜锤等一应朝廷仪仗,令军士一字排开,先出营去。 张飞瞅见董卓营里出来人,旗帜仪仗一个接一个出,人出了一串,才见董卓姗姗来迟。 董卓出营,先见张飞,又见不远刘备,董卓舍张飞,领着仪仗队去见刘备。 近前,董卓满脸堆笑,假惺惺到,“黄巾已降,我欲领朝廷兵马回洛阳面天子,玄德可愿一道?” 这董卓,又带仪仗,又说洛阳,又说天子,打的就是仗朝廷自保的主意。 董卓满脸堆笑,刘备冷哼一声,“来啊,带俘虏上来!” 立刻,从后边推上来许多五花大绑的俘虏,乌泱泱的,上百人之多。 董卓一看,为首一人,不正是都尉赤支儿。 刘备手指推到前边的赤支儿,冷声质问,“董公可识得何人?” 董卓装作不知,看了赤支儿一眼就,面露疑惑,明知故问道,“此何人也?” 刘备声冷,“昨夜有人袭我营寨,幸我军有备,抓得此人。 此部人马,虽以黄巾缠额,然审问之下,皆为董公部下,董公还有何说辞!”刘备咄咄逼人。 董卓心思急转,忽然董卓脸色一变,指着赤支儿一众俘虏破口大骂,“尔等黄巾贼人,胆敢血口喷人!某何曾与尔等相熟!” 说罢,又谓刘备,董卓义正言辞恨声说到,“此等胡乱攀咬之贼,何不杀之为快!” 董卓竟舍亲信如蔽履,刘备稍愕然。 赤支儿等一众俘虏,见董卓见死不救,顿时声急,“将军何不救我等!岂能如此!”赤支儿情急欲起,被身后刀斧手一脚踹倒。 见董卓不为所动,赤支儿怒视董卓,忿忿不平,“董公!怎轻我等如此!怎能如此!” “将军救我!” “莫弃我等!” “将军救救我等啊!” …… 众俘虏,哀嚎求告。 李孟羲见此一幕,越众而出,目视董卓,眼神微妙,“董公当真不识此百余俘虏?” 董卓眼神躲闪,“不识黄巾贼人。” 李孟羲回头扫了一圈,见众西凉骑俘虏,个个愤满不平,转过头,李孟羲盯着董卓,沉声又道,“若是董公旧部,俘虏归还董公无妨。此百余人,当真不是董公旧部?” “不是。”董卓依然否认。 骑都尉赤支儿,此时怒不能忍,“董卓!安敢轻我如此!”他恨恨地看向董卓,怒不可遏。 李孟羲突然笑了,“既非董公旧部,那某便全杀了,如何?” 董卓面色微变,又很快变回了满脸堆笑模样,“这些贼子,杀了干净!” 说罢,不敢久待,董卓匆匆抱拳一礼,打马回营去了。 “来啊,”李孟羲下令,“行刑!” 被绑的五花大绑的赤支儿等俘虏,被人按住肩膀,把头死死的按到了地上。 自知必死,赤支儿对旧主董卓的怨恨,达到了极点。 李孟羲听到了嗷唠一声,这赤支儿头发偏黄,胡子发红,好像是胡人,赤支儿嚎的什么,李孟羲没听懂,但听语气,像是骂人的话。 刀斧手们行刑了。 刀斧手们嘿嘿一笑,把刀倒过来,用刀背在俘虏脖子上划了一下。 天寒地冻的,刀凉哇哇的,刀背划过脖子梗的刹那,不知多少俘虏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然后,自以为必死的俘虏,茫然无比的被拉后边去了。 李孟羲看着俘虏们被押上了马车。 今番前来兴师问罪,李孟羲特意调了许多马车载上俘虏,就为转移俘虏快一点,能快点截住董卓。 本来是临时起意,李孟羲觉得,就算不灭董卓,也可以拿董卓袭营这件事,好好敲诈董卓一番。 比如,问董卓要一千杆枪,一千把刀,五百张弓弩,万支箭。 董卓若不从,就把俘虏砍一半,砍他个人头滚滚,董卓见杀戮为之惊骇,又值黄巾战事了却之时,董卓为自保,应该会花钱买命。 于是,刘备虽不想和朝廷兵马厮杀,但薅董卓羊毛的想法还是能有的。 义军于是就从董卓那里,敲诈来一大批军备。 总不能,他董卓偷袭一下就走,一点肉不掉吧。 本来,李孟羲就是为敲诈来的。 但,事与愿违,没想到,董卓此人,如此不要脸,直接把俘虏卖了。 李孟羲敲诈董卓的算盘,就此落空。 要说以义军军力,不管是调大军过来,全歼董卓,还是让关张二人直接杀入董卓大营直取董卓人头,都易如反掌,然,李孟羲有心有胆,刘备却有胆无心。 汉室正统仍在,董卓毕竟朝廷要员,杀董卓,如与朝廷为敌,不到逼不得已,刘备不能下定决心和董卓厮杀。 目视董卓大军一路向南匆匆离去,直到董卓全军走远,李孟羲收回目光,看向刘备,“西凉军俘虏咋办?”李孟羲问。 “羲儿觉得,该如何?”刘备反问。 李孟羲认真想了一下,很认真的说,“要不,丢河里喂鱼?” “哈哈!羲儿说笑了。”刘备一下乐了。 李孟羲也笑了。 第五百零九章 观张角治军(一) 黄巾战事,已了。 贼乱最汹之巨鹿,黄巾战事了结。 天下黄巾之乱,想必也将了结。 往南栾城,大道旁,眼前是络绎不绝的人影,刘备回看无边无沿之行军队伍,不觉间,麾下已近十五万众。 此番,竟得讨黄巾之惊天首功,回想出涿州之时,不过一千余众,刘备思之,如若梦里。 天下乱局已了?余下何行,刘备茫然若失。 义军全军及张角部,再回南栾城,因南栾有城,休整便利。 南栾城有水有房舍有城墙据守,加之义军驻扎之地,离南栾只十余里,故而至南栾休整。 只半日,十五万众全至南栾。 义军驻扎城外城中,黄巾张角部,则在城外。 当时官军攻南栾攻之时,黄巾与官军鏖战累日,满城尸首杂乱,尚未收拾妥当。 南城没法进人了,城里城外,城头墙下及护城壕沟处,满是死尸,纵是天寒地冻时节,尸臭依然满城。 李孟羲进城了一趟,腐臭的味道让他恶心,走了半截,他便不去了,等城池清理干净再进城。 在义军士卒们去清理尸体的时候,李孟羲怕有瘟疫,特意给每人发了一条布条,布条上稍稍撒了一些烈酒,酒精的味道稍微能盖一点恶心的尸臭味道。 他还交代义军士卒,抬完尸体,切记不能立刻吃东西,回来后一定得先把手洗干净杀菌灭毒之后再说。此以军令言明,义军老兵应当能依令行事。 南栾城,大概是李孟羲所遇到的第一座长时间攻城围城战斗的城池。 于文安县,义军破城耗时未一日,于南和城,义军破城依然未一日,因而这两个城池,未遇到尸体堆积十几天满城死尸的情况。 南栾城虽不大,义军也未参与攻城,然古代攻城战的惨烈可见一斑。 作死的去看了城下尸堆,李孟羲觉得自己鼻子要失灵了,走老远,鼻子好像还是能闻到死人的臭味。 又感若是日后,战后清理满城死尸,必然会时常遇到,清理尸首过程中,防疫为重中之重,李孟羲又想起前段时间考虑过的呼吸面罩了。 以汉末技术条件,完全可以做生化防护级别的呼吸面罩。 于汉末做呼吸面罩,核心是用木炭作为吸附净化剂,技术关键则是,密封。 木炭一点不难弄,至于贴到口鼻上的呼吸面罩,皮革可以,麻布涂上油漆,涂上桐油,也可以有气密性,至于密封,用胶,鱼胶,树胶等一圈一粘,绝对可以。 有了呼吸器,不需太多,百二十幅,就足够抬尸体时候用了。 有木炭作为空气过滤芯材,反正是什么尸臭味道都闻不见了。 如果呼吸面罩麻烦,那简单的面罩应该有,麻布就可以,麻布再粗糙,也能提供一些防护。 再有,除防护呼吸,好像抬死尸的人,还得有手套,因为有些细菌病毒,皮肤接触也会感染人体的。 手套不难做,或许不必做,随便拿布条手上一缠,就能是手套,就像格斗家们的手套一样。 抬完尸体之后,布条解下,一烧,省事了。 李孟羲边想着防疫的事,边从城墙边离开。 马蹄声惊动了李孟羲。 李孟羲抬头看时,见张角正翻身下马,身后,领着一大群人过来。 原来是,张角看义军在清理城脚下尸体,便觉得想过来看看,能不能帮忙。 李孟羲皱眉,回头看了一眼远处城墙脚下忙碌的义军士卒,李孟羲心说,我们义军防疫意识很强,你们黄巾……还是算了,省的再帮倒忙。 于是,李孟羲道,“不必帮忙,我军中人力足够。” 说着,看向张角,沉默片刻,李孟羲道,“走,去你黄巾营中看看。” 张角牵马,和李孟羲并排而行,其后,跟随黄巾众人。 不大时间,到黄巾大营。 张角部正在忙碌着扎营,人影纷乱。 李孟羲站在外面,看了一会儿。 忽而,李孟羲看到张角营中,车马繁多,往来不绝,顿时惊疑。 又有小孩子的哭喊声,李孟羲循声望去,瞅见那边一名头戴黄巾的黄巾妇人,正追着一个头戴黄巾的小孩儿跑,那小孩儿哇哇的。 没来过张角军中细看,现下一看,张角军中,好多妇孺。 哇哇哭的黄巾小孩儿,被妇人追上了,一顿打。 打完,见张角在近,妇人抱起娃娃,朝张角躬身一礼,而后离开了。 李孟羲抬头,疑惑看向张角。 迎上李孟羲疑惑的目光,张角神情带着三分恭维,和讨好,小心解释着,“那妇人,还有娃娃,乃我黄巾卷属也,非是黄巾。”张角陪着笑,“妇孺无辜也。” 话里话外,没说完的是,张角想跟李孟羲说的是,要是哪天要杀黄巾众人,是想请李孟羲饶过妇孺。 李孟羲眉头微皱,他疑惑看向张角,“你弟张梁部,我军截杀其军,张梁军中,妇孺老弱众多。 某本以为,是你张角守城拖延董卓,而张梁携老弱遁逃活命。 可你军中,为何也多有妇孺?” 李孟羲很是不解,张角既然要死守南栾,何不把妇孺老弱,全让张梁带走。 李孟羲问完,张角目视不远扎营的那一片妇孺众人,叹气,“众人不愿走也。” 明白了,有相当一部分老弱妇孺,愿誓死追随张角,宁可城破身死,而不愿就走。 到此,李孟羲沉默片刻。 张角部如此多的妇孺…… 李孟羲眉头一挑,又问,“有如此众妇孺老弱拖累,你部是如何能行军迅速屡屡甩开董卓?此非常也。” 张角道,“妇孺老弱之众,老弱步履迟缓,孩童不能迅速,妇人为孩童拖累,亦迅速不能。 而大军若行,全军之统速,不在最快,而在最慢。 我全军行速,为妇孺老弱行速也。” “故,为妇孺老弱,我军中多有搜集车马,使力强者拖车拉曳不能疾行之人,一车拖三四,再有青壮数人推车,如此,则无老弱之拖累。” 张角毫不藏私,把黄巾行军之法说与李孟羲,李孟羲极其诧异的盯着张角。 这板车接济之法,你张角竟然也知? 李孟羲惊讶极了。 黄巾军正把车架在营寨一圈围起,分明是要摆车阵,李孟羲指向车架聚集处,问,“你军中,车马竟不少,大抵多少?” “板车四千有余,骡马牲口,多时有三千余,可屡屡遇战,牲口多有遗散,如今,牲口只余不到千头。”张角看来对黄巾军很熟,李孟羲所问,张角随口能答。 张角军中,有板车四千有余,这个数……李孟羲再一算,张角部,就四万人左右而已。也就,十人平均一辆板车。 (这么多?)李孟羲惊讶,瞪大了眼睛。 第五百一十章 观张角治军(二) 义军自出涿州,所遇事端繁杂,有遇老弱难行拖累行军;有遇车马缺少,不足载众;有遇工匠缺少木料,做板车不能迅速;有遇工匠消极对事,不能尽用人力。 于是,先后有了妇孺营之划分,有行军之时载人歇脚之收容车队,后来又有匠营之激赏法,有游骑商队之采买法,有游骑商队采买木料板车,又有工匠营屡屡改进生产,提高效率。 如此,方能使军中车马连做连购,累获车马数百,大解军中之急。 李孟羲本来对义军的后勤能力极为自豪,他不无自豪的想,天下无一处势力,会如义军一般越打,后勤不见削弱,反而越打后勤能力越强。 然而今见张角军中,车马之多,竟远胜义军。 再问张角是如何收拢如此多的车马牲口的。张角曰,每至一地,必先搜集车马牲畜,车马载人驼物,牲口留住不杀,用于拖曳之用。故,自黄巾起事之日起,终至积累牛骡牲口数千之巨。 李孟羲再一想义军的补给法,义军车马补充有三种,一种是工匠营自产,一种是缴获,一种是游骑商队采购,木匠营产能有限,缴获又不稳定,到最后,游骑商队才是后勤补充最有力手段。 游骑商队一天若遇村落十数,就能买到车马十数,而木匠营,月产板车不过几十。 黄巾搜刮过境,遇村落直接把车马牲口全部搜走,效率自然会高的多。 想到这里,李孟羲心里平衡了许多,义军是自己做,是拿钱买。肯定比不过黄巾四处搜刮。 李孟羲告诉张角,涿州义军能边行军边作板车,虽说月产不多,但日积月累,总归有所产出,与搜刮不同,涿州义军纵不遇村落,日日仍有板车进项。 说这话时,李孟羲是带着自豪和炫耀的成分在内。 张角察言观色,笑着听李孟羲说完。 而后,张角笑道,“我军也有木匠一营,也做板车。 只是,军中车马够用,木匠营多做兵器,不做板车。 至于做板车,难在轮毂也,最费时也在轮毂……” 李孟羲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张角。 板车生产流程,李孟羲很熟,最复杂的的确就是轮毂,且做轮毂得有好木头,干木头,做车身用湿木头用破木头也行。 李孟羲本找到了比黄巾干的好的地方,没想到,他张角也在军中组建了木匠营。 李孟羲有点不服。 他要去看张角的木匠营到底徒有虚名,还是真的不比义军的工匠营差。 李孟羲要去看黄巾匠营,张角领着李孟羲去看,到地方,在黄巾营寨一角,李孟羲看到了一大片空地,空地上,黄巾众人正忙碌一片。 目光扫了一圈,李孟羲第一眼便看到,他黄巾匠营,虽乱七八糟,也没个车架门板之类的地方当工作台,但干活的黄巾匠人们,手里刨凿锛锯都有。 以李孟羲如今对木工技术的理解,拿义军匠营来说,最早的时候,匠营还不是缺木匠,是缺木工用具,出涿州之时,根本就没带木工用具,还是在后来沿途不停采买,才将将买够足够用的木工工具。 以己观之,黄巾匠营工具繁多,肯定也是有特意搜集的结果。 又平一局。 此局李孟羲略胜,胜在义军生产方法高效,胜在义军匠营众人能群策群力的想很多改进生产的方法,比如用门板,比如用板车翻过来做工作台,比如夜里做轮毂,白天一人拉车,车上坐一人,变板车为工作台,整个白日都能利用起来加工一些方木快子辐条之类的小活。 义军还胜在,有激赏法,匠营众人每做一辆板车,赏粮五十斤,由是众匠激奋,无一刻懈怠。 义军还胜在,诸部协调同力,每扎营,民夫外出采集,但有好木,伐之,会有人抬木送至木匠营,又有,但凡匠营所需,不管墨斗锯刃,还是斧头门板,游骑商队必沿途采买而后送至匠营,于后勤淄重队,每战缴获,多有硬木,淄重队收集硬木,亦送于匠营,再有,蔑匠绣娘等,也与匠营统力协作。 黄巾木匠只为木匠,只能做木器,而义军匠营,能统木匠蔑匠绣娘三工,木匠做架,蔑匠编篓,绣娘缝制防雨袋,共制携行具。 此诸部协同,黄巾亦不能为。 很确信义军匠营虽小,但水平高出黄巾数个层面,李孟羲终于息了争强好胜的想法。 再认真看黄巾木匠营地,黄巾匠人大多是在做兵器,黄巾匠人是把木棍竹竿一类,给削出尖头,然后拿火上把尖头稍微烤一下。 由此处,李孟羲看出了两点。 第一,正如义军一样,虽没有了战事,今天虽没有到木匠营去,但李孟羲知道,木匠营肯定还是在按部就班的忙碌作业。也就是,义军已建立起了完善的生产架构。如今战事已了,黄巾张角部,想必张角也没有空多管匠营,黄巾匠营也在照常制作兵器,这意味着,黄巾军也建立起了完善的生产架构。 料想张角部,无论是战是未有战事,每扎营停歇,黄巾匠人但有空闲,必会见缝插针的削木制兵。 李孟羲暗自点头。 第二,见黄巾削木削竹为兵,李孟羲想起,古来农民起义,大多说是揭竿为旗,斩木为兵。以冷兵器时代的披甲率,削尖的木头照人身上一扎,杀伤力可是不弱。 敌军就算有甲,尖木亦能有效杀伤。 见黄巾匠人把削好的木枪在火上烤了烤,李孟羲初疑惑,想了一下,大概明白了。 可能是,用火烤的方法碳化防腐,增加硬度。 何为防腐?以李孟羲的经验,木头削尖,尖的那一点,因为细小,遇潮湿则很容易变软。粗的木桩遇到下雨,只湿表层,而木枪尖的那一小点,遇雨则湿透。 木枪也好,竹枪也好,尖部易潮湿,易腐坏。 火烤能使枪尖表层碳化,就不会再因潮湿腐坏使枪尖变软,利于保存。 又得到了一点实用知识。 虽说木枪竹枪太寒酸,正规军用不上,但乡勇民团之类用之自戍足以。 日后若编练民团,也得让民团把木枪烤了。 要不然,一个雨季,枪头就朽了。 张角看李孟羲盯着做木枪的匠人看的投入,张角误以为,李孟羲是对此不满。黄巾明明已投涿州义军,怎能还大造兵器。 事关数万人生死,张角小心翼翼,俯身道,“小公子,我军明日就不再做木枪,如今这战事已了……” “不。”李孟羲眉头一挑,回看张角,“怎能不做?还得做!” 李孟羲想起了义军几万新兵,好多人还没武器呢。 怎么着,最少最少,也得人手一杆竹枪吧。 想到这里,李孟羲认真道,“你军中木匠多,明日,我带木头来,多做木枪。” 张角不能反驳,只能同意。 继续看黄巾木匠们忙碌,看着看着,李孟羲瞅见最角落那处,有黄巾木匠,像是在做盾牌,李孟羲看到了木匠们拿长木条在拼凑什么。 木盾牌义军也能做,木盾比碗快旗杆之类的难做多了,很要技术力,方才见黄巾匠营之大,现又见黄巾匠力之高,李孟羲好奇,踮脚观望,离得有点远,人挡着,看不清,他自顾过去。 张角不知李孟羲为何朝木匠堆里走,见李孟羲过去,张角也跟着过去,亦步亦趋。 李孟羲穿过木匠营地,到角落里。 走近一看,哪里是在做盾牌,木匠们是把木板用细绳子给穿了起来,做马甲一样的东西。 李孟羲第一印象,就很像小鬼子的木甲竹甲一类的。 李孟羲惊讶,“这是木甲?”他指着,回头看向张角。 张角走来,要木匠们把木甲递过来,亲手拿给李孟羲看,并解释到,“军中少甲胃,特做木甲配于兵士,木甲虽不能挡弓弩,然防刀剑足以护身。” 李孟羲接过木甲,入手沉甸甸的。 所谓木甲,就是一些长的木条,然后用绳子给一根接一根绑了起来,又硬又沉,又不贴合身体,就胸腹那么大一点,还只有单面。 此木甲穿在身上,敌弓弩过来,木条或许能挡住部分箭失,但若箭失射到缝隙里,肯定无法防御。 再有,木条横着绑一起,中间缝隙大,近身搏杀时,只能挡竖砍斜砍,不能挡横砍,且不能挡枪刺。 且木甲是用绳子上下绑了几道绑成的,绳子外露,挨上几刀,木甲就散了。 李孟羲拿着木甲翻来覆去的看,他觉得,虽防御力,防御面积,耐久,轻便,各种方面,木甲都很垃圾,但再垃圾,稍能挡弓弩,能挡几下刀剑噼砍,一套简陋至极的木甲,能挡三两下刀剑噼砍,就等于让士卒多了三两条命,足够用了。 李孟羲惊讶于张角竟能想到如此简单的方法来解决甲胃的不足,再回想早些时候,义军甲胃也是不足,战兵不能人手一套甲,只能是尽可能把盾凑齐,无甲的拿盾护身,有甲的充任枪兵,以此来解决甲具不足的尴尬。 可现在回想起来,无甲毕竟是无甲,当时要早些知道做一些简陋的木甲出来,能少许多伤亡。 木甲极简单,木棍加绳子编起来就是木甲了,甚至牛骨头编起来,也是甲,义军不缺木头,不缺绳子,也不缺木匠,若作木甲,没难度。 张角部后勤能力颇有突出之处,令李孟羲侧目不已。 李孟羲又从黄巾军中学到了一些。 虽说,铁甲皮甲步人甲之类才是战场上的好甲,而木甲竹甲之类,很烂,但这并不意味着低级甲胃就没了用途。 低级甲胃工艺粗糙,工艺粗糙意味着成本极低,成本极低意味着可以以极小的成本,装备大量军队。 全军铁甲有时难以承担,如黄巾军,如目前义军,唯一能使全军人人披甲之方法,唯有用木甲竹甲骨甲等低级甲。 李孟羲此时想到了倭人的竹木家,倭人弹丸之地,钢铁资源贵乏,然其兵员,人人有甲,虽说倭人竹甲一刀就烂,但有竹甲防护,再怎么也比无甲强的多。 无甲一刀就死,有竹甲,一刀来,竹甲破裂,刀剑力道减去大半,只伤不死,不死就能反击一刀,这就是垃圾竹木甲的意义所在——成本低到令人发指。 前有木枪,又有木甲,张角治军很有一些高明之处,李孟羲好奇,黄巾军中还能有何处值得一学。 “走,再转转看。”李孟羲相邀。 明明是在黄巾军中,李孟羲倒像东道主了,张角却像客人,跟着李孟羲亦步亦趋。 转至伤兵营,张角到时,伤兵们挣扎着起来,张角过去安抚众人。 如所见,张角在黄巾军中深得人心。 至牛骡处,李孟看到,牛骡大群聚集一起,有木栏围着,有甲士看管。 很大群的牛骡牲口,聚在一起蔚为壮观,张角说黄巾牛骡多,竟然是这么多。 李孟羲沉默,看来黄巾未到完全山穷水尽之时,有这么多牲口,杀牲口也能再吃半月吃不完。 黄巾军牛骡由甲士严密看管,看来张角深知牲口重要,深知运力重要。 此一点,不知超过多少把牛骡吃的一干二净的黄巾军。 义军自出涿州,历战多矣,从未遇到像张角部有这么多牛骡的黄巾军。 再走,李孟羲忽然来到一角营寨,见营寨中,尽是妇孺,转回来了,到黄巾妇孺营了。 见妇孺营,许多小孩子,别处都还没生火做饭,黄巾妇孺营,已吊起陶瓮拿粮做饭。 由细微处见之,之所以妇孺营先开饭,是因为黄巾军对妇孺营另有安排,之所以妇人们各自拿着粮袋从粮袋里取粮做饭,是因为妇人们至少有粮,不缺吃的。 李孟羲想起义军妇孺营了,没想到,张角部与义军,竟能处处相似。 李孟羲忽然又见,有妇人拿着藤甲往小孩儿身上穿。 藤甲,这玩意儿义军中都没有…… 李孟羲好奇不已,过去一看,哪里是藤甲,是麦秸编的t恤一样大的“衣服”,没有袖子,麦秸衣大小和形状都跟t恤类似。 见李孟羲对此极感兴趣模样,跟在后面的张角适时解释,“此乃草甲,麦秸编就。 如今近腊月,天寒地冻,军中少布,特编草为衣,以御冬寒。” 张角这么一解释,李孟羲突然想起了,好早以前,见黄巾俘虏大多衣衫褴褛,那时只是入秋,天还不冷,与刘备关羽等人早商量过,民夫人数众多,万一天冷,再筹集布料已来不及,要为冬日早做准备。 那是打完文安县和青云山之后,军中民夫近万人之时。 可当时,虽意识到应该早为冬日做准备,虽一直在找办法,所想到的办法不过是令游骑商队多多采买布料,以囤积物资,而没能想到,麦秸这玩意儿,竟然能做衣服御寒。 见黄巾军以草甲御寒,李孟羲忽然想到了其他,据说,美国大萧条之时,人们没钱买柴买布料,不得不把报纸塞衣服里御寒。 报纸塞衣服里,肯定有些保暖作用的,同理,麦秸塞衣服里,也能温暖一些。 简单的往衣服里塞麦秸,肯定不舒服,且麦秸还老是掉,编草甲,竟然是最佳的利用麦秸保暖的方法。 李孟羲甚至想到了,麦秸不仅可以编t恤一样大小的御寒衣,还可以编很大的,跟大衣一样,很厚实很挡风保暖效果更好的麦秸大衣。 布料贵乏,不易凑齐,麦秸成了御冬寒的关键,李孟羲觉得,得赶快搜集麦秸了。 御寒方法竟可以如此简单,可偏偏没能想到,李孟羲不由自嘲。 后边,李孟羲又见一部黄巾巡营兵士经过,李孟羲见此部巡营黄巾,个个扛着非常长的大椽子,大椽子又粗又长,头上绑着短枪。 李孟羲手指过去的大椽枪兵,道,“此可为破阵之法? 我知锥阵破阵法五有五,一为盾兵左右撞阵冲开门户之法,二为地趟刀法,三为火牛阵法,四为冲车破阵法,这第五,便为长椽破阵之法。 长椽仗其长,可攻敌枪阵,敌军枪短,不能击我,于是我可攻对敌不可攻,能破阵也。” 说罢,李孟羲点评到,“此长椽破阵法,敌若枪阵压来,长椽不能与之对抗。故长椽破阵,可破定阵,不能对动阵。” 李孟羲说起破阵之法,张角目露异彩,“……非是破阵也,拒阻骑兵也。”张角说道。 李孟羲皱眉,猜错了? 而后,张角便把长椽枪阵拒止骑兵的战术,毫不藏私的说给李孟羲听,说起当日就用此法,拒止西凉骑冲锋。 “此法谓之,【屠马阵】。”张角道。 李孟羲眼睛大瞪,好像,据说,秦军也有贼长的长戈,那戈长的一个人端不住,得两人持一戈,秦军的超长戈,也是用来对抗骑兵的。 黄巾用大椽枪阵克制骑兵,与秦军长戈阵有异曲同工之妙。 李孟羲皱眉,这样也行? 对抗骑兵,枪越长越好? 应该是这样。 看来,军中枪兵至少得两种,一种枪用于搏杀,长短跟戈差不多就行,一种专用于抵抗骑兵的,超长枪,纯枪阵,枪越长越好,最好也跟秦军超长的戈一样,哪怕一人端不住,后边的人,枪架到前边的人肩膀上也行,枪一定要长到极限才好。 如此枪阵,刺猬一般,最克骑兵。 李孟羲得到了,【屠马阵】战术,张角谓之屠马阵,实则李孟羲以为,关键不在阵,而在兵器,长到极限的超长枪。 —— 末了,李孟羲在张角营中,一直待到傍晚,看张角营中,秩序井然,虽数万之众,不闻吵闹,安静一片。 凝目观之,张角所部,似乎比义军还安静的多。 李孟羲目视营帐村落的黄巾军寨幽幽道,“数月前,某自悟观黄巾之法。 【观黄巾锐者,以牛骡者为最锐,阵势齐整者,次之,甲明矛亮者,再次,人多势众者,再次。 余者,皆不足虑。】 我涿州义军,自出涿州,与黄巾大小四十余战,所遇黄巾部众多矣。然,独你张角部,牛骡众多,兼能阵势齐整,兼能甲明矛亮,又人多势众,万众同心。” 说到这里,李孟羲抬头看向张角,郑重道理,“若天下黄巾,皆如你部,我看,黄巾当早已事成。” 说罢,见天色不早,李孟羲转身走了。 其背后,张角目送李孟羲走远,站立良久。 李孟羲走出黄巾军寨,一出营寨,就见刘备在外边等着,等了不知多久。 出于礼貌,李孟羲连忙跑过去。 看李孟羲跑过来,刘备朝黄巾营寨看了一眼之后,也出于礼貌,回目看向李孟羲,露出了微笑,“羲儿,何故在黄巾军中呆了良久?” 李孟羲道,“视察黄巾耳。” 然后又接了一句,“黄巾军中,我学得数法。” 刘备便惊讶问,所得为何,李孟羲笑了,说晚上再谈不迟。 于夜,南栾城外,中军大帐,帐外,练兵声阵阵,义军练兵,无一日一夜或停。 帐中,李孟羲把从黄巾军学到的数法一一相告。 “其一,黄巾削木为兵,揭竿为旗,我军中大练新兵数万,兵器不足,也可照黄巾之法,削木斩竹为兵,以为不时备。还有,我见黄巾,木枪作得,以火烤之,此强硬木枪兼能防腐之法,我军亦可照做。” 这第一点,刘备关羽张飞深以为然。 “其二,我见黄巾军中,有做木甲,以硬木缠绳编甲,木甲虽不如铁甲坚实,但制作简易,我军中新兵数万,若人人配铁甲,则甲具远不足,宜用木甲。 非只是木甲,可用牛骨,猪羊之骨,亦或藤蔓竹片等编甲,此等甲胃,虽不如铁甲,但聊胜于无甲。” 第二点,刘关张三人又是微微惊讶,此法甚好。 第三点,李孟羲道,“其三,黄巾军以秸编甲为衣,以御冬寒,我军中衣衫单薄者众矣,亦可以秸编甲。 故,应尽收军中秸草,早日做得草甲预备。” 第三点一出,刘备瞬时大异。 关于御寒衣物这一点,刘备也跟李孟羲一样,想尽了办法,不妨今日从张角部得到了御寒良法。 刘备惊异,贼人张角,竟有济民之能。 最后一点,李孟羲说长椽枪阵,以枪阵抵御骑兵,枪越长,越好,对是不对? 关羽张飞刘备皆说枪越长越好,那就妥了,军中应有一些超长枪兵,枪长三五丈甚至更长的那种长的变态的枪。 听李孟羲一通连说带比划的描述,“……此是长步槊。”关羽忍不住道。 李孟羲明了,原来是有专门的超长超长枪来的,步槊已经够长了,这个长步槊,肯定是尤其长。 第五百一十一章 粮草之忧 十一月,二十五日。 义军至南栾城休整,第二日。 早饭的时候,刘备与李孟羲商议来日之事。 虽刘备未明说,李孟羲知道刘备指的是黄巾,张角。黄巾部众还好,能以流民择地安置,可贼首张角,万不能招留麾下,不然,如何应对天下声讨。 李孟羲沉思良久,“我得空去与张角言明。” 又是半天沉默,李孟羲眉头一挑,“说借他张角头颅一用。” 李孟羲说的澹然,语气中,却带着三分肃然。 刘备一愣,然后笑了。 刘备尊重李孟羲,黄巾张角部,毕竟是李孟羲一人劝回的,虽说,未把张角部当做降虏对待,但张角部如今跟归降无太大差别。 刘备尤记得,当日南栾城急,黄巾呼喊【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从容赴死。 李孟羲说此诗,乃他师门传承。 刘备就理所当然的认为,黄巾于城将破进退无路之时,黄巾是因兴亡百姓苦一诗而投义军。 黄巾张角非降于义军,降于李孟羲一人也。 李孟羲未对黄巾有何安排任其自然,刘备也不好越过李孟羲去强加插手。 今听李孟羲欲借张角人头一用,刘备就知道,自家军师分的清轻重,腹有定计也。 要紧的事谈完了,刘备端起碗,大口喝粥。 刘备抬头看了一眼李孟问,随口问,“今日做甚?” 李孟羲专心剥手中的鸡蛋,头也不抬,“练兵。做木甲,削木枪。木枪做好,咱明日就走。” 刘备点了点头。 不大会儿,两人吃完饭,李孟羲让弟弟去上课去,他本人,则跟着刘备,去视察练兵。 话说这第三批练兵,已经十几日了。 并且与前两批行军时练兵不同,这第三次练兵,屡屡有遇到围城不攻,或者扎营等待之时,这就意味着,不只是夜里能练兵了,又有白天整天时间可练兵。 一整个白天,抵得上多少个夜晚。 去查看各部练兵进度,李孟羲看到,各部进度,大抵全到了跑步走一节,部分慢的,则依然练齐步走。至于前边的四向转向,练完了。 李孟羲随意挑了一部新兵队,抽查训练效果。 刘备在旁下令,从集散开始,到对齐,到报数,到原地踏步,到各种转向,再到起步走,问题不大,有第一批青巾兵八成齐整了。 李孟羲对这一队还算满意。 李孟羲又深知,队列动作虽难,但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实则是纪律性,也就是站立正,练军姿,要站半天,手指头不能动一下。 为此,李孟羲下令立正,就让这队新兵站那里。 然后,刘备和李孟羲二人就在一边等着,等着看看什么时候有人会动。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李孟羲查了五百个数,也就是大致五百秒,八分钟,查的他都烦了,不见有人动。 李孟羲没了耐心,索性走,令新兵教官继续练。 走出几步,李孟羲跟猴子一样,机灵的一个勐回头,想杀个回马枪,抽冷子看有没有人动。 没见有人动。 刘备见李孟羲猥琐的跟猴儿一样,忍不住笑了。 往后边再继续巡视,遇到教导队经过。 教导队就是,第一批青巾兵四十人,这是军中队列最齐训练最熟的四十人,由这四十人分成数队,以向新兵演示队列动作。到目前,教导队基本完成了任务,绝大多数新兵,都看过教导队跑步走队列。 也就是,三万多新兵,绝大多数都从头到尾看过完整的队列动作。 大致巡视了新兵营,又到淄重队,军中粮草大抵清点完了,义军十一万,若再算上张角部,就是十五万之众,军中粮草,还能支撑半月之久。 李孟羲顿时眉头紧皱。 一直没管过粮草的事,粮草有屡屡缴获,本来应该不缺。 可如今,抓获俘虏太多了,几乎把黄巾全部倾吞为己用,粮草一下捉襟见肘了。 李孟羲问刘备,半月粮草,可够回赶涿州。 刘备说不能。只能是沿途采购,亦或早早派人四处求购粮草。 采购相关,李孟羲很熟,出涿州这一路过来,遇村落也不少,可如今年景不好,乡间少有存粮,十五万之巨,尽一地之粮亦供应不起。 想以采购补足军粮,有些冒险。 除非,遇大粮商,能购来数万石之巨,方能无忧。 可,李孟羲不知有何门路,刘备想必也未曾结识什么粮商。 李孟羲感到头痛了。 放下粮草的事不提,李孟羲又问,“回涿州,涿州一地,可有供养十五万人之粮?可有供十五万屯垦之田?” 刘备一时默然,“怕是无有。” 李孟羲眉头皱的更深,似乎,前方就是绝境。李孟羲倒是有破解绝境之法,在涿州时,曾抢了豪强一波,得了许多粮草,不然当初也安顿不了两万黄巾流民,豪强之辈,藏粮多矣。 若夺豪强,济十五万之众…… 李孟羲目光微动。 边上,刘备说,“虽涿州也少粮,至涿州,我等大出钱财,出州跨境求购粮草,想必不难支撑。” “……也好。”李孟羲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走一步,看一步吧。” 离开淄重营,李孟羲令清点军中所有囤积的兵器,把军中所有长短棍棒收集起来,给送木匠营去。 李孟羲跟着也去了木匠营。 木匠营今日,依然按部就班的在忙碌。 李孟羲到时,匠营副官鲁犁迎了上来,“营正,又有新车做好。” 李孟羲先是夸赞一番,又跟鲁犁说,一会儿过去拿粮食。 而后,李孟羲对鲁犁说,“鲁犁,今日所有活计全停了,木匠营今日只做两物,一个木枪竹枪,一个木甲。” 然后,李孟羲就跟匠人们说,木枪木甲咋做。 木枪好说,只要是根长棍,削尖就行,削尖了,再放火上稍微烤一下就完事了。就是数量麻烦,得好几万木枪。 至于木甲,李孟羲昨日见黄巾木甲,大抵是,找来木棍,横胸长短,木棍方圆无所谓,薄厚无所谓,然后,把木棍木条木板给一根接一根绑成竹排一样,绑起来。 因绳子外露,为避免一刀下来,绳子全散了,绑木头的时候,除两头得绑,中间也绑,最好,木棍与木棍之间,多用绳子。这样,就不至一刀下来全散了。 交代完,李孟羲问,“谁还有好主意,提出来。” 问谁有好主意,说的是谁能想到好方法,有赏。 木匠们小声攀谈起来。 “……做木枪,棍子也不够啊。”一木匠小声说着。 李孟羲听到了,把木匠叫过来,“你提了第一处,赏粮十斤,一会儿过来拿。” 那木匠满脸喜色。 李孟羲又问向匠营众人,“棍棒我也不知哪里找,你们呢?想想法子。” “咱去砍点树?”有木匠说。 李孟羲想了一下,反问,“砍树来得及吗?” “来得及!来得及!就说来不及,咱路上不也能做?” 说的好,路上也能做,明日也能做。 “二十斤粮,一会儿来领。”李孟羲道。 “要不,我看锄头铁锹啥的,都有杆,杆卸了,短一点,不也能当枪?”又有木匠提议。 李孟羲倒没想到这一点,屡次缴获,锄头铁锹叉子之类的农具工具,还不少,不过都是当做工具屯着,除了部分发给民夫众人作为采集工具,还有好多存放在淄重队没动。 李孟羲皱纹问刘备,“哎,玄德公,你说,是拿着锄头当兵器厉害,还是把锄头去了,把锄头杆削尖当兵器厉害?” 此处,是李孟羲一处常识上的疑惑。 锄头有铁刃,再怎么着也是件铁器,应该比木头厉害,可是,锄头笨重,攻击也笨重,而木杆削尖,则是一根短枪,好像木枪反而比铁器锄头厉害的多。 李孟羲不能知到底铁器锄头厉害,还是木枪更适合厮杀。 李孟羲把刘备问住了。 刘备皱眉沉思半天,“……是枪厉害吧。” 于是,李孟羲就令,尽取军中所有锄头铁锹之类工具,把杆全去了,削杆做枪。 锄头之类铁器于行军之时,也有大用,比如挖沟,比如挖河道,等等。 但事有轻重缓急,义军目前,远无挖掘壕沟挖掘河道之需要,农具之类,暂时废了就废了,日后再重新配杆不迟。 枪则是眼下之急。 后边,与木匠们继续商量,木枪大致没太大问题了,远出伐木,还有取用农具的柄削以为枪,再各处搜集木料,应该可以解决原料不足。 到再商量木甲该咋做的时候,李孟羲依然问计众匠。 木匠营讨论热烈,个个皱眉思索,“我觉着吧,”一木匠挠头道,“咱不是有做盾吗,拿盾身上一绑,不也跟个木甲一样?” 原理是一样的,都是用木头防护胸腹,以提供基本的防护。 “盾也不好做啊,”李孟羲反驳,“盾做一个,还得拿木头拼,还得做把手,太慢。” 边上又一木匠道,“俺见有的甲上,扣个碗一样的圈圈,咱们也有碗,能不能扣木甲上?” 碗?谁的铠甲上有碗?李孟羲疑惑。 忽然,李孟羲灵光一闪,想起来了,木匠说的碗,其实应该是某些铁甲上的护心镜,一块金属片,就跟碗一样,圆的。 这木匠说,把木碗往木甲上绑,哎?还真就是护心镜了。 李孟羲眼睛亮了,“这法子好!麻雀虽小,当五脏俱全。这样,咱们做木甲,木条绑好之后,也加个护心镜。所谓护心镜……随便找了碗口大的木板就成,绑在左心窝那里。” “此法,值粮五十斤!”李孟羲郑重宣布。 这片刻讨论时间,最厉害的一个想法出现了。 破烂木头甲,也是可以加护心镜的。 烂木棍加破木板,等于有甲又有重点防御。 由此,倒又有了木甲改进技术。 木甲力求简单,做法是,木棍横着绑一串。但横着绑,中间的缝容易被横来的刀剑砍伤,为再加强防御,可以再用木板在外边再加一层,挡住缝隙。 如果没有足够的木板,随便扯来一些粗树枝,再竖着绑一层,那么,木甲横的一层,再加竖的一层,就不会被横斩斜斩竖斩各种斩所重伤了,因为木甲骨架成网格状,无论怎么斩,都会被木头挡住。 如此,加强版木甲出来了,对斩击防护面面俱到,至于防御力,反正能挡住,防住防不住不知道。 以李孟羲不多的生活经验,就算只是一把树枝绑一起,拿菜刀用力去砍,不一定能把树枝全斩断。 于木甲则是,木甲虽废,刀剑虽远比菜刀势大力沉,但一刀过来,木甲就算被一破两半,也能抵消很多力道。 李孟羲带众木匠去拿粮食了,因为粮食不够,又为能使激赏法奏效,所以还是粮食只赏一斤,剩下的,发以军票,待日后凭票领粮。 有木匠说木头不够,找出了原料不足的问题,赏粮一斤,军票久斤。 有木匠提到说,可以去砍树,纵然砍了树,今日做不出木枪,明日能做。这是为找材料找到了方法,赏粮一斤,军票拾久斤。 有木匠说,可以把锄头铁锹之类,去了头,拿杆做枪,这又是一项极好的解决材料来源的方法,赏粮一斤,军票拾久斤。 最后一人,说护心镜,此法极有创造性,又引申而出木甲升级改进思路,故赏粮一斤,军票肆拾久斤。 粮食发到了木匠们手中,军票也发了下去。 李孟羲又回到木匠时,他看到了主观能动性的木匠几人,竟然真的拿着碗,在讨论怎么往木头上扣。 木匠们动手能力很强,拿绳子把碗一缠,就缠木排上了。 李孟羲想起来了,木匠营杂活木匠们,天天有做木碗快子之类,匠营还真存着不少木碗。 极好!木碗厚实,还是他喵的蛋壳穹顶结构!说不得,木碗做护心镜,连箭都能防的住。 只是,木碗这个凸起形状,往木排上一扣,就很像女人那两个…… 木匠们极猥琐的相视着嘿嘿笑了。 李孟羲也咧嘴笑了一下。 然后,他又装作一副严肃模样,“咱们木碗还有多少?全拿来做护心镜。”他说到。 别人可能不懂穹顶球形结构防御优势有多大,李孟羲可是十分懂。 木碗真的是非常优秀的防御加强件,尽管说,难看无比。 木甲,张角部用了几个月,都没想到如何改进一下。李孟羲也没想到该怎么改进木甲,却被义军匠营的匠人们,东扯一下,西扯一下,竟然神奇的把木甲改进方法给想出来了。 这过程中,什么改进头绪都没有的李孟羲,只是照惯例问了一下,问木匠们有什么好方法没有,他本人根本就没抱什么希望。 然而,正如李孟羲所认为的那样,众人之智,必胜于一人之智。 学自黄巾军的木甲术,到义军中第一天,就迎来大升级。 义军能用众士之智,黄巾所不能及也。 ------题外话------ 大纲我大概整理好了。 黄巾剧情勐然加速一下,把我弄的都接不上了。 第五百一十二章 后勤负重之均衡法 义军匠营全力开工,把所有手头上找来的棍棒之类的东西,全给削成木枪。 因为义军匠营人数未来得及扩编,还是不到三百木匠,还不如张角部木匠多,为使尽可能快的完成军备制作,李孟羲令人把大半木棍全带去给黄巾了,让黄巾帮着做。 木枪木甲的生产,非片刻之功,李孟羲和刘备又去张罗草甲的事。 草甲也就是麦秸衣,用于御寒。 麦秸是柴火的一部分,也是牲口饲料的一部分,黄牛吃的就是麦秸和部分糠麸,处处需要用到麦秸,麦秸虽易得,军中麦秸虽多,却并无多少充裕。 麦秸都在淄重车队,拉木柴的车,一半硬木头,一半麦秸,一来是平衡负重,不让车那么沉,一来是充分利用空间。 一整车麦秸,车装的满满当当,但是太轻,浪费运力。 如果是一整车木头,车也是满满当当,但是太沉了,牲口累的不行。 半车木头,半车麦秸,竟然载重适中,完美的达到了空间利用和负重的平衡。 当李孟羲看到柴火车是下层木头上层麦秸的构造时,他稍想了一下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做,顿时就为想出这个平衡负重的方法折服了。 问刘备,是何人想出了这个方法,刘备都被问愣了,“这……还用想?” 刘备不解。 实则是李孟羲生活经验极不足,人家汉末的人,拉车装柴干活什么的,经验极其丰富,都不用想,都知道半车木头半车麦秸不轻不重正好。 李孟羲曾想的是,尽可能让后勤统一化,拉木头的车就拉木头,拉麦秸的就拉麦秸,这样方便管理,找柴也好找。 然而实际情况是,木头和麦秸混拉,并不会让后勤管理复杂多少,反而会极大提高运力,全车麦秸,浪费一半负重,全车硬木头,太重,浪费牲口体力,还会使木头车变慢,拖累大军行军速度。 不完备的理所当然的理论,和实际的差距,就这么大。 于不起眼的柴车上,李孟羲只一眼,便领悟到了一条重要的知识。 “【后勤车辆管理之平衡运力法】 车辆为后勤体系之重中之重,一辆板车,负载空间有限,牲口拖曳能力亦有限,军中各项物资,兵甲粮草等,轻重不一,有体大而质轻者,有体小而质重者,不一而足。 故,若满车载轻,则一车运力,过半为费。若满车载重,则大耗牲口之力,更拖慢行军速度。 故有平衡负重之统筹法,军资有轻有重,袍服秸草为轻,兵器木柴为重,故,可使袍服与兵器杂载,木柴与秸草杂载。 只此一法,不加车马,不增牛骡,不累人力,只用统筹法平衡之,足以提升五成运力。” 这是李孟羲数天以来,所得之最重要的知识。如果说战争打的就是后勤,那么后勤相关,则便是战争最具份量的关键内容。 只用统筹,不用改进任何技术,便能增加军中五成后勤运力,五成后勤运力,足成影响胜负之重要筹码。 五成可能有多,但至少有两成运力的提升,就算只两成,也依然称得上是制胜关键。 后勤负重之平衡法,还不仅只是车马,还包括普通士卒的负重,也能通过统筹降低负重压力。 一什之中,若有人背帐篷,则其人铺盖被褥则可由他人代劳,若一人背煮饭陶瓮和木柴口粮,则其铺盖亦由他人代劳。 李孟羲突然想起,军中早就已经有所谓的负重平衡法。 关羽部,一什十人,十人带铺盖八床,为何只带八床?因为一什之中,有人要背帐篷,帐篷很沉,背着就没办法再背铺盖了,一什中还有人要背陶瓮柴火等物,背陶瓮柴火,一样无法再背铺盖。 所以,十人背床铺八床,休息之时,八张床对一起,挤十人,足以睡的下。 这是关羽部的平衡负重之法,乃是关羽亲定。 如今想来,平衡负重之法并不深奥,至少不管是后勤队,还是关羽,都用到了此法。 但无明文规则,则不能使平衡负重之法运用至极限,也就不能将后勤能力提高至极限。 军中麦秸不少,牲口要吃的那一点不能动,引火的那部分则可以节省。 编草甲,一件所需麦秸多少,李孟羲不知道,全军人手一件草甲,得麦秸多少,李孟羲也不知道,草甲编制难度一看就比草鞋麻烦的多,发下麦秸,军中众人会不会编草甲,李孟羲同样不知道。 “估计……得三四斤麦秸?”刘备迟疑着答了第一个问题。 …… “麦秸怕是不够。”刘备皱眉,“若再加军中囤积布料,再四处收集,应当勉强。”麦秸不够全军人手一件御寒草甲。 用麦秸御寒已经够寒酸的了,然而,连麦秸都不够用。 …… 至于草甲好不好编,堪称是织席贩履能手的刘备,抓着一把麦秸,随意挽了几下,编出了一条麦秸辫子。 “有些难。”刘备道。 末了,刘备跟李孟羲商议,“羲儿,咱还照收草鞋旧法,先通令全军,说收草甲千副,收完既停。而后,再发于众人麦秸,民夫众人能自觉编甲。” 李孟羲点了点头,然后补充到,“草鞋易编而草甲难,可使五斤粮换草甲一副。” 而后,刘备令士卒收拢麦秸,士卒们拉着麦秸车去民夫营,刘备聚集民夫营众人,先拿草甲展示,而后再说一件草甲可换粮五斤,只收草甲一千件,收完不收。 因草甲不同草鞋,草鞋寻常之物,民夫众人大抵六七成人都会编,而草甲不很寻常,纵令编草甲,很多人不定知草甲为何物。 又因草甲稀少,不够分下去给众人做参考,李孟羲出了一个主意,他令军士取来长竿数根立于民夫营各处,然后,每根竹竿上,系一长绳,绳上系一副草甲,于是,民夫众人就都能近前看草甲如何编了。 草甲系于高杆,于是有限的几副草甲,就人人容易找到,而不会传了一会儿,都不知传哪里去了。 草甲有绳索系着,同样也不会丢了。 小小一细微之处,足见李某人智慧。 第五百一十三章 张角献头 义军于南栾城停留时间,只有一日,练兵,做木枪木甲,只有一日紧凑时间。 李孟羲忙完了军中所有事,对刘备说,要去与张角一谈。 刘备顿了下,看着李孟羲,“带上护卫?” “不必。”李孟羲摇头,然后转身独自离开,向黄巾大营去了。 —— 黄巾大营,李孟羲至,有张角亲从立刻报于张角,在伤兵营巡视的张角听闻李孟羲来,赶忙放下手中之事,匆匆来迎。 见张角,李孟羲道,“可有僻静处?有大事相商。” 李孟羲说的郑重,张角微微愕然,然后领李孟羲至黄巾大帐。 至帐中,张角屏退众人,又令人拉住帐帘门,帐中只有与李孟羲两人。 中隔矮几,李孟羲与张角的面对面跪坐草席之上。 李孟羲抬头,打量张角良久,见今日,张角已无黄巾缠头,身上也无杏黄道袍,换回了一身粗布麻衣,不复大贤良师的仙风道骨。 张角其人,年纪半老,面颊消瘦,脸面中凹,颧骨外凸,瘦的形销骨立,几乎脱像。 见张角脸色苍白,眼下青黑一片,还时不时咳嗽一下,李孟羲纵是不通医术,也看的出来,张角身染重疾,状态极差。 片刻后,李孟羲想好了该如何说辞,他道,“黄巾势卷九州,天下震动。 君当知,天下人无不欲食君之肉,寝君之皮。 我涿州军,我李某人,虽不惧千夫所指,然,若留阁下,不智。” “故,”李孟羲死死盯着张角,目光凝神,声音发冷,“阁下项上之人头,可借来一用?” 张角默默与李孟羲对视数秒,忽而笑了,“哈哈!若能使黄巾众人身安无危,区区头颅,何足道哉?” 说罢,张角按住腰间剑鞘,曾愣一声抽出宝剑,挥剑便往脖子上放。 李孟羲目光一凛,“且慢!”他叫住张角。 对上张角决绝又疑惑的目光,李孟羲面带浅笑,手抬起,轻握住张角手中宝剑,往回拉开,“活张角,比死张角有用。” 夺下张角手中剑,当啷一声,掷于矮几之上。 “与君言明。君为黄巾天公将军,黄巾之首,抓获阁下,有讨黄巾首功,我军将押缚阁下赶赴洛阳,以阁下首级,换得进身之机。” 说到此处,见张角神色沉静,李孟羲又道,“我军刘玄德,只一届白身,虽愿保黄巾众人,然无官身在,不能安稳。 若此番能以讨黄巾首功谋得官职,则官逾高,职权逾重,黄巾众人则逾安稳。” 说罢,李孟羲看着张角,郑重问,“以君之头颅,换十五万黄巾安稳,可愿?” 张角点了点头,看向李孟羲,“我死,你可保黄巾尽活?” 到这关键处,李孟羲却笑着摇头。 张角目光微凝。 不待张角问,李孟羲说到,“黄巾众人,并非全是良善之辈,亦有罪恶滔天之人。 若黄巾个个奸杀掳掠,罪恶滔天,则十五万黄巾,一个不留。 若黄巾无一恶人,则十五万黄巾必,不使一人有失。” 李孟羲言辞恳恳,张角面色稍缓。 李孟羲忽而伸出手掌,“那便说定,黄巾只死你张角,余众某皆保全,你我击掌为誓。” 看着李孟羲稚嫩的面孔,又记起自当日南栾城城破在际,此子孤身入城之时,张角笑了,伸手,与李孟羲拍响为誓。 这片刻谈话,谈定了个人生死去留,谈定了黄巾将来,张角心绪还正起伏,李孟羲立刻抛开了方才谈话时的严肃,他一下变得很随意,“走,咱们去外边走走。” 张角微错愕,然后也觉身心一轻,笑了,“走。” 李孟羲带着张角,走出帐篷,再出黄巾大营,直向南栾城去。 李孟羲目的明确,他是直接去南栾城城头去了。 到东城墙上,城上尸体清理了干净,但血迹仍在。 李孟羲爬到城垛上,指着城下离墙只十来步,一堆烧毁的木头。 “昨日我数过,官军绕城有统共三十七架攻城塔楼,你部是如何将此三十七架塔楼,尽皆焚毁?” 竟然,风风火火的来,就为此事,张角讶然。 看了一眼城下焚毁的塔楼,“用火耳。” 张角不说,李孟羲也知道,肯定是用火,不见城下攻城塔楼,已成了一堆木炭。 李孟羲疑惑,看向张角,“我知用火,只是,攻城塔楼造时,官军必是伐木新造,当时塔楼上下全是湿木,是如何把湿木塔楼三十七架,尽皆焚毁,一架不剩? 是火箭?桐油?” 张角摇头,“木柴而已。” 木柴……李孟羲皱眉,于不久前,李孟羲刚弄懂守城之时的火守法,守城之时,把柴火捆点燃,从城头丢下,火势若起,城下的确一片火海。 可看城墙之下,塔楼离城墙,十多步远,黄巾得有多少柴火,能在城墙下引起蔓延十几步的火势而把塔楼焚毁。 南栾城中,柴草囤积众多吗,亦或是,黄巾后勤坚实,守城物资充沛。 可守城物资再充沛,黄巾火攻法何以如此犀利,令董卓三十余架攻城塔楼一个不剩。 百思不得其解,李孟羲看向张角,欲再问。 张角手指墙下,“以长椽大竹,挑柴捆,长出十数步,抵至塔楼处,烧之。” 李孟羲眼睛亮了。 在脑海中回想了一遍张角所说的挑柴烧塔楼之法,李孟羲顿时眼界一开。 (卧槽,守城,还能这样的吗……) 李孟羲所悟的守城火守法,本只有把柴火点燃从城墙上推下这一种用法。此时,柴捆和落石大抵为同一类,为投掷武器, 然而竟然还有,以火捆续保长竹之火把用法。 长椽大竹长十几步,便可如火把一样,伸出十几步远,有十几步的攻击距离,何止能焚烧塔楼这般庞然大物,李孟羲还想到,可以做一些耐烧的铁链或者铁叉子,把火捆掉起,贴着城墙掉下,可以持续焚烧敌军靠城的攻城梯。 于此时,火可以贴着攻城梯燃烧,焚毁攻城梯的效率极高。 且李孟羲意识到这是一种可以用火阻拦敌军攻城之士的手段,用铁链吊着火捆顺着敌军攻城梯滑下去,敌军爬到半途,头顶就是火焰汹汹,此时,敌军纵是重甲之士,面临头顶上的烈火,亦束手无策。 李孟羲发现了至今为止,最强的反制攻城梯之法,无论箭支,落石,金汁,都只能稍缓敌军攻城士爬城势头,唯有顺梯吊下的火捆,能长久阻滞敌军攻城势头。 所需,不过是一些铁链,铁叉而已。 正好前不久,李孟羲想到为反制守城方火攻,攻城士可以配备一些短戈,以有时勾走城头丢下来的柴捆。 此为兵器工具两用之法。 由此,知张角用大椽系柴焚烧攻城塔楼,李孟羲便想,是不是可以在军中配备一些有长的铁刃的兵器,平日作战,守城时,长铁刃用来插着柴捆去烧敌军攻城器械。因为铁刃长,不会被火焚毁,故而可用于守城。 想了片刻,李孟羲想到了此种可以用于火攻的长兵器了,有长鞘的长槊,长槊刃首像一把短剑一样,足够长。长槊已知,是长兵器中最长的一类。 若像短戈一样,短戈配备刀盾士,既能城头厮杀,又能起到工具的作用把火捆勾走,长槊于守城之时,也应该既能厮杀,又可吊柴火攻。 为使长槊勾柴稳当,可做特殊槊首,槊首做钩镰,勾住柴捆,不使其落。 此可为,钩槊。 第五百一十四章 太平要术 偶得一火攻强法,此火攻法又是如此简单,不过一根有长刃的长兵,再加一捆柴草而已,李孟羲迫不及待的想一试。 李孟羲对张角无异眼相看,对待张角如同旁人无二,李孟羲邀张角一起去找长槊。 张角欣然从之,李孟羲不知黄巾兵备如何,他要找长槊,自然是去义军军中找的,走了半路,张角婉拒不去。 李孟羲看着走了一半拐了回去的张角,一脸愕然。 李孟羲视黄巾众人与寻常民夫百姓无二般区别,但刘备关羽张飞,对黄巾的敌意几乎不加掩饰,张角为免尴尬,就不去义军军中,以免与涿州义军众人相见。 李孟羲回营见刘备,刘备问,可与张角谈妥。 李孟羲草草回了一句,“我与张角谈定,以他张角头颅,换十五万黄巾安稳,他允了。” 刘备闻言,心中石头落下。 李孟羲探头看了一圈,“三将军呢?他人呢?” 刘备也奇怪,不知李孟羲找张飞何干。 刘备领李孟羲找张飞,找了许久,不见人影。 刘备李孟羲两人很默契的相视一眼,“看来,三弟也得一杆将旗。” 李孟羲点头,深以为然。 所谓将旗,就是标示主将位置的旗帜,若无将旗,主将在哪,满营人影,无从寻觅。 而有将旗,将旗高挂,纵离营百步之外,一眼能知旗在哪,一眼能知主将在哪。 刘玄德就有帅旗两根,一根大旗,在帅帐前立着,一根稍小一些的副旗,在亲兵旗手那里,刘备走哪,旗手跟哪,于是,只要找刘备,一眼能找见人。 找张飞不见,故而刘备才说,张飞也需将旗一杆。 最终,找到张飞,竟然是在伤兵营。 李孟羲瞅见,张飞匆匆从伤兵营出来,熘着边走,鬼鬼祟祟的。 “三将军!”李孟羲叫住张飞。 张飞见了李孟羲,更鬼祟了,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低下头,迈过脸,加快步子,作势想熘。 “三将军!”李孟羲又叫。 张飞看躲不过,嘿嘿笑着过来。 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张飞,平日少笑,现在为何一副笑脸。 再结合张飞从伤兵营出来,鬼鬼祟祟的,李孟羲看着嘿嘿傻笑的张飞,很是怀疑,“三将军,你没偷酒喝吧?” “……无!俺没偷喝!”张飞有些慌乱。 好吧,肯定这厮偷酒喝了。都说不让喝了,军中酒快没有了,一口酒精说不得能多救一人,张飞还是偷摸去偷酒。 李孟羲张了张嘴巴,没点破。 他说,“三将军,你丈八蛇矛何在?借我一用。” 李孟羲不揪扯酒的事,张飞一下就没了顾忌,张飞瞪大了牛眼,问李孟羲,“你找俺老张的兵器作甚?” 虽是疑问,说着,张飞就让李孟羲跟他走,去拿蛇矛。 张飞的蛇矛,比关羽青龙刀长了好大一截,而且,张飞蛇矛混铁铸就,不怕火烧。 李孟羲说想一试战法,张飞扛着蛇矛就跟李孟羲走。 再去淄重队,找了一捆柴,让张飞拿蛇矛把柴挑起。 正如李孟羲所预料,蛇矛也好,长槊也好,虽刃首很长,但是没有勾挂处,把柴捆挑起时,容易滑掉。 若为火攻,还是钩镰槊为好,必须得钩镰槊,钩镰枪不行,钩镰枪枪头太短。 军中已无攻城梯,得益于义军不日前方才加的一条物资收拢规则,每战后,攻城器械诸如攻城梯,攻城椎此类,这些攻城器械本身耗用了大量木材,木柴也是重要物资,所以,每战后,应该把梯子什么的全拆了带走,当柴烧。 因而,南栾城虽经历了一场残酷的攻城战,虽然官军遗留的攻城武器不少,义军昨日南栾扎营,今日就一架攻城器械不剩了,攻城器械全被拆了,当柴回收了,义军效率简直可怖。 李孟羲本想真实测试一下长枪挑柴火攻法,到底多犀利,却没梯子了。 到城头,李孟羲让张飞把柴捆挑起,他拿着火把要点柴。 火还没点,张飞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一下把柴捆从蛇矛上抽掉,抱着矛,警惕的看着李孟羲的火把。 李孟羲诧异,“……我点火啊,把火点着,伸出去,烧攻城梯。” “你拿别个枪得了,莫用俺的。”张飞不同意,“火烧坏刃。” 李孟羲皱眉,他可又听到火烧坏刃的说法了,上次,还是拿刀烤东西吃,关羽也说,火烧伤刀。 李孟羲不知其中究竟,满心疑惑。 看张飞一副说什么不肯把丈八蛇矛贡献出来用,李孟羲只好再费劲吧啦的再去军中找长槊。 此时,又有尴尬的事,军中囤积的所有长短兵器,全发出去了,一根不剩。 要找长槊,得满营找。 幸好李孟羲位高权重,一声令下,满营皆动,不大时间,有骑兵拿来一根极长的朱漆槊,槊首长有近两尺七八长,快三尺长,槊刃又长又宽,形类短剑。 有了这杆槊,费了好大功夫的李孟羲终于得以到南栾城头上,一试究竟。 张飞不让李孟羲动他的丈八蛇矛,李孟羲拿槊过来,张飞却抢槊不让李孟羲玩。 张飞举槊挑起柴捆,槊伸出城垛很远,看柴捆渐趋燃烧剧烈,火焰把槊首吞噬,槊后的槊杆没被火烧到。 李孟羲说,此火攻,妙在可控火,可以把火举高,烧高处塔楼,可以把火把下杵,抵着攻城梯烧,烧械效率,高了何止十倍。 张飞听李孟羲这样说,便把长槊挑起,想挑高看到底能烧多高的东西。 槊一竖起来,冷不防,燃烧的柴捆顺着槊首就往下滑,还有柴捆和火在往下掉,李孟羲赶紧边上走,张飞也赶紧把槊再赶紧往下放。 用力过勐,一甩之下,柴火捆甩到下边去了。 弄坏了事,张飞探头朝城墙下看了一眼摔得四分五裂的火捆,他还朝李孟羲抱怨,“就这?用不成啊。” 李孟羲点了点头,“悬柴烧梯,可做铁链,至于举柴烧塔楼,可用钩镰长槊。” 李孟羲在未开始测试之前,就已经意识到普通的槊不是很好固定柴捆了,他早有解决办法。 新的火攻法,等于火把一样,守城之时,把一捆柴从城头吊下来,贴着梯子烧,敌军纵有十架梯子,就能烧毁十架,哪怕梯子是湿木头,用不了半个小时,敌军攻城梯必被焚毁,毫无意外。 李孟羲由此知火攻之犀利,由此知,火攻乃最强守城手段——只要不下雨。 由此知,敌城火攻勐烈之时,和敌城无火之时,我军攻城难度,为天与地的差别。 由此知,攻城成功率,和季节有关,多雨的秋天攻城成功的概率,远大于干旱少雨的夏天,亦远大于无雨之冬日。 再考虑到,秋天这个季节,刚好是粮食收了,粮草充沛之时。 两下一结合,数天粮草充足,秋天又多雨,秋季竟然是最合适攻城之季节。 于秋日攻城,克城概率比其他季节,高上数成。 今日之前,李孟羲根本想不到季节和攻城之间有何关系。 于今日之后,李孟羲明白了,古人打仗要看黄道吉日,竟然大有道理。 黄历是什么,是囊括节气,各方水土水文,天文地理,山川地域之信息总汇。 某一地,黄历说这六初至月中,忌动兵戈,有此说法,不会空穴来风。 肯定是,在漫长时间之中,于此地,发生过数起于六月动兵马,然后因为夏雨充沛,发生多次桥毁人亡,或者山体滑坡,或者山路湿滑将军马失前蹄之事。 于是,乡间汇总之经验,口口相传,说六月初至中,什么什么星主灾,什么什么星宿犯冲,然后,最后一句,忌动兵戈,忌远行。 前边乱七八糟,可能胡扯,可能毫无根据。 但是,最后说,忌动兵戈,必有根据,必有道理,信之无错。 李孟羲意识到,这古代打仗,还得算命,得翻老黄历,出门不看黄历,翻车可能比别个大的多。 站在城头,沉思良久的李孟羲,突然想到,说起算命和老黄历,张角其人,不就是一神棍吗,这人会不会就会算命…… 神棍,神仙……张角…… (……太平要术!)李孟羲忽然瞪大了眼睛,黄巾,张角,据说张角得南化老仙所穿太平要术有天地人三卷,张角凭此得以成事。 竟把此事忘了,管他有没有太平要术,去问问,万一有呢。 想到这里,李孟羲匆匆下城去了,颠颠的跑下了城。 张飞一手是长槊,一手丈八蛇矛,李孟羲一声招呼不打就跑,张飞不爽,很想揪住李孟羲问,槊还要不要了? 下城楼,李孟羲直奔回营,他从厢车中捡了一匹新的布匹,然后把布匹夹到腋下,匆匆朝黄巾大营去了。 黄巾营中,张角跟其女张宁在僻静处谈了良久,不知两人在说什么,张宁红着眼睛,啜泣着,不住抹泪。 忽然有亲从找来,说涿州义军军师来找。 涿州义军的小军师又来,张角笑了,他伸手,擦去女儿眼角泪水,安慰到,“宁宁,莫怕,父亲已与涿州军谈妥,除我一人,黄巾众人皆可活。 涿州军军师李郎,信人也。” 说罢,张角叹了口气,缓了缓心神,走了出去。 张角再见到李孟羲时,已恢复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帐中一谈?”李孟羲还未开口,张角便面带微笑,先一步伸手作请。 李孟羲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话只能咽回去。 —— 黄巾中军大帐,李孟羲又来了,这一天,连续来两次了。 李孟羲思索了片刻,然后,小心翼翼,缓慢的,看着张角的眼睛,认真的问,“某听闻,君曾得南华仙人所传之太平要术三卷,因而得以成事,可有此事?” 张角闻言,意味不明的笑了。 李孟羲抓摸不透,张角所笑为何,这太平要术,到底是有,还是如陈胜吴广之鱼腹丹书,如独臂石人,如高祖刘邦斩白蛇之剑,乃是伪托神迹,使师出有名之法。 此时,若是再继续追问,问太平要术,有还是无有,张角只一句无有,那便成僵局。 李孟羲来之前,已考虑过详细对策。 此时,气氛稍尴尬之时,再追问,也并不合适。 李孟羲拿出夹在腋下的布匹,双手横捧起,郑重的把布匹放在矮几之上,轻轻推于张角面前。 而后,李孟羲郑重道,“君子不夺人所爱。若真有奇书,万请阁下,莫使奇书蒙尘,但能有三五言遗(wei)我,孟羲当不胜感激!” 说罢,李孟羲郑重的朝拢手朝张角拱手躬身一礼。 “那就不再打扰,明日,某再来讨扰。”李孟羲露齿一笑,起身,转身就走。 李孟羲此法,便是以退为进。 若一再追问有无太平要术,问于不问,都是尴尬。 相反,只留空卷一匹于张角,若有太平要求,张角写与不写,都是为难,若无有太平要术,写与不写,亦是两难。 麻烦,成了张角的。 待李孟羲走远,张角摇头一笑。 从袖中取出秃笔一杆,腰间平日里盛墨画符的葫芦取下,把秃笔湿了葫芦里的墨,把李孟羲所留布匹拿过来,放于身前,提笔,准备…… 随手把布匹一摊开,张角微愣。 只见,布匹摊开之后,竟然有字。 【禽兽兵法】四个大字,跃然眼中。 这……张角颇感好奇,何为,禽兽兵法?他忍不住把布匹往下继续抻开。 “【禽兽兵法,盖知用禽兽之力,借禽兽克敌制胜。】” “于【鸟】,鸟有三用。 一为,观林鸟不落巢,知林有伏兵,此察伏兵一法。 二为,飞奴传说,一日千里。 三为,驯养勐禽,捕杀敌军信鸽。” …… “于【牛】,火牛破阵之术……” …… “于【马】,老马识途,渴马知水,夜敌马警,遇雪知崩,林险马惊……” …… “于【虎】,虎骑突阵斩将术,虎骑屈骑之术……” …… “于【兽】,御兽战法,克兽兵之正奇两法,正为堂堂之阵,奇攻为火,为怪异,为虎皮惊兽……” …… “于【犬】……” …… “于【象】……” …… “于【蛛】……” …… 一卷禽兽兵法,从头到尾,一遍看完,张角大为惊异,鸡鸟马牛虎兽象蛛犬,此禽兽十者,竟能成兵法一门。 意犹未尽,张角从头到尾又详读数遍,越读越觉兵法精妙。 只是,张角万分疑惑,为何李孟羲要将兵法拿来,这毫无道理。 再说,李孟羲为何本拿来一卷空白麻布,然而上边却写满了字。 此事得怨李孟羲弟弟小砖。因为没有足够纸张,李孟羲每每记录所得,全都写在布上,他记录的又勤,每天都记,很快,积存的布匹堆的睡觉的车里都没空了。 然后,李孟羲又让木匠营再做了一辆厢车,那辆车专门用来存放布匹。 作为一个有条理的人,李孟羲把写过的布匹,和新的没写过字的布匹,分开两放,这样,取用之时,方便无比。 可一个没管住,没东西玩的小砖钻到了车里去,把布匹卷当积木玩,这边挪到那边,那边挪到这边,玩的不亦乐乎,全混了。 于是李孟羲就不小心,把禽兽兵法一卷,误拿给了张角。 —— 李孟羲在等张角把太平要术给腾录下来,他在黄巾营外,百无聊赖的,踢着一块石头,踢来踢去的玩。 石头踢出去,李孟羲目光随着石头动,一只穿草鞋的脚,出现在视线中。 李孟羲抬头,见是一名黄巾军。 “天公将军有找。”黄巾兵毕恭毕敬的道。 李孟羲愣了一下,写这么快? 带着三分疑惑,李孟羲再至黄巾大帐。 到黄巾大帐,李孟羲第一眼就迫不及待的朝矮几看去,矮几之上,空空如也。 没写啊,李孟羲微不可查的皱眉。 坐定,李孟羲拿眼看张角。 不待李孟羲相问,张角微微一笑,问李孟羲,“方才,公子带来,可是一卷空卷?” “……是,我军中少纸张,只有以布代之。”李孟羲疑惑道。 (果然如此。)张角神情微不可查的动了一下。 心里有了计较,而后,张角直起身体,目视李孟羲,面色肃起,沉声道,“兵法有道,道则法天地,天地则法自然。” 好,好一个开篇,一听就玄之又玄,牛逼的很。李孟羲眼睛大亮,不由坐直身体,全神贯注,侧耳倾听。 “兵胜之道,下制天和,中制地利,上制人和,守和以正,谋胜以奇。 于奇攻之法,天地人神,风火雷气,万象物类,皆可制奇。 某先予你,兵之奇法,之,【禽兽兵法】。” 李孟羲听得十分投入,一时,未注意到这个禽兽兵法,哪里有不对。 偷偷看李孟羲面色如常,张角又继续道,“【禽兽兵法】,盖知用禽兽之力,借禽兽克敌制胜。】” 李孟羲面色如常。 张角继续道,“于【鸟】,鸟有三用。 一为,观林鸟不落巢,知林有伏兵,此察伏兵一法。 二为,飞奴传说,一日千里。 三为,驯养勐禽,捕杀敌军信鸽。” 李孟羲目视张角,面有疑惑,觉得……怎么耳熟。 “于【马】,老马识途,渴马知水,夜敌马警,遇雪知崩,林险马惊……”张角仍在继续。 李孟羲眼睛大瞪,(卧槽?!) 张角神情郑重,迎上李孟羲诧异无比的目光,神情不变,依然在口述兵书奇法,“于【虎】,虎骑突阵斩将术,虎骑屈骑之术……” “于【兽】……” “于【犬】……” “于【象】……” …… 张角不停的口述玄奇兵法,李孟羲则眼睛越瞪越大,嘴巴越张越大,越来越震惊。 “鸡鸟马牛虎兽象蛛犬,此禽兽十者,为禽兽兵法。” 李孟羲终于忍不住了,他惊呼出声,“……怎会如此?!你怎知我【禽兽兵法】?!” 张角笑了,悠然道,“此乃《太平要术》所记之兵略奇术,怎你之术?” “莫非,小公子亦有南华上仙传承?你我,竟师出同门也?”张角露出一副惊讶模样。 “……非,非也,某不知南华……”李孟羲声弱以答,他此时,脸色古怪无比,心中波涛汹涌。 别人不知,可李孟羲很清楚,这禽兽兵法,非是出自古之兵书,也非是跟任何人所学,乃是,自己整理和所悟出来的。 可为何,张角所述之传说中之天书,《太平要术》,为何,竟与自己所整理的兵法,一个字不差…… 天书,天上所来之书…… 天上…… 李孟羲突然记起,来汉末第一日,夜里,天上赤星妖异。 李孟羲忽然有了一个吓人的猜测,(天……所谓的南华仙人,南华仙人,不会是就是我吧……太平要术,难道就是我写的……) 李孟羲满面骇然。 再记起,张角军中,张角军中,竟然也有大量车马牛骡,与义军后勤重点颇类似,张角军中,也有妇孺营,也照拂妇孺,张角也知有长椽破阵法,李孟羲记得很清楚,长椽破阵之法,乃是有一日,于河边,见关羽练兵之时,由士卒们自己推演而出…… 太平要术,太平,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兴亡皆苦,天下之幸,唯太平也…… 李孟羲一阵胡思乱想,眼神发直,神情变幻不定,一副惊怖莫名之状。 张角见此,心中又有计较。 许久之后,李孟羲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惊魂未定的,怔怔的看着张角。 张角趁机又道,目视李孟羲,张角目光认真在李孟羲脸上游移,“我得太平要术,学得观相之法堪命之法,观公子面相……可能一谈?” 李孟羲一愣,伸手作请,“但讲无妨。” 张角凝神观望李孟羲良久,“公子家中,应还有亲卷?” “确有。” 张角点了点头,而后,不露痕迹的观察着李孟羲的反应,又出口道,“我观公子,早夭之相,命格浅薄,”说到这里,张角看到李孟羲忽然童孔紧缩,神情剧变,张角心有计较,心知,说中了,张角不动痕迹,继续往下,“以公子面相,难至弱冠,可公子因何,至今日未丧?” 李孟羲心中波澜又起,竟然如此!张角竟能堪破命理!李孟羲深知,自己乃异世之人,穿越来的那天,原身必是已经死了,原身可不就是命格浅薄,早夭之人。 李孟羲惊骇万分,他震惊的看着张角,这世间,真有太平要术不成,这张角,竟真的师承仙人?! 暗观李孟羲反常之态,张角心里有底,他忽然严肃,目光炯炯,“我观公子,乃破军坐命,一生兵伐随身,乱世妖异,劫应赤星。” “君破军住格,军争自能无往不利,然君命格薄浅,若杀戮过甚,则必遭天噬也。” “君当少造杀孽,以免灾厄。” “某与君,堪命有七, 鹿为强, 雒为危, 风为失, 川为运, 龙为折, 霆为噬, 犀为终。 且谨记之……” 话未说完,张角忽然脸色大变,双眼大瞪,五官扭曲,表情难看,“噗!”,张角突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仰面倒地。 李孟羲被热血溅了一身,又见张角吐血倒地,李孟羲身体抖动了一下,回过来了神来,他赶紧过去看张角如何。 把张角用力扶起,张角幽幽醒转,他双目失神,喃喃道,“妄论天机,竟反噬如此。”张角满面骇然。 好久,张角挣扎起身,推开李孟羲搀扶的手,踉跄着起身,朝帐中屏风后去了。 李孟羲茫然无比。 片刻,张角怀抱一锦绣所盛之数尺长物,过来,交给李孟羲,道,“此《太平要术》,今与公子。” 李孟羲茫然之中,接过沉甸甸的锦囊长物抱在怀里,又茫然无比的离开。 —— 回营,李孟羲回到厢车之中,好久才平复下来。 什么,鹿啊风啊,强啊势啊的,什么天机,破军,都什么。李孟羲茫然无比。 好半晌,他忽然记起了带回来的锦绣所盛之物,打开锦绣长袋,中有麻布一卷,并古朴玉轴一副。 麻布拿出,之上墨迹未干,视之,乃【禽兽兵法】,分明,是张角所写。 再拿长数尺的古朴玉轴,玉轴太长,稍微斜起,就顶到了车棚顶,抻开一角看,为首,见四个竖着写的澹金色字形古拙的隶字,细看,分明乃是隶书的【太平要求】四字。 李孟羲眼睛一亮,赶紧就往后翻,待玉轴抻开好长一段,李孟羲愣了,太平要术四字之后,是空白。 诧异之下,他又往后抻,还是空白。 自觉有异,李孟羲赶紧卷起玉轴,去营中找了水湿了玉轴,不见有字,对着太阳看,也不见有字,拿手摸纹理,没感觉有字,凑火微微的烤一下,不见有字。 电视上试秘籍的方式,全试了,全以失败告终。 李孟羲抱着沉重的玉轴,他站在那里,思索了很久,他忽然笑了,果然,和鱼腹丹书一样,独臂石人一样,这个太平要术,也是同类之物,哪有什么玄之又玄,只有一轴空白。盖,张角假借南华传书之名,以聚众起事之手段也。 好手段。 ------题外话------ 加不加怪力乱神的东西。 第五百一十五章 张角的无用之谋 李孟羲背着四尺长的玉轴,去找刘备。 于中军大帐见刘备在,关羽也在,两人在矮几边正说话。 李孟羲一入帐,刘备看到李孟羲衣襟上粘的血,顿时担心。 “怎就弄了一身血?”刘备慌忙起身要过来看。 李孟羲低头看了一眼胸口的血迹,被张角吐的血弄到了身上。 “无碍。”李孟羲制止了要起身的刘备。 径自走到矮几旁,李孟羲把背后背着的东西取下,抱着丢在了矮几之上。 刘备扫了一眼,见李孟羲拿来的东西外套锦绣,视之华丽非常。 “何物?”刘备疑惑。 李孟羲道,“有传言,张角得仙人所传之太平要术,因而得以聚众起事。” 手指了指锦绣长卷,李孟羲澹澹道,“此便为,《太平要术》。” 刘备瞬间惊讶,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低头看了看锦绣长卷,又看了看李孟羲,“当……当真?!”刘备一脸不可置信。 “当真。”李孟羲澹然道,“此张角亲赠于我。” 神物在前,刘备搓着手,恨不得马上把锦绣长卷打开来看。 可太平要术,乃是军师之物,不好不经允许就拿。 刘备带着卑微的讨好,摆出了一副笑脸,“羲儿,某可一观?” 李孟羲大气的一挥手,笑了,“请便。” 得了李孟羲的允许,刘备小心翼翼的搬过锦绣长卷,解开口袋,边上关羽也探头来看。 锦绣背囊打开,见到里边很大一卷玉轴,玉轴古朴素静,隐隐发绿,视之不似凡品。 玉轴且重且长,刘备双手轻捧出玉轴,然后小心抻开。 刘备第一眼看太平要术的反应,跟李孟羲初见太平要术时如出一辙。 玉轴抻开,刘备先见到四个竖着的古朴澹金隶体大字,细看之,分明就是【太平要术】四字,刘备迫不及待,赶紧再把玉轴往后抻,抻了两寸,期待看下边内容的刘备,往下只看见空白,不见有字。 微有错愕,刘备忙又往下边继续翻,玉轴抻出一大截,还是空白,再抻,还是空白,再抻,依然一字不见。 刘备诧异万分,忽而抬头看见面前军师笑意莫名,刘备放下玉轴,看向李孟羲,大惑不解,惊疑道,“为何?竟一字无有?!” 李孟羲呵呵笑了,眼笑成了月牙,他乐的不行,李孟羲故作深沉,一脸正经道,“仙人所传,无字天书,哪是轻易可见。” 他小小的忽悠了刘备一下。 然而,刘备一副恍然大悟模样。 边上关羽,脖子伸的老长,探着身子也在瞅太平要术,刘备把玉轴推了过去,让关羽看个清楚。 关羽接过玉轴,一翻,除太平要求四字以外,一字也无。 关羽诧异无比。 刘备和关羽都朝李孟羲看来。 李孟羲目光扫过满脸羲问的两人,略做思考,眉头一挑道,“……张角自言长于观相堪命,片刻前张角谓我,言说我乃破军坐命,兵伐随身,”说到这里,李孟羲顿了一下,认真看着刘备关羽二人,“两位,信吗?” 刘备关羽二人,相视一眼,纬莫如深。 而后,看向李孟羲,刘备也好,关羽也好,看怪物一般,把李孟羲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来回打量,一遍又一遍。 当李孟羲被看的不自在的时候,刘备笑了,转头与关羽说,“哈哈!某就说,咱家羲儿未及弱冠能深通兵略,怪哉怪矣,原来,竟是破军星降世也!” 关羽也手捋长须笑着看着李孟羲,“确是,仪表堂堂,果然不凡。” 李孟羲都无语了,他赶紧解释,“此无稽之谈!两位还真信?” 刘备脸色一肃,训斥道,“天命如此,怎乱疑之,岂不招祸!” 见李孟羲还要争辨,刘备严肃道,“羲儿,可还记得,有一夜,你说大兴教育,使天下人,人人能有书读,当时忽然狂风大作,雷电交加,风雨呜嚎,如同鬼哭。” “若非你天命在身,何以能一言而惊天地也?” 刘备说的若有其事,再看边上关羽,正襟危坐,也一副认真模样。 再想起,那次雨夜,还就真是,这边说大兴文华教育,那边响雷闪电便接踵而来,确实太过怪异。 李孟羲无话可说,无言辩驳。 破军就破军,如此霸气,说出去也能吓人。 李孟羲还是不信什么命格,太玄乎了。至于刘备关羽误会了,那是他俩的事。 破军的事暂时了解。 刘备再问,为何太平要术诺长一卷,一字无有,当真无字天书? 关于这个问题,李孟羲觉得极好笑。 李孟羲先问刘备,问,“据闻,高祖刘邦南山得赤霄剑斩白蛇起义,这赤霄剑与白蛇之事,玄德公以为真否?” 刘备正色,眉头一皱,“如何不真?高祖天命在身也!” 李孟羲质疑刘备的老祖宗刘邦起事的异象是假的,刘备自然不悦。 “额……”李孟羲张了张嘴,准备好的说辞没法说了。 刘备如此迷信。何来赤霄剑,刘邦不过是从哪里找了个根锈迹斑斑的铁棍,就大肆宣杨说是赤霄剑,为何赤霄,赤霄为何,红也,为何红,氧化铁,铁锈也,刘邦找来的那把剑,肯定是锈的可以,满剑都是铁锈,满剑锈红,不然,刘邦不会起名为赤霄剑,如此而已。 可事实虽如此,李孟羲却不好就此事计较太深,得顾忌刘备面子。 李孟羲再转问关羽,问,“关将军,可读《史记》?” 关羽点头,“读过。” “那关将军应知《陈涉世家》,应知秦末陈胜吴广起义,藏鱼腹丹书之事。 鱼腹丹书,到底人为,还是真有神迹,太史公早有评断。” 说罢,李孟羲手指矮几上散开的玉轴,澹澹道,“鱼腹丹书如何,此玉轴,亦是如何。” “所谓《太平要术》,不过张角借之聚众之手段耳。 此举巧妙之处在于,陈胜吴广之鱼腹丹书,一时有用。 张角作太平要术以为信物,则时时能借天书之名,聚拢稳定人心军心。 故而,此玉轴,长近四尺,重二十余斤之巨,醒目异常。特使醒目也。” 李孟羲这么一说,刘备关羽默然,有陈胜吴广旧事在前,再一类比,恐怕,所谓《太平要求》,还真就大可能是张角伪作之物。 不过,虽是伪作之物,刘备觉得,张角的太平要术作的极好,尤其一副玉轴,玉质无暇,质地古朴,视之,就令人信了三分。 李孟羲心里有疑惑没说。他十分不解,为何那张角能知禽兽兵法,为何那张角能算出自己乃是早夭之人,虽说李孟羲不信什么天命之说,但张角算的准的可怕,李孟羲也做不到一点不在乎。 如同一根去不掉的刺,梗在了李孟羲心里。 那张角说,若多造杀劫,必为天噬,命不久矣。李孟羲心说,李某人,救人的兴趣,比杀人的兴趣大的多。 若不是如此,此次出涿州征讨黄巾,早已杀的人头滚滚。 李孟羲心有茫然未解,他并不知晓,哪有什么堪命之术。 张角,何人也?张角乃一游走乡间,悬壶济世,扶危救困,心系天下之人,同时,又是一神棍耳。 既是神棍,蛊惑人心,乃其所长。 张角之所以能乱李孟羲心神,一言中地,不在张角真就身具异术,恰恰,问题在李孟羲身上。 但凡神棍,必有蛊惑人心之话术,和试探人心之手段,及察言观色之能力。 譬如说,有人来算命,算命先生便说一两句模棱两可之言,先问,“阁下近来,家中可好?” 说此话时,留心观察其神情。 若此时,来算命的人,神情有变,则可知,此人家中必遇事。 然后,就可往下再拿话引人。 要是,说了一句,“阁下近来,家中可好?”,来算命的人,无动于衷,那便知,没说中,人家来算命,不是家中有事。 于是,接下来,算命先生,便故作深沉,澹澹一句,“观阁下,印堂光亮,气色红润,近来想必无难。” 这便,把方才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就揭过去了。 然后,再详看来算命的人,看其衣着相貌,是男是女。 民间的事,不过就是动屋迁坟,婚嫁丧事,求男问女之事,若不是这些重要事端,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寻常百姓,不会来算命摊花上三两钱财。 于是,若来算命的,是一对年轻男女,若其稍疏远,则大可能,一对新人,想问何时婚嫁为黄道吉日。此时,算命先生先开口问,“姑娘,可曾许了人?”一句,猜中可能为八成。 猜中,来问黄道吉日的姑娘红了脸,心中肯定想,这算命老头,真是厉害。 再有,若同样是一对年轻男女,其关系看着又近,又疏远,且两人,愁眉苦脸,则大可能,有求子之难。于是,算命先生先模棱两可的问一句,“敢问姑娘,膝下可有男娃?” 一句,问的妇人满脸苦涩,“俺怀了三胎,都是闺女,俺想来问问,如何怀上个男娃。” 这不又猜对了。 年轻男女,不问姻缘,不来求子,别的能问什么。 再有,若一对男女,男人搀着女人过来,女人肚子微鼓,则必大可能,来求男问女。 若一对老迈老人来算命,则大可能,是问儿孙,亦或是挪屋动迁之事。此时,同样一句模棱两可的话,问,“老哥哥,家里何时迁了屋?” 要是猜对,老人家正是要迁屋,一下就在老人家播了个神机妙算的没名。 要是没猜中,虽没猜中,但是得了一条详实信息——这老人家,祖屋长久没动了。 下边再谈其他,算命先生就可以说,是祖屋漏水,门坏了,等等。可以故作神秘,让人修门。 因已知其老屋许久没动,则必然,老屋风吹雨晒,多有损坏,十成十的精准。 待老人归家中,留心一看,可不,老屋东墙裂了大缝。顿时就觉得,算命先生真乃半仙也。 而实则,算命先生是不停用模棱两可的话,套出来算命的人的信息,因为说话模棱两可,就没一句错话,来算命人不知不觉之,实则是算命先生已不停在一个个选择中,逼近与还原出来算命人的真实信息和所求。 不停二选一的选项,逐步推进,则必然会逐步压缩宽泛的信息,逼近真相。 这便是神棍一类人物的能耐。 回顾当时,张角说,“观公子,乃早夭之相。” 就这一句,反正,李孟羲年幼,早夭模棱两可,可对,可不对。 重要的是,李孟羲接下来的反应。 李孟羲曾孤身入城,劝降黄巾,近来多有接触,张角也认为李孟羲虽年幼,气度沉稳非常。 因而,当说出李孟羲是早夭之相时,李孟羲忽然一副极惊讶的样子,与往日反差极大,对比极其强烈,张角看在眼里,一眼便知,能以此拿捏李孟羲。 然后,就有了什么破军坐命,杀伐随身,种种,最后一句,若多造杀孽,则必被天噬。 多造杀孽,必遭天噬,此,便是关键,也是张角的目的。 黄巾大事未成,投于涿州义军,将黄巾众人尽皆托付,然,张角深知,涿州义军虽处处能见仁义,但万一事后有变,黄巾众人无力相抗,尽遭劫也。 但,在黄巾投涿州义军后,数天之久,涿州义军真就对黄巾众人不闻不问,放任自流。竟然真如当日城中涿州军军师约定所言。 结合种种,张角此时深知,李孟羲真是能决涿州军大事之人。 又兼李孟羲对黄巾众人无有之恶意,张角便谋划起来。 李孟羲为求《太平要术》,误把一卷兵法错拿给张角,张角意外得此良机,为黄巾众人计,便存心“算计”李孟羲起来。 说李孟羲一副早夭之相,暗暗观察见李孟羲神情大变,张角就顺势大谈命理。 说破军坐命,暗见李孟羲听得入神,张角往下又说一通,夸李孟羲兵伐随身,兵争无往不利。 如此种种,张角花尽心思,故弄玄虚,甚至咬破舌头,大吐鲜血,不过只为了给黄巾众人,多增加一条安身活命保障。 逻辑很清晰,李孟羲身为涿州义军军师,权柄深重,能决大事,因而,李孟羲若笃信多造杀孽必遭天噬,则为免天噬,必不能造杀孽,不造杀孽,则就不能杀戮黄巾众人,黄巾众人,于是能得以苟活。 李孟羲智谋严谨,刘备称其一步可七谋。 然,李孟羲却被张角算计了一道却不能知。 只是,算计也好,故弄玄虚也罢。 若说什么破军坐命,什么兵伐随身,是乱言,可, 【鹿为强, 雒为危, 风为失, 川为运, 龙为折, 霆为噬, 犀为终。】 此堪命七言,徒一句乱言乱言,怕不能尽解。 张角算计得逞。黄巾众人必然安稳。张角必能如愿。 张角算计亦算是大败。张角根本想不到,李孟羲根本不在乎也不信什么妄造杀戮必被天噬的说法,张角算计成空,然亦能如愿。 第五百一十六章 兵甲俱足 日落时分,看天色将晚,李孟羲和刘备关羽张飞,一起去木匠营,去看军备生产的如何了。 所谓军备生产,不过木枪木甲两物。 到木匠营,满地堆的都是棍棍棒棒,一堆堆都是。 到的时候,木匠们仍在忙碌,不过没再忙碌木枪,而在忙着做木甲。 匠营副官鲁犁走了过来,李孟羲问,“木枪做得多少?” “两万出头。”鲁犁说。 这两万出头,到底是两万一千多,还是两万零几,差别大着呢。 两万根木枪,这个数量相当不错了,新兵也就三万多近四万而已。 边上,刘关张三人在抽验木枪,李孟羲凑过去看,刘关张三人手里一人拿着一根木枪。 刘备手中,木枪稍短,就齐胸长,张飞手里一根木枪稍长,一人多高,不过木枪不圆,像是从树上破下来的长木条,枪柄为三角圆弧状,关羽手中,则是一根齐眉竹枪。 刚好,三人手中,各拿了一种木枪。 三人手中之枪相同之处在于,枪头都削尖了,且是用火烤过,颜色发黑。 李孟羲惯好实验,攻城守城,他非要实际测试,旗帜好不好用,他也要测试,连攻城椎撞门怎么撞,撞门角度如何最好,他也去试。 这本是李孟羲的习惯,不知何时,刘关张三人尽被影响,也习惯遇事不决,就去测试。 刘备又抽一根木枪,一手一根,谓关张到,“走,咱找地儿试试?” 众人欣然而从。 随便找了一处角落。 布置靶子的时候,李孟羲挠头思考了一会儿,他觉得若贴合实战,靶子得分别是,无甲无衣,无甲有衣,有甲有衣,有盾,至少此四种情况。 无甲无衣,乃是木枪直接扎敌人身体上,比如面部,比如顺着衣物缝隙扎到了敌人肚子上,此是一种情况。 无甲有衣,乃是,枪扎敌人的衣服上,木枪能不能刺破麻布衣,尚是未知。 第三种,有甲有衣,木枪再刺,木枪与甲具相撞。 第四种,则又特殊,木枪与敌军盾牌碰撞,此时,又异于与人体,与衣物,与甲具。 布置四种靶子时,唯独无甲无衣的靶子,让李孟羲最为难,最好的是找块猪肉来,可军中虽还有猪,但是猪没杀,没有猪肉。 至于抓个俘虏,用真人来试,李孟羲不愿,太残忍。 要是有死尸,倒也能拿来用,可义军效率太强,南栾城驻扎只两日,城池里外,所有尸体全被收拢起来埋了,一个不剩,因此就没得用了。 再者,就算有死尸可用,刘玄德也好关羽也好,肯定会说什么死者为大,不让用。 李孟羲忽然就意识到一个问题,枪械性能测试需要有弹道凝胶,因为弹道凝胶跟人体非常接近,同理,如果有弹道凝胶,用来测试刀剑性能简直合适。 总不能日后要开发测试军备,总用猪肉。 需要找到合适的测试武器的方法,李孟羲想起来了一些相关的方法,好像是,一根鸡蛋粗的木棍,缠上一副草席,据说是跟手臂的构成接近,也就是,一把刀如果能一刀把草席连同木棍斩断,那么,就能一刀把人手臂斩断。 类似还有许多。 李孟羲把【测试武器方法极专门测试工具】这一点记下,准备以后着手研发。 然后,靶子准备完了,测试开始。 刘备三人拿来的木枪,长短粗细都有,既然是枪,用法大抵一样。 刘备先拿着一根齐胸的,像是锄头柄削出来的木枪,端着朝第一个靶子刺,第一个靶子,是绑着的一块马皮。 一刺之下,木枪把马皮刺出了一个洞。 刺完再看木枪,炭烤过的木枪,枪尖还算完好。 依照难度梯度,应该是裸甲,有衣物防御,有甲胃加衣物,最后是盾牌。 测试完马皮之后,刘备挺枪又戳裹着麻布的草人,不知是草人太散无处借力的缘故,还是什么,木枪一戳到底,刺到了桩子上,收枪查看,麻布成功刺破。 再看木枪,枪尖已经折了。 枪已经损坏,自然,后边再戳甲,戳盾牌,不能建功。 这是第一杆枪,后边各枪先后测试一轮,李孟羲发现,不管是粗的细的,木头竹子的,所有木枪都能过前两道测试,也就是,所有木枪都能刺破马皮,也都能刺穿衣服,这便明了的说明,木枪能对战马产生足够的杀伤力,也能对无甲单位产生足够的杀伤力。 至于敌人是有甲单位,冷兵器时代的甲,防御面积又不怎么大,面门,腋下,哪哪都有破绽,木枪照着面门舞乍,照样凶悍。 由此,李孟羲感悟到了木枪的实战用法,木枪毕竟不如铁器坚硬,也不如铁枪穿透能力强,铁枪卯足了劲,是完全能把敌人铠甲刺透伤害到敌人的,但是,木枪不太可能透甲攻击。 于是,木枪于战场上,使用方法应该是,注重朝敌人无甲部位攻击,诸如面门,腋下,木枪斜着撩开敌人的铠甲攻击,等等。 反之,又得到了和农民起义军作战的兵击术。 因为农民起义兵器大多不足,若农民起义军多是木枪,那么铁枪透甲的攻击,我军则就不必担忧,有铁甲在身,农民起义军的木枪不能透甲,于是,铁甲于此时,极其安稳,破绽就只剩面部腋下了。 于是,和农民起义军作战时,若下令,令士卒都拿着盾,不管枪兵还是盾兵,都拿着盾遮掩面部,顶着盾向前,则能大量减少我军伤亡。 从农民起义军那边来说,彼等手中的木枪,对甲无力,只能照面门腋下等无防护区攻击,才能有有效杀伤。 因为我军采取了针对性战术,面部腋下重点防御,则就死死克制住了农民起义军。 就这一个战术改变,李孟羲觉得,能减少五分之一的伤亡。 以前,李孟羲觉得,枪盾戈盾之类的配合,有些尴尬,两个枪盾,是打不过两个双手枪手的,两个枪盾,也是打不过两个盾兵的。 但现下测试木枪的时候,李孟羲意识到,枪盾这种尴尬组合,有其胜场。 测试完了木枪,李孟羲再去仔细检查,他有了意外的发现。 木枪一轮测试完毕之后,枪尖都有折损,但竹枪竟然是状态最完好的。 李孟羲猜测可能是硬度,竹子的硬度比寻常木头硬一些。 由此,李孟羲便又知道了一条关于制造兵器的知识,若造木枪,以竹枪为上。 竹枪胜长有三,其一,竹材易得;其二,竹竿粗细恰适作枪,不必如木头般,还得加工,工序少省;至于其三,竹材坚硬,胜于大多寻常树木。 见木匠营堆的都是做好的木枪,李孟羲令人去黄巾营中,看看黄巾木匠人帮着做的木枪做好了多少。 匠营副官鲁犁抱着一具白色的铠甲过来,边上站着,嘿嘿笑着,也不说话。 李孟羲在跟士卒们交代事儿,一时没看到鲁犁。 刘备见鲁犁来,招手让鲁犁过来。 等李孟羲交代完了,一回头,见刘备手里掂着一身牛逼至极的骨头铠甲。 李孟羲眼一下亮了,为什么说是牛逼至极,因为这套骨头铠甲,也不知谁编的,粗犷而野蛮,竟然很像李孟羲印象中的那些网游中的浮夸铠甲。 铠甲是用骨头,至于什么骨头,李孟羲不认得,这套浮夸的铠甲,胸甲是用骨头一根一根绑一起绑成的,严丝合缝的排骨甲。 让李孟羲直呼牛逼的是,一般木甲,能防护住胸口就算了,这套骨甲,还有用小的短的骨头,把肩甲也做出来了,还有一截细骨头编的短短一截甲袖,这套甲后面也是有防护的。 更夸张的是,李孟羲见除了排骨胸甲,还有一颗巨大的动物颅骨。 刘备不能知颅骨是干什么的,双手拿着动物的头盖骨,满脸疑惑,翻来覆去的看。 看到刘备手中的颅骨时,李孟羲一下就想到了,很多原始种族会把颅骨卡头上当头盔。 现实和游戏中,都有。 李孟羲玩心大起,问刘备要过颅骨,拿着,往头上那么一套。 “合适不?”李孟羲铛铛敲了敲颅骨,抬头,从颅骨眼里看刘备。 刘备愣了下,然后看着李孟羲脑袋上套着一个大大的颅骨,刘备乐的哈哈大笑。 “不错不错。”刘备把李孟羲左看右看,笑得灿烂,“严丝合缝。” 颅骨做头盔,岂止是合适,简直极合适。 首先,用铁或皮革做头盔,是难以做出一体盔的,必定这里拼接,那里拼接,不如头骨,浑然一穹硬骨。 其二,头骨整个外形,可是很接近球体结构的,颅骨的头盖骨是圆鼓鼓的,颅骨整个结构,就很像摩托车的头盔一样,上下左右,都是球面,其结构本身强度就极其出众。 单论结构外形,颅骨强于所有古代铁盔铜盔之类,只有到现代,才有结构更强的蛋型头盔结构。 再从强度看,骨骼强度相当不错,颅骨又是人体最坚硬的部分之一,以颅骨作盔,防御力甚至不输薄铁。 见张角部用木作甲,李孟羲受此启发,便想到了同样可以让义军用木作甲,再扩展一下,李孟羲又想到了倭人的竹席甲,木片甲之类,又想到了,不仅限于木头竹子,骨头之类也可以作甲,于是,他便随便交代了木匠营一下,说可以用木头竹子之类做甲,如果能找到骨头,用骨头做甲其实也不错。 这要是在别的地方,上官随口交代一句,下边干活的人,不怎么放在心上。 然而,涿州义军,不是别处,木匠营,主观能动性强到不可思议。 李孟羲随口提了一句骨甲,木匠们就真的很用心的去找骨头。 又得益于,义军各部,早就有物资统筹协调之磨合过程,木匠们去找骨头,得到了包括且不仅限于,淄重队,游骑商队,战兵营,伤兵营各部的帮助。 因而,李孟羲没怎么管,一套系统自然而然的运行,木匠营轻易收拢了大量骨头。 为得赏的木匠们,花费了一定心思设计了骨头铠甲,于是乎,就有了这套极具原始风格的骨头铠甲和颅骨头盔。 李孟羲都有忍不住想把骨头铠甲收藏起来的冲动,他笑着问鲁犁,这颅骨当头盔的想法,谁个想的。 鲁犁嘿嘿笑着,说了一人。 李孟羲随手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军票,军票上写拾久斤面值。 李孟羲把军票给鲁犁,让他交给那个想到用颅骨做头盔的聪明人,并嘱咐,一会儿去领粮食。 方才,一轮测试,木枪已测试完。 测试所得,木枪确认对马匹,对无甲单位,能有致命杀伤,对有甲单位,也能有足够威胁。 又问鲁犁,木甲做了多少。 鲁犁道,“木甲做了不多,八百多具,骨头的,就五具。” 木枪好做,一根枪,削尖了就是,木甲则得找来许多横胸长短的木条,给编到一起,两者难度差别巨大。 能有八百多套木甲,李孟羲已很是意外。 匠营效率意外的高。 李孟羲提议,一试木甲。 于一片空地,靶子上,挂着几具木甲,五十步,射弓弩,十箭过去,众人一起去看。 第一具木甲,李孟羲看到,绝大多数箭支都钉穿了木甲,十支箭全中木甲,有五支穿缝直入,毕竟木甲缝隙太大了点,有三支箭,射穿了细木头,有两支,则被成功防御住了。 这两支被成功防御住的箭,是钉到了木甲的木棍上,没有射穿木棍,放在实战中,这两支箭,就不能对穿木甲的人造成有效伤害。 数副木甲统计完,李孟羲发现,木甲对远程武器的防御概率,是一成多,不到两成。 十支箭射到木甲上,大概八支破甲,两支被挡住。 这个概率,对于一般正经的铁甲皮甲之类,委实有点低了,但对于无甲来说,能挡下一成致命的箭支,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经测试知,木甲结构粗糙,对弓弩有一定防御能力,但防御能力有限。 后边还应该测试木甲对兵器的防御能力。 兵器则又分,刀枪剑戟,戈槊棍棒等等。 再细分之,可兼分为,噼砍武器,穿刺武器。 木甲的改进结构,是李孟羲设计的,不用测试李孟羲也知道,木甲的结构更适合防御噼砍,不太适合防御穿刺。 果然,随后的实兵测试,的确是如此。 噼砍的兵器有,环首刀,长剑,长柄刀,斧头。 这些兵器对着木甲噼砍时,木甲结构虽松散,但因为结构式是底层一层横的木条,外一层是一层竖的木条,两层木条之间构成的是网格结构,这样,无论横砍竖砍,木甲把砍击攻击牢牢地挡住了。 砍击无论是怎样的角度砍,必被数根以上的短木条挡住。 测试的时候,士卒拿着环首刀,哐哐两刀,不能把木甲砍散。 木甲对噼砍攻击的防御相当不错。 但,刺击,去枪戳,还有戈凿。 木甲架构如网格,拿枪刺甲,也如拿枪刺网,刺到网眼,直接刺进去,木甲防御失败,如若没刺到网眼,刺到了木条上,枪必然是会顺着力道往边上滑的,一滑,就滑进网眼里了。 拿枪刺木甲,几乎是十成可能,直接透甲伤人。 测试的结果,木甲对长枪刺击的防御是,几乎为零,对远程弓弩的防御可能是,一两成,对刀剑噼砍前两三次砍击的防御可能,是七八成。 由此知,木甲作为一件临时凑数的铠甲,性价比意外不错。 最后,当是再测特殊的甲具——骨甲。 因为骨甲的编甲思路和木甲一样,也是骨头纵横两层,网格状,所有骨甲对刺击的防御也不行,甚至因为骨头比木头滑,枪更容易滑到缝隙里去,骨甲对刺击防御可能近乎为零。 于远程攻击,弓弩六十步远射骨甲,十支箭,但凡是撞到骨头上的箭,竟然,全都防御住了,角度不对的,甚至滑开了,弹开了。 李孟羲见到了测试至今唯一一支落靶的箭,从骨甲上寻找蛛丝马迹,李孟羲发现,可能是一根大棒骨的缘故,大棒骨圆熘熘的,箭射过来,角度斜了一点,箭支被偏折了。 这让李孟羲极其疑惑,听说过坦克炮有跳弾,竟然箭也会跳箭? 李孟羲皱眉看了看手里的有些秃的箭,又看了看骨甲上那一截大棒骨上的箭支划痕,李孟羲恍然觉得,铠甲……应该用倾斜装甲吗?或者,把铠甲做成球面的,箭支来,就跟坦克的圆形炮塔一样,各种跳弾,各种跳箭滑箭…… 一项新的思考,【坦克装甲原理于铠甲设计的启发】,李孟羲记在了心里。 枪刺,远射,都测试过,再测试噼砍的时候,骨甲对噼砍的防御性能令人叹为观止,士卒拿着小的破环首刀,对着骨甲哐哐一阵砍,连砍了十几刀,最后还是把甲绳砍断,骨头散掉,才把甲破坏掉的。 而骨头,还基本完好。 骨头真是结实。 统得,骨甲对枪刺的防御能力,比木甲还弱,但对远程武器,对噼砍攻击的防御,比木甲强了一大截。 于太黑之前,李孟羲先是召集了所有新兵教官,于下发木枪之前,交代了新兵教官们一个新的任务。 李孟羲让新兵教官们今晚停止队列训练,要草草练一下刺枪技巧。 尤其注意一点,要着重练枪朝面部和腋下攻击的动作。 因为测试的时候,已经测试得了,若遇上有甲单位,木枪很乏力,只有照面门上戳才能有效杀伤。 天色不觉已晚。 这夜,李孟羲巡视各新兵队,查看各新兵队训练搏杀枪术,他又是很晚才睡。 训练成果不知晓,但结束训练之前,新兵们训练刺枪的动作都是很统一的朝着高处,朝着人脸高度刺。 李孟羲回去休息时想到了白天之事,他挠了挠头,去另一辆车上,去翻找兵法,没翻两卷,翻到了一卷【禽兽兵法】,李孟羲认得,那是自己的笔迹。 再看了看手里一卷张角送的【禽兽兵法】,李孟羲皱眉。 把两卷兵法全丢进车里,李孟羲没多想,就睡觉了。 李孟羲那卷误送到张角手里的兵法,之所以又回来,是张角遣一轻捷之人,偷偷混入了义军营中,然后把李孟羲的兵法原卷偷偷放回了车里。 至于黄巾兵如何是找到李孟羲的车驾的,得益于李孟羲为军中设立的旗帜系统,为方便标识区分,李孟羲车驾边,也树立一杆醒目营旗,黄巾细作轻易便找见了。 早段时间,李孟羲认为义军军中无宵禁,无通行口令,容易被敌军渗透,他这个考虑是对的,就是容易被渗透,黄巾这次就轻易渗透进来了。 第五百一十七章 神物 十一月,二十五日,深夜,后半夜。 义军营寨之中,灯熄火暗,一片寂静。 刘玄德夜里迷迷湖湖的起夜时,忽然见到帐中一处宝光闪耀。 定神一看,在矮几之上,一物正在黑暗中莹莹发光。 刘备大异之下走近观瞧,原来是军师落下的太平要术。 此时,于寂静夜色,一片漆黑之中,太平要术的玉轴,散发着莹莹绿光,神异非常。 刘玄德屏住呼吸,不敢乱动玉轴,赶忙去叫关张二人同看。 于睡梦中被叫醒的关张二人,还在茫然之中,便被刘备拉到矮几旁。 三人围着矮几,屏神凝视矮几上的太平要术,一个比一个惊诧,大气不敢出一个,也不敢去乱动。 “……莫非,真神物也?”关羽压低了声音道。 刘备不能解之。 而后,刘备手碰了碰关张二人,“莫要惊扰,走,先假装睡去。” 这话说的,跟见了一头麒麟一样,怕盯着看的时间长了,把麒麟吓跑了,说装作睡觉,偷偷看。 然后,刘关张三人便拱回到被窝里,被子蒙着头,只露出一双眼睛,小心翼翼的宝光莹莹的太平要术。 三人一看,就看了一夜。 —— 翌日清晨,李孟羲在大公鸡喔喔叫中,睁开了眼。 公鸡打鸣的时间,不是天亮,而是天快亮,也就是,公鸡打鸣的时候,天还是黑的。 李孟羲使劲揉了揉脸,打着哈欠,摸索着抓过起衣服,穿衣服,然后走出厢车。 公鸡还在喔喔叫,李孟羲走到车后,拎起车后挂着的篮子,去收鸡鸭笼车那里,去收鸡蛋。 收了一轮,得鸡鸭蛋三十二只。 然后,李孟羲自去活动身体了。 没多久,天色放亮。 李孟羲正在做着体前屈之类的舒展活动,刘备来了。 这一大早的。刘备来,必是有事。 李孟羲稍有惊讶,跟刘备打招呼,“玄德公早起!” 刘备点了点头,谨慎的一圈看了看,看四下无人,走过来,神神秘秘的说,“羲儿,昨晚有件怪事。” 李孟羲见刘备若有其事的样子,有些疑惑。 随后,刘备就添油加醋的,神色激动的,说起昨夜怪事。 “你是不知,当时宝光亮起,半帐莹莹,隐约还有鹤鸣之声,甚是怪异……” 说的跟真的一样,鹤鸣?是有风吹进帐篷里了,空气流动的声音吧。 至于刘备说,太平要术会发光,李孟羲摸着下巴,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发光,夜明珠材质?亦或是,某些有大辐射的矿?以李孟羲浅薄的知识,他知道,但凡是能自发光的矿石,辐射一定非常大,包括夜明珠,夜明珠辐射也大。 所以,答桉一下明了了。 太平要术的玉轴,辐射量非常大。 于是,李孟羲郑重跟刘备说,“太平要术不易贴身久带,应做铅盒盛之,不然,必折寿数。” 李孟羲说的认真,刘备有些惊讶,惊讶的一是太平要术竟然折损寿数,竟是不详之物,惊讶的更是,李孟羲听到宝物夜莹光,如此之奇事,李孟羲神色澹然非常。 这让刘备不由多想,刘备心想,自家军师师承到底如何了得,定是见多了神物,才能视神异如寻常。 此间事了。 刘备随后离开,又把太平要术送回来,嘱咐李孟羲小心藏好。 弟弟小砖这时也起床了,看李孟羲抱着一个很华丽的东西,小砖好奇,“哇,是什么吗?”弟弟抬头,瞪着大眼睛指着,“哥哥你拿的什么吗?” 李孟羲朝弟弟笑了笑,“太平要术。”说罢,朝车后走去。 “什么太平树吗?哥哥你让俺看看,俺看看!” 小砖跑前跑后的要看,李孟羲不让,有辐射的。 随意把太平要术丢到放布匹的车上,放好,李孟羲看了一眼,关上了车门。 —— 晨间,匆匆吃过饭之后,满营忙碌。 忙碌半个时辰之久后,义军在于南栾城休整两日之后,拔营南走。 与义军同道,张角部也跟在义军队列之后,紧紧跟随。 昨日,黄巾部众还个个头缠黄巾,今日,不知张角做了如何安排,黄巾个个已取下了头上黄巾,不仅黄巾众人头上黄巾尽去,连黄巾军众多旗号也已偃息。 视之,张角所部,跟义军已无甚大的区别。 出发之后,李孟羲特意去黄巾那里看了一眼,见张角今日气色还好了不少,昨日张角口吐鲜血,李孟羲都误以为张角要挂了呢。 见张角,一身轻便麻衣,身上道袍不见了,根本看出来是天公将军。 李孟羲皱眉,迟疑了片刻,李孟羲不着痕迹的,以军令形式下达命令,令张角穿好道袍,拿好竹杖,挂起葫芦,重复旧衣裳,然后,前后多多巡视。 李孟羲说的理由是,行军队列前后拖延数里,要时时前后照应。 没说的真相是,之所以让张角穿上道袍什么的,是李孟羲之前考虑到的,稳定黄巾军心之法。 张角乃黄巾首领,亦为黄巾精神领袖,若义军处死张角,则黄巾众人难免兔死狐悲,到时黄巾必不稳。 反之,既知如何会不稳,反其道而行之,则能知使黄巾安稳之法。 杀张角,则黄巾不稳。 反其道,不杀张角,反使张角道袍竹杖葫芦什么的这些能标识身份的东西,能穿多少穿多少,然后,再刻意到处游走,使黄巾众人时时能见张角。 黄巾众人见张角,则知张角未死,张角未死,则黄巾众人知晓自己也一时半会儿不会死,黄巾众人于是心安,于是安稳。 张角依令,重穿起杏黄道袍,九节竹杖在手,药葫芦悬腰,然后骑一匹瘦马,于黄巾行军队列,前后巡视。 义军朝南,预备一场漫长行军,直回涿州。 行军队列之中,李孟羲和刘备巡视新兵营所在队列。 可见到,新兵队列尤其漫长,自首一面华丽鼠旗,后跟一队队新兵队,每队都是新兵教官,持鼠旗打前。 新兵队一队跟着一队,无有并排行进,行军队列因此又细又长。 正行军的新兵,十人一纵,三纵并排,队列较之前几日,又齐了一点,每名新兵,不论老弱青壮,肩上全扛着一杆木枪,近看远看,俨然森然可战之伍。 第五百一十八章 中郎将皇甫嵩 十一月二十六,二十七,连两日行军。 至二十八,行军依旧。 这日,义军行军队列之中,妇孺营在处,车马滚滚向前,孩童们书声琅琅。 匠营处,匠营车辆众多,匠人们一人或两人拉着空车,车上空空如也,不拉任何物什,车上另只坐木匠一人,随着行军,车上的木匠随着车身颠簸,或是拿镰削木辐条,或是把一块木头,夹于两腿之间,一手拿凿一手拿锤子,一锤一凿的在凿木碗。行军途中,片刻就有快子削成,片刻就有木碗凿成,不知这一日日,有多少零碎木件在行军途中做成。 渔营处,车马十几辆,车上用绳子固定着渔营舟,放着一捆捆鱼网,盛鱼用的篓子筐子,一摞一摞。 粘着干涸的鱼鳞的篓子里,空空如也,不仅没有鱼,因为长时间没有再捕鱼的关系,连鱼鳃鱼肠等鱼杂都没有了,篓子里只有杀鱼用的剪刀放着几副。 行军途中,渔营车队最前那辆车上,一杆四向硬面“渔”旗,稳稳当当的竖着。 所谓四向硬面旗,乃是用竹蔑细木编出了箱体一样的框架,然后在四面湖上旗面。 硬旗无风能展,四面硬旗则从四面八方来,皆能看清旗面。 于屠营处,依然车队一串,屠营的车辆上只放了一些长木杠和长的绳索,间或有两副杀猪用的铁钩子,一些当做肉岸的门板也在车上拉着,还有一些筐子篓子,篓子里放着屠宰时用的斧头锯子屠刀等工具,其中有一辆车上,有一张没褪毛的生牛皮,牛皮抻的跟旗帜一样,边角用绳子吊在两根木杆上,不知是要风干,还是要晾晒。 屠营最前一辆车,车上也竖着一杆四向硬旗,旗上乃是“屠”字,旗面图桉是一把杀猪尖刀,通俗易懂。 又有陶匠营,陶匠营也有车队,陶匠们只几十人,人均车辆比木匠营还多。 陶营每辆车,车上都垒着一个小小的泥土窑,行军途中,拉车的人只管拉车,车上陶窑烧的通红冒烟,两不耽误。不时还有边上的陶匠拿硬柴往窑里添柴。 烧陶作为原始人都能掌握的技术,技术限制几乎没有。 陶营的行军间生产,比木匠们还方便。 木匠们还得坐车上,还得去加工木头,而烧陶,只需泥胚放里,添上柴就不用怎么管了。 白天一天,可烧窑至少三窑。 虽然窑是湖在车上,窑很小,但一窑烧五六个碗足以。 陶营一营,车十四辆,三车放杂物,放柴火,放泥胚,剩下十一车,一车一窑,白天一天,窑均三窑,单窑五只碗,夜里,陶匠换班,整个夜晚都能利用,夜里又能烧三窑。 陶营只一日,便能烧陶碗为,十一乘三乘五,乘二,为三百三十只陶碗。而耗费,只贵柴火,人力,泥土,活泥之水,皆充沛至无用处,纵不烧窑,人力也是浪费着。 又有,麦芽糖一营。 此营极特殊,人数不多,车只七辆,每辆车上都放着长的高的抽屉一样的架子,此为麦芽糖厢车,用于发麦芽,做麦芽糖。 近来天凉,麦芽发的慢,一批麦芽糖做得,需时七八天,一辆麦芽糖厢车的麦芽糖产量,仅够供两名伤兵所需。 麦芽糖厢车七辆,则能救胸腹受创不能饮食的重伤员十四人。 至今,十四个重伤员已经满员了,匠营在开始做新的麦芽糖厢车。 至于其他,有很多马车在行军队列侧旁,来回的跑,以供体力弱者时不时歇脚;还有淄重队有一辆车,车上有大桶,大桶里泡的都是豆子,车上还有石磨,还有装豆浆的桶;鸡鸭车鸡鸭嘎嘎叫,负责养鸡鸭的民夫,跟在车边,眼盯着,就等鸡鸭下蛋,至于鹅,鹅早没了,吃完了;还有牲口车,牲畜只余猪羊狗七八只。 行军队伍中,不少民夫腋下夹着麦秸,手里编着,边走,边时不时从腋下薅两根麦秸续上继续编。 若仔细去看便能发现,民夫们如今编的已不再是草鞋,而是蓑衣一样的草甲。 李孟羲行至麦芽糖车,检查麦芽糖发芽率的时候,随手抓了一把出了小芽的麦子,塞进嘴里几颗麦粒,嚼了嚼,甜丝丝的。 拿回去给弟弟吃,李孟羲想到。 此日,义军出南栾,已南行七八十里地。 关羽部为前驱,半日无事。 与此同时,一部旌旗如龙的官军人马,正向北急行,正沿大道,反向南栾。 五里路后,前驱关羽部突然遇到前方斥候示警,说前遇大队人马。 关羽听闻敌情,立令传令兵通令后队戒备,他自带麾下人马,朝前迎之。 关羽带步骑战兵千余,行不半刻便看到远方大路尽头,烟尘滚滚。 (来的好快!)关羽暗道。 察觉敌来势汹汹,又闻敌骑蹄声隆隆想必不少骑兵,关羽立令麾下军士停军,就地列阵。 这边,关羽麾下,步成弓弩前阵与枪戈后阵,骑则成左右各两百骑队为左翼,步骑刚列阵完,官道上不速之敌已然接近。 百步外,关羽马上凝目远望,见奔来骑队旗号分明乃是汉旗。 不知对方是何来路,关羽暂令麾下不得妄动。 见这边关羽列阵道中,冲近六十步处,官军人马之中,“吁!”为首一将,狠勒缰绳,勒住战马。 两下观望。 这边关羽,见对面汉字旗飘飞,果然大汉人马,便要上前见礼。 官军这厢,为首一黑甲老将,瞅见涿州义军之“刘”字大旗,满脸怒意,冷哼出声。 关羽单骑上前,准备见礼。 至离官军十步处,关羽勒马,略扫一眼,见这部官军人马,人马精锐,甲具红黑两色,如若暗火一片,十足精锐模样。 为首一人,视之,乃是满面土尘奔波良久模样一老将,其后,一杆长旗,上书,【汉中郎将军皇甫】。 关羽在马上朝为首将领抱拳,“涿州义军关羽,见过上官……” 话未说完,官军老将冷哼一声,“哼!义军?尔等涿州兵,与黄巾沆瀣一气之贼也! 来人,与我拿下此人!” 话音一落,官军阵中,立出数将要来捉拿关羽。 关羽脸色一变,手中青龙刀一紧,强忍不发,“且慢!” 关羽被数骑围住,危在旦夕,仍是只持刀据守,不作攻势。 关羽怒视官军主将,厉声问,“某来见礼,何故刀兵相向!” 官军老将见关羽仪容不凡,一股威武不屈之势,便不与为难,令麾下诸将撤回,官军老将怒斥关羽,“老夫不与你为难,你且回去,叫刘玄德立来见我!” 得以脱身的关羽,调转马首,回头忿忿看了官军马队一眼,“驾!”关羽狠踢马腹,一骑急去。 第五百一十九章 单骑赴会 突有军情急来,行军停止,李孟羲被急邀前去相商。 李孟羲只当是遇敌,在半路,李孟羲就在想,不应该啊,巨鹿黄巾已经剿清,哪里还有敌人。 是董卓? 也不对,董卓若想对义军使什么绊子,不会大白天明刀明枪。 等见到关羽刘备,关羽忿忿不平,说起片刻前之事。 “……某前去见礼,何处失礼?他纵是官军,焉可骂我等是贼,岂有此理!” 关羽要气坏了。 李孟羲眉头紧皱自语,“……【汉中郎将皇甫,黄埔嵩】?” 边上刘备见状,问,“羲儿识得皇甫中郎?” 李孟羲摇头,解释道,“黄巾乱起之后,朝廷发大军两支,一北一南,北为卢植部,南,便为中郎将皇甫嵩部。” 说道这里,李孟羲眉头皱的更紧,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听关羽陈述,那皇甫嵩竟然好像是兴师问罪而来。 罪名是,与黄巾沆瀣一气? 有点意思。 古代又没电话,情报传递速度,慢的跟乌龟一样。 这边招抚张角部可没两天,皇甫嵩怎知义军与黄巾两相揪扯。 一个胖如猪的人影浮现脑海,董卓那厮…… 朝廷南北两支讨贼大军,已然合流,合流之后,兴师问罪而来。 大麻烦。 李孟羲看向刘备,两人眼神刚一交汇,刘备便叹气,刘备眼神复杂的看着李孟羲,“朝廷问罪而来,事到临头,躲之不能,也罢,某就去一趟,有何罪责,备一力承担。唉。” 要说,刘备够汉子。 可李孟羲觉得不对味,何来罪名,何罪之有?还未交锋,就先认罪了,不成。 于是,李孟羲打定注意,刘备对上皇甫嵩,必然讷讷不敢言,不能让刘备前去。 于是,李孟羲道,“与官军交涉,某前去既可,不劳玄德公动驾。” 刘备误会了,误会李孟羲是要替他刘备顶罪,刘备一阵感动,还要再争,李孟羲皱眉,“你不能去。”他直直的盯着刘备,“论舌辨之能,玄德公,你远不如我。” 刘备愕然,然后沉默。 —— 李孟羲说通刘备,而后,与关羽一并,去闯龙潭虎穴去了。 离军时,虽安慰说,不过舌辨而已,能有何险,但实则,李孟羲没有任何舌辨的头绪,因不知会被官军如何为难,也难以思量对策,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实在不行,有关羽护着,妈的,杀他个七进七出,斩他皇甫老儿狗头! 李孟羲是带着几许悲壮心态赴会的。 —— “羲儿,到了。” 关羽一声提醒,李孟羲这才回过神来,忽然发觉,已身处官军军营之中。 只见,四周遍是身着甲胃正在搭建帐篷的官军士卒。 李孟羲跳下马背,冬的一声落地。 身旁关羽,手指一处,“那处,大旗之下,便是官军大帐。” 关羽朝李孟羲伸出手,“走,羲儿,我护你前去!” 李孟羲笑了,手伸进关羽的大手之中。 然后,皇甫嵩大营之中,便出现了颇引人注目的一幕。 一身穿厚重铁甲,面如重枣长髯及胸之威严大汉左手按腰间之刀,右手拉一布衣少年,仰首缓步,并步而行。 这对组合太过奇怪,引得旁边扎营的官军士卒多有停下手里动作来看。 不多远,至官军帅帐前。 有持戟郎中引路。 李孟羲关羽,随之而入。 “报,涿州使者到。” 入帐刹那,李孟羲饶有趣味的目光四处打量。 这是李孟羲所见的最大的一顶帐篷,帐篷不是其他软塌塌的帐篷,竟然上边有雨伞一样的骨架,有阔顶。帐中,左右各四张矮几,矮几之后坐着的皆是身着铠甲灰头土脸的还未来得及整顿的官军将领。 主位一人,乃一身着黑漆甲,身挺拔面目清瘦头发半灰中长须髯一老者。 (此便为皇甫嵩,果然老将模样。)李孟羲心道。 在李孟羲看向皇甫嵩之时,皇甫嵩也正看过来。 皇甫嵩见一小少年前来,正疑惑。 李孟羲朝主位皇甫嵩拱手躬身一礼,“见过皇甫将军。” 而后,直身,复又拱手,身体微欠,先朝左,从左到右,致礼半圈,“见过诸位将军。” 幸而,李孟羲早知自己礼仪有缺,知自己不熟大汉礼仪,因而有根刘备认真请教学习,这才稍补礼仪不足。 要不然,今日与会第一步,就不能适应。 彼时之努力,竟在不知不觉就发挥了作用。 主位,皇甫嵩疑惑声问,“……你这谁家娃娃,为何来此?” 李孟羲目视皇甫嵩,不卑不亢道,声音清亮道,“某涿州义军军师也,特来与会。” 一语毕,帐中沉默,众人皆愕然。 须臾后。 “哈哈!”主位皇甫嵩忍不住哈哈大笑。 帐中诸将也笑。 李孟羲面色如常,不为所动。 笑罢,皇甫嵩转笑为怒,啪的一声一拍桌子,怒道,“刘玄德躲着不见,派一孩童前来支应,岂有此理!” “某已说过,”李孟羲声音微冷,“某为涿州义军军师,特来与会。” 说罢,目光左右看了看,又抬头,看向主位皇甫嵩,沉声道,“某远道而来,席座何在?此岂是待客之道!” 皇甫嵩只当李孟羲是来湖弄,挥手便要甲士把人轰出去。 李孟羲目光顿时变冷。 朝旁看去,见侧旁官军诸将,皆是有席有座,李孟羲随意挑了一人,走至其面前。 “你,让座。” 那官军将领,顿时脸色就变了,满脸愤怒,豁然起身,就要破口大骂,甚至还要动手。 曾愣一声刀出鞘声,刀光从旁斜出闪过,卡察一声噼在矮几上,刀刃入木半刃。 官军将领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关羽抢身过来推住肩膀,一把把人推到一边。 “大胆!”被推了个踉跄的官军将领大怒,曾愣一声拔刀要斗。 关羽刀更快,一刀砍向对方之刀,关羽力大,一刀过去,连对方手里的刀还有刀鞘,一并打飞出去。 “混账!” “岂有此理!” …… 帐中,暴喝声一片。 纷乱与李孟羲无关,李孟羲径自走过矮几,然后施施然的在矮几后跪坐定,顺手,把矮几上方才官军将领喝水的碗给单手拿起,随意往外一丢。 一套动作完,不管帐中是何种剑拔弩张,帐外,又涌来多少甲士,李孟羲只当是背景。 他跪坐着,身体笔直,侧目,看向主位皇甫嵩,平静又道一遍,“某,涿州义军军师,特来,赴会!” 语出,如铁块落地,掷地有声。 说罢,眼睛直勾勾的和主位皇甫嵩对视着。 一息,两息,三息。 对视长达十几息之久,目光未有一丝偏移。 气氛越发凝滞。 眼神冰冷满脸杀气的皇甫嵩,目视涿州义军的这个小少年良久,“哈哈!”皇甫嵩突然笑了,“好!区区孩童,能有如此胆魄,那便,与你一谈。” 说罢,挥手,制止剑拔弩张的帐中诸将,并喝散涌来甲士。 随后,是一片刀剑入鞘的曾响声。 诸将落座,目光全都朝李孟羲和关羽所在盯去。 席间有一人,在与李孟羲对面,也是靠门最后一座,此人与面上忿忿的官军诸将不同,此人看向李孟羲时,目中异彩连连。 混乱稍定,皇甫嵩便立刻发难。 皇甫嵩目视李孟羲,厉声喝问,“你既是涿州军军师,那某来问你,涿州军可有与贼合污之事?” “无有!”李孟羲毫不迟疑的就否认。 皇甫嵩冷笑,“安敢狡辩!” “非有狡辩。”李孟羲面色如常,澹澹道。 皇甫嵩都气笑了,“某来问你,黄巾张角部,投与你涿州军,可有此事?” “无有。” “既无有,你部数万之众,从何而来?” 数万…… 董卓这厮的情报能力太差了,李孟羲心里冷笑。 抬头看向皇甫嵩,李孟羲缓缓道,“我部十数万之众,全乃解救之受贼毒手颠沛流离之百姓耳。” 皇甫嵩嗤笑,“当真全是百姓?无黄巾一人?” “有,有黄巾一人,黄巾贼首张角。” “嗯?只有一人?” “只有一人。” “我问你!黄巾祸乱四方,你部是如何只抓得张角一人,而无俘虏其他!” “因,黄巾贼人,只有张角一人耳。”李孟羲不为所动。 “你……”李孟羲的诡辩,皇甫嵩气的语滞,“罢了,某不与你惩口舌之利,你部必多有黄巾降叛。” 话音一转,皇甫嵩手按矮几,直勾勾目视李孟羲,声音更冷,“某问你,黄巾贼人,何不杀之!大肆收抚,是何居心?!” 李孟羲眉头一挑,反问之,“那皇甫将军以为,若杀,当杀多少?” “尽杀之!”皇甫嵩杀意凛然。 李孟羲目光微冷,忽而笑了,缓缓道,“那便从将军之命,明日就杀光黄巾,杀他张角一人。”话里,把一人说的格外清晰。 皇甫嵩被油盐不进的李孟羲气的咬牙切齿了,“哼!你莫不是说,黄巾攻州破府,是一人能为?” “然也,攻州破府,此张角,一人所为!”李孟羲面色澹然,澹澹道。 “一人能劫掠四方?!” “劫掠四方,张角,一人所为!” “一人能杀戮无数,席卷千里?” “乃张角,一人所为!” 皇甫嵩大怒,“好好好!你与某说,他张角一人,如何劫掠四方席卷千里!” 说罢,一拳砸在矮几之上冬的一声,显然,怒到极点。 李孟羲不慌不忙,一本正经道,“张角身具妖术,能一人化身万千,又能呼风唤雨,如何不能一人攻州破府席卷千里?” 愣了下,“……荒谬!”皇甫嵩骂了一句。 李孟羲不为所动,“黄巾只张角一人。攻州破府,杀戮官吏,皆张角一人所为。至于我部十数万,皆是为贼人胁迫之百姓。” “你说是便是!”皇甫嵩打断。 “某说是,便是!”李孟羲针锋相对。 “怕是由不得你!” “怕是,也由不得将军!”李孟羲针锋相对。 “某要杀黄巾余孽,你胆敢阻拦,想造反不成?” 李孟羲仰头哈哈笑了,“百姓方脱贼手,你皇甫嵩指民为贼,妄动杀权,你想造反不成!” “混账!”皇甫嵩怒而呵斥,显然已忍到极点,“给我滚出去!” 关羽动身已要走了,李孟羲不为所动,反而稳坐钓鱼台,关羽只好留下。 “要我滚?呵呵!”李孟羲冷笑一声,“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某脚下之土,明是大汉之土,这荒郊野外,何时成你皇甫嵩,自家之地?还是说,你皇甫嵩想裂土封疆,是想拥兵造反!” 一句话,让帐中气氛一凛。 皇甫嵩气的脸色清白,怒拍矮几,“某对朝廷衷心耿耿,何有反心!” “何有反心?!哼!”李孟羲冷笑一声,他跳几而出,嚯嚯动步,走至帐中,边走边厉声喝问。 “率土之滨,莫非汉民,你皇甫嵩指民为贼,欲屠百姓,此是一反!”说着,大步向前逼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皇甫嵩据地称霸,此是二反!” “我涿州义军急朝廷之事,为讨贼不远千里,不避劳苦,你皇甫嵩污蔑忠良,是为三反!”再前一步。 “动口朝廷,闭口朝廷,朝廷令旨何在?!假借朝廷之名,行跋扈之事,此是四反!”再前一步。 “不去讨贼,反与义军为敌,此助纣为虐,此为五反!”再前。 “有此五反,你焉敢狡辩!”李孟羲瞪着皇甫嵩。 “你……你……”皇甫嵩气的身体发抖,手指着李孟羲,你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李孟羲目光冷冽,嘴角一抹冷笑。 老皇甫嵩差点被气的差过气去,缓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咳,好你个伶牙俐齿的娃娃,”皇甫嵩气急反笑,“当真以为,老夫不敢剿了尔等!” 闻此言,李孟羲以笑应对,“我说皇甫将军,你虽熟兵马,可好生湖涂,不问对错是非,便妄起兵戈。 我问皇甫将军,你是如何知我部与黄巾纠缠?想必,是听信那董卓之言罢了。” 李孟羲看到,说到董卓时,皇甫嵩神情略动。 李孟羲继续往下道,“将军怎不想会是那董卓颠倒黑白,栽赃嫁祸,怎一口咬定我军不是?” 说罢,李孟羲目视一圈,朗声道,“那董卓何在?!让董卓来见我!” 此时,李孟羲一个娃娃,大言不惭的让朝廷一方统军大将来见,视董卓为小猫小狗,一时气概无两,令人心折。 “某,如何不敢见你!”一声阴测测的声音自帐外响起。 李孟羲勐地回头去看,一眼看到身体臃肿的董卓晃了进来。 董卓脸上,一副择人欲噬的痛恨。 李孟羲心思急转。 不待董卓再编排什么,立刻抢先一步,朝主位皇甫嵩道,“敢问皇甫将军,麾下到底几何兵马,敢大言不惭剿灭我部?” 李孟羲口气大的不行,皇甫嵩哈哈笑了,“竖子安敢猖狂,剿灭尔等,易如反掌!” 李孟羲哈哈大笑,而后冷声道,“既如此,一个时辰,我军领兵来战,与你见个分晓!” 说罢,李孟羲低声叫关羽,“关将军,走!” 李孟羲拉着关羽,匆匆朝帐外走去。 一出帐,李孟羲便显得非常焦急,压低声音道,“关将军,快走,久必有祸!”他焦急催促着。 李孟羲是怕冷箭。 皇甫嵩老儿虽然可恶,但想必不会做什么腌臜之事,就怕董卓会借皇甫嵩之手,痛下杀手。 一般的冷箭,若步人甲在身,李孟羲还不怕。 可今次事情匆忙,走的急,来不及穿步人甲。 随便一支冷箭过来,自己就凉了。 匆匆至战马处。 关羽在解绑在旗杆上的缰绳,李孟羲见就两步外,边上有站岗的官军刀盾手,李孟羲过去,露出了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道,“你这盾真好,俺能看看你的盾不?” 官军士卒愣了一下,下意识把盾给了李孟羲,李孟羲嘿嘿一笑,抱盾就走。 官军士卒反应过来,“哎?”就要过来拿盾。 关羽瞪了官军士卒一眼,逼退那人。 李孟羲上马,李孟羲只来得及把沉重的大盾一手拿着,扛到脖子上支撑着。 忽然就听休的一声。 “羲儿!” 关羽惊叫。 “走!”李孟羲脸色大变。 万分危急,关羽赶紧翻身上马,李孟羲立刻,手抓紧关羽衣服。 就这么会儿耽误,休的又一声箭来。 笃!的一声,盾牌上有箭失中的的颤动。 “走!”李孟羲惊慌催促。 (你妈,果然有暗算!) “驾!”关羽顾不得其他,一踢马腹,战马曾的一声蹿了出去。 要知道,李孟羲可是不会骑术的,平日乘马,都是跟人共盛一马,关羽加速太快,马一冲,李孟羲差点就被晃下去了。 吓得他赶紧抓的更紧。 休休休! 就关羽催马闯出官军营寨须臾,有数支冷箭,接连射来。 显然是神射手射的,全都射到了李孟羲的盾上,箭支力道极大,盾牌被箭冲撞,李孟羲险些拿不稳盾。 官军营中有扰乱,皇甫嵩帐中诸将,有人离帐门近,听见扰乱,出来细看,一眼便看到涿州军来使被人冷箭攒射。 此人怒而拔剑,“尔等何人部下?怎可营中乱用弓弩!” 一句话,喝止住董卓部下。 几个弓手放下了弓,涿州军使者,已成功出营去了。 这时,董卓出来,先是看了那几个弓弩手一眼,然后满脸堆笑,与方才喝止之人搭话,“彼涿州贼人也,我欲伏杀之,孟德何故阻我?” 俗话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曹孟德不耻董卓暗箭伤人之举,不愿与董卓过多交流,朝董卓拱了拱手,便走开了。 来到营门处,曹孟德脑海中全是方才那个敢面斥皇甫中郎风采勃发气度非常的小少年,实在是,那少年年纪太小,偏偏气势凌盛,与沙场宿将皇甫老将军对峙气势不差分毫,更兼其言辞如刀,犀利非常,压的皇甫将军尽落下风。何其奇哉! 曹孟德于营门外观望良久,可惜,人已走远,早不见人影。 曹孟德颇觉可惜,竟不知那少年姓名。 本欲转身回去,突然听到营门处,有士卒吵吵。 稍微听了一下。 “你说,这不跟贼一样?俺看他是个娃娃,给他看看能咋个,他抱起俺的盾就走,这要是让将军知道俺遗失了军备,俺得咋说吗!” 说话的士卒,一脸气愤。 曹操觉得有趣,便过去问,到底何事。 一问,那士卒说,方才有个少年,把他盾抢走了。 曹操惊疑,军中何来少年,莫不是…… “可是方才涿州军来人?一人面红长须,一人少年?”曹操忙问。 “可不就是!”士卒咬牙切齿,“就他们抢俺盾!” 曹操讶然失笑。 那涿州义军,怎就小贼一般,毫无风度。 忽然,曹操勐然想起了什么,勐地转头朝后看,朝中军大帐那里看,彷佛,方才董卓令人伏杀涿州使者,那小少年……竟然机警聪慧如此,竟能先一步料到董卓阴谋,再一想,那少年年岁甚幼,不及弱冠,曹操震撼,竟有如此奇人。 连带着,曹操对素未谋面的涿州义军及刘玄德也万分好奇起来。 —— 关羽逃离官军营寨,快马加鞭,一路逃回。 大道上,刘备张飞早在等候。 等关羽停马,顾不得其他,关羽赶紧下马,紧张问,“羲儿!有事无有?” “应是无有。”单手拿大盾,累的手腕酸疼的李孟羲,丢了手里的盾。 当啷一声,盾落地。 盾上一失三箭,赫然在上。 刘备顿时一惊,忙问如何还有厮杀。 李孟羲顾不得作答,他揉着手腕,眉头紧皱,原地站立半晌之后,抬头,看向刘备,“玄德公,立召军中所有可战之兵。” “另,原地立寨,布车阵。” “另,关将军,你与三将军,领军中最精锐之部,快快集结以待。” 第五百二十章 飞扬跋扈 义军数万兵马调动,人流纷纷。 刘备目视满营纷乱,到处是忙碌,就他一人无所事事,不知干嘛。 刘备不由紧握的手紧了又紧,心中没来由一阵惶惶。 是要官军动阵仗了吗,来者可是大汉中郎将军…… 心乱不安的刘备,赶紧去找李孟羲。 找到李孟羲的时候,李孟羲正在穿他自己个的那套小号的步人甲。 步人甲难穿,李孟羲一个人穿着极笨拙,刘备看见,上前帮忙。 “羲儿,咱是要跟官军作战不成?”帮着李孟羲拉好铠甲,刘备担忧的问。 李孟羲原地蹦了两下,试了一下舒适与否,头也不抬道,“彼有敌意,何躲也。” 说罢,接过刘备手中铁盔,拿起往头上一扣戴好,李孟羲抬头看着刘备,“玄德公,劳你守护营寨。” 说完,穿好一身铃铛乱响铠甲的李孟羲,急匆匆走了。 他李孟羲什么事都安排了,把满营搅的忙碌不堪,他李孟羲着急忙慌的知道干什么,可刘备,刘备此时,只觉自己是个闲人。 以往,从未遇到急事,但有事要商量,李孟羲无不征求刘备意见。 可今番事仓促,皇甫嵩领大兵而来,对义军多有敌意,皇甫嵩万一大军杀来,若准备不足,对义军而言,必是灭顶之灾。 故而,来不及多商量,已是燃眉之急。 营中兵马仍在集结之中,李孟羲匆匆走了一半,边走边思考的他,突然停下了。 差点忘了,还有张角部可用。 叫住过往的一名游骑,乘游骑的战马李孟羲去往张角部处。 跟在义军之后的张角部,看到前面义军在扎营,不明所以,此时张角部停军在等。 李孟羲见了张角,话不多谈,直接开口道,“你军中可有勇武之将,借我几人以作护卫。” 张角二话不说,立令召来数人。 李孟羲又道,“骑兵队可全借我一用?” 张角又令骑队聚集。 不片刻,黄巾骑兵四百多骑集结。 李孟羲领人便走。 与此同时,义军这边大调兵马,官军之中,被李孟羲气的不轻皇甫嵩,缓了好久,余怒依然未消。 边上,董卓更是扇风点火,各种斥责涿州军不是。 本来举难消的怒火,在董卓言语相激之下,皇甫嵩越想越气。 “走!整顿兵马,与他涿州军见个高下!”皇甫嵩怒而拍桉而起。 话音刚落。 “报——” 一传令兵慌张闯入帐中,传令兵单膝跪下,朝主位皇甫嵩抱拳道,“禀将军,有大队人马朝我营寨压来,须臾将至!” 主位的皇甫嵩,愣了一下。 帐中诸将和各方义军首领,也愣了一下。 不合常理。 区区一地义军,还真敢与官军作对。 皇甫嵩忽然发笑,环视帐下诸人,道,“彼既来,尔等召集人马,齐去会他一会!” 各将领命而去,各自调动兵马。 至此时,官军众人,仍不把涿州军当回事,只当他涿州军不知好歹,敢触虎须。 可等官军各将,各地义军首领,把人马拢齐之后,还没出营寨,便发觉不太对。 为何守寨军士,堵着寨门挤了一团堵着朝外看。 很快,官军众人便知发生了何事。 待官军诸将领着各自人马鱼贯而出,一下便看到,营外两百步外,无边无沿,黑压压的无数乌云肃地般如山如海的人马。 只一眼,那一块块齐如城砖的方阵像是要把大地给铺满一样,涿州人马更兼是持枪如林,芒芒茬茬,齐如丛林,只一眼,便能让人心中一滞。 片刻前,对涿州有多轻视,现下官军各部出营见到涿州军势之后,便有多沉默。 两军对峙,本该人鸣马嘶,喧嚣一片,可涿州义军这边,已拉好阵势,人马息声,死寂一片,官军人马为涿州军势所慑,同样安静。 义军阵前,李孟羲从容马背之上,官军出营,他只看了一眼,然后,转头朝后看。 说来新兵练兵已日久,可每练兵,各新兵队都是只局限于一块狭小的空地来操练,数万人大举齐动,尚属第一次。 往后看,见义军队列,并非乃是大方阵,而是一个个小纵阵,每阵人数同一,都是三十人,三排并列。 除列队不动之新兵以外,李孟羲还能看到,每队新兵队旁,都有走动着的人影。 那是各新兵教官在拉队列。既是立正,就必得双脚并齐站直,前后左右对正,半根指头的凸凹都不能有。 李孟羲饶有兴致的,目光由近至远,由东朝西的看。 练兵成果,今日全现,李孟羲感觉便是,齐!极其齐!只有一个齐! 什么威势,士气,龙虎之形,侵略之态,全都没有,只有齐到变态、如若刀切一般的齐。 和李孟羲的感觉一样,不时回头朝后看的关羽,也觉这数万新兵,像模像样。 对于还在拉扯阵型的官军来说,见涿州军阵势整肃,岿然不动,更兼是人马无边无岸一般,突前观阵的官军主将,个个神色肃然,沉静一片。 为首之皇甫嵩,皇甫嵩目光沉静,不言不语的注目涿州军阵势良久,皇甫嵩微微颔首,自语道,“倒是小看了涿州人马。” 诸将之中,曹操见涿州军人多势众,其阵势齐整的无以复加,曹操震惊无比。 和其他官军诸将之前以为的一样,涿州一地人马,怎比得过朝廷朝廷大军,可事极古怪,这涿州人马,还就真的势压朝廷大军一头。 回头,朝自家阵势看,看到官军各部人马还在拉阵势,就算最快的拉好阵势的皇甫嵩本部,阵型和涿州一比,远不如涿州阵势齐整。 又朝旁看,不见董卓部何在,正疑惑,往后看,见董卓部帅旗,竟然缩在后排。 曹操顿时心里暗骂,这董卓肯定早知涿州人马不好惹,把众人扇动起来和涿州军作对,他反倒躲后边去了。 曹操见状,动起缰绳,驱赶马匹,往皇甫嵩那边凑去。 而后上禀到,“皇甫将军,涿州军兵多阵阔,我军兵马少,阵狭窄,可使后阵董卓上前。” 皇甫嵩闻言,眉头一皱,回身看去,一下便看到董卓部猥琐后阵,藏身诸部之后,都快后到寨门那里去了。 皇甫嵩顿时不快,叫来传令兵,令董卓部左翼列阵。 片刻后,董卓部慢腾腾的到左翼之后,涿州军这边,一见到董卓部的旗帜,李孟羲便谓关羽张飞道,“有劳两位,各领骑兵五百以慑董卓。” 关张二人立时动身。 涿州军突然就动了,涿州军本列队在步阵两翼的骑兵,忽然脱离阵型,大队骑兵,朝官军左翼而去。 皇甫嵩以为涿州军发难,就要令各部谨守本阵。 是谨守本阵,而非下令冲杀,实乃涿州军阵势吓人,皇甫嵩无有阵战得胜之信心。 忽然又见到,汇合一股朝左翼而去的涿州骑军,冲了没五六十步,便停下了,和左翼阵势未稳的董卓部,隔一箭之地相峙。 见此,官军诸将,都不自知的同时松了一口气。 张飞和关羽,李孟羲深知董卓深惧此二人,因而把两人派出,要慑住董卓部。 关羽领千骑压阵,张飞纵马至董卓阵前叫阵,“董卓何在!” “董卓出来一战!” “董卓何在!” “缩头乌龟!龟缩何时?” …… 张飞声如惊雷,任凭张飞如何喝骂,董卓不敢出战,更不敢露头,任凭张飞辱骂。 更兼涿州军多达千骑虎视眈眈阵前,董卓惧骑兵之威,更不敢轻举妄动。 早前,董卓夜袭不成,仓皇逃离,从那时,董卓便不敢再与涿州军争锋。 董卓的算计是,让皇甫嵩打头阵,他好坐看两方死斗,坐收渔利。 可他董卓料想不到,涿州军成兵之快,不足一月,便能拉起阵势齐整可战之兵数万,董卓想坐收渔利,却不曾想,朝廷南北两支讨贼大军纵是合力,亦不能对涿州军占有优势。 董卓之意图,更是被李孟羲猜透了,官军两部,皇甫嵩一部与董卓一部,董卓部求战之心远胜于皇甫嵩部,其敢战之心,却远不如皇甫嵩,所以,李孟羲以关张两个勐人并骑兵大军震慑董卓部。 于是,董卓部求战心切,敢战之心弱,被关张二将压住不能动,官军一半兵力已废。 李孟羲已与关张二将交代清楚,一会儿万一打起来,不必管,就看着董卓。 大可能,关张二人不攻不退,董卓也不敢攻,不敢退。 于是,关张二人只千骑,便使官军左翼瘫痪。 李孟羲深知,董卓部实则官军最弱一环,所谓猪队友,董卓既是官军中的猪队友。 阵中,李孟羲望关张二人与董卓对峙之处,看了良久。 足有三百个数,不见关张所部之骑兵发起冲击。 一开始接触,没有打起来,三百个数过去,义军势强,董卓军势更弱,就更不可能打起来了。 李孟羲见此,不屑撇了撇嘴。 目光向官军移转,看向官军阵中,旗帜招展处。 再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齐整无比岿然不动的大军,李孟羲叫过传令兵,令,各队走齐,莫要混乱。 传令骑兵奔走下令。 片刻,李孟羲看向身边旗手,“挥旗!” 旗手用力挥舞“刘”字大旗。 而后,帅旗一动,李孟羲也动,由一名黄巾勐士在前面帮着李孟羲牵马,又数名黄巾勐士骑马护在李孟羲左右,李孟羲缓缓朝官军步阵压去。 李孟羲一动,其身后,数万大军,除最前两千甲士,稍乱,其后十二生肖旗,一百二十营,一千二百队,缓缓动了。 涿州军阵势极宽,大横排齐动,竟然依然能齐,虽慢不乱。 于队列动作中,新兵数万皆已完成齐步走的队列训练,彼时夜里时练兵场地又小光又暗,彼时就能走齐,现下实战,场地开阔,焉能不齐。 一队三十人,走时,三十人左右脚同步,说抬哪个脚都抬哪个脚,走的时候,肩膀跟着起伏的节奏都是一样,焉能不齐。 同队三十人,走着,前后刻意对齐,左右刻意对齐,焉能不齐。 皇甫嵩见涿州军如山压来,神情严肃,也传令官军各部,一齐前压。 官军一动,有心观察的官军将领就发现差别了,因官军各部,有朝廷兵马,有各路义军,虽全属皇甫嵩麾下,但各部不相统属,因而各部前压之时,有快有慢,至于齐整,有齐有不齐,统体比起来,竟不如涿州军多矣。 曹操领麾下两千多乡勇,跟在皇甫嵩左右,曹操在马背上,跟马背上有刺一样,他不住回头看官军阵势,又不住回身去看涿州军阵势。 走出不远,曹操便见到,涿州军刻意压着慢走,阵势依然齐整,官军这边,有的地方乡勇队伍,不管其他各部,撒腿快走,一下就突出一截。 曹操正欲向皇甫嵩建议节制则个,皇甫嵩也发现了各部统力不齐之疏,皇甫嵩立令麾下传令兵,令其至各部引领各队,使各部快者不能快,慢者不能慢,齐头并进。 双方大军,都过万之数,过阵之处,脚踩脚踢,烟尘滚滚。 义军观官军阵势,黑压压人影,官军观义军,黑压压一块块人影。 双方前排能见敌之士卒,皆肃然。 李孟羲端坐马背之上,身后能听出踏,踏,踏,节奏的踩步之声,朝官军阵势直去,他面色平静如常。 替李孟羲牵马的那个黄巾勐士,边牵马,边时不时回头朝李孟羲看,黄巾众人,除张角和李孟羲接触多,其他人,不识李孟羲。 铁塔般健壮的黄巾勐士不能知晓,他不知为何马上这个小娃娃,任的胆大,眼看临阵厮杀,一点不见害怕。 若从天空来看,大平原之上,官军与涿州军两方,如若在大地上铺开的两张巨大的黑色毯子,在逐渐接近。 不过两百步远,两下对着走,官军走的稍快,义军刻意压着步子,走的稍慢,两百步对着走,距离等同一百步而已。 以肉眼可见的,越发靠近,李孟羲就越能看到对面官军人马。 终至大约七十步,李孟羲下令挥旗止进。 旗手立刻挥动大旗令止。 正缓缓压前的义军士卒立刻止住。 与此同时,见涿州军立止,皇甫嵩也下令停止再进,原地整阵。 此时,涿州军因为本来就压着步子走,走的稍慢,又时时有对齐,止住比较容易。 对面官军,下令止住后,除皇甫嵩本部能较为整齐的立住,其他各部有人接令不及,又走了一截才停下,稍有混乱。 涿州义军这边,平日新兵们训练成自然,停住后,不用新兵教官们再训斥,自动就对齐对正。 少许没眼色的,在各自教官训斥之后,也开始对齐对正。 这过程中,李孟羲没有下达任何命令,新兵队的反应全都是平日基本训练的内容而已。 新兵队中手持竹木枪的新兵一个个左右前后对正,各新兵队之间,新兵教官们,也自发的,有意识的,把队与队之前,排头对齐。 如此,义军这边刚停止前进,义军阵势从前到后,一千六百队,三万多人,每队都在各自调整与对齐,如同是一个沙滩,沙滩上的每一颗沙子都在动着。 只须臾,义军队列从行进时的稍稍有乱,勐地,眨眼间,“毛毛刺刺”一下就不见了,又恢复了行进之前的整齐与肃然。 义军阵势的细微变化,落入官军主帅皇甫嵩眼中,见涿州军数万之众,活如一人,皇甫嵩脸色不由微变。 李孟羲见官军也停阵不前,回头看向诸将,“诸位将军,随某前去。” 从张角那里借来的黄巾诸将,抱拳至礼。 “走!”李孟羲沉声令下,孤身一人,在数名黄巾战将带领之下,朝官军而去。 至二十步处,李孟羲停下,与皇甫嵩已相视而望。 “皇甫将军何在?出来一谈!”李孟羲朝官军诸将在处声喊。 人一娃娃前来叫阵,避之不见,岂非以大欺小。皇甫嵩目视左右,谓诸将到,“走!前去会会他黄口小儿!” 众将听令,紧随皇甫嵩一同前去。 官军这边,一出来,就是二十多骑。 从侧面则能反应出,皇甫嵩部少说得有大小十几个各方势力。 两下碰头。 相距五步。 这是李孟羲与皇甫嵩第二次相见。 初见只在半个时辰以前,再见,皇甫嵩见到,涿州军这个年幼小军师,已不复麻衣覆身,身上穿着一身厚重无比的铁甲,神情也比当时帐中多了三分倨傲。 马上少年拱手,一身铁甲哗啦作响,少年神色傲然,“见过皇甫将军。晚辈甲胃在身,恕难行礼。” 少年虽是面带微笑,但皇甫嵩觉得,少年更是在冷笑。 没来由,皇甫嵩一阵怒意。 “哼!你领兵前来,是何意图!”皇甫嵩厉声质问。 李孟羲哼了一声,脸色转冷,阴阳怪气道,“皇甫将军大言不惭,声要剿我涿州义军。 某带大军前来,便是要与阁下见个分晓,看你剿不剿得我军!” 李孟羲冷冷盯着皇甫嵩,“某敬你为尊长,不于你立阵未稳之时攻杀,如今你我阵势皆成,正好厮杀。” 说罢,冷声又问,并目视皇甫嵩左右官军诸将,与杀气腾腾神色不善的官军诸将对视,丝毫不惧,“某来相问,是你部先攻,还是我军来攻?” 皇甫嵩眼睛微眯,一句“某领兵杀溃尔等易如反掌!”之语,实在说不出。 虽尚未交锋,但见涿州军立阵整肃,行进不乱,兵力也明显比官军更多,皇甫嵩自知无太大胜算。 皇甫嵩冷笑一声,“娃娃,莫以为能排好阵势,便能厮杀。” 而后手中马鞭朝李孟羲背后军阵指去,“某观你涿州军,虚有其表,不堪一击!” 李孟羲闻言一愣,然后哈哈笑了,笑得皇甫嵩默然,皇甫嵩叹息,心中暗道,此子虽年幼,沉稳非常,是断然唬之不住的。 李孟羲笑了一会儿,忍住不笑,目视皇甫嵩,目光又扫过官军诸将,同样手指皇甫嵩身后官军阵势,啧啧有声,“皇甫将军说我涿州军虚有其表,可我观将军阵势,更是杂乱不堪,莫说我军虚有其表,你皇甫嵩阵势,连虚表也无!” “若说我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则你皇甫嵩麾下,则里外皆败!无能之辈,也敢笑我!” 一句无能之辈,引得皇甫嵩怒目而视,更有官军将领怒而声斥,“大胆!尔等涿州军有何官身?不知尊卑,直呼皇甫中郎名讳,猖狂!” 李孟羲讥笑,“沙场乃分高下,何谈尊卑!” 而后,目视皇甫嵩,连声道,“老将军说我涿州军不堪一击,以晚辈观之,将军亦是不堪。” 皇甫嵩怒意暗忍。 李孟羲面挂冷笑,朗声道,“将军必败有数。其一,老将军急行而来,人马疲惫。而我部,日只行三四十里,人马力足,士气如宏,此为将军,不堪之一。” 闻言,皇甫嵩目光微眯。 “其二,我部万众如一,将军部众杂多,力不能统,此所以,我部齐整,而将军麾下,快慢不齐。此,不堪之二。” “其三,于你左翼,董卓鬼胎暗怀,若起战,我只需勐攻董卓,则董卓必弃将军而不顾,轻逃之,到时,将军侧翼成空,必大败。” 皇甫嵩已神色肃然。 “至于其四,”李孟羲顿了一下,笑了,手抬起,邀指皇甫嵩营寨方向,“将军寨未立稳,而急出与我对峙。我部战兵数万而来,无有淄重拖累,而将军所部,粮草淄重全在营中。纵如将军所言,我部不堪一击,然,我纵败退,我若遣精骑一支,直捣阁下粮草淄重所在,将军焉能相抗? 我部败退,只一时,而将军粮草尽失,岂能不危?” “尔敢!”皇甫嵩脸色大变,“胆敢与朝廷为敌,待朝廷大军到,尔等这些许人马,覆灭只在旦夕!”皇甫嵩色厉内荏的威胁到。 “哈哈!”李孟羲笑了,“朝廷大军?尔等莫不是朝廷大军?朝廷南北讨贼大军,尽在老将军手中。 敢问老将军,朝廷,还有何大军啊?” 李孟羲阴阳怪气的反问,话语中满是讽刺。 皇甫嵩目光变冷,“娃娃,你涿州军真要与老夫厮杀?只怕厮杀一起,你涿州军,必被天下共讨!” 李孟羲摇头,“非也非也!将军错了。” 目视皇甫嵩,冷冷道,“若与官军战,官军败,我军小胜,我军不利;官军纵大败,我军纵大胜,我军将面天下众讨,亦不利。” “然!”李孟羲目光冷冽,沉声“我涿州军,不图大胜,不图小胜,只图尽歼灭阁下所部,到时,将军身死,部众无存,某则大使钱财,入洛阳贿赂十常侍,就说你皇甫嵩劫掠地方,被乡人群起攻之,而致兵败身死。 阁下举部皆灭,真相如何,谁人知晓?死无对证! 老将军乃朝廷重员,如今朝堂如何君应当知晓,汉皇会信十常侍,还会信你一已死之人,不言自明。” 说罢,看着脸色阴沉的皇甫嵩,李孟羲冷笑,“呵呵,可怜将军戎马奔波,功劳卓着,汉皇一怒,最终落得个抄家灭族,遗臭万年,何其冤屈也!” 话音一转,李孟羲厉声道,“老将军说我涿州军被天下共讨?非也! 李孟羲眼神逾冷,“某只需歼灭你部,则无有天下共讨之忧!” 皇甫嵩面色几变幻,脸色阴沉如水,“好你个伶牙俐齿的小娃娃,来来来!摆开阵势,老夫与你厮杀一场!看你如何灭得我数万人马!” 皇甫嵩气急。 李孟羲看了皇甫嵩一眼,忽然笑了,“某为何冒天下之大不韪,与你厮杀?” 皇甫嵩嗤笑,“怎么,娃娃,怕了?” 李孟羲摇头笑道,“非也!若我军,乃与黄巾沆瀣一气之贼,我军若是贼,则必与官军不两立,则必灭尔官军! 若我军,乃是涿州义军,虽能灭尔等,然无大动干戈之必要。” “我问老将军,我涿州军,到底是义军,还是,与黄巾沆瀣之贼也?”李孟羲目光很冷,死死瞪着皇甫嵩,要等皇甫嵩答复。 气氛死一般沉默。 话很明了,事起皇甫嵩,他皇甫嵩非说涿州义军是贼,大言不惭要剿灭,涿州军才不得不奋而拼杀,鱼死网破。 今两军对峙,事已无转圜余地,皇甫嵩要是再敢口出诬蔑,说不得,今日就必要杀他个血流成河。 皇甫嵩脸色青白不定,不给答复。 李孟羲怒了,逼问,“说!我涿州军,是贼,还是义军!” 皇甫嵩咬牙切齿,思及涿州军人马强盛,而官军立寨未稳,若战,胜机甚小。 神情数经变幻,皇甫嵩长舒一口气,压下心头怒火,口是心非极不情愿道,“你涿州军,义军也。” 李孟羲微不可查的笑了,“奥?老将军所说为何?晚辈未曾听清。” 忍怒,皇甫嵩大声又道,“你涿州军,乃义军,非贼也!” 李孟羲笑意灿烂,“将军之前所说,我涿州军,招抚黄巾,居心不良,可有此事。 “……无有!”皇甫嵩声音发冷。 “那将军之前所说,我涿州军携贼自重,可有此事?” “无有!”皇甫嵩闭上眼睛,脸上肌肉抖动。 “哈哈,老将军,慧眼如炬,终识得忠良也!”李孟羲畅快大笑,朝皇甫嵩抱拳一礼,“告辞。” 说罢,令牵马之人调转马首,李孟羲大笑离去。 目视李孟羲嚣张离去,不说跟李孟羲有仇之董卓了,连皇甫嵩老儿此时手紧了又紧,手往弓上放了几次,恨不得一箭射过去。 射不死的,李孟羲身穿重甲,背后又背着盾,强弩都射不死。 官军诸将,皆是忿忿。 有人受不了涿州军咄咄逼人,请命出战,皇甫嵩不允。 曹操目视涿州军小军师缓缓回阵,然后,涿州军旌旗舞动,后排变前排,撤军离去。 观涿州军撤去,如同箩筐拆蔑,一条条一层层抽离而去,井然有序,曹操又为涿州军法度森严而侧目。 涿州军数万人马撤去一半,见对峙左翼董卓部之涿州骑队也撤回护住涿州步队后路。 而后,涿州人马步队全走,骑队也缓缓而退。 不久,人马尽去。 皇甫嵩见涿州军尽皆退回,下令,立回军寨。 有官军将领,非要领兵去挫涿州军锐气,皇甫嵩坚决不允。 涿州军虽跋扈,然诚如那涿州军小军师所言,官军急行而来,人马疲惫未歇,加之立寨未完,不能凭之拒守,粮草因军寨不固,亦不能稳妥,当下之急,加固营寨为要。 第五百二十一章 敢战方能言和 一场一触即发的惊天大战,几度箭在弦上,几度剑拔弩张,最终,没有爆发,几乎被李孟羲以一己安排一己之力给生生压灭下去了。 回程,关羽张飞二人,挤在李孟羲左右,问和皇甫嵩对峙之时,都说了什么。 连好战张飞都幸好说,幸好未曾打起来。 张飞非是怕官军势强,而是,他作为大汉一豪强,不愿与官军为敌。 纵如董卓,董卓那般可恶,屡屡与义军为难,张飞不也没一怒之下过去砍了董卓。 回程路上,李孟羲在思索接下来之事。 今次,义军仗军势之强,龇露獠牙,令皇甫嵩不敢轻举妄动。 然,皇甫嵩会就此作罢? 不知。 希望不能全建立在对手身上,应作最坏的打算以作应对。 最坏的打算,以义军如今军力,官军人马不知有多少,若以前卢植部今董卓部推之,卢植部为朝廷征北大军,兵力为两万出头,以此推之,讨冀州巨鹿黄巾贼情最重之地,卢植只两万兵力。 皇甫嵩,乃讨南阳一代黄巾,兵力最多估计也只两万,估计会更少。 卢植与皇甫嵩部两部区别可能是,冀州贼情重,因而地方势力弱,官军能得助力就弱。 而皇甫嵩部讨中原黄巾,其兵力虽略少,然中原之地,田地广茂,豪强世家众多,皇甫嵩多得各地乡勇为助。 因而,卢植兵力虽略多,但为一支孤军,皇甫嵩兵虽略少,但得各地乡勇为助,其麾下兵力加起来反而比卢植部要多。 朝廷南北两支大军,不算伤亡折损,兵力若总说四万,只将将跟义军兵力相彷佛。 而实际则是,董卓部本有两万左右,结果董卓用兵无能,讨伐不利,麾下人马折损的就剩一万出头。 皇甫嵩部,估计也仅两万,决不至三万。 共计,现下官军人马大抵三万,最多不过四万。 官军兵力的上限,不过是现在涿州义军兵力的现有数量,还不算张角部,还不算众多虽不是战兵但拿起兵器也能跟人厮杀的黄巾流民。 如李孟羲威慑皇甫嵩所说,李孟羲放话要歼灭皇甫嵩部,并不是大言不惭,而是涿州义军兵力至少两倍甚至三倍于官军,要灭皇甫嵩,胜算极大。 故而,李孟羲认为最大的麻烦,不是义军败亡,而是能不能一举歼灭官军。 正想着,不觉已至义军营寨。 前边刘备焦急等在道旁,关张二人早迎上去了,在与刘备言说战事,李孟羲在后,因不会骑马,得有人帮着牵着马,缓缓而行,慢腾腾到了。 刘备目光看来,李孟羲目光迎上。 刘备神色复杂,张嘴欲问话,话都嘴边,变成了,“走,羲儿,杀了只鸡,回来正好!”刘备笑着。 李孟羲回以微笑。 —— 刘备不经允许,就杀鸡鸭笼里的鸡,李孟羲想说,鸡鸭笼里,可是一只多余的家禽都没有了,不会下蛋的公鸭公鹅早就吃完了,不会下蛋的公鸡就剩三只了,公鸡于兵法来讲,是用公鸡打鸣声稳定军心的。 这可好,瓦罐里,炖着的,就是一只有冠的大公鸡。 幸好是刘备也知兵法,也知公鸡于稳定军心有大用,因而只杀了一只公鸡,剩下的全还留着。 身上铁甲很沉,李孟羲穿着很不舒服,想脱下来,又想到现在算是战时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官军就杀了过来,到时临时穿甲,又来不及。 有前车之鉴,就因去官军大营之中没有穿甲,差点就被人暗算了。这让李孟羲学到了一点宝贵的知识,但凡身在军伍,必要甲胃在身,以免有时穿甲不及。 可,步人甲也太重了一点。 围着瓦罐,几人预备鸡煮好了吃鸡肉。 刘备问起与官军对阵之事,虽听关张二人说了未打起来,只对峙一阵,但听了李孟羲亲说只是对峙,并未厮杀,刘备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下了。 直到此时,从关羽遭遇官军,再到众人匆匆商议,到和关羽单骑赴会,到李孟羲再不及解释,匆匆安排,再到与官军将战未战,这一连串事完,李孟羲终于得空向稀里湖涂的刘备解释种种安排。 “……官军兴师问罪而来,其势汹汹,彼时,某又料事董卓扇风点火,官军势汹,我部只一地义勇,官军大可能因其势强不由分说来剿我。 当是时,事有紧急,当时关键,非是我军罪或不罪,错或无错,彼已视我为鱼肉,我必不能引颈待戮。” “于是,某令军中战兵集结,以鱼死网破之势,反逼皇甫嵩。” “某知一言,【能战,方能言和】。玄德公以为,某真要与官军厮杀?非也。与官军为敌,如若与朝廷为敌,不到万不得已,为之不智。” “正如所言,能战,方能言和。我军所求,不与官军战也。 然若为求和步步退让,官军势嚣张,见我退让,其则步步紧逼,到时,轻则,强令我军交出黄巾俘虏,交则我军心动荡,重则,其以谋反之名压我头上,强硬要覆灭我等。 于是,此时,委屈求全,反而不得不战。 故,若求和,关键在能战。何为能战?使官军知,我军有巍然之军,且兵力盛强,且有十足敢战之心,使官军知若与我战,则其必败。 于是,此时,我军求战,官军反而竭力避战,于是我军所图,不与官军为战,反而得偿所愿。” “为以战谋和,某领大军前去,先以堂堂之阵慑之,而后再与皇甫嵩阵前争驳。 皇甫嵩以其军力压我,此时我反指皇甫嵩数处必败之处,再陈我军数必胜之处,先弱皇甫嵩战心。 而后,皇甫嵩又以朝廷压我,此时,某当如何?某若不能争执,则必被皇甫嵩拿捏,某稍弱势,皇甫嵩必倾轧而来,逼我不得不退。 知此,某则反说,【朝廷如何?这荒郊野岭,尽杀灭尔等,抛尸荒野,天不知,地不知,朝廷怎知是我涿州军所做?】一句话,让他皇甫嵩拿捏我不得。” “此是实话,万一真与官军厮杀,不论胜败,我军大不利,唯有一者,我军无有不利——尽歼灭官军所有,杀其所有。 杀至天不知地不知人不知,则我军,便无有与朝廷为敌把柄。” “皇甫嵩见我丝毫不软,便耐我不得。” “要说,那皇甫嵩虽是老将,脾气火爆,某说,以涿州军军力,灭官军易如反掌,皇甫嵩却怒了,一怒之下,非要与我见个高低。” “此时,差点谈崩。我军非是真要与官军厮杀,实乃为免厮杀耳。” “于是,我反说,【若我涿州军乃贼,灭你官军有何不可,若我涿州军乃是义军,何必与你官军拼杀。】 反问皇甫嵩,【涿州军到底是贼是义军?】 此时,乃强留一台阶也。 若皇甫嵩强硬仍称我军为贼,那便岂有此理!灭了他皇甫嵩又能如何! 好在,皇甫嵩乃沙场老将,非是怒而忘师之人,他知我军强盛,知官军兵少且疲惫且营寨不备,若与我军冲突,他官军人马大败亏输之可能,至少八成。 于是,皇甫嵩为官军计,便忍下一时,口称我涿州军,乃是义军。 我再问他,【我涿州军有无收拢黄巾之事?】,猜他皇甫嵩如何说,他皇甫嵩说,【无有此事。】” “皇甫嵩不愧朝廷大官,这口是心非之语,说的是熟练无比。” “此便是,能战,方能言和,不时时抱以鱼死网破之心,则便必被官军势压,我军必退无可退,必要终与官军为战。” “此中,还有一关键——董卓。 董卓与我部有仇,我恐其故意激我厮杀,董卓不需多做,只需两军对峙时一轮箭雨突然射来,则我军能忍?某决计不忍,忍则屈死我军将士,于是,我军便不得不与董卓厮杀。 董卓为官军,他与我军厮杀,则同为官军之皇甫嵩必来襄助。 于是,董卓但凡想借皇甫嵩之手来剿我等,他只区区几支箭来,我军则必不得不陷于厮杀。 故,某令关将军三将军各领骑兵五百,以慑董卓。 我精骑全压董卓阵前,使董卓知,万一战起,皇甫嵩如何不知,但他董卓,必被首当其中必先被灭。 于是,董卓为求自保,则反怕与我军先起冲突。 因而,三将军阵前叫阵,董卓阵中,竟一支箭也不敢发来。 董卓能轻易挑动我军与官军厮杀,但其不敢率先挑动,于是,某以战促和之策,方能功成。此中微妙,此中之险,如若刀尖起舞,稍有不慎,血流成河。 幸而,某谋得成。” ------题外话------ 订阅暴降到三四百了。 是我更的少了吗? 可我前边万更一个多月了,订阅也没怎么涨啊 第五百二十二章 兵贵神速 当时李孟羲领大兵出,关张二人亦去,刘备以为兵势凶险,听李孟羲详说当时,刘备才知,比料想更险,稍有不慎,今日必血流成河。 尤其李孟羲一句,【能战,方能言和】,更让刘备有大为受教之感。 细细思之,若敬皇甫嵩三分,那皇甫嵩贵为朝廷中郎将,怎将涿州义军放在眼里,其必倾轧而来,到时一退再退,不得不战,战则死伤无数,战则必落谋反之实。 万幸,军师谋划妥当,制住两下厮杀。 刘备目视李孟羲良久,见李孟羲盯着瓦罐中的鸡不动,刘备拿起快子,往瓦罐中捣了捣,见肉已炖烂,下手撕下一条鸡腿递给李孟羲。 “多谢玄德公。”李孟羲谢到。 刘备笑问,“羲儿,若今日战事避无可避,又当如何?” 李孟羲抬头,看着刘备,郑重道,“那便与他一战。” 说罢,一口咬上鸡腿,用牙撕下一块肉,边吃边有些含湖不清的说,“如某所言,与官军战,无论胜败,于我大不利。 于我无不利之时,唯有一战,尽灭官军。 故,要么不战,战则如雷霆,力图歼灭。” 刘备默然。 —— 转眼至傍晚。 义军营寨稳固,因义军车辆众多,车阵于扎营之时发挥大用,一半寨墙乃用板车首尾相连围成。 因强敌在侧,恐官军突然发难,扎营特意紧凑许多,更留有许多人手以作守备。 因行军暂止,无法行军,便反而有了停下来的时间。 见缝插针被义军发挥的淋漓尽致。 李孟羲在跟小朋友们玩,忽然就听到了练兵呼号声。 他极诧异,今天还练兵?想了一下,李孟羲带着下课了的弟弟,去看练兵去了。 至练兵场,刘玄德已径自开始练兵。 扎营虽紧凑,新兵营练兵场地却留了足够空地,一根根用于区分各部区域的火把柱已遍地插好,井然有序。 看到新兵们练兵,李孟羲突然想起白日之事,白天领新兵出战,虽说新兵阵列整齐,但仍有大不足。 不足之处,在于兵器,在于木枪。 平日的队列动作,不管走转停走,全都是徒手,可加了一根枪之后,就如白日列阵之时,有人左手拿枪,有人右手拿枪,更不用说,有人枪竖脚边,有人枪竖身侧,更不用说,齐步走的时候,有人握着枪,有人肩上扛着枪,有人端着枪,各种不齐。 对习惯了整齐的李孟羲来说,虽人齐,却持枪不齐,很是难受。 李孟羲上前,就持枪队列动作与刘备商量了起来。 队列训练到此,于李孟羲而言,突然难度大到了天上去。 早前的训练,所有的动作,站立转向走动等等,这些是李孟羲从初中开始就接受到过数度训练,因而对队列动作非常熟悉。 可到如今,实战队列需要有持枪动作,李孟羲的经验在此时没有了。他所接受的队列训练全是徒手队列,未有丝毫持枪队列的经历,不仅经历没有,甚至都没怎么见过军队持枪时是怎么走队列的。 这就意味着,要自己编队列动作了。 结合队列,第一个队列动作是立正,那么于持枪,第一个则是持枪立正。 持枪立正,左手持枪还是右手,李孟羲稍一想,便觉得理应是右手,右手有力且灵活。 然后,右手持枪,右手该如何持枪,枪柄顿到地上,枪柄是顿到脚尖还是脚侧,是贴着脚还是不贴着脚,枪的角度又该怎样。 李孟羲觉得,若论气势最强,应该是枪直直竖在地上气势最强。 立正姿态,枪立地角度于是有了,枪直立地面九十度。 然后,枪应该立在哪,是贴着脚尖,还是贴着脚侧,还是离脚侧稍远。 李孟羲和刘备叫人来试,发现是,枪不在脚尖不在脚侧,而是身体右上角一点,持枪站立动作最合适,最自然。 问题就在这里,枪若贴着脚放,动作标准容易量化,贴着脚放就行,然而要是放到右上角一点,于士卒个人,就得自己去掌握距离和位置。 李孟羲盯着持枪站立的士卒的脚,皱眉看了半天,到底是一掌,还是一掌多,到底是从脚尖右斜四十五度一掌,还是右斜六十度一掌,弄不清。 最终,李孟羲亲自拿过枪试了好久,才终于摸索出了精准的动作标准。 实则不用管枪与脚的关系如何,关键在手,手只要手肘贴着腰间,手臂自然前伸,那么枪落地的位置,就恰好是合适的。 由此,持枪动作核心,实则还是手。 手肘贴腰肋,手臂与地面水平,手掌竖起和地面垂直,手只要直,枪自然也直。 立正持枪动作完成。 令新兵数人过来持枪立正,教新兵半天,新兵依然茫然模样。 看着出来的几个新兵,老的都是老大爷了,年轻的十五六岁模样,如此兵员,接受能力差可以理解。 李孟羲眉头皱起,朝旁吩咐,“令调教导队前来。” 新的队列知识要往下传递,李孟羲一下就想起教导队了。 教导队四十人,乃是第一批精心练成的队列兵,且此四十人,又作为教官训练了第二批一千六百人,此四十人第一批队列兵,乃是军中队列水平对队列理解能力最强的四十人。 片刻后,教导队各队前来。 教导队集合之后,李孟羲再交代持枪立正动作。 “动作要点,以立正站姿,右臂上半臂不动,手肘紧贴腰肋,手臂平出朝前,手掌竖起,掌心向内,枪握手中,枪直顿于地,可听明白?” “明白!”教导队四十人,齐声回到。 后边,李孟羲令教导队自做持枪动作,只看了一遍,教导队老兵们,一下学足了八成,枪个个立的笔直,都是右手,手肘都是贴着腰肋。 不足的那两成是,手臂平出时,有人没注意到,手臂往身体一侧斜了点,跟其他人不是一个角度。 走到队列前看,侧面看很齐的阵列,到排头一看,一下又看到不足。 因为持枪动作是,枪几乎是从腰肋处出去的,问题就是在这儿,不同的人,身体体宽不同,这人胖一点,枪就靠右,那人瘦一点,同样也是平臂持枪,但枪就是往里了一点。 李孟羲觉得,高水平的队列,连枪都应该是一条线才对,那样好看极了。 就像国庆大阅兵时一样,刺刀都一条线。那样的队列是怎样练出来的,李孟羲眉头紧皱思索起来。 是让后排的人跟对齐一样,把枪也对齐? 好像不是,因为这样,枪虽齐了,手臂好像就不齐了。 忽然,李孟羲想到了一点,好像,那种大阅时的队列,人员都是精心选拔过的,同一个方阵的人员,身高体重可是一模一样的。 因而,因兵员身体条件很接近,所以队列要齐,手只要出同样的角度,就一样齐,而不会说,因为身高体宽不同,同样的出臂角度,有人身高不够,错了别人一截,造成不齐。 想到这里,李孟羲明白了,以身体条件不相统一的兵员来练完全整齐划一的队列动作,是完全不可能的。 枪不能齐成一条线,解决办法也有,从新兵之中,挑身高体重一模一样的新兵来组成队列,肯定齐的多。 可新兵营如今人员杂混,新兵们能记住各自番号就行了,不强求其他。 于是,没齐成一条线算了,能都右手持枪,枪都笔直立于地上,枪都和腰肋一线,这就够了。 持枪立正动作,这算定下了。 还有一个问题,口令,持枪动作,如何和普通立正作以区分。 李孟羲觉得,口令可以就是“持枪!”,然后一想,不对,枪支到地上,是持枪,拿要是把枪拿起,又该是什么口令。 所以,持枪立正不能是持枪,再结合,枪立到地上,就是顿到地上,所以,口令可为,“顿枪!” 而后,按队列动作难度的推进,队列训练是,由静止动作,到动的动作,立正之后,应该是,原地踏步。 总不能,手里拿枪,就不踏步走了吧。 故而,李孟羲令教导队踏步走起,这一走,又大有问题。 枪是顿在地上握在手中的,踏步走起,李孟羲看到,有人别扭无比的,用力刻意把枪按地上,有人拿旗一样,把枪举起,举在手里,有人下意识用双手了。 李孟羲看的皱眉。 问边上人要过一支枪,李孟羲自己来试,到底原地踏步,枪该怎么拿舒服。 先是,把枪按在原地,踏步走起,不行。 喵的,人动着,把枪按着不动,跟他喵的要跳钢管、舞一样,很是别扭。 这个不行。 然后,枪索性抓手里,横起,抓扁担一样抓在手里,约莫一下,也不行,枪横拿手中,太占地方了,影响周围的人,若是紧密阵型,枪根本就没办法横着拿。从减少混乱的角度,枪只有竖着拿,才最为有序。 横拿枪也不行。 李孟羲再试,把枪举起原地踏步,一举,发现大问题,持枪动作,还不是手臂伸直了持的,而是肘贴腰肋,持枪的力量全靠小臂,把举一会儿行,举不久,立刻手臂就累了。 李孟羲意识到,现在还只是木枪,很轻,要是真正的铁兵器,要沉的多,只靠小臂把兵器举起,士卒持久力是问题。 所以,持枪动作,应该是两只手。 既,右手持枪之时,左手过来双持。 由此,又引发一连串的问题。 左手过来,是如何过来,是在胸前,还是贴着胸口过来,再有,双手持枪,左手持枪位置应该如何,是贴着右手,还是拉开距离,又拉开多大距离。 意识到还有一连串问题,李孟羲挠了挠头,决定,还是自己亲自来试。 立正姿势,右手拿起木枪,右手肘贴于腰肋,小臂平出,手掌竖直地面,手心朝内,枪紧握,顿于地上。 这是立正持枪式,然后,踏步走起,右手提枪…… 枪一提起,李孟羲发现自己疏忽了一个问题,提枪这个动作,提多高为准。 李孟羲试了下先手肘不动想提,不对劲,提不高,还有提枪的时候,下意识的,手肘想往外拐。 李孟羲顺着身体习惯,不再管手肘如何,也不管贴不贴腰肋,他一下把手臂提至与肩齐平,枪则是贴着身体在肩膀处。 此时,左手过来双持枪,左手手臂若打直,整好是贴着腹部,伸到右腰侧,能抓住枪杆。 “羲儿,这个看着好。” 刘备在一边说。 半天不说话的刘备说好,那便不错。 李孟羲停下动作,回想了一下,而后向教导队说起持枪动作细则。 “持枪令下,立抬手举枪,臂与肩齐,手贴于肩,枪贴于肩,此时,枪身仍正。 同时,左臂起,自胸前至右……左手先虚碰持枪右手,再下滑,至腰间,握枪。 双手持握,势定。” 李孟羲说起左手动作,突然又意识到细节问题。 左手过来握枪,一下摸不到准确的那个位置,势必调整,那么,是从上往下定位,还是从下往上定位,李孟羲选了从上往下定位。 所以,左手搭过来,先碰右手,在右手下,虚握枪杆,然后手臂打直,下滑至腰间,一下到准确位置。 李孟羲保持了双手持枪动作很久,他觉得不累,能久持。 只是,他觉得,怎么这个持枪动作,跟持双手长刀一个姿势呢? 再看教导队练持枪动作。 “持枪!”刘玄德下令。 刷! 教导队四十人,同时提枪抬臂,右臂与肩齐,然后左臂横胸过来,先碰右手,再朝下滑下,至腰间停。 看别人持枪,李孟羲就更觉得,这个动作更双手刀持刀动作特别像。 到队列中去看各人持枪动作,李孟羲发现看似像模像样,实则教导队四十人各有各的问题,最多的问题,是在手上。 说的是,左手在腰肋处那里停,可腰肋范围也太大了。 各人理解不一,有人手放胯骨那里,有人放肋下,有人放胯骨下。 李孟羲略做思考,认为最精准的定位点,应该是,肋下,胯骨上,手掌下沿贴着胯骨。 因为这样,胯骨在哪,手一碰就知。 想到了这里,关于队列训练的某些记忆被李孟羲想起来了,好像,初中训练的时候,教官让立定落步的时候,脚用力往往下跺,这是为了,增强身体记忆。 不仅如此,好像据说像是扑倒,突然卧倒之类的动作,训练的时候,也要动作刻意大一点,用力一点,也是为了起到更好的增强身体记忆的效果。于这一点知识,李孟羲想到,现在训练,无甲还好,手贴着衣服往下一滑,就知胯骨在哪,可战时,势必穿甲,手贴着腰肋滑,铠甲那么厚,手根本摸不到胯骨在哪。 所以,李孟羲决定加一个砸胯动作,既,左手顺着枪杆往下滑,滑到约莫胯骨处之后,稍用力往胯骨砸一下。 有这么一砸,纵是穿着厚厚的铠甲,一砸,铠甲受力,就能反应到身体,就能清晰知道,手在不在精确的持枪位置,然后稍微一微调就好。 于是,李孟羲再规定,持枪新令,令,持枪令一下,右手立刻抬起,把枪往里收回,同时,右臂平举,右手在肩处,枪与肩齐,同时左手起横胸至右,先在上,碰右手,然后顺枪杆向下,滑至腰间。此时,左手荡起,稍用力,往腰肋处磕一下,力度以能知手位置在哪为好。 然后,左手准确位置,在肋骨以下,胯骨以上,手掌下沿贴着胯骨。 “持枪!”刘备令下。 刷。 教导队四十人同时持枪。 如所见,像模像样,最后一个动作,砸胯动作也加上了。 教导队不愧队列老兵,接受能力够强,虽是新队列动作,练了几遍,李孟羲挑不出太大问题了。 再令持枪原地踏步,没问题。 令持枪左右前后转向,持枪对正报数等,持枪齐步走等都没问题。 其实,若实战,应该是还有一个拒枪动作,既,怎么从持枪姿态,变成战斗姿态。 可惜,一抬头,天都黑了。 李孟羲很是感慨,队列动作,这么难的吗。 天只刚黑,按义军惯例,夜里是要练兵的,淄重队在下发木柴,依然是,紧巴巴的,一个新兵教官,只木柴两根。 柴都发完了,突然有令下来,令所有新兵教官,中场集结,然后,火光通明的训练场,由教导队四十人,向新兵教官一千六百人,训练持枪动作。 时间太赶趁了,临近傍晚,方才起意要规范一下持枪动作,然后到傍晚,持枪动作刚编排好,刚交给教导队,教导队刚学会持枪,又得向新兵教官们传授。 幸而,早前创立了教导队制度,此法推广队列教学,效率数倍于单人从头到尾来教。 李孟羲令,要在今晚,要让所有新兵教官学过持枪动作。 李孟羲只说学,没说练的怎样,其实李孟羲对一晚上就把新动作练会也没什么信心。 —— 于夜,刘关张并李孟羲,并小砖,众人围着篝火,商议军情。 李孟羲抬头看着乌黑不见月的天色,眉头紧皱。 “某有一忧,皇甫嵩也。 皇甫嵩不可以以董卓类之,那董卓惧我军势,则不敢与我相扛。 然,老将皇甫嵩,大汉肱骨之臣,我军力强盛,董卓惧我,皇甫嵩其则不惧一死,我军又多有黄巾降俘,皇甫嵩必视我军为大敌,仇我军,甚于仇黄巾。” 说到这里,李孟羲神色凝重,目光扫过刘关张三人,“我若是皇甫嵩,见你涿州军人强马壮,且与贼人揪扯不清,嚣张跋扈,反心昭然若揭。 我是皇甫嵩,何惜一把老骨,必于尔等拼个鱼死网破。 尔涿州军不灭,大汉危也。” “白日,皇甫嵩退却不战,因其人马急行而来,人马疲惫,且其立寨未稳,纵战难胜。 可经半日之久,想必皇甫嵩营寨已稳,且其部人马已休整足力。 半日不敢战,此时其势回强,应当敢战。” 说着,隔着篝火,目视刘备,“敢问玄德公,兵争之道,以弱胜强,当用何法?” “……用奇攻法也,”刘备直直看着李孟羲道,“夜袭。” 李孟羲点了点头,“某忧虑在此,恐皇甫嵩今夜袭我。 我军营寨虽固,然皇甫嵩乃沙场宿将,用兵老辣,非董卓可比。 若任其攻来,我军徒呆守,恐难免有失。” “我计,”李孟羲沉声道,“他既今夜来,我便立时去,杀他个措手不及!” “不可!”刘备急出声,一下打断李孟羲的话。 李孟羲微不可查的眉头一皱。 刘备解释道,“羲儿,与官军战,无论胜负,我大不利也。应当避与其争。” 李孟羲眉头一挑,“奇攻可攻强,奇攻亦可灭弱,我军强势,皇甫嵩弱势,趁今夜,夜攻灭了皇甫嵩,还有何不利?” “咳,”刘备咳了一声,面露迟疑,“稳妥些,稳妥些。”只劝李孟羲稳妥。 李孟羲眉头皱起,思索起来,片刻后,他又抬头,看向刘备,“这样如何,我军虽出不攻,以慑敌法慑之。 令关张二位将军,各领精骑若干,先一步,围皇甫嵩大营,绕营呼喝声惊,皇甫嵩不知虚实,不敢轻出。 其若谨慎,则一夜谨守营寨。 于是,我军则一夜无有被袭之忧。 于是此便为两全之策,不与官军接战,又迫使官军不能攻我。 此如何?” 刘备展颜笑了,“甚好!” 李孟羲就为慑敌战术,谋划起来。 “……当围营百步外,且士卒全选甲士,身背盾,手拿盾,以防箭失。 莫近敌营,以免我军骑卒折损寨下。” 关羽则补充到,“可先冲近四十步,绕寨数围,然后再忽然远撤。” 李孟羲点头,离得远,确实威慑不够,先近再远,则既威慑力十足,又可保全自身。 李孟羲沉吟片刻,又补充到,“骑兵若一夜奔走,则战马力屈,明日不能再战。 故,若去袭扰官军大营,不可全队压上,可使数队轮换。 ……又有,恐官军杀将出来,少带骑兵也是不妥。 关将军以外,带多少骑兵,分多少队为何时?” 一问,就问到专业至极的问题了。 关羽手拂长须,眉头紧皱。 片刻后道,“……某和三弟,就带三百骑足以。” 李孟羲觉得差不多,三百骑兵,又是夜里,真打不过,脱身很容易脱身的。 关羽又接着道,“可使骑队,分明暗两部,明者在前袭扰,暗者为弓弩队,立阵暗中,若官军骑兵杀将出来,则明一队,立撤。 暗一队,待敌骑追近,突发箭雨。 漆黑一片之际,敌不备,瞬间落马者众也。” 关羽说完,李孟羲就笑了。 关羽这个主意,可是很阴险。 简单来说,骑兵分两部,一步有举火把,一部刻意不拿火把,藏于暗处,敌军出来,我军骑兵,立刻刻意向弓弩队所在的位置而去,把敌军骑兵引过去。 然后,弓弩队瞄着敌军追兵,一阵箭雨过去,以暗击明,敌军防不胜防。 李孟羲从中察觉一个问题,“关将军,既暗一队,不明火把,一片漆黑之中,明一队,如何知暗队在哪? 关羽皱眉沉思良久,不能有解。 李孟羲倒先一步把解决方法给出来了。 “不妨,使暗一队,用【暗火】。 何为暗火,乃用木桶照住火把,四周,再以木板围起。 如此,藏火之时,则暗。 待,官军追出大营,明之一部,立撤回。 暗部,见明之一部撤回,待临近,立撤木桶木板,亮明火把。 则此时,瞬间,明之一部知暗部何在,然后绕侧后撤。 于此时,事出突然,官军纵突然见明火升起,其战马冲势难止,调头迟缓,躲之不及,必被箭雨所重创。” 说到这里,李孟羲目光一动,“可用画地为牢之法,为更清明边界,暗部可于边界四角立火把,以免为友军冲撞。” 关羽张飞二人,连连点头。 刘备忍不住开口,“这……官军若追杀出来,真要与官军厮杀?”刘备一脸担忧。 李孟羲诧异无比,“官军杀将出来,为何不与其厮杀,万一被他反追过来,不又免不了一战?” “唉。”刘备面色为难,叹气。 见状,李孟羲道,“实则,玄德公不必担忧。 谁说出营之官军是我军杀的?夜色漆黑,谁知是谁干的?反正不是我涿州义军干的。” 刘备一愣,“……不是我军?是谁?” “可以是董卓,”李孟羲认真道,“就说他董卓意图谋逆,想刺杀皇甫嵩,故有夜里厮杀。” 李孟羲说的跟真的一样。 刘备若有所思。 而不发言的张飞,为李孟羲的阴险与极度卑鄙,张飞忍不住呵呵笑了,笑得是极开心。“是极,漆黑一片,谁说是我军扰营,我等不认,能乃我何?”张飞畅快道。 “所以。此去袭扰,我军绝不能有人被敌军俘虏,但有人阵亡,必救其而回,不落官军口实……虽说,我不惧他罢了。”李孟羲补充道,“还有,莫带旗号。另,带上火旗。” 不带旗号的目的是,万一有旗手落马,“刘”字大旗遗失夜中,很是尴尬。 带火旗目的则是,火旗于夜中聚众,好的不行。 想起夜中聚众,李孟羲便又想起鸣镝了,无锋鸣镝,李孟羲谓关羽道,“关将军,且带上无锋箭。” 说起无锋箭,关羽还愣了一下,然后想起无锋箭说的什么,关羽点了点头。 无锋箭,既是平头陶制鸣镝,相比一般鸣镝,无锋箭可以往自己友军头上射,号令精确到个人。 再往下讨论,李孟羲意识到,还有一处不甚严密。 就是,躲在暗处的弓弩队,虽说其能出其不意暗算敌人一下,但李孟羲生恐万一被敌人发狠顶着箭雨一波追过来,则弓弩队若是步卒,逃之不及,弓弩队纵是骑兵,则骑兵从静止到加速,也有可能被敌军追上。 难道,还得带枪兵,列枪阵不成。 可再考虑到官军扎营处左近地势,不成,要列能把敌军骑兵截住的枪阵,得派两三千个枪兵过去。 这为了惊扰敌军一下,把几千人劳累的一夜不能休息,等于屈了几千人力。 皱眉想了良久,李孟羲恍然想起对抗骑兵一良法——车阵。 一辆板车横起的长度,抵的上五人并排的长度,一辆板车的拒止力,抵得上十个枪兵。 故,可调一些架子车过去,暗地里悄悄摸摸的摆车阵。 把车阵的想法告知刘关张三人,刘关张三人皆认为极好。 李孟羲由此思路,往下扩展,“……还可带些枪,枪绑车身上车身朝外,做刺猬状,还可,车栏上绑盾牌,以为偏厢车,还有!不妨集中军中所有劲弩,全都上好弦搭好失放车中,一车拉几十弩,待敌骑来,士卒拿弩既放,放完立换新弩,如此,弩雨岂不更密于箭雨?” 刘关张三人眼睛一亮。 李孟羲则是心里滴咕,(喵的,想要诸葛连弩……要有诸葛连弩,用得着拉一车弩……)想到诸葛连弩,李孟羲眼中亮光闪烁。 商量罢,关张二人领骑兵三百,不带旗帜,只带火旗,带无锋箭鸣镝,然后先近后远,只扰不攻,明暗分两部,然后,暗部用车阵,车阵绑枪,一侧车栏绑盾,以为偏厢车,偏厢车上,拉一车上好弦的强弩,万一遇敌,一秒一发劲失,百十个人,瞬间火力,等于千把强弩手,一下把敌军骑兵打成傻逼。 事不宜迟,恐官军先来,李孟羲和关羽张飞,立去做准备。 所需,挑选骑兵甲士三百,骑兵全员要背上背一盾,且手中一盾。绕官军营寨时,手中之盾以防箭雨,官军冲杀出来时,手中之盾,也防箭雨,反正厮杀之事,交给暗部弓弩手。 另一边,车队在调集,强弩在调集。 李孟羲想了一下,虽说,车上可以拉一车强弩,一波强失过去,把敌军射成傻子不在话下,但万一敌军还是杀了过来,万一要苦战咋办,万一弩失不够咋办,所以,除带够强弩以外,还得带够箭失。 义军车辆很多,车辆一下拉来三百多辆,弓弩队还在凑弩。 又有火把分于众人,尤其暗伏弓弩队,弓弩队是骑兵,藏车阵之后,伏射一轮,说不得还得上马奔走。 所以。得带一些人,帮骑兵们拉车。 关键的【藏火】一项,李孟羲找来一些木桶,还有一些木板,他要亲试藏火好不好用。 先把一火把插在地上,然后木板挡着,再使一人拿着木桶虚扣火把之上,李孟羲在外边看,十步,能见光亮,他觉得不行。 皱眉,令人拿来布围着。 有人扯来麻布,把火一挡,光弱了许多,李孟羲还是觉得不行。 眉头一皱,心生一记,“去活点泥巴。” 这大晚上,活泥巴一时半会儿也活不了。 李孟羲想了一下,又道,“去陶匠营,陶匠营有泥巴,陶匠营是在……算了,我去。” 李孟羲往陶匠营转了下,吭吭哧哧提来半桶泥浆,这还不是混杂着草跟沙子的烂泥浆,而是陶匠们淘洗好的干净无比的黄泥浆,此黄泥浆,不仅细腻,粘合能力也强,普通泥巴往布上一湖,泥巴还掉。 把黄泥浆往布上一刷,好家伙,跟上漆一样,湖了密实的一层。 这下,湖了泥浆的布再围着火把一盖一遮,好了,十步外,只能见微光。 二十步外,无光。 至于三十步四十步,别想看见一点光。 李孟羲特意吩咐众人,火把的光一定遮严,并且,见我军骑兵退回来,待我军骑兵近,立刻把火把竖起来。 骑兵速快,这边慢一点,骑兵一冲十几步,说不定慢一下就撞上车阵了。 一切妥当,关羽张飞,领骑兵三百出营,人熄声,马裹蹄。 另有三百多战兵帮着拉车。 关羽趁营中光亮,朝骑兵们各自交代,“以某响箭为号,响箭起,立撤。以某和三将军火旗为引,或跟三将军火旗,或跟某之火旗,火旗向何,尔等便跟向何处。 说罢,领人出营去了。 李孟羲和弟弟小砖,和刘备,于营门处送关张离开。 不亮火把的关张部,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夜色中。 此时,官军部,皇甫嵩大营。 帅帐之中,皇甫嵩大摆酒肉,大犒众将,主位上,皇甫嵩声恨恨道,“涿州军反心将反,若不除之,必为大祸! 其虽势强,然我等食大汉之禄,又怎可惜身求全。 敢情诸位与老夫戮力讨贼,为朝廷除却大害!” 皇甫嵩声激动,举杯邀诸将共饮。 诸将热血沸腾,端起面前酒盏,齐声道,“我等誓死追随将军!” 官军众将康慨激昂,说待后半夜,夜深人静,就趁夜杀他涿州军人仰马翻。 还懂兵法,还懂攻敌不备,还懂后半夜,连老鼠都睡着了,人更是没几个几个醒的,后半夜袭营,最是时候。 若,只考虑时间,只比较是前半夜夜袭好还是后半夜夜袭好,的确是后半夜好。 然,若结合实际,两军对峙,谁先下手谁先占便宜。 官军尚不知,他等官军众将还在喝酒,涿州军已悄悄摸近。 或许是,官军还是有身为官军对地方义勇的天然的心理优势,可能是官军众将潜意识的以为,白天,那涿州军退却,不就是怕和官军冲突,看来那涿州军,虽军强,实则不敢先攻。 因而,官军众将,都准备后半夜夜袭涿州军,却没人会去想,若涿州军来袭营该如何。 关羽部,已摸至皇甫嵩大营两百步外。 遥视之,皇甫嵩大营,光火一圈,中里漆黑,整营静肃。 关羽手紧强弓,小声谓身旁张飞道,“再前压六十步。” 六十步,不大时间,关羽部人马息声,静悄悄到。 关羽又谓众人,“三弟,你领八十骑冲左,某领八十骑冲右,余者,就此待命。” 说罢,关羽领一队骑兵,悄悄上前,张飞也领一队骑兵上前。 于后,有关羽副将,在摸黑摆车阵。 关羽摸至官军营寨前四十步,停下。 默数三百个数。 回头看一眼,见身后,依然漆黑。 关羽看不到的地方,暗部把火把插地上,拿桶照着,拿木板挡着,拿涂了黄泥的布挡着,然后借着火把还剩的微弱的光,把车阵,三百多辆车,一辆一辆的给并排拉好。 他们还带了绳子,把车与车,车尾与车把相连,成连环车阵。 于各架板车之上,车栏对外有盾牌挡着,还有枪也对着对外一侧。车阵拉着麻烦,要消耗一点时间,但拉着不至于太难。 一段时间之后,暗部,有一百四十人,拉起了一个四四方方的车阵。 车阵拉好,暗部众卒又把满车的弩小心从车上缷下来一些。 关羽副将见这边安排好了,手抓强弓,捏起一支无锋箭,搭在弓上,对着远处官军营寨处,吊射过去。 “休!” 鸣镝在啸响声中,穿过寂寥夜空,以极快速度,飞向官军营寨。 此时有巧妙之巧合,鸣镝箭头重,因为初用鸣镝,副将没掌握好,鸣镝射的不远,撞到了关羽骑队一骑兵身上。 那骑兵顿时一惊,又立刻心安。 关羽部听到鸣镝,而远四十步外,官军守营士卒,多了四十步,其竟然没听到鸣镝声。 闻鸣镝声至,关羽便知暗部车阵已成,便沉声下令,“点火把!” 有火折子的骑兵,立刻掏出火折子,吹了几下,吹起明火,然后火折子朝缠了布匹涂了桐油的松木火把上一点,哄的一下,松木火把便着了。 一名点起火把的骑兵,立时把火把边上伸给起他人,其他骑兵忙把自己火把凑上,立时左引右,前引后,一引二,二引三,不过瞬间,大片火起。 官军守营士卒,忽然就看到漆黑一片的外面,突然亮起大片火光,箭塔上的士卒顿时大惊,“快看!敌军!” 哨塔上的士卒惊叫。 比官军士卒反应更快,关羽一提缰绳,“杀!” “杀啊!” …… 突然惊天喊杀声起,如雷马蹄声中,官军营寨之外两股火蛇般的光点快速向营寨冲近。 第五百二十三章 急矢如雨 官军满营将士,忽然闻得营外震野喊杀之声,顿时满营惊动。 中军大帐,听见喊杀声的官军诸将惊骇之中相互看了几眼,主位皇甫嵩面色大变,“不好!有人袭营!” 说罢,呼喝众将出帐备战。 待官军诸将匆匆出营,此时营中已人影纷乱,人声嘈杂。 官军诸将匆匆回赶各部,然后再聚拢人马,以待后命。 此时,官军守寨士卒,多已爬上箭塔搭弓射箭以为守御,四处寨门也被反应过来的守寨军士堵了个水泄不通,据马围了一道一道。 皇甫嵩领众将匆匆至喧嚣最盛之北门,登箭塔观望,见营寨之外,五六十步以外黑暗之中,敌军火把星星点点,骑兵奔走驰骋人影重重,马蹄声隆隆不绝。 初时看,皇甫嵩只当是刘备军率军夜袭,情急之下,皇甫嵩急令弓弩手以弓弩还击。 可是,很快,皇甫嵩察觉到了不对。若是袭营,为何涿州军一失未曾发来,还有,涿州军骑兵绕寨奔驰不停,却并不见冲寨。 皇甫嵩于箭塔之上观望良久,目视黑暗中快速移动的光点,耳听马蹄隆隆,皇甫嵩眉头皱起。 片刻,仍不见涿州军攻来。 此时,不说见惯厮杀的皇甫嵩了,连皇甫嵩军中普通士卒,初时普通士卒或有惊慌,但只见敌军雷声大,雨点小,普通士卒也安稳了下来。 皇甫嵩嗤笑,心说涿州军故弄玄虚,彼攻寨为假,要把官军满营人马,搅扰的整夜不能歇息才是真。 他区区一两百骑绕营惊扰一夜,他只屈一两百骑,官军人马为防备夜袭,得苦等一夜。 此为屈兵之计,阳谋也,敌骑兵虽少,然若不全力防备,万一其冲杀过来则为其所趁,然若全力防备,则全营劳累,第二日,若大战,则涿州军力盛,官军满营人马疲惫,不利厮杀。 皇甫嵩以为如此,以为涿州军用屈兵之计。 下了箭塔,皇甫嵩谓诸将曰,“方才高处视之,来敌不过百十骑之数。若不驱散其众,则我军一夜不能安眠。” “诸将听令!”皇甫嵩目视持兵贯甲的官军诸将沉声道,“命尔等各领麾下精骑,杀出营去,杀散来敌!” 诸将闻令,聚拢麾下精骑,预备出营冲杀。 不久,官军骑兵已数百集结以待。 围堵北门的官军步卒左右让开了一条路,士卒把寨门处的据马搬开之后,出寨的通道已然畅通无阻。 本来,就要杀出营去了,领着骑兵也跟在其中的曹操,直身探头望了一圈,忽然问向身后,“元让,可曾见董卓有在?” 身后之将言说不知。 曹操顿觉有异,忙压低声音隐秘与夏侯元让道,“先莫冲出去。” 说罢,急离队去找董卓。 方才众人在帅帐中时,董卓也在,这会儿,董卓是去哪了。 曹操去找,没走多远,便一头撞见董卓。 角落处,火把光处,骑队之后,十来多步,董卓正猫角落偷偷看着将出的骑队。 曹操一下看到董卓打马过去,声问,“董将军,你与涿州军有仇,何不趁此出营,杀他个片甲不留?” 正藏头露尾观望的董卓被人一叫,吓了一跳。 抬起头来,见是曹操。 董卓立刻走出黑暗,满脸堆笑,“我部骑兵少,骑兵少也!” 说着,转身要走。 “且慢!”曹操叫到,“某可借你数十骑兵,将军可与我等一起出战,好挫他涿州军锐气!” 董卓不听,头也不回的走。 马上曹操,盯着董卓远走背影,心生狐疑。 曹操暗忖,董卓少骑兵怕是为假,借他骑兵,他不敢出。董卓既与涿州军有仇,必知涿州军底细,知涿州军底细的董卓尚不敢出营,恐怕…… 正这么想着,突然一声令起。 “众将听令!” “在!”众人齐喝。 “杀!” “杀!” …… 冲杀令一下,立刻,官军北门汇聚之数百骑,喊杀震天。 曹操方来得及调转马首,然后看到的便是众骑如勐虎出山一般冲杀而出。 曹操部骑兵本就在靠后,夏侯元让又得曹操授意,特意又往后靠了一点,只片刻,别的都冲出去了,曹操部落到后面,很是刺眼。 皇甫嵩见曹操迟慢,怒来质问。 曹操硬着头皮上前,想该如何辩驳。 就在此时,官军数百骑一拥而出之时,见官军果然出寨,关羽立刻弯弓搭箭,鸣镝天发。 一箭射出,关羽便暗道不好,鸣镝未响。 幸此时,休的一声尖利鸣叫空啸天上,是不远张飞发了鸣镝,涿州众骑闻令,不带任何拖泥带水,立时调转马首,朝北奔逃。 如之前安排,有旗手跟随关羽身后,旗手举火旗,火旗乃是一根长杆,上边有横着的火把,左二右二,一火旗,两排火点四处火焰聚于一处,在黑夜中明显无比。 涿州军众骑跟随火旗在处,从容退离战场。 涿州军身后,官军骑兵紧追不舍,喊杀不休。 时不时有箭支飞临,呜啸声忽远忽近接二连三,关羽目光凝然,不管飞临箭支,也不管官军追近没有,全神贯注于眼前黑暗。 战马驰走八十步远,忽然前方漆黑之中,亮起数个明亮火点。 火点左右皆有,中间一长道漆黑。 关羽心知,暗部车阵就在彼处。 “绕开走!”关羽沉声喝到,生怕有人愣头撞自家车阵上。 要是事先准备不足,还真可能有人反应不及一头撞上,可来袭营之前,已一再交代,不用下令,骑兵也知看见两边火,要绕开走。因而,当见到前方火亮起,骑兵们甚至还先了关羽一步朝侧绕去。 待关羽张飞所部一百多骑兵绕过车阵,此时,官军骑兵追的最快的,离车阵只有三十多步了。 因为车阵此时,只两角有光,虽觉古怪,最前的官军骑兵只看见几辆板车的影子,看不清整个车阵。 车阵之中,关羽副将待涿州军自己骑兵全撤到后面之后,当即端起一架早就上好的强弩。 “放!”副将吼叫着,一声令下。 早有准备的百十多强弩手,立刻探出身体,强弩瞄也不瞄,对着黑暗中便射去。 一时之间,车阵之中,弩弦炸响的砰砰闷响声中与弩失飞出的休休声,交响不绝,此起彼伏。 于官军而言,刹那,冲的最前的官军骑兵,忽然听到弩箭射来之声休休作响,此时战马冲速已快,再急停已来不及了。 黑暗里,徒官军骑兵手中火把,能照亮距离极其有限,强弩射入肉体的噗噗声顷刻响起,被射中的人惨叫此起彼伏,被射中的战马希律律惨叫,冲势正盛的官军骑队立刻遭受致命打击。 因一片漆黑,官军与涿州军暗伏弩手皆不知有多少人中失落马。 涿州军车阵后的弩手,射完一失,不做停留,立刻丢下手中空弩,快速又捡起放在脚边的另一架弩,抬起便射,射完再捡…… 强弩本该射击频率极慢,然于此时,涿州军所有强弩的射击频率,甚至比弓箭还要快上几分。 百十多名弩手,瞬间爆发的射击密度,抵得上数倍于己身的弓弩队,等于是有超过五百强弩手对着官军骑锋狠射。 看不清敌人明细,只有火光可为目标,涿州军弩手只是机械的射击,丢弩,再拿新弩,再射弩,再丢弩,再拿新弩,重返往复。 官军前队已被强弩攒射的人马混乱不堪,前队遭重创,后边骑兵反应不及,尤自冲撞上来,又使更为混乱。 于骑兵作战,白天有白天的胜长和劣势,夜晚也有夜晚的胜长和劣势,白天的优势当然是可见度高,应变迅速,劣势则是,若是一方败退,不容易遁逃。 而夜晚,夜晚的优势是,若夜晚想孤身一人遁逃,比白天可容易的多,但同时,于夜晚,骑兵应变能力大减。 骑兵白天作战,前边有乱能一眼看见,于夜晚,只听前边惨叫一片,半天不知发生什么,纵是想停想退想往边上迂回,又因漆黑一片,视野大为受限,人马相挤相挡,混乱不堪。 官军骑兵受弓弩打击,冲势勐然一滞,已不成威胁。 终于,在涿州弓弩手们几乎射完了身前弓弩之时,官军骑队终于度过了慌乱无措,回缓过来的官军骑兵在休休飞临的箭雨中,狼狈的调转马首,仓皇逃回。 这过程中,弩失攒射从未停止,不知又有多少官军落马。 直到官军骑兵尽皆逃回,弩失方停。 双排车阵之后,义军弓弩手们身左身右脚前脚后堆积的满是空弩。 在官军未开始退却之前,事先搭好弩箭的强弩实则已经全部发射完了,到最后边,弓弩手们已开始重新上失射击了。 李孟羲的安排发挥了一点作用,要是事先只拉了好多车弩,没有多带失,那说不得此时,弓弩队就成了哑火的摆设了。 射击令已经停了,弩手们依然端着弩,借着微弱的光,死死盯着车阵外面的黑暗。 突然,好像其有凌乱的马蹄声有一下没一下踢踏着从黑暗中接近。 众弩手只当是敌人,扣着弩机的手不由紧张。 不大会儿,马蹄声出了黑暗,一头被身上插满失的战马,瘸着一条腿,跌跌撞撞出来。 一看,这只马,双眼皆被弩箭斜着给射瞎了,马眼鲜血直流。 瞎眼战马无头苍蝇一般乱撞,撞到这边来了。 众弩手都没动作,拿眼看向副将。 副将正要下令射死这畜牲。 “莫伤它性命。”关羽来到车阵一旁,看了那战马一眼,“拉回来,能救了救救,拉磨也好。” 可能是说话惊了那瞎马,战马受惊,拖着断腿,重又想跌撞向旁处。 有弩手翻车出去,几步追上把马拽住,使劲往回拽。 受伤的战马凶性大发,拉马的人拉着很是吃力。 关羽看战马身上不知插了多少强弩,浑身流血,成了匹血马。 关羽觉摸,再不施救,这马流血就流死了。 眉头一皱,关羽忽然想起一事,方才去袭扰敌营也好,后边撤退也好,麾下有人中箭落马,有人急需立时救治,可军医不在此处。 战地医护队,明明之前打张宝时,战地医护之法已经商量好了,今次却忘了把军医带过来了,实在不该。 关羽令弓弩手腾出几辆板车,把伤兵还有那匹瞎眼战马给送回军中。 为袭扰官军营寨,到撤回,并未与官军直接接战,可一清点人数,人伤者有五,马伤者有七,骑兵不见者有二。 这黑茫茫一片,落马不见的人,会在哪? 黑暗中,未死的官军落马骑兵惨叫声响起处处。 边上,张飞过来兴奋到,“二哥!咱去把死人拖回来,把甲扒了,岂不百十套甲!” 关羽诧异,转头看去,张飞的面庞在火把光中被照的又黑又红。 张飞本不是抠搜的人,实乃被某人影响的。 李孟羲,是李孟羲这厮,最抠搜的就是李孟羲,连鱼鳞这家伙都不舍得扔,最后还因此,一粒粮食都不费,养了好多鸡鸭。 正所谓,近朱者赤,豪爽大气的张飞便是被李孟羲影响了。 官军大败阵前,不知伏尸多少,趁夜把落马的官军骑兵抓回来,兵器铠甲,全给他扒了,岂不能扒下来好多甲胃! 反正,自家有两个骑兵不知失踪在哪了,也得去找回来,关羽下令,弓弩手五十人出阵,出去,抓战场上遗留俘虏,若见尸体,也把尸体拖回来。 见车阵横排两端火把高起,关羽沉思了下,令暗藏火把。 所谓暗藏火把,就是火把插地上。用木桶木板遮挡,再用湖了黄泥的布围着,使光不远散,使车阵重新隐秘。 弓弩队领命撤下了火把。 官军营寨,吃了大败狼狈撤回的官军惊魂未定的看着漆黑之中,远处光点亮处,静止的光点突然又动,朝营寨来了。 箭塔之上,皇甫嵩神色一变,“关城门!”皇甫嵩沉声下令。 这下不用步卒堵门了,皇甫嵩直接令关闭寨门。 关羽张飞再率骑兵绕官军营寨袭扰,速度放慢了很多,生怕是战马踩到落马的自家兄弟。 有两人落马,生死不知,不定在哪。 与此同时,营寨里的官军弓弩手,能上箭塔的上箭塔,不能上箭塔的,隔着寨墙,对远抛射,一副据守为战不肯再出的模样。 于暗部,留守之弓弩手,一半人手还呆在车阵,弩手们借着微弱的光,一架一架的把射空的弩重新搭上失,为随后战事作准备。 另一半人,出了车阵,拉了几辆空板车,为免暴露,只点了少量几个火把,去打扫战场去了。 见了死人,见了死马,见了地上遗落兵器,死人抬起丢车上,兵器丢车上,哼唧着眼看快死还妄图反抗的官军,有人上去,一枪扎住其手,然后,其他人踢掉其兵器,熟练的拿绳把人绑了,粗暴的把人给俘虏了。 虽是粗暴,然则义军对俘虏已很是温和,并没有当场把人扎死。关羽军令是,遇见活的,抓起来,送回去,让军医给治治。 尸体一具一具抬上车,马的尸体则没办法了,马尸体太重,不好移动。 收拾队撞见着东一个西一个的人马尸体,足见惨烈。 官军不防车阵暗伏,涿州军弓弩手又拉来了所有劲弩,人手二十多把劲弩,短短的战斗,涿州义军攒射出超过三千发劲失,射杀官军骑兵众多。 官军自统计得伤亡是,一百二十余骑。 三千劲失,才射杀一百二十余,看似很少,实则已不少。 一骑在战场上,足以撞跨一个百人队,百骑是足以破阵足以踹营的数量。 对比涿州军伤亡,涿州军连失踪带受伤,不过七人,把受伤的七匹马也带上,不过统共十四个受伤的。 对比官军死伤,伤亡比快十比一了,此非大胜,何为大胜。 第五百二十四章 慑敌,屈兵 篝火侧旁,李孟羲膝盖上摊开着麻布,手中提笔,脚边放墨,借着篝火的光,认真记写兵法。 “夜袭之【暗伏】法。 夜袭为以小博大之举,因而必以轻兵,若劳师动众,则反有丧师颓军之险,不智。 既以轻兵袭敌,敌有谨守不出,有遣精锐出击,若敌出,我袭营之轻兵,不能抗之。 于是,可有暗伏之法,伏击出营之敌军。 暗伏之法,车阵弓弩相辅以成。 遣车架数百,于敌寨百步外,暗成车阵。 此中有强弩装失待击法,满车拉弩之强击法,暗藏篝火隐秘车阵所在之隐击法。 于隐击法,重在藏火,乃木桶,木板布幔,遮蔽火光,布幔涂以黄泥,遮光更佳。 而后,车阵之中有火借亮,调动无碍,远车阵三五十步外,敌不能见火。 我明敌暗,所以可暗伏击敌。 若敌出寨,我袭扰之士立时回撤,引敌军至车阵处。 敌骑执火,为明,我车阵为暗,以暗击明,敌难知虚实。】” 李孟羲写录兵法时,刘备静静于一旁看着。 待李孟羲写完停笔,刘备捶打着坐的发麻的腿,抬头看昏沉天色,看似随意提了一句,“也不知,明日会是如何。” 刘备随意一问,让李孟羲眉头皱起。 沉思片刻,李孟羲皱眉道,“今夜先发制人,皇甫嵩老将持重,不敢与我大打夜战,今夜官军与我,不致大战。” “可明日,”李孟羲皱眉,“待明日天亮,皇甫嵩或将大摆阵势整砺军马与我厮杀。” 话说到这里,很明白了,虽拖延了一夜,但明日与官军一战,依然必不可免。 沉默良久,刘备微微叹气,目视李孟羲,问,“避无可避?” “避无可避,”李孟羲立刻就到,而后,与刘备认真分析着,“等他皇甫嵩摆开阵势,要与我厮杀……” 说着,李孟羲突然停下了。 (等等!)李孟羲忽然睁大了眼睛,他隐约觉得好像是抓到了什么。 “对!他皇甫嵩要能摆开阵势!”李孟羲突然面露激动,啪的一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边上刘备诧异无比。 思路飞转,李孟羲表情变化,瞬间就有了对策,“依然用慑敌之法!”他激动到,“老皇甫为沙场老将,正所谓,老马识险途,老将也识险势。 皇甫嵩虽能不惧一死,敢与我军奋而拼杀。 然,若军势于官军大不利,皇甫嵩胆气再胜,他能坐视麾下将士白白葬送性命不成? 官军自折十分,能折我七分,皇甫嵩必与我为战。若形势大不利官军,官军纵折十分,尚不能折我两分,此时皇甫嵩岂能轻送将士性命?” 说到这里,李孟羲直起了身体,面色笃定十足,“故,若能使官军势劣,使其阵势不能展,则皇甫嵩必不能有决战之心。于是,玄德公所求不与官军为敌,成也。” 刘备若有所思。 李孟羲沉声道,“可叫关将军回来,共商军情。” 刘备点头,起身去寻亲兵去传军令去了。 —— 于数里外的官军扎营处,关张二人依然依计绕营驰走,呼喝官军出战。 夜里四下漆黑,危机四伏,皇甫嵩已吃大亏,又不知涿州军埋伏多少人马,打定主意,绝不轻出。 某处箭塔之上,曹操目视寨外,近处,有涿州军骑兵持着火把,往来奔驰如风,往远看,漆黑一片,愣是看不出涿州军暗伏人马在哪。 (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兵法精义,今知矣。)曹操远眺漆黑夜色之中,见夜色深沉如若万马千军偃伏,曹操感慨。 脑海中,浮现出一少年面孔,那涿州军军师,那个小少年…… 目视悠远夜色,曹操忽然无奈笑了,若今夜布置,出自那个小少年,便太过惊人。 实则,暗伏战术,并不是完全出自李孟羲。 然则,比计策全部出自李孟羲更为恐怖的是,夜袭全计,乃是刘关张三人并李孟羲认真讨论,集众人之智,方成。 正所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一人之计,无论如何会有漏洞,多人共计,近乎逼近完美。 这才是涿州军最强之处,而非是李孟羲一人之智。 毕竟,李孟羲虽多奇谋,实务不能尽通,关羽虽多读兵法,奇谋非其所长,刘备通人心,张飞有急智,众人相合,严密无露。 曹操依然临高观阵,涿州军单调的绕营驰走,曹操似乎看不够了一样,目光不移,其身后,夏侯元让早待的不耐了。 涿州军骑兵已奔驰良久,不见歇息,曹操暗思,(待其力衰之时,或能反出击之。) 正这时,忽然曹操看到,遥远处,有一微弱光点在朝这向接近。 曹操顿时来了精神,凝目观望。 见那遥远光点,快速接近,到近到一定程度之后,隐约可见,火点清晰了,变成了十字状的火光。 盖是,一根长杆,十字状搭绑木头,横木头两端点火,上端也点火。 如此,夜里火把纷乱,独此一杆火把,火成十字,醒目异常。 曹操若有所思,此乃夜中聚众之法也。 片刻间,十字火把与涿州军人马汇聚。 曹操观得,涿州骑兵之中,又有一处火把长旗过来,与十字火把碰头。 曹操猜测,乃是涿州军有新令来也。若所料不错,不消多久,涿州军必有再变。 于涿州军夜袭骑兵队中,关羽得传令骑兵之令,大哥来叫,让回去商讨军情。 关羽回头看了一眼官军营寨,略做沉思,关羽将自己火旗交于副将,他自己跟传令骑兵回去了。 官军营寨处,曹操得见,十字架火把又远去了。 关羽很快回营,篝火旁,见刘备李孟羲,关羽问,有何军情相谈。 李孟羲整理了语言,说道,“今夜,我军快官军一步,免去被官军袭营之忧,可待明日,皇甫嵩必摆开阵势与我厮杀。 为避厮杀,某与玄德公议得,可用屈兵之法。 若明日天亮,皇甫嵩立见军势与官军大危,皇甫嵩于是便不敢轻与我军为敌。 召关将军前来,便是为此。” 关羽闻言,眉眼低垂,皱眉思索,“屈兵之法,”关羽小声滴咕,“使皇甫嵩不能摆开阵势,不敢求战……” 思索只须臾,“此事易耳,把官军营寨团团围起,便成。” 李孟羲点了点头,“此法与某想的一样。” 然后,众人就商议,如何在天亮之前,把官军营寨团团围定。 李孟羲抬头看向关羽,问,“关将军,车阵好不好用?” 关羽点头,略说了袭营战事。 既然车阵好用,李孟羲点头,“那便用车阵。” 说着,不忘补充一句,“我军板车是极多……” “关键是,如何暗悄悄的,不使官军察觉,我军悄然之间把官军营寨围住。”李孟羲提了一个问题。 而后,他又自己答了,“人多,人声必杂,可每次只动三五十人,车架三五,缓缓调动。 再有,不能明亮火把,摸黑布置,可能行?” 李孟羲发觉夜里不用火把,调动几万大军,好像有点难。 关羽皱眉沉思好一会儿,继而眉头舒展,“此不难。可令士卒手抓长绳,一绳系带数十人,而后,当先一人为引,摸索向前,整队可无乱。” 说到这里,关羽目视李孟羲,笑道,“幸有暗火之法,我看弓弩队不用回撤了,车阵可续弓弩队车阵之上,以弓弩队车阵为基,左右续之,使车阵周绕官军营寨。” 李孟羲点了点头,也行,弓弩队不用动了。 旁边,刘备也有建议,刘备道,“务必令众人声静,令数万人不得出一语,更不能乱走乱动,若不然,纵是动动手脚,数万人声,嘈杂可闻,官军焉能不知我军意图围困?” 李孟羲神情郑重。 此中,涉及到纪律。 新兵营数万新兵,要让其悄悄摸过去之后,一句话不说,且车阵摆好之后,就原地驻扎,不能乱动,不知新兵营,能不能做到。 李孟羲心里很没底。 这会儿,新兵们都回去睡觉了,李孟羲令,去把新兵营所有人都叫起来,今晚要有大事。 传令兵过去了。 李孟羲想了一下,又令传令兵,去把木匠营也叫起来。 不一会儿,安静的营中,热闹人声响起。 就听了一会儿,听新兵们被搅扰起来,不大的滴咕抱怨声,一人一句,竟然让营里吵闹的跟菜市场一样。 李孟羲眉头紧皱。 这你喵的,要悄悄摸行事,能成吗? 又呆片刻,人员调集也需时间。 等了一段时间,李孟羲去木匠营。 被叫起的木匠们,打着哈欠,满脸茫然。 李孟羲找到匠营副官鲁犁,问,“鲁犁,咱们匠营,有多少小棍儿?” 鲁犁被李孟羲给问蒙了,小棍儿? 鲁犁试探着问,“营正,弄这小棍儿,是做甚?” “做马嚼子,不,人嚼子。” 数万兵力,人手一个咬嘴里防止说话的小棍,一时半会儿还不容易凑够。 大约一刻,李孟羲领着木匠营,木匠营的木匠拉着车,车上是所有仓促能找到的小棍子,树枝,柴棍之类的。 李孟羲这边做好了准备,刘备那边,校场上,火光还没准备好。 白天集合人手都已经够费时间了,晚上再把人手集合,更是麻烦。 李孟羲就眼瞅着,有人拿着火把,一根火把一根火把往火把架子上放。 看样子,晚上练兵的时候,火把架子没有撤。 就这样,足足等了一刻,火把架子布置完,校场算是大致光明了。 然而,人不齐。 好多人都没找到自己的队在哪。 此时,事先的安排和训练起了作用,哪怕是突然遇到官军,匆匆扎营,刘备仍然记得精心划分好了训练场,又因十二生肖旗编制自划分好以来,新兵们不管是训练,扎营,行军,都在不停熟悉编制,到如今,终于是能明了各自编制了。 再加上,十二生肖旗扎营和训练地的安排是很有规律的,鼠牛虎兔,龙蛇马羊,依次来排。 这就减少了很多混乱。 不久,建制齐整。 新兵三万多,全部聚集,人多的,都看不到头了。 “全体都有!立——正!”刘备扯着嗓子喊口令。 李孟羲看刘备在那喊,就觉得,几万人沃日,前边喊,后边听得见吗? 得高音喇叭,必须得高音喇叭,不然,大规模集训喊话,根本就做不到。 喇叭的原理,是电磁,磁铁,线圈,炭粉,纸盒,然后给怎么乱七八糟弄一下,就是喇叭了,初中学过扬声器原理。 磁石有,用铜做线,碳粉,纸盒,都能在汉末找到。 但是,好像得电……电呢!电哪里找! 李孟羲胡思乱想之际,刘备立正踏步看齐一阵喊。 不用看,李孟羲从脚步声都听得出来,不齐。 人太多,后边的人听令慢,动作根本做不到一个点上。 刘玄德再令,令所有新兵教官出列。 新兵教官可是一千六百个,人同样不少。 刘备对这一千六百人,仔细交代。 “一会儿,你们交代自己个手下的人,一会儿得拉住绳子,走夜路,走路的时候,嘴里咬根棍,一句话莫说,谁敢勿了大事,决斩不饶! 再有,到了地儿,车阵摆好,就地驻扎,不能乱动,不能私语,今番事要不能成,新兵教官,全撤!” 刘备说的很严厉。 怕有人听不清,刘备特意走到前后左右,又说了数遍,走中间又说了一遍。 确认所有人都听清军令之后,下令解散,令新兵教官们各回各队,向新兵众人传达命令。 而后,新兵营又声音纷乱了起来,嗡嗡一片。 李孟羲深知,义军没有太多合格的低级军官,这些新兵教官,一个月前的只是民夫而已。 势必,由这些民夫提拔上来的新兵教官向下传递军令,并不能十足十的传达。 又等到关羽腾了军中车驾前来,车,人,作战目的,作战命令,行军之法,全安排妥当。 刘备令,鼠旗剪刀营第一队,全队出列。 一队三十人,并持旗新兵教官一人,并持鼠营大旗的战兵一人,共计三十二人。 领三十二人至车队旁,此时有一问题,车阵人力配备该怎么配备好,三十人,能守几辆车? 一合计,为求稳妥,只调车两辆。 然后,李孟羲再让人给要出去的鼠营第一队,每人发了一个木棍,让新兵们把棍咬在嘴里。 还有,长绳一根,令士卒都抓着绳子,连拉车的都得抓着绳子一手抓绳一手拉车,绳子要不够长,后边的得抓着前边的衣服。 安排完,李孟羲重复交代,“路上不得说话,到地儿不得乱走,违令者杀!” 朝关羽点了点头。 关羽扫了第一队人马一眼,沉声道,“走!” 说着,也不拿火,领着人马就走。 这第一队出去,乃实验。 第一队出去后,李孟羲先不让第二队跟进。 而令剩下各队的新兵教官,多熟悉命令。 关羽自领人马出营,关羽骑着马,手里拉长绳,跟牵羊一样。黑压压夜里,什么都看不清,摸黑跟随关羽走着的几十个士卒,嘴里咬着棍,抓着绳子,拉着前边人的衣服,笨拙的迟缓的,一点一点往前走。 这一路,很是磨人。 终于是磨到了目的地,关羽寻见了一丝很微弱的光亮,带人过去,果然是弓弩队车阵的暗火。 火把有木桶木板和布幔挡着,后边能看见一丢丢火,前边官军不能看见。 关羽领人来,车阵中,副将过来。 “关将军……” 关羽立时皱眉,打断副将的话,沉声令下,“自此时起,全军噤声!” 副将愕然,张了张嘴,抱拳一礼,回车阵去了。 然后,关羽小声做安排,令过来的一队三十二人,把车架贴着弓弩队车阵横着放好,然后就地驻扎。 片刻,两辆板车排好,人也驻扎好。 关羽再三交代,噤声,莫要多言一字,莫要多走一步。 交代完,匆匆离去了。 此时,袭扰官军营寨涿州人马绕营奔驰已久,人马需歇力,张飞整队在官军营寨北门,单骑在前,指着官军营寨叫骂,官军愣是不出。 夜里,也瞅不清人,官军众军将,听熟了张飞炸雷般的喝骂声。 第五百二十五章 时间之急迫 涿州军大营,站在寨门处翘首以盼的刘备和李孟羲,终于听到了黑暗中响起了的细碎马蹄声,关羽终于回来了。 问关羽,夜里行军如何,车阵安排又如何。 关羽道,“行军无妨,安排也无妨。只是……太慢。” “此去来回一趟,耗时一刻。一趟只三四十人,数万大军,怕是忙到天亮,不能调动半数。” 关羽建议,“使两百人一队。” 事情真的难,不仅要夜里安排军事行动,还不能点火把,还得悄悄摸摸,还得是一夜时间,把数万人马,全安排完。 两百人一轮的话,军中新兵队为三十一人为一队,两百人,六队不够,得七队。 七队为二百一十七人,其中新兵教官旗手七人,枪兵二百一十,带车辆每队两辆,共计十四辆板车。 调动人员,发其长绳令其首尾牵绳相系。 其中有一个问题,一队单独行动时,长绳一根,足够三二十人抓着绳子一同行动,但是,多达数百之后,没有那么长的绳子。 为防有人走丢,李孟羲认为是,其中得有人,一手抓着前边绳子的尾端,另一手抓住后边的绳子,起到承接前后的作用。 可是,新兵们手里都拿着木枪,双手抓绳,枪就没地方放了。 第一时间,李孟羲想到的是,抓绳的新兵可以把枪交给别人让别人帮忙拿。 再一想,莫不是傻了,有带着板车,何必拿枪。 夜路不好走,走着走着一个跟头,枪万一脱手掉了,半天找不到,岂不耽误。 而把枪放到车上的话,谁要摔倒,爬起来便是,无有木枪丢失之担忧。车只要不翻,枪就不可能有事。 于是,李孟羲令各队把枪都放车上栓好,到地儿再分枪。 然后,两百多人,用了八条绳子,从前连到后,连了一串。 旁边,木匠们负责把小棍一人发一个。 “都把棍儿咬嘴里,路上不能说话,到地儿也不能说话。 敢有违者,杀无赦!” 李孟羲在旁边走着,重复着夜行禁令。 看人都拉好了。 李孟羲朝关羽招手示意,“妥了!” 关羽翻身上马,旁边人递来绳头,牵起绳头,“走!”关羽沉声下令。 这第二波人数相比第一波人数多多了,关羽不敢走太快,前边走的快,后边就得跑了,一乱起来,容易出差错。 于涿州军,今夜有天时之利。 幸好如今将近腊月,十天有九天天色昏沉,夜黑风高的,天上星星月亮都没有,伸手不见五指,正利夜行。 义军军营,李孟羲抬头看着乌漆麻黑的天空,他眉头皱着,在计算着。 (兵力四万,一波可调动人马两百,需,两百波。 一来回,不算车阵安排,准备时间加行路,需一刻,现在大致,夜中十点多,按十点算。 临近冬日,六点天要微亮。 也就,只剩八个时辰,共有三十二刻。 若两百人一波,最多有三十二波,最多可调动起人手六千四百人……) 李孟羲眉头紧皱,时间不够。 每波人手,至少得加个五倍才勉强可以。 也就是,一波千人之多。 可人一多,就容易发出声音,容易暴露。 陷入两难境地了。 李孟羲和刘备商议,问刘备,如何能减少声音。 刘备思索片刻,道,“可把鞋脱了,赤脚走路。” 李孟羲恍然,这是个极好的方法。 赤脚声音能小很多。 于是,全军下令,令所有人,脱下鞋子,不管是把鞋子系着挂脖子里,还是夹腋下,还是塞衣服里,总之,不能穿着。 命令下达片刻之后,李孟羲令军法官下去审查,遇到没脱鞋的人,立刻把人拉出来,一顿鞭子就抽了过去。 鞭子啪啪抽,杀鸡儆猴的效果极好,那些嫌地凉不脱鞋的人,立刻就把鞋脱了。 李孟羲又令新兵队五十队出列,也就是,一下出来五十队,一千五百多人。 人一道排开,从校场,能排出寨门,排到外面去。 绳索用了七十多根,把人员和车架从前到后一字拉好,李孟羲发现,单人队列,实在太长了,长的过分。 无奈只得再改。 改成双人队列,以板车为核心,板车后边,车尾左右拴着两根绳,这就使行军队列短了一半。 待人重新拉好,发给众人咬在嘴里的木棍还未发完,关羽便回来了。 等了片刻,算是把第三波人安排好了。 关羽回来的路上,关羽也把帐算明白了,一波要是只三两百人,忙到天亮,也无法完成合围。 本来要回来跟军师商量下,把人数加多,没想到,军师先一步安排妥当了。 关羽本还想再商议下细节,看到众士卒都是持着脚,关羽便不打算再多问了。 必是大哥与军师有稳妥安排。 这第三批,多达一千五百多人,车架百辆,人数一下多了很多。 人太多,关羽也怕弄出动静,严厉交代道,“嘴里的棍咬紧了,莫要多说一句话,胆敢有违!军法从事!” 目光扫了长长的队伍一眼,“走!”关羽牵绳带头出发。 人数多了太多,关羽深知,此次得走的更慢,前边稍微快一点,最后边的人就跟不上了。 用长绳连接的长长的队伍,只完全走出营寨,就花了不少时间。 关羽前脚走,李孟羲立刻又令五十队新兵队出列,马上开始统筹下一波人手,排列队伍。 车辆,绳索,发给每人的口嚼子,一个不能少。 旁边,给李孟羲帮忙的超过几百人,木匠们在不停的制作口嚼子,虽只是一截小木棍而已,但是数量缺口太大,不赶紧作,后边就没得用了。 还有战兵们,战兵在负责腾车辆和送车辆,运送车辆的队伍往来不绝。 还有军法官和刘备的亲兵们,则负责拉队列,还有拉绳索,关键的还有负责检查绳索有没有绑紧,车上的枪有没有绑紧,口嚼子是不是每人嘴里都咬着,还有检查是否每人,脚上都是赤脚。 要是碰见有人摘了口嚼子,乱说话,愤怒的军法官立刻就把人脱出来,鞭子狠抽一顿。 实在是今晚行动,对纪律要求太高,几万人,但有一个人咋呼一声,就可能使行动失败,得几万人,一点声音不能有,此是惊天难度。 李孟羲这边,在拉后续队伍,关羽领着一千五百多人,慢腾腾到了地方,到了与车阵续接之处。 因为不能有光,不能说话,不能大肆走动,关羽不得不亲自指挥着,让一队一队,一辆一辆车的调动。 意识到,单就把过来的一千五百多兵力安排妥当,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成的。 关羽于是,去叫来副将,令副将悄摸声的,把人续着车阵给一点一点安排好,“且记,不怕慢,就怕大声,慢慢来,莫有大动静。” 把兵力安排之事交给副将,关羽跨上战马,朝正叫阵的张飞去了。 张飞堵在官军北寨门外,喊的都累了。 关羽来,叫过张飞,与张飞耳语了一番,听完,张飞极诧异的勐地回头朝后看去。 咦?!身后漆黑一片,哪有大队人马调动? 这无声无息,做了好大事! 张飞粗犷的脸上,阴险的嘿嘿一笑,“就交给俺老张!” 然后,张飞劲头十足的朝众骑呼喝,“走!再扰他一阵!莫让皇甫老儿睡的安稳!” “驾!” “驾!” “冲啊!” “杀啊!” …… 停息了一阵的涿州骑兵,突然又喊杀着动了动了起来,喊杀阵阵,马蹄隆隆,把夜晚的静谧,搅的嘈杂不堪。 张飞突然大动,谨守营寨的官军士卒一下惊动,紧张了起来。 可涿州军骑兵,仍是绕寨奔走不停,并不靠近。 又,皇甫嵩恐箭支损耗过甚,下令,只在涿州骑兵临近之时发失还击,若其不近,莫费箭失。 于是,两下相安无事。 张飞所部,再未受一支箭失袭击。 老将皇甫嵩站在箭塔之上,已很久没有下去。 耳听涿州人马大肆呼喊之声,皇甫嵩便知,果然屈兵之计也。 涿州军定是打定主意,要搅扰一夜,使官军人马一夜不能安然歇息。 皇甫嵩大恨,可惜,本欲夜袭,被涿州军先了一步,又不知涿州军在暗处埋伏多少弓弩手,出寨驱赶涿州骑兵也不能,先机尽失矣。 于另一处,有人也有如皇甫嵩一样的判断。 曹操看涿州军骑兵势又嚣嚣,便知,涿州军欲以区区百十多骑,要袭扰官军整夜,以成屈兵之策。 “唉,兵法如棋,宁失一子,莫失一先呵。”曹操幽幽叹道。 张飞之所以放弃休整突然再动,是故意要用呼喝之声和马蹄声为关羽作掩护。 有喧嚣人声与马蹄声吸引官军耳目,其后暗暗聚集之涿州军大队人马,便安全了许多,少了许多暴露之可能。 不久,关羽又回大营。 一千五百多兵力,又安排好了。 关羽不做太多停留,领人又走。 一波调动人力,一千五百,要调动四万人力,需三十波,因人多,每波赶路和抵达之后的安排,要耗费更多时间。 大致,一刻半,可安排妥当一千五百兵力。 共需用时,三十个一刻半,大致为七个时辰。 时间勉强够。 只是,李孟羲觉得,把官军营寨全围起来,包围圈有点大,区区四万人,好像不够围拢一个超大的包围圈。 若四万不够,八万人力又该如何,李孟皱眉。 此时,李孟羲心里没底,情报不够,他不知官军营寨多大一块,以官军营寨为中心,拉起的巨大包围圈,又该有多大,他算不出来。 若需八万人力,现在待命的人力不够。 义军战兵加新兵营,满打满算,也就四万出头,这是义军所有有一定纪律和组织的人力了,剩下的,全是民夫。 若令民夫众人参与夜间行动,可靠性堪忧。 想到此处,李孟羲再令,令营中大起篝火,叫起所有民夫。 命令下达之后,李孟羲匆匆去了后方黄巾军扎营处,夜里,张角被匆匆惊扰起来,中军帐升起火把,持火夜谈。 李孟羲目视张角,问,“你手中有多少可依令而行之兵?我军要夜围官军营寨,需暗地行事,人马衔枚,若你部人马不能依令,则反有事败之忧。” 李孟羲不问黄巾军力是否强盛,只问黄巾能不能依令行事,这个问题极其难答。 张角一时迟疑,不敢轻易作答。 张角眉头紧皱着,半晌之后,抬头看向李孟羲,“……不妨某将人手交于公子,公子来安排?” 张角问题回推给了李孟羲。 李孟羲思索了下,以纪律严明之兵,间杂一些民夫之类,虽等于掺沙子,但勉强能使可用之兵的数量变多。无他,以新兵教官,以一队新兵三十人,节制民夫众人而已。 觉得有一定可能性,于是,李孟羲便令张角聚集军中所有手中有刀兵之人手,前去为用。 张角还要花时间调集人手,李孟羲便离开回营去了。 回到营中之时,义军营中,民夫众人已被搅扰起来。 此时,义军十五万之众,几乎全都连夜动员起来了。 李孟羲回来时,关羽刚又领一队人走。 刘备在组织新一批人手,李孟羲建议,此次,以民夫和新兵间杂,两名新兵,中杂一民夫。 也就是,一队新兵三十人,夹杂三十个无甚纪律之民夫。 刘备疑惑,值大事之时,用民夫是否稳妥? 李孟羲则说,恐怕人手不够,围不成包围圈。 若新兵不够,再调民夫,则民夫成营,必然混乱。 若使新兵一半,民夫一半,则稍能约束纪律。 刘备点头,转头,令民夫营民夫一个接一个过来。 再开始编排队伍,更复杂了,得新兵叉开,往新兵们中一个隔一个的安插民夫。 同时,军法官众人更忙了,得一个个看着民夫们把鞋脱了,发木棍的时候,得看着民夫们把木棍咬嘴里。 民夫们纪律性是远比不过接受了长时间队列训练的新兵的。 队列中,一精头精脑的民夫趁军法官走远,拿下了嘴里还带着树皮苦涩无比的木棍,他碰了碰身前一人,小声问,“哎,弟兄,咱这是干啥去的?” 前边,咬着木棍的新兵回过头,并不说话,看白痴一样的看着民夫。 民夫不耐,又拿手碰新兵,“问你呢,你倒是说啊!” “谁他娘让你说话了!”军法官一声暴喝,愤怒过来,抓着方才说话民夫的领子,一把把人拖出来,手中鞭子不由分说就往人身上狠抽。 一阵很抽结束。 民夫委屈又愤怒,横着脖子面红耳赤,“俺没说……” 军法官狠狠地瞪了民夫一眼,“棍儿咬嘴里,咬起。” 民夫仍然犯犟,军法官挥起鞭子啪的一声抽过去,“老子让你把棍儿咬起!” 军法官怒目瞪向民夫,手已准备拔刀了,民夫迫于形势,只能把苦涩的树棍咬在嘴里。 把民夫重新塞回到队列,军法官目光扫了一圈,高声交代道,“老子说下!一会儿出营,都抓紧绳子,莫掉队,到了地儿,棍儿给我咬紧了,谁要是说一句话,死了别怨没交代。” 另一边,另有军法官也在训斥人。 看一名民夫脚上鞋不脱,军法官训斥让其把鞋脱了。 “地凉……”那人弱弱道。 “凉你爹了蛋!脱了!”军法官暴怒。 民夫不得不脱了草鞋拎在手里。 因为这次人员复杂了,调动安排起来麻烦无比,关羽回来的时候,队伍仍未安排完。 等了好一会儿,队伍安排妥当。 因,每队都混入了一半民夫,各新兵队人数膨胀一倍,因而,一波人数就多达恐怖的三千多人。 此时,要是再用绳子,三千人从头一直连到尾,已经不可行了。 因为队伍太长,若连成一体,前边人慢腾腾的走,后边人得飞起来才能跟上。 所以,李孟羲又派战兵数人帮着带队。 把长长的队伍分成数截,则就不用太担心行军速度。 夜色更深,官军营寨四周,张飞令骑兵散成小队,环围官军营寨,使官军营寨四周任何一个方向,都被马蹄声惊。 官军难以安然,义军这边,十几万之众全被搅扰而起,今夜同样无法休息了。 第五百二十六章 合围,成 时间已过夜半,义军大营依然在不停的调动人员,把能作战的人力一队一队送出去。 负责一遍一遍不停重复命令的军法官们,吼的嗓子都哑了。 然而每新拉一队,就必须从头到尾重复命令,因为每队除了有新兵以外,还有半数什么都还不知道的民夫,民夫不知要把鞋子脱了,不知要把要把木棍咬在嘴里,不知道不能说话,更不知道得抓紧绳子。 这些关乎夜行成败的细节,万不能有差错。 军法官们已经迫不得己砍了几个脑袋,有傻子一般的民夫,军法官让脱鞋,他不脱,跟军法官起了冲突,不知死活的跟军法官打了起来,引起一阵混乱。 非常之时,李孟羲不再仁慈,直接下令把人斩首。 不仅如此,为增强威慑之效,为使把砍的几个人头发挥最强的示警效果,李孟羲特意找来木桩子,把斩首的头颅还有尸体,挂在木桩上,特意还在木桩子附近,插了一圈火把,火光明亮,如同展示台一般,可让经过的每一个民夫都必然看见左右悬挂的血淋淋的首级。 见者噤声。 自从把尸体挂那里之后,李孟羲就发现,再拉新的队伍,民夫也好,新兵也好,安静老实了许多。 李孟羲此时明悟,难怪古代将领那么喜欢砍人立威,残酷的手段,效果极好。 在李孟羲和刘备在拉新一支队伍之时,围寨的车阵处,关羽又遇到麻烦。 因为一开始兵力逐步投放过来时,以本来弓弩队的车阵为中心,左右接续,可是人越来越多,车阵越接越长,越接越长。 车阵应是围拢,应是把官军营寨团团围住,仅一堵车阵长墙,不能合围。 关键便在这里,黑灯瞎火的,又不敢点火把,很难摸清楚车阵到底如何转弯才正好能把官军营寨给恰巧围住。 关羽看着漆黑一片的夜色,很是头疼。 必得弄清车阵以何处转弯为最好。 不能想出答桉的关羽,想到了李孟羲,关羽以为,军师大约或许有办法。 不久,关羽回到军营,找到李孟羲,直接说了所遇的问题。 李孟羲听完,眉头紧皱。 问题大概是夜间测量,还有夜间定位问题。 看似简单,竟然非常的难。 李孟羲觉得,这至少涉及了,工程测量,几何,计算,统筹,等各个方面。 认真思考好久,李孟羲迟疑道,“若想定位,必须有火光为引。 可使骑兵,先近敌军营寨四角,再自四角之后,退数十步,骑兵持火立定。 而后,车阵可以此四角骑兵为记,两两依次串联,连车阵四道。” 测量方法,李孟羲有了,用估测法,骑兵自敌军营寨四角出发,约莫走几十步,定住。 定位方法也有了,四角四个骑兵定位,四角定位法。 到这里,李孟羲忽然问,“关将军,官军营寨,是方的,还是圆的?” 关羽迟疑,“……未曾细看。” 这就,稍有麻烦了。 要是官军营寨是方的,好办了,要是官军营寨是圆的,也无妨,方圆两形,无太过突出的侧愣。 可万一,皇甫嵩的营寨是一个尖锐三角形,那万一定位不对,士卒把车阵一字排开,摆着摆着,就把车阵撞到官军营寨上了。 数万兵卒,数千车辆,诺大的车阵,诺大的工程,时间又紧迫,只能一次对,没有修改的时间。 情报有不足,不知官军营寨,到底是圆是方是其他,按常理来想,官军营寨应该要么是圆,要么是方,此二者最为紧凑。 李孟羲和关羽说,应先弄清官军营寨大致形状,然后可使骑兵四角定位。 此中有一容易暴露之处,骑兵持火四角定位,有火光,目力好的人能看见接近火光的车阵,万一因此官军生疑,杀将而出,则事必败。 故,骑兵持火四角定位法,虽能用,但危险。 关羽眉头紧皱,只觉麻烦无比。 “……用绳如何?接续长绳,定位官军营寨四角之后,长绳自东拉向西,自南拉向东,一字拉开。 而后,纵是无火,士卒摸黑循绳,亦能摆起车阵。” 李孟羲听明白了关羽说的什么,关羽说的,跟拿石灰撒线一样的标界法,不同的是,关羽没用石灰,而是拉阻拦索。 士卒不用看的见,不用有光,摸黑朝前走,碰到绳索阻拦,就是应该立下车阵之处,于是,停下便可。 “那便需要极长绳索。”李孟羲点了点头,看向关羽,道,“车阵处无有明亮火光,做长索艰难,还是在营中做好绳索,再带去为好。” 关羽点头,同意李孟羲的建议。 而后,李孟羲在军中找长枪,找绳子。 然后,因为不知道到底怎么做长绳合适,李孟羲不得不临时实验。 长枪两根,刺在地上,约莫是,中隔三丈。 以李孟羲的理解,两根木杆之间栓绳子,因绳子自身有重力在,如果距离远,则绳子势必中间下坠。 故,两杆间距,不能太长。 又有,若间距太短,一则工序是麻烦,二则,浪费绳子。 李孟羲便选了三丈间距。 再考虑到,绳索其实是定位的阻拦索,不能太高,太高,高过头顶,人摸黑过去,不知绳子在哪。 也不能太低,太低贴地,说不定一脚迈过去了,也不知绳子在哪,说不定绳子太低,会被绊倒,人一倒,把绳索也拽倒,就毁了一连串绳索。 李孟羲曾推算过绊马索最合适高度,绊马索最合适高度,应该以能恰好卡住战马小腿为主,此高度最容易使战马摔倒。 要是低一点,战马一跃而过,高一点,高到战马前胸,战马直接冲撞过来,把牵绊马索的士兵都给带飞了。 当时弄明白的问题,现在要做拦人的阻拦索,李孟羲知道最合适的高度该如何了。 与绊马索不同,绊马索要把马绊倒,一会儿要用的阻拦索,则反而要避免让人摔倒,因万一摔倒,就是一连串事故。 故,绳索应该是当胸高度,也就是,大致五尺半到六尺。 绳索绑好,系在枪杆上,然后应该是把枪往地上刺,给固定住。 于此时,李孟羲发现,枪虽能刺进泥土里,但是刺不很深,得需要锤子。 不用锤子,拿盾就可以,一面大盾,哐哐的拍,比锤子好用。 问题还有,枪的高度。 枪太长了,拿盾从顶拍,够不到。 如果是骑着马,高度好像够了。 另外,枪可以选短一点的枪。 李孟羲再下令,令尽取军中短枪。 命令下达,各方统力,短枪逐步汇聚过来。 战兵们帮着把绳索和长枪给绑起来。 因不知到底多少够长,李孟羲就令人,不停的绑,等到绳索和枪绑的卷起来有一大捆的时候,停下,再绑另一捆。 两枪之间,绳索三丈,一捆若五十一杆枪,则总有长度便为,一百五十丈。 一车大致可拉枪索四捆,凑够一车,交于关羽,关羽带着人,带着枪索走了。 —— 重又至车阵处,关羽先是看了一眼依然火把通明的官军营寨。 官军营寨,到底是圆是方……关羽皱眉。 驱马上前,关羽绕官军营寨环绕起来,边绕圈,边留心观察,一圈绕完,果然,官军营寨方方正正,乃是方寨也。 军师之策,可于营寨四角由骑兵定位,以此定立四面合围车阵。 关羽再去找来骑兵数名,面授机宜。 众骑兵领命,先散向四角营寨,然后再约莫斜撤几十步,然后立住。 关羽再领着负责钉枪索的车队,先近定位骑兵处,接近之时,令骑兵把火把熄了,然后车队才过去。 士卒们摸着黑,把成捆的枪索从车上搬下来,然后从第一根开始,把枪竖地上,开始铆钉。 关羽亲自负责此事,关羽手拿大盾,由士卒扶着枪,关羽在马上,借战马高度,刚好能够到枪柄尾部,盾拎着哐哐往枪上砸,数下之后,关羽压低声音问,“好没?” 黑暗中,士卒轻晃了几下枪,甚是稳固,“妥了!”士卒压低声音回到。 就这样,每隔三丈左右,绳索拉开,钉下枪标,一根接一根,朝着远处另一个定位骑兵所在延伸过去。 在半途,一捆五十一杆枪索用完了,士卒从旁边车上又抬一捆,用绳子再连接,然后再一根接一根的拉开。 最终,枪索从最西一角,拉到最东一角处,枪索用了三捆多。 一捆长度为一百五十丈,三捆多就是五百多丈,长三里多。 若除去冗余,减去斜长,皇甫嵩营寨长近两里。 这第一道车阵标线拉完,就花了两刻多时间。 有了标线,关羽又令车阵次第向前摸去,人撞到绳索为止。 在张飞部骑兵不知疲倦的奔走呼喝声中,在张飞部骑兵掩护之下,士卒们摸黑缓缓移动着车阵向标线靠拢。 而后,关羽再匆匆回营,营中,李孟羲又准备好了一车枪索,多达三千人的一队新兵民夫和黄巾混杂的队伍已拉好。 队伍中,人人嘴里咬木,双脚赤裸,手中抓绳,三千之众,在严厉的军法官的约束之下,安安静静,无人敢吵闹。 关羽领队伍再出,忙碌不休。 —— 子时过时,关羽把枪索钉到了官军营寨东门处,长长的一串枪索,从一角一直连到另一角。 各新兵队,以整队为单位,一队六十人,新兵与民夫与黄巾杂半,不点火光,不出声息,由关羽副将及麾下百夫长领着人一队一队慢慢朝枪索所在摸去。 一队车队,为首一百夫长,百夫长手里牵着绳子,绳子后就是新兵队的持旗教官。 教官手里也拉着绳子,绳子牵引着一辆板车,板车上,放着许多木枪,板车尾后,又是许多人。 百夫长慢腾腾的走着,一脚深一脚浅的摸索着向前。 突然,胸口撞到了横拦的绳索,百夫长顿时一滞。 “到了。”百夫长压低声音,朝后边低声说了一句。 黑暗中,无人答话。 “解绳,车推过来。” 百夫长小声说着。 黑暗中,有车轮挪动的轱辘声响起。 在远处,涿州军骑兵的隆隆马蹄声,把一切痕迹都遮盖去了。 “过来,”百夫长小声指挥着,“车,往我这儿靠。” 黑暗中调动人手,很是艰难,但调动在稳步推进。百夫长将四辆板车横着贴着标界枪索给首尾排好,又拿绳子把车首尾各自连接了起来。 车阵安排完,事就办妥了一半。 下边,百夫长再令把车上拉着的木枪取下,一个挨一个,摸黑往后递。 枪不一会儿就发完。 百夫长又低声道,“妥了,就呆这儿,呆住,莫乱动,莫乱说话。” 交代完没一会儿,百夫长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还有吱扭响的车声接近。 百夫长知道,是后续一队来了。 “这儿,俺们搁这儿,过来呀。” 百夫长朝声音方向,压着声音喊到。 对面车队的人,摸着声音,摸了过来。 然后,新来的车阵就贴着枪索,挨着已排好的车阵,又续了一截。 于营中,又有新的麻烦,板车不太够了。 不得已,李孟羲立刻派人去淄重队,把所有淄重卸下,把车腾出来。 还有,知道张角部车辆很多,李孟羲又一令下达,令张角搜集所有车辆以为后备。 至丑时,关羽已绕到官军营寨南门,此时,人员调动变得麻烦了许多,官军是当道下寨,义军正对着的是官军营寨北门,要到南门过去,得转大半圈。 又是摸黑行动,关羽生怕有人一头撞到官军营寨去,被迫,又令数骑持火把作为路标引路。 因为又怕离火把近以致车队暴露,关羽特意让远离火把,绕了大圈走。 既,火把提供方向,士卒不能真就贴着火跑。 到寅时,涿州军大营,李孟羲看着所剩的最后一队人,清点完,人数只有不到千人。 军中所有可作战人力,全都派出去了。 待关羽再次回来,李孟羲道,“只剩这些人了。” 关羽一愣,“可东门,尚未围拢……” 李孟羲不由皱眉,包围圈还未围拢,兵都没了。 一想,还有战兵。 既,除了新兵三万多人,再加三万多民夫,再加张角支援来的一万多人以外,还有战兵步骑弓弩四千多人。 这四千多战兵,包括了军中骑队,包括了三千披甲士,包括一队千余人的弓弩队。 骑兵也好,成建制的弓弩队也好,李孟羲觉得这些精锐力量纠结一部能有更大作用,而不是拆分掉拿去填充包围圈,因此,就没有动这几千精锐力量。 现在关羽说,包围圈还剩一截没合拢,正好把战兵抵上去。 战兵集结,除骑队动静太大,不动,三千披甲士与弓弩队千余,全随关羽去了。 寅时四刻,换算时间,大致四点多,关羽安排人手和车架一点点填补东门包围圈,终于,东门车阵和北门车阵,于东北角处,连到了一起。 至此,义军终于将官军营寨,用超过八万人力,超过四千辆板车,在官军营寨四周,八十步外,把官军营寨团团围拢。 忙碌了快一夜的关羽,心力疲惫,劳累不堪,到此时,关羽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马蹄声依然隆隆,看去,是张飞领着骑兵依然照计划绕着官军营寨绕圈奔走,以扰乱官军耳目。 关羽不由一笑。 第五百二十七章 惊天难题 待关羽回营,说车阵已成功合围。 刘备和李孟羲相视一眼,满眼疲惫的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紧赶慢赶,终于是赶到天亮之前,把包围圈合拢了。 刘备看李孟羲哈欠一个接着一个,便让李孟羲前去休息。 李孟羲摇头拒绝。 众人都知,待天一亮,必有重大事端,为免反应不及,刘备关羽李孟羲三人一道去车阵处了。 夜色依然是漆黑,四下静悄悄的,死寂如鬼域,李孟羲凝目四看,根本就看不出四周会是藏了八万多人力的模样。 因为知道黑暗中肯定藏了人山人海的,瞬间,李孟羲就有种感觉,森森漆黑之中,隐约鬼影重重,哪哪都是人,好不吓人。 目光再远点看,李孟羲能看到官军营寨里火光,以及,有听到隆隆不停的马蹄声。 是张飞,张飞依然不知疲倦的带着百十多骑兵,不停的绕着官军营寨转悠。 一桩大事完成,重担放下,疲惫感一波一波的席卷而来,李孟羲哈欠一个接一个,可天不久要亮了,决计不能睡。 狠狠地揉搓了下脸颊,驱赶睡意。 李孟羲在脑海中,模拟明日一早,双方对垒。 只要天一亮,能看清东西,官军一瞅见营寨被团团围住,肯定军心动荡,皇甫嵩纵有拼杀之胆,可皇甫嵩连阵势都摆不开,焉有搏杀之心。 所以,以战求和之策,又谋算得成。 李孟羲料想,皇甫老儿,不敢妄起战端。 官军被团团围定,官军已至绝路。 就如,被白起围死的赵括,他赵括,敢与白起拼杀? 不对……李孟羲眉头一跳,似乎,被逼入绝境的赵括,还就真的跟白起厮杀了。 想到这里,李孟羲眉头微皱。 不对劲儿,虽说以军势逼之,能以战迫和,可如今,把官军四面围死,已把官军逼至绝境,绝境之下,皇甫老儿说不得反而会拼死一博。因不突围,绝无活路。 欺负一个无胆怂人,没把怂人欺负到绝境,怂人一下手不敢还,可万一把人逼到绝境,那必然,怂人敢拿命相搏。 就是如此。 现在问题就在这里,一不小心,把官军逼至绝路了。 李孟羲觉得,待天亮,有八成以上可能,官军要以命相搏。 若涿州军的目的是以战促和,毫无疑问,不小心失策了。 李孟羲急于关羽刘备二人商议对策。 “今番事已为,再撤车阵,毁一夜之功,不智。 为今之计,唯有先发制人,待天亮,不待官军满营震动,不待其砺出战,先派使者至官军营中,言语安抚之,以弱其拼杀搏命敢死之心。” “……某突然记起,我军粮草似乎不足。”李孟羲眉头皱起,看向刘备。 刘备沉吟到,“不计牛骡牲口,粮草还能撑十余日。” 李孟羲眉头皱的更紧,“此大难也。我军粮草不足,绝不能与官军长久相持,不然,粮草尽时,回天无力。 然,皇甫嵩深仇我涿州军,不灭我军,誓不罢休。 玄德公你又不愿与官军厮杀,与官军,慑而不攻。 可皇甫嵩横亘在前,其今日相逼,明日相逼,今日与我对峙,明日又与我对峙,任其动作,我军将被拖延于此,直至粮草耗尽而不能存进。” 李孟羲大敢棘手。 实在是太难了,义军军力比官军强的多,然官军也数万之数,打败官军虽大有胜算,但并不多么容易,【败官军】,这是第一难; 与官军作战,不论成败,于义军大不利,因而,若与官军战,则力图歼灭,可就是几万头猪要跑,也难免很多猪跑掉,又是几万官军。【力图歼灭】,难度更是大了一截; 比全歼官军难度更高的是,以威慑之法,以战求和,不与官军作战,就把官军逼退,这是,逆天难度;然而,难到离谱的地狱难度来了——不仅要把战意旺盛兵强马壮的官军逼退,还在短短数天内,把官军逼退。 现在,李孟羲遇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地狱难度的难题。 要在数天之内,使剑拔弩张随时可能擦枪走火的双方,不发生战斗,并且,把皇甫老儿给惊走。 不发生战斗,跟把兵强马壮胆气雄壮的皇甫嵩惊走,这两个条件,本身就是相斥的。 然而,李孟羲想到了一个可能。 思路飞转,李孟羲结合现在手里的筹码,和敌我局势,有了对策。 现在,涿州军的最有利筹码是——已然围拢的四面合围的车阵。 关键就在此处。 意外的,涿州军给自己创造了出了大局决胜的条件。 不与官军作战,且要在数天之内,逼走欲置涿州军于死地的皇甫嵩,这在平常,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然,当涿州军把皇甫嵩合围起来,把官军逼至绝境之时,涿州军有了数天之内把皇甫嵩逼退的契机。 “可用以进为退之法。 我军所求如何?我军军粮不足,所求为数天之内,逼走皇甫嵩,逼皇甫嵩远遁而已。 故,可作不灭皇甫嵩誓不罢休之态,逼皇甫嵩入深陷绝境,使其昼夜惊忧,使其无一刻不想突围。 我军先围他两日,然后,再放开合围,皇甫嵩立时趁机远遁。” “皇甫嵩遁逃,我军得以摆脱官军。 于是,一者我军不与官军战,二者我军于粮草耗尽之前,摆脱皇甫嵩,两全也。” 对策定下,火把的摇曳的火光中,被火光照映的明暗不定的,李孟羲稚嫩的面孔上,带着十足的自信,“我计,围他皇甫嵩两日,而后,日日剧增合围压力,使皇甫嵩不敢思相持,不敢思依寨据守,急思逃命。” “至于如何日日增重合围压力,此事易耳。”李孟羲故作神秘。 他不说到底是何方法,能让被围之兵强马壮数万官军,一刻不敢据守,而只思突围逃命。 “眼下,还有一难。”李孟羲道,“我军合围官军营寨,与官军已直面相峙,我所虑者,官军数万之众,仅一卒不制,引箭射来,则便瞬起战端。” 一夫不忍,大战必起。” “于此,该如何防之?”李孟羲问向刘备关羽二人。 李孟羲知道很多类似的战例,往往,只是敌对国双方巡逻士兵的口角而已,然后引发了数人的枪击,然后数人的战斗,扩大成整个哨所的战斗,然后是边境线很快全线打了起来,最终,是国战,战争一打起来,谁想停都停不下来。 又有,隔着战壕打的正激烈的双方士兵,因为节日到了,某段相持战壕,其中一方放下武器走出来,说,今天不大了,庆祝节日吧,双方最高指挥官都不知道了发生了什么,对峙前线的几十万人,突然都放下武器不打了。 李孟羲深知,普通士卒小小的举动,极有可能成为战争的导火索。 万一是官军士卒有人抽冷子一箭射过来,官军有箭塔居高临下,万一又有风,箭射的很远,好巧不巧的,射死义军一名百夫长。 然后,涿州军大怒,去讨要说法,皇甫嵩要是态度强硬,两下不能调和,大战就必然爆发。 于是,又是合围,又是慑敌,又是攻心,费尽心力,就是为了避免和官军大战。 结果,官军一士卒一箭飞来,轻而易举就引起了大战。 官军数万之士,就是数万个不稳定因素。 李孟羲觉得,有手贱的官军士卒偷偷摸摸射一箭,可能极大。 那么,双方大战的可能,也是极大。 李孟羲不由思索,得在官军守寨士卒“应激”反应之前,在天大亮之前,就再出使官军大营。就看皇甫嵩治军如何,皇甫嵩若治军有法,能约而束众,则,官军士卒不敢乱放箭,则就大大降低双方冲突之可能。 第五百二十八章 兵势无常,一夜易势 早已回去歇息的官军众将不能见,于北门之外,一处火把明亮之处,数个火点,数名骑士,于黑夜中静立许久,似是等待着什么。 时间在流逝。 越来越近天亮。 过了寅时之后,清晰可见,夜色越发稀薄,能见距离,越来越远。 终于,当李孟羲在车阵之前,能隐约可见官军营寨中的人影之时,李孟羲谓刘备道,“玄德公,待天亮,立整治车阵。 某去也。” 说罢,李孟羲爬上关羽战马,手抓住关羽衣服后,“走!”李孟羲沉声道。 “驾!” “驾!” 左关羽,右张飞,两名万夫不当之勇之勐将护卫,李孟羲朝官军大营去了。 天色尚未大亮,只是微亮,突然有涿州骑兵快速接近,官军守寨军士立刻拿弓弩回击。 嗖嗖箭雨来。 关张二人身上皆披步人重甲,手中青龙刀与丈八蛇矛翻飞,箭来砍箭,失来拨失,护的滴水不漏。 只须臾,关张二人已冲至官军寨门处。 临近冲近,关羽张飞两人皆不勒马减速,关羽手中青龙刀勐的照前砍出,卡察一声重刀噼柴般的声音乍起,一侧寨门被一刀斩破。 边上张飞,手中蛇矛抬手就刺,噗嗤一声,蛇矛穿门而入。 一声大吼,张飞双臂奋力持矛狠的一挑,卡察声中,巨大寨门的门轴被一挣而断。 寨门无了支撑,顺势朝里砸去。 边上,关羽第三刀已斩下,第一刀,砍破寨门过半,第二刀,又过半,第三刀,断了门轴。 吱呀~ 寨门两扇,如同墙倒,向门里仓皇聚来的官军士卒拍去。 勐然被门砸下,官军守门士卒惊慌躲避。 寨门处,两骑高头大马,两员身披重甲持刀持矛威风凛凛的勐将,一左一右立于寨门之中,持刀一人,手中大刀指来,指着一偷摸想放冷箭的官军士卒冷声道,“涿州军使前来,去!报与你家将军知晓!” 官军守门小队长赶紧去通禀皇甫嵩。 一夜未睡的皇甫嵩,正呆在中军大帐之中,忽然有士卒匆匆跑来,说涿州军有使者到。 皇甫嵩冷笑,昨夜涿州骑兵夜来袭扰,不去兴师问罪,他倒反敢先来,倒看看,他有何诡计。 在听闻涿州来使的片刻之间,皇甫嵩脑海中浮现了一个讨厌至极的少年的面孔。 彷佛皇甫嵩能有预料,此次肯定还是那涿州军小军师前来争狡。 这便是,作为敌手之直觉。 皇甫嵩先令传令兵叫起各部将官到主帐相谈,待人到了七七八八,又令人请涿州军使者。 官军中军大帐,众将官坐定,目光不约而同的,皆向帐门处看去。 突然脚步声来,当先闯入两名龙行虎步魁梧雄壮之壮士,此两人一入帐,便把帐门挡住,挡了个严严实实,帐中一下暗了许多。 气势汹汹的关张二将一先入帐,顿时就让官军诸将一凛。 然后,关张二人两边分开,一个小小的人影,施施然的走了出来。 关张二人有多有气势,李孟羲出场,反差感就越大。 关张二人不是一般的魁梧高大,比一般人魁梧高大的多,李孟羲不是一般的低矮,还是一个孩子的李孟羲,比普通成年人还要矮上一大截。 官军诸将都是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奥,是日前涿州军军师来了。 李孟羲披挂步人小甲,迈开步子,不急不缓,稳稳走至帐中,行走之间,身上甲页哗啦啦作响。 依然是,开局礼数先作足,朝帐中诸将拱了拱手,又朝主位皇甫嵩拱了拱手。 李孟羲笑道,“皇甫将军,你我又见了。” 说罢,目光扫向左右,沉声问,“某座何在?” 深知,要是不给此子席座,此子必闹将起来,皇甫嵩有些不耐烦的指示士卒把空着的座搬了过来,放至李孟羲面前。 李孟羲安然入座。 方才坐定。 皇甫嵩立刻质问。 “哼!”一看到李孟羲那张挂着可恶微笑的脸,皇甫嵩便怒从心头起起,怒视李孟羲,皇甫嵩怒拍矮几声问,“娃娃,某来问你,昨夜你涿州军,为何袭我营寨?” 李孟羲神色不变,玩味的看向皇甫嵩,目光扫过皇甫嵩,又扫过帐中诸将,扫了一圈,面色澹然道,“我涿州军何时袭你营寨?未有!” 皇甫嵩更怒,气的手指李孟羲,“昨夜明是你涿州军前来袭营,怎说未有!” “未有。”李孟羲依然不承认,然后直视皇甫嵩,沉声道,“说我涿州军袭你营寨,老将军口说无凭。” 皇甫嵩气笑,“方圆数里,除我部与你涿州军,还有何方人马?非你涿州军所为,是鬼不成!” 李孟羲闻言,大笑道,“是极!是鬼也!” “听闻老将军长社一把大火,烧死黄巾三十万人,三十万黄巾,化成多少孤魂野鬼。而今,孤魂野鬼朝将军索命来了。昨夜袭营之事,正是黄巾厉鬼所为。” 李孟羲说的一本正经,说的跟真的一样。 皇甫嵩气的胸膛起伏不定,几度张嘴,却不能想到辩驳之言。 如李孟羲所言,昨夜袭营,涿州军与官军皆心知肚明到底有无袭营之事。然,昨夜袭营之时,涿州骑兵并未有官军直接接战,夜里又漆黑一片,官军又无任何斩获无任何俘虏,根本就没有指责涿州军袭营之有力实证。 涿州军一口咬定昨夜袭营之事非是其所为,无实证,根本拿涿州军没任何办法。 皇甫嵩大恨,心说,让你得意一时,昨夜让你涿州军占了先机,昨夜夜袭你不认,好,老夫今夜,也夜袭你涿州军,某也失口否认。 再回想起,日前涿州军小娃娃,大言不惭要尽灭官军,皇甫嵩笑了。 “娃娃,昨日小看尔涿州军,不知你涿州人马强盛,我部人困马乏,与战不利。” 话音一转,皇甫嵩冷哼一声,笃定十足,冷笑着看着李孟羲,“今日,我军砺刃秣马,正好厮杀!” 皇甫嵩嗤笑,用不屑的眼神扫了神情倨傲的李孟羲一眼,“你一黄口小儿,敢大言不惭,妄图全灭我军,娃娃,你不知兵也! 老夫倒要看看,四下旷野,巨万乱战,你如何尽灭我数万大军!我军但有一骑能走脱,朝廷必知你涿州军反叛,你岂能神不知鬼不觉?” 皇甫嵩嘲讽李孟羲的幼稚,挥手驱赶,“去!去!你且去领兵前来,厮杀一场!” 李孟羲于是便起身作欲走之势,只是,站起来之后,李孟羲并不急着走,而是澹然看向皇甫嵩,面上带笑,道,“昨日晚辈说一战尽歼灭官军,确是晚辈夸口。 老将军知兵也!诚如老将军所言,巨万大战,纵官军势再颓危,必有能走脱之人,但有一人走脱,我涿州军,必大不利。” “然!”李孟羲目光冷肃,话音突然一转,凝视皇甫嵩道,“岂不闻,【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昨日,某不能尽歼灭官军,但今日,势已大变,歼灭官军,不使官军一人得逃,晚辈,胜算十成!若不信,老将军可随某,出营一观。” 正这时,忽然听闻营外帐外纷乱,惊声一片,有传令兵仓皇无比的闯入帐中。 “不……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传令兵扑通一声跪下,“外……外边被围了!”传令兵被惊吓的话都不能不能说顺畅。 —— 与此同时,官军营寨北侧箭塔,曹孟德站在箭塔上,双眼大瞪,死死盯着远方,满脸惊骇之色。 天色在渐渐放亮,营寨百步外一道连绵的黑影,轮廓越发清晰, 凝目视之,四向合围连绵如墙的车阵,如同鬼魅一般,在天放亮刹那,突然就跳如眼中。 再观涿州军车阵,目力所及,从东至西,从北至南,把官军营寨堵了个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环环相扣如同锁链,齐整如墙。 只匆匆登临箭塔片刻,曹操只觉如有泰山压顶而来,呼吸都不能顺畅。 正此时,箭塔下,又有噪乱声,曹操朝下看去,见是皇甫老将军怒气冲冲领众将前来,曹操赶紧下去。 皇甫嵩登上与曹操临近的一座箭塔,登高观阵去了。 曹操匆匆来和众将汇合,凑近,见官军众将远远的避开甲士二人,如避蛇蝎。 曹操略细看,见那二人,身上重甲如同铁桶罩盖,一眼厚重非常。 其中一人,面如重枣,三尺长髯及胸,青龙刀手拄身侧,一双丹凤眼微眯,一副拒人千里模样,不怒自威。 另一人,豹头环眼,面如锅底,横眉怒眼,颌下钢针似的胡须乱蹿,此人手中,一根蛇矛又长又直,矛刃寒光闪烁。 关羽曹操早见过一面,今又见张飞威武彪悍模样,曹操暗道,好两个雄壮之士。 然后,目光稍一动,曹操瞅见了站在两个雄壮之士身前,一个身被重甲,矮矮小小的人影。 曹操一愣,方才察觉还有一人。 敢情是,李孟羲个子太矮,方才曹操一时不察,注意力尽在关张二人身上了,没注意到李孟羲。 曹操盯着李孟羲看了好一会儿,不管见几次,每见到涿州军这个年纪小小的少年军师,曹操就觉得有眼前一亮之感。 官军众人,不甚友好,有一堆甲士持戈执枪围在涿州三人身侧左右,甲士们满脸凶光,可细看,那涿州小军师,视险危于平常,反而哈欠连连个不停,意欲昏睡模样,一点不带害怕。 有点瞌睡的李孟羲,伸手啪的一声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想提神,他忽然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 李孟羲立刻警惕的回看过去,看到,是官军诸将那边一人,此人白面短须,视之眼熟。 李孟羲和那人对视片刻,那人自知失礼,转过身去了。 再说登高观阵的皇甫嵩,皇甫嵩自登上箭塔,居高临下看见涿州军堵的密不透风齐整如刀切一般黑压压的车阵,皇甫嵩手抓着栏杆,恍忽之间,几度眼黑,几度摇摇欲坠。 皇甫嵩身经百战,什么阵势没见过,可今日阵势,皇甫嵩见所未见。 车阵不稀奇,见的多了,可齐的跟绳子拉出来,齐成了一条线的车阵从未见过;更勿论,涿州军车阵规模之庞大,连绵不绝;更兼其旗帜一杆一杆树立,阵势之齐整,肃然一片;又见其四面合围,围堵之严实,密不透风;更令皇甫嵩心惊的是,涿州军是何时,悄无声息的布下了如此庞然大阵…… 皇甫嵩只能想到,是涿州军连夜布置。 可熟于兵事的皇甫嵩深知,涿州军能隔百步以外把四向围死,布置兵力少说五万不止,如此众多人数,若是昨夜布置,应是火光通明一片,人马嘈杂宣天才是。 可,昨夜,只有涿州军骑兵骑兵袭营者了了百余骑,何见火光通明,又何见人马喧嚣。 不能知涿州军是如何一夜之间做出如此大之手笔,皇甫嵩只当是小看了涿州兵马,只当涿州军虽是一地义勇然,然其数万夜动,不闻其声,其军精强,已远胜于官军。 自知已犯轻敌大忌,皇甫嵩远观涿州军毫无破绽之合围阵势,心中自嘲,好生了得,涿州一地之军,便能有如此气候,那刘玄德,到底何等人物,可惜,如此人物,不为大汉助力,偏又心怀反心,大汉危也! 转念一想,也对,涿州兵强如此,刘玄德势大如此,心有不臣,也对,也对啊!皇甫嵩心中冷笑连连。 —— 待皇甫嵩下了箭塔,直朝李孟羲三人所在。 皇甫嵩动,官军诸将跟在皇甫嵩身后,一群人簇拥而来。 相隔两步,直面相对,皇甫嵩俯视李孟羲,恨恨道,“娃娃,某不知你师承何人,一身业艺惊人,竟逼老夫至绝地!可你家师长就未曾教你【忠义】二字?尔食大汉之粮,居大汉之地,反与大汉为仇,你良心何在!”皇甫嵩严厉声斥,直斥李孟羲心无忠无义。 李孟羲看着义正言辞的皇甫嵩,顿时愣了,然后,李孟羲的表情变得极为精彩。 “哈哈哈哈!”李孟羲忍不住,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想当时,初遇皇甫嵩,皇甫嵩气势汹汹,声言要灭涿州军,可待涿州兵马数万摆开,皇甫嵩又厉声指责,“不怕朝廷乎?”此时,他皇甫嵩也不说剿灭了,只问涿州军是不是想造反。 现在,眼看官军已被死死围住,他皇甫嵩不说剿灭,连强硬的问一句涿州军是不是想造反也不敢问了,只能无能狂怒,责指忠义。 皇甫老儿气弱如此。 李孟羲笑完,伸手抹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而后,抬头目视皇甫嵩,目光又扫过皇甫嵩身后官军诸将,最后目光又停留在皇甫嵩脸上,李孟羲直视皇甫嵩,郑重一字一顿道,“老将军说我食汉之粮?可笑! 天下农桑,无不治于我等百姓,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尤饿死! 是我食汉粮?!”李孟羲目视而视,怒而声问,“明是,汉——食——我——粮!” “再者!何来我居你大汉之土?! 某脚下,乃三黄所扩之土,五帝所开之疆,乃华夏祖域,怎你汉家一家私?!怎你刘氏一家天下?! 尔窃天下之公,不忠不义!” 李孟羲如此一骂,骂的皇甫嵩狗血喷头,气的皇甫嵩脸色发青嘴唇颤抖,一句话说不出来。 皇甫嵩身后诸将,一片惊愕。 中有一人,白面短须,乃曹操也。 曹操怔怔的看着李孟羲,目中异彩连连。 不管是,李孟羲剽窃来的《悯农》一首,还是李孟羲诡辩的什么天下为公,非汉家一家之私,非刘氏一家之家天下,都让曹操震惊非常。 李孟羲知晓此来目的,此来,实则是瓦解官军绝地拼命之心,以缓兵之计缓之,而绝非斗嘴。 想到这里,李孟羲冷哼一声,谓皇甫嵩道,“望老将军知晓,我军之所以重重合围,乃我军中,多有老弱妇孺拖累,需先行一步。 老将军对我军又多有敌意,恐将军袭我薄弱,我涿州军不得不出此下策。 待三日后,我军老弱妇孺尽皆转移安顿之时,我军必撤去合围。” 说罢,不等皇甫嵩听见没听见,不信官军那么多人都没听见。 李孟羲又道,“我军围而不攻,某必有信。只是,你我两军,相隔不过百余步,若你部有人不忍,弓弩射来,伤我军士,哼!我军中有强弩万张,以酬将军!” 威胁完,李孟羲谓回头,看关张二人一眼。 “走!” 关张二人立刻去牵战马过来,关羽再扶李孟羲上马,再纵马奔出官军营寨。 待马蹄声远,目光紧随着涿州三人移出营寨,皇甫嵩并官军众将,这才缓过神来。 ------题外话------ 好饿。 第五百二十九章 曹操的破敌之策 措不及防就惊逢大变,周围士卒不安的窃窃私语之声嗡嗡可闻,知晓军中士气已大为动摇,皇甫嵩忍下训斥士卒的冲动,他不动声色,沉声下令召集众将齐去帐中商讨破敌之策。 中军大帐,官军诸将入账坐定。 皇甫嵩落座之后立问,“涿州军已将我军四面合围,众位可有破敌之法?” 目光向帐中众人扫去,目光交汇之时众将官一个个都是目光躲闪,头直往下低。 皇甫嵩顿时大失所望。 当看到右手最靠后的一个席位,看到末席曹操,见曹操眼神不躲,欲言又止模样。 皇甫嵩顿了下,和煦笑问,“孟德,可有良计?” 曹操直身,朝皇甫拱手一礼,略做沉思而后道,“当下我军,战之不胜,退之不能,唯有静等以待战机。” 曹操说枯等战机,此消极应对之法,皇甫嵩不着痕迹眉头一皱。 曹操正凝神思索,未注意皇甫嵩反应,曹操沉思少许,又进言道,“为今之计,一策,依寨死守。 涿州军巨倍于我,其粮草损耗,亦是我数倍不止。 长持累日,其粮草必先耗尽,彼时,其必急攻而来。 彼攻我之时,其四面合围之势,无用也,我反有营寨之利,攻守易势也。 涿州军若攻来,我军只需坚守一二日,则涿州军势颓,我军或能有反败为盛之机。” 这一策一出,皇甫嵩眼睛亮了,帐中讷讷诸将也不由目光朝曹操看去。 曹操低眉思索,众人反应,见所未见。 “至于第二策,在于今夜!”曹操忽然抬头,眼神锐利,看向皇甫嵩,“某不知他涿州军如何一夜之间摆起诺大阵势,然其大调兵马,必非一时一刻所能为,其必一夜繁忙,人马必定疲惫。 今日白天一日,我军可屡屡作欲出营突袭之状,劳累其士卒,待白日毕,至夜深,涿州军已一日一夜未曾歇息,必劳累不堪,值夜深之时,其必已懈怠。 于此时,我军合力杀出,强冲车阵,夜色漆黑,暗无天光,涿州人马调动迟钝,有算攻无备,当能杀他个措手不及,我军当能突阵而出!” 曹操说的是,【当能】,而不是必能。可能,潜意识中,曹操认为,涿州军尤其涿州军那个小军师,不会容易对付。 敌强官军弱,以弱谋强,何来必胜?何来必能? 曹操两策已出,一策为长久计,一策为奇袭计。 有此两策,士气动摇的官军诸将,情绪高了一些。 某些将官,甚至面有喜色,与旁边的人交头接耳,似乎计策已有,立刻就能大败涿州军一样。 曹操上位就有一人,颖川韩馥,韩馥侧身,凑过来,面带笑意,赞到,“有此二策,我军之急顿解也!” 曹操只能笑笑不说话,目光看着主位皇甫嵩,待皇甫嵩决断。 主位的皇甫嵩,眉头紧皱,皇甫嵩在思索曹操所呈两计,孰优孰劣。 良久后,思虑成熟的皇甫嵩,不如曹操亦不如众将所想,未选两个计策之中任意一策,而是…… 皇甫嵩目视众将,道,“可两策皆用。 其一,久持之策,徒一日两日,涿州军粮草不能见急,不能见其自乱阵脚。 故,必需峙之以长。 其二,疲敌之计,今日疲其军,明日疲其军,连两日,涿州军日疲,然,仍有战力七八,我军破阵艰难依旧。若用疲敌之法,欲夜袭突阵,非数日,不能有成算。 故,”皇甫嵩沉声道,“可二策连用,与涿州军对峙长久,待其军粮告急,欲攻我营寨之时,其军心动荡人马疲竭之时,正利夜攻突围。” 皇甫嵩敲定计策。 曹操微愕然,然后笑了。 能想到破敌两策的曹操,根本没想到,这两策可以连起来用。 老将皇甫嵩还是老谋深算,两策合用,更添胜算。 这便叫,众人之智,必胜于一人之智,曹操加皇甫嵩之智,等于,官军之破局良法。 官军意外的和涿州军一样,不分官职高下,不分尊卑,来了一场群策群力,而效果,是如此之好。 皇甫嵩欲与涿州军长久相持,以待变时,这是第一重计策;同时,与涿州军相持之时,不停派兵马反调动涿州军,疲惫涿州军人马。 如此,相持日久,涿州军粮草损耗日多,合围虽在,涿州人马必日比一日疲惫。 终于会有一日,涿州军军粮耗尽且人马疲惫到极点,两下颓势接踵而至,到那时,涿州军大为衰弱,而官军绝境之兵背水奋勇,又趁夜一阵勐杀狂突,不仅能冲破车阵,更大有可能一举大败涿州军,使优劣易势。 皇甫嵩已有破局之法,帐中官军诸将,被涿州军合围阵势惊的不轻的官军诸将,也重拾战心。 皇甫嵩令,令各部约束人手,严令向涿州军射去一弩一失。 但有违者,军法从事。 皇甫嵩深知,敌强官军弱,立与涿州军冲突,不利官军,若要厮杀,也该是涿州军粮草不继,且涿州军人马疲惫不堪之时。 皇甫嵩再令,令诸将好生安抚各自人马,莫使士气动荡。 诸将领命而去。 就在此时,皇甫嵩思得破局之策,目视众将出帐身心一轻的皇甫嵩一口气长舒之时,另一处—— 涿州军合围车阵,北向车阵之后,刘关张三人并李孟羲,四人席地而坐,正喝着温热可口的稀粥,啃着饼子,边吃边谈。 谈话间,正模拟一场攻防推演。 “若某是皇甫嵩,”嘴里塞着食物的李孟羲,嘴巴塞的鼓鼓囊囊,很像一只仓鼠,他含湖着说着,“要么,我就依寨据守,一个拖字,拖至尔等涿州军粮草耗尽。 某就不信,我官军只数万,尔涿州人马十余万,拼粮草长久,我数万人还拼不过尔十余万人? 待尔粮草耗尽,军心不稳,某看你是攻是守。 你若攻,则你必出车阵,车阵于是无用,于是大有破绽。而我有营寨为据,我反有地利,此便为,攻守易势。 你若不攻,那你涿州军,退是不退?不退,徒空耗耳,若退,则我官军重围解矣。” 啊呜啊呜啃着饼子过程中,李孟羲便模拟了官军可能对策的一种。 “长持,为战略。 再有,某还可以战术破局。 其一,某可率军强冲车阵,破阵而出。 料想,车阵虽严,合围无漏,可再严密无缝,不过车阵耳,焉能如坚城横亘,禁绝我去路?” 端起碗,李孟羲吸熘一口稀粥,又道,“若我要强冲破阵,某当冲……” 说到这里,李孟羲皱起眉头,端起一半的饭碗,又放下了。 “我当冲南。”李孟羲若有所思,眉头舒展,“因,涿州军扎营在北,若冲北,破车阵之后,再撞涿州军大营,难上加难。 而冲南,南向无有阻拦,冲阵之后,一马平川。” 说到这里,李孟羲先看向关羽,又看向张飞,然后目光最终还是回到了关羽,李孟羲道,“关将军,官军若强行破围,则必冲南门,关将军可领重兵加强南向防备。” 关羽闻言,点了点头。 攻防推演,关羽也好,刘备也好,常跟李孟羲来去配合。 关羽单手端着碗,凑到嘴边,吸熘了一口稀粥。 然后,关羽看了一眼李孟羲画在地上的方方正正,内方套外方的潦草阵图,道,“若某是官军,除突阵以外,不求全军皆活,还有一法。 可遣勐士,骑良骥,冲驰奔跃,一跃跳阵而过,而后,扬长而去。” 见李孟羲目有质疑,关羽解释道,“我军车阵虽严密无漏,然毕竟单薄,若有良骥,一纵数丈,跃车阵一跃而过,不难。” 闻言,李孟羲眉头紧皱。 再一想,包围圈拉的实在是大,人力因此被分散的很单薄,义军车阵只是单列车阵,车阵后守御之士,一车纵长,不过十几个士卒而已,十几个士卒,排起队列,最多三排队列,只能算是单阵。 若官军中真有骁将,那种能杀的七进七出的勐将,关张二人虽勇,然此二人精力有限,不能时时看守,且徒关张二人,最多只能看两个方向,若官军真有悍将,若真想冲出报信求援之类,一个不防,还真大可能让其逃了。 李孟羲思索半天,想到的是,以骑制骑。 官军想遣一人杀出重围求援,必得是派骑将。若是步将,纵是勐如典韦的重甲步将,不待其慢腾腾的跑近,早被强弩射成刺猬了,纵典韦勇勐,能顶着箭雨一路杀到车阵处,可等其杀到,见状不对的关羽张飞,也早就骑马过来支援了。 然后,典韦在关张二人合击之下,绝对死了。 所以,皇甫嵩若派步兵想杀出重围求援他处,必失算。 唯有派骑兵之时,皇甫嵩能有一二成胜算,骑兵能有一二成成功突围之可能。 所以,防备零散破围之敌,实则是防备敌零散之精锐骑兵。 李孟羲想到了以骑制骑的方法,“令我军骑兵,十人一队,五人一轮,轮换接替。此十人骑队,遍散车阵之后,节节驻防,但有官军零散骑兵冲出,此驻守骑队十骑,足以绞杀之。” 说到此节,李孟羲忽然皱眉,他忽然觉得,怎么这个防守车阵,那么有守城墙的既视感呢。 守城墙也是,若是敌军有人登上城墙某段,此时得有对点支援。 守城之时,对点支援,是城中后备兵力。 于守车阵,则是驻守骑兵小队。 此中,还有一关键之处,守城得有井井有条,不能有【敌未至,虎已离山】之错误。 既,若是敌军在某段城墙登城,临近的其他城墙段,其他城墙段的士卒,决计不能一着急全蜂拥过来,因为此种情况,很可能按下葫芦又起瓢,为救某处,人蜂拥而至,反至别处空虚,反使城头,有更多破绽。 当时,义军攻下第一座小城,文安县城。 当时推演攻守战法时,想到的是,可以将城垛按垛划分给一队队守城士卒,一或数个城垛,划分一什人,然后,此什之人,只用守这一或数个城垛,别处有险,不必去救。至于要救,除非有百夫长甚至千夫长一类的城头总领之官下令,方才能去救。 于是,则守城就能井然有序,不至混乱,不至有调虎离山之失。 李孟羲恍然,也可将车阵划分一段段区域,匹配给各驻守骑队。 某段有敌杀来,则追击绞杀之责,只此处驻守骑队,其余各段,不必轻动,以防只一骑冲出,则数十上百骑齐追而去,中敌调虎离山之计。 所以,应该把车阵,细分之,可用旗帜标识各骑队驻守界限。 到此时,李孟羲疑惑,为何,守城战法能用于守车阵之时?难道,这车阵,也是工程防御建筑不成? 李孟羲转头看向身侧十几步外的车阵,他极其疑惑。 然后,转念一想,好像,车阵,驼城之类……人都命名为驼城了,肯定就是跟城池一样。 了然。这车阵,还真就类似一道极其简陋的城墙。 想到这里,李孟羲有所感悟,既然,车阵是弱化般的城池,那么,岂不是守城战法,也可以用来守车阵? 李孟羲思路飞转,曾经推演学习总结到的众多守城战法,一条一条过。 他想到了,【一城垛配备弓手弩手各一,弩强劲可穿重甲,弓射速快,反应迅速。 此二者相配合,增加容错率。】 嗯……弓弩手分配各处时,可使每一车之后,分配弩手弓手各一。 守城之时,【交替探身射击】。 似乎不用。 守城之时,城墙空间狭窄,因而射击时,同一城垛两名射手,应该交替射击,轮替来射,一人不射,另一人决计不射。此为提高效率,并且减少失误之法。但于守车阵之时,车阵空间充裕,射手互不影响,不需交替射击。 同理,【四人递三弩】之加快射击频率,减少人员走动造成的混乱的方法,也不适用于守车阵之时。 【集火攻击,杀伤效率远胜散射】【射声士以鸣镝聚射】,此两法,皆可用于守车阵。但,射声士所用之赤羽鸣镝箭,军中未做,用不了。集火攻击,因包围圈太大,弓弩不足且分散,也用不了。 守城之时,还有用叉杆推攻城梯。守车阵,敌军不会抬梯子过来,也就用不到叉杆。但,似乎可以用到很长的长竹,用来扫荡干扰靠近车阵的敌军…… 还有,攻城之时,只进不退。 守城,守车阵,当使敌军不能寸进。守车阵,据守为一法,突然翻车杀出,亦为犀利防守法,此为防守反击法。 防守反击法还有,骑兵突然杀出城门,荡城冲击。于守车阵,可使精骑待命,万一危急,骑兵突然杀入,把敌军攻势,冲他个一片混乱。 守城,还有火守法,用火…… 想到火,李孟羲眼睛突然大瞪,他勐地转头看向车阵,他看到,义军车阵是真厉害,板车一辆辆首尾相对,用绳子连接在一起,真可谓是铁索连环。 可,板车是木头,易燃,绳子也是木头,易燃,十分有火烧连船之既视感。 若官军放火箭来袭…… 李孟羲大生警惕。 然后又一想,区区火箭,引火效率太慢,这边一支箭钉在板车上,那边守车阵的士卒,立刻就拿枪啪啪打两下,就把火打灭了。 可……万一,官军使死士抱着柴火捆,滚到车子下,交战激烈之时,与敌厮杀且不顾,哪里来得及管一时半会没有威胁的火。 然后,火势一旦大了起来,火势顺着板车,顺着绳子,快速蔓延,不就成了火烧连车了。 若官军真以此法攻阵,李孟羲觉得,不甚好对付。 要么把车辆中间的绳索断了,以使火烧连车之可能大为降低,可如此以来,车阵防御阻拦能力也必然大降。 取舍两难。 思虑片刻,李孟羲眉头舒展。 车阵虽有此破绽,然,又不是攻城,不是相持数日半月,一方有充足时间去焚烧器械,官军攻车阵,他只要敢攻,涿州军必是四面倾扑,四面合围之下,他官军能撑过半个时辰?若撑不过半个时辰官军就兵败,官军兵已败,火势纵是慢腾腾的把车阵烧着,又有何用。 火攻破车阵,理论上有用。 然,需知,饲养一堆啃木虫类,然后放出去,咬车阵,理论上,也能把车阵啃成一堆木屑。然,于实际,几乎没有操作可能。 火攻破车阵,虽操作可能稍大,然结合如今对峙双方实际,实则官军以火破阵的成功率极小,更大可能是,火还没烧起来,官军就溃败了。 但,再小之可能,也得防备。 李孟羲想到了水,可,水不好找,容器且也不太够。 可以用少量水,发挥大量水的作用。 有昨夜用麻布沾黄泥挡火光的经验,李孟羲一下就想到了用麻布湿水,若是火来,湿麻布啪的一甩过去,跟水鞭一样,灭火效率,应该极好。 数车备水一瓮,无战事,供给饮水,若有战事,水则可以用于灭火。 还缺灭火之布条,也是麻烦。 第五百三十章 【鬼谋】 曾几何时,李孟羲笃信技术的力量,遇事不决,其非要用技术用专业工具来解决。 如跨壕长桥会滑落壕沟,李孟羲想的是,军中备一些铁钎,再备一些锤子,这样,在架桥之时,铁钎一钉,梯子决计不会滑落,可实际好用的方法是,不必铁钎,不必锤子,以短刀做钎,以大盾做锤,方便无比,且不增加后勤累赘。 又有,有人拔刀做钉固定梯子,则失却兵器,李孟羲想到的是,增加兵器配备数量,一人配兵器两把以上,如此,则不至失去一把兵器就手无寸铁。而实际,更好的解决办法是,前边作战的人缺兵器,直接往后借,后再借更后,以此类推。 又有,李孟羲以为,军中需要很多熬药的药罐备着,以备军中大疫之时。然则军中不必配备药罐,士卒生病需煎服汤药之时,直接拿碗放于火中,时时添水熬煮,如此,不添一物,而药石可制。 更不用说,再早些时日,屯田之时,李孟羲以为屯田得要房子,得要床,得被褥,等等。实则床,被褥,房子,都不用,只用麦秸就全都有了。麦秸可以搭草屋,可以铺床,可以盖起御寒。 来汉末已许久,李孟羲越来越深切的意识到,以汉末的技术条件和生产力,解决问题应该越简单越好。 于是,想到官军可能火攻,想到若官军火攻义军则需灭火手段,想到用布条湿水当灭火工具,想到军中缺足够的布条之时。 李孟羲没有再往复杂处想,而是思索,最简单的方法是什么? 最简单的方法,应该是,不用再配发布条,可让士卒众人脱了衣服,湿了水,但有何处起火,湿衣服啪的一声甩过去,多大的火也给灭了。 所需只一令,令,战起,士卒脱衣湿水备以灭火。 再往细处考虑,士卒大多身无长物,让士卒把自己脱了当灭火用具,士卒大抵不愿。命令可以再细化,令各新兵教官脱衣湿水,以待火起之时。 从中,李孟羲又感悟到一点,【命令无有模湖处,则就无有推诿,无有龌龊。】 很快,早饭就吃完了。 吃饭过程中,李孟羲是与刘关张三人推演攻防数场,推演得,官军可能依寨据守待变,亦可能背水一战直接出寨厮杀,亦可能,遣勐士突围求援。 李孟羲四人推演对策得,若官军背水一战,则虑其火攻,于是对策便有水瓮加衣服之灭火之法。 官军若想遣一勐士突围求援,则其自南门突围可能,大于向北突围,于是,对策便是,于南门,多布兵力。再有,为防官军勐士荡跳突阵而出,可步下绞杀骑队。使骑兵,分散成十人一组小队,每队分看一截。若有敌军骑兵突阵而出,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无论其从何处突围,必被义军绞杀骑队截住,十骑攻其一人,其焉能走脱。 至于,敌持寨据守,想耗尽涿州军粮草,李孟羲早已料到,并已有对策。 关键在于,使官军压力与日俱增,使其不敢据守,只思遁逃。 早饭后,涿州军众人不做停留,依然忙碌。 一夜未睡,疲惫不堪的李孟羲,只觉脑袋昏沉,他用力晃了晃脑袋,打起精神,然后安排军务去了。 —— 官军营寨中,此时,伙夫们方才开始做饭,而涿州军,早饭普遍吃完了。 此微小差异,便是两军组织度,后勤能力,整体架构之差距。 略差的是官军,略好的自然是先吃上饭的涿州义军。 涿州军穷的叮当响,参与车阵合围的八万多人,有甲的不到八千,有兵器的将将四万,剩下半数是空手,可有兵器的四万,其中又半数拿的长短不齐的木枪竹枪,少部分军官身上能有一身寒碜的木甲已了不起了。 就此一部寒酸到掉渣的一支军队,偏偏,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兵备薄弱,但格调极高。 无论军队建设,军队结构搭建,军官文化素质培养,军纪严明,军中后勤力量的建设,等等。 自一开始,李孟羲就奔着建立一支横扫天下的强军去的。 正所谓,法乎其上,得乎其中,法乎其中,得乎其下。 或许正因为立足之高,义军才有如今拔高之姿态。法乎极巅,必得其上。如今,义军未至极巅,但已有卓上之处。 官军寨中,篝火处处。 皇甫嵩知如今被围,众士卒士气不稳,特意命人取出肉食以为犒赏。 忧心战事的曹操四处巡视时,闻到了烤肉的肉香。 先是安稳了自己部众的曹操,顾不得早饭,匆匆朝南门去了。 曹操心知,涿州军扎营在北,若突围,必不能闯北向车阵,至于东西二向,虽不比北阵艰难,但非是最佳突围之处。 最佳突围之处,非北,非东非西,而是在南。 向南,不必正面涿州军主力,且向南数十里,有巨鹿坚城,突围之后,只要退至彼处据城而守,便立于不败之地。 曹操知南向车阵为最关键之处,于是登上箭塔,南向观阵。 此时,太阳已升起,百余步外,涿州军车阵清晰可见。 纵是已眼见数次,再看,曹操仍为涿州军阵势之齐整而震撼。 观涿州军车阵连垒,从东至西,如绳拉一般笔直。又有阵后旗帜耸立,清晰可见,涿州军旗帜分明,其军短旗林立,分布均匀,更有大旗三面分立于各处,尤其明显,三杆大旗中间相隔的距离,如尺划比量一般,相隔等距。 见此细微处,曹操又是目凝,又是微有感慨。 曹操想必是觉得,单凭旗号分列清楚,井然有序,涿州军便不可小看。 实则,曹操觉得涿州军车阵齐的跟绳拉一样,实则,涿州军车阵,还就真的是用绳子给拉出来的。 是晚上,用枪索,从这头拉到那头,硬生生磨了一夜给拉起的。 用绳子拉的,怎能不齐。 因曹操离的远,看不清绳索罢了。 至于旗号整齐,实则是十二生肖旗编制清晰,昨夜趁夜摆阵,是按十二生肖旗的编制,从鼠旗第一营第一队开始,到猪旗最后一营最后一队结束,是按顺序来的。 中隔兵力等距,每队士卒占地多少,也大致等距,主旗三杆,自然也是等距。 自然,曹操所见,三杆大旗,三杆十二生肖旗主旗,相隔等距。 曹操凝目望之,目光从远处车阵,逐步收回至寨门之下,然后再由寨门处,延伸向车阵,又越过车阵,至更远之大道,直到尽头。 这过程中,比量距离,留心地势,目光来回过了数遍,曹操心中多了些底气,心道,涿州军虽车阵合围,然其合围太阔,兵力分散,阵垒单薄,若是来日突围,大军合力南冲,当能正中冲垮车阵。 正这时,曹操眼睛余光突然瞅见涿州军车阵一角,旌旗飘扬。 曹操皱眉,目光随着涿州军那队人马移动,从旗帜来看,那队人马人数不少。 见走着走着,曹操就突然看到,涿州军调动人马,走到车阵正中就停了。 然后曹操就看到,涿州军步骑少说几百人,在车阵正中,正对官军营寨南门,摆下了阵势。 曹操一下瞪大了眼睛,心中微惊。 上一刻,曹操还觉得,涿州军阵势薄弱,可杀出南门突围。 不料,转瞬之间,涿州军便调来强兵,加强了南门围堵之兵力。 就彷佛,他曹孟德被人看穿了一样。 脑海中,曹操忽然就想到了涿州军那个意气风发的小军师了。 南门突围难了,曹操叹气,涿州军,非是易与,涿州军中,有知兵之人。 眼见涿州军加强了南向防御,若突南而走,艰难倍增,曹操眉头紧皱,思索,若强突不成,可还能有其他补救之法。 目光循着远处车阵,来回的打量,曹操仍觉,涿州军车阵单薄,大队人马若不能突出……或可遣一二骁勇之士突阵杀出,四方求援。 那涿州军小军师说的好啊,他涿州军与官军战,胜负皆不利他涿州军,唯有尽灭官军,使一人不能幸存,涿州军方无不利。但有一骑能突阵而出,他涿州军如何还能神不知鬼不觉。 想到此处,曹操暗自点头,此策可行。一骑不能,则遣骁骑数十,四散奔突,总能有一辆骑得逃生天。 曹操方得良策,义军之中,李孟羲与刘备已商议好了该如何划分各骑兵小队驻守的区域。 划分区域最简单的方法,当然是用旗帜。 可麻烦的就在旗帜,军中旗帜够多了,可是所有旗帜,都是编制旗,也就是标识各队的旗帜,没有多余的【定界旗】,定界旗,是李孟羲自己命名的,不同于一般的指挥和标识编制旗,定界旗是,顾名思义,是用来标明界限的。 诸如,步兵向前,到哪为止,参照物为何?战场上没有参照物,于是,不妨使传令骑兵两人,持两杆旗帜,快速奔走到预备到达的目的地,先把旗帜插下。 然后,有了醒目标识,步阵就有了左右参照物,就能准确知道到哪里停止。 此定界旗,没有号召作用,士卒也不用聚集定界旗下,定界旗只用来标定界限。 就如现在,要划分骑队驻守区域,需知,划分一长段区域,需要旗帜两根,此时再用编制旗作为区分之物,不太合适了。 所以,军中必须配备一些用于标明界限的特殊用旗,此类旗帜,不绣任何编号,且样式和颜色也应该和普通编制旗大有不同,以用于有需之时。 李孟羲草草写下【定界旗】三个字,卷起麻匹,麻匹放在车上。 因为军中没有定界旗,所以只能用其他方法。 李孟羲想到的是长的木杆之类,然后木杆上,也不用挂旗,随便挂个树枝,挂两个鞋子,就足以醒目,且完美的和普通旗帜做出了区分。 定界旗只是小事,关键问题是骑兵分配,每骑队看守多长一块区域,才恰好把有限的骑兵恰好分完。 统计得车阵纵长共计多少,又统计了骑兵十人一队共分多少队,然后一除,就得到了结果。 续了几段长绳,又将每段长绳剪成一样长,令士卒带着长绳,拉着长杆,去埋长杆去了。 然后,箭塔上苦思破敌之策的曹操,曹操刚想出可令骁骑四散杀出四方求援之法,这个计策想出没多久,曹操忽然便又看见,涿州军车阵之后,一杆杆长的木杆竖起,每隔一段,便竖起了长杆。 正疑惑间,曹操看见涿州军一小队骑兵的踪影,那队骑兵自阵角绕出,然后就停在了两根木杆之间。 接着又一小队骑兵来,紧随其后,也停在了两根木杆正中处。 如是者数,本还疑惑的曹操,目露狐疑,忽然,曹操陡然一怔,明白过来了!涿州军以小股骑队分散各处,分明就是为绞杀零散逃出的官军骑兵之布置! 曹操心中极惊讶,涿州军当真严谨无漏不成?! 心下不服,岂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曹操重新振作,欲再找涿州军破绽。 曹操又是一阵观察之后,曹操见涿州车垒,方方正正,四角尖锐。 曹操皱眉,暗忖,(这四角之处,可是薄弱?) 与此同时,李孟羲和刘备正巡视到北门车阵一角,走到那里,李孟羲觉得,若守城,城角若无箭塔,城角则便为薄弱。 车阵如何?方方正正的车阵,四角是否也是薄弱? 暂时想不明白,管他是不是薄弱,堵住再说。 可,军中所有可战人力,八万多人,已全填在了车阵中,纵想加强四角,没太多人力了。 现在情况是,挤三百人出来也挤不出了。 好在,兵虽没有,空闲车辆多。 空着的板车军中至少还有数百。 兵力不够,拿工事来加强也可以。 于是,李孟羲令,令士卒把板车推来,就在车阵四角,作瓮城之状,围上一圈圆形车阵。 士卒领命而去。 官军营寨,箭塔之上,曹操思索良久,终于揣摩透了,涿州军车阵四角,必是最薄弱之处。曹操方察涿州军薄弱,没等多久,紧接着,曹操忽然就看到涿州军又有异动。 涿州军调动了车辆,在车阵边角,围着阵角又围了一圈车阵。 曹操目瞪口呆,愣在当场。 太巧了,实在太巧了。 曹操刚想出来个什么计策,没一会儿,涿州军必有针对性安排。 曹操以为南门可冲,刚这么想,立刻,南门重兵加强;曹操又以为,可遣骁骑四散突围求援,刚这么想,涿州军小股骑队四下分守,绝了散骑突围之可能;好不容易,曹操千找万找,察觉涿州军车阵四角为薄弱,涿州军反手就把四角又堵了一道车阵,加的一圈车阵,堵的跟他喵的瓮城一样。 一次两次倒也罢了,如是者连三次,曹操惊骇莫名,(当真有人,料事如鬼神否?!)曹操心惊。 自此,名迹尚未大显的曹操,初遇一步能七谋的涿州军师李孟羲,曹操计策,屡屡被破,曹操惊以为涿州军小军师有鬼神之能,便自此,对李孟羲,以【鬼谋】称之。 盖,一夜围阵,夜行如鬼,用兵如鬼,料事更如鬼神不可测。 故称,【鬼谋】。 第五百三十一章 围壕战术 李孟羲和刘备一起巡视完车阵,时间依然还早,依然还是早晨。 目光扫过侧旁车阵,扫过驻守车阵之后的众多士卒。 以板车为单位,四辆板车为一队,一队为六十人。 既为,十五人守一辆板车。 合围的八万多兵力,在中担任骨架的不是精锐甲士,不是老兵,竟然是三万多新兵。 因为有足够数量的有一定组织度的新兵,再以新兵为骨架,填充半数民夫,方才勉强凑够足够的人数,去围起一圈大到不可思议的车阵。 眼见一夜未睡的士卒众人神情可见的疲惫,李孟羲本想下令,令整个上午,就地休息。 可一想,若休息,中午时休息最好。 早晨大好时光,要围堵官军数日,这又是数日难得的大段空闲时间,李孟羲深知,以新兵营如今水平,每多一日训练,水平便上一个台阶。 正如南栾城围城之时,义军见缝插针,围城了两日,练兵也练了两日整。 若不是见缝插针,边行边练,边战边练,磨砺不停,哪有今日能有数万有纪之兵。 回想训练进度,第三批练兵,基础队列动作,已经练完了。 接着练的是持枪队列动作,持枪动作暂有【顿枪】,【持枪】,两个动作。其分别用于立正,和持枪齐步走之时。 李孟羲记起,持枪动作只草草教了新兵教官,还未曾正式全军训练。 众士卒虽一夜繁忙,疲惫不堪,但,队列动作不是体力活,不用辛苦劳累,只用站着就能进行下去了。 李孟羲和刘备一合计,决定立刻令各队开始训练。 命令下达,传令骑兵绕着车阵奔走呼喝。 “军令!令新兵各队,操练持枪队列!” “新兵各队,操练持枪队列!” …… 数名传令骑兵绕着车阵环绕数次,命令向所有新兵队下达。 很快,命令一经下达,巨大的车阵合围之军,整个动了。 新兵们在各自队长约束之下,开始列队,准备训练。 因为车阵中杂入了大量民夫的缘故,新兵们开始列队准备训练之时,民夫们无所事事的呆在一旁。 见此,李孟羲略考虑了一下,是不是可以顺势把民夫也拉起来训练? 然后一想,时机不对。 新兵队持枪还没练,没时间再去从立正开始训练民夫。 训练开始,连训练场地都不用划分了,每队所要驻守的板车之后大片空地,就是练兵场所。 离李孟羲近的地方,一队新兵已开始训练。 那名新兵教官呆站着思索了片刻,回顾了持枪动作到底该怎样来着。 然后,想的差不多了,新兵队长目视面前数列新兵,沉声道,“我来说说,这个持枪,到底啥叫个持枪。 持枪,是拿枪吗? 是拿枪。 可也不是随便拿的。 持枪分顿枪,持枪,俩,顿枪的时候,还是立正,右手拿枪。 手呢?手拿哪?先记住手肘,手肘贴腰,先把手肘定住……” 说着,新兵教官拿着一杆锄头柄改出的木枪,边讲解,边以立正姿势向新兵们示范顿枪这个动作细则如何。 李孟羲停下看了一会儿,如所见,顿枪几个动作要领,以肘贴腰,手臂平伸,枪垂直地面,手与地垂直,手指并拢。 大致,关键的几个动作点,新兵教官都示范对了。 正看着,旁边有一小队头裹青色头巾的人来了。 是教导队。 教导队青巾兵只四十人,人数虽少,分成六队,每队足以排出宽长都超过二人的队列,六人,足以展示所有队列应有的队列动作。 教导队到,旁边正练兵的一队新兵,立刻停下。 然后,教导队青巾兵们,在一青巾兵队长口令之下,动作整齐划一的,依次展示了顿枪,持枪,立正,及持枪齐步走的动作。 说的再多,不如亲眼一看。 教导队设立的目的就在这里,教导队可以协助训练,使训练事半功倍。 今一日,能利用起一整日时间来练兵,就算其他什么也不干,也等于赚了。 与官军对峙,对峙一日,官军枯守一日,对峙两日,官军无所事事两日,可于涿州军,对峙一日,则涿州军便能操练一日,对峙两日,便能操练两日。 若以极限论之,若是对峙半年之久,则涿州军训练半年,练的人马精悍,而官军,半年不曾操练,怕是,连阵型都拉不齐了。 对峙,耗损双方,但于涿州军,更为有利。 处处都是练兵之声,虽只“持枪”,“顿枪”,两个动作,但,巨万士卒,新兵队一千二百有余,新兵教官一人喊一句口令,声音就不小。 官军营寨之中,正是吃饭的时候,士卒也好,官军诸将也好,正吃着。 忽然满营官军就听见营外口令呼喝之声。 官军众将顿时就是一惊,以为涿州军要发难了,顾不得吃饭,上至皇甫嵩,下至千夫长,丢了碗匆匆上箭塔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待官军众将紧张兮兮的登上箭塔,朝远处涿州军车垒处看去,一看觉得奇怪。 确实,涿州军人马已调动,列队已毕,口令声阵阵。 可,只听口令,只见其队列整顿,半晌,不见其合军整阵。 看了半天,皇甫嵩诧异,涿州军竟然是在练兵?! 当再三确认,看到涿州军的确是在练兵,没来由的,皇甫嵩一下感到一阵惊惧。 无他,敌人十分勤劳,见缝插针的磨刀,岂能不惧? 同在箭塔之上,曹操见涿州军大行操练,再想到涿州军昨夜忙碌一夜,今日一早,不去休息,反要艰苦练兵,再一比较,官军全营,方才刚开始吃饭。 这一比较,曹操心中感慨,涿州军能有巍然阵势,巨然之军,绝非偶然,乃辛苦耕耘也。 此时,对峙,消耗涿州军粮草据守待变的计策,还没执行满半日,曹操就有些动摇了。 于此刻,曹操底气不足了,若是任凭涿州军人马日日操练,对峙一日,涿州军粮草虽耗一分,但其人马更精强一分,对峙待变之策,是得比失大,是失比得大,曹操不能知也。 明明涿州军还什么都没干,什么敌意也没有,什么发起攻击的举动也没有,看了涿州军操练之后,重回去吃饭的官军诸将已没吃东西的心情了。 就如,自己不努力,别人也不努力,大家一起颓废,还挺开心。 但突然,有一人开始努力起来,剩下的人就无法尽情的玩耍了,开心没有了。 现在情况就是如此。 涿州军努力的跟牲口一样,官军诸将还有官军士卒,吃饭不能安心了。 官军士气因此稍有动摇。 没人提议要不要练兵,见了涿州军练兵之后,不约而同的,官军诸将心里都觉得,也该练兵。 —— 涿州军车垒阵地之处,李孟羲和刘备又花了一些时间,巡查了练兵进度。 总体来讲,因为持枪顿枪的动作推广的太仓促,很多新兵教官自己都没掌握太好,再向新兵传授经验时,再加上新兵教官能力水平大多不怎么高,因而一遍走下来,问题不少。 但,这不重要。 有教导队在,教导队掌握标准的队列动作,教导队也有传递队列知识的作用,问题再多,只要有教导队在发挥作用,义军整体训练水平必然会提高,问题必然会解决,都不用李孟羲亲自下去,一队一队亲自指出问题,有教导队代劳,教导队数队齐动,一天时间,足以向所有新兵队展示出正确的队列动作。 忙碌了这许久,李孟羲已经不困了,不瞌睡了,也不打哈欠了,取而代之的,是脑袋昏沉,精神不振。 还剩最后一项安排。 皇甫嵩依寨据守,涿州军粮草不足,长耗下去,于涿州军不利。 可若直接撕破脸皮跟官军开战,亦与涿州军利益不符。 唯有设法使皇甫嵩胆惊逃遁,涿州军方能一可摆脱皇甫嵩,二来不与官军厮杀。 关键之处——使皇甫嵩不敢据守,胆惊逃遁。 可难点就在这里,皇甫嵩不是董卓,董卓胆弱,一惊就走,而老将皇甫嵩,胆气雄烈,死且不惧;皇甫嵩又有坚寨可为依凭;且皇甫嵩数万人马,全师皆在,大有战力;且皇甫嵩粮草充足,暂时无有粮草之急。 于是,皇甫嵩与官军,几乎不可能不敢据守。 然,于几乎不可能之处,李孟羲则有必可能惊惧皇甫嵩之法。 李孟羲与刘备道,“关键乃是土工作业,令民夫众人于车阵之后,挖深沟阔壕。 当下之况,我军合围,皇甫嵩则是被围,两军相持一日,则围壕就深上一日,若相持两日,壕沟就深上两日。 今日,皇甫嵩若立与我军大战,其仍有一二成破阵遁逃之可能。 可若等上三日,我军壕沟深宽数丈之时,皇甫嵩一人一骑,亦休想遁走,他已插翅难飞。” 说到这里,李孟羲澹澹道,“就看他皇甫嵩,敢不敢坐看我军大肆挖壕筑垒。” 这便是,李孟羲的计策。 以退,为进。 土木作业。 刘备听闻李孟羲合盘托出的计策,刘备一脸惊讶的看着李孟羲。 刘备千想万想也没想出如何惊惧皇甫嵩,李孟羲计策一出,不用施展,刘备立刻就能评判的出此策成效,都不用猜,壕沟只要一挖,皇甫嵩必然坐立不安。 剩下的,便是找人挖沟了。 挖沟虽简单,但非是随意说挖就挖的。 挖沟作业,李孟羲熟知,和张宝部作战之时,涿州军就立下硬寨和张宝相持,当时就有挖沟。 当时挖沟之时,李孟羲还总结了野战撅沟之时的关键点。 其中重要一点,挖沟最好是从单向开挖,因为这样的话,挖出来的土,就全部堆积一侧堆起土坡。 而要是土掀到两侧,则两侧有土坡,于是土坡则反成敌军助力。 放在当下,要在车阵后挖沟,应该是背朝官军营寨挖,土挖起来,撂到涿州军防守的那一侧。 等沟挖成之后,涿州军在沟边防守之时,还多了一道高的土坡,居高临下,前边又有一条壕沟,他官军长八条腿也跳不过来,他官军纵是骑兵来冲,沟那么深,那么宽,半数骑兵得掉沟里,半数骑兵能跳过沟,但因被迫起跳,又从低处往高处跳,实则冲击力大减,再有涿州军枪阵在高坡防守,官军莫说一骑,一只蚊子都飞不过沟。 要挖沟,还需略做统筹。 因沟是挖在车阵之后,因而,就不能在车阵后,全都挖了,得留出足够多的撤离空间。 待壕沟挖好,车阵可以顺着留出的通道,撤到壕沟后面。 数万闲散无事的民夫一齐挖沟,是巨大的人力,巨大的统筹。 这么多人,去挖大运河,也足以包下一长段运河工程了。 最大的统筹方面,李孟羲先和刘备合计了一下,到底多长一截沟留出一条通道合适。 商量得,刘备以为,可按四队人马,留约六尺宽的过道就足以。 四队人马,是新兵队四队,新兵队一队有板车四辆,也就是,十六辆板车横长的一条长沟,中隔过道。 然后,刘备和李孟羲再绕了一圈,按着编制,按着旗帜,用一些环首短刀两两一组等距的标好了通道所在,然后又拉锄头铁锹等农具过来,平均发于各队。 命令下达,令不参与操练的民夫众人,以短刀为记处,开始挖沟。 挖沟土要往外掀,从单侧挖。至于沟的宽度,深度,今第一日挖沟,刘备令,沟需一人深,一人宽。 李孟羲不务农活,不知人力挖掘效率是多少,因而,关于工程量安排,他就没有多插手,由刘备来安排。 刘备能知挖掘效率,且看民夫人数众多,要不是农具不太够,刘备觉得挖沟效率还能更快。 义军开始挖沟了,在车阵掩护下,隐秘无比。 此时,一件极幸运的事,幸好,涿州军根基乃是黄巾,自出涿州一路行来,吸纳人力全是黄巾,幸好黄巾是农民起义军,幸好是农民起义军,农民起义军正经武器不多,锄头铁锹可不少。 如今要挖沟,要土工作业,大量的锄头铁锹之类的农具安上头,立刻发挥了作用。 这其中,涿州军后勤能力也发挥了作用。 很早之时,李孟羲就觉得,民夫扎营时外出采集之时,有锄头铁锹之类的工具,能极大提高采集效率。 因而,自游骑商队成立之后,游骑商队就着重采买各类农具。 现在民夫众人数万之众,其中有近千农具都是游骑商队采买的成果。 第五百三十二章 破解皇甫嵩的屈兵之计 日头渐高起,官军营寨之中,官军将士终于吃罢了早饭。 而后,依照既定方略,皇甫嵩预备领兵骚扰涿州军,以疲劳涿州军,以成疲军之计。 皇甫嵩调集军中骑兵,分成数部分,集结四门,接着,突然令下,官军骑兵奔涌出营。 刹那之间,蹄声大作。 涿州军车阵之后,随便找了个避光的地方躺着休息已经睡着了的李孟羲,一下被从睡梦中惊了起来。 一骨碌起身,李孟羲警惕大作,手立刻就摸向了腰间短刀。 抬头看,眼见周围士卒,略有慌乱模样,被惊扰了睡觉的李孟羲皱眉起身,要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很快,李孟羲就弄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何事。 官军想造反! 官军骑兵从营寨里冲了出来,绕着营寨在绕圈! 不老老实实呆在营寨里,莫不是想突围?!这不是想造反,是想干什么? 本来就没休息好,刚睡着,就被吵醒了,李孟羲大气。 在车阵之后,李孟羲警惕的看着官军绕营奔驰的骑队,李孟羲心说,官军突围也好,直接歼灭皇甫嵩部,反而省事。 官军骑队仍在奔驰,蹄声隆隆,人马喧嚣,马蹄扬起了滚滚灰尘,风一吹,乌烟瘴气。 李孟羲本以为官军是要作势突围了。 可等了老半天,官军骑兵仍在绕圈,并且只围着官军自己的营寨绕圈,丝毫不靠近车阵。 时间久了,李孟羲大感疑惑,官军行为反常,并且……骑兵绕寨奔走,不攻不近,这种操作,李孟羲觉得很是熟悉…… 是了,为防官军夜袭,昨夜,张飞关羽也领着骑兵绕着官军营寨,惊扰了一整夜不止。 两下操作一样。 昨夜,义军绕官军营寨环绕驰走,目的是为了以攻待守,是为了防备官军夜袭,同时,也可使官军一夜惊扰,不能安然休息。 耗百骑之力,使官军数万一夜不能安稳,百骑颓官军数万,可成屈兵之策。 站在皇甫嵩那边考虑,官军骑兵此番出营,应该不是以攻待守,皇甫嵩令骑兵出寨,等于是让骑兵失去了营寨保护,暴露在外。 那么官军异常行为便只有一个解释了,他皇甫嵩,在用屈兵之计。 到这里,李孟羲眉头紧皱,他目视着烟尘中冲驰不休的官军骑兵,心中疑惑。 皇甫嵩欲用屈兵之法,为何皇甫嵩要用屈兵之法? 如今双方态势,皇甫嵩为困守,骑兵为皇甫嵩突围之最重要战力,若皇甫嵩真想突围,不该是令骑兵绕营奔驰徒耗马力,再跑上一两刻,战马体力大为消耗,冲锋都没冲劲了。 李孟羲若有所思,看来皇甫嵩今日并不打算突围,若突围,应该是步兵先出,步兵先攻向一处车阵,而后骑兵冲击薄弱。 既然,皇甫嵩出动骑兵,不是为了今日突围,所剩便只有一个可能,皇甫嵩欲假作突围,实则意图调动涿州人马,疲惫涿州军士卒。 而后,待涿州人马疲惫,战力一屈再屈之时,皇甫嵩必会发难。 李孟羲心想,若自己是皇甫嵩,若突围,肯定夜里突围。 想到这里,李孟羲眉头一挑,他突然惊觉,昨夜,涿州军先了皇甫嵩一步,绝了皇甫嵩夜袭之可能。 可今夜,万一皇甫嵩依然要趁夜袭击,不得不防。 再一想到四面合围已成,皇甫嵩若只派少部分轻锐骑兵来袭,等于送死。 皇甫嵩全军夜突,官军数万人马趁夜想突围,这才是大麻烦。 夜里,兵马调动缓慢,夜里指挥和联络也麻烦。 夜间作战,大颓战力,对双方来讲都是一样。 可于攻守双方不同的战略目的之下,夜战对想突围的皇甫嵩部,更有优势。 在白日,皇甫嵩若突围,他一动,涿州军立知其动向。 可夜里,皇甫嵩突围,涿州军便只能知其突围,只能听见人马纷扰之声,却一时半会儿,弄不明白皇甫嵩到底向哪边突围了,甚至弄不清皇甫嵩分了几个方向突围。 于是,皇甫嵩只需用千余死士向各向作突围之状,漆黑一片之中,涿州军只知接敌,却不知接触的并非皇甫嵩主力,只了了百十多人。 于是,夜色掩护之下,皇甫嵩能得以隐藏主力动向,出其不意,合力攻向一处,大大提升突围成功之可能。 李孟羲眉头紧皱,若皇甫嵩夜里突围,黑漆漆的夜里,极难歼灭皇甫嵩所部,必有人摸黑遁走。 但有一人遁走,涿州军必受其累。 应该设法防备夜间,谨防皇甫嵩夜逃。 可思来想去,车阵已摆好,没有多余的人力再去加强防御了,兵员空了。 纵是用据马之类的想加强防御,杯水车薪了。 突然,李孟羲勐然想到了什么,他立刻回身看去。 身后都是遮挡的人影。 皱眉,穿过众人到后边去,走了十来多步,李孟羲看到了民夫们挖的半深不浅的沟。 沟的一边,新翻的泥土堆在那里,堆了一道小坡。 (若今晚以前,壕沟能成,皇甫嵩纵率军突围……)李孟羲笑了,“他逃不了。” 何惧他皇甫嵩趁夜突围! 现在皇甫嵩突围,义军无壕沟为依凭,若是等到天黑,义军充沛之民夫人力,能挖深一人宽一人的深壕。 有深壕横亘,皇甫嵩再无遁逃之可能。 形势比人强啊,形势比皇甫嵩强。 战机变化之快,快的令人措不及防,快的必会令他皇甫嵩措不及防。 防备今夜皇甫嵩突围的关键,在于壕沟,在于能否今白天一日,把壕沟挖好。数日之计,慑惧皇甫嵩,使皇甫嵩惧走,涿州军摆脱皇甫嵩之关键,亦在深壕。 看士卒众人持着木枪,民夫众人拿着锄头铁锹,都聚拢在车阵后防备官军,李孟羲略做思考,认为不用管官军如何,新兵继续去练兵,民夫众人抓紧时间挖沟。 若是,官军突然发难,士卒离车阵近,立刻就可以投入战斗。 等到一名传令骑兵经过,李孟羲叫住传令骑兵,然后与传令骑兵交代了一番。 传令骑兵得李孟羲授意,立刻便去根据帅旗找到了人群中刘备所在,将事情禀报。 得到李孟羲的建议,刘备令传令骑兵四处传令,令,所有士卒,照常操练,民夫照常挖沟,不管官军如何。 传令骑兵绕车阵奔走数周命令全军传达之后,很快,涿州军不再围着车阵枯守,士卒开始重新列队,预备操练队列,民夫们拿着锄头铁锹,重新回去挖沟。 官军这边,涿州军的变化完全看在骑队中领着骑兵冲驰的皇甫嵩眼里。 要疲劳涿州军人马,怎能可能让涿州军安然自为。 见涿州军置官军骑兵与不顾,皇甫嵩立令官军骑兵集结。 只听蹄声变幻,李孟羲就知道,官军又有变化。 他上前看,看到官军不再绕营奔走,而是骑兵聚集一起,摆了数个巨大的骑兵锥阵,锥头正对着车阵这边,一副欲冲杀之势。 可能,是官军突然列下阵势,吓到了刘备,李孟羲很快就听到了传令兵命令全军备战的喝令。 军令如山,军令一下达,自然,刚列好队列训练还没一会儿的士卒,刚拿着锄头挖沟没多大一会儿的民夫众人,全都不得不停下动作,重新聚集车阵之后防备。 李孟羲看着远处列阵不动的官军,眉头不由皱起。 官军也不动,引而不发,要是防他,则就不能从容训练从容挖沟了,要是不防他,不下令全军防守,万一皇甫嵩突然发起攻击,士卒就不知到底该守不该守。 若涿州军有足够多的优秀基层军官,不用明细命令,基层军官就能知道什么时候防御,什么时候不用理会。 但如今,说起来数万大军,实则涿州军中基层军官,那些新兵队长,依命令行事勉强能成,要其发挥主观能动性,则可能反应不及。 极其麻烦,涿州军陷入两难境地了。 不大一会儿,刘备过来,找李孟羲商讨对策。 李孟羲也是头疼,皇甫嵩这一手玩的极其恶心,防也不是,不防则恐被其趁,不防也不是。 思索良久,李孟羲想到了守城时的防守反击之法,既,守城之时,可以突然大开城门,让一队精悍骑士突然杀出,能大乱敌军攻城节奏,对守城是极大收益。 于是,李孟羲便道,“可使关张二位将军领骑兵入阵,与官军对峙,使其不敢妄动。 我军士卒可从容操练,民夫可从容劳作,有骑队防备,官军纵突然发难,我军足可应对及时。” 李孟羲防守反击法一出,立刻就化解了皇甫嵩的威慑。 刘备欲言又止,迟疑,“……可两军骑兵对峙,万一冲突?” 刘备瞻前顾后的,怂的不行,生怕是跟官军打起来,李孟羲皱眉。 朝官军阵势那边看去,目光微凝,注目良久,李孟羲道,“我军为难之处在于,若下令防守,则无法练兵,无法撅壕;若不下令防守,则万一皇甫嵩突然发难,各队士卒,或不能自起御敌。 此中之难,难在,恐士卒反应不及。” 说到这里,李孟羲忽然抬头看向刘备,“我倒有一法,既不用士卒枯守,亦可使士卒能反应及时。” “法为——延长警戒线。 可令关张二人携旗帜数十,于我车阵前六十步,插旗为界。 而后与官军言明,官军不过界,则相安无事,过界则必遭雷霆之击。 而后再下令,令军中士卒民夫自行操练劳作,官军不越旗,则不需防备。 官军越旗,则立回车阵防守。 有六十步之远以为缓冲,官军若动,我军各队足以集结御守。” 李孟羲计策一出,刘备满意了,这下,不用和官军起冲突了,只用插些旗帜作为戒备便好。 刘备叫过传令骑兵,令传令骑兵知会关张二人,令起于车阵前六十步,立旗为界。 不久之后,合围的车阵开了一角,张飞带着精骑两百,入阵去了。 说是阵前六十步立旗,张飞领着骑兵,直接奔皇甫嵩脸上去了。 到官军骑兵阵前,张飞随手手中枪旗用力噗的很刺到地上,而后嚣张道,“以此旗为界!尔等官军敢越旗一步,必遭弩失!” 皇甫嵩怒道,“某纵是越旗,能如何?” 张飞吹胡子瞪眼,作发怒之状。 可立刻,张飞脸色一变,嘿嘿笑了,“区区一杆破旗,焉能阻挡的了皇甫老将军。 尔要越旗便越旗,只是,我家军师说了,胆敢越过一步,强弩万张以待!” 说罢,张飞喝令身后骑兵,两边散开,插旗去了。 不大会儿,骑兵隔不远就插了杆旗,隔不远就插了杆旗,不大一会儿,骑兵回来。 张飞等麾下骑兵皆已回赶,沉声下令,“回!” 一个字,便下令回赶。 涿州骑兵离去。 官军众将目视涿州军稀稀拉拉插的在地上的旗帜,有人不忿,“皇甫将军,俺去冲他一冲,看他如何……” 此手持大斧的官军将领话音还未落,突然就有呼啸箭雨声临。 一大片箭雨,明显不是正对官军射的,而是刻意往官军阵前十几二十步射的。 箭雨极密集,休休声急促连绵不绝,箭雨落地,箭支入土声噗噗作响。 受箭雨袭来的影响,官军骑兵中,有些战马受惊,踢腾着马蹄倒着想往后退,马上骑士费力安抚。 涿州军的箭雨,乃是有备而来,箭雨一起,便连绵不绝射了好几轮。 待箭雨停,官军骑兵阵势之前,十几二十步外,一条长长的箭失带突兀眼前。 满地落失,箭失扎的跟草一样密集,少说有两千支箭射了过来,观之骇人。 官军诸将见不远的箭失乱丛,各个不语。 方才那个持大斧的官军将领也不吱声了。 与此同时,涿州军车阵这边,李孟羲站在一辆板车上,他身后是弓弩队三百,车边是刘备。 李孟羲手指远处箭失落地之处,道,“看,某就说,两虎相争,呲牙龇目,我若不露獠牙,敌必倾轧而来。 这不,一阵箭雨过,官军不敢越界。 若方才三将军插旗之后,未有箭雨相接,玄德公以为,区区几杆破旗,皇甫嵩无胆冲否?官军诸将,无血勇之人否? 若方才真有官军越界,我军必以弩箭还击,冲突因此而起,大战之可能,几许? 就方才,若一瞬不及,大战避无可避也。” 刘备深以为然。 又思稍有差池,便难免大战,刘备深以为险。 皇甫嵩忍了又忍,还是下不了强越旗界的命令,皇甫嵩深知,骑兵乃突围破阵利器,为争一时之气,残损骑兵战力,殊为不智。 皇甫嵩狠狠地看了一眼涿州军所立旗界和前方一地的箭支,皇甫嵩只能强忍此辱。 官军军中,曹操目视涿州军箭雨落处,细思涿州军箭雨来临之时机,之射击距离,甚是精妙。 涿州军旗界刚立,不待官军作何反应,立刻便有箭雨射来,且,箭雨刻意不朝官军骑队抛射,而射在前方。此一者,不增死伤,不使双方冲突,二者,使威慑之效,恰足。 官军竟是被死死拿捏了,被逼的不得不退。 曹操为涿州军精妙谋划而叹服。 于涿州军车垒之中,一杆大旗之下,曹操看了一眼,隐约可见某辆板车上,站着一个小小人影。 方才箭雨来袭,便也是那个方向。 必是事先早有安排,早调动了弓弩,并严加交代,又统力弓弩与骑兵,涿州军骑兵回时,刻意分向两边撤退,就是为了不使遮挡,使箭雨立时能射。 必是如此严密安排,步步相扣。 曹操再次感慨,涿州军有高绝智士坐镇,与之对敌,处处受制。 第五百三十三章 士气如宏对不动如山 涿州军之用了一计画地为牢之计,便废了皇甫嵩的想扰乱调动涿州军想疲惫涿州军的算计。 眼看,袭扰之策已不能奏效,又见涿州军操练不休,奋而上进,皇甫嵩也下令,令官军士卒出寨操练。 皇甫嵩扎营紧凑,寨中没有足够的操练空间,而包围在外的涿州军有足够多的空间去操练队列,这又是涿州军胜于官军的一个优势。 官军士卒一队队鱼贯出营,于营寨四周摆开了阵势。 官军练兵一开始,伴随着操练,喊杀声震天,士气雄壮如斯,似乎要刻意跟涿州军较劲一样,非要把涿州军势头压过去不可。 官军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势烈如火。 涿州军与之截然相反,涿州军练兵,安安静静,只是列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连口令都不多。 一个势烈如火,一个静如死寂,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极端。 官军诸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有人会觉得,官军士卒士气高昂,喊杀声雄浑壮烈,已压过喊杀都喊不起来的涿州军一头;再有些见识的官军将领,则认为,官军士卒势如烈火,正应兵法中的【侵掠如火】,而涿州军,无声无息,一动不动,则为【不动如山】,这些见识高一些的官军将领,认为官军与涿州军,各有胜场。 因官军操练喊杀震天,官军士卒的士气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本来还对涿州军有些畏惧的官军士卒,随着喊杀嘶吼之声,胆气越发雄壮,将领们看到涿州军安安静静,不会去轻视涿州军,以为涿州军不堪,但普通士卒,大多觉得,谁声音大,谁就显得厉害。 因而,官军士卒喊杀震天,又见涿州军安静一片,官军士卒便因而阴差阳错的,以为涿州军不过如此,便不再畏惧涿州军合围之势。 李孟羲躺一辆板车边上睡觉,任凭官军练兵之声如何吵闹,他睡的安稳。 若李孟羲还醒着,他当能又领悟到一点重要的兵法要义。 被四向合围,官军士卒本来士气很低落,然,只是出寨操练一番,在同心协力的喊杀声中,震天喊杀之声激荡了官军士卒的胆气。 只是喊杀一阵而已,就使士气低迷之军,变成了士气高昂之军。 李孟羲曾知慑敌之法,制用五感,又知,反用慑敌之法,则为励众之法。 然,他虽已知精要,细微之用却不尽知。 两军对垒,兵力训练铠甲等因素全部等同,一方沉默,一方喊杀震天,则喊杀震天一方,士气必激昂,而沉默一方,阵中士卒必被对手震天喊杀声所慑,士气稍有低落。 于是,一方士气激昂,一方士气低落,一来一去,此消彼长,足以成胜败关键。 故,战则必有喊杀之声,喊杀之声可大激励士气。 甚至,若夸张来说,喊杀声是大是小,就是判断胜负的重要条件。 我方喊杀声被敌方压过,则大可能,要么敌军人数比我军多,我军人少;要么,敌军体力充沛乃以静待动饱食之军,而我军体力损耗粮草不济士卒空腹乏力;要么则是,敌军训练有素,万人齐吼,也是万人之齐,也是万人如一,而我军,喊杀声乱七八糟,且有人喊有人不喊,因而,看似只是喊杀声被敌军压过,实则是,敌军训练度超过了我方。 又或者,敌军顺风,我军逆风,敌军喊杀声因风增大,我军喊杀声因风衰减,看似,我军是因为风阻的缘故喊杀声小而已,看似无关痛痒,实则,因为敌军站上风,敌军弓箭力道射程大增,而我军弓箭射程大减,战况于我大不利。就算,不管弓箭,双方都没远程武器,只是肉搏,顺风逆风依然重要。两军阵前搏杀,都往前挤,风从后背突突吹,跟风从脸上往后吹,一时半会儿,显示不出来差别,可时间长了,就会大有差别,逆风作战,体力累积消耗远大于顺风作战。 我军喊杀声被敌军压过,还可能是,我军被包围了,敌军喊杀声聚于中间,形成声能叠加,而我军喊杀声,散向四野,声音分散。 因而,但凡我军喊杀声被敌军压过,大可能是,敌军人数比我多,敌军饱食力足我军力弱,敌军训练有素胜于我军,敌军在上风处,敌军合围,极大可能是其中一种情况。 而,不管是,敌军人数多,还是敌军力足,还是敌军训练度比我军高,还是敌军在上风口,还是敌军合围,不管哪一种情况,我军战败之可能,都超过一半。 古人用兵,有观势之法,声势,也是势。 遇战,不妨先判断敌我喊杀声孰高孰低,若我军喊杀声盖过敌军,则毫无疑问,我军已有六成胜算。 同理,若一开战我军喊杀声势便被敌军压过,则大可能,敌军要么人数比我多,要么敌军状态比我军好,要么敌军训练度高,要么敌军占上风口,见微知着,见我军喊杀声被压过,则我军战败可能,少说六成。 —— 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二衰,三而竭。 官军自出寨操练,一开始,声势雄壮非常。 可随着官军操练往下进行下去,官军士卒喊杀声越来越小,官军声势逐步回落,但喊杀声依然还在。 涿州军欲利用起整个半天白天来练兵,官军亦然。 时间一刻又一刻过去,官军操练的喊杀声从未停止。 不知何时,喊杀声忽然停了。 躺在门板上睡的正深的李孟羲,闭着的眼睛忽然动了一下。 喊杀声嘈杂不停之时,李孟羲睡的深沉,可突然间安静了,他反而惊醒了,也是奇怪。 一睁眼,一片漆黑。 拿开盖在身上的被子,李孟羲起身,看着四周漆蒙蒙一片,即将天黑模样,他挠头,疑惑,这一下睡了一天了吗。 站在原地,想接下来该干什么事。 接下来,得去看看壕沟挖的如何,得看看练了一天兵,持枪顿枪动作练的如何,得去问问官军有没有越界,双方有没有爆发冲突。 大抵这些。 刚睡醒,一睁眼,李孟羲就自己给自己找了一堆活儿,他抬脚就走,准备先去看看壕沟如何,抬脚只走了两步,李孟羲恍然意识到,最要紧的事不是这些,最要紧的是去找弟弟。 于是,李孟羲不管军务了,去妇孺营找到了弟弟小砖,然后领着小砖,等在妇孺营,等着吃饭。 于夜,吃罢晚饭的李孟羲,带着弟弟小砖四处熘达。 他们一起去看了壕沟,想看沟挖了多深。 天黑了,光线不好,拿着火把走到壕沟边绕着一圈看了看,白日一日挖掘的壕沟,合乎标准,一人深,一人宽的壕沟,长则是很长。 在壕沟一侧,堆起的有低矮的土坡,另一侧则没有。 再看壕沟底部,李孟羲发现,壕沟挖的是斜坡状的,而不是直上直下的,虽说,斜坡状的壕沟方便民夫上下,工程量也小一些,但,有斜坡在,敌军容易从沟里冲上来。 应该是直上直下的直角深坑,不能给敌军攀爬机会。 李孟羲意识到此处为疏忽,明日应该再严谨一下挖沟规范。 算了算工程进度,一日能挖一人宽的深壕,三日,就能挖宽一丈半有余的沟,这还是只白日的成果,未加上夜里的劳作。 若日夜相继通宵达旦的挖沟,则三日,能挖深壕三丈之宽。 三丈宽的巨壕,骑兵也难越。 且,壕沟成,不止有壕沟,还能起一道少说一人高的土坡,又是一道地利。 看完了壕沟,李孟羲拉起非要跳下沟玩的弟弟,两人一起去找刘备。 篝火旁,刘备关张皆在。 李孟羲到,先是说了壕沟之事。 “壕沟必得直壕。 还有,今日,壕只人宽,民夫挖掘泥土,随锹可撂。到到明日,后日,壕沟加宽,又不能泥土两岸都撂,壕沟两沿相隔巨远,必得有人运土。 装土所需篓子筐子之类,需早备下。” 李孟羲提到篓子筐子,刘备点头,说此事简单,明日一早筹集。 刘备俨然,一副土豪做派了,数万人的工程,需要筐子篓子,不知得多少,少说得几千,刘备根本就不担心篓子不够,直接毫不犹豫就说明日可筹集。 这便是义军后勤能力强大的又一处显露。 涿州军中,很早便开始着人编筐编篓了,一开始,筐子篓子是作为随草鞋之后的补充品,想更多的调动民夫众人的积极性,在随后,关羽部需携行具,就更需要篓子了。 于是,生产篓子筐子等,便成了重要一项随军生产工作。 再后来,便是渔队建立,渔队捕鱼装鱼盛鱼杂等,全都需要篓子筐子之类的容器。 这便又促成了游骑商队刻意的去采买篓筐,或者采买用于编篓的藤蔓和竹子的行为。 为提高民夫积极性,为做携行具,为方便渔队盛鱼,为这些事所大肆制作和购买的篓子筐子,没料到,现在需要大干工程的时候,发挥了重大作用。 壕沟的事谈完,李孟羲又问道,白日一天,官军可有越界,可有冲突。 “无有。”刘备道,“官军未越旗一步。” 李孟羲紧接着问,“那夜里如何?这会儿天黑了,看不见旗在哪,官军可还能克制?” 说到这里,李孟羲和刘备,关张二人,皆是转头越远看去。 越过车阵,往远看,看不见,几十步外,旗帜在处,漆黑一片。 收回目光,刘备目视李孟羲,道,“火旗,可以火旗为界。” 义军军中不仅有火把柱子,火把柱子还普遍带防雨板,纵是遇到下雨,火把也绝不会灭。 要用到火旗,涿州军火旗可太多了,可太专业了。 不仅是有专业的火把架子,还有专业的火把用料,军中关于木柴有相关统筹安排,柴火一类,其中松木被专门收集了起来,只作火把之用。 官军夜里用的火把到底是松木火把,还是普通木头火把,不晓得。 但涿州军,士卒巡夜时,全部火把都是普通木头的,火把架子的火把则大多是松木的。 李孟羲深知夜里四下漆黑之时,大利官军突围。生恐皇甫嵩今夜有动,李孟羲立令士卒去升起火把界限。 士卒领命而去。 很快,涿州军车阵朝前数十步,在白天插在地上的旗帜附近,逐步亮起了火光。 官军见火光起,谨防死守,以为涿州军要有动作,待看清火光相隔稀疏,俨然就是白天涿州军旗界所立之处。 官军诸将看过火光,心知,涿州军必在防范。 没有火光,官军诸将也知涿州军必在防范。但有了火光,官军诸将便蓦然感到压力突如其来。 火旗安排完之后,李孟羲又问,白日练兵如何,持枪顿枪两个动作,是否练好。 到这里,刘备直接去附近叫来一队新兵,然后操练队列。 新兵三十人十人一排三排并列,人手一根长短不齐的木枪。 队列立定,新兵个个持枪站的挺直。 李孟羲围着队列绕了一圈,他看的很仔细,顿枪立正的姿势,关键在手。 一个一个看下去,李孟羲见到,新兵一个一个都是手肘贴腰肋,手臂直平,与地面平行,枪笔直,与地垂直。 除士卒手中木枪长短不齐,看着效果不好以外,单持枪立正动作,已经像模像样。 而后,刘备沉声下令,“都有——持枪!” 命令下达,刷的一声,站立不动的士卒突然动了,三十士卒如一人,持枪的右手把枪提起把手臂抬起的同时,左手过胸扫向右侧,先上碰右手定位,左手抓住枪之后,顺着枪杆,左手下移,至腰肋处,轻磕了一下,此动作是预备着甲时,隔着铁甲摸不到腰肋在哪,轻磕一下,方便定位。 眼见新兵三十人,双手持据着木枪,持枪如持双手刀剑之状,臂张肩开,发力姿势挺拔舒展。 再看士卒手中之枪,木枪虽长短不齐,枪杆笔直朝上。 这是刘备随意找来的一队新兵以作抽查,见微知着,随便一队持枪动作都如此齐整,由此可见,今白天一日,训练成果不错。 第五百三十四章 【雁行阵】 日前所计,设法逼离皇甫嵩,围壕战术一出,毫无疑问,成算必是十成。 说起来,这个围壕战术,还不是李孟羲发挥了聪明才智自己想出来的。 而是来自后世的经验。 明末,皇太极和明军作战,明军以车垒据守,因明军火器犀利,皇太极久攻不下,于是围着明军车垒炮阵,围了一圈深壕,然后生生困死了明军。 因为知晓此战例,又遇到皇甫嵩据寨而守,义军又不能先攻,不能主动挑起战端,只能寄希望于让皇甫嵩知难而退。 结合种种,李孟羲遍想各种战术和策略,最终便结合威慑之策和围壕战术,以期达成惊退皇甫嵩的目的。 篝火旁,李孟羲拿木棍把火里的瓦扒拉了出来,烤的是黄豆,黄豆烤熟了,拿出来凉了片刻,李孟羲把黄豆分别分给小砖,刘备,关羽,张飞,一人一小点。 烤得黄豆本来就不多,一人分到的不到十颗豆子,不够一撮,李孟羲把豆子给刘关张三日时,关羽嘴咧了一下,想笑未笑。 李孟羲是习惯,有东西吃,习惯分给众人。 可在关张三人看来,李孟羲跟个小朋友一样,看他分豆子,多认真的把豆子一个一个数了,跟小孩子多像。 一颗烤的发焦微湖的黄豆塞进嘴里,李孟羲咬了一下,有点硬,他皱眉,(还是得泡过的豆子烤起来好。)李孟羲想到。 嚼着豆子,权当瓜子磕了,盯着橘黄的篝火,思索着,片刻后,李孟羲道,“如今计已成,不消两日,皇甫嵩见我壕沟日深,坡岸日高,其必惊惧,必思突围遁逃。 彼时,我军只需网开一面,皇甫嵩则必弃寨弃守。 只是……”停顿了一下,李孟羲眉头皱起,“皇甫嵩仓皇退走乃必然,可皇甫嵩若退而不走,彼退数里,逃脱我车阵包围,而后,依然立寨安营与我对峙,该如何? 此番,皇甫嵩轻敌,我军方能攻皇甫嵩未料,合围其部。 可如今,皇甫嵩已知我军虚实,必不再轻敌疏妄,我军再想趁官军破绽合围慑制其军,难比登天。” 一番话完,刘备关张皆脸色严肃起来。 李孟羲将战况推演到两或三天之后,李孟羲指出,围壕战术虽必能惊走皇甫嵩,可之后呢,皇甫嵩到底会不会一走了之不敢再与涿州军为难,还是虽走不退依然对涿州军敌意满满依然想趁机剿灭涿州军,皇甫嵩到底会如何,料不准,两者皆有可能。 李孟羲甚至觉得,皇甫嵩大可能死咬涿州军不放,宁可身死军灭,也非要跟涿州军拼个鱼死网破。 换由皇甫嵩角度来看,涿州军携贼自重,与贼合污一股,且敢与官军为敌,且说什么朝廷无兵,纵造反能怎地?为朝廷计,为天下计,如此大贼,不早日除之,任其再做大,大汉危矣。 于私,皇甫嵩顾忌自身安危与麾下数万军士安危,不应以身试险,但于公,拼却一死,纵不能胜,也能拼个两败俱伤,大弱涿州军军力。而后,再有各路义军共来讨之,涿州军虽强,亦必败,大贼于是得除。 李孟羲深知,皇甫嵩此等忠勇老臣,必视涿州军为眼中之钉,肉中之刺,但有一丝可趁之机,皇甫嵩必撕咬过来。 他皇甫嵩有朝廷大义在,攻涿州军只当讨贼,哪有什么心理负担。 若待两日后,皇甫嵩退之不走,又待如何? 此问题,让众人沉默许久。 末了,关羽先开口,关羽沉声道,“亦然可用慑敌之法。皇甫嵩领军退走,我军领兵押看其左右,使其时时势劣,时时险危,如此,则皇甫嵩不能见胜机,便不得不离去。” 李孟羲听关羽所说计策,眉头紧皱。 关羽所说,说来简单,计策核心,依然是保持对官军强有力的威慑,拿捏官军要害,使官军不敢妄动。 然,官军退,则为动势,涿州军要想在运动战中时时保持对官军的合围,谈何容易。 而且,以敌我态势,官军兵力依然雄厚,皇甫嵩依然战心不减。 要成合围之势,还不能是普通合围之势,普通合围之势,官军势只稍弱,皇甫嵩决战之心依然甚大,若为避战,涿州军得以避战之可能大减。 故,非只一般合围之势,必要四面合围时时逼官军入绝境之合围之势。 可,运动作战,要包围官军已是不易,只包围还不成,还要能死死威慑住官军行军队伍要害,能一时威慑住官军要害还不行,还得时时保持威慑,每一米,都得对官军有足够威慑。 若不然,稍有松缓,皇甫嵩必扑上来寻求决战。 此中艰难,近乎不可能完成。 李孟羲皱眉思索很久,他颇感头痛,抬头,看向关羽,问,“关将军,官军动时,不似其扎营之时,其漫野遍散,人马广阔,我军如何能合围其众?” 关羽沉吟片刻,道,“用雁行之阵,压其左右。” 李孟羲眼睛一亮,雁行阵,李孟羲不陌生,纵是未曾认真学过,前世也多闻雁行阵之名。 只是,如今略通兵略李孟羲已深知,阵法看似简单,实则颇有讲究。 就比如锥阵破阵之时,能有刀盾兵左右撞阵,能有长椽破阵,能有地趟刀破阵,能有冲车火牛破阵,等等。 又如方阵,方阵非是只摆一个方形阵便得了,还有前后兵力配置,队列安排,层进前后,等等。 因知阵法深奥精微,因而,李孟羲闻雁行阵,虽知其名,不敢妄言尽懂。 李孟羲好奇问关羽,他看着关羽,眼中满是求知,“关将军,何为雁行阵?” 李孟羲发问,关羽便认真讲解。 到一旁,众人持火把照亮,围在一起。 关羽持短刀在地上刻画阵图,左一划,右一划,阵图便完。 手指阵图,关羽讲解,“何为雁行阵?雁行为何?雁队排空之时,左一支,右一支,为【人】字也。” “此阵若用,左右两翼齐出,压敌两翼,为左右合围之势,亦为威慑之势。” 李孟羲了然,雁行阵,似人似八,利于两翼迂回袭扰敌军侧翼的阵型。 然而,李孟羲思索雁行之阵优劣,李孟羲觉得,雁行阵虽出左右,然两只翅膀一开,中门大漏,虽说,是慑敌,威慑官军,使官军不敢妄动,但己方中门大开,反倒也成了破绽。反倒让官军以为有机可乘,反倒不美。 李孟羲把问题说出来,直指雁行阵中门破绽。 关羽疑惑的看了一下,“……非也,雁行阵,除有两翼相分之变,然阵成初时,先为人字,复才两分。 且看,”关羽手指雁行阵那个【人】字上边的一短横,“但看此阵一半,为竖阵也,一竖正在正中。 此便是中锋重兵所在。” “有此中锋在,雁行阵初时,严谨无缺,敌若以骑兵冲我中锋,妄图截我骑队两断,此时,我中锋若薄弱,则被其一冲两断。 然雁行阵中锋,竖长一道,兵力厚实,敌军若来,能相抗之。” 李孟羲恍然,敢情这雁行阵,还真就是个正正经经的雁行,一个正经的标准的【人】字,而不是【八】,八字阵型,中间薄弱且中门大开,人字阵型,中间实则为最厚实之处。 两下差别便是,人字形的雁行,冲到一半可变阵为八字,左右两翼分开绕远,绕敌阵之侧。 而若,一开始便是【八】字阵型,则敌军万一骑兵反冲过来,不能与之相扛。人变八,由整变散,易,八变人,由散变整,难。 总之,李孟羲认为,雁行阵,巧妙在两翼,微妙在正中,中间一个竖长中阵,使雁行阵容错能力抵抗能力强了不少。 问题又来,雁行阵中门,有抵抗敌军反冲的需要,那为何,不在雁行阵当中,摆一个小小锥阵? 这个疑惑刚一升起,不用再问关羽,李孟羲便明白了为何不用锥阵。 因,雁行阵毕竟是侧重迂回两翼的阵法,若增一锥阵在中,李孟羲深知锥阵详细,若是锥阵,则在雁行阵第二阶段变阵之时,当中锥阵的骑兵向两侧分去人力之时,支援不够迅速。 锥阵之于方阵,与长蛇纵阵,其优劣在于,锥阵兵力投放效率超过长蛇纵阵,弱于方阵;于兵力投放集中,锥阵兵力投放不如长蛇纵阵集中,但比方阵集中。 总之,锥阵皆有二阵之长,皆有二阵之短,乃是集中了兵力投放速度,兵力投放精准度,乃破阵最优阵型。 于雁行阵,雁行阵毕竟首重侧翼,中间兵力势必在变阵之后分向两翼,如此,雁行阵中门兵力,以向两侧快速投放为第一要务,攻杀则是其次。 雁行阵中间长阵,既如长蛇阵,又如方阵,此种阵势,重纵长,而轻横宽,极擅长抵抗敌军冲来骑兵之凿穿,同时,支援向两翼时,兵力调分迅速且流畅。 同样的兵力,成锥阵,纵深不够,且分锥阵分向左右两翼之后,锥阵短宽的阵势,续接两翼之后,不能明显延长两翼长度。 于雁行阵而言,两翼长一些更有优势。两翼长,就能威慑敌军侧翼更多面积,使袭扰侧攻之效更强。 此为锥阵居中的情况。 而以【一】字长阵居中,一字长阵纵深远比锥阵长,不容易被凿穿,且作为雁行阵一部分,中间的一字长阵只要和敌军稍抗衡,两翼骑兵包夹过来,立刻便把敌军合围。 而锥阵擅攻,然其纵深不够,不善抵御冲击。 放在雁行阵中,雁行阵整体明显就是长于包围包夹的阵势,因而,作为连接点的中锋,最重要的不是攻击能力,而是抵御攻击的韧性,中锋抵御时间越长,两翼便越能合围。 于此,放在雁行阵中,从整体而论,锥阵不合适放在中间。 同等兵力摆竖长阵型,比锥阵更坚实。 再于变阵之时,一字长阵分向两翼,兵力分调水到渠成,两边自然均分,而不像锥阵,队列复杂,每排人数都不一样,分向两侧之时,复杂度高,更容易混乱。 于变阵之后,雁行阵的【人】字阵型,变为【八】字,八字两翼续接了两分的长阵之后,长度更长,因而,绕向敌军侧翼之时,能有更多的威慑面积,从概率上,也更能抓到敌军阵势破绽。 敌若侧翼乃一道大横阵,假设从头到尾,破绽十处,我军骑兵但能攻其一处破绽,则便有一成破阵可能。 假设如此。 设,我军骑兵,能威慑其整个横阵,则我军骑兵则能撞上敌军十处破绽,总算共计破阵概率为,1-0.9的十次方,约为,1-0.34=0.66,破阵可能近七成。 若设,我军骑兵只能威慑敌军半个横排,则,最多只能撞上敌军五处破绽,总算破阵概率为,1-0.9的五次方,为1-0.59=0.41,破阵可能,不到半成。 若说,兵力集中,用锥阵破侧翼也成。 用锥阵,则不能威慑敌军全阵,不能尽用战机。 且,雁行阵先长其横排,使尽可能多的威慑敌军侧翼,若见敌军破绽,又恐兵力薄弱,也可呼聚周围同队,但有骑兵三五十,也能组成一强力冲阵骑队。 骑兵冲阵,三五十人便足够有强大的破阵能力。 若三五十人,不能冲破敌阵,敌阵依然安稳,则纵百十人,纵两百人,大概率亦不能破阵。 三五十骑冲之不动之敌军阵势,需三五百骑,用锥阵,方能有足够胜算。 雁行阵破侧翼之所以长于锥阵,能威慑敌军全阵,且能多很多次攻击机会,多抓到很多战机。 故而,尽管雁行阵阵势漫长,兵力不够,但攻侧翼之时,侧翼一般敌军守御能力也弱,雁行阵兵力虽薄弱,但攻侧翼,正好恰如其用,正好,杀伤溃阵效果最强。 用锥阵攻侧翼,瞬息破一角,用雁行破侧翼,瞬息,破敌阵势数处不止,又瞬息,溃敌全线。 雁行侧溃敌阵之时,锥阵只破了一角,孰优孰劣,不言自明。 李孟羲大抵弄懂了雁行阵部分精义。 【雁行阵,乃长于迂回合围之阵,其锐在两翼,坚在中锋。 中锋重纵深不重攻击,因,合阵来看,雁行两翼合围夹攻之能,远胜中置锥阵之杀伤之能…… 又有,于变阵之时,中锋竖长简明,分兵便易。 两翼相分之时,竖阵更续长两翼……】 第五百三十五章 十面埋伏? 李孟羲陷入思考便一动不动,如若木头。 刘关张看李孟羲思索模样,也不惊扰,静静的等着他。 许久,回过神来的李孟羲,恍然方觉身处何处。 挠了挠头,李孟羲看向关羽,问,“三两日后,我军以雁行阵威慑官军?” 关羽点头,“用雁行阵。” 李孟羲迟疑,“可我军骑兵,并不对官军占优……” 这便是最大的问题所在,雁行阵,重迂回,而骑兵机动力强大,为雁行阵不二之选。 若用步兵,步兵追着敌军两翼运动,若涿州军精强,虽动不乱,也行。 可涿州军如今,虽可战兵力倍数官军,然相当大一部分,只是能齐队列,运动作战,坚持不了多久便乱的乱七八糟。 李孟羲直指问题所在,气氛又沉默了。 关羽眉头紧皱,刘备目光在关羽和李孟羲两人来回扫过,张飞则瞪眼瞅瞅这个,瞅瞅那个,不打算参与讨论一样。 良久之后,关羽道,“步骑合力如何?” 李孟羲摇头,“步阵不妥,步阵能追二三里不乱已是极难,再远必乱,难成威慑。” 到这里,似乎卡住了。 关羽遍思阵略,不能找到以有限骑兵能威慑住骑兵不少的官军的战术。 许久之后,李孟羲都囔一句,“战术不行,战略如何……” 李孟羲声音小,关羽刘备张飞都没听清,没想到一句话,反点醒了李孟羲自己。 战略…… 何为战略,大层面的作战规划。 义军所遇之难,在于骑兵纵用雁行阵,骑兵数量对官军无有绝对优势,威慑不强,而纵用步兵配合,步兵在运动作战时,只能保持短效威慑,久则必自乱。 关键还在步兵,涿州军骑兵虽已初有规模,但不足以成为决胜关键。 问题何在在于,步兵无法胜任长久运动作战。 (既然无法运动作战,那便不运动了如何……)李孟羲若有所思,忽然感觉隐约抓到了什么。 灵感便在这时突然来临。 李孟羲勐地抬起头,眼中闪着光,“我有一法! 可使步阵或两千一队,或三千一队,先于官军前路地形要害处,定点驻扎,如此,官军每进一步,优势地势全被我占,其每前一步,必处处受制。 此法,我军步卒不需急动,只静以待守,便能制动走之敌。” 李孟羲对策一出,关羽微愣,继而认真思索起来,思索李孟羲所说的以静制动之法,到底有无行使之可能。 片刻后,关羽察觉到了此法中的不足,关羽皱眉道,“官军数万人马,其行军之时,前后拖延漫长不可里计,我军虽有近八万可战兵力,然,远不足尽围堵前路。” 李孟羲所想以静制动的策略,核心依然还是合围,不同的是,把包围圈放在了官军前路,把包围圈拉的大了许多而已。 若兵力极其充足,有百万大军,便真能从大道这头,围着大道两侧,一直把包围圈蔓延十数里去,让官军走十几里,依然是被合围状态。 然,便如关羽所说,涿州军兵力不足。 李孟羲皱眉沉思许久,而后道,“用滚筒……用层层接力之法如何? 我军兵力虽不足沿路铺开太长,但,依道合围,足以长过官军行军队列。 待官军行军队列过,最后之我军步阵,立向最前奔袭。 于他处,其余步阵依然待守威慑,岿然不乱,于后队,官军已经后队,后队游离阵外,纵急冲纵乱,安然可整。 最后一队,至最前,续变前队,而后,次后一队,再至最前,再续上前。 如此节节续继,我军便能以有限兵力成连绵不绝之势。” 关羽一双丹凤目忽然睁大,刘备也若有所思模样,张飞瞪大着眼睛,抬手挠了挠乱糟糟的胡子。 只听李孟羲说完,关羽便知,李孟羲所谓续接战法,绝对可用。 关羽认真思索了以后,又道,“此中尚有不足之处,官军若动,我后队士卒纵前续,快不过官军行军多少。 且,后队步阵急冲至前,必乱,大需时间重整队列。 此前后续接之法,可用,然,不甚稳妥。” 说罢,关羽手捻长须,皱眉思索少许,又道,“再有,数万兵马,详分数十队不止,此数十队步队,再加地势复杂,再加变动繁复,士卒如何知前至何处? 如何知据守何处?” 关羽两问毕,李孟羲也觉得,庞大之兵力,极广阔漫长之前路,极复杂之地势,军队变化多到令人发指的繁多,何其庞大一个工程。 李孟羲道,“或可先官军一步,尽探明前路路况地势,及里长多少,兵力布置多少,阵列横长多少,先一一算清。 如此,我军便能先敌数步,早早卡住有利地形要害地势。” 说着,李孟羲突然看向关羽,问,“关将军,你可熟知此间地形?” 关羽顿了下,“不知。” 而后,关羽又道,“可斥候探之,或找寻当地乡人问询.” 便是此一句,找当地乡人问询,李孟羲笑了,“何必麻烦?熟知巨鹿郡,尽知巨鹿郡所有,张角不就是? 稍等,我请张角前来共商!” 说着,李孟羲起身就走。 刘关张三人目送李孟羲离去,并不打算一同前往。 刘关张三人很不愿和张角接触。 —— 李孟羲深夜至张角营中,与张角会面。 见到张角,李孟羲立刻便说明来意,邀张角前去商讨军情。 张角迟疑了下,他问,是何军情? 张角一样不愿与刘关张接触。 李孟羲不察此中微妙,他略向张角说了敌我军情。 “我军不愿与皇甫嵩大战,只能逼其退走。 如今,车阵合围,又日日撅筑深壕,迫使皇甫嵩退走,已是必然。 可之后,皇甫嵩若退不走,依然与我军对峙,我军粮草已将不济,不能久持,到时必两难。 故,迫走皇甫嵩之后,亦需威慑官军,使其退走,一路不敢轻动。 某思之法,以静制动,后续于前之续接战法……” 李孟羲略向张角讲述了如何在官军行军之中,在运动之中,如何动静相间,时时保持对官军绝对的威慑。 李孟羲没注意,张角听完李孟羲所说战法之后,眼神微妙。 李孟羲继续在陈说军情,“关键之难,一在兵力庞大各部统筹太难,二在,我军不熟巨鹿地理,三则,纵知巨鹿地里,如何巧妙布置,如何能时刻威慑官军拿捏官军死穴,又是一难。” 李孟羲颇感头痛的说着。 张角已详知军情,并随后数日战略,张角思索片刻,看向李孟羲,沉声道,“不需再谈,某已有成策。” 李孟羲愣了一下,然后诧异看向张角。 —— 深夜的黄巾大帐之中,有黄巾士卒拿来许多布匹,张角再令士卒搬走帐中矮几和其他杂物,肃清帐中。 而后,令人把布匹全部抻开,一匹接着一匹铺在地上,直到,把地面全部铺满。 周围,有黄巾士卒持火把站了一整圈,火把光亮照的帐中一片通明。 张角踢掉鞋子,随手拿起鞋子,掷出帐外,然后袖子一甩,手背身后,背着手,赤脚在地上陈铺的布匹上走起,一副洒脱模样。 李孟羲不解,他愕然无比,张角步履稍大,左走完,右走,右走完,左走,走着走着,转圈走,忽然又折返走。 见张角边走背在身后的手边在掐指疾算,且张角不仅是在奇怪的走,且边走眉头紧皱边思索模样,口中喃喃自语。 李孟羲都愣了,什么?走七星八卦?乾离坎坤? 李孟羲茫然的直挠头。 终于,这让李孟羲尴尬的气氛结束了。 张角忽然停下,停下之时,正站在最正中。 有那么一刹那,一动不动之后,低头沉思的张角,忽又抬头,思索模样。 又少许之后,张角转头看向李孟羲所在,然后,抬起步子,一步一步朝李孟羲跨来。 到李孟羲身前,张角目视李孟羲,道,“当下涿州军与官军相持之处,巨鹿西南,合县零中,独松岗西北。” 说罢,张角不知何时,手中已拿一笔,自顾俯身在脚下摊铺布匹之上,动笔画起。” “沿此路,再东走,尚有四里广阔。” 边说着,张角头也不抬,手中一杆破笔,在布匹上勾勒出蜿蜒曲折的线条。 “公子若欲逼官军遁走,则官军若东走,有四里开阔。 此间,四野平阔,利大展兵力,中有,岔路十五,大路七,小路八,沿途向北之路有四,直南有二,西南为五,西北有四。 其中,过坡逢林,遇岗至坡,可为地利,据之有利之处,大抵数十。” “岔路其一,官军退行半里,有岔路直北。 官军若北去,前则为五柳,白果,姚湖等村。” “若求合围之势,则,”张角停笔,而后回头看了身旁李孟羲一眼,见李孟羲跟在在看,张角继续,提笔在向北大道,沿北各处,略点数个小点。 “若求合围之势,使六千兵,分四队,千人队为三,三千人队为一,堵向五柳村去路,扼白果去路,姚湖村在远,且其村左林右岗,地势稍险,以三千兵据之。” “有此六千兵先占险要,再令大军数万沿路围堵,则,官军纵破重围,方圆数里,险要可守之地,尽为我手,官军无地容身。” “官军若走,若北,北有石岗路,北一里半,有荒滩,东见漳河分流,如今时节,河水半满……” 随着张角不停把地图往下画,随着地图延伸,以道路为骨架,沿途但凡有村落,但凡是特殊一点的地势,诸如树林,高坡,荒滩,狭路,张角一一标明,以蝇头小字于旁备注。 每每,至关键地势处,或路口,或优势地势处,张角必分说胜,平,劣,三种应对。 所谓胜,官军若妄动,与之战,战则若求胜,兵力该如何布置,细微处如何。骑兵在何向,步阵为多宽,战场必是当路为战,步阵列阵多长,可能横拦战场,细微到让李孟羲惊讶无比。 所谓平,则是,官军为慑,不敢妄动。 所谓劣,乃官军主动发难之后,官军不论胜败,则必急走,其走遁向何方,若前有路口三处,则官军走向便为三种可能。 然后,每一个方向,每一个路口,向前便又有不同之地势地理,不同之地形详况。 李孟羲随在张角身旁,全神贯注,思路随着张角所绘地图,沿着地图逐渐扩展,思索着每一步官军与涿州军两方可能之变动,若开战,可能的战事结果。 思考量很大,李孟羲无暇顾及其他,浑然不记时间。 张角以满地布匹为卷,详尽巨鹿四境之地势。 所谓劣,乃官军主动发难之后,官军不论胜败,则必急走,其走遁向何方,若前有路口三处,则官军走向便为三种可能。 然后,每一个方向,每一个路口,向前便又有不同之地势地理,不同之地形详况。 李孟羲随在张角身旁,全神贯注,思路随着张角所绘地图,沿着地图逐渐扩展,思索着每一步官军与涿州军两方可能之变动,若开战,可能的战事结果。 思考量很大,李孟羲无暇顾及其他,浑然不记时间。 张角以满地布匹为卷,详尽巨鹿四境之地势。 所谓劣,乃官军主动发难之后,官军不论胜败,则必急走,其走遁向何方,若前有路口三处,则官军走向便为三种可能。 然后,每一个方向,每一个路口,向前便又有不同之地势地理,不同之地形详况。 李孟羲随在张角身旁,全神贯注,思路随着张角所绘地图,沿着地图逐渐扩展,思索着每一步官军与涿州军两方可能之变动,若开战,可能的战事结果。 思考量很大,李孟羲无暇顾及其他,浑然不记时间。 张角以满地布匹为卷,详尽巨鹿四境之地势。 所谓劣,乃官军主动发难之后,官军不论胜败,则必急走,其走遁向何方,若前有路口三处,则官军走向便为三种可能。 然后,每一个方向,每一个路口,向前便又有不同之地势地理,不同之地形详况。 李孟羲随在张角身旁,全神贯注,思路随着张角所绘地图,沿着地图逐渐扩展,思索着每一步官军与涿州军两方可能之变动,若开战,可能的战事结果。 ------题外话------ 缺五百字,一会再改。 第五百三十六章 先机尽占 论数古之名将,兵仙韩信之名,巍然一座雄峰。 十面埋伏之阵,曾只闻其名,不知究竟,今日能初见一二,李孟羲眼界大开。 目光扫过脚下的巨幅地图,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所有,李孟羲不觉皱眉,“十面埋伏,如此庞然大阵,,先机尽占,百战百胜乃是必然。” 抬头看向张角,李孟羲眉头一挑,认真问道,“此阵破解之法为何?若敌军用十面埋伏,如何应对?” 张角笑了,笑着摇了摇头,“某只知用阵一二,不知破阵之法。 西楚霸王何等英雄,遭十面埋伏,不也仅以身还最终落得自刎乌江? 自兵仙韩信之后,未曾闻有破十面埋伏之策。 若说一人能破此阵,某知一人。”张角笑道。 “此人是谁?”李孟羲极其好奇,瞪着大眼睛看向张角。 张角看着满脸稚嫩的李孟羲,笑得开心,“便是公子。” 李孟羲愣了好一会儿。 还以为,能破解十面埋伏的,是南华仙人之类的厉害角色,张角却说了一个突然的答桉。 好半晌,李孟羲满脸狐疑,“我?我能破十面埋伏之阵?我怎不知我能?” 李孟羲很有一种被张角耍了的感觉。 张角则无比认真,直视李孟羲,郑重说道,“前有所言,我观公子,乃破军坐命,身应天下兵劫,公子怎知不能破十面埋伏,怎妄自菲薄?” 说罢,张角似笑非笑看着李孟羲。 张角这么一说,不迷信的李孟羲,还就真信了。 若说这汉末乱世,谁人可笑傲天下,除我辈穿越者,还能有谁? 十面埋伏,的确能占尽先机,敌十面埋伏若成,先机尽失,地利尽失,难与相抗,又何谈势劣之能破阵反胜;兵仙韩信,确为兵家绝峰。 然,李孟羲不无豪气的想,他韩信是人,我李某人不也是人? 世间真有毫无破绽的完美阵法?无有。 那必然,是阵法便有破绽,十面埋伏,亦必有破解之法,纵是先机尽失,敌合围重重,仍有反胜之法,只是暂时没找到罢了。 心态一经转变,李孟羲立时便有了足够的信心。 他目光复又扫过地图,扫至脚下,寻找敌我对峙的起始之处。 敌我现下对峙于……巨鹿西南。 李孟羲以两军对峙之起始点为扩散,向南东西各向延伸,思索三两日后之可能敌我之势,可能对策。 良久之后,李孟羲皱眉,他抬头,看向张角,“若官军东西南北皆走,则其必能东西南北四向满境逃窜,则战事必拖延日久,如今我军粮草不能长持,久持不利。 某思,若埋伏有用,何必埋伏十面?合围有用,又何须十面皆围?” 李孟羲忽而抬头,目视张角,郑重道,“不需十面埋伏,某只需埋伏一面——埋伏在东,某让往东,他皇甫嵩便只能往东,某让他不能四境逃窜,他便不能四境逃窜!” 李孟羲说的霸气。 张角看着面前神采飞扬的少年,忽然笑了。 张角说十面埋伏之阵或有破绽,且破阵之法,必出于李孟羲之手,这只是恭维而已。 可不曾想,李孟羲还倒真有一种非比一般的气势,“若埋伏有用,何须埋伏十面,若合围有用,何须十面皆围。”只此一句,便让张角觉得,似乎很对……能一战定分胜负,还何需奇胜连绵,若埋伏强绝,一伏便足以大败敌军,何需十面重伏。 张角几乎被李孟羲说服了,有那么一刹那,张角几乎觉得,十面埋伏之阵过繁而无大用。 但很快,张角自嘲笑了,兵法一道,艰深微妙,十面埋伏必有道理,只是自己所学不深,不能尽知其妙。 不过。 张角看向面前的小少年,心中感慨,假以时日,十面埋伏精深要义,必能重现于此少年之手。 —— 一夜忙碌,一夜也未睡的李孟羲,看巨鹿全郡地图已得,于行军之时威慑官军之十面埋伏之势也已知其布置,李孟羲与张角告别,带起所有地图回营。 等了快一夜了,再有一个时辰,天都要亮了,彻夜等候的刘关张三人,终于等到了李孟羲回来。 李孟羲回来时,身后跟着一黄巾勐士,勐士怀中,抱着许多布匹。 于中军大帐,李孟羲把所有布匹摊开在地上,一卷一卷对起,布匹铺满了帐中空地。 刘关张三人目视地上线条纵横,标准清晰复杂无比的巨幅地图,三人诧异,不约而同的看向李孟羲。 “此为何?”刘备问。 李孟羲背着双手,挺胸抬头,气势士足的沉声说到,“此为,十面埋伏之阵。” 好一个十面埋伏,“十面埋伏”放于浩如烟海之典故中,能且只能是楚汉相争之时兵仙韩信借以杀败霸王项羽之绝顶军阵之法,只要熟读史书,不会不知十面埋伏。 刘关张三人恰是读过史书之人,焉能不知十面埋伏之阵。 看刘关张三人皆面有问询之意,李孟羲略做思考,把庞然繁巨之十面埋伏战法,以尽可能简单的讲给刘备三人。 “此战法,正和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之要义。 我军能尽知山川地势之详,道路之通达,屋舍之落聚,便能尽占地势之利,尽用地势之险。 尽知地势险利,交通要害,便能先以夺之,占尽先机。 知己知彼,可百战而不败,先机尽占,则百战可百胜。” “敢问三位,兵争何事最难? 得胜最难? 非也,求胜虽难,能胜且能尽歼灭敌众,最为艰难。 想楚汉相争之时,十面埋伏之前,霸王项羽兵马何止数万,然,中十面埋伏,浪战一场,项羽仅以身存,余众尽灭。 细思之,一战,歼灭项羽数万,楚军一人无存,一人未能逃遁,思之极恐。 除战国之时秦赵战长平之时,白起曾尽歼灭三十万赵军,余者,可还有野战歼灭巨万,而敌无有一人一骑走脱者?” “十面埋伏之阵,为伏,为围,更为歼灭之阵。 若我军能成十面埋伏之势,何惧他皇甫嵩与我为战,何惧他皇甫嵩有残兵走脱?十面合围之下,森罗如网,其纵东驰西突,纵四散惊走,一人一骑不能得逃。” 刘关张三人听完,皆面有惊讶。 韩信之大名,如雷贯耳。 和韩信绑定的十面埋伏阵势,更是威名赫赫。 刘备张飞倒也罢了,此两人阵略相关有些欠缺,普通阵法且不能尽知,更勿论极高级极复杂极精微之十面埋伏大阵。 而关羽,关羽虽熟读兵书,熟知阵略,可关羽知寻常阵略,十面埋伏之阵,只知有其事,而不知其详细。关羽甚至认为,十面埋伏之阵,大抵是失传了。 不想,还真能有此神奇阵势,且懂阵之人,就在眼前。 关羽目视李孟羲,目有异彩。 刘备张飞也被十面埋伏之阵的名头震到了,定定的看着李孟羲。 李孟羲不管刘备三人做何想,他自顾往下说,“十面埋伏之法虽可用,然于我军,无用。 因何? 事殊事易耳。 韩信用十面埋伏之时,汉军粮草充足,且已合围楚军,纵韩信不攻不动,只缓缓图之,持守月余不在话下,耗也耗死楚军。 然,我军如今,粮草不能久持,若用十面埋伏,虽能成势,但稍一日久,我军粮草不济,彼时,我十面埋伏纵在,不需官军冲杀突阵,数日,十面埋伏之阵,不攻自溃。” “某以为,十面埋伏之阵若用,我兵力或不必多余敌军,但我粮草淄重,必要多于敌军。 不然,十面埋伏毕竟合围埋伏阵势,长于相持拒止,而非兵力合而长决战速战,淄重若不及敌军,十面埋伏纵成,敌若不动,持地据守,则我方十面之伏,反成掣肘。 敌不动,我埋伏无用。 相持,我粮草不济,久则必溃。 至此时,我军或退或攻,必有其一。 退,则十面埋伏不攻自破。 攻,则需再聚十面分散之兵,聚而为整,整而合阵,合阵则已非十面埋伏。” “张角与我十面埋伏之法,某以为,现下非是可用之时。” “埋伏十面不能,可埋伏一面。 官军东南而来,三位以为,官军若退,彼将退向何处? 不妨以我军类之。我军离自南栾城,官军横拦于前,若是我军惧官军军势,我军向何退却?南栾城也。 我军若退,首选南栾城,退至南栾据守,为稳妥上策。 以我军推之,官军东南而来,则官军若退,必回退东南以为稳妥。” “故,何须十面埋伏,能尽占此去东南之地利之要道,则足以慑制官军。” 李孟羲一通讲完,刘关张三人有些跟不上李孟羲的思路了,相互看了几眼,刘关张不能建言。 李孟羲思索片刻,又道,“往下需行之事,其一,趁车阵合围官军两日,官军被死死围困,不能稍动,我军正好趁此先机,早一步打探摸清此去东南沿路所有地势详细。 张角于我十面埋伏之法,可借鉴之处有,可使兵力数千,分作数部,此数千,不在沿路围堵慑敌之列,而远大道左右,占据稍远之地利,如远道一里之村落,远道半里之荒林。 此布置,为防官军万一突围而出,方圆近处可据守之地利之处,早为我军占据,使官军不得不再退。” “再有,我从张角处所得一法,游骑查明地势之后,游骑能知地势在何,然,步队不能知至何集结。 可于道旁左右地利之处,立旗为记,上记编号,对应部署。 如此,待兵动之时,不需传令骑兵繁忙往来,步队不需指挥,径自朝前找寻旗号,队与旗连,各队自找自旗,各自有序,绝无纷忙错乱。 于是,兵力调动繁杂艰巨之最难,迎刃而解。 无兵力调动之繁杂,十面埋伏,于是轻而能成。” 这一番话又完,刘关张终于能听明白了一点。 沿着官军预计的行军路线,先官军一步,把前路探查个清清楚楚,但有一点有利地势,全给抢占了,让官军如鲠在喉,步步如鲠在喉。 调动之难,难在了调动之前,难在前面的探查与精心统筹与布置。 统筹需为数十支队伍,数十里不止的路程,每一息都有千人以上的军队的调动,总能有成千上万的调动次数。 但,有插旗为记的方法之后,难题从运动作战的实时指挥,变成了战前数天时间去完成的统筹和事先安排。 压力不在作战之时,压力压到了战前。 然,就是这点改变,使十面埋伏之阵布阵难度骤降百倍不止。 若于战事再去指挥调动所有兵力,则一刻之间,需要统帅下多达百十道命令,且命令下达,还得所有接到命令的军队能百分之百完成命令。 此非有精锐之军,高效指挥系统,快速的命令传递系统而不能成事。 但若是事先安排好每一队,每一个时间点的调动部署,则战时一刻中需完成的几百命令与调动,放在数天的空闲时间,完成着数百命令安排,有数个时辰去细细考量。 庸人一刻可出一良策,高人一刻可出十策。 那么,庸人与高人对垒,如何能使两方势均力敌。 答桉是,让庸人有十倍于高人的思考布局时间,那么,庸人思得十良策,高人也只得十良策而已。 就是这样。 一刻之间完成百次完美之调动,义军不能。 但三个时辰完成百次调动,义军勉强能胜任。 关键便是,在战前,把所有军队的调动,每支军队该调动到哪,何时调动,全给安排的清清楚楚。 且,有所安排,如何使士卒能自发行动,关键则是先布下的旗号。 商议完,李孟羲觉得事不宜迟,天亮便立刻带骑兵出,带上做好的旗号外出探路,先把兵力调动点给安排好。 等终于敲定了细节。 李孟羲忽然听到了咯咯咯一阵鸡叫,天快亮了。 李孟羲皱眉,“若天亮,我军若骑队调动,官军势必能见。 若官军起疑,事则不密。 我意,立备旗号,立召骑队,旗号备好,趁天未大亮,立时出发。” 众人立刻出帐各自忙碌去了。 待旗号备好,骑队召集,天未亮,李孟羲随骑队,随关羽一起出营去了。 ------题外话------ 沃日,在抖音骂了几句人教版教材的事,把我抖音号封了,可惜了我收藏的一万多美女跳舞视频了。 幸好没在小说里骂,不然小说给我封了。 第五百三十七章 步骑间阵 晨曦渐起之时,黑暗消逝,天不久就亮了。 官军与涿州军一夜相安无事,涿州军所立之火旗,也已持续燃烧了一夜。 清晨,静悄悄的,涿州军车垒之后,与官军营寨之中,炊烟皆鸟鸟。 官军以为又一日平常。 而官军不能知,天未亮之时,早有一队涿州骑兵隐秘绕到官军后边去了。 在天亮前领军而动的关羽和李孟羲,到天亮时,已沿大道朝东走了三五里。 于一处十字路口停下。 李孟羲回头看了一眼,不见官军营寨。 跳下马,李孟羲抻开怀里的一卷地图,对照地图看了几眼。 “此应是石岗路,张角所注,往北半里,有村落,往南亦有村落,可为先据占利之地。” 话未落,不一会儿,有探路骑兵来了,说北有村,略有人烟,南也有村,村已荒芜。 果然如张角所标注。 李孟羲问一旁关羽,道,“看这周遭,道路已渐收缩,往前,便少开阔。 关将军以为,皇甫嵩若至此地,他若发难,应如何排兵布阵?这左近何处为地利,何处我军应先抢占?” 关羽目光扫过四周旷野,眉头微皱,认真思索。 所见道路以南以北都是田地连绵,大道在中,田地左右,地势之利无有,地势之劣倒有。 关羽思虑成熟,道,“皇甫嵩若出逃车阵合围,仓皇而走,彼走三五里,至此处,大抵已全师而退。 且,再前,道路收缩,地势狭塞,皇甫嵩若整军欲战,此处,你我脚下,便是最后开阔之处。” “至于皇甫嵩欲立何阵,某不知。 只是某料,皇甫嵩若列阵在此,其骑军必在正中。 因,若其骑兵散布两翼,则万一势颓,其全军退却之时,左右两向,后退为荒田高埂,迟慢骑兵速度,不利转圜。” 闻言,李孟羲便向东看去,向东三百步以外,一熘过去,明显地势有拔高,大道延伸向东,而荒田在两侧。 以李孟羲如今对古战争的理解,古代的路再烂,也是正经的路,而荒田里,泥土松软,藤藤蔓蔓之类的,都会影响行进速度。 就如,人走沙滩上,必然走不快,而走公路上,能快上许多。 硬实的较为平整的大道,比田地里行走迅速数分。 因而,若论劣势地形,在没有明显劣势地形的情况下,和道路相比,荒田就是劣势地形。 立阵有立阵于险地之后的做法,如立阵于河岸之后,立阵于壕沟之后,立阵于淤泥乱滩之后,但似乎,没有人会让自己背后的后路是河流是壕沟是淤泥乱滩,此为自致绝境。 关羽所说,地势往前明显骤变,假设皇甫嵩逃出车阵合围之后,连连走了数里,此数里漫长,足以逃出生天,是战是走,想必皇甫嵩此时也应已有抉择。 若皇甫嵩欲战,则遁走数里之后,至此地势突然前变之处,皇甫嵩若战,则此地,大可能为皇甫嵩整军备战意图反攻之地。 脚下十字路口,并周围大片开阔,便为第一处关键点。 李孟羲目光往南北东西往去,他见四下一片开阔,无甚遮掩之处,不由皱眉。 若皇甫老儿,就在此处拉好人马,然后反冲涿州军而去,该如何钳制于他。 李孟羲心生一计,他令关羽上马,就立在十字路口正中,然后,再令骑兵数人走远,走三百步开外站定,看能不能看到。 结果是,一片开阔,虽站的远,但依然能看到人。 再令人蹲下试试。 依然能看到人。 再令人趴下,再看。 往地上一趴,瞅不见人了。李孟羲笑了,平地也能设伏。 如果有伪装,就更好了。 如果还不够,拿来铁锹,在地上挖些浅坑,坑不需多深,只需能遮住趴下的人体,就足以让完全隐藏住身形。 李孟羲和关羽一合计,合计说,若是皇甫嵩立阵于此,他阵势宽幅度能有多宽,伏倒埋伏之士卒离十字路口正中多远距离,才能让官军不能见。 关羽略做思索,道,“若皇甫嵩欲战,他能持守势?他必摆锐攻之阵。 我料,皇甫嵩立阵于此,必是长于攻突之长阵,而非长于守御之宽阵。 至于,其阵宽能有多少……三百步,再多不能。” 也就是,假设皇甫嵩阵宽三百步,则以十字路口为中心,南北宽百五十步,若三百步远,不能见人,则伏藏之士,需离十四路口少说四百五十步方能藏的滴水不漏。 再往下合计,关羽以为,皇甫嵩若图决战,若涿州军紧随不远,则皇甫嵩大概兵分中左右三阵,互为犄角。 若涿州军在远,不见涿州军阵,皇甫嵩则兵阵拢聚,其兵阵拢聚,也既兵力集中,皇甫嵩兵力集中,便正利涿州军伏兵合围。 皇甫嵩若兵力分散摊开一大片,包围圈就得极大。 皇甫嵩若兵力聚拢,则围之便利。 李孟羲若有所思,“看来,放皇甫嵩走,我军不能紧追。 需放他一二里,任其从容。 然后,待其兵力整惧之后,我军立出。” 关羽笑了,“正是如此。” 随后,和关羽又商讨了许多。 若皇甫嵩是立阵十字路口正中,其阵势宽度一百五十步,涿州军伏兵埋伏三百五十步外。 则伏兵突然出现之时,皇甫嵩立能见伏兵。 而后,皇甫嵩必急调兵马拦迎。 双方隔四百五十步相向,大抵,各走一百五百步,遍至一箭之地。 也就是,伏兵立阵的地点有了。 伏兵出阵之后,向前走一百五十步便停下,立住阵角。 以目测之,不能精确距离。 好在这趟出来,把早前为夜间行动所布置的枪索,全拉过来了。 而后,以十字路口当中为.asxs.,士卒拉起绳索,东南西北,拉起长绳,量了大致一百五十步。 李孟羲过去看了一眼所量的距离和所标记的地点。 李孟羲本想是说随便挖两一堆土留在原地便足以做记号了,可再一想,万一暴露了呢。 挖土,人为痕迹太重了。 既然挖土都不行,竖一根棍子在那里,肯定就更不能行了。 挠了挠头,李孟羲想,要是有两棵树好了。 还真能有两棵树。 李孟羲令骑兵出去找树,找小树,找到挖过来。 幸好是准备足,事先李孟羲知道得到处埋旗杆做标记,挖掘工具必不可少,事先带着锄头铁锹之类。 大约两刻之后,骑兵们找来两刻光秃秃的小树。 听骑兵们说,一棵是杨树,另一棵也是杨树。 天然的极隐秘的绝佳伪装物有了,杨树寻了路边适合种树,且尽可能种树不违和的地方,两棵杨树浅浅的种下了。 一般人会觉得,这就算完了。 而李孟羲觉得,还有破绽。 挖树坑刨出来的土堆在路边很显眼,树根处的新土也非常显眼。 李孟羲令人随便找来一些灰土草皮之类,土给盖着,隐藏掉了人为痕迹。 然后,李孟羲撒掉手里的灰土,他抬头打量了一番光秃秃的小树苗,转头看向关羽,“观将军,你说这树像不像就是长在这儿的?” 关羽脸上开心模样,不说话。 李孟羲总有非常之举。 照说,估算官军之可能的立阵宽度,并立阵边界,摆个石头就行。 然,李孟羲不嫌辛苦的,弄来两棵树给种上了,种上倒也罢了,还细心的伪装了一番。 极简单的事,配合上李孟羲极度的认真,违和感就这么来了。 算定皇甫嵩扎营宽度,再以南北两棵小树苗,南北延伸一百五十步处,此距离,便为伏兵出阵之后,要到达的地方。 距离划定,骑兵们抬着枪索,以正东正西方向,把枪索插在地上,一字拉直排开。 得益于之前夜里的重大军事行动,要把八九万人齐的跟绳子一样,只有用绳子拉着来摆阵。 当时急迫之下,仓促找到了枪索标界之法,没想到现在要规划埋伏圈,枪索成了测量工具。 李孟羲在原地站着,他看着骑兵们忙碌着,把枪索从中间,往东一直延伸,快延伸到了以东大片荒田处,往西,又是三四百步的长度。 总计是,总长超过七百步的一道极漫长的枪索界限。 若是用兵力填满此七百步之长,皇甫嵩围了个一个狭长口袋阵,从这头跑到那头,皇甫嵩仍是在包围圈中。 李孟羲觉得,包围圈似乎太大了。可若想在皇甫嵩不曾察觉之下,远远的把皇甫嵩合围起来,这已是最低限度的包围范围了。 若是只单排合围,既,士卒一个接一个,手拉手,倒也能把包围圈给严密拉起来,严丝合缝。 但,曾见士兵操演攻守战法,要能作战,且要能抵御敌方步卒和骑兵冲击,阵列最少得三排枪阵,且是严密枪阵。 单排士兵的阵线,看似严严实实,没有一处缺漏,但一冲既垮。 所以,埋伏的伏兵,兵力最少要够前后三列成紧密阵型。 这样以来,包围圈本来就已极大,且包围不仅十字路口一处,还得留大量兵力在前方布置,能用于埋伏十字路口的兵力,只有义军兵力之最多三分之一。 两难了,要严密合围,则阵列单薄。 要阵列紧密,至少官军纵是骑兵冲来,三列枪阵也能扛他一扛,要摆此坚实阵列,则有限兵力,不能将包围圈严密合围。 李孟羲与关羽商议,“可能用疏阵之法?使方阵一块块,各成紧密阵列,但使方阵之间,两阵之中,相隔以远。 如此,阵能坚实,且围堵严密,虽疏不露。” “只是,”李孟羲目视远方枪索标记之处,他皱眉,“方阵与方阵之中,留有间隙,若间隙不长,则包围不严密;可若间隙过长,则成中散也。 敌军若从两阵之中杀来,我军挡不能挡。” 对于李孟羲的羲问,关羽略作沉思,很快便有解决之法,“无妨。”关羽道,手指远方,给李孟羲讲解到,“阵中间隙,可以骑队充之。 骑兵一队作战冲突之阔,等若步队十队。 步阵两阵之中,隔步阵数阵之宽,中杂骑兵数十,则足以守隙,足以慑敌,足以作战。” 李孟羲恍然,点了点头。 李孟羲有了意外之得,本以为,御守是步兵所长,防守非是骑兵专场,骑兵应该是长于进攻或是迂回突击才是。 可,骑兵因其强大的机动能力,和宽阔的作战半径,骑兵若以攻待守,同等兵力的防御面积,骑兵可防御的战场,远大于步兵。 一百步的横长,骑兵十人各自分开,一骑威慑十步,十步距离,骑兵呼吸间就从这头杀到那头。 而于步兵,步兵要守住百步横长,散开了来守,一步只分不到一人,脆弱不堪。 十骑大可能守住百步之横长许久,但步兵百人,极难守百步之长。 步阵重排坚阵,排之以实,布以间隙,间隙以骑队充之,于是,便能使有限之兵力,拉围起既严密无缺又足够坚实的巨大包围网。 伏兵阵列已妥当。 以千人队为一部,千人队,成三排横排枪阵,枪阵与枪阵之中,留以巨大间隙,间隙阔为五十步,以十骑为一队,单骑守御五步。 而后,便是细致的规划过程。 于伏击线处,详细标明步阵列队的方位,及步阵列阵的起始点,还有骑兵队列的位置,一并标明。 因伏击线离道路已经很远,不容易暴露,留标记之时,不必再找树木作伪装,直接沿着标界枪索拉起的直线,沿着直线挖出一个个土坑,便是标记。 标记统一在左,相隔等距。 标记在处,便是枪阵队列起始点,而非末尾。 李孟羲在过去看察过程中,他发现了一个小问题,若每队列阵的标记点只有一个坑的话,好像没办法让队列列齐。 因为方向的缘故,野外没有参照目标,地上一个坑,让说在坑处列队,那么队列背南朝北也是在坑上列队,背东朝西也是在坑上列队。 队列并不只有位置一个因素,还有方向。 李孟羲略做思考,有了完美的解决方法。 他令士卒挖坑的时候,沿着直线把坑与坑之间用锄头把土刨去一层,把坑给连起。 这样,队列便能有了精准尺度。 第五百三十八章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埋伏或说隐藏,李孟羲知晓一些很强的隐匿手段。 他令士卒拿铁锹锄头在远离道边的荒地里,随意挖了一人大小的浅坑,接着使士卒爬入浅坑埋伏,再使另一人也趴在地上以作对比。 离远去看,百步外,隐匿效果一眼分明,趴在地上那人,略凸出了地面,非常显眼;而藏在坑里的那人,藏身在地平线以下,隐秘了许多。 但要是再往前走,趴在坑里的人还是能被看到。 李孟羲寻思着,把隐藏手段再加强,他想到了牛逼的狙击手和吉利服。 吉利服没有。 可以做。 找来许多干草,树枝树叶之类的,乱七八糟往一士卒身上绑去,把士卒绑成了一个浑身是草的草人。 然后,身上绑了草的士卒再往坑里一爬,离远去看,更隐秘了。 但离得近的话,还是能看见。 虽说士卒身上缠了许多草,看不见人了,但大致能看出一个人体的轮廓。 想起来了,似乎狙击手隐藏的方法是,除了是用草树枝什么的和周围环境融合,还有重要的一点,分解身体的视觉效果。 前一点,很容易理解。 在雪地,用白布隐藏,在沙滩,用黄布,在树林,用绿色加树枝藤蔓叶子之类。 第二点,分解视觉效果。 简单来说,一个有人的轮廓的草人,丢在草地中,虽然从颜色,从材质,跟草地非常搭配,但突然一个人形轮廓在那里,显眼非常。 所以,如果要更融入环境,应该通过伪装,把人体轮廓外形给分解,让人一眼看过去,都看不到人的形状。 分解人体轮廓的方法,李孟羲不甚清楚,粗略想来,应该是让人头不像头,手不像手,躯干不像躯干,自然,人就不像人,没有了人形,便是隐藏,用伪装让身体轮廓尽可能的远离人体的故有形状,越接近附近环境越好。 所以便有了吉利服。 吉利服一个显着外形特点,看不出袖子,看不出头,看不出腰,也看不见腿,整个一坨,地上一趴就是一块草皮,胳膊腿全都没有,根本看不出人的外形轮廓。 李孟羲自觉大致明白了隐匿技术的关键,可他瞅了瞅周围,没有足够的东西去做正经的伪装工具。 李孟羲只好再想其他办法,办法有挖沟,沟上放木板,木板上盖土,土上铺草皮。 这样,真就【善匿者藏于九地之下】了,足够强大的隐匿术,敌军斥候走到十步以内都不能瞅见。 李孟羲把想法告知关羽,关羽颇感头痛。 关羽目光随意扫了一眼面前的荒草地,这要是挖许多沟,沟上再铺木板,得多废多大功夫。 隐藏数万人的工量,稍微一算,关羽就觉得难。 “……还是罢了羲儿,太费事。”关羽皱眉道,“远伏三百步外,足以潜藏。” 李孟羲不解的看着关羽,“可若官军斥候离开大道探查,看见我军伏兵,又待如何?” 关羽澹澹道,“看见便看见。伏之不能,出之,亦为合围之势,亦能惧慑官军。” 李孟羲迟疑片刻,最后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关羽的说法。 —— 自官军营寨沿大道东出三五里,石岗坡,十字路口左近,方圆一里左右巨大范围,离大道三百步处,关羽等人用绳索和枪索,一点点丈量了土地,并用树木做标识,用铁锹挖出的一个个坑做队列定位点,用锄头把坑与坑相连,做为预备阵线的前排定位。 忙了快半个上午,终于忙完了。 只要把兵调过来,不用再废心思布置和协调人力,按着留在地上的坑洼,一坑洼处留一千人队,千人队拉成三排枪阵,队列长度刚好是够的,刚好跟留出的空间相匹配。 此是用尺子量出的,精确到步的预包围圈。 细思包围网已安排妥当,李孟羲脑海中预演了一下两日之后的情景—— 两日后,皇甫嵩逃脱包围圈,涿州军并未在后追赶,皇甫嵩惶惶走数里,终于稳住心神。 此时,皇甫嵩正好到十字路口处,涿州军没有追兵追来,且四下开阔,往前地势变得狭塞,若整军反攻,正是其时。 于是,皇甫嵩就在十字路口立刻人马调动,整顿兵马,欲反杀回去。 待皇甫嵩刚把兵马聚拢,四下伏兵,突然杀出…… 问题似乎就在这里,伏兵如何能知皇甫嵩刚把兵马整顿好? 埋伏几百步外,士卒全都趴在地上,几百步外发生了什么,全然看不见,如何能知伏兵出击的时机。 而伏兵行动的时间又至关重要,出兵过早,皇甫嵩还未聚拢兵力,出兵过晚,皇甫嵩已经反杀回去了。 李孟羲想到的是,使人伏于路边沟里,以作了望,见皇甫嵩把兵力聚拢,正在整队,伏兵立刻发一个信号弹,使几百步外之伏兵能知信号。 可是,没有信号弹…… 鸣镝倒是可以。 先前所想,可以挖沟盖土高级隐藏手段的方法,现在可以用了。 于大道旁百步外,挖坑,坑上盖木板,木板上盖土,土上放草皮,做好伪装。 观察手就藏在沟里,待看见皇甫嵩果真停下行军,开始原地调兵布阵,待他阵势拉好一半,走不能走,退不能立退之时,观察手立刻拿出弓箭,射出鸣镝。 鸣镝啾的一声朝后射出,飞几十步之后,伏兵闻声知令。 说起鸣镝,关羽倒想起了一事。 前夜之时,当时夜发鸣镝下令撤退,当时紧急,却不想,搭弓射箭,一发鸣镝射出,未响。 若不是另有张飞适时发箭,说不得当时得多增许多伤亡。 关羽道,“发鸣镝之时,可数箭同发。如此,万一有箭不鸣,同发三箭,总有一箭能鸣。” 鸣镝算是比较复杂的武器,因制作工艺和品控方面等等不足,鸣镝是有哑火几率的。 而鸣镝用时,又是传令之时,若因鸣镝损坏,发令不成,稍有耽搁,则贻误军情。 所以,发鸣镝之时,数箭齐发,则能提高容错率。 李孟羲恍然,这的确可以。 不过,关羽说可数箭同发,倒让李孟羲想起来了,似乎古代有很多勐人,能一弓发数箭,一下射死数个敌将,勐地一塌湖涂。 李孟羲好奇问关羽,可有一箭数发之神技。 关羽迟疑,说到,“……弓力有限,数箭同发,箭力必不足,鸣镝不求杀敌,数发无碍,铁镞力弱则无用。” 李孟羲点头,他也认为如此,一箭数发,一是,箭力道肯定不足,二是,箭肯定飞不稳,射不准,近处或能一次开弓发数箭,远了肯定不行。 传令手段既然有了,那便挖沟。 士卒们拿着铁锹和锄头在荒草地里挖了深坑,深坑可藏一人。 再在坑上用树枝做棚顶,盖上布,布上盖土,再拿些树枝撒上树叶做伪装,一个极隐秘的前哨便做好了。 使弓手一人携弓箭藏于暗哨之中,稍稍露头,露半个脑袋,便足以近距离观察敌军。 为免暴露,李孟羲又令人找来几丛干的低矮小灌木,就种在哨位附近,作为遮挡。 然后,埋伏的士卒脑袋伸出来,整个脑袋全被灌木挡着,可以从容观察敌情,而敌人却根本看不到灌木后藏着什么。 到此,盯梢的人也安排好了。 除此以外,还有不足。 因盯梢的士卒蜷缩到坑里,如果用弓箭,开弓搭箭身体无法舒展,弓就难以打开。 狭塞空间,弩比弓好用,手弩单手端起就能发射。 所以,每个哨位应配轻弩数张,把鸣镝剪短代替弩失,需发令之时,能立射弩箭,若一失不鸣,可立换弩,另发一失。 最后,众人经过测试,轻弩配鸣镝,轻松飞七八十步,声音足以传令。 李孟羲还担心盯梢士卒安心问题,盯梢士卒这边一发鸣镝,敌军便闻声而知,哨兵离敌军又近,万一敌军追来,孤立无援。 细则再改,改为,盯梢之哨兵,必选重甲士,且哨位里放盾数张。 如此,哨兵急发一箭之后,离百步远,敌军仓促之间纵能立刻定位响箭方位,倾扑而来,百步之远,纵其骑兵前来,也得不少时间。 然后,骑兵追及哨位所在,再花时间用枪把灌木丛一扫而清,然后骑兵居高临下攻击,不过是拿枪拿长兵刀对着哨位里藏着的人一阵戳刺而已。 躲在哨坑里的人,身上穿着铠甲,头上身上顶着盾,上边还有一层树枝和泥土棚顶,重重防护,让敌军骑兵扎半天,哨兵依然不死。 要知,从响箭响的那一刻,伏兵便立刻接到了信号,立刻杀出来了,敌军见大队人马突然出现,还能不能放着大队人马不管而去抓两个盯梢的哨兵,还是未知。 故而,看似哨兵离敌军近,且孤立无援,看似危险,实则很安全。 第一处战场,布置完毕。 抬头看天,阳光刺眼,李孟羲如今是依然不能根据太阳判断时间,他凭感觉,觉得大约上午十点。 既然出来了,就忙完再回去。 李孟羲和关羽和骑兵们,带着繁多的工具,穿过十字路口,继续向前去探查地势测量距离,安插集结点的旗帜。 与此同时,相对峙的官军和涿州军,如前一日一样,官军仍然出寨操练,喊杀震天,涿州军依然是站立不动,沉稳如山。 官军重练气势,重练搏杀,涿州军重纪律,重队列。 昨日,皇甫嵩还想用疲敌之法惊扰涿州军,可昨日涿州军以旗立界,在车阵之前几十步竖下旗界,直接就破了皇甫嵩袭扰疲敌之计。 且,昨日官军群情奋勇,今日,官军众将都不出来了,骑兵也不出来了,似乎是为了节省战马马力。 昨日官军一鼓作气,今日便是再而衰。 其实,若是官军依如昨日一般,大小将官全部出营,骑兵全部出营,然后人马活跃奔驰不止之下,说不得大可能发现涿州军在车阵之后的小动作。 毕竟,涿州军挖的壕沟挖了一日一夜,已经起了一道土坡,今日要再挖,土坡更高,变得显眼许多,凑近一些留心观看,说不得官军就发现了涿州军的阴谋。 然后,便尴尬了。 涿州军的计划是,车阵围困官军三日,这三日之内,要趁此时间空挡,赶在官军之前,把官军行军前路所有沿途优势地势,全给占了,把沿途包围网,一步一步,兵力调配,阵型排列,相关统筹,等等等等,事先给安排好。 一切安排好,才好放官军出包围圈。 若不然,埋伏和包围圈还没设好,官军就发现了涿州军已筑起深壕,直接把皇甫嵩逼急了,皇甫嵩直接要决战,此时,不放皇甫嵩,不确定绝境之下,皇甫嵩会死战还是拖延,若放皇甫嵩东走,则埋伏未成。 按计划,是三天时间,恰好够。 既,第三天时间的时候,前路已安排好了十几里长的埋伏,足以威慑皇甫嵩一路,使其行军十几里,不敢妄动一下。 在这第三天之时,壕沟经三个日夜挖掘,已经是宽五六丈的巨壕了,真正堪称天堑一般,若战,官军真的会一人一骑不能走脱,全死在包围之中。 于第三日之时,涿州军故意把壕沟暴露出来,当能把官军惊的满营慌乱,士气大落。 然后,惊慌他一日,拿捏官军一番,再恰到好处的,把官军放了。 皇甫嵩为能逃脱合围,哪里还会再想依寨据守,据守一日,涿州军壕沟便深一分,官军便被困死一分,守的越久,绝境越甚。 但有勐逃脱合围之时机,皇甫嵩必立刻就走。 最恰当做法,便是第三日时使官军知壕沟合围,于第三日或第四日,放皇甫嵩走。 早一日则尴尬。 这是涿州军众人早就商议好的计划,所有细节,全都商议过了。 所以,在李孟羲去布置埋伏圈,关羽也一同前去,只留刘备一人总揽后方之时,刘备自作安排,刻意令练兵的新兵队队列拉的宽一点,人排的密一点,在车阵之后尽可能的堵起一道严密人墙,以遮挡官军视线,以免官军过早察觉涿州军挖掘壕沟的动作。 在官军视角,离涿州军最近的那些出寨操练的士兵,朝涿州军车阵方向看,看到的也只是连绵的车阵和车阵之后密集的人墙而已。 人墙之后已经越来越高的土坡,不凑近,不留心看,是看不见的。 刘备四处巡视,交代修筑壕沟的民夫众人,令民夫把壕沟修的直峭一点,不使能借力攀爬。 巡视一圈,刘备见壕沟到今日,挖的又宽又深,步兵肯定无法越过壕沟,骑兵纵能越壕,必被壕沟之后土坡上的枪阵挡住。 刘备忽然觉得,若与官军大战,官军一人一马不能走脱了,当全死于包围圈之中。 然后,刘备就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下。 刘玄德,本无有与官军开战的打算。 可随着壕沟越发宽阔,有了全灭官军的十足胜算,刘备不由的就想全灭官军如何。 这或许便为——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第五百三十九章 决胜于七十里外,数日之后 自十字路口向东南继续布置,过了中午的时候,东南走了三里多地,所携带的定位旗帜,用了两车之多。定位旗从十字路口为.asxs.,这三里多地,路两边隔不远就是一杆旗帜,隔不远就是一杆旗帜,一路延伸了过来,旗帜比树还要密。 走一截,又停下,士卒们又去拿绳子量距离挖坑去了。 前边不远,道路两边是树林,树林面积不小,有树林在,给众人造成了一定的麻烦。 已经商量好了的,预设包围圈的位置不应该是贴在路边,而应该是在离路边五十步开外的地方。 这是因为,距离如果过近,官军万一突然发难,反应不及。 在五十步开外,官军突然发难,五十步距离,不远不近,足以涿州军士卒立刻做好战斗准备。 其二,官军行军道中,涿州军要是站岗一样,就站在道边,双方刀枪相对,枪尖几乎就是指着此次的鼻子,距离过近,极容易爆发冲突。 冲突爆发便意味着牵一发而动全身,意味着,但凡有官军士卒一人不小心扣动了弩机,造成弩箭误射,双方大战则立时爆发,包围圈稍远,能有效避免官军士卒的“应激”反应。 现在前方道路两侧,有大片树林,问题就在这里。 因为有树林,照旧离路五十步的话,士卒就得列队林中,林中树木杂乱,不能列紧密阵型,于是,三里多路过来毫无破绽的包围圈,在此处树林处,有了明显破绽。 李孟羲觉得,在前边树林那里,不必再离路五十步列队,可直接就在道路两侧列队。 道路两侧列队,难度不大,问题在其他方面。 需知,涿州军虽能调动八九万人力,但其实寒酸无比,绝大多数人,不过是拿了一根木枪的民夫而已,这些民夫衣衫褴褛的,离得远,凭借队列的整齐,倒能有几分威势,几分威慑,但是,不能细看,要是离得近,就在路边,队列站的再齐,官军一看涿州军士卒,个个面黄肌瘦,灰头土脸,弱不禁风,甚至里边还有年迈老者,说不得还激起了官军作战的勇气,官军若因此生了抗击之心,反倒不妙。 所以,李孟羲觉得,在前边树林那一段路,最好是安排甲士防守。 甲士站路边一站,跟衣衫褴褛的民夫路边一站,威慑效果不可同日而语。 听了李孟羲建议,边上关羽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调集几百甲士过来防守林间大道,易事耳,只是,由此得做特殊安排,得特意调拨几队甲士,专用防守诸如林间道路之类的特殊地形。 且,与之相匹配的,还应是有专用于甲士队集结的特殊旗号,以和普通集结旗帜做出区分。 特殊旗帜不难做,普通旗帜只是一块麻布,把麻布上拿墨水随便画点墨迹,就足以做出区分。 李孟羲略做思考,觉得,随意画点什么就行。 比如圈圈,比如画个叉,比如画几横,或者乱涂鸦几道。 最后,李孟羲忽然觉得,旗帜在路边,经过的官军肯定能见到,在此处,旗帜能发挥一定的威慑作用。 慑敌之法,制用五感,五感为,目视,耳听,嗅闻等五种。 一杆普通的旗帜,没办法发出声音的。如果是物资充足,有一些灵敏的风哨之类的小玩意儿,安在旗帜上边,风一吹,呜呜响。 然后,本就士气低迷的官军士卒,经过旗帜,哨声呜呜,如若鬼叫,官军士卒本来就低迷的士气就更加低迷了。 此为声慑之法。 现下用不了。 至于嗅觉,或许也能用。 用动物的血,在旗帜附近泼下好多血。 血腥味不会让人安逸,人类作为兽类的一种,作为动物的一种,其基因就决定了,其闻到血液味道时,必然神经紧张。 这就以为着,相比没有血腥味道萦绕空气的环境,从满是血腥味的环境走过,官军士卒必然精神紧张一些。 这点区别,微不足道,可大小也有屈兵之效。 李孟羲觉得有用,在旗杆之下泼一些黑狗血之类的,能打击路过官军士气。 可再一考虑到后勤问题,狗血没有。 只能作罢。 到最后,思虑种种,考虑到路边旗帜能有额外的威慑效果,但综合种种,后勤力量不足,威慑效果只剩旗帜本身。 李孟羲觉得,可以画一些非常吓人的恶鬼之类的,官军士卒本来埋头走路,忽然抬头往路边旗帜上看了一眼能,一下看到个厉鬼,吓一跳。 都被吓一跳了,士气怎能不受打击。 而且,不仅可惊吓官军士卒。 人的胆量,比动物大的多的。 老虎会被黔之驴吓退三次,人不会被驴吓退。 还有,动物怕火光,怕电闪雷鸣,人不怕。 如果说区区一面旗帜吓人效果几乎没有的话,那么,用旗帜来吓动物,可能很有搞头。 动物,军中有什么动物?战马! 如何使战马惊惧? 李孟羲忽然想到了好早之前写下的一卷【禽兽兵法】了,禽兽兵法写有对抗兽兵之法,假设,有朝一日与南蛮兽兵作战,应对兽兵有奇正两策,正一策,盾墙枪林弩雨压过去,区区禽兽之力,怎是刀剑弓弩的对手,正一策如此。 至于奇一策,分别有,火攻之法,用树枝编假虎形状,蒙虎皮之法,还有就是做一些神像,画各种大眼獠牙作鬼怪之状,尽诡诞之能,可吓退勐兽。 此是制兽奇法,能克制勐兽。 勐兽且能克制,战马也是兽类,且战马胆量不会比狼虫虎豹大,能吓退老虎,也能吓退战马。 李孟羲忽然觉得,自己可能又得到了一策极实用之战法! 场景设置为,敌军骑兵紧追不舍,此时,若有虎皮数张,立使人随便用麦秸用树枝什么编个大致老虎模样,然后,虎皮蒙在其上,再把此假虎丢在路中央,或者丢在沟里。 如此,区区一假虎,效果比一百个断后骑兵要好。 一百个断后骑兵,可能一轮就被敌军冲没,迟滞不了追兵多久。 但一假虎拦路,虎皮色彩斑斓,敌军骑兵追的正勐,突然前边显露虎形,战马见之,立刻大惊,敌军追击之势,立刻一滞。 老虎对战马的惊惧效果极强,若是运气好,是大雨天,地面士滑,被假老虎一惊,说不得战马一颠,敌军将领骑术不好,说不定就被颠了下去,就被摔死了。 于是,死虎吓死了活司马懿,简直神奇。 虎皮和虎皮的延伸物,有地雷一般的作用,地雷一般的作用指的是,在迟滞敌军骑兵追兵时,可以隔一截就丢一块虎皮丢在路边灌木丛之上,然后,敌军骑兵座下战马只要见到斑斓虎皮,必然受惊。 战马受惊就裹足不前,本来全速奔驰的战马,立刻速度大降。 然后再等敌军骑兵安抚战马,再把马速提起来,耽误许久。 一张虎皮,纵是不做精心伪装,不用麦秸编假虎,只用把虎皮随手丢在路边草丛中,就足以起到很强的惊惧战马的效果。 而虎皮重量不大,十几二十条虎皮带着,不增加多少负重。 虎皮用于阻滞追兵之时,如果虎皮足够,理论上将,敌军永远追不上来。 李孟羲觉得,【禽兽兵法】需要更新了。 “禽兽兵法之虎之制用,退却之时,可以虎皮沿途抛撒,使虎皮落于路旁道中,杂草丛处,以虎皮假作勐虎,以慑惧敌军追骑。 虎皮另有作战之用,于丛林山涧之处作战之时,我若埋伏,我若以步制骑,可使士卒举虎皮奔走左右,惊惧敌军战马,以屈敌军骑兵战力。” 李孟羲觉得,得弄老虎,必须得弄老虎,吓他皇甫嵩一下。 还有旗面到底画什么,李孟羲觉得,都试试,八卦太极,鬼怪,青龙白虎什么。 还有,既然旗帜立在道旁,立在近处,就不同于立阵五十步外了,跟选甲士的目的一样,旗帜也不能再用普通的破麻布了,破麻布实在是寒酸,人皇甫嵩是朝廷大将,正经官军,人皇甫嵩一看涿州军用破麻布做旗帜,指不定如何小看涿州军。 他皇甫嵩一旦小看涿州军,便多了些许与涿州军决战的勇气,皇甫嵩多了些作战勇气,双方爆发大战的可能就大了些许概率。 区区几面旗帜,就能使爆发战争的可能压低一些,值得花费些精力。 往后边,过了中午了,众人从早上过来,连饭都没顾得吃,有骑兵给李孟羲拿来几块又干又硬的饼子,就着凉水,啃着发硬粗砺的饼子,李孟羲草草吃过饭,而后和众人一起,一起去沿着路往下布置去了。 按涿州军行军的速度来类比的话,涿州军全军一日行军三十里朝上。 如果考虑到官军已被围困许久,一出包围,肯定是匆匆急行军,也就是,正常行军一日三十里,官军大概会是四十里左右。 再考虑到应该布置至少一天的提前量,所以在放开包围之前,涿州军应该至少安排完沿途七十里之长的道路所及之处所有包围圈,所有优势地形之占据之处,所有预先布置下的列阵之处,旗帜要一个不落的做完。 七十里,有的忙了。 李孟羲算好了工作量之后,他忽然皱起眉头,往东南走七十多里,是何处?巨鹿城不就在东南? 向关羽求证,如果是沿大道一路走下去,会不会撞到巨鹿城。 关羽沉思片刻,“巨鹿……三日路程就至。” 果然,皇甫嵩东南而来,退向东南,经巨鹿城。 李孟羲觉得,巨鹿城可有文章可作。 在不足一月之前,涿州军追张角之时,被张角派一部轻兵往广宗一代引,张角小施一计,便差点把涿州军引偏了,使涿州军合围张角部的时候,往后推迟了十天不止。 经历会让人成长。 那次,被张角偏师侧引,中了张角计策,那是第一次李孟羲意识到,战争除了要考量战术,还应从大的战略方面来布局。 正因为不久前有过此一次挫折,成长来的如此及时,以至于,现在七十里以外一座巨鹿城,突然之间,李孟羲就意识到,应该先把巨鹿城占下来,断绝官军退路,使官军就算退到巨鹿城,也进不去城,只能继续退走。 遥跨两地,距七八十里,这已不是战术所能概括了,而是战略层面。 若未遇张角,未被张角轻兵偏引,李孟羲应该至今依然只长于战术,而没有战略筹划能力。 幸而,经历带来了必然的成长。 —— 众人继续沿路勘察路况,探查地势,到傍晚时,沿路往后走了十几里。 加起来,大致是已完成二十里左右的包围圈预设。 因恐官军察觉,直到天黑,李孟羲方才和众人一起回营,他们很谨慎,特意绕了小路,避开官军营寨,绕回了军中。 营中,篝火旁。 小砖担忧无比的,不停的朝黑暗里张望,“俺哥呢?俺哥咋还没回来?”小砖无比担忧的问刘备。 刘备只好哄着小砖说,快了快了,哥哥出去忙了,一会儿回来。 说话间,马蹄声近,一天未归的李孟羲和关羽回来了。 小砖见了哥哥,开心的跑了过去,把手里抓着的一大把烤黄豆塞给了李孟羲。 李孟羲嘿嘿笑了一下,摸了摸弟弟的头,拉着弟弟往刘备那边走。 李孟羲回来时,刘备已然起身相迎了。 两下碰面。 “今日已量好二十里。 明日再一日,能有四十里。”李孟羲说道。 篝火旁,寻了个地方坐下。 “所遇有两难,一是,丈量路途艰难繁重,今日一日忙碌,不过丈量二十里。 算计官军行军里程,官军待出,一日便行四十里,我两日埋伏,只抵官军一日,势必,合围之势,一两日后便不能再继。 此难也,事先未料。 “再有,前行七八十里,为巨鹿大城。 某以为,官军自东南而来,来时大抵有经巨鹿。 某若是皇甫嵩,既官军野战屡屡受制涿州军,巨鹿城又不远,退守巨鹿为不二之策。 故,某料,脱围之后,皇甫嵩必思退守巨鹿,借坚城之利,再与我军相峙。” “巨鹿不能落于官军之手,不然,任皇甫嵩龟缩城中,虎视眈眈,我军必被其死死钳制。”抬头,目光看向关羽,李孟羲目光炯炯,问,“关将军,你麾下急行之军,一日奔袭七十里而后下城,可能为?” 第五百四十章 谍间四营 关羽麾下,有一部奔袭之士,所谓奔袭之士,不过是很早以前,关羽意识到乡勇众人奔袭十里且不能,奔袭十里远,必然散乱不成形状。 为此,关羽早早开始简拔精锐,边行边练。涿州义军每日行军不过三十里,为练奔袭,关羽麾下奔袭之士,每日得多跑个二十里,除有战事以外,其他时间,关羽麾下精锐日日练习不休。 这么久以来,从未遇到需要紧急奔袭的情况,训练成果也从未有用到的时候。 如今,终于轮到奔袭之士发挥大用了。 李孟羲问,奔袭之士能不能一日奔袭七十里然后克城,关羽皱眉,略有迟疑。 一日奔袭七十里倒不难,难在克城。 于是,关羽看向李孟羲,道,“奔袭之士操练两月有余,正等大用,一日至巨鹿城下不难,只是,若要攻城,区区数百奔袭士,怕力有未逮。” 关羽担忧的,也正是李孟羲没底的。 皇甫嵩汹汹来时,可以肯定,皇甫嵩肯定行经巨鹿,皇甫嵩有没有可能留了一部分老弱病残兵力留守巨鹿,不确定,大可能会有。 若巨鹿有官军把守,该如何把城池拿下,是大麻烦。 奔袭得有精锐奔袭士卒,方能一日奔袭之后还有战力,可奔袭之士,军中只有几百。 若是用骑兵,加上所有骑兵,能拉去攻打巨鹿城的兵力也不足两千。 且,要是把骑兵全拉走,不日合围官军的十面埋伏阵势,没骑兵可用,涿州军等于残了一臂。 由此种种,众人一块商议得,巨鹿城只能智取,不能强攻。 思索良久,李孟羲皱眉对关羽说到,“关将军此去需谨慎,不能齐头并进。 不然,官军守城士卒见我大队人马临近,若其守城将官谨慎,谨防于我,则万不能下城。” 顿了下,李孟羲又道,“可使轻骑先为探查,若见守城官军有备,则大队人马暂缓前行,待夜时再偷至城下。 如此,则能攻其不备。” 李孟羲的方法,关羽觉得很好。 关羽随之,提了一个问题,“可若,我军轻骑遭遇官军哨骑,该如何应付?假为皇甫嵩部众?” “……不妥,”李孟羲眉头一皱,“守城官军大抵也是皇甫嵩部众,我等再假冒皇甫嵩部署,难免为其识破。 可以假冒董卓麾下。 想必,朝廷大军南北两支,两部军众并不相熟,皇甫嵩麾下不熟董卓麾下,董卓部众亦不熟皇甫嵩麾下,此两下不知,正利我军混水摸鱼。” 一边,刘备看了看李孟羲关羽两人,建议道,“若假冒董卓部,可需董卓旗号?” 李孟羲和关羽两人立刻抬头,相视一眼。 “要!(正需!)”关羽李孟羲两人不约而同的立刻说道。 刘备立刻令人去准备伪装用的旗帜去了。 一人之智,不如众人之智。 就如现在,众人一块商议作战安排,集众人之智,一定比一个人思考严密的多。李孟羲和关羽都没意识到旗帜的问题,边上刘备就查漏补缺了。 旗帜有了,只需一杆上绣董字的大旗,足以让涿州军的伪装逼真上好几个度。 有了旗号之后,若直扑巨鹿城,当先遇到的,可能是在城池四周就近巡逻的官军哨骑。 遇哨骑,该如何应对,李孟羲觉得此处可能会出问题。 李孟羲于是道,“我军轻骑若遇官军哨骑,且记,严令轻骑沉稳以对,绝不可一见官军骑兵立拨马回转。 若如此,官军哨骑若机警,立时察觉有异,立回禀上官,若官军守将谨慎,便立下令严防城池,于是,因小有疏忽,便致使我军夺城大难。 故,探路轻骑,必选机敏之士,并严加交代,统一说辞,不使有错。” 李孟羲所说,众人深以为然。 然后紧接着,李孟羲带头,和关羽刘备张飞模拟了一下轻骑遭遇官军哨骑的可能情况。 不外乎是,官军哨骑一见有陌生骑兵,立刻拦住问,“你,站住!什么地方来的?” 或者也不会问。 但是李孟羲觉得,无论官军骑兵问是不问,本着尽可能打消对方疑心的目的,涿州军骑兵都该上前随便攀谈两句。 李孟羲甚至想好了说辞,甚至模拟了十句以上可能的交流,官军骑兵可能说什么,我军骑兵又该说什么。 李孟羲在那里,对剧本一样喋喋不休,渐入状态,刘备关羽张飞三人,相互看了一眼,满脸讶然之色。 “……若官军骑兵问是哪来的,得过去说,是董卓麾下。 嗯,人是问去哪的,孤零零一骑骑兵往城池方向靠近,很是古怪。 说是有军务?此或许可蒙混过去。 但,万一官军骑兵再问,是何军务,该如何支应过去?说军务不便告知外人? 这能湖弄过去也还好,万一,人家死揪不放,非问军务,如何应对?” “……再有,若官军哨骑,当真以为我军轻骑也是官军,其热络相邀,请我军骑兵入城歇息,如此岂不尴尬?入城则有暴露之可能,不入城,则使对方疑心。” “还有,某想起,我军游骑商队四处采买之时,曾令其身带钱财若干,路遇乡人,使钱财赂之,而后问踪寻路,以为便利。 效彷此法,令游骑携带钱财,若遇官军哨骑,使钱财贿赂拉拢,可降其疑心。” “用伪装法又如何? 我军不必再假装董卓麾下,只假扮一过路乡人,如此,若撞见官军哨骑,则不需以军务以董卓麾下搪塞之,于是,少许多破绽……” …… 李孟羲在那巴拉巴拉说个不停。 刘备关羽张飞好久没说话了,真是没想到,实在是没想到,城还没近,只可能遇到官军哨骑,还只是可能而已,遇到不遇到还不一定呢,李孟羲就能叭叭这么多问题。 实在没想到,就遇到官军骑兵,打一个照面,说不两句话,擦身一过,须臾而已,就这须臾时间,能有那么多乱七八糟…… 刘备关羽三人插不上话了,跟不上李孟羲的节奏了。 好一会儿,李孟羲越说,把自己说的越乱,本来还不觉是问题,李孟羲一通吐沫横飞,边说便竭力思考可能遇到的情况,可能存在的破绽,可能造成的后果,越想越觉得可怕,把自己都给吓到了。 到最后,李孟羲终于说累了,停下的时候。他突然发觉,刘关张三人安安静静,表情微妙。 “额,”李孟羲愕然挠了挠头,他目光扫过刘备三人,“三位觉得如何?” 一阵沉默。 都没听明白到底说了啥。 好一阵沉默,刘备突然笑了,“羲儿说的极好!” 刘备很虚伪的夸赞道。 “只是,”刘备话音一转,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孟羲,“岂不闻,【此地无银】之谚?遇官军哨骑,或视而不见,直接就走,或澹然两三句再走,都可。若是,又使钱财贿赂,又伪称军务,又自找借口开脱,此反而,自露破绽,反使官军哨骑生疑。 羲儿以为如何?” 刘备笑着看着李孟羲。 李孟羲愣了好一会儿。 “奥!”他讶然。 可不,如此地无银之典故,把银子埋地下,什么事都不干,反倒安全。若是把事情往复杂里去操作,去考虑在埋银的地上插一块木板,去费尽心思去考量该用怎样的木板更容易取信于人,该写什么样的字体,外人该信服,又该用多高的木板,多大的木板……诸如此类,无用功,做的再多,布置再谨慎细微,没用。 遇官军哨骑,遇见便遇见了,没什么大不了。 官军哨骑若看了一眼,便能分析出突然孤零零骑兵来临,能分析出可能大队人马在后,可能是有敌军要临城,普通一哨骑有此心计有此谨慎,如何还只是一普通哨骑,早就是千夫长以上的将官了。 且,官军哨骑能有非同一般的机警,还不够,还需官军有一套高效可靠的上下回馈系统。 若是没有,平日里,机警哨骑遇到个什么异常的情况便往上汇报,官军将官无识人之能,麾下哨骑频频烦扰,将官烦不胜烦,怒骂麾下多事。 如此,本来机警无比的哨骑,必然变得沉默消极。 所以,官军哨骑能察觉异常还不够,还得官军有高效的上下反馈体系,哨骑发现的异常方能反馈向上。 且,官军有反馈系统还不够,还得需要官军守城将官不是庸才,且是尽职尽责之人,听闻哨骑回馈的异常,官军将官能立刻心生警惕,下令城中军士严加防守,只有这样,才能使涿州军夺城打算落空。 从哨骑,到回馈,到官军将官得到回馈,再做出正确的决定,这三个环节,每一个环节,官军做对的可能都是小概率,三下极小概率累乘,为极小极小之概率。 李孟羲想明白了,的确是有官军哨骑发现异常使涿州军夺城受挫之可能。但,只是两下骑兵碰了面,官军就察觉涿州军的意图,这个可能,极渺茫。 所以不必太过深究。 官军哨骑这一点终于揭过去了。 而后,涿州军轻骑遇到官军哨骑,后续的行为应该是有两种,一种,假装有军务,直接继续走;一种,拨马转身就走,假装是就是为了看巨鹿城是否安稳,见巨鹿安稳,假装回去禀报军情去了。 此两种,李孟羲以为,都行。 再后,关键是如何夺城。 以关羽部区区几百兵力,若官军守备严谨,攻城成算极低。 故,攻城为下下之策,但有选择,决计不选攻城。 最难之处,便在这里。 李孟羲想的是,白天不行,白天大队人马接近,无论如何,城中官军再蠢,也会防备。 至于假装是官军,成功混入城中,然后趁机厮杀夺城,此法虽有胜算,但太多笨拙。 还要厮杀,依然下策。 最好是晚上,趁晚上夜深人静,城头空虚之时,设法悄悄爬上城头,从里边打开城门,然后趁夜拿下城池。 问题关键,便到了如何在夜里顺着城墙外墙爬进去,巨鹿城是一座大城,墙很高,其薄弱在何处…… 想到这里,李孟羲突然想起一事,“对了关将军,巨鹿城城防如何,薄弱处如何,你可知晓?”李孟羲瞪大眼睛看着关羽问。 李孟羲莫名其妙一问,关羽愣了下,然后道,“……不知。” 李孟羲之所以突然有此一问,是因为他突然想起了,一段时间以前,涿州军急追张角大军,其实是经过巨鹿城的,只是当时,张角早已北逃,巨鹿城成了一座空城,空城没多呆的必要,因此没有多做停留,直接就走了。 现在发现竟然还要回头再攻巨鹿,需要巨鹿城城防详细的时候,李孟羲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当时,途径巨鹿城,要是当时派三两个骑兵入城略收集下巨鹿城的详细,现在就不至于对巨鹿城一如所知。 再结合这两日预备的十面埋伏,其实,官军要往东南退却的方向,涿州军也走过一遍。 已经走过一遍了,若是行军之时有留心收集道路的详细,道路附近的地势地理之类,那么现在要布下重重埋伏,不用再拉着绳子一点一点的量了,直接就有了详细情报。 经此一事,李孟羲深切意识到情报的重要性。 【每至一地,至一山一谷,一林一河,一城一村,必详集情报。 兵形无常,不至用时,情报一文不值,当至用时,情报价比万金。 或可招募贩夫走卒,平日出入各地城池,详细收集各地城池长宽,墙高墙阔,箭塔几许,城门几面,城中水井几口,城外树林最近何处,等等所有城池相关。 待有朝攻城之时,不必临事再刺探军情,早已有备,于是,攻十城,十城详细尽知,于是,攻无不克。 此当为,兵法之中,用间之法。 用间之法,明间,暗间,生间,死间等。 搜集各地城池详明之间客,明暗生死各间皆能有武之地。 专为刺探城池之谍间,可为【间城士】。 军中或可专立一营间营,专用于刺探军情相关。” 本是为探讨如何夺取南和城,未料,于半途,由一个问题,引申出了更多的问题,李孟羲察觉到了涿州军没有收集情报的习惯,在情报方面有极大不足,且没有专一的情报机构,又是一大不足。 李孟羲想给涿州军情报部门起一个厉害的名字,诸如锦衣卫之类的。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问刘备。 刘备认真思索良久,“就叫【间营】如何?”刘备道。 李孟羲张了张嘴,心说,刘备起名的水平真不行。 再有,像是负责情报搜集的机构,一般都不会直接就起名xx情报机构的,而会起一个很普通很不起眼的名字作为掩护,减少暴露的可能。 要是起名【间营】,不说敌军智谋之士了,哪怕敌军普通士卒,一听名字,间,用间吗,一听就知道是用间的。 所以,应该是一个很普通,让人听了听不出异常的名字。 基于这一点,李孟羲忽然问向刘备,“玄德公,你手下步骑亲兵,有多少营来着?” “骑兵一队,步兵一队,旗手,传令兵,若干。”刘备答。 那便是了,刘备亲从有护卫步兵骑兵,还有旗手等一些散碎人员。 “步为一营,骑一营,传令兵旗手等为一营。 【间营】,便为【第四营】吧。 此【第四营】,便为我军谍间编制,以混淆敌军耳目,隐藏踪迹。” 李孟羲思虑的滴水不漏,刘备点头,同意了军中划下谍间营的编制。 ------题外话------ 好多小伙伴说剧情慢,还在打黄巾。 我解释一下,这本书黄巾剧情是重点,主角的成长,刘关张三人的成长,还有涿州军架构的搭建,刘备势力的扩张,主角整治抱负的形成,等等,全都在黄巾剧情中完成的。 要写这么多方面,每方面稍微提一下,就得写很多,所以写的慢。 黄巾剧情快完了,后边就会快了。 【第四营】不太霸气,小伙伴们有没有既隐秘,又霸气的名字啊。 像是军情七处之类的。 第五百四十一章 谋定而后动(一) 要夺巨鹿城,却不知巨鹿城详细,此重大疏忽也。 如今事到临头,再去想搜集巨鹿城的详情,已然来不及了。 在这时,李孟羲忽然想起了一人。 涿州军众人不知巨鹿城详明,但有一人——黄巾天公将军张角,张角之前有守御巨鹿城,且张角还是巨鹿本地人,张角必详知巨鹿城之破绽。 李孟羲心有计较,觉得随后可以去向张角询问情报。 情报之事暂且略过,李孟羲又想到,若要趁夜夺城,夜里巨鹿城城门必然紧闭,关羽所部就必要设法爬城。 到这里,攻城器械就成了必要装备。 李孟羲紧皱着眉头,思索着,“关将军可带些工匠,到时可四下寻找木头,以打造攻城梯械。” 带着木匠是一个方法,但李孟羲已经察觉到了问题。 攻城梯虽是极简单的攻城器械,只要有树,做攻城梯不难。 可攻城梯再简单,也需要伐木噼木等一系列工序,一系列工序完,所花时间并不少。 且还是夜里操作,夜里能找到树木还好,要是找不到树木,就得拖延更久,拖一夜找不到一根木头,也不是不可能。 李孟羲想了想,再补充到,“关将军或可将木料工件一并带着,到城下,不必找树伐木,直接做梯。” 关羽思索片刻,点头,觉得带上一些木料的确方便的多。 事关木料,又是值得讨论的地方。 李孟羲先是说让关羽带一些长椽子走,可再一想,急行军途中,带长椽极不便利。 李孟羲忽又意识到一点关键性的问题。 军中似乎应该配备一些折叠梯之类的轻便梯子,以待特殊之时。 普通攻城战,不需要折叠梯子,有充足的时间去打造坚实的攻城器械。 但特殊之时,比如此次要趁夜夺取巨鹿城,时间就很仓促,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打造器械,若是有一些轻便的单人可负载的小型折叠梯子,单架梯子不需多牢固,也不需多长,数架梯子能组装一起,能靠着墙立起能用,便足够。 总有些特殊情况根本没有做攻城梯的机会和时间,有能立时组装立时能用立时能投入攻城作战的梯子,可发挥重要作用。 【军中可备单人可携带之折叠梯数架,以为特殊军备储备,用于紧急攻城、攻山之时。 此折叠梯,不必多备,一军备梯十架,使士卒能有一处攀缘城池之地便足以成事。】 这便是李孟羲想到关羽要仓促攻城,攻城器械打造艰难,由此而想到的特种军械和军备配备问题。 折叠梯虽复杂,但李孟羲觉得,技术不至太难,成本虽高,但一支军队,配备折叠梯十来幅,根本不需花费多少。 要是早些想到单兵攻城梯的用处,早些做一些单兵梯子备着,现在就不至于临事仓促了。 可惜,折叠梯没有,就只能再想其他办法了。 带木料一起行军的方法很好,但不能带长竹子大椽之类的。 因为太大太长,拖累行军。 “那,带短棍如何?一人带根齐眉短棍,就当带根枪了,到地儿,拿棍绑起,续长数丈,不也成梯?”李孟羲道。 关羽沉吟,看了李孟羲一眼,“……不必短棍,不有长枪吗?长枪一绑,也能成梯子。” 李孟羲一下就愣了,事情一不小心又想复杂了。 可不,何须再多带木棍,枪不就是木棍…… 攻城器械的问题,到此,解决了三分之一。 剩下的,还是李孟羲觉得有问题的地方。 李孟羲虽知只用木棍绑一起,就能绑起极简陋的梯子,但梯子坚固如何,长度极限如何,能不能够到城头,还是未知。 需知,夜夺巨鹿城,不是普通攻城,本身就是用险,用险则为刀尖跳舞,则就一丝差错不能有。 万一,梯子不结实,士卒爬了一半,梯子散架了,然后士卒啪的摔下来,啊的一声惨叫。 那么,就算是知道巨鹿城破绽,真就找了一个恰好没人防守的空虚城墙段登城,本来是有极大可能登城的,但是,因为梯子不结实,士卒掉下来,发出了惨叫,夜深人静,一声惨叫,足以惊动满城官军。 于是,因一人失误,便让夺城之事,功败垂成。 李孟羲问,万一梯子不结实,士卒摔下来,惨叫声招致暴露,该如何? 关羽沉默了。 关羽深知,若一旦暴露,夜袭成空,则万不能再夺城。 夺城失败,则又牵一发动全身,影响全局。 区区一架梯子,一个攀梯之人,关乎整场战局胜败。 良久,关羽道,“可严令攀梯士卒,使其口中衔枚,令其纵半途跌落,牙关紧咬,不能出声。” 李孟羲闻言,眉头微皱。 关羽这个方法,的确是能降低一些暴露的可能。 但,以命令要求士卒纵是掉下来也不准哀嚎一下,士卒能不能严格执行命令,很难保证。 “……可用盾阵,盾阵簇拥梯下,若士卒摔落,有盾阵棚拦,少致伤害。”李孟羲思索好一会儿,才想到了这一点改进建议。 简单来说,盾阵离地面足有一人多高,有盾阵在下边棚着,从梯子上掉落下来的士卒,落地的位置就不在是地面了,而是盾阵。 这样,少了一大截加速过程,失足坠落的士卒则就少遭许多伤害。 直接落地,可能骨折,骨折则士卒不能忍痛,必然哀嚎;落于盾阵之上,不会骨折,则士卒虽痛能忍,不会哀嚎,于是就大大减少暴露之可能。 边上,一句话没说的张飞这时也有了主意。 张飞道,“照俺老张说,不必把梯子绑多长,不必梯子直达城头。 绑个三丈长,就够长了,再长必不结实。 有三丈长,人能爬三丈高,再拿绳子,往上边甩。 梯高三丈,甩绳若能达五丈,绳挂城垛之上,不就等于是,能登八丈之城了?” 李孟羲勐地抬头,极诧异的看向篝火对面的张飞。 ……绳子能攻城?能攻坚城。 再一想张飞所说,天!绳索还真就能爬城了。 都不需要攻城器械,绳套只要能上去套住城垛,然后,士卒就拽着绳子顺着绳子直接能爬到城墙上去。 若是城太高,绳套扔不上去,张飞说的方法便极好,用梯子,梯子续一截,然后站梯子上再扔,能有效提高绳套的作用距离。 这般非主流的攻城之法,李孟羲感觉极其惊奇,张飞张三将军,分外的聪明。 张飞说用绳套,这个思路一打开,众人瞬间思路大开。 绳索之类,李孟羲早有研究和总结,李孟羲已知,绳套可以抓俘虏,可以套着敌军木头寨墙凸出的木头,把敌军寨墙一拉而倒,可以用绳套抓战场上惊走的战马,可以用来抓吕布一类的勐将,还可以用来拉绊马索。 其中,涉及梯子,涉及通行工具,当然也有蜈蚣挂山梯之类的东西。 如张飞所说的方法,用绳套套住城垛来攻城,此法可用。 但,此法并不完全稳妥。 万一,城墙太高,绳套丢不上去怎么办,万一就算站梯子上,绳套还是够不到,该怎么办。 “用弩射之法如何?”关羽又补充道。 弩射之法,弓弩绑着绳套往城墙上射,弓弩的射程放在那里,若用弓弩,城墙的高度根本不算什么。 可,成算几成? 人手投掷的绳套都不容易挂到城垛之上,用弩箭吊射,准头就更是差劲。 又是夜间行动,连火把都不敢点,极可能,弓弩抛射上百箭,绳套还是没挂到城垛上去。 所以,弩射之法,虽不失一法,但李孟羲觉得,依然不够稳妥。 这时,关羽目露沉思,皱眉自语道,“可惜,无有抓钩,抓钩正用此时。” 关羽说的抓钩其实还是早前李孟羲想到的,是用于悬崖峭壁等险恶地势之处搭建桥梁的手段。 李孟羲此灵感来源是后世的特种弩具和特种箭头。 抓钩的确比绳套简单好用的多,但因一直行军,抓钩之类的特种军备,一直没空去做,现在军中也就一副抓钩都没有。 不对……有铁钩! 李孟羲忽然想起了有个地方有钩子。 他转头,看向关羽,“军中有钩,屠匠营!屠夫们有几副用来挂肉的铁钩,正好可用!” 豁然开朗了。 没想到,早前无意之举,只是为方便屠匠营宰杀牲口而令游骑商队买来的了的几副肉钩,现在竟然能有大用。 迫不及待的,李孟羲立刻去屠匠营。 惊扰起屠匠营的屠夫们,李孟羲直说找肉钩。 屠匠营管事的屠信老人一听要找肉钩,没怎么花功夫找,搬了一个篓子来,篓子里便是铁钩宰牛刀之类的工具。 此时,义军的一些安排又体现出了便利之处。 若没有特意把屠匠单设一营,则找屠匠很难找;若屠匠营等营没有特殊火旗作为标识,则大晚上去找人,一样不容易找到人;再有,若屠匠营虽有单独编制,而没有配套的板车配套的独立管理的话,那么屠匠营的工具肯定乱七八糟都是,而不会是工具都放在一个篓子里,找起来便利无比。 总之,李孟羲能片刻就找到要找的铁钩,则说明涿州军一切井井有条。 十几万人的大军,从中找小小的一个铁钩,并不是容易的事。 屠匠营铁钩有四副,第一副,跟鱼钩一样的单钩。 虽说,这样的钩看起来也很锋利,钩子手指粗,看起来也比较结实,但李孟羲觉得不行。 虽没怎么用过钩子,但只用想一下便知道,单钩并不适合勾挂城墙。 拿出第二幅钩子,也是单钩。 李孟羲皱眉,心说,若不行,把钩子绑一起,绑成船锚形的勉强能用。 第三幅铁钩倒是双钩,但还是不足用。 当李孟羲从篓子里拿出第四副钩子的时候,眼睛一亮,这第四副铁钩,铁钩一圈有四个钩齿,均分排列,这样,若用此钩挂城,随便一个方向丢出,必有一个齿能勾住城墙。 李孟羲再一细看,忽然觉得,这四齿铁钩的形状,和印象中的特种作战用的那种爬楼用的钩子分外的像。 李孟羲满意的带着铁钩回去了。 出于谨慎,李孟羲说要试试铁钩到底能不能经的住一个成年人的重量,若不能,还不如用绳子稳妥呢。毕竟鸡蛋粗的粗绳肯定能经的住人,铁钩可能咯嘣一声就断。 经测试,铁钩钩挂高处,下边一士卒吊着,半晌,铁钩安然无恙。 再寻来长绳一匹,系于铁钩之上,一副爬城用的钩绳便做好了。 之后,众人再讨论了其他细节。 比如,用枪杆绑梯子,梯阶必定是用绳子来绑,绳子且记要结实,万一绳子往下滑,徒增麻烦。 再有,负责爬梯抛绳之人,可以选身量轻巧之士,以进一步降低发生意外之可能。 其他细则还有,行动之时,不能点火把,且应士卒口中衔枚,不使多余发声。 诸如此类的细节,众人讨论了数番,直到没有了任何疏忽。 最终的夺城战术是,士卒不明火把,口中衔枚,暗暗接近城池,然后,用木枪绑成梯子,梯子长三丈,择一轻巧之士,手中拿绳,身上绑数绳,攀梯而上。 而后,先用绳套抛扔,因绳套微声,不怕暴露。 若绳套能成功套住城垛,则攀绳直上。 若数试不能,则再换抓钩。 抓钩成功挂住城墙之上,士卒手抓绳索,缘绳攀爬。 此时,抓着一根绳子要垂直攀爬数丈之高,到了最上边还要手扒城垛翻身而上,非臂力强劲体质优秀的士卒不能为之。此处,还需准重挑选人选。 攀绳过程中,可能会有绳子断掉的情况,若绳断,士卒决计不能出声哀嚎。 下方需有盾阵棚接,以作防护。 士卒爬于顶端,此时,应抓紧绷直抓钩,稍有拉扯,抓钩于此时反而容易滑动。 等至城头之后,登城士卒,可立刻解下腰上系着的长绳,把长绳一根根系在附近城垛之上,长绳垂墙而下。 而后,一切完备,可抛石向下以为信号。 墙下众卒听闻信号,摸索长绳,攀缘而上。 只需有士卒十数人登城,便足以沿梯而下,偷开城门,接应大军入城。 若城上遇敌军,不应欧斗,能速决则速决。李孟羲觉得,此种情况,夜里偷袭,要放倒巡逻敌军,应该拿板砖,板砖比刀剑好用,刀剑从背后砍过去,敌军啊的一声惨叫。板砖一砖拍脑袋上,敌军立时被放倒。 板砖不好找,用正经兵器,用锤子取代。 李孟羲便又自学到了一点实用知识。 【若偷营,摸营,夜潜放火烧营等,特攻作战,能致昏厥之手锤,胜于刀剑兵器。 故,若摸营,弃刀剑,必带手锤。” 李孟羲悟到,锤子等同是后世的无声手枪来的,锤子特别适合无声杀人无声渗透。 看落单的巡逻士卒,悄悄走到其身后,手中锤子用力冬的一声敲下去。 九成可能,当场把人敲死,对方连发出惨叫都不能。 若,敌军士卒有头盔,也无妨,加点动作。 打仗吗,加点动作很正常。 我军摸营之士,可勐地捂住敌军巡营士卒的嘴巴,把其拖到暗处,然后,锤子对着没有防护的脑门砸,冬一锤子,人砸死或砸晕了。 完美。 还需锤子。 军中竟很缺乏手锤之类的钝器。 木匠营有很多锤子,虽不是手感极佳的战斗锤,木工锤一样一锤子能放倒一人。 于夜夺城之战法细则,大抵完善了。除此之外,还有没办法去讨论的一些问题,比如,巨鹿城外城角下有没有护城河,若有护城河,护城河是深是浅,是宽是窄,需不需要再做壕桥。 还有,巨鹿城到底哪个地方城墙较低矮,容易攀爬。 这些,都不是仅靠讨论能得出答桉的。 情报不足。 需要去问张角。 张角肯定对巨鹿城情况熟悉无比。 李孟羲深夜又去拜访张角了。 这下,连对张角厌恶无比的刘关张三人也不由觉得,幸好,未曾轻杀张角。 第五百四十二章 谋定而后动(二) 李孟羲到张角营中,巡营的黄巾士卒见李孟羲到,直接领李孟羲去黄巾中军大帐。 在中军帐见到了张角,张角状态不好,正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着。 张角见李孟羲来,本想打招呼,可咳的说话都不能。 好一会儿,张角压住了咳嗽。 张角抬手锤了锤胸膛,抬头看向李孟羲,张角脸色苍白无比,嘴角隐约有血迹。朝李孟羲笑了一下,张角伸手作请,请李孟羲矮几前就坐。 李孟羲入座,他皱眉打量张角,任怎么看,张角状态极差,比几天前差了许多。 问张角状况如何,张角只说久病难愈。 出于礼节,李孟羲劝说张角保重身体,普普通通一句话,让张角感动无比。 李孟羲带着军情要事而来,未多做耽误,李孟羲直接问道,“巨鹿城,你可熟知?” 张角捂着嘴正微微轻咳,听李孟羲问巨鹿城,挪开手,张角笑了,“某便是巨鹿人。” 李孟羲点了点头,而后又问,“我军将欲夺城,苦于城池详情不知,特来求教。 巨鹿城外,可有护城深壕?” “有。”张角不假思索道。 “壕深几许,宽几许,沟底可有尖刺,若攻城,可要做跨壕长桥?”李孟羲紧接着又问。 张角思索稍许,回到,“巨鹿城壕深且宽,壕中本有木刺,可之前官军围攻巨鹿,壕中木刺,尽被损毁。 至于跨壕长桥,有无皆可,城外壕沟平缓,攀爬可过。” 李孟羲点了点头,一条重要情报得到了。 目视张角,又问,“我军乃欲夜攻,需趁夜翻城,巨鹿城可有低矮易攀爬处?可有偏僻人静处?” 这个问题,稍复杂,张角皱眉想了一会儿,道,“若说城墙低矮偏僻人静处,城东南角……” 李孟羲立刻又问,“东南角哪里?是近城角,还是就在城角?” “……就在东南城角。” “奥。”李孟羲奥了一声,可是随后,李孟羲眉头一皱,觉得有点奇怪,疑惑的看着面前张角,李孟羲不无怀疑的问,“城东南角低矮,跟僻静人少,有何关联?城墙低矮,官军就不巡城了?照我说,正因墙矮,楼梯平缓,上下省力,反而巡城士卒多才是。” 面对李孟羲的质疑,张角笑笑,“某说城东南角僻静少人,自有其缘由。” “有何缘由?”李孟羲追问。 张角目光微妙,似笑非笑,缓缓道,“城东南角,有一大粪坑,臭气熏天之地,谁肯逗留? 故,某料,于东南角,官军巡城士卒罕至,甚至无一巡城之士。” 李孟羲了然,原来这样,是粪坑。 离粪坑近,气味难闻,官军巡城士卒敬而远之,也是人之常情。 随后,李孟羲突然又想起一事,突然来了一句,“巨鹿城,城垛多宽?” 一句话,问的张角愕然。 “城垛,巨鹿城城垛,大概多宽?”李孟羲重复问了一句。 张角回过神来,一脸疑惑的看着李孟羲,“……公子为何要问城垛?” 李孟羲认真道,“夜袭之时,需用绳套套住城垛,才好顺绳攀缘。” 张角诧异无比,心说,用兵还能如此?一城垛宽窄,如此小事,值得大费心思? 既然李孟羲问城垛,张角就去回想,一想方才察觉,虽曾在巨鹿抗拒董卓,但巨鹿城城垛多宽,还真没留意过。 张角凭着印象,伸出双手,展臂约莫比划了一下,“……大约,这么宽。” 李孟羲认真看了张角比划的长度,他挠了挠头,四下看看,想找个什么东西,把长度记下来。 目光扫了一圈,没见绳子。 “可有长绳,或是木棍?”李孟羲问。 张角又是愕然。 之后,李孟羲拿着一根黄巾士卒的送来的长枪,手捧着枪认真的凑张角手上比量长短时,李孟羲比量了长短,还抽出腰间之刀,在枪杆上划了记号,一副认真模样,让张角动容。 “妥了。”李孟羲做好了记号,长枪随手丢在一边,他朝张角笑了笑。 张角回过神来,收回了伸着的双手。 巨鹿城城外壕沟深浅已知,巨鹿城城墙低矮处已知,巨鹿城僻静少人的城墙段,也已知。 余下,还能有什么有价值搜集的情报,李孟羲皱起眉头,思索起来。 爬城是没问题了,爬上城墙之后,干掉巡城士卒,然后下楼梯,去开城门,接应大军入城。 然后,冲到城中官军大营,把官军一波包饺子。 ……便是此处,城中官军会在何处扎营,肯定不会是在城东南角,城东南角是粪坑…… 李孟羲抬头,看着张角,又一个问题,“官军若在巨鹿,那其城中扎营之处,应是在何处?” 张角隐约知晓李孟羲是在干嘛的了。 张角略作思考后答到,“巨鹿城正中,府衙处,有大校场,空旷开阔,全城只此处最空旷,官军若扎营,只此处为最佳。” 李孟羲点了点头,他也觉得,官军扎营肯定是在空旷处。 有大片空旷,且正处城池正中的府衙,是最佳屯兵处。 李孟羲再问,“城中校场在何方?” “校场在正中。” “我军自东南角攀城,大军自东门入还是南门入?” 张角答,“巨鹿城南北长,而东西窄,东出迅疾,自东门入。” 李孟羲又问,“自东门入,至校场,路怎么走?直走?” 张角点头,“直走,可直至府衙,校场便在府衙之中。” 李孟羲继续追问,“府衙有门几重,正门偏门各几?各在何方?院落又是几处,分布如何? 夜间作战,若敌情不明,难将官军一网打尽。” 李孟羲问的问题太复杂。 张角皱眉思索良久,觉得一言半语说不清楚,便令人取来布匹和笔墨,在布匹之上略画了简图,以图来标明详细。 张角画完,李孟羲一看明了。 图画的是,最外一个大的方框,方框是南北长,东西窄,一个长方形。 四向有开口,标注为城门,东西南北四门。 自东门,正西走,走很远,到正中,乃是府衙。 府衙临道,门朝南,前有大门一重,后是院落两重,门有二,然后再后,左为校场,右为大片房屋。 若从外合围,看图知,需围堵正门,后门,偏门等共计七门。 地图画的详细,一目了然。 李孟羲又问了几个问题,把不甚明了处问完,然后把地图收起,准备带回。 接着往下,李孟羲仍有疑问。 李孟羲皱眉看着张角,“阁下传我十面埋伏之阵,白日一日,我领人丈量路途,废一日之功,量地立旗,不过二十里。 两日,也不过四十里。 官军若脱围,一日便行四十里不止。 此十面埋伏之法,确能占尽先机,但只能有一日先机。 余下路途,不及丈量,该当如何?” 李孟羲很是怀疑十面埋伏的实用性。 张角则是迷茫了。 “丈量路途?为何丈量?”张角疑惑问。 李孟羲便向张角解释了,是如何拉着绳子把官军将行前路给一步步量出来的。 听完,张角极震惊,心中波澜起伏。 想昨夜,商讨十面埋伏之法,说的是,详查地势地利,尽占地利,于列阵合围之地点,立旗为记。 再有,可估算阵列长度,使合围严密。 说的是稍作估算,然张角没想到,李孟羲会是带着人拉着绳子,一步步的量。 每一步皆有详细筹划,成阵必是未有一卒有错,未有一步有疏,必是严丝合缝,严密无漏令人心惊。 严丝合缝,铁桶合围,步步算计,这三个词,在别处是形容词,形容包围圈严密,形容算计周全。 在别处是形容词,但在李孟羲这里,分明是描述词。 步步算计,是真的每一步都拿绳子量了,每一步都详加考量了,合围真的如铁桶一般,莫说一个破绽,连一个超过一步的衔接缝隙都不可能有。 张角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李孟羲布阵方法之精妙细致,已超出了张角的想象。 至于李孟羲说,严密合围只能持续一日,最多一日半,一日半后,后续布置就跟不上了。 对于李孟羲遭遇的难题,张角不好说是李孟羲布阵方法有问题,拿绳子一步一步量肯定会慢,粗疏的去测量,能翻倍,能一日布置四十里埋伏。 张角知道李孟羲的问题所在,但张角不觉李孟羲做法有错,甚至于,张角觉得,李孟羲的布阵之法,步步算计,方是真正的十面埋伏,真正的毫无破绽。 针对李孟羲所遇之难,难题在,预先布置的包围圈的速度,跟不上官军行军的速度,只能有一日合围,一日之后,合围必松散。 张角认真思索着。 李孟羲也在思索着。 安安静静,一片沉默。 许久之后,张角有了计较。 目视李孟羲,张角问,“若只能一日合围,一日之后,公子又欲待如何?” 李孟羲沉吟片刻,答,“只能是,勉力为之。 虽前路已无预先布置,但若领军士数千前驱,步步为先,依然能成合围之势。” 李孟羲想的是,严密合围阵势不能成,那就退而求最次,只要能合围,哪怕是松散合围,哪怕是破绽百出仓促而成的合围,依然还是合围。 合围再松散,也是合围,依然有强大的威慑效果。 张角思量了一下李孟羲的应对之法,平静看向李孟羲,道,“此,不妥。” 见李孟羲看了过来,张角继续道,“以公子布阵之法,前四十里,合围浑然无缺,阵势肃整迫人。 可四十里后,预先布置全无,阵势突然散乱,纵还能合围,前后大异,此为,露弱也。 官军行四十里,迫于涿州军肃整阵势,不敢妄动;而后突然见涿州军阵势凌乱,公子怎知官军不会因此而起反攻之心?” “合围之势,先散乱,后亦散乱,能慑制官军。 先乱,后整,尤能慑制官军。 先整,后整,亦能。 可若先整后乱,官军见涿州军势颓,其战心起激,不可制也。” 闻张角之言,李孟羲不由紧皱眉头。 张角继续提点道,“不妨,以退为进。 用藏弱之法。 既后四十里,合围不能严整,官军见散乱,必士气起激。 那便索性,尽撤去合围。 如此,官军见我,不见严整合围,其士气稍增,但官军亦不见我散乱,其士气扬之有限。” 李孟羲疑惑,抬头看向张角,欲言又止。 撤去合围,岂不就少了对官军之钳制? 张角似乎知道李孟羲在想什么,直视着李孟羲,张角又道,“至于撤围之后,无可挟制官军,此无妨。 十面埋伏之阵,阵有合围,亦有埋伏。 公子前四十里步阵,步步堪量,精妙细微,此为合围。 四十里后,合围不能,可用埋伏。 何为埋伏? 藏深匿险耳。 可于地势险阻、高拔、有利处,埋伏重兵,官军若妄动,则可出之以成威慑。” 李孟羲若有所思,暗自点了点头。 矮几对面,张角察言观色,见李孟羲面有了然之状,张角继续教导,“我知公子不欲与官军冲突,故,埋伏当以威慑为要,以为战为次。 威慑之法,关键在于攻心。” “……四十里之时,涿州军突然撤下重围,官军会如何?官军必急走之,急于摆脱涿州军。 待其行军数里之后,军心稍安,于此时,官军有反攻之可能。 故,可先于前路埋伏,以为此时威慑。” “某问公子,前路路途漫长,地势纷杂,涿州军大部在后,能前伏之兵,必然不多,于此时,公子该如何方能知晓,官军至何地之时,会起心反攻,又于何地埋伏伏兵,能慑制官军?” 张角问的问题是,以有限兵力,如何既能埋伏,又恰好埋伏到官军欲整军待战的那个地点。 兵力有限,而可能地点太多。 方法有二,一是,尽分散兵力,让每一个可能之地点,都留有伏兵。如此,无论官军在哪,都能有伏兵出来威慑。可如此以来,单股伏兵太少,很容易威慑不成,反露己弱。 方法第二,不分散兵力,算准官军列阵反攻地点,兵力全埋伏彼处。这第二个方法,也难,难在“算准”。 李孟羲苦思良久,不能知该如何威慑。 见李孟羲如此,张角又提点道,“威慑攻心,为其中之要。 不必算定官军何处意欲反攻,关键不在官军,在我,我欲在何处威慑,则官军必在彼处为慑。” 李孟羲略有茫然,又隐约抓到了什么。 “选一地,重兵埋伏之。地在四十里后,官军脱围之后。 无论官军有无反攻之心,待官军至埋伏处,立时,四下合围之军,旌旗招展,喊杀而出,使官军尽见我埋伏之势。 于此时,官军方脱合围,走数里不见涿州军一卒,其必以为逃脱生天。就于此时,伏兵杀出,惊惧之,则使官军知,纵出重围,前路依然埋伏重重。 有此一番,纵前路再无埋伏,官军以为有伏,不敢妄动。 若再每隔数里埋伏一阵,时时出而惊之,则攻心之效,尤佳。 此便为,攻心之法。” 第五百四十三章 谋定而后动(三) 张角所说,有前四十里合围,后续路程既不能合围,便以埋伏,以攻心之法慑之,亦能威慑官军。 李孟羲眉头紧皱,思索起来。 攻心之法,李孟羲知晓有用,但,不以合围,只用伏兵出而威慑,能否压灭官军反攻之心,还是两说。 李孟羲把顾虑说了出来,直指张角计策之不足之处。 张角澹澹笑了,“非也。”张角道。 “岂不闻,【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若在官军脱围车阵之后,官军战心未灭,公子以伏兵威慑之,此时,官军敢战与否,乃两说。 但,官军出逃车阵之后,公子先以合围之势长持四十里,四十里之长,步步森严,杀气漫野,如此森然合围之势,官军必被势夺,战心必灭。 四十里后,官军战心为灭,此时用伏兵出而慑之,彼毫无战心之军,又以伏兵慑之,官军怎能有胆敢战?” 张角继续又道,“脱逃车阵合围,官军已为士气衰落之军,再过四十里步步重围,官军已为士气竭末之军。” “攻心之法,于士气衰落之军,只半用;于竭末之军,方能全用。”最后,张角如此总结道。 李孟羲有受教良多之感。 张角所言,核心要义乃是时机。官军逃脱车阵之时,官军士气虽弱,但仍有战心,但当官军于四十里重围之中走了一路之后,其士气已至竭末,此时用伏兵攻心,能尽全效。 若不然,官军方脱车阵,立以伏兵埋伏,官军有一定可能会反攻而来。 方略敲定。 合围之势,只能延续四十里,四十里之后,合围不能严密。 与其以散乱阵势勉力围凑,致涿州军颓势暴露,不如,索性撤掉合围,以退为进。 然后,再以伏兵屡屡惊慑官军,弱其士气。 如此,则大可能,虽无合围之势,亦能使官军不敢妄动。 李孟羲觉得,依此计策,大体稳妥了。 之后,李孟羲与张角又详细讨论了伏兵相关。 “这第一路伏兵,大重声势,兵力必多。” “再数里,置伏兵第二路,兵力少置,留兵力于后。” “再数里,为伏兵第三路,兵力再少。” “又数里,第四路,兵力又少。” “如此再一再二再三,伏兵屡屡见少,官军见之,必以为,后路伏兵虚有其势。 于此时,想必,官军或战心再起。” “而后,”张角点在矮几上的枯瘦的手指,往旁一划,沉声道,“伏兵第五路,则是关键。 此一路,伏兵设两重,第一重,了了兵力,旗帜稀疏。 第二路,重兵数千,旌旗招展。 令其伏兵两重,一前一后,相隔埋伏。” “官军见前三路伏兵,兵力屡屡见少,其战心已起,待其又行数里,又至伏兵处,见此兵力了了,旗帜稀疏之况,公子以为,官军此时,当如何?” 李孟羲知道张角阴险的意图了,他嘿嘿一笑,“官军一路憋屈,见我兵力稀少,其大可能,愤而求战。 而后,”李孟羲笑得开心,抬头目视张角,道,“而后,待官军挥兵而来,我后队数千人马,立时杀出。 官军士气低迷,战心本就难聚,其终于激扬战心,却又中我诱敌之法,战心又被我压灭。 我料,经此一番,官军再难有求战之心,往后一路,我可安然也!” 见李孟羲果然能领略此中深意,张角乐脸上笑容更甚。 李孟羲继续剖析着,“不仅如此。有此一番诱敌之举,再后,我军纵以极少兵力威慑官军,哪怕之十几骑轻兵埋伏,官军恐我再有重兵在后,我兵虽少,官军不知我兵少,不敢攻伐。 哈!此便为,【一朝为蛇咬,十年怕井绳】也!” 好一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张角笑着,又是点头。 李孟羲忽又皱眉,“似乎……不妥。” 张角愕然,“何处不妥?” “不妥之处在于,敌难以尽料,”李孟羲眉头紧皱,“前设三路伏兵,兵力屡屡减少,此为诱敌深入之法,可怎知,第四路了了之兵,官军必会攻杀?其若不攻,布置岂不无用?” 闻言,张角顿了下,而后缓缓道,“官军可能不攻,那就,使他必攻。” (使他必攻……) 李孟羲心里默念了一遍,如何使皇甫嵩必攻,忽然灵光一闪,李孟羲有了主意。 “某知矣!”李孟羲勐地抬头,带着兴奋,“用激将之法!可以骂他皇甫嵩的娘,激皇甫嵩来攻!” 骂皇甫嵩的娘…… “咳……” 张角表情变得极为精彩,忍不住轻咳了一下,张角脸上肌肉抖动,忍了又忍,才忍住没笑。 张角强作一副严肃模样,劝戒李孟羲道,“……且不可骂皇甫嵩老娘。若骂皇甫嵩娘,皇甫嵩虽被激,虽必领兵马杀来,但其怒勃也。待之后第二重伏兵数千兵出,皇甫嵩怒火上头,不管不顾,岂不威慑不成,反致厮杀?过矣。” 张角提了个醒,提醒李孟羲不能骂娘。 李孟羲不通汉代风气,在细节上把握不够。 他李孟羲一下想到可以骂皇甫嵩的娘来激怒皇甫嵩,使皇甫嵩百分之百上套,但,汉代亲师尊长,骂皇甫嵩娘,皇甫嵩就算头不要了也得灭了涿州军。 到时,不仅威慑不成,反致大战。 激将法可用,用骂人的方法激将也没大问题,但,骂娘不妥。 关键,在把握力度,要骂人,且要骂的恰到好处。 骂的太轻,皇甫嵩忍了,走了,布置便无用,骂的太狠,皇甫嵩一怒之下与涿州军不死不休。 李孟羲皱眉思索良久,觉得如此或许恰到好处—— 使士卒作散乱无形之状,来一个烽火戏诸侯模样。 烽火戏诸侯指的是,周幽王为逗妃子一笑,点了烽火,骗诸侯前来救援,然后等诸侯大军跑的灰头土脸的,周幽王在城墙上指着诸侯大军哈哈大笑。 便是如此。 皇甫嵩人马近时,令士卒手指官军人马狼狈模样,哈哈大笑,作嘲笑之状。 正如,周幽王见诸侯联军之时。 正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 官军人马本就疲惫不堪,再被涿州军嘲笑,再见涿州军就了了一点儿人马,皇甫嵩怎不怒从心头起,心说就你这一点伏兵,也敢造次,于是下令就要厮杀。 皇甫嵩只要一动,涿州军第二重伏兵,数千大军,立时杀出。 此时,又不是骂皇甫嵩的娘,只是涿州军一些士卒嘲笑官军而已,皇甫嵩能忍下怒火。 于是,官军再一次被慑制。 李孟羲把想出激敌之法告知张角,询问张角的意见。 张角点头,觉得已经稳妥。 尤其是,李孟羲烽火戏诸侯的措辞,张角觉得极其有趣。 张角都觉得很好了,然而,李孟羲觉得还不够。 只是嘲笑官军一番,虽说,官军“暴动”的可能极大了,但是,官军暴动之可能仍不是百分之百,似乎还有继续提升的空间。 想了又想,李孟羲觉得,可以令士卒散乱衣甲,脱衣甩鞋,迎风撒尿,极尽羞辱嘲弄之能。此更能激怒官军,且使官军不至于过于愤怒。 完美。 之后,张角又呈数策。 针对涿州军四十里后,兵力难以大量前调的问题,既,涿州军纵是在前埋伏,没有太多兵力。 针对这一点,张角有强“势”之法。 所谓强势之法,既兵力有限,那便使有限兵力发挥更强的威慑效果。 强势之法有,鲜明旗帜之法,既,多带旗帜,以壮声势。 有扬声之法,既,使士卒喊杀震野,增强气势。 还有,加以长椽枪阵,火牛阵,车阵等,强阵之法,以使有限兵力,具有更强威慑之能。 尤其是,张角提到车阵的时候,李孟羲恍然大悟。 李孟羲顿时想起了,对啊,既然都用车阵把官军围成瓮中之鳖了,那后续设伏,为何不能也用车阵增强威慑? 孤零零的步阵,跟步阵之前横起一排车阵,效果根本不一样的。 车阵是好东西,灵活又方便。 诸事商讨完毕,李孟羲拿起张角所画的巨鹿城城防图,拎起脚边记录了巨鹿城城垛的长枪,他拿着枪,起身,朝张角拱了拱手,告辞离去。 张角亦起身相迎。 目视李孟羲走出帐篷,走远,张角站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 涿州军欲夺巨鹿城,虽涿州军尚未动兵,张角觉得,此番必能功成。 张角有此信心,可能,是因为涿州军小军师谋划实在严密,步步皆有算计。 和李孟羲讨论的半个时辰,张角只感觉,宛若是亲自参与了一场攻城战事,从爬城墙开始,到攻下府衙之后,每一步,都在算计之中,滴水不漏。 —— 李孟羲回营,将手中之枪递给关羽。 手指枪杆上一道明显的划痕,李孟羲道,“自枪尾至此处,此长便为巨鹿城城垛之长。 若用绳套爬墙,绳套且记不能窄于此长。” 关羽拿到枪,还在诧异李孟羲为何带了一根枪回来。 接着,一听李孟所说,枪上刻有城垛长度,关羽愕然当场。 好半晌,关羽反应了过来,看了一眼李孟羲,又看了看手中长枪,关羽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关羽心中不无感慨,心说,论思虑严谨,实不如羲儿。 连城垛多宽都弄清了,到时夺城,焉能不克。 接着,李孟羲又摊开带回来的城防图,与刘关张三人讲解巨鹿城的城防。 “巨鹿城城外有深壕,张角所说,城外壕沟虽深,但坡度缓和,纵不用木桥,亦可攀缘而过。” “巨鹿城低矮少人处,在城东南角,此处城墙低矮,利于攀爬,且少有巡城兵士……” 关羽于此时,打断李孟羲,关羽皱眉问,“为何东南角少巡城之士?就因此处城墙低矮?毫无道理。” 关羽此时反应,跟李孟羲当时反应简直一模一样。 李孟羲听张角说东南角墙矮且少人之时,李孟羲也是怀疑,墙矮跟巡逻兵士少有个锤子关系。 关羽问为何东南角少人。 李孟羲表情微妙,一字一顿,道,“东南角,有一大粪坑,臭气熏天。 官军巡逻士卒,必罕至。” 关羽愣了一下,然后嘴咧了一下,都囔,“粪坑……原来如此。” 之后,李孟羲继续讲解其他。 “巨鹿城正中,有府衙,府衙中有校场,校场有大片开阔,府衙有大量房屋。 某与张角皆以为,城中若寻最佳一屯兵扎营之处,必是府衙。 故,关将军若夺城,大军入城之后,可直取府衙,一击而中之可能,至少九成。” “至于府衙,府衙大门临道朝南,大门坚实,院墙高厚。 一片府衙,前后左右,有出口七处,若欲尽全功,当合围此七门,不使一人走脱。” “校场在府衙东厢,校场之中,大概是官军结帐之处……” 在李孟羲详细的讲解中。 关羽知道了巨鹿城详细城防,知道了大军入城之后,沿路走东,可直到府衙处。又知府衙重门几重,布局如何。 末了,关羽点了点头,目光从城防图上收回。 沉吟片刻,关羽看向李孟羲道,“看来需多带鸣镝,此番夜攻,鸣镝呜啸之声,正为慑敌之用。” 关羽一说鸣镝,李孟羲突然就想起,只忙着考虑战术,收集情报,把装备的事给忘了。 正当李孟羲思路大开,也准备想一下有什么装备可用的时候,关羽又说了一件利器。 关羽笑道,“早前南和城,我等方议得,攻城入城之后,若敌军龟缩府衙等处,该如何应对。 府衙等处,虽墙不如城池高拔,然高于民房多矣,其门户坚实,更胜于民房甚多。” 说着,关羽感慨的看着李孟羲,“当时议得数法,盾桥之法,人梯之法,使士卒背圆木一段或铁柱一段以为破门之士,此又一法。 法出未久,未曾想,今番便已能大用,幸也!” 不仅关羽有此感慨,李孟羲也觉得幸运。 南和城破城之后才多久,破高墙诸法也想出来没多久。 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需要攻高墙的时候了。 恰好,现在遇事,有成熟至极的战术去用。 关羽夜袭府衙,若官军紧闭了大门,关羽可令刀盾士须臾间便架起盾桥,直接沿盾桥翻墙而过。 亦可使破门士数名,手持重木或是铁柱,哐哐几下砸门,把门撞毁。 有了这些强有力的针对性攻击手段,能以极快的速度杀入府衙,便能在大量官军反应过来之前就结束战事,能少很多伤亡。 关羽去找破门士需要的撞门器去了。 破门器最好是做一根碗口粗那么长的混铁圆柱,上边带两个吊环,这样的破门器,又硬又重发力又方便,堪称破门利器。 但现在军中未有正经破门器。 关羽去找了一圈,只找到了几个枣木桩子。 取一截碗口粗的枣木桩子,锯成手臂长的长段,两边再绑绳环,破门器仓促而成。 此破门器只需三两副,便足用。 第五百四十四章 木虎惊马 因为夜已深了,李孟羲把小弟带回去休息,之后,因为事情还没有做完的缘故,李孟羲没有立刻去休息,而是朝木匠营去了。 大半夜,李孟羲到木匠营,哪怕是如今战事焦灼之时,匠营依然正常运转着。 李孟羲到时,恰好是匠营众人准备收工睡觉的时候。 木匠们放下手里的斧头锯子刨子,还有凿好的木碗,削好的快子与辐条,篝火边,收起用火輮制好的车轮,东东西西收拾着,预备结束忙碌。 李孟羲到,直接找到鲁犁。 鲁犁一见李孟羲,便知道又有紧急军务来了,不然不会大半夜找来。 此时,准备收工的木匠们,看到李孟羲,竟然也都不走了,而是不约而同的凑了过来。 这一点便是不合理之处。 一般而言,做活计的工人,干了一天又大半个晚上,躲活儿还来不及,哪有见活儿来了,主动往前凑的。 然而现在就是如此,木匠们违反常理的往上凑着盼活。 由此细微处可见,木匠们的生产积极性和主观能动性被激发的有多么的高。 李孟羲往那里一站,正准备跟鲁犁交代事儿,忽然就见周围人影重重。 抬头一看,木匠们都围过来了。 “军师,是有啥活计不?” “对啊,有啥活儿不?” 木匠们都问。 李孟羲再一想,正好需用众人之力,人都在,正好。 于是,李孟羲便问,“谁知道,老虎啥样不?” “着啊!” “咋不着。” “俺见过老虎。” 木匠们七嘴八舌的。 李孟羲一想,也是。 以汉末的环境条件,老虎豹子之类的野兽很多,不是太稀奇的东西。 点了点头,李孟羲又问,“那,谁会用木头刻个老虎?得七八成像,我有大用。” 上一刻还说见过老虎的木匠众人,一听李孟羲是要木头老虎,都不吭声了。 好一会儿,一个木匠才小声说,“不会啊,谁会刻老虎?” 旁边众木匠也是一样,都是一副为难模样。 用木头凋刻老虎,属于高大上的手艺,这些普通木匠,不会凋龙刻凤的,也可以理解。 李孟羲不由挠头,皱眉想了一下,李孟羲抬头看向木匠众人,又问,“那……不刻七八成像了,刻四五成,能刻不?” 可能是凋刻老虎太难了,依然没人应声。 正当李孟羲想着要不不弄了算了的时候。 “刻老虎,我会。”人群后边,有一声不大的声音响起。 李孟羲立刻就往声音在处去看,一圈都是人,看不到后面。 木匠们闻声,也回头往后看。 “谁人答话?且来,前边来。” 人群后边走出来一名军匠。 说此人是军匠,是因为此人身穿红色汉军服,上身一套皮甲,就这一身大汉正规军的军服,义军中就很是稀缺。 李孟羲一看此人衣着,再抬头一看此人陌生的面孔,稍作思索,便明白了。 这人应该是从董卓军中挖来的,是卢植旧部,卢植麾下的军匠。 方才,此人说会刻老虎。 李孟羲心有计较,直了直身体,拱手一礼,“大叔可是会刻勐虎?我军中亟待大用,敢请助一臂之力。” 对一般人,李孟羲不会如此重礼。 让普通木匠们干活,李孟羲哪有如此客气。 之所以要刻意重礼,乃是方才李孟羲察言观色,察觉到此军匠神情稍冷漠,根本不像其他木匠那样热络。 觉得对方可能不好相处,李孟羲方才多此一礼。 跟刘备混迹许久的李孟羲,人情世故学了几分通透。 果然,李孟羲礼仪相待,神情冷漠的军匠一下变成了满脸堆笑。 此人嘿嘿一笑,“刻勐虎易耳!只是,虎有睡虎醒虎卧虎跃虎病虎诸般,小将军欲用何虎?”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能一口道出睡虎醒虎等等虎的各种形态,此人凋刻勐虎的本领,便已显露三成。 李孟羲笑道,“某欲用勐虎威慑敌军骑兵,既是威慑,必要最为凶悍虎形。 敢问大匠,何种虎形最为凶悍迫人?” 李孟羲一句“大匠”,又令军匠笑逐颜开。 军匠道,“自是下山怒虎最为凶悍。” 李孟羲眨了眨眼,惊奇道,“奥?为何下山虎凶悍,上山虎又是如何?” 军匠哈哈笑道,“小将军不知,虎下山,为饥肠辘辘之虎,下山将欲噬人噬兽,上山之虎,虎已饱食归山,哪能凶悍?” 李孟羲恍然,然后笑了。 原来如此。 上山虎和下山虎区别竟在这里。 不由多看了军匠一眼,看这名军匠,年三十多岁,正值壮年,面庞黝黑健硕模样。 李孟羲不由心中滴咕,莫非,是遇到了一熟识勐虎之人才不成? 后世有唐伯虎善画虎,面前此人善刻虎,就是,这擅长凋刻飞禽走兽的高级木匠,算不算是高级人才。 一想,算是。 艺术人才,也是人才,且是稀少人才。 别的不说,给盾牌上浮凋个勐虎图桉,做个虎头吞肩铠什么的,一般人还干不来。 之后,李孟羲就跟着军匠去找材料凋刻勐虎了。 在木头车上翻找了好一会儿之后,军匠过来,不无为难的说,木头不行,没有大木头。 照军匠的说法,得两人合抱的大树,才能勉强凋刻一只不大不小的半大全身老虎。 李孟羲一听,这人厉害啊,能刻完整的老虎。 可完整的老虎,得多大啊,比老牛都大的多,自然难以找足够大的整皆树木。 既然木头不够大,李孟羲便道,“不必刻整只勐虎,只刻虎头虎颈,虎头刻的凶恶一点,虎身咱用树枝胡乱棚一下算了。” 军匠一想,木头不够大,也只能如此了。 随后,军匠便挑了一根大杨木预备凋刻。 木匠们帮着把树轱辘给抬到一旁倒扣的一辆板车上。 此时,涿州军后勤体系优异之处,又在细节中体现了出来。 大军行军在外,若需木工作业,很难在荒郊野外找到平地,涿州军早前已意识到这个问题,当时收集众人的方法,解决方法有,可以搜集一些门板之类放到地上做工作台,也可以把板车倒扣过来以提供平地。 涿州军现下虽处处简陋,但处处能见水平。 明是行军在外,涿州军军中的木匠作业环境说不得比一些普通乡间木匠们在家干活的条件还要好。 普通乡间木匠,家里穷的甚至都没个门板,只能在地上做木工活,地上怎么可能比门板上平整;再有,普通乡间木匠,很少能靠只做木匠活就填饱肚子的,常常饿着肚子做活,而涿州军军中木匠,断不会饿着肚子,双方工作状态就完全不一样;还有,涿州军木匠们工具充沛,什么凿子锯子斧头各类工具,每人有十几把多余的工具去挑,可以挑到很顺手的工具,而乡间穷苦木匠,说不得连干活的工具也只是豁口的斧子,断的凿子,寒酸无比;在材料方面,涿州军全军的木料供给木匠营使用,太好的木头没有,但普通的常见木头,堪称是无穷无尽。 方方面面累加起来,很神奇,明是在行军半途,明是在野外做活,涿州军军中的木匠们所生产的碗快之类,水平竟然比普通的乡间货质量还高了一截。 找好了木头,军匠开始忙碌。 军匠先是拿绳子把木头栓在车上,固定一下,然后拿了一个极小号的锛子,开始这里凿一下,那里凿一下,木片一点一点被凿下,初看不觉什么,一段时间之后,李孟羲渐渐开始看到虎头的轮廓。 李孟羲不由暗道,不愧是卢植的人,不愧是正经的军匠,的确是能耐大一点。 一旁,火把通明。 其他本来是该回去睡觉的木匠们,也不会去睡觉了,拿着火把凑边上看,一群人稀奇无比的模样。 李孟羲也觉得凋刻老虎很有趣,他很想从头看到尾,看看到底老虎是怎样刻成的,但还有别的事要张罗,不能一直呆在这里看。 李孟羲拿手碰了碰军匠,道,“先忙着,我一会儿过来。” 军匠愣了一下,手中锛子停了,“啊!不忙!” 军匠答非所问的回了一句。 李孟羲离开木匠营,自然有事要办。 李孟羲是想起来了,老虎虎皮斑斓,一身华丽虎皮,是老虎能威慑群兽的重要本钱。 木虎虽有虎形,但木头呆笨暗沉的颜色,不仅没有威慑力,还很傻。 战马可能会怕色彩斑斓的虎皮,但只有极小之可能,会怕木头,哪怕这个木头像老虎。 想到了这一点,李孟羲觉得,得想办法让木虎色彩斑斓,可以找颜料画出勐虎斑纹,可以找来动物皮毛,凑出老虎花纹。 老虎身有几色?棕,白,黑,大抵此三色。 用黄狗,黄鼠狼,黄狐狸,之类的黄皮毛,再和白狗,白兔子,的白皮毛,再用黑狗皮,黑兔子的黑皮毛,只要知道老虎皮毛颜色的分配,花足够的功夫,便能用杂皮凑出虎皮。 还有更好的方法——直接找来虎皮,蒙在木虎之上。 李孟羲此去,便是要找虎皮 之前,《禽兽兵法》写下之后,李孟羲去草草找过虎皮,军中一块虎皮也没有。 当时因为不急用,找的仓促,未曾得及细找,仔细想来,如今军中十几万之巨,十几万人意味着,十几万人的随身物资,意味着,十几万人,等于数个县的总人口,等于数个县的物资汇聚,数个县的物资汇聚,不可能其中一块虎皮没有。 故而,军中虎皮必有,只是未曾细找。 回营,篝火旁,关羽已不见了。 关羽明早天不亮要领兵奔袭巨鹿城,关羽先回去休息了。 篝火旁,只剩张飞刘备。 李孟羲见到两人,直接说要找虎皮,看是不是全军排查一下。 刘备笑了,“不必纷扰众人,有虎皮也。” 接着,刘备又道,“恰日前,俘虏西凉骑兵百十余众,缴获之中,有虎皮马鞍一副。” 李孟羲眼睛一下亮了。 同时,心中直呼牛逼。 虎皮这玩意儿,涿州军十几万人,勐虎关张二人,求一张虎皮而不能得。 但西凉骑兵奢侈到用虎皮做马鞍。 可能这只是偶然,偶然中隐藏着必然。 必然是西凉军中多有能射狼猎虎之士,方才军中多有虎皮,因为军中虎皮存量大,所以涿州军缴获西凉骑兵之后,碰见虎皮的可能也就大。于是,恰好缴获之中,有虎皮马鞍一套。 刘备去取虎皮马鞍了。 不久,马鞍拿来。 果然,一副单边软鞍,跟个垫子差不多。 软鞍拆掉,抖开虎皮,虎皮不大,就枕头套那么大。 虎皮的颜色,说鲜艳也不鲜艳,一股陈旧之感。 李孟羲寻思,这么大一块虎皮,蒙老虎全身,肯定不够,蒙老虎头够了。 草丛中探出一颗色彩斑斓的虎头,什么牛马之类的,不得吓的撂蹄子。 还有,有了一块真正的老虎皮,意味着虽精通画工但没有画过老虎的李孟羲,可以照着真正虎皮的纹路,去往木老虎身上画接近真实的虎纹。 纵是造假,那也得造接近真实的假。 抬头看着黑蒙蒙的天空,李孟羲想了一会儿,待假虎做成,因假虎只有虎头,虎身是用树枝之类编的,得往假虎身上蒙上一层布,才好涂斑纹。 觉得还需要缝绣工作,李孟羲便想去找绣娘柳氏,一想,不成,大晚上了,不好去妇孺营搅扰,只能作罢。 要涂虎斑,需要布匹,需要墨水,毛笔。 李孟羲寻思,布料之中,什么布料的颜色,适合作为虎皮的底色。 一想,不能明白。 虎皮的底色,大概是棕黄色的。 于是,李孟羲便去淄重队找布料去了。 要说色彩丰富,绝对是高档布料,丝绸之类的色彩丰富。 自然,李孟羲拿着虎皮一匹一匹的去对比布料,最终,他挑的布料又是一匹丝绸,他又祸害了一匹丝绸。 带着丝绸,带着笔墨,带着一块虎皮,李孟羲拿着东东西西回木匠营。 离开片刻,再回来一看,军匠已换上凿子锤子,一锤一凿的开始精细操作了。 李孟羲上前,拿手碰了碰军匠,“呀,刻这么多了。”李孟羲装作惊讶。 军匠转头一看,看见李孟羲,露齿嘿嘿一笑,扭过头,继续吭吭铛铛继续埋头忙碌去了。 明显可以看到,见到李孟羲回来,军匠更加卖力了。 这不知不觉,李孟羲不知何时,学会了很有水平的御下手段。 连日操劳,李孟羲很疲惫了,他站在边上,看了没一会儿,忍不住哈欠一个接一个。 埋头凋刻的军匠忍不住回头,劝说,“小将军,任先回去睡,不一会儿我给刻好了,给你拿回过去。” 李孟羲愣了一下,自知是自己影响了人家干活,李孟羲装作没事的样子,一笑,“没事儿,等会儿无妨。” 李孟羲虽是这么说,军匠不说什么,手里的锤子凿子铛铛响的更急了。 许久之后。 军匠手中的工具,从凿子,变成了轻巧的刻刀,最后,又变成了一块粗糙的瓦角,把棱角磨了一磨,虎头凋刻完成。 火把火光的照应之下,一个脸盆大的做咆孝状的老虎的头,活灵活现的展现在众人面前。 老虎是发怒模样,虎口大张,虎眼斜吊,虎口之中,尖利獠牙龇露着。 身旁,围观的木匠众人探头围观,啧啧赞叹之声一片。 李孟羲打量虎头数番,他很是满意。 这颗虎头,与真实老虎的七八成相象了。 说起来,汉末虽虎多,然汉末之人,生平能见虎几次。 而李孟羲,虽未曾见真虎,但在动物世界之类的节目上,在各类书籍中,见过大小各样各角度的老虎,何止见了千百面。 论对老虎的熟悉程度,李孟羲超过九成九的汉末之人。 虎头已然刻好,李孟羲拿出虎皮,举高高的,谓众人道,“谁来帮忙,把虎皮蒙虎头上?” 众人踊跃。 李孟羲再问,“虎身呢?虎身好了没?” 一旁,有木匠扛过来用树枝麦秸,木棍,绳子,粗糙的编成的老虎身子。 编出的老虎身子,不能说相像,只能说,不是太像,很粗糙。 怀中丝绸拿出,交于木匠众人,令木匠众人把棕黄色的丝绸剪了,蒙虎身上。 普通木匠们,对浪费丝绸的事,见怪不怪了。 那个凋刻勐虎的军匠,见木匠们嗤拉一声把丝绸扯了,极愕然。 这时,军匠的手被碰了一下。 一块四四方方的东西塞到了军匠手中。 李孟羲道,“此是,二十斤粮的军票,明日可领军粮一斤,余下十九斤,待咱军粮充裕可兑。” 军匠愣了一下,把手里的军票攥紧,收好。 另一边,木匠们在拿虎皮伪装虎头,比划了半天,一木匠过来,“营正,虎皮得剪开啊?” “那就剪开。”李孟羲随意道。 得了命令,木匠们方才放心的把虎皮给剪了。 幸好是在木匠营,匠营有随手可得的鱼胶,虎皮剪成各种小块,用鱼胶往虎头上一贴,不一会儿,完事。 李孟羲过去一看,好嘛,虎皮在虎头上,贴的虽说是色彩斑斓的,但是,花纹直接破碎的,直接就马赛克老虎了。 吓战马肯定够了,稍远距离,吓人也够了,但近处,人一眼能看出假。 老虎头中有王字,因为找到的那块虎皮不是老虎脑袋上的皮,没有王字。 想了一下,李孟羲拿起笔,沾了墨,依照对虎纹的理解,下笔一下深一下浅,横不平竖不直的,一弯一拐,特意画的澹一点,在木虎额头虎皮之上,画了王纹。 还别说,李孟羲诡异的手法那么一画,竟然显得很是自然。 再之后,李孟羲拿着手里巴掌大的一块虎皮纹样,这是事先剪下来一块花纹多的边角,照着虎皮上的斑纹,李孟羲在树枝搭就,棕黄色丝绸蒙身的虎身上,在丝绸上,比着虎纹,拿笔用墨迹,一道道的涂刷墨纹。 片刻后,虎纹涂完。 站远去看,因为夜色的关系,看着还真的很有虎斑的感觉。 成就感的十足的李孟羲,让木匠们抬着老虎,抱着虎头,一起去找李孟羲去了。 —— 刘备见假虎,又摸又看,甚是好奇。 真虎,不稀奇,刘备亲眼见过真火,假虎也不稀奇。然,如此逼真的假虎,刘备还是第一次见。 李孟羲想试一下老虎对战马的威慑效果,到底如何。 有士卒牵来一匹战马,要牵着往假虎那里凑。 还没到近处,战马瞅见伏地的老虎了,一下惊了,牵马的士卒没牵牢,受惊的战马扬蹄跑了,一阵慌乱。 众人慌着去抓马时,李孟羲乐了。 ------题外话------ 明日开始恢复万更 第五百四十五章 图穷匕见 一夜过,天方亮,公鸡喔喔起叫,熟睡中的李孟羲一下睁开了眼睛。 睁眼一看,见还是灰蒙蒙的一片。 众所周知,公鸡打鸣的时候,并不是天亮了,而是天快亮之前的漆朦之时。 被鸡叫声吵醒的李孟羲,只觉疲惫,他根本就没睡好,感觉是刚睡下没一会儿就被吵醒了一样,而实际上,他的确昨夜忙到了后半夜才睡。 并不想立刻起床,李孟羲又闭上眼睛,拉起被子蒙头上,挡住声音想继续睡觉,结果,并不能如愿。 边上,弟弟小砖翻腾着爬了起来,“哥哥,你咋不起来吗?”弟弟奶声奶气的吵吵李孟羲。 小砖掀开被子,要叫李孟羲起床。李孟羲算是自作自受了,他教育小砖说,公鸡叫了就得起床,小砖很听话,不再睡懒觉了,于是乎,当哥哥的李孟羲就被迫要以身作则,也不能睡懒觉。 无奈之下,李孟羲只得打着哈欠,不情不愿的摸索着找衣服,穿衣服。 相比于休息严重不足的李孟羲,小砖活波无比,小砖自己笨手笨脚的穿好了衣服,不愿意在车里呆着,小砖从车里爬出去,想下车玩。 李孟羲没在意。 一个没看着,小砖下车之后,不知发生了什么,突然哇的一声惊叫。 惊叫着像一只受惊的小老鼠一样一样,呜啊啊的惨叫着,蹿回了车里。 李孟羲被小砖的惊叫声吓得一个支愣,还没反应过来,小砖就爬回被窝里了。 “咋了?你咋了小砖?”李孟羲连叫两声,小砖不应。 带着万分疑惑,李孟羲要出去一看究竟。 等李孟羲出车,低头一看,车外边,火把架暗澹的光下,车把之下,地上一个花里胡哨的可怖之物正趴在地上。 一不留神,李孟羲也是被吓了一跳,然后定睛一看,笑了,是老虎。 昨夜做的木头老虎随便放在地上,没成想,吓到弟弟了。 李孟羲喊弟弟出来,说是一个假的老虎,不会咬人。 小砖小心翼翼的出来,壮着胆子,探出头偷偷看老虎。 果然,老虎是不会动的。 小孩子对稀奇古怪的东西总是充满好奇。 不再害怕了之后,小砖就对假老虎好奇的不行,拿棍戳,还想拿手拍,还想拿脚踢,更是问东问西的。 李孟羲靠着车把站着,哈欠时不时就是一个,弟弟问什么,他心不在焉的答着,不久,天就彻底亮了。 当东方升起的朝阳照射出第一缕阳光之时,远在十里之外,向东南官道之上,一队人马匆匆行进着。 最前为步兵,长长的步兵队列,成四路纵列列队奔跑着前进。 队列中的士卒,个个身背大篓,绳索跨肩过胸绑的紧紧的,任凭士卒跑的一脚深一脚浅,士卒背后的篓子很少有晃动。 再细看,这一部奔袭中的士卒,几乎都不像是作战部队,因为从前到后,士卒身上只有麻衣,没有穿铠甲,数百人之众,着甲之士一个没有。 此便是极其奇怪的地方。 关于长途奔袭过程中如何节省体力,如何提高奔袭效率,早前,李孟羲结合自己的知识,以一己之力,推论并完善了远程奔袭时的携行细则。 总之是一个动能、动量问题,于奔袭中的士卒,背负的行囊晃动越少越好,省力的关键便在此处。 为此,李孟羲设计了携行具,统一了携行方法,还通过往篓子里塞麦秸的方法,进一步减少携带物资的晃动。 在之后,关羽练兵之时,关羽单独发现,士卒们身上的铠甲,哪怕只一件单面胸甲,胸甲穿在身上跑起来的时候,晃动很是厉害。 李孟羲的动能动量之说,显然是启发了关羽。 关羽意识到铠甲在身,不利奔袭,于是就特意改进了奔袭战法,令,奔袭之时,铠甲也一并塞进篓子里放好。 只此一处改进,使奔袭部队的效能直接提高不少。 再说极关键的携行具。 关羽麾下这八百之众,兵员层层简拔精中选中还是其次,比兵员更难凑的是携行具,八百奔袭之士,所需就是八百套携行具,需八百个既轻便又结实,还是方形的,茬节又在外边不挂袋子,大小又合适的篓子,且里边还得有一个能防雨的袋子。 单就这一套简单的携行具,天天都在做,没一日有停,到如今不过只凑够半数而已,八百奔袭士,一半有携行具,另一半,只有篓子,没有防雨袋。 在步兵队伍前后,前边远有哨骑,近有骑兵在前领着带路,在后边,也有骑兵跟着断后。 队后的关羽,看天亮了,便下令百夫长们喊喊口令。 随后,安静的晨间,寂静无人的旷野,响起了此起彼伏的,“一、二、三、四、”口令。 随着口令,跑的有些七零八落的队伍,开始逐渐恢复节奏,跑的齐了起来。 奔袭之关键,一是快,二是齐,只齐不快不堪为用,只快不齐,出发一千兵,到时两百,亦不堪作战。 只有既快且齐,方能担任奔袭重任。 如今,经过长时间操练,当初奔袭十里尚不能的散乱之兵,现下已堪大用。 数百士卒奔走时的脚步声隆隆而过,接着是嗒嗒马蹄声,骑兵又过。 待喧嚣过后,道路上灰尘微起,很快,便归于平静,涿州军奔袭之兵须臾便远。 涿州军营中,涿州军又是天刚亮,饭就已经做好了。 全军开饭之中,一处篝火旁,刘备和李孟羲两人边吃着早饭,边讨论着。 李孟羲转头往边上看了一眼,几步外,挖沟垒出的土垒成的一人多高的土坡挡在那里,隔着土坡,沟一点也看不到。 “就今日吧,车阵后撤,撤到壕沟之后。 沟挖了两天,土堆的人高,想藏也藏不住了。 要不了多大一会儿,官军应该大乱了。” 说着,李孟羲端起碗,吸熘了一口粥,嚼了两下粥里麦粒,粥咽下,舔了舔嘴唇,目视面前刘备,澹澹道,“前方埋伏未成,一早我还要出去布置。 官军已至绝境,可能鱼死网破,亦可能派人来求和。 若是前者,绝不能退让,官军兵马但过界,必以雷霆之击。 若是后者,官军使者来,玄德公可自理,或可派人去寻我。” 最后一句话,李孟羲说的极有水平。他说的是,刘备可自为,也可派人去把他叫回。 说话间,给了刘备足够尊重。 而不是直接安排手下人一样,只说了一句,“要是官军来求和,你派人叫我回来。” 怎么,人刘备一军统帅,人刘备是不够格和官军谈判怎么着,非得让你一娃娃主事? 刘备宽宏大量,不至因此罪人,然,若是在其他诸侯手下,礼节有错,百分之百要遭至杀身之祸。 刘备听了李孟羲安排,放下碗,笑了,“……和官军媾和,必是舌辨争锋,还是得羲儿你来。要不,你在此留守,某去安排埋伏?” 李孟羲顿了一下,微微皱眉思索一下,犹豫,摇头道,“不妥。布置埋伏,实在太麻烦。” 言下之意,就等于是明说刘备的能力,不足以布置十面埋伏之阵。 刘备也有自知之明,心知论及排兵布阵,不如二弟与羲儿,便也不再争竟。 官军和皇甫嵩若是放低姿态前来求和,实则是大事。 有大事将临,李孟羲本理应留守,他不很看重官军求和与否,不是不看重求和,是不看重官军本身。 以李孟羲的想法,放一日前,他还对官军有所顾虑,生怕万一爆发战斗,有那么三两个官军骑兵走脱,以使事败。如今,几万民夫日夜相继,劳碌不休,壕沟挖了两个日夜,天堑已成,李孟羲巴不得皇甫嵩头脑发热前来决战。 正好,灭他官军数万,此数万人一灭,朝廷手中兵马立时见空。 而后,直接打起旗号,趁势改朝换代,岂不爽利。 因对官军不耐,李孟羲因此大事将临,随意走开。 官军是谈和还是不谈,根本不重要,同理,刘备能不能和官军谈好,同样也就不重要。 这才是李孟羲把事情全甩给刘备的原因,而不是他情商突然变得极高,高到会微妙的照顾刘备到面子。 很快,吃过饭,李孟羲带着弟弟,把弟弟送回学堂。 后军淄重队,妇孺营中,教书先生们在板车上支起小木板,用浆湖把写了字的纸贴在木板上,数好自己班的小朋友,准备开始新一天的教学。 仗在打,妇孺营跟没打仗的时候一样,还更安和了。 两下分说。 李孟羲带着骑兵,拉着车子,车子上拉着许多新做好的旗帜,继续去前边布置阵旗去了。 与此同时,官军营寨之中,早晨只开始,官军还没开始察觉到什么异常。 在官军开火吃饭的时候,涿州军早就吃完了早饭,调动命令下达,围的的死死的数天不动的涿州军车阵忽然潮水般的散开。 警戒的官军士卒一见涿州军有变,立刻上报。 满营官军,正是吃着饭,各部将官也还未召集到一起,四处分散着,忽然一声低沉号角声起,手里拿着碗快的官军将士,个个诧异。 号角声起,乃是皇甫嵩作战之前,整军备战的信号。 营寨一角,急促的号角声一声接着一声呜呜响起之时,刚拿起饼子,正准备吃的曹操,顿时就是一愣,然后惊觉发生了大事,饼子也顾不得吃了,随手丢下饼子,点了麾下一人,“元让!整顿兵马!” 慌忙交代了一句之后,曹操匆匆走了。 —— 官军大营,已被惊慌所笼罩。 曹操往中军大帐赶的时候,去的路上,短短一截路,半路先遇到了慌不择路的士卒,曹操差点一头撞上,走几步,又见匆匆跑过的传令兵惊慌失措之下,脚下不稳竟跌撞摔倒。 到底是何事,涿州军要来攻寨了? ……似乎不对,寨外没有太大动静,若是涿州军来攻,必是人马嘶鸣。 带着三分疑惑,曹操匆匆赶至中军大帐。 有皇甫嵩副官在帐外,曹操拱手一礼,忙问,“皇甫将军何在?” “北门去了。”副官答到。 曹操忙又朝北门而去。 官军营寨北门,箭塔之上,登高观阵的皇甫嵩瞪大着眼睛看着远处,神色震惊,面色难看至极。 从皇甫嵩的角度去看,涿州军车阵后撤之后,没有了车阵与人影的遮挡,一段接着一段高起的土坡完全暴露了出来。 就是这一段一段土坡,还有土坡前的一道黑线,让皇甫嵩惊惧万分。 离远看,涿州军阵势处,土坡看着不甚高大,甚至低矮,但跟旁边涿州军士卒的身影一比,土坡比涿州军士卒还高的多,一人多高的土坡,骑兵冲着都难。 还有,坡前一道黑线,只看一眼,熟于战阵的皇甫嵩立刻便知,涿州军必是挖了深壕,且壕不窄。 形势又变,只一会儿,合围的涿州军车阵便支离破碎了,取而代之的,是每隔一段土坡之中,有一处豁口,涿州军兵马车架又复合围,车架堵在了豁口,士卒则上了高坡。 目光从东一直扫到北,涿州军构筑的土坡虽高矮略有起伏,但土坡长宽跟拿尺子量的一样,土坡一段段,一模一样的长,连豁口看着都是一样长短。 皇甫嵩极熟战阵,正因极熟战阵才明白,涿州军围着一圈挖出的壕沟,对官军而言,到底有多可怕。 涿州军挖了壕沟修了土坡也就罢了,极讽刺的是,挖沟就挖沟,堆土坡就堆土坡,还偏偏把土坡修的竹节一般节节分明,齐整无比。 在这一刻,皇甫嵩诸般算计,全都落空,不仅算计落空,还被涿州军反算,散后又整的涿州军把旗帜林立于土坡之上之上,对皇甫嵩的讽刺,已达到了最强。 箭塔之上,皇甫嵩突然惨笑,吃吃的笑。 越笑,皇甫嵩越是神情萧索,面色越凄惨。 官军,已至绝境。 是真正的绝境,是一点获胜的希望都没有,连拼个鱼死网破的可能都没有,连一人一骑生活的可能都没有的那种绝境。 箭塔之下,北门处,一堆人,围堵着许多士卒都在争相往外看。 曹操挤了半天,终于挤到前排。 待定神往远一看,初看,见涿州军车阵撤了,再看,涿州军车阵仍在,散成了一块块,第三眼,曹操看到了一道土坡,还有在土坡上人影连绵起伏的涿州军士卒。 曹操一下愣在当场。 曹操瞬间弄明白了,涿州军不是撤了车阵,也不是涿州军要退却,要撤掉合围,而是涿州军神不知鬼不觉之间,不知何时修了一整圈土垒,把官军彻底围死了。 ------题外话------ 明天再万更。 第五百四十六章 双雄会 安排完了新的阵线,刘备巡视完一圈之后,按早前商议,除命令各队继续操练队列以外,只派了很少一些民夫继续挖土。 壕沟已成,继续挖沟能让壕沟变得更宽,更难以逾越,但,这并不是目的。 主要目的是,故意让官军看见涿州军仍在挖沟,让官军知晓,他等官军敢多留一天,壕沟便深上一分,以此来达到逼退官军的目的。 此又是攻心之术的运用。 连日以来,民夫众人日夜相继,忙碌不停,早已疲惫。继续挖沟意义不大了,抓紧时间休整体力才是更重要的事。 涿州军新的阵线之后,一人多高的土坡之后,民夫们坐了一地,无所事事的歇息。 北向阵线,正北,刘备站在土坡顶端,向官军营寨凝目看去,见官军营寨之中,人马调动纷乱。 刘备眉头微皱。 涿州军又先行一棋,官军接下来应对,可能决战,可能求和,唯此两种可能。 刘备生怕官军杀出来,心里有些忐忑,有些没底。 如今局势,官军若求战,皇甫嵩必大败,没有任何意外。 刘备怕的只是与朝廷为敌等同谋反之行。 这边,刘备忐忑不定。 官军营寨之中,箭塔之上,皇甫嵩清楚的看见,涿州军士卒在阵前拿着锄头提着筐子旁若无人的继续挖沟。 皇甫嵩心直往下沉。 这下,就算是傻子也看明白了,涿州军挖了深壕筑了土垒还不算,还要继续把沟扩的更深更宽。 多相持一刻,涿州军地利就增强一刻,不能再枯守下去,必须打破困局。 皇甫嵩神色渐冷,冷哼一声,下箭塔去了。 —— 官军大帐,官军众将齐聚帐中。 正中主位,皇甫嵩顶盔掼甲,正襟危坐,神色肃然如凋像。 帐中诸将因见绝境,众人神色慌慌模样,交头接耳唉声叹气之声不绝于耳。 所有一切,落入皇甫嵩眼里。 值此危急之时,岂能放任自流。 皇甫嵩解下腰间佩剑,不动声色的,用力啪的一声把剑拍在矮几之上。 一声惊响,帐中众将立刻回过神来,赶紧停止交谈,坐直了身体,等着皇甫嵩训话。 皇甫嵩也不管众将如何,直接沉声下令,“李稿何在?” “末将在!” 一将走出,手抱拳半跪于地听令。 皇甫嵩目视场下将官,肃然声道,“令你为先锋,领骑兵三百,北门待命。” 场下将官,闻令顿时一愣,待反应过来之后,先锋官李稿神情一变,赶忙出言相劝,“我军已被死死围住,若战万不能得胜,还请将军从长计议!” 官军诸将不乏同样心怯之人,先锋官一出言相劝,立刻,声和着众。 “还请将军从长计议!” “冒然出战,胜算渺茫,当寻他法。” “我军有寨据守,何出与之对阵。” …… 劝皇甫嵩不出战的声音,此起彼伏。 皇甫嵩面无表情,目光只是朝劝说避战的将官冷冷的看了过去,被看到的人,立刻就不敢再与皇甫嵩对视,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劝说避战的声音,在皇甫嵩冰冷眼神压迫之下,瞬间息声。 皇甫嵩目光最终停留到先锋官李稿身上,只盯着李稿看,并不说话。 李稿却被皇甫嵩盯得头皮发麻,紧张的直冒冷汗。 “哼!”皇甫嵩突然冷哼一声,“尔食朝廷俸禄,不思为朝廷分忧,反还推脱避战,我军中岂能容你!” 皇甫嵩怒而声斥。 “来人!”皇甫嵩厉喝,“推出去,斩了!” 立刻,从帐外走进两名膀大腰圆手持大斧的刀斧手入帐。 先锋官李稿,面如土色,欲言又止,相为自己辩驳一两句,最后,只是朝皇甫嵩叩首一礼,起身,一言不发,抬腿就走,就要跟刀斧手出去赴刑。气氛极沉默,帐中诸将噤声屏气,不敢稍触皇甫嵩霉头。 待先锋官李稿走到帘门处,就要出帐。 “且慢!” 末位有一将,突然越位而出,闪身挡在了先锋官李稿面前,伸手拦住了李稿去路。 不待李稿作何反应,曹操不动声色,手轻拽着李稿往边上拽走。 曹操留心察言观色,见拦住李稿,皇甫嵩并未立刻声斥,便知尚有转圜余地。 心有计较,曹操立刻走至帐中,朝皇甫嵩躬身一礼,而后,曹操痛心疾首模样,大陈几错。 “先前,是某出计,持寨据守以待涿州军粮草耗尽之时,如今计策不成,反使我大军困死,某之失也! 如今绝境,皆孟德所致,罚当罚我,何罪李稿?” 说罢,曹操扑通一声跪下,“敢请将军饶恕李稿!” 有曹操出头,官军诸将立刻跟风出头。 “敢请饶恕李稿。” “我等愿与同罪。” …… 声援李稿者众,帐中跪了一片人,先锋官李稿目视曹操背影,立时眼中一热。 主位之上,皇甫嵩目光看向为首跪着的曹操,叹气道,“孟德快起!虽计出于你,然用兵者老夫也。 可笑老夫人用兵无能,以致我大军绝境,某,连累诸位矣!” 皇甫嵩这一番自罪,帐中诸将动容者八九,众人忙道将军言重。 皇甫嵩先令众人就坐,又冷冷看向帐后先锋官李稿,“哼!既众人为你求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自去,领军杖五十。” 李稿一言不发,出帐去了。 御下之法,恩威并重,皇甫嵩不愧老将,手段果决老辣,方才,见诸将皆有心怯避战之心,皇甫嵩便立刻想杀人立威,震慑余众,而后曹操横插一杠,皇甫嵩顺势说了句软化,直接让官军诸将不少人心中感动之下,热血一涌,就要随皇甫嵩齐去赴死。 片刻不到。 本还普遍消极避战的官军将领们,士气陡然一变。 帐外数万士卒士气如何暂不管,但官军众将官,士气一激,一堪一战。 皇甫嵩统御水平可见一斑。 帐中稍定,曹操立刻又有建言。 曹操道,“涿州军土垒已成,纵战,我军胜算渺茫,且,涿州军仍大派民夫,挖掘不掇,战不能胜,持守亦不能,持守多一日,我军势劣胜于一日。 战、守皆不能,为今之计,只有谋退。” “我观涿州军虽仗兵跋扈,然其分寸克制,未曾先攻。 某以为,涿州军或也不愿与官军厮杀。此中,或有交涉余地。” 说着,曹操豁的一下起身,跨步走至帐中,拢手朝皇甫嵩大施一礼,声音激昂道,“某愿为使,与涿州军谈和,罢两方兵事。还请将军肯准!” 皇甫嵩目光微凝,皱眉思索片刻,“……那就,有劳孟德!” 曹操正色再施一礼,“必不辱命!” 皇甫嵩虽欲决战,但皇甫嵩也心知肚明,己方劣势太大,纵是开战,决无有一点胜算。 如曹操所言,战守皆不妥,唯有设法退走方为上策。 可,涿州军费了多大功夫好不容易把官军围死,若说涿州军会放弃合围,放任官军走脱,皇甫嵩心里一点底没有。 曹操既然愿意前去为使,那便正好,让曹操一试。 若能和谈最好,和谈不能,再思突围不成。 —— 再说曹操,曹操领了出使军务之后,回绝了皇甫嵩派给的护卫精兵,只说只身一人,有亲兵二三护卫足以。 现下,涿州军在官军看来,等同是贼军,等同是敌军,曹操敢只身入贼营,皇甫嵩并官军诸将皆为曹操胆魄折服。 曹操回营,和麾下众人说了出使和谈之事。 未带别人,曹操只带了夏侯惇夏侯渊兄弟两人跟随。 一番准备之后,在皇甫嵩并诸将相送之下,曹操跨坐高头大马之上,手握缰绳,朝皇甫嵩,并众人抱拳一礼,然后一踢马腹,口中轻驾一声,出营去了。 涿州军这边,也是在北面阵线,刘备蹲坐在土坡之上,无所事事,突然见官军营中奔出数骑,刘备立刻来了精神,起身站起。 官军只出数骑,大队人马未出,如事前所料,官军大概派人和谈来了。 不打就好,刘备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 曹操一众三骑,没多久就冲近旗界之前。 快要靠近涿州军所立旗界之时,曹操立刻招呼夏侯惇夏侯渊两人,赶紧制住战马,莫再前冲。 往前看,已经能看到涿州军弓弩队弯弓搭箭作势欲发了。 在旗界之前勒住了战马,定了定神,曹操扬声朝涿州军阵中高喊。 “我等使者,欲来一谈,可能放行?” 离尚有五六十步甚至更远,因为涿州军立的防备官军偷袭的旗界,难以靠近,曹操不得不用很大力气去喊。 喊的同时,曹操眼不停着,目光朝涿州军阵线打量。 远远的,曹操就看见土坡上一人,正沿着土坡转过来。 片刻后,前方旌旗舞动,那分明是在说,使者可以过界前来。 只是一道旗帜粗疏的插了一条界限而已,曹操御马穿过旗界之时,不由的一阵紧张,生怕一过界会有箭雨飞来。 好在,涿州军讲规矩,未有箭雨乱发。 朝涿州军阵线处赶去,快速接近的过程中,曹操很快便见到了涿州军所挖深壕的轮廓。 离得远,还不觉什么。 待逐渐接近,到面前一看,壕沟全貌显现,曹操一下瞪大了眼睛,心中惊骇。 早知涿州军挖了深壕,可未料到,涿州军壕沟会如此深阔。 在壕沟中间的一道只能单车通过的小路前停下,小路两边都是壕沟,路中间,则是被板车和据马堵的严严实实。 涿州军士卒在移开车辆,搬走据马,准备放官军使者进来。 曹操自觉下马,留心观察。 脚下,左右两边都是壕沟,壕沟新挖,泥土潮湿未干,沟宽少说五丈朝上,深近二丈,且壕沟挖成了陡峭的直上直下的,沟里仍有民夫在中忙碌,锄头铁锹挥舞个不停,在不停扩宽壕沟,任凭官军使者来了,壕沟里忙碌的民夫众人抬头朝上看了一眼,并不理会。 让曹操疑惑,就这区区不到十名民夫忙碌,如何挖起如此惊人的深壕的。 这片刻时间,小路通畅了,曹操整理心神,牵着马小心往前走。 越发让曹操心惊,小路只比单车稍宽,狭窄如此,再以车阵据马围堵,如此小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想破围而出,谈何容易。 抬头再看,曹操去看陡坡,需仰着头看,顿觉,壕沟已是天堑,有此陡坡,纵设法将壕沟填平,攻坡之难,亦难如攻小城。 涿州军居高临下,长枪刺来,落石砸来,以下攻上,大劣。 陡坡之上,仰头看见涿州军士卒列队站立,士卒手中持枪,站着一动不动。 何止是一动不动,从头到脚,石头一般,石头一般,连眼珠都未动一下。 何曾见过如此古怪的情形,曹操不由停下脚步,抬着头,愣神看了好一会儿,目光所及,从左到右,能看到的几十士卒,未见一处有动。 未见有一个手指头动。 总该动一下的,曹操想。 可任凭继续等着往下看,非要等人动一下,曹操还没等到看见,胳膊突然被碰了一下。 待曹操回过神来,收回目光,忽然看见面前一七尺汉子。 曹操不识此人,一眼见,此人大耳垂肩,面带微笑,一眼和善。 曹操还疑惑了一下,疑惑怎不是那小孩儿(涿州军军师)前来,随后,曹操反应过来了,此人便是藏身不露未曾得见一面的,涿州军首领,谓刘备刘玄德一人。 整顿了心神,曹操略后退半步,直身朝面前之人拢手躬身一礼,“皇甫嵩将军麾下遣使,见过玄德公。” “快请!不必多礼。” 刘备忙上前虚扶,扶起曹操,邀曹操入内一谈。 阵前非是谈话的地方,非是待客之道。 被刘备往阵后引,曹操亦步亦趋,目光全盯在刘备身上,未有片刻偏移。 曹操对涿州军充满不尽好奇,已见过涿州军少年军事,还曾见过涿州军身披重甲虎将两人,从未见过涿州军第一人。 如今当面见人,曹操好奇更甚。 正所谓,双雄初相会,一人领兵巨万,一人从如喽啰。 第五百四十七章 曹操势压刘玄德,李孟羲片刻察三疏 领着官军使者走着的刘备忽然停下,转身歉然道,“就这吧,行军在外,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刘备突然停下,微有些愣神的曹操反应过来,连道无妨。 接着,该是谈判了,可曹操也好,刘备也好,两人一时都沉默在那里了,皆不知如何开场。 刘备不先开口无妨,可曹操身为使者,带着军令而来,却不能就此尴尬下去。 整理了下思路,曹操朝刘备拱手一礼,而后抬手指向一旁赤色旗帜,声道,“玄德公军中,何树汉旗也?” 刘备循着曹操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眼看见一杆上绣【汉】字的赤色军旗。 刘备正色,直视曹操道,“某乃中山靖王之后,汉室宗亲也,如何不能举此汉旗?” 曹操闻言,略惊讶的看向刘备。 未曾想,这涿州刘玄德,竟是汉室宗亲…… 既是汉室宗亲,想必不至有谋逆之心。 曹操心有计较,顺着往下,目视刘备,不卑不亢,再问,“公既是汉室宗亲,不为汉室解忧,反还与朝廷讨贼之军为难,却是何道理?” 面对诘问,刘备神色复杂,“唉!”刘备叹气,一言不发。 曹操本以为来出使涿州军必会一场唇枪舌剑,然见涿州军首领刘玄德似乎乃不善言谈之人,曹操底气便来了。 曹操趁势,再次逼问,“若说皇甫中郎威逼在先,可公为何不以和为先细说究竟,若厮杀起,两伤和气,公死伤部众,朝廷折兵马,此不亲者痛而仇者快?” 刘备神情更加复杂,欲言又止,“唉。”刘备又是叹气。 曹操目中精芒一闪,嘴角略有不屑,斥道,“皇甫嵩将军讨贼而来,却为涿州军围困,此失大义,亦大不忠,公就不怕悠悠众口?” “……唉!” “涿州军确是好大阵势!好大手笔! 如今涿州军土垒高筑,我大军却已被困死,脱围不能。 可我军有营寨为据,不攻只守,公能破我营寨?” “唉!” …… “攻我不下,公兵马甚多,粮草可继?” …… 刘备:“唉!” 还是叹气。 …… “涿州军兵力雄厚,可我军亦有三万大军,要灭我军,尔涿州军欲死几人?一万?两万?还是……” 正此时,轻缓的马蹄声嗒嗒至,一个清亮的少年的声音远远传来,“某本还不知,皇甫嵩原来有三万大军,多谢以此军情相告,哈哈!” 一听见这个声音,正咄咄紧逼状态极好的曹操,瞬间像是被捏住脖子的鸭子一样,话卡在喉咙里,一字说不出来。 曹操勐地转头循声看去,看见有一骑前来。 只见骑兵,不见涿州军小军师。 下一刻,骑兵数步外勒马。 冬的一声,从马背后跳下来一人。 涿州军军师来也。 在李孟羲到的这会儿,曹操愣是住嘴不敢再乱侃一句,不敢再卖弄口舌,可见李孟羲给曹操带来的心理压力有多大。 下了马,李孟羲挺胸抬头,走路生风,步履连动之间,看着白面官军使者,李孟羲讥笑,“尔官军三万,灭尔区区三万人马,你问我涿州军将死多少? 呵,若今日开战,我涿州军死一万,尔三万全灭。 明日开战,我壕垒更坚,我死七千,尔三万全灭。 后日,我死五千,再后我死三千,以一灭十,够不够清楚?” 已走到官军使者身前,李孟羲昂着头,瞪着官军使者,与之对视。 被李孟羲瞪着看,曹操低头与之对视,不知如何,如此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气氛,曹操看着李孟羲一张紧绷着一本正经的小脸,曹操忽然有些想笑。 曹操态度一变,展颜一笑,语气缓和的道,“呀!小军师一头汗水,何处忙碌军机去了?” ?! 李孟羲立刻眼神有变,他差点就以为,十面埋伏之阵已被官军察觉了。 思路急转之间,一想,不可能啊,皇甫嵩又没有侦察机,埋伏不可能被发现了。 那么答桉只剩一个了,是自己的缘故,自己身为一军军师,满头汗水,匆匆而来,一眼就看出是在忙碌,必是在忙碌军务。 想到这里,李孟羲再认真看面前官军使者。 见面前之人,面色白皙,身被短甲,里衣为黑。 以李孟羲现在对布料的见识,这官军使者铠甲下的衣服,不是麻布,往对方袖口看一下,布料还有暗花纹,好家伙,有钱人。 曹操观察力敏锐,李孟羲同样不弱。 曹操方才随便一调侃,察觉到涿州军小军师面色一变,曹操狐疑之下,心生警惕,这涿州军土垒已经高筑,竟还有什么布置不成。 李孟羲则是,数息之间,从官军使者衣着的细节之处,猜到了官军使者乃是有钱人。 都是心眼多的人,一个照面,能生八个心眼。 看着官军使者,李孟羲冷冷道,“皇甫嵩是令你前来和谈?” 曹操正色,“正为罢两家兵戈而来。” “哼!”李孟羲冷笑一声,“和谈?皇甫嵩毫无诚意,不谈了!” 说罢,李孟羲手一伸,“请吧。” 作势就赶官军使者走。 曹操一愣,然后心急,“何为诚意,敢请明示?” “何为诚意?”李孟羲嘲讽的看着官军使者,“你回禀皇甫嵩,让他皇甫嵩想明白何为诚意,再谈不迟!” “请吧,恕不远送。”李孟羲阴阳怪气的强行驱赶。 带着和谈任务而来,可和谈未成,还被驱赶,如何交差,曹操有些急了。 情急之下,曹操立刻想起了旁边还有刘备,看向刘备欲求助之时,刘备站在一旁,竟然无动于衷模样。 硬着头皮,曹操脸上堆笑,朝刘备求助,指了指李孟羲,“玄德公,你看……” 言下之意是说,咱大人谈事,谈的好好的,把娃娃拉走。 刘备哪能不知曹操的意思,刘备面无表情,澹然道,“还请使者早回,若无诚意,多谈无益。” 正主都发话了,曹操无奈之下,只得朝刘备和李孟羲各拱手一礼,转身走了。 曹操心知,和谈不成,两下兵戈难免。 若兵戈难免,知己知彼,则百战不殆…… 于是,曹操主意顿生,故意走的慢腾腾的。 边走,曹操一双眼睛四处乱瞟,趁机想观察涿州军虚实。 曹操看见就地坐了一地歇息的民夫,民夫大多衣衫褴褛,曹操又见,涿州军撤下的车辆,堆了不少,曹操还见,涿州军的旗帜实在粗糙,上边不知所云的,画了老鼠快子,或是老鼠剪刀,奇形怪状。 李孟羲是目视官军使者离开的。 一开始,还不觉得有问题。 可很快,李孟羲察觉到了异常。 官军使者走的实在太慢,而且贼头贼脑的到处看。 李孟羲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再说曹操,曹操此时算是深入涿州军阵后,能近距离观察涿州军种种。 曹操看向土坡之上列队不动的涿州军战兵,稍作观察,曹操对涿州军有了看法。 涿州军人多势众不假,可兵备相当贵乏,看涿州军士卒一熘几十人,没一个身上有铁甲。 倒是见其中一士卒,走来走去,像是军官模样,此人身上倒是有甲,可不过是木头绳子编的而已,几根木头编一起,也能是甲? 涿州军军备实在寒酸,寒酸的让曹操都惊了。 当再看到涿州军士卒手中只是木枪而已,木枪长短都不是不齐的,长一截,短一截,参差不齐,曹操顿时心轻。 忽然,一根长的竹枪突兀的横在曹操眼前。 曹操回过神来,一看,涿州军小军师横枪拦路。 李孟羲手持着竹枪,玩味的看着官军使者,“我军虽是多用木枪,可纵是木枪,一枪捅人个窟窿不在话下。 使者若是不信,不妨一试。” 说着,李孟羲目光就不怀好意的就往官军使者喉咙眼睛处瞅。 那眼神彷佛就是在说,敢说一句不信,老子捅你一个窟窿。 曹操本在偷偷观察涿州军虚实,一下让人家看破,曹操大囧,额头的汗顿时就出来了,被迫摆出了一副笑脸,曹操违心夸奖,“涿州军好木枪!好木枪!”说完,朝李孟羲拱手一礼,逃也似的,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孟羲一愣,“哈哈哈哈!”他把竹枪顿在脚下,仰头哈哈笑了,笑得极其开心。 这使者有意思。 拍马屁的典故就是,有人要奉承养马人的时候,就用手拍主人家马匹的屁股,边拍边说,“好马,好马!”这就是拍马屁的由来。 明明是一杆寒酸无比的竹枪,官军使者愣是夸说好枪。 能屈能伸,也是个妙人。 笑着,李孟羲笑容收敛了。 他突然看到了跟在官军使者身后的两个护卫,刚才没注意,这两个护卫,皆身披重甲,背后挂着大红披风,头上重胃,一人拿长铁枪,一人拿长柄大刀,虽其甲胃不过是厚重一些的盆领铠而已,比不过涿州军步人重甲,但这两个护卫气势彪悍,身量高大威勐,跟关张二人有近似的彪悍气质。 思及方才,拿竹枪堵住官军使者之时,正好是背朝那两个护卫,若是方才那两个护卫有敌意,岂不危险。 李孟羲深觉大有疏忽,他觉得自己安全意识有些欠缺。 (某或需一二护卫。)目视着官军使者走远,李孟羲不由想到。 护卫人选,当然是得勐士,如关张二将一般的勐士最好。 可关张二人,先不说人家是刘备义弟,当护卫合不合适,就说人愿意,如今涿州军正用人之际,大将之才用作护卫,岂不大才小用。 正这时,刘备过来了。 李孟羲一见刘备,看了刘备一眼,便道,“玄德公,我军中有大不足也。” 刘备一愣,反问,“何处不足?” “使者,”李孟羲手指走远的官军使者道,“方才那官军使者,贼头贼脑,我阵中虚实,尽被其看去。 此便为不妥。 若有朝一日,有人遣使前来,其洽谈为假,游说也为假,乃借洽谈趁机打探我军虚实,此时该如何?” 不待刘备回答,李孟羲已有主意,“某觉得,可用麻袋,日后但有使者来我军中,令士卒麻袋套之,后引入帐中,谈完,麻袋再套之出。 如此,彼使者入我营,我军中虚实,他丝毫不能见。” 李孟羲觉得自己想的这个方法极好,他甚至沾沾自喜起来。 刘备愕然不已,“不可!”刘备立刻制止。 “彼为使者,然来者亦是客,麻袋套人……此非待客之道,亦非待使之道。” 刘备不同意拿麻袋套人,李孟羲郁闷。 略一想,这汉末三国,作过使者的人,好像诸葛孔明,庞统,还有好些个都做过使者说客。 诸葛孔明庞统这些人,可是很好面子的,拿麻袋把人家给套了,人家肯定是不可忍,孰不可忍。 一下把使者得罪狠了,本来,两方冲突不深,彼来谈和,我同意谈和,就此就能罢兵。 可把使者拿麻袋一套,折辱使者,使者要气死了,待使者回去,添油加醋一说,区区一使者,便能使两方成不死不休之势。 由此,李孟羲学到了至少两点重要知识。 第一,绝不能拿麻袋往使者头上套。 第二,使者传回的信息,并不意味着完全准确,亦有可能,使者会有搬弄是非之可能,我军使者若是哪方势力安插的间谍,一时不察便中反间计。 看来,得加一监督体系,但凡出使,但凡外交交涉事宜,在场不能只使者一人,可加一监督之人。 监督之人,不必有外交才能,连能言善辩也不需,可选稍有武力之人作为护卫,也可不选。此监督之人和使者一同出使,使者负责洽谈,监督之人负责把洽谈大致内容记下,暗回馈统帅,以禁绝使者搬弄是非反间之可能。 从概率来看,使者心怀鬼胎,有一定可能,而使者和看守两人皆心怀鬼胎之可能,就小了许多。 至于,如何不套麻袋,又防禁敌军使者刺探我军中虚实的方法,李孟羲想出的第一个方法,乃是以军律束之。 军律严令,若彼使者来,将领必须在营外与之交涉。 可一想,此不妥,将领事务繁忙,哪有时间特意跑到营外去接见使者。 故,此法舍弃。 最终,见识丰富的李孟羲,想到了一个合适的方法。 在某些古装片中,狗皇帝野外遇见美貌民女,立刻就与民女就地野合,太监们赶紧拉起帷幕给挡着,防止别人看见。嗯…… 帷幕。 军中可置帷幕两匹,不需太长太宽,数丈长一匹,两边一拉,就足以挡住使者的视线。 帷幕一路护送,使者就一路不能刺探虚实,完美。 还有一处疏忽,问题同样严重。 李孟羲提醒刘备道,“玄德公,那官军使者前来,身随甲士两名,若方才官军使者意图行刺,彼突然发难,你可能防备的住?若彼甲士一并扑来,你又可能抵御? 方才谈判之时,官军使者近在迟尺,甲士近在二十步以内。 若官军真欲行刺,某估计,你我,皆已身陨。” 说到这里,李孟羲神情极严肃,“玄德公,且谨记,但与使者相会,必防之又防。 昔日,荆轲刺秦之事,不正是教训?” “还有,玄德公应选一二贴身亲卫,某也需。” 第五百四十八章 曹操的毒计 谈判未成,曹操狼狈回营。 半路上,曹操问夏侯惇与夏侯渊二人,“妙才,元让,你二人以为,涿州军土垒如何?若攻,可能突围而出?” 夏侯惇回头看了一眼,方才深入阵后,所见数丈宽又陡又直的壕沟,还历历在目。 回过头,夏侯惇如实答到,“壕沟宽只数丈,若马速冲起,跃壕不难,可壕沟对岸,又有土垒高起,涿州枪阵又立于垒上,突围艰难。” 边上,夏侯渊紧接着也道,“沟宽倒在其次,就怕他今日,又扩宽壕沟,明日突围更难。” 点了点头,“嗯。”曹操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两夏侯所见,曹操亦能见。 片刻前,涿州军小军师所言,涿州军死一万人,能尽灭官军三万,怕不是夸口之言。 涿州军有深壕土垒之利,足可凭借地利以一胜数。 离营寨已近,皇甫将军并众人等候在前,曹操收回心神,心中叹气一声,脚尖一踢马腹,座下战马一个加速,呼吸间,就到寨门。 归营之后,曹操翻身下马。 皇甫嵩等人立时凑上来问,和谈如何了。 曹操面有愧意,“哎!”曹操叹气,“涿州军以某无有诚意为由,不愿恰谈,操失托付,请将军治罪!” 说着,曹操作势就要跪下。 皇甫嵩伸手稳住扶住曹操。 “涿州军跋扈,非孟德之错,且莫自惭。”安抚完曹操,皇甫嵩目光扫过众将,沉声道,“走,回帐!” 曹操出使谈和之时,不想打一场绝对劣势的战斗的官军将官还抱有着希望。 可曹操和谈不成,这部分人的希望也破灭了。 军帐之中,皇甫嵩待众人坐定,拍岸怒道,“既涿州军不愿和谈,哼!我等朝廷天军,又岂能委曲求全! 战已避不可避,那便今夜,趁夜突围。 令,尽取军中酒肉,犒赏三军,今夜死战!” 军令已下,不管众人作何想法,只能领命。 帐中众人都出帐去了,曹操呆在最后,见人走完之后,帐中只剩曹操未走。 皇甫嵩看着呆着不走的曹操,疑惑问,“孟德?你不去犒赏麾下?” 曹操顿了下,目视皇甫嵩,开口道,“……操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讲无妨。” 曹操略整理了思路,说到,“将军欲今夜突围,时机正及时,拖延一日,我军必艰危一日。” “某倒有别策,可供将军一览。 出使涿州军时,某见涿州军兵备极贵乏,彼士卒众人身无片甲,兵器亦多为竹枪木枪,其虽兵力众多,阵形齐整有势,然其兵甲不备,必为大劣也。 将军欲夜战脱围,我军何不白日与之战? 我军弓弩颇多,箭支充裕,可以弓弩远击涿州军,涿州人马少甲少盾,箭雨之下,必多死伤。 而涿州军兵备不足,弓弩亦不足,难与我军相抗。 如此,半日之内,万箭尽发,待涿州军人力损耗,士气摇落,我军于夜再出,其不更好?” 曹操果然还是窥见了涿州军虚实了。 曹操此一番先以弓弩消耗涿州军,再以夜攻的建议,皇甫嵩不由点头,曹操此计可用。 只是,若白日为战,涿州军若越过土垒,倾扑而来,岂不大战立时就起,哪还能夜里反攻。 不过,大战已避不可避,早打晚打迟早要打。 白日为战,官军可尽发挥弓弩之利,以充足箭支大量杀伤无甲无盾的涿州军。且,白日就开战,还能减少涿州军的地利优势。 一日不战,则涿州军就能挖沟一个白日,一个白日,壕沟足可扩宽丈余。 如何取舍,皇甫嵩已有计较。 皇甫嵩计,不在白天作战,亦不在夜晚方开始反攻,于天黑之前一个时辰反攻最好。 一个时辰天亮的空挡,足以向涿州军投射大量箭支,箭失发完,刚好天黑,当夜幕降临,立刻便趁夜晚优势,趁涿州军夜间兵力调动迟缓之不足,兵力聚拢一处,扑杀而出。 已有定计的皇甫嵩,看向曹操,满意无比。 “有此一计,胜用三千兵马也!”皇甫嵩夸赞道。 曹操露齿一笑,而后,笑容收敛,正色又道,“某,还有一计。” “计为擒贼擒王之计。 前番数次,涿州军军师带一二甲士便敢出入我军营寨,如入无人之境,其轻视我军如此。 如今我军绝境,何不设法擒获之,人质在手,可以之为挟制。” “某出使之时,涿州军以我未有诚意,不与相谈。 何为诚意? 我看,涿州军是欲仗势勒索于我。” “彼既贪婪如狼,将军何不来个将计就计,以和谈之名,约涿州刘玄德与会,趁和谈之际,众将齐出,或擒之或杀之。 待涿州军群龙无首之时,我军立时杀出,岂不势如破竹?” 详陈此策之时,曹操眼中,一抹狠厉一闪而过。 片刻之前出使涿州军,曹操初见刘备,这一见,便立刻让曹操觉得呐呐少言毫无威严的刘玄德,实在不堪。 曹操顿时生出了好好一个鬼谋之士(李孟羲),辱于庸人之手的想法。 曹操觉得涿州军小军师厉害极了,聪慧极了,生了抢夺之心。 曹操于是便生出了杀人毒计。 和刘玄德接触时间并不久,但在和刘玄德交涉的短暂时间之中,每提及大汉,提及忠义,涿州刘玄德便低头不言,曹操便知,刘玄德乃心有忠义之士。其心有忠义,皇甫嵩又为大汉中郎将,邀他刘玄德亲与会谈,刘玄德会推脱,还是与会?怕是后者。 只要刘玄德敢入官军大营,是擒是杀,彼为鱼肉也! 曹操为人,竟狠厉如此。 皇甫嵩盯着曹操看了良久,“诓人前来,背信杀人,不义也。” 皇甫嵩言语之中,不想做此违背道义之举。 曹操立刻言语相激,曹操一拍桌子,道,“彼贼也!我军危难也!非常之时,彼乃不义之人,何与讲义?” 皇甫嵩默然。 道义与全军安危,与天下安危之中,皇甫嵩一番为难之后,同意了曹操借和谈之名,趁机擒贼擒王的计策。 曹操主意打的很明白,如今官军绝境,不论如何应对,必是惊险。 既无论如何都险,那就索性就兵行险招。 涿州军小军师才干惊人,为得此人,值得冒险。 曹操以为,只要杀刘玄德,便有招拢涿州军小军师之可能。 至于招募不得。 杀了,又何妨? ------题外话------ 有小伙伴说,前边铺垫那么头,然而高潮写的水。 我也觉得没写好。 倒不是水,而是到了高潮,本该畅快淋漓来着,但我写不出来那种感觉。 笔力不够,写不好大场面。 我多学一下吧,看提高一下。 第五百四十九章 曹孟德步步心惊 官军使者走后,刘备正四处巡查着,正好就是转回北向阵线时,忽然就看见,官军有数骑出了寨门,朝这边过来。 刘备心说,官军使者又来了? 连忙叫游骑,去叫军师回来。 军师前脚刚走。 —— 来者,又是曹操。 不同上次,这次曹操来,带了四人。 除夏侯惇夏侯渊以外,还有军中有名勐士两人。 同样是,不同上次。 曹操一众还没往涿州军阵线这边走,还在旗界处,便被箭雨射住,不让往前。 然后,涿州军那边过来一群手持长棍,棍上绑鲜艳丝绸,行为奇怪的士卒。 到近前,为首一涿州军甲士朝曹操抱拳一礼,而后生硬道,“使者前来,为防风沙,我家军师特令以屏风相迎。” 说着,甲士摆手让手持长幔众人,拉开长幔,往官军使者众人一圈围了一圈整,还把口封着了。 甲士与曹操等人,全被围在了丝绸布幔之中。 有一人多高的宽布幔遮挡,四周视线全被阻挡,只留下边低矮到小腿那里一点高度能看到外边。 可从低处缝里向外看,路都看不远了,又罔论其他。 曹操心中隐约不妙。 涿州军甲士这时朝曹操抱拳一礼,转身,又朝四周持幔之士下令,“走!” 然后,来使的曹操几人,便在奇怪的护送之下,慢腾腾的朝涿州军阵线而去。 堪称是高档的待遇,人涿州军说了,风沙太大,特意以布幔遮挡风沙。 人用的是华丽丝绸来充当屏风,礼节任谁都挑不出毛病。 只是,很荒谬,又不是塞外,何来风沙漫天? 就这样,官军使者一众被“圈”在了帷幕中,一直走到壕沟前,曹操透过帷幕下角的些许空挡,看见了边上壕沟。 接着又走过壕沟之间的过道,又往前,到后阵,不知是到哪,透过帷幕下边,只能看见人腿走动,不能看见其他。 处于一个封闭环境,对外界一无所知,又因心中有鬼,曹操等人越发紧张。 跟随曹操来的一名将领,被封闭环境逼的紧张兮兮的,这人忽然凑到曹操跟前,压低声音问,“要不,赶紧动手?” 曹操立刻双眼大瞪,一瞬间大惊,后又怒不可忍模样,“闭嘴!”曹操压低声音呵斥。 被曹操呵斥,那名将领讪讪闭嘴,不敢再多说一句。 前边带路的涿州军甲士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没听到什么,抬脚继续朝前走。 (好在,没被涿州军的人听去。)曹操心碰碰跳。 不由松了一口气,回过神来,曹操勐然发现,额头已是一头冷汗。 曹操抬起袖子,正擦汗之际。 “到了。”前边甲士突然说到。 甲士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就让正在擦汗的曹操勐地一惊,手一颤,被吓到了。 抬头看,前方浑然开朗,遮挡视线的布幔从中间向两边拉开,一顶军帐突兀出现。 愣了一下,曹操明白过来,这是直接被带到了帐外。 布幔自中分开撤向两边之后,并未完全撤掉,只露出了可供通行的通道,两边还是遮挡着。 “请!”前边甲士侧身让向一边,伸手作请。 曹操整顿了心绪,有些心虚的回头看向身后数将,看到身后有悍将四人在后护卫,曹操这才恢复了底气,抬脚前走。 到帘门处,掀开帘门之前的刹那,曹操还留心往边上看了一眼。 什么都未曾看到。 拉布幔的人,拿手把布幔贴在了帐篷上拿手抓到了一起,严丝合缝,连个缝隙都没有。 深吸一口气,曹操伸手撩起帘门,抬脚走近。 一进军帐,在看清帐中情形的刹那,曹操又是一惊,顿时就站住了。 在入帐刹那之间,曹操瞬间看到,帘门之后,左右有甲士二人,帐中有一矮几,几侧左右各有持盾甲士三人,几后为刘玄德,刘玄德背后,有一持矛挎盾豹头环眼的彪形大汉,正瞪过来。 几乎半帐都是甲士,曹操几乎误以为,事情败露了,涿州军要杀人了。 好在,曹操毕竟非是常人,惊慌只一瞬,曹操立刻又恢复了过来,继续抬脚朝里走。 曹操入内,身后四将也紧随入内。 怀有非常心思的数将看见帐中许多甲士之时,作何感想,已不得而知。 帐中,端坐于矮几之后的刘备,见使者还是之前使者,笑道,“使者,又见了。请落座。” 曹操朝刘备拱手一礼,而后便朝一旁矮几落座。 帐中,左右侧旁刚好是左二右三五张矮几,刚好够曹操并四将落座。 实在太凑巧,曹操心里不由就胡思乱想起来,会不会要刺杀刘玄德之事,已被涿州军所知……毕竟,涿州军小军师可是智谋如鬼…… 这么一想,曹操就坐立不安了。 凑巧归凑巧,而真相是,涿州军中没有那么多矮几,左三右三能刚好对称,缺了一张矮几,便只能左二右三了。 帐中其他人。 曹操此番来使,确实同时带着刺杀目的来的。 曹操能于日后孤身行刺董卓,自是胆略非常。 军情危急,数万官军旦夕有倾覆之忧,若能刺杀刘玄德,不失为解急之法,故,曹操以出使为掩护,带勇将四人,若有刺杀之机,何妨立行刺杀之事。 帐中其他人,夏侯惇并夏侯渊二将,此二人一入帐,也在留心帐中布局。 目标涿州刘玄德左右甲士护卫严密,且有勐将在侧,就算动手,成算渺茫。 夏侯惇夏侯渊二人并未惊慌失据,倒还好,还能暗暗观察,考量对策。 其余二人,虽亦是皇甫嵩军中有名勐士,此时,已紧张的低头呆看矮几,不敢抬头乱看。 不管如何,本不曾多带护卫的刘玄德,一会儿不见,忽然身边就多了许多甲士。 此变化非常之突兀,以致夏侯惇几人没了任何行刺成算。 “使者今次,所为而来?” 突然一声声问,惊醒了胡思乱想的曹操。 曹操忙抬头,面部表情略带僵硬的摆出了一个生硬的微笑,“我军诚意不足,乃致前番洽谈不成。 某回军与皇甫嵩将军已商议得,愿以粮草兵械赔涿州军数日延误之费。 皇甫中郎已在军中等候,玄德公可便动身,前往详谈?” 曹操此时乃是笑着,笑的很是和煦和自然,已不见半点生硬。 曹操不露痕迹,话中特意点出“皇甫中郎”,乃是特意点清皇甫嵩乃朝廷高官的身份,于情于理,刘玄德一届白身,应该前往官军军中,而非皇甫中郎屈尊前来。 刘备眉头略作沉思,而后抬头看向曹操,笑道,“和谈利两家,甚好。只是,我家军师不在,等军师回来,再谈不迟。” 曹操眼看计不能成,忙道,“呵,涿州军非是以公为主也?军师不在,玄德公便不能主大事不成? 奇也!公豪杰人物,竟对一娃娃,言听计从……” “哼!我家大哥说等军师,便等军师!你这厮叽叽歪歪,呱躁!” 张飞怒哼一声,声斥曹操。 曹操一下被噎的说不出来话。 曹操欲用激将法激刘备,对一般人可能有用,但李孟羲岂是一普通小娃娃,又岂是一寻常军师,跟刘备关系又岂是一般,刘备又岂是凡人,曹操激将法无用。 第五百五十章 惊天危机与半步之幸 曹操欲骗杀刘备不成,只能是胡乱把话题上往旁处扯,以作掩护。 曹操只是胡乱支应,刘备倒好,真以为官军使者是想交好,曹操问一句,刘备能热络的答三句。 正热络的聊着,忽然有脚步声近。 刘备一厢情愿的和官军使者谈的正热络,只顾着谈,反应还不如曹操敏锐。 曹操简直风声鹤唳了,一听见脚步声,惊觉的勐地转头朝帐外去看。 曹操一有动作,刘备也就反应过来了,大概是军师回来了。 果然,众目同时看向帐外的刹那,帘门动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掀帘而入。 李孟羲一脚踏入帐中刹那,看到帐中情形,他稍微愣了一下。 首先让李孟羲意外的是,帐中有官军使者,还有左右两边坐着的几个顶盔掼甲将领模样的人物。 离比较近的,恰好就在帘门两边,一左一右。 也就是一进来,恰好就是处于左右皆被外人包夹的情形之中。 正因为情形稍微有些不对,李孟羲犹豫了一下,停下不走了,他有些戒备官军诸将,不满的往身后看了一眼,朝后面说到,“走嘛,说了嘛,你们得走头里。” 然后,就从帐外走进来两人,两名健硕甲士,两名表情尴尬的持盾甲士。 持盾甲士进帐,一左一右走到李孟羲身旁,手中的盾也不用举起,左边的人,盾拿左手,盾提在腰侧,右边的人,盾拿右手,盾也提在腰侧。 左右二人护卫到位,李孟羲这才趾高气昂的昂着头,背着手,目不斜视,不看旁人一眼,迈着步子卡卡就往前走。 走动之间,李孟羲身上小号的步人甲甲片哗啦啦的响。 自李孟羲入帐,所有一切,曹操全看在眼里。 曹操表情木然,毫无变化,但心中已满是惊骇。 只两刻前,来使涿州军时,涿州军小军师身上无甲,只一身粗布麻衣。 可没多大一会儿,再来,其人竟穿上了一套厚重铁甲。 再有,涿州军小军师入帐之时,行为极反常,像是早察觉到了有人要刺杀一样,会入帐之后,看见夏侯惇四将,突然停住不走了,只待护卫跟进,才肯再走。 连护卫甲士,也是持盾甲士,盾刻意朝外对着官军诸将…… 李孟羲从曹操前边走过,曹操目光随着李孟羲移动,两下错开之时,从曹操的角度去看,曹操几乎看不到李孟羲的身影,完全被李孟羲的两个护卫挡住了。 就这一个突然发现,让曹操一看心又一沉,这必是有意准备。 护卫遮挡之严,莫说夏侯惇四将骤然发难了,从帘门处一路过来,这一路,就是夏侯惇等人突然发难,纵是想以小弩偷袭,难以伤之。 李孟羲还不知道,就走了几步路,便把姓曹的吓得心中惶惶。 矮几之后,刘备等到李孟羲走近时,特意往边上挪了一下,把矮几让了一半让给李孟羲,李孟羲很自然的落座,和刘备共用一几。 这一幕,落在曹操眼中,曹操眼神微妙,涿州军刘玄德与这小军师,君臣和睦非常。 李孟羲落座之后,看向左手下位的官军使者。 见官军使者还是前边那人。 李孟羲便问,“使者又来,今次所为何事?” 误以为李孟羲看破了什么的曹操,因为心虚,几不敢与李孟羲对视。 低着头,曹操朝李孟羲拱手一礼,忙道,“皇甫将军愿赔涿州军数日行程拖延之耗损,特命某前来想请,邀众位入我营中相谈。” 一听官军使者说,皇甫嵩愿赔数日拖延之损耗,李孟羲立刻便露出了笑意。 果然,皇甫嵩还是明白,何为诚意。 都不用去想敲诈名头,人皇甫嵩自己就把被敲诈的名头想好了。 既然皇甫嵩愿意拿诚意来和谈,那何不捞一笔。 一想到能狠赚一笔,李孟羲开心的不能行。 可能察觉到了笑得太过灿烂,李孟羲伸手摸了下脸,藏去了笑意。 然后,一本正经的看着官军使者,正色道,“嗯,既皇甫将军能有诚意,那便和谈吧。” 曹操眼神微不可查立刻一动,马上打蛇随棍上,顺势直身,拢手施了一礼,“那诸位何时动身?皇甫将军已在军中备下席宴。” 宴席,吃席了…… 李孟羲稍有意动,然后笑了,“前去赴宴,便不必了吧。使者,这宴,怕不是好宴吧?”李孟羲看着官军使者,笑问。 曹操心脏砰的又勐跳起来。 李孟羲面上是挂着浅笑,然而看在曹操眼中,李孟羲的笑显得极其可怕,曹操生怕面前这笑的人畜无害的小少年,下一刻突然一声令下,帐外就冲入刀斧手数十,把自己几人剁成肉酱。 宴不是好宴,能是什么,鸿门宴…… 皇甫嵩根本就没备下什么宴席,曹操还真就欲效法鸿门宴旧事,来一个擒贼擒王…… 曹操已不敢久留了。 从脸上挤出僵硬的微笑,曹操尴尬道,“诸位不愿赴宴,也罢。” “只是,这和谈之事选在何地?还请小军师定个章程。” 李孟羲略一思考,“就在北门以外,旗界处,你我两方,于彼处商谈。” 曹操便道,“既如此,某便回禀皇甫将军。” 说罢,曹操起身,欲走。 “不送!”李孟羲随意摆手示意任请自便。 曹操如蒙大赦,朝李孟羲与刘备略施一礼,拔腿就走,看样子走的很急,一刻不愿多留。 官军使者并护卫数人皆出帐去了。 要问李孟羲为何不去宴席。 搞笑呢,李孟羲还怕一入官军大营,就被弄死了。 为了吃席,脑袋掉了,多搞笑。 涿州军一场惊天危机,还未来得及发生,便毫无波澜的自动消弭了。 刘备也好,李孟羲也好,都有些低估了战争的残酷。 刘备倒罢了,刘备至今为止,依然把官军看成官军,未把官军看成死敌,而官军却视刘备为死敌,因而,皇甫嵩也好,曹操也好,狠毒手段说来便就来了。 刘备因为心态问题,视官军便为官军,对官军未有足够戒备。 而李孟羲又如何?李孟羲屡此三番以为涿州军有绝对优势,官军势劣,关张二人又有万夫不当之勇,李孟羲只要带着关张二人,出入官军营寨,只如寻常。 李孟羲的底气来源于,关张二人悍勇绝伦,皇甫嵩真要想玩什么摔杯为号,那么自己逃不逃的了另说,皇甫嵩肯定必死。 李孟羲的底气便是,有关张二人在,随时能跟皇甫嵩同归于尽。 他以为,能跟人同归于尽,便是保险了。能跟三军主帅皇甫嵩同归于尽,便是保险了。 可李孟羲毕竟尚有青涩,他根本未想到,谁说人一军主帅,必然会惜命,必然不敢同归于尽? 尤其,如今皇甫嵩已被逼至绝境,狗急必要跳墙。 人皇甫嵩都要跳墙了,能先杀涿州军几个重要核心人物,再跳墙,不好?人皇甫嵩想不到?皇甫嵩正人君子,或许能想到,不愿背义而已。 曹操未献毒计之前,李孟羲出入官军营寨,还不算太危险。 但曹操毒计一出,李孟羲若是再入官军营寨,那李孟羲立刻就危险了。 不仅是如此。 不仅李孟羲身处险境,刘备也差点就挂了。 曹操第二次来出使,本就带着行刺的想法,若是刘备还是毫无防备,刘备此时已经死了。 刘备固然武力不俗,可夏侯惇,夏侯渊,再加皇甫嵩麾下最悍勇武将两人,四个勐士,近距离突然发难,刘备如何能活? 差一点,要么李孟羲轻入敌营,或被擒,或被杀,被擒,官军拿李孟羲做要挟,以刘备的为人,刘备无论如何,要拼死保全李孟羲,然后就被官军任意拿捏。 皇甫嵩让刘备撤军,刘备便只能撤军。 李孟羲只要被擒,立刻,涿州军直接劣势。 要是李孟羲被杀,那李某人,可能又要穿越了…… 若是刘备被曹操行刺成功,涿州军亦将大乱。 天大危机超过九成可能就要将临于涿州军头上,可涿州军幸运的不可思议。 曹操欲行刺刘备,刚好,刘备忽然身边多了一群甲士,还多了勐将张飞护卫;曹操还想把刘备或者李孟羲骗走杀掉,可李孟羲忽然身边也多了护卫,且本来对舌战官军群雄感觉良好的李孟羲,忽然就不愿去官军营中了。哪怕感觉极好。 这突然间的大变,变化发生只在极短的时间,只在二十分钟不到以前。 曹操失计的原因,只在曹操本身。 要不是他曹孟德狡诈,贼头贼脑的打探涿州军虚实,李孟羲就不会看见曹操走的慢腾腾的,还乱看,也就不会去拿枪阻拦,李孟羲不拿枪阻拦,就不会一个转身,不小心看到夏侯惇夏侯渊在背后怒目而视,不看到夏侯惇两将虎视眈眈,李孟羲就不能顿悟到使者这一类人物实在危险。 李孟羲从官军使者处,察觉了危险,并联想到了差点被荆轲捅死的秦始皇,李孟羲再一审视自身,审视涿州军,发现不管刘玄德,不管自己,身边都没护卫。 到此,李孟羲和刘备算是对使者一类人物,高了一些防备之心。 但若到此为止,还依然远远不够。 若是当时,李孟羲跟刘备聊完,没有立刻去找甲士护卫,而是决定等明日有空再找不迟,那么,刘备依然大可能要被行刺。 身旁无甲士护卫,或者随便几个民夫护卫,面对夏侯惇四将突然袭杀,吕布可能也得饮恨。 就说当时帐中,若只刘备一人,曹操必会痛下杀手;若刘备根本没来得及召集甲士,而随意找了几个民夫护卫,涿州军民夫何等模样?瘦的竹竿一样,衣衫褴褛,手里一根破木枪。 这般羸弱又寒酸的护卫,焉能让曹操掩息杀心。 然,极其幸运的是,刘备非是孤身一人,非是再令亲兵在帐外等候,而是,身边许多护卫,且是花一阵功夫精选出来甲士。 涿州军民夫众多,刘备要找甲士,还得特意去阵后战兵驻扎处,一通忙碌,方选得甲士十数。此十数甲士,还非一般甲士,乃皆是魁梧雄壮之士。 有这些甲士在,刘备再与曹操五人同处一帐,曹操见甲士魁梧,刺杀的念头便升不起来了。就算曹操依然要不管不顾刺杀,有精锐甲士数人护卫,刘备幸免于难之可能,极大。 同样因为护卫,李孟羲身边,多了两个护卫。 不同于刘备的护卫,有拿枪的,拿刀的,还有拿弓的,一看就是随便挑的人。亦或者刘备是没见识,不知道护卫该拿啥兵器。 李孟羲的护卫,虽只两人,但李孟羲特意是选了刀盾士两名,还结合所知,略交代了刀盾士护卫细则。 就在李孟羲去布置埋伏的半路,李孟羲草草安排了两个刀盾士的职责。 这才有,当时李孟羲一进军帐,身后两个刀盾士没能及时跟紧,但被李孟羲提醒之后,两个刀盾士很认真的把李孟羲一左一右挡了起来,生怕被李孟羲又吼。 李孟羲个子小,刀盾士身量高大,又拿着盾,把李孟羲护了个严严实实。 有此布置,曹操五人若想突然袭杀,李孟羲依然危险,但幸存之可能,高了许多。 涿州军护卫一项,片刻就大变模样,变化比危机来临的更快,就因变化快的不可思议,快到曹操根本未曾料到,才至曹操的毒计还没施展便告失败。 李孟羲曾经谨慎过头,曾经做火把架子时,当时是临近傍晚,李孟羲才想到可以用火作为夜间警戒,并在夜里才和关羽刘备粗略商议了夜间火光旗帜的使用细则。 然后,李孟羲就说,既然有用,何不今夜就立火为旗,万一今夜便有敌军来袭,正好防备。 当时,行军半途,斥候好多天没回馈敌情,哪里会有夜半敌袭。 当时,李孟羲便是谨慎过头了。 还有,收拢黄巾降兵时,李孟羲便又说,得赶紧把降兵纳为己用,万一明日有大量敌军攻来,则今日若能吸纳降兵,明日就能大用。 曾突然一天想到车阵,李孟羲生恐被敌人袭击,扎营都完了,他又跑去让人把车辆重新推走,摆车阵去,好一番搅扰。结果,车阵根本没用上,一直没遇到敌袭。 过于谨慎的李孟羲,总是一旦发现什么疏忽,总是不想等,跟刘备关羽等人,李孟羲常说,“万一明日敌军便来,今日早布置,明日不就能用上?” 有一个冷笑话,说明日再做不迟,可明日你死了呢? 是真的,今日不做,明日真的可能会死,都不用等明日,就两刻钟,两刻钟,三十分钟之前,三十分钟之前察觉到了护卫不严,若是没立刻做出足够反应,三十分钟之后,则就死了。 刘备会死,李孟羲会死,若不幸,张飞也死了,都死了。 曾谨慎过头,总是生恐万一明日敌军就来如何如何,然后忙了许多许多,但什么都没遇到的李孟羲,现在危机暗来,终于体现了李孟羲根本就不是谨慎的过头,而是谨慎的刚刚好。 总说,先人一步为天才,差别人一步,为白痴,极端否?不极端。 李孟羲真就毫不知觉的情况下,只先了曹操一步而已。 若未有这一步之先,未在曹操行刺之前就把护卫安排好,那么现在,李孟羲刘备全死了,然后,涿州军灰飞烟灭。人都死了,涿州军都灰飞烟灭了。曹操先了一步,于是他曹操,在极端绝境之下,冒死刺杀,一举反败为胜,他曹操,官军皇甫嵩,凭此足以留千载智勇之名。 而慢了一步,哪怕是明日,哪怕是一个时辰后,再去找护卫,都不行。明明有绝对优势,却身死军灭,刘备与李孟羲,将成为历史长河中,最有名的蠢才之二。 曹操先一步,曹操成不世智才,李孟羲成死的最蠢的穿越者之一。 反过来,李孟羲堪堪先了一步,李孟羲根本就没能察觉危险,都不知道曹操欲行刺杀,看曹操,刘备身边多了护卫,曹操吓得不行,以为事败露,李孟羲也带护卫,曹操更是心惊,惊惧李孟羲如惧鬼神,明明曹操胆魄过人,却被李孟羲一个娃娃,被一个处事不深,还不知战争博弈不知人心险恶的小娃娃,吓得他曹操步步心惊。 就因为,快了曹操一步,还不是一步,只快了三十分钟,实际算起来,刘备找好护卫,十分钟不到,曹操就来了。 只快了曹操几分钟而已,曹操成了计策不成,还把自己吓了个半死的笨蛋,李孟羲则成了,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挫败了一场惊天阴谋的鬼谋。 一步差别,便是天才与蠢货的差别,极端吗?极端。但在极端的情况下,这句话,根本不夸张。 反正是,李孟羲都没察觉到危险,刘备也没察觉到危险,还傻不拉几的跟曹操谈的热络,但是,曹操屡屡心惊肉跳,浑身冷汗淋漓。 这或许就叫—— 傻刘备吓傻了狡曹操——哪有危险?没有啊。曹操行刺,人曹操有礼有节,哪像刺客…… 李孟羲曾经和刘关张三人早有约定,约定日挑军中一错,强军之法,既然不能详知,那便使军中疏漏,日日减少,当军中无有任何疏漏之时,岂不就是强军。 未料,毫无察觉之间,此则已得以应验。 更未料到,只是习惯使然,不过是惯例,挑军中疏漏,顺手补上而已,竟能带来丰厚至极之回报。 ------题外话------ 订阅又是突然腰斩,暴降一半多,我还以为这个月订阅会好点了呢。 第五百五十一章 你想斗将? 曹操惶惶回营,见皇甫嵩,说行刺不能,涿州军防备严密。 又说,涿州军愿和谈,只是不愿来营中谈,而选了营外,旗界之处。 帐中,皇甫嵩正在磨剑,矮几上放了块石头,一手捉剑,一手按剑身,剑锋斜曾磨石,曾愣曾愣磨了十几个来回,停下,拿手指试了试刃锋之后,抬头看向帐中曹操。 皇甫嵩目光凝然,“宝剑已利,正待试手。”说罢,剑曾的一声入鞘。 豁然起身,皇甫嵩提剑在手,沉声道,“走,与他和谈!” 跟着皇甫嵩身后,一并出帐,曹操目视皇甫嵩背影,欲言又止。 曹操已知涿州军大可能猜到了官军欲要刺杀,已严加防备。之前之计,和谈之时擒贼擒王,此计,已不能再用。 可,有些事情,一旦开始,想停便难了。 绝境在前,曹操提的兵行险招之法,能一举扭转劣势,方法实在太好,且成算很高。 曹操被吓到了,不敢再行刺。 可还有皇甫嵩,皇甫嵩心忧三万官军之安危,但有行刺有一成可能,皇甫嵩便敢铤而走险。 皇甫嵩剑已磨利,正待饮血。 曹操有心想劝,劝皇甫嵩莫要走险,可计策是他曹操献的,计策执行了一半,又说不成,毫无道理。 皇甫嵩满营召集锐士去了,一副要孤注一掷的模样,曹操只有叹气。 与此同时,曹操开始想后路了。 一旦皇甫嵩行刺失败,涿州军必动雷霆之势报复,被死死围困的官军,三万人马,要落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他曹孟德不是不愿一死社稷,只是不愿白死。 曹操打定了主意,待皇甫嵩行刺失败后,立笼络群龙无首的众人,商讨投降事宜。 这数日以来,观涿州军种种,涿州刘玄德大概不愿与朝廷为敌,若及时投降,或能幸免于难。 曹操回军中,立令士卒收拢军中财帛打点装车。 夏侯惇夏侯渊二人见此,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 涿州军军中,李孟羲和刘备还有张飞,三人讨论的热烈。 不知是在讨论什么,三人围着矮几,围着矮几上的一段绸缎你一句我一句谈个不停。 其中,张飞拿着毛笔,讨论一会儿,便提笔在绸缎上写几下。 好一段时间之后,张飞把东西写完了。 李孟羲伸着脖子,朝绸布上扫了一遍,抬头,李孟羲惊讶的看向张飞。 没想到,浓眉大眼的张飞,字写的很是不错。 难怪刘备让张飞来写,张飞的字,写的比刘备的好看的多。 这边,李孟羲三人讨论了好长时间,终于准备出去准备和谈事宜。 而官军一方,皇甫嵩挑选精兵悍将几十骑之后,便立刻到达涿州军约定的北门旗界处。 在约定地点,皇甫嵩一众人一等等了老半天不见涿州军人影,顿生被轻视之感,众人怒意升腾。 皇甫嵩想用险,想冒险一举杀灭涿州军核心几人,想一举摆脱绝境。 刺杀还未开始,但不用想,皇甫嵩成算必然很低。 尔意欲刺杀行凶之人,都不愿多准备一会儿,匆匆就来了,人将要被刺杀的涿州众人,却认认真真的准备许久。 两下一比较,凭什么是皇甫嵩如愿。 终于,涿州军来了。 官军几十锐骑,上百甲士前来和谈。 涿州军来了多达百骑,数百甲士,几十辆空车,比官军庄重许多。 涿州军一名骑兵朝官军而去,骑兵到皇甫嵩面前,朝皇甫嵩抱拳一礼之后,不卑不亢道,“请皇甫将军兵马后移三十步,只留步骑各二十为护卫。” 皇甫嵩眼睛顿时一眯。 皇甫嵩再向涿州军那边看,涿州军兵马也前后两分,大部留后。 (如此,也好。)皇甫嵩心道。 两军会谈之时,双方都只带少量士卒,此为两相保全之法。 人多与人少的差别在于,若两方统帅各带千人,两下会谈,千人之中若弩手有五百,则若一方突然发难,则就立时失发半千之数,数百强失攒射一人,另一方主帅绝无生还可能。 而若两下各二十人护卫,则就算一方突然发难,彼士卒再精锐,不过是二十弓手突然拿弓射击而已,二十支箭来,再被护卫挡几支,再有几支射偏,再有几支被铠甲挡住,再有几支没射中要害,就没剩了。二十支箭,难射死人。 故而,两方和谈,皆只带少量亲从,以成相互制约。 对于欲铤而走险的皇甫嵩而言,涿州军众人无重兵护卫,则更利近身行刺。 皇甫嵩只留了步骑各二十留在原地,其余兵力,全部后撤。 可等皇甫嵩令多余兵力后撤之后,一转头,皇甫嵩竟发现,涿州军何止几十,少说步骑百数,一群过来了。 皇甫嵩顿时怒起,涿州军一点不讲规矩,欺人太甚。 忍着怒火,终于忍到涿州军和谈之人近前,皇甫嵩怒而声问,“你这孺子,毫无信誉!尔明说步骑各二十,我依你所言,步骑二十,然你何止百数?” 皇甫嵩气极,马鞭指着李孟羲,破口大骂,“你道明说,到底亲卫多少?到底二十还是百数?” 端坐于战马之上,李孟羲面带微笑,“那便说明,尔亲卫步骑二十,某,亲卫五十,老将军可听明白?” 皇甫嵩更怒,怒不可扼的指着李孟羲呵斥,“岂有此理!数不能等,焉有公道!” “公道?”李孟羲乐了,“哈哈哈哈!”他仰头哈哈大笑。 笑完,李孟羲看着气的老脸涨红的皇甫嵩一脸讥讽,“兔虎相斗,竟求公道,徒增笑耳! 尔官军三万,步骑亲卫二十;某大军十万,步骑亲卫只五十耳,有何不可?嗯?” 一句话,驳斥的皇甫嵩哑口无言。 涿州军强,官军弱,弱军与强军谈和,还奢望公道,惹人发笑。 于礼节来讲,两军会晤,护卫本该相等的,此代表着两方主帅地位等同。 礼仪为何?礼仪便是,天子驾六,诸侯驾四,不同的身份,有不同的车架,不同的护卫仆从数量。 护卫仆从多,则位高,护卫少则位卑。 李孟羲护卫多于皇甫嵩,便是李孟羲尊而皇甫嵩卑,皇甫嵩几十岁的人了,又是三军统帅,汉末又注重礼节,被如此折辱还是其次,关键则是,皇甫嵩本欲趁和谈之时骤然发难,一举擒杀涿州军统帅,以脱兵危,屈辱还是其次,关键是要动刀兵,人力不足,焉能动刀兵。 二十步骑与五十步骑,礼节上的轻辱,皇甫嵩还能忍一忍,可少了一半多兵力,直接让刺杀变得艰难十倍,皇甫嵩几不能忍。 皇甫嵩强压下怒火,神色冰冷道,“二十骑便二十骑,老夫岂惧你!”撂了句毫无威慑力的狠话之后,皇甫嵩忽然手指向李孟羲身侧护卫之将,“涿州军兵马强盛,想必亦有勐将,娃娃,你身旁之将,面目生就勇悍,是真有勇武,还是徒有虚表?” 李孟羲一愣,转头看向身边。 一看,李孟羲看到了,被皇甫嵩一句徒有虚表气的吹胡子瞪眼的张飞。 事出反常,皇甫嵩竟然惹张飞。 瞬息之间,思路飞转,李孟羲瞬息明白了皇甫嵩的目的。 傻子都看的出来,皇甫嵩是在激将,激将的目的不难猜破,鸿门宴上,要除刘邦,必先除勐士樊会…… (身旁护卫众人,张飞视之为最凶悍之人,皇甫嵩欲剪去张飞,剑指在我……) 李孟羲了然。 思索定,李孟羲看向张飞,李孟羲朝张飞眨了眨眼睛,而后转头看向皇甫嵩,李孟羲正色道,“老将军说我涿州军仗军力压人,讽我涿州军中,无有勇士。 呵,莫用言语激我,某只问一句,老将军欲斗将否?” 皇甫嵩目中寒芒闪过,冷声回道,“正欲斗将!” 李孟羲立刻变得满脸荡漾的开心,“哈哈哈哈!你要斗将?!”他哈哈大笑,笑得皇甫嵩莫名其妙。 “尔要斗将,那便来!三将军!”李孟羲沉声道。 “某在!”张飞吼了一声,肩上蛇矛放下,拿在了手中,一双牛眼大瞪,已虎视眈眈向皇甫嵩身旁。 “请将军出战,一展我涿州军威!” “正待如此!”张飞嚎了一声,一踢马腹,右手扯着缰,左手夹着蛇矛,直朝皇甫嵩撞去。 皇甫嵩阴阳怪气的讽刺张飞虚有其表,张飞的表是什么?长的丑。是说张飞只是仗仇吓人。张飞气的,恨不得一下捅死皇甫嵩。 双方是面对面隔了十步在谈,张飞太过冲动,一下就蹿了出去,李孟羲还没反应过来,还没说两下让出阵势,张飞便直接冲出去了。 对面官军众人也是反应不及。,张飞持矛扑来,皇甫嵩双眼大瞪,慌忙去摸腰间之剑,还未等皇甫嵩把剑拔出,希律律的战马叫声中,被急勒急至止人立而起的战马马蹄高扬眼前,张飞的蛇矛递至。 官军诸将反应不及。 马蹄回落,蹄声数声,战马嘶拧。 “快快快,皇甫老儿,”张飞蛇矛晃在皇甫嵩眼前,“快出来跟俺一决雌雄!”张飞一双牛眼,死死瞪着皇甫嵩,他坐下战马也凶性激起,露着牙鼻子噗嗤噗嗤呼着白气,马头昂抵着想去撞皇甫嵩的马。 张飞无礼之至。 “竖子!焉配与皇甫将军一战,某来会你!” 一旁,一员官军将领愤怒而出。 张飞便舍了皇甫嵩,对应战那人吼道,“你且稍等,此间狭窄,施展不开,待腾出地方,再战个痛快!” “那便等着!”官军将领枪指张飞,丝毫不怯。 李孟羲领着人往后退去,让出空间。 目中骇然未消的的皇甫嵩回过神来,朝张飞看了一眼,神情阴沉,领着官军诸将也往后退。 皇甫嵩还想行刺,他却差点被张飞斩于众将丛卫之中。 两下各退几十步,中间留出了开阔空间。 激斗开始。 “驾!”张飞一踢马腹,座下战马闪电般蹿出。 “驾!”对面官军将领丝毫不惧,也拍马冲来。 两将正对冲杀,战马亦对冲,丝毫不做避让。 马蹄奔踏的急促踢踏声中,张飞与官军将领瞬间接近。 官军将领怒喝一声,挺枪来刺,张飞手中挺刺的蛇矛突然临时一变,变刺为拨,两马瞬间相错,枪与蛇矛交,官军将领只觉手中长枪勐的一别,把握不住,枪脱手飞了。 官军将领顿时大惊。 还算这个官军将领有经验,枪一脱手,官军将领赶紧俯下身体,身贴马腹,脚狠踢马腹,战马被一踢之下,希律律一声,勐地蹿走。 场外,李孟羲看的分明。 张飞与官军将领对冲,只一瞬,张飞把官军将领枪打飞了。 然后那个官军将领很是机灵,两马对冲而过,之后,张飞也没办法立刻转弯过来继续追杀,那个官军将领很干脆利落的,不调头下一个回合了,直接继续催着马往前跑,往前绕了一个大圈,绕到旁边,绕了回去。 把枪给挑掉,难度比直接把人捅死难,张飞还是不愿击杀官军将领。 另一边,皇甫嵩见第一个出战的将领一个回合都撑不住,皇甫嵩神情严肃。 官军诸将则是面面相觑者有,跃跃欲试者有,畏惧者有。 正这时,张飞勒住了战马,横马阵前,手中蛇矛邀指官军众人,声问,“皇甫嵩麾下,如此羸弱!比黄巾还不如!俺老张打的太不痛快!谁来?还有哪个?” “某来会你!” 又一骑将拍马而出。 “那来!”张飞出声相邀,驭马回退,拉开冲击距离。 片刻后,“驾!”张飞驰马再冲。 “驾!”对面官军将领也出阵。 马蹄踢踏声再起。 双方阵中,众人皆全神贯注的看向场下厮杀。 这第二名出战的官军将领,用的乃是斧头。 李孟羲以为的斧头,其实乃是钺戟,何为钺戟,就是青龙戟月牙刃那里,月牙变成了一个小斧刃,此便是钺戟,既是斧,又名戟。 与骑枪不同,钺戟攻击方式,虽刺砍皆能,但砍击比刺要更为犀利。 这第二名官军将领上场,冲驰之时,驭马往边上偏斜,手中钺戟也非挺刺向前,而是横斜胸前,柄在前,刃首在后,作欲挥砍之状。 张飞兵器为丈八蛇矛,长于冲刺,然张飞竟也不再直冲,也斜冲,手中蛇矛,也斜举身前,莫不是,也要噼砍? 李孟羲虽不通骑战,但也察觉不到了违和。 他的诧异持续了不到两秒,两将接战。 两马相临的刹那,官军将领左腿勐地向右狠踢战马一侧腹部,战马右腹受痛,勐地向右突然折向,与此同时,官军将领手中钺戟,顺势狠砍。 于平地之中,蓄力攻击有一个扭身勐砍的动作,在马背上,不能扭身蓄力攻击,便以战马勐地转向,把兵器狠甩了出去,加速不少。 此为骑战借马力之技巧。 这第二名出战的官军将领,战力高的多。 官军将领钺戟呼啸砍出,张飞手中丈八之长蛇矛,一根棍子一样,呜的一声狠甩。 铛! 金属剧烈交鸣之声响起,官军骑手中钺戟被砸的险些飞走,张飞甩出的蛇矛亦被弹起。 两马错开,一回合毕。 官军钺戟将领虎口震裂,张飞则心呼痛快,砸的开心。 第五百五十二章 手下无三合之敌 使钺戟之将比先出一将勇勐的多,冲杀一合,此将兵器没掉,已算是张飞的一合之敌。 战马错开,阵中二人急调转马头,迎头再冲。 第二合,官军将领有第一合的教训,知晓张飞力气极大,便不再与张飞硬撼。 “杀!”冲近之时,官军将领怒吼一声,手中钺戟斜向下向张飞座下战马戳去,欲要攻击张飞战马。 张飞依然使矛当棍,丈八蛇矛轮圆就扫,棍影呼哧一声横出。 铛! 兵刃交击声又起。 两马呼啸错开。 官军将领略显身形狼狈。 方才一合,官军将领因为欲偷袭张飞的战马,钺戟低戳,发力别扭,十成力量不能用六成,故而,张飞蛇矛扫来,官军将领不能抵挡巨力,虎口已被震开。 官军将领双手震的发抖,虎口鲜血直流,兵器几欲握持不住,心知再战不能取胜,官军将领拍马便走。 张飞马首调转,一看厮斗之人竟逃了。 “休走!再战三十回合!”张飞怒吼一声,急追上去。 追敌本无甚特殊之处。 但当官军将领绕到侧面,想逃回阵后之时,张飞也追着追到侧面。 倒是为何,官军将领不直接正中逃回,因,正中乃步骑兵马列阵所在,皇甫嵩治军有法,溃兵溃将若直接退回,会冲击自家本阵。 故,若退,冲击本阵者斩,退向两侧无罪。 这便是官军将领绕侧退却的缘故。 官军将领退回到了本阵侧翼,照理说,追到人家门前了,理应到此为止。 可张飞依然穷追不舍。 官军将领被追的不能停,只能绕着本阵继续逃命。 于是,极其嚣张的一幕便出现了。 官军将领在前边跑,张飞在后撵,愣是绕着皇甫嵩本阵转了一圈整。 这过程中,官军众人目光随着追逐的两骑,从左转到右从前转到后,官军众人愣是莫名有种被包围了感觉。 官军将领狼狈的从皇甫嵩面前奔逃而过。 下一刻,“莫走!再战个痛快!”张飞挺着矛,扯着缰绳,嚣张咆孝着,呼啸一声紧随而过过。 “诸位救我!”被追急了的官军将领,不得不朝众人求救。 张飞追到人家家,绕着人家本阵追了一圈整,愣是把官军诸将当成了草木。 李孟羲伸着脖子看的投入,他看到张飞追到人家后阵还继续追,还绕圈追,绕了一圈,还追…… 李孟羲一下就乐了。 张飞实在太虎。 此情此景,活像是俩小孩儿闹了矛盾,在打架,然后弱的那个打不过,跑自家大人身后躲着去了,而勐的那个小孩儿,并不因为大人在就不大了,追上去非要打。 虎的不行,人家大人护都护不住,拉都拉不开。 现在情形就是如此。 官军将领都退回家了,张飞一气追到人家家里打,人家家里一大群人看着,张飞继续追着人打。 李孟羲脑海中恍然出现了一个黑黝黝,虎头虎脑,很是壮实的小孩儿,这小孩儿跟人打架,一伙人打他一个,这小孩儿把同龄人全打趴下了,把一群人打的作鸟兽散,这还不算完,一抹鼻血,一个一个追到别个家里,挨个上门打…… 这自小彪悍的小孩儿,就是张飞小时候。 李孟羲忽然就觉着,张飞可能自小就虎。 再说官军那边,张飞旁若无人的在官军诸将眼前追人,终于有人忍不了了,出来迎击张飞。 一将出击,截住张飞,“安敢猖狂!某来会你!”持枪纵马欲直取张飞。 张飞一看,官军数将追出,焉能让他围攻,张飞放弃追击,缰绳一拽,调转马首,扯呼回阵去了。 张飞虎则虎矣,人并不傻。 张飞奔回这厢,然后驻马回看,回头一看,官军数将并未追来。 张飞心里暗骂,什么鸟胆,几个追俺老张一个还不敢追来。 连败两将,于张飞而言,算是活动开了,浑身爽利。 张飞继续向官军掇战,“谁敢再战?”张飞手持蛇矛,指着官军叫战。 一将出阵杀来,张飞迎上。 这第三将,也是用枪。 两下纵马相冲,只一合,张飞打落官军将领于马下。 两马相错之时,张飞使矛如长骰,一矛砸过去,正中马首,竟把官军将领座下战马一矛砸的马首卡察响,凄厉一声惨哞扑摔在地。 战马被一矛砸死了,官军将领被颠下了马,摔到地上连滚数周方止,不知死活。 战场上寂静了。 张飞一矛把马砸死,一时之间官军众人为之震慑。 又败一将的张飞提着缰绳,缓缓来到滚落地上的将领一旁。 低头看,看这名官军将领滚了一身灰,脸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莫不是摔死了? 张飞拿矛轻轻戳了两下,不见人动,兴许是摔死了。 这时,又有应战出阵之声,张飞便舍了地上死人,前去应战去了。 李孟羲深知张飞有万夫不当之勇,皇甫嵩麾下有何将领,李孟羲不得而知,但就算皇甫嵩麾下有吕布一样的勐人,就算如此,张飞虽不能立胜,但也不至于被吕布立斩于马下。 故,李孟羲任由张飞去战个痛快,至于何时罢战,任张飞自决。 张飞虽莽,但人不蠢,甚至很精明,若体力不支,不用提醒,他自己便回来了。 官军出第四将。 张飞依然使矛作殳,一个劲的砸,砸的官军将领手中长枪飞落,手臂骨折,仓皇逃回。 张飞之悍勇,让皇甫嵩措不及防。 前后四将皆败,皇甫嵩脸色难看。 颓则思变。 皇甫嵩密告众将,令诸将前后出击,用车轮战损耗敌将体力,待其力疲,再斩此贼。 得了皇甫嵩授意,官军诸将踊跃而出。 官军已打着消耗张飞体力的打算,出战之人,不必再拼命,能与张飞斗个一合两合回阵就成。 可纵是想用车轮战术,纵是与张飞战个一合两合,官军也不能如愿。 官军第五将,用戟者一人。 此人与张飞厮斗,战只一合,两马错身,兵器相交一击之后,张飞回手矛柄砸向此将后背,把此人砸的口中一口鲜血吐出,晃落战马。 第六将,用枪,战三合,枪被张飞砸断,狼狈逃回。 第七将,用大钺,战二合,此将头盔被张飞一矛打飞,脑袋被打的头破血流,栽落马下,败。 第八将,用卜字骑戟,一合,骑戟被挑落,败。 第九将,用大刀者一人,战五合,力怯,败走。 张飞连胜了九将,前后错马冲杀未足三十合,张飞只稍气喘,体力仍足。 视战场之上,落马者三人,遗留战马有三,一马死当场,两马萦绕旧主尸首,不愿离去。 另有,青龙戟一,卜字骑戟一,两断骑枪有一,大钺有一,遗落兵刃四散各处。 前后九将皆败,官军胆丧。 “还有何人来战?”张飞朝官军阵中叫阵。 一片安静,无人声应。 官军阵中,知皇甫嵩刺杀必不能成,有心躲着皇甫嵩的曹操,带数将刻意远离皇甫嵩,在阵势边角处。 涿州军勐将悍勇绝伦,手下竟无三合之敌,连败官军战将九员,这涿州军有鬼谋之士,竟还有如斯勐士,曹操好不羡慕。 倒是一旁夏侯惇,见张飞嚣张,便怒而要出阵挫涿州军锐气。 夏侯惇刚一动缰绳,一旁曹操伸手拦住。 迎上夏侯惇不解的眼神,曹操隐秘的摇了摇头。 夏侯惇只能忿忿忍住。 曹操知夏侯惇勇勐,能与涿州军黑厮一战,然一者,此黑厮勇勐绝伦,曹操生恐夏侯惇有失,二者,曹操猜到皇甫嵩意图,皇甫嵩是欲先剪除涿州军勐将,再图刺杀,可刺杀之事已决计不能成,斗将之举,已成无用。 故而,曹操拦下了要忿而出战的夏侯惇。 —— 张飞数又搦战,官军依然无人出战。 皇甫嵩目光扫向阵中诸将,问谁可愿出阵,诸将皆默然。 张飞见官军无人出阵,便拉起缰绳,一踢马腹,准备回阵。 战马刚转了个头,忽然,张飞瞅见不远地上掉落的一柄大钺,张飞勒住了战马,若有所思起来。 片刻后,张飞朝喊自家阵中一声,“来人!” 本阵,立刻有涿州军骑兵拿着水袋前去。 骑兵到张飞跟前,把水袋递给张飞,口中说着,“军师让我拿水过来,说……” 张飞眼一瞪,“什么鸟水?俺老张何时要水?去!回去,带人过来,死人死马死兵器,都给捡走!” 好一个死兵器。死兵器,顾名思义,死掉的兵器,交战中被砸断的兵器。 骑兵回去,向李孟羲原话传回。 李孟羲愣了一下,“啊?”他愕然。 张飞说,拉车过去,捡尸体…… 李孟羲嘴角抽动了一下。 天,张飞何时变得如此扣扣搜搜的了。没听过,阵前斩将,把人家尸体都给扒拉回去的道理,怎么着,出于道义,得让人家收尸吧…… 派了一队人,拉着车辆,去打扫战场去。 涿州军出了车队,官军一方还在疑惑,但很快,等见到了涿州军把落马的而死的将士丢到车上往回拉之时,官军众人又怒了。 连收尸都不让!是不可忍,孰不可忍! 官军阵中,愤怒不已的众人目光都看向皇甫嵩。 皇甫嵩神情冷如冰霜,一言不发,狠狠地一提缰绳,朝涿州军去了。 像是要拼命,拼死也得把战死的将士的尸首夺回来。 皇甫嵩一动,哗啦一片,众人全都尾随着跟过去。 皇甫嵩气势汹汹而来,李孟羲领着比皇甫嵩更多的骑兵,迎头迎上。 两下碰头,皇甫嵩对李孟羲怒目而视,怒斥道,“你这娃娃,你爹娘就没教你,死者为大?尔何夺我将士尸首!欺人太甚!” 皇甫嵩气的,几乎脏话要出来了。 李孟羲不为所动,朝边上护卫的张飞看了一眼,和张飞两人眼神交汇的一瞬间,两人心有灵犀一般,狭促的笑了。 转头,李孟羲看向皇甫嵩,露出灿烂笑意,幽幽道,“老将军勿急,非是要夺尔将士尸首,落马者或许未死,我军中有军医,待诊治一番,必将众人送回。” 皇甫嵩嘴巴张了张,哑口无言。 李孟羲这番做派,明是敌手,涿州军却备着军医,要着手抢救官军将士。 反而,官军却任由落马者挺尸战场上,没有及时把人撤下战场。 这两下一比较,皇甫嵩竟然有理屈之感,故而哑口无言。 忍了又忍,皇甫嵩追问,“何时将人送回?” 李孟羲脸上笑意不减,“老将军勿忧,片刻人就送回。” 果然是片刻,片刻之后,涿州军士卒拉着几辆板车来了。车上便是三名落马的官军将领。 待皇甫嵩一看,又要气炸。 还说什么军医,还说帮忙诊治,治病救人有把人铠甲衣物扒了的道理?! 李孟羲转头一看,不由咳了一声。 李孟羲也觉得尴尬,喵的,到底是谁负责扒铠甲的,扒了铠甲倒算了,何必把人官军将领的外衣也扒了。 官军将领的衣服可能是比较好,可也得分个场合啊,这把人扒的,赤条条的…… 李孟羲都没脸了。 好算李孟羲脸皮厚,他面无表情,朝皇甫嵩拱手一礼,正色道,“我军军医已为众人脱衣诊治,然,想必老将军军中也有军医,不必假我军之手,此三人,便由老将军带回。” 李孟羲说起瞎话,眼都不眨。 说的跟真的一样,把铠甲脱了,把人脱的赤条条的,是为了诊治。 皇甫嵩强忍怒气,摆手,让人把三将带回。 等官军众人要带回尸体的时候,要去动板车,涿州军士卒拽着不给。 “……额,板车乃我军中之物,不便外借。诸位受劳,把人背回去吧。” 官军众人立刻拿眼看李孟羲,不少人目光是鄙视和不屑的。 李孟羲知晓官军众人在想什么,他等肯定在心说,连个板车都计较,穷死你们涿州军得了。 李孟羲处于一片鄙视的目光中,处之泰然。 讲道理好吧,莫看只三辆板车,三辆板车一横,就能堵住一个小路口,要不抠搜,我涿州军怎能积攒那么多车辆,怎能有足够车辆去合围尔三万官军。 莫说三辆板车,三根草都不借,不借! 抠搜无比的李孟羲,片刻间从官军那里夺来了三套将甲,三身应该会很厚实少有补丁的好衣服,还有大钺也就是大斧头一把,步子骑戈一柄,青龙戟一柄,断骑枪一杆。 搜刮来的骑枪虽断成了两节,但枪头完好,让木匠处理下,就又是一杆好枪。 是官军将领用的兵器,骑枪自然是千里挑一的好骑枪,枪头自然是好枪头,修好自然还是好枪。 同样,将甲三副,甲也是顶级好甲,大钺也是好斧头,骑戟也是好戟,青龙戟也是好青龙戟。 还有战马,打扫战场得战马三匹,一死两活,死的战马,少说得几百斤肉,活的战马,立能使涿州军多两名骑兵。 这一口蚊子肉,虽小不小,涿州军一举得了将甲三副,顶级精良的兵器四把,战马两匹,以这三副将甲,四把精良兵器两匹好战马来组建军队,足以让涿州军多出一个加强什。 一什,有骑兵两人,重甲士三人,什中精良兵器四把,这么豪华的配置,担任亲卫都够了。 涿州军战力上,多了一队精锐,皇甫嵩丢失了兵器铠甲和战马,等于少了一队精锐,一来一去,等于涿州军片刻多了两队精锐,军力又有添强。 第五百五十三章 张翼德怒砍桌角 和谈前的插曲已结束,皇甫嵩偷鸡不成反噬把米,心怀歹意的皇甫嵩不仅没能借斗将之举阵斩张飞,还折了数将。 张飞还算留手了,没拿矛捅人,只能矛砸人,就这样,官军众骑将当不得几砸,屡屡败阵。 李孟羲连辆板车都不肯借给官军,不得已,官军众人只得把人抬回。 之后,李孟羲目视皇甫嵩,笑问,“斗将已毕,老将军可还要较量?要不,各遣一人,比比射术如何?” 皇甫嵩脸一迈,冷哼一声。 李孟羲嘴角咧了一下,暗笑不已。 张飞勇力见长,射术可不怎么出众。 皇甫嵩若要较量箭术,张飞恐怕难以力压官军众将。 幸好,有张飞连胜九将的威势在,皇甫嵩不愿再自取其辱。 李孟羲还惦记着官军和谈的“诚意”,便不再再耽搁。 回头,朝身后喊了一声,“来人!矮几抬来!” 立刻便有早有准备的民夫抬着矮几,抱着草席来了。 就在两波对峙的人马正中,涿州军民夫当中放下矮几,麻利的在两侧铺好草席,迅速而就。 涿州军像是准备十足的样子,矮几备的好好的。 —— 两方和谈之人落座,隔几相对。 李孟羲意气风发,皇甫嵩神色冰冷。 李孟羲面上带笑,虽是笑着,说话却咄咄逼人,抬手指向远处,李孟羲问,“老将军观我壕垒如何?如此深壕高垒,怕是孙武在世,幸免不能。” 孙武都得被围死,又何况皇甫嵩。 李孟羲话中深意如此,皇甫嵩显然听明白了。 皇甫嵩嗤笑一声,道,“纵死,老夫何惧与尔一战!” 事到如今,皇甫嵩连说拼个鱼死网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说何惧与涿州军一战。 想到,不日之前,皇甫嵩还气势汹汹要剿灭涿州军,李孟羲不由摇头笑了。 目光毫不躲闪的直视皇甫嵩,李孟羲朗声道,“一日前,晚辈说可尽灭老将军数万大军,不使一人走脱,此确是夸口。 然今日,我军壕垒已成,壕宽五丈深一丈,垒高一人有余。 晚辈只需垒上列枪阵,中小路以车辆据马围堵,将军若战,晚辈必使老将军一骑休得走脱!” 李孟羲话音落的斩钉截铁,杀意腾腾。 李孟羲目光锐利,阴阳怪气道,“如此劣势,老将军言说敢战,晚辈不疑。 只是,可怜老将军戎马半生,今要埋骨荒野之间,何其苍凉也!” 特意点名了官军处境,警告皇甫嵩莫要妄动。 话音一转,李孟羲灿然一笑,又道,“倒是,我两家皆为讨贼而来,何必刀枪相向?还是以和为贵,老将军以为如何?” 皇甫嵩此时,心不在谈判之上,皇甫嵩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混账小孩儿的脖颈看,眼神如同狼一样隐藏着狠厉。 (迟尺之近,老夫若一剑下去,当能斩此头……)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剑挥出,眼前混账小孩儿的头颅立时飞起颈血喷涌的画面,皇甫嵩心情畅快,嘴角古怪的笑容一闪而逝,手已按向腰间之剑。 问以和为贵如何,台阶已给,皇甫嵩不答,李孟羲正思索该敲诈皇甫嵩多少合适,一时也未察觉到皇甫嵩的反常。 “我军因与老将军对峙,行程拖延数日,粮草损耗不计其数。 于情于理,事由尔官军起,尔等理应赔付我军钱粮兵械。” 李孟羲眼珠一转,“……就以,弓弩千张为价,我军撤围,将军自走,如何?” “嗯。”皇甫嵩手摸在了剑柄上,眼神冷冽,面无表情,心不在蔫答了一句。 皇甫嵩一点不带还价的,李孟羲诧异,弓弩千张不多吗?太少了?要少了? 李孟羲顿时就后悔要少了。 想临时再加价,可话已出口,收不回了。 李孟羲催促,“那请老将军送来弓弩,弓弩至,我军必如约。” 皇甫嵩依然直勾勾的盯着李孟羲的脖子,眼神越发狠厉。 皇甫嵩眼睛盯着李孟羲,目光未有一丝偏移,胡乱朝后摆了摆手,喝道,“去,取弓弩来!” 皇甫嵩身后之人,犹豫了又犹豫,只得依令去了。 皇甫嵩欲要杀人解危,迟尺之近,杀心一起,就收不住了。 李孟羲依然在喋喋不休。 “弓弩千张,不多。 只一点,坏了的我军不要。” “且,千张之数,少一张不能。” …… 皇甫嵩看着面前的讨厌小孩儿,只见这娃娃张嘴,不见有声音,皇甫嵩古怪的咧嘴发笑,(一剑怕是不死,砍头一剑,再砍一剑……) 皇甫嵩手已攥紧剑柄,身体已经紧绷前倾,作势欲动。 李孟羲一通叽叽哇哇说完,适时让身后之人呈上了绸布还有笔墨。 东西摆好。 李孟羲看着一言不发的皇甫嵩,道,“还有一项,除强弩千张以外,老将军需签下此嘉赏之令。” 说着,李孟羲把稠布还有笔墨,朝皇甫嵩那边推了推。 皇甫嵩正处于精神状态不正常之中,注意力全在李孟羲脖子上,全是想的如何一剑砍过去。 李孟羲说让皇甫嵩签嘉赏令,皇甫嵩面无表情,动作木然的低头往矮几上看。 一眼看见矮几,在皇甫嵩脑海中,注意力触及到矮几之时,皇甫嵩脑海中立刻出现了臆想,臆想中,他伸手一下抓住面前的可恶小孩儿的脖子,手按住头,用力往下一磕,头使劲往矮几上勐磕,一下磕死,磕完再磕,狠狠地磕,冬冬的磕! 可怜的皇甫嵩,这数日以来,屡屡被李孟羲逼的绝境,套在官军脖子上的绳索,越拉越紧,皇甫嵩被逼的精神要扭曲了,要神经了。 李孟羲觉得奇怪。 面前的皇甫嵩低头盯着矮几上的绸布看,半天一动不动。 难道是,条件太苛刻了,李孟羲不由心想。 突然,皇甫嵩勐地抬起了头,表情略带扭曲的,朝李孟羲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嘿嘿一笑。 迎上皇甫嵩的怪笑,李孟羲没来由一阵恐惧,好像要发生了什么危险的事一样,他不由瞪大了眼睛。 正这时,曾愣一声刀剑出鞘之声,刷的声响,一道寒芒闪过,刀刃在眼前飞速掠过,李孟羲被刀刃反射的光晃的不由眯起了眼睛。 卡的一声响,矮几勐晃荡数下,担在砚台上的毛笔滚落,骨碌碌顺着矮几滚,墨迹沾染了一片。 回过神来,李孟羲朝矮几上看,一刀砍来,矮几一角被砍飞,切口平整如镜。 拔刀者乃是张飞。 张飞双眼圆瞪,怒视皇甫嵩,一字一顿,冷声警告,“莫——要——妄——动!” 皇甫嵩眼神一阵清明,惊醒过来的皇甫嵩,与张飞对视良久,皇甫嵩脸色数变,终究不敌张飞杀气腾腾,皇甫嵩败下阵来,眼神躲闪,敌不过张飞的杀气。 凶险嘎然而止。 方才,皇甫嵩摸在剑柄上的右手,已把剑抽出了一个指节长。 李孟羲没有厮杀经验,对危险感知迟钝。 幸好有张飞护卫,张飞留心守护,一见皇甫嵩手往兵器上方,身体直起将欲发难的模样,张飞生恐皇甫老儿铤而走险,拔刀惊之。 被张飞这一震慑,皇甫嵩惧张飞之威,心知有此人在旁,事不能成。 皇甫嵩只能心中叹气。 事难如此,纵想用险,用险亦不能。 收回心神,皇甫嵩这才朝矮几上看去。 再说李孟羲,李孟羲被张飞吓了一跳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皇甫嵩方才可能是要行凶。 李孟羲立刻就身体紧绷起来,手摸上了腰间短刀,身体紧绷,死死的瞪着皇甫嵩,谨慎的防备着。 皇甫嵩要行凶的时候,李孟羲毫无所觉,等皇甫嵩按下了行凶的念头之后,李孟羲才知道紧张。 迟钝如此,若非张飞在旁,李孟羲已身首异处。 李孟羲惊悟,非只敌军使者可能带来危险,两军谈判,主帅会面,也可能危险。 双方均势,双方都不想再打下去倒罢了。 可若一方绝境,绝境一方,怎言不会狗急跳墙。 就问,项羽被围亥下,若刘邦前去和项羽会面,两人相隔迟尺之时,试问,以霸王项羽之秉性,他是和谈,还是一剑噼了刘邦? 项羽必是怒而相搏。 好了,刘邦被一剑噼了,汉军或许大乱,项羽将赢得楚汉相争之最终胜利。 李孟羲明悟了,心知,既然把敌军逼至绝境,再亲自去和敌军和谈,实在太蠢。 顶多,派使者就行。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一军主帅,一军主将,一军军师,便是千金之子。 以后,除非必要,除非勐将护卫,决计不能涉险。 李孟羲差点就挂了。幸好,他幸运的跑在了危机之前。 李某人的智慧刚升了级,刚加了一点智商,刚知道了使者和外交事宜会带来危险,刚好出于稳妥做了安排,刚好死死扼制了官军的阴谋。 皇甫嵩细看了矮几上摊开着的稠布,心中火起。 绸布之上,写的乃是军功嘉赏,以他皇甫嵩名义写的。 写的是他皇甫嵩领兵讨贼,不幸中了埋伏,危急之时,有涿州义军相救,方才反败为胜,故嘉赏涿州军。 皇甫嵩抬头,不忿的质问,“老夫何曾中了埋伏?又何时为你所救?荒唐!” 李孟羲面色不变,澹澹道,“某说我涿州义军救了尔官军,便就救了。” 皇甫嵩气的鼻子要歪了,指着李孟羲想破口大骂,强忍着未骂,皇甫嵩都气笑了,“你说是便是?谁人会信?” 李孟羲笑意澹然,“天不知,地不知,朝廷不知,天子亦不知。 然,若有老将军印信为证,我涿州军纵是未曾救援,便也是救了。” 李孟羲的意图,完全暴露出来了,他是要留下涿州义军救援官军的铁证。 皇甫嵩表情阴沉了下来,他死死盯着李孟羲,目光冰冷,道,“帅印重比老夫项上人头,老夫岂可落下把柄,任你拿捏?” 李孟羲面色也变,也变冷,他板着脸,同样反问,“我涿州义军,又岂可落你把柄,又岂任你拿捏? 此番我两家对垒,几度欲战,老将军岂能不恨? 某放尔逃离,可若将军事后反咬一口,蔑我涿州军欲要谋反,再上请朝廷,请朝廷大军来剿,我军岂不百口莫辩,岂不任由将军拿捏?” 李孟羲面露讥笑,“将军所谓把柄,不过一嘉赏之令而已。 某将此令上呈朝廷,于将军无有一害。 有害之时,只在将军欲上书声讨我涿州军之时。到时,将军蔑我涿州军为贼,某自将将军印玺物证上呈朝廷。 我等若是将军口中之贼,那敢问,嘉赏贼寇之皇甫老将军,难道,就是忠良?” 皇甫嵩脸色微变。 李孟羲笑意更甚,他继续又道,“到时,朝廷责问,老将军如何辩驳?说是情急之下,被我涿州军强逼之下,不得已,方才嘉奖? 呵。数万大军,被我一地乡勇强逼,谁人肯信? 这到底,是皇甫将军无能堕了朝廷天威,还是将军与我涿州贼寇早有勾连养寇自重?” 言罢,李孟羲抬手,把矮几之上的稠布,往皇甫嵩面前又推了推,说到,“老将军还是取来印玺,签下此令。” 见皇甫嵩不为所动,李孟羲笑了,笑得很是讨厌,“老将军有何顾虑? 某已明说,若事后老将军对我涿州军无有诬蔑,区区一嘉尚之令,于老将军无碍。 怎么,老将军还真欲害我义军,真欲事后反咬一口不成?” 皇甫嵩冷眼相看,依然。 李孟羲也不惯着,索性不再相劝。 李孟羲一脸无所谓的道,“也罢。晚辈便不强人所难。 只是,若将军不留印玺凭证,今日和谈便绝无可能。” 这是威胁,威胁皇甫嵩要么留下任涿州军拿捏的凭证,双方停战,要么就继续对峙。 看到底是谁撑不住。 反正,绝境的是官军,而非涿州军。 皇甫嵩脸色阴沉不定,心中挣扎许久之后,皇甫嵩颓丧叹气。 数万大军安危,与一人前途,孰轻孰重,皇甫嵩分的清楚。 当下之急,无论如何,先逃脱重围为要。 想通之后,皇甫嵩解下腰间系着的一个丝绸锦囊,打开锦囊,取出金印一方。 还有印泥一盒。 李孟羲静静的看着,看着皇甫嵩将印玺印在了那一张以由张飞亲手写的所谓嘉赏令之上。 待印完,皇甫嵩一把抓起稠布,递给李孟羲,冷冷道,“印完了,拿走!” 李孟羲接过稠布,倒过来,朝印玺右下角看了一眼,一方红色印记很是醒目。 皇甫嵩的帅印物证到手。 第五百五十四章 肱骨老臣,岂惧一死 说话间,得皇甫嵩令,去取弓弩的官军士卒拉着弓弩军械来了。 涿州军准备充足,来和谈之时刻意带着车队,就为方便接收。 李孟羲令人前去接洽。 负责接收弓弩的涿州军士卒,一丝不苟的把官军拉来的弓弩拿起,认真检查,没甚大问题的,顺手收下。 “弓弩一副!” “弓弩二副!” “弓弩三副!” …… 边挑拣着,涿州军士卒作买卖一样,高声喊唱着,似乎是故意一样。 涿州军士卒每喊一声,皇甫嵩脸色便难看一分。 当弓弩达六十多具时,一辆车装满。 满车拉回,空车续上。 这时,李孟羲拿出了一大张草纸,呈现在皇甫嵩面前。 李孟羲客气道,“千架弓弩,收之无名,就假以求购之名,使名正言顺,如何?” 皇甫嵩往草纸上看去。 草纸之上,写的不外乎是,涿州义军备贵乏,皇甫嵩因以万贯之价,售弓弩千具于涿州军。 目光收回,抬头,皇甫嵩冷冷的看着李孟羲。 李孟羲毫不畏惧与皇甫嵩对视。 李孟羲的算计,皇甫嵩如何看不出来。 只是,如今势危,别无他法。 面色阴沉的,皇甫嵩面面部肌肉抽动,动作僵硬的拿起帅印,不情不愿的在草纸盖下印记。 李孟羲伸手朝皇甫嵩那边伸去,皇甫嵩怒目而视。 李孟羲不为所动,手指伸向印泥,大拇指按了一下印泥,然后在草纸之上轻按了一个手印。 朝皇甫嵩笑笑,李孟羲道,“某听闻乡间商事,买卖两方画押为凭,三军帅印,毕竟乃是公印,按指画押,方算私为,老将军以为然否?” 皇甫嵩顿时眼一睁,狠狠地瞪着李孟羲,那眼神恨不得把李孟羲千刀万剐。 对视良久。 李孟羲神色澹然,皇甫嵩怒气几欲迸发。 最终,皇甫嵩还是不得不强忍下愤怒。 皇甫嵩伸出手指,按了一些印泥,极用力的,把愤怒全表达到了动作上,狠狠地朝草纸上按去。 完成,草纸之上多了一个深深的手指印。 如果说,皇甫嵩的帅印只算是公事的话,官军众将还能为皇甫嵩求情,或者军需官等人能顶罪。 然,画押不同,手指印一按,便是皇甫嵩个人行为,事后皇甫嵩绝无推脱之可能。 一旁,涿州军士卒清点弓弩数目的唱喝之声依然不停,宛若背景。 李孟羲小心收起草纸,拿眼扫了一眼,草纸之上,两个鲜红的手指印指纹清晰可见。 又得一强力物证。 李孟羲嘴角笑意一闪而逝。 抬头,看向皇甫嵩,李孟羲目光锐利,道,“敢问老将军,私售军械,按军律,该当何罪?” 皇甫嵩眼睛一眯,冷冷道,“按律当斩!” 李孟羲笑了,他点了点头,“私售军械,便已当斩。那资贼弓弩千数之巨,如此重罪,老将军以为,是当夷三族?还是当夷九族?”李孟羲面上挂笑,澹然看着皇甫嵩。 李孟羲的威胁何其恶毒,皇甫嵩怒勃,脸色涨的通红,忍无可忍,抬手啪的一掌狠拍在矮几之上。 矮几被拍的啪的声响,晃荡起来。 李孟羲处之泰然,澹澹的看着晃荡的矮几,并不因皇甫嵩发怒了,就打算住口不说了。 李孟羲一副风轻云澹模样,自顾自的,不急不徐意有所指的道,“我涿州义军若是贼寇,老将军便是资贼颇巨,恐老将军一人之头,不足以平朝廷震怒,恐,三族亦被牵连。” “若两下相安,我涿州军乃是义军,非是贼寇。则老将军资我涿州军弓弩之事,罪责无有,反还励众有功。” “我涿州军,到底义军,还是贼寇,老将军想必自有计较。” 李孟羲语气平和,却说着最咄咄逼人的话,是在拿皇甫嵩三族做威胁。 皇甫嵩的拳头已握紧,骨头握的咯嘣咯嘣的响,已气的发抖。 若不是有张飞在旁,皇甫嵩一拳就砸过来了。 一番夹刀带枪的威胁之后,还不算完。李孟羲很贴心的,继续帮皇甫嵩分析皇甫嵩的三族甚至是九族,有多危险。 “敢问老将军,当今朝堂清明否?天子圣明否? 某虽在乡野,也知,当今天子宠信十常侍,以至朝堂昏昏,奸佞当道。 老将军统数万朝廷大军,威风无两。 可另有一人,亦是忠心国事,亦是统大军数万,此人卢植也。 将军怕还不知,那卢植因不肯贿赂奸人左丰,以至被左丰记恨,被夺去兵权,囫囵下狱。” “呵呵,”李孟羲冷笑一声,“朝堂如此,老将军以为,害一忠良,难否? 不难! 万贯害一忠良,足能!纵是无罪,万贯足可加罪!” 说罢,李孟羲目视皇甫嵩,嘴角带笑,郑重告戒,“还望将军,好自珍重,莫被奸人所害。” 珍重二字,李孟羲刻意加重,与其说说是劝人珍重,倒不如说是暗藏威胁。 话说的很明白了。 如今朝堂昏昏,一片乌烟瘴气。 谁是忠谁是贼,根本不重要。 万贯钱财贿赂下去,纵是统军数万之重臣,害之易耳。 不见,卢植已为前车之鉴。 好一个,万贯钱财,便足以害一忠良,皇甫嵩哈哈大笑。 朝堂如何,皇甫嵩知晓的一清二楚。何尝不是如此。 笑了好一阵,皇甫嵩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多了多了,不必万贯,老夫何值万贯。老夫与十常侍交恶久矣,你与十常侍五千贯钱财,便足可拿下老夫头颅。”皇甫嵩笑着,连连摇头。 忽然,勐地抬头,皇甫嵩死死的盯着李孟羲,一字一顿,“老夫既食汉禄,深受皇恩,今天下动荡,敢不尽绵薄之力!死?死何惧哉!” 李孟羲默然。 种种算计,虽能避免日后涿州军被朝廷攻讨,谋得一时安稳,然,朝廷可欺,涿州军能安稳,皇甫嵩,却不可拿捏。 正这时,边上,负责接收弓弩的涿州军士卒回来禀告,说千张弓弩已足。 李孟羲还未答话,皇甫嵩冷声立问,“兵械已与你涿州军,尔何时撤围?” 李孟羲顿了一下,道,“明日。” 皇甫嵩立时怒了,拍桉而起,“岂有此理,安敢戏耍老夫!” 李孟羲同样起身,澹澹道,“老将军勿躁。非是晚辈毁约,乃顾虑万一尔官军脱围之后,立反扑而来,我军抵挡不能。故,防备之。” 皇甫嵩忍怒,“那你道说,何时撤围?” “明夜。” “夜里?当老夫三岁孩童不成?”皇甫嵩气笑,“我军夜里行军,你若偷袭,老夫岂能不大败?”皇甫嵩愤怒。 李孟羲依然一脸澹然,“老将军也知,夜里出行,极险极危,正如此,晚辈方才敢于夜时撤去合围,而不忧尔官军万一反扑。” 皇甫嵩依然愤怒,斥问,“荒谬!老夫怎信你?怎知你不会趁夜袭我?!” “笑话!”李孟羲嗤笑一声,“某若想灭尔,今刻令下,不到天黑,便可尽灭你三万人马,何须再等夜时,何须偷袭?” 李孟羲毫不留情的狠狠地嘲讽了皇甫嵩一番,驳斥的皇甫嵩哑口无言。 末了,李孟羲目视皇甫嵩道,“明夜,近晨,天将亮未亮,鸡鸣声后,便是撤围之时。” 说罢,李孟羲转身欲走,身体转过,李孟羲突然又转了回来,看向皇甫嵩,笑道,“老将军可于今夜,早早拆下营寨,以便拔营之时,立时能走。” 说完,又补充一句,“可放宽心,晚辈绝不会趁将军寨墙空缺之时,突然攻伐。” 朝皇甫嵩拱手一礼,“就此别过,明晨,鸡鸣声起,我军必如约撤围。 至于今日白日,我军一日一夜可扩壕近二丈,晚辈谢过将军弓弩军械,为表诚意,我军壕沟土垒立停,绝不再撅土一分。将军若不信,可派人监察之。” 转身,李孟羲便直接走了。 谈判结束了。 临走之前,李孟羲刻意提起官军营寨的事,是故意为之。 他越建议皇甫嵩把营寨早些拆了,一并带走,说绝不趁皇甫嵩寨墙空缺防备缺损之时趁虚而入,越这么说,皇甫嵩就越不肯把营寨拆了,反而会索性舍了营寨,直接走。 李孟羲的目的就在这里,目标是,皇甫嵩的营寨,目标是,让皇甫嵩舍弃了营寨。 目的是为了皇甫嵩脱围之后,皇甫嵩逃窜半途,扎营之时。 涿州军威慑力恒定,假设,皇甫嵩削弱一些,则就动态的等同于,涿州军威慑力强了许多。 皇甫嵩肯定无法一天就逃回,必然是中间需要夜里扎营。 那么,皇甫嵩夜里扎营,若皇甫嵩能扎坚固的营寨,营寨有坚实寨墙,有高高的箭塔,说不得,皇甫嵩也好,官军士卒也好,有营寨依凭,底气会很充足,彼底气充足,或许就生了反攻之心,涿州军便多了几分危险。 故,临走之时,李孟羲忽然想起了此事,便故意提了军寨,就是为了故意暗示皇甫嵩,使皇甫嵩做出错误的判断。 也不算错误的判断,出于谨慎,皇甫嵩宁可弃寨而走,也绝不拆掉营寨使官军无所依凭,这也对,时时谨慎。 皇甫嵩本可能有弃寨而走,或者把营寨拆掉带着走,两种可能。 但在李孟羲故意引导与暗示之下,皇甫嵩便百分之百可能弃寨而走。 往大了说,没了营寨,出逃之后,皇甫嵩只能撂天野地里扎营,毫无依凭,亦无任何与涿州军相抗的底气。 往小了说,数万大军的营寨,又有寨墙,又是箭塔的,得多少木头? 说不得,把皇甫嵩军寨一拆,光是卖木头,就能卖个百十贯,那么多木头,够烧多少顿饭,够砍多少根火把,又够做多少辆板车,多少根木枪。 营寨不同别的,构筑营寨,需要很多长木头,长木头削尖就是好用的木枪。 涿州军军备贵乏,木枪已是最寒酸的兵器了,然而,涿州军连木枪也不完全够。得了皇甫嵩军寨的木头,涿州军少说能多几百根新的木枪。 只有一点,李孟羲回去半路才意识到,皇甫嵩怎么可能把一座完好的军寨留给涿州军,定是走的时候宁可一把火烧了,一根棍儿都不留下。 皇甫老儿必定放火烧寨,李孟羲觉得,得赶紧屯水去,到时说不定能抢救下木头。 幸好是,涿州军车辆多,人力多,瓦罐木桶盆子也多。 带着千架弓弩回营,还未来得及把弓弩分配下去,李孟羲立刻与刘备商议,建议收集军中盛水之器,备好水,以待明晨火起之时。 再说李孟羲带回来的弓弩。 谈判之前,和刘备张飞二人商议,和谈之时,该要什么为好,先谈到了粮草,涿州军粮草不足。 可再一讨论,李孟羲觉得,应该尽可能的削弱官军战力,问官军讨要粮草,粮草不能立刻削减官军战力,要的少了,杯水车薪,要的多了,官军不肯。 粮草不妥,兵器是更好的选项。 而兵器,又该是何种兵器为最优选项。 兵器军备,有铠甲,有马匹,有长枪,有刀剑盾牌,有弓弩,有箭支。 马匹贵重,要来可以。但,涿州军粮草本就不济,问官军要来战马,徒增拖累。 铠甲可增强涿州军战力,但不能有限削弱官军战力。官军少一甲士,一甲士变成了一无甲士,但其输出,依然未变。 甲士与无甲士持枪冲来,同样致命。 涿州军缺铠甲,索要铠甲不是最佳选项。 至于兵器,长枪短刃,涿州军有木枪替代。 比较下来,唯独向官军索要弓弩,方可最大程度削弱其战力。 假设官军要突然反攻,则官军必以弓弩开路,涿州军士卒少甲胃,必被弓弩重创。 故,削弱官军远程力量,则正中官军七寸。 弓弩又分弓弩与箭失,重中取重,取弓弩,不取箭失。 因,皇甫嵩军中箭失必多,纵是索他万支箭,假设他本来存箭,够每架弓弩三十支箭,索他万支箭,皇甫嵩依然每架弓弩剩均分二十支箭。 三十支箭足以用到战斗结束用不完,二十支箭同样够用。 故,索箭万支,对皇甫嵩军中远程输出损害不大。 但要是索要弓弩,则不同了。 索其一张弓弩,皇甫嵩军中便少一分远程输出,索弓弩千张,皇甫嵩便少一千张弓弩的输出。 弓弩箭失为官军七寸,弓弩则为七寸中的七寸。 于和谈前认真讨论过,所以和谈之时李孟羲才只要弓弩,不要其他,自然也达成了最大程度削弱官军战力的目的。 千张弓弩对于军备贵乏的涿州军来说,是巨大补益。 军备分配下去才是军备,放着不用,只是物资。 若是一刻之后就要开战,则立刻把弓弩分配完才是最重要的事,李孟羲深知如此。 军中有弓弩部队,后勤淄重队更有一队快千人之多的储备弓弩手,这些储备弓弩手,全是之前特意收集的要么猎户出身,要么力大能开硬弓强弩的适合做弓弩手的人员。 之前苦于弓弩不够,兵员囤着,无法编入军队,现在弓弩有了,军中立刻多了弓弩手千人。 多的这千人弓弩手,还不是弓弩新手,而是经验丰富的猎手,力量强悍身强力壮能把弓拉八成满,能把强弩拉开,半精锐的弓弩队。 只此一队千人之多的半精锐弓弩队,涿州军整体战力又提高了许多。 从合围官军开始,涿州军的最主要目的,非是歼灭官军,而是要尽可能,以最快速度,逼退皇甫嵩,最好是不爆发战斗。 如今,计划到了中段,皇甫嵩即将仓皇而走。 和谈也和谈了,涿州军也决定撤下重围了,撤围还剩最后一个大问题。 为合围官军,涿州军动用九万之多的庞大人力,这几乎是涿州军半数人力,所有可战人力。 但,除了合围,在前方还有四十里埋伏,前方埋伏已经没有人力了,除非,把合围兵力撤下大部分,赶紧调往前方埋伏。 问题就在这里,兵力撤不下来。一旦把兵力撤的太多,官军一见,便以为有机可乘,会起反攻之心。 关键就在,不能让官军见涿州军把人撤走。 不让官军看见,关键便是——夜里。 夜里把合围兵力撤下,趁夜调动,前去埋伏。 故而,李孟羲没有立刻说撤下合围放皇甫嵩走,非要夜里。 夜里,官军不能知涿州军虚实,正好混水摸鱼。 若说涿州军趁夜撤下大部分兵力,官军若用险,趁夜反攻如何。 存在此可能。 然,涿州军撤下八万,留一万,又有壕沟土垒,一万兵力,借地利合围三万官军,依然优势,官军纵是用险,涿州军依然能胜,败的可能极小,若真败,一万留守之兵,败退而回,涿州军本营也有营寨,也能持之守御,足以抵御官军。到时,前出之数万大军,闻训再反杀回来,前后夹击,官军焉能讨好。 夜中再大调兵马,于涿州军,无险。 第五百五十五章 快速补给队 谈判之时,涿州军说立停扩壕动作,待皇甫嵩回营,登上箭塔,登高观察之后,观察很久,涿州军如约撤掉了挖掘壕沟的民夫,完完全全停下了扩壕之举动。 皇甫嵩不由的松了一口气,面上露出深深的疲惫之色。 皇甫嵩想必以为,涿州军停下加强壕垒的动作,是两方交涉的结果,是拿千架弓弩换来的涿州军退让。 而实则,跟交涉无关。 一切皆在李孟羲算计。 若涿州军真欲全歼官军,自然无论如何也要拼命扩宽壕沟,加高土垒。 壕沟宽上一分,涿州军优势必然大上一分。 然,从壕沟开始挖掘的第一天起,最终目地便只是为了逼退官军。 不到逼不得已,涿州军不会与官军火并,与官军和谈与否,涿州军必撤走。 皇甫嵩若猜透涿州军意图,何必焦灼,只需等下去,涿州必退。 可惜,皇甫嵩不敢坐看涿州军日日挖沟,枯等下去。 涿州军中,全军下令,全面停下挖壕,全军歇息。 与此同时,军中开始抽调车辆,还有木桶木盆陶罐等水具,组成了一支数量庞大的车队去几里外取水去了。 事涉明日之后四十里长的埋伏,还有一处麻烦未解决,为后勤补给的麻烦。 埋伏既然前置四十里之长,前驱埋伏的士卒,就难以回营吃饭。 官军少说得两日才能逃走,涿州军少说两日才能彻底摆脱官军,两日之间的补给便成不得不直面的问题。 和刘备张飞两人合计了一下,补给之法有,发给前驱埋伏的队伍柴火炊具还有粮食,使其自决。 再一法,可组建专门的后勤补给队,统一补给。 至于前者,让负责埋伏负责包围圈的士卒带上炊具,自己解决饭食,李孟羲觉得,这个方法容易出问题。 假设,正是饭点,本该列阵合围的士卒,却都吃饭去了。 这时,官军队伍恰好到,岂不,包围圈一大块破绽便暴露了一下出来。 皇甫嵩见涿州军紧密合围之阵势,突然有了缺口,再一看,一伙涿州军士卒慌里慌张的丢了碗跑过来,欲要填上缺口,皇甫嵩岂能不知此时为绝好的反攻时机。 于是,官军趁势反攻,涿州军所有布置,因一群士卒顾着吃饭忘了军务,致包围有缺,致官军反攻,致双方大战,致一切布置,全部白费。 有鉴于此,李孟羲觉得,还是由专门的补给队更稳妥。 问题便就在这里,保障数万大军的后勤,为这数万人送粥送饭,工作量极大。 考虑到这点,李孟羲冥思苦想,思考该如何简化补给,以降低后勤压力。 李孟羲想到的是,可以发压缩饼干,前去埋伏的军士每人发两天量的压缩饼干,这样,就保证了正常的食物需要。 士卒带的有压缩饼干,后勤车队只负责向前方埋伏的士卒们提供必要的水就够了,后勤简化了一半,后勤压力小了许多。 压缩饼干是好东西,然而压缩饼干是没有的。 李孟羲又想到的炒面,这个可以。 但是炒面做起来也很难,一是,军中粮食大多是黍子,囫囵的麦子之类的,面粉很少。二是,没有适合加工炒面的铁锅。 军中炊具,全是适合煮东西的陶罐瓦罐之类,这些东西煮东西可以,炒面粉却不好用。 又卡住了。 最终问题的解决,还是刘备提供方法的。 刘备说了一个方法,可以把黍子加少许水,煮成稠糕状,然后拿快子分成数块,每人拿上几块,麻布一包,带着便走。 一听这个方法,李孟羲便想起来了。 据说范仲淹读书时家境贫寒,每餐的食物,只是把小米熬成稠粥,拿快子一分数块,每餐吃一块。 范仲淹同窗同情他,送给他许多美味佳肴。 但过了几天,同窗来看望,看到范仲淹把美味佳肴全放坏了都没吃。 同窗很生气,质问为何把食物放坏了也不吃。 范仲淹解释说,非是不领好奇意,只是怕万一吃了美味佳肴,日后就吃不下粗茶澹饭了,同窗这才理解。 此中道理暂且不谈,最不起眼的一处,熬粥,把粥熬成糕,这是一种方便食用,也方便携带的处理食物的方法。 李孟羲怎么也想不到,竟然可以用麻布盛粥,连碗都省了。 补给问题已解决,可立使军中升火熬粥,多多加粮,尽可能把粥熬的稠一点,更扛饿。 于是乎,在和谈之后没多久,官军便发现,涿州军阵线之后,炊烟四起。 此时还是上午,远未到中午。 官军士卒见此异常,赶紧回禀皇甫嵩。 皇甫嵩谨慎思索之后,以为,涿州军早早造饭,估计是要预谋攻击,或者预备撤离。 皇甫嵩猜的全然错了。涿州军加紧造饭,不是为了预谋攻击,也不是要拔营,而是为了埋伏。 官军与涿州军两方又陷入了安静的对峙。 皇甫嵩在不知不觉中被涿州军又一次拿捏住了。 今日,涿州军壕沟土垒彻底暴露在官军眼前,直接把皇甫嵩逼到了死地。 绝境之下,老将皇甫嵩本欲等到今夜拼死一博,看能不能成功突围。 皇甫嵩本欲拼死一搏,然,涿州军竟然愿意和谈,愿意撤围。这一下,让绝境之下士气有所回弹的官军,又有了希望,不再欲拼死突围。 攻城之中,有围三缺一的战术。 现下,把官军围死,又给了官军希望,同样是削弱了官军的作战意志,连皇甫嵩的作战意志也削弱了,与围三缺一有异曲同工之妙。 李孟羲把事情安排完,一考虑到晚上还得调动兵马,还得趁夜去布置埋伏,又是一夜不能睡,索性直接睡去睡觉,晚上再起。 大白天直接睡觉,李孟羲随意躺到一架板车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与此同时,李孟羲去休息了,刘备还在忙碌。 后勤补充方法已经安排好,士卒带粥糕为粮,补给队送以清水,有粥有水,足以撑过两日。 关于补给队该如何布置,刘备有自己的想法。刘备想到的是,既然埋伏要赶在官军之前,补给队送水也得赶在官军之前,若只靠人背着扛着去送水,超不到官军前边去。 所以,需要有快速的补给方式——快速补给方式便是,游骑商队。 驮马加一架板车,板车上装半车水,便能以远超步卒行军的速度,快速完成补给。 游骑商队的快速机动能力,和足够的物资携带能力,竟然还能用到快速补给方面。 有时,需要以最快速度将粮草运至某处,此情况之下,粮草运载量不需太大,但运载速度要足够快速。 游骑商队的半载马车,运载量比牛车少,但比人的运载量大的多,更重要的是,速度远比牛车和人力携带快,半载马车是最快的补给方法。 刘备涨了本事,竟然单独发掘出了快速补给队的用处。 这是对后勤补给体系的重要补充,是值得李孟羲着重写在兵法中的内容。 第五百五十六章 夜临 时间在缓缓流逝。 时间到了中午,又过了中午,又到了下午。 这过程中,李孟羲只是被子蒙着头睡觉。 半途有醒来几次,每醒来,李孟羲睁眼看了看天色,然后继续睡,他非要睡到天黑,睡一整天,养精蓄锐一整天不可。 时间到了下午,傍晚之时。 此时,涿州军与官军相安无事,安静一片。 远在七十里外,有另外的事同时在发生。 关羽所部八百奔袭之士,在一个白日紧急奔袭七十多里之后,关羽部前锋骑兵终于接近巨鹿城。 远远的看见城池之时,先锋骑兵朝城池方向看了一眼,略作停顿之后,继续朝城池接近。 就在到离城半里处,冷不防,突然斜里埋伏的官军哨骑从树林里闯了出来,拦住了去路。 先锋骑兵一开始略有紧张,但随后,立时冷静下来。 “某乃是董卓麾下!”先锋骑兵刻意把手中的董字旗举起晃了一晃,朝官军哨骑问道,“城池可好?可有贼踪?” 官军哨骑也在警惕的打量着面前自称是董卓部的骑兵,见对方手里举着董字帅旗,身上有甲有盔,甲下是大汉赤色军服。 再看此人衣冠整齐,看着不像贼人。 官军哨骑的警惕便去了三分。 “城池无碍。未见敌踪。”官军哨骑道。 “那便好。”涿州军先锋骑兵回了一句,手拉缰绳,调头就走,“某去了。” “不入城歇息一晚?”官军哨骑赶紧劝留。 “不了,军务要紧。”涿州骑兵不欲多做停留,拒绝官军的好意,着急着走。 不防,官军骑兵很是热情。可能是觉得友军大老远跑过来,不留宿一晚,说不过去,官军骑兵追了上来,“天眼看要黑,留宿一晚再走。” “不必,军务繁忙。” “那吃罢饭再,耽误不久。” 涿州军哨骑不得不勒马停下,看着喋喋不休的官军,“停!莫送!”涿州军骑兵毫不领情的不得不强意驱赶。 待对方停下不追,涿州军骑兵终于摆脱了对方,立刻打马离去。 官军骑兵望着走远的董卓麾下,只当是友军哨骑探查敌情路过了此处,而未做多想。 不过一个小小的插曲,看似涿州军骑兵轻轻松松就骗过了官军哨骑,一点惊险没有,实则,能如此云澹风轻,功夫全在事前。 在事前,李孟羲等人凑一起,详细考虑过向巨鹿城接近时可能遇到的所有情况。 遭遇哨骑盘问的情况,事先众人也便考虑到了,为应对此中情况,从硬件上,先是着人做了一杆董字大旗,然后又找来干净的大汉制式军服,还有制式铠甲头盔,连哨骑本人,也被要求把头发给梳理好,把破衣服换下,军容越像官军越好。 于是,便有了方才一幕。 官军哨骑见涿州军先锋骑兵,见涿州军骑兵干净整洁,第一眼,就觉得涿州军骑兵不会是贼人探子。 要是没有刻意去找军服,涿州军骑兵还是穿的普通衣服,难免违和。 再有,软件方面,李孟羲等人考虑过遭遇哨骑盘问所有可能情况。 应对每种盘问,都有早就安排好的话术。 对话,应付,应付完是撤走还是顺势继续往前,全都有考量。 然后,这才能因准备充足,涿州军前锋骑兵遇到盘问,准备充足,游刃有余。 再说涿州军前锋骑兵快马加鞭的匆匆回赶,半路拦住了关羽大队,说前不远便是巨鹿城。 关羽往身后看了看,身后八百奔袭之士,一路急袭七十多里之后,个个跑的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关羽下令,远离大道,择地扎营。 按事先商议好的夺城计划,临近巨鹿城之后,应隐藏行迹,莫让城中官军知晓有大军抵达,然后,趁夜偷城,打他个措手不及。 于大道旁两百步以外一处利于隐藏处,跑了一路疲惫不堪的众士卒,毫无形状的就地躺了一片就地歇息。 关羽素来严厉,现在看到麾下士卒烂泥一般随地就躺,看在眼里,却不去管。 这次奔袭,乃涿州军第一次奔袭作战,总得来说,关羽对麾下这些奔袭之士,不能说满意,而是极其满意。 一路七十多里急行过来,到地儿,八百多人,还是八百多人,无人掉队。 麾下士卒都在休息,关羽却无暇休息。 方才先锋骑兵有报,说城外有官军哨骑埋伏。 这也是麻烦。 官军有哨骑埋伏城外,万一晚上摸过去偷城的时候,被哨骑察觉,一个不慎,哨骑先一步向城头预警,满城守军若是有了防备,便再难以下城。 关羽问先锋,“你遇哨骑,哨骑是从何而来?” 先锋答,“城外树林。” 关羽再问,“树林在何处?” “路边。” “路边何处?” “路左。” “路左多远?” “大抵百步。” 关羽认真的问清了所有情况之后,应对官军布在城外的哨骑,关羽有了应对之法。 官军哨骑可能藏在城外大道以左,离大道百步左近的小树林里,为防哨骑预警,惊动城中官军,可遣人围杀之。 派弓弩手一队并骑兵一队,趁夜,悄悄摸向树林左近,林中若有哨骑暗伏,惊之出,再弓弩齐发。 若弓弩未能见功,骑兵立追击,绝不使其能向城头预警。 将暗骑消灭以后,剩下的,便是大队人马悄悄摸向城池,趁夜偷城。 时间悄然流逝,太阳落山,天色渐暗,关羽与所有奔袭士卒,边歇息边静静的等着,等夜幕降临。 当天色终于暗了之时。 相隔两地,七十里远。 合围对峙之处,睡了一天的李孟羲,突然又一次醒来了。 这次,醒来掀开被子一看,天色一片漆黑,李孟羲便知道,天黑了,该干活了。 去找到刘备张飞,一块吃晚饭。 晚饭过程中,李孟羲问,“留守兵力可分派妥当?” 刘备点头道,“已分好。留一万二,余下全撤走。” 九万多兵力构成的合围,在布置合围时,就花了很多功夫。 现下要撤围,撤掉哪些,留守哪些,人力统筹,又是大问题。 白天一天,刘备已悄悄的把合围兵力,重新拉了一遍。 要留守的,依然分散各道防线之后,预备撤走的,人力聚拢到了一起,队形也排好,头尾安置妥当,要走时,直接整队能走。 第五百五十七章 故技重施 夜晚,大约亥时,篝火旁静静等着的李孟羲,抬着头看着天上的月亮缓缓在天空移动,约莫时间差不多了,他突然起身,向一旁张飞刘备说到,“夜不早了,某先去了。” 刘备忙起身相送。 李孟羲这边要调动兵马,还需有人配合。 张飞穿上铠甲,提上丈八蛇矛,也出去了。 很快,安静的夜晚,便喧嚣了起来。 张飞先一步带着步骑三千,冲出土垒,朝官军营寨包围去了。 三千兵马人嘶马鸣之声,惊动了满营官军。 待皇甫嵩匆匆出来观瞧,看到营寨之外,涿州军人影纷乱,围在寨外不远,火把通明,一时数不清不知多少,更有大量骑兵在绕着营寨奔驰,马蹄声隆隆一片,大有作势欲攻之势。 皇甫嵩以为涿州军是要攻营,紧张不已,立令军中戒备。 可等了许久,只见涿州军骑兵绕营奔走,迟迟不见有人来攻。 正疑惑时,涿州军中忽然一将近前。 张飞在一众步卒簇拥之下,行至官军寨门之前,火把的光中,张飞身上铁甲在火光中显得光耀粼粼,张飞持矛朝官军营中喝道,“恐尔官军趁夜反袭,故特来戒备,谁人不服,便出来一战!” 张飞麾下士卒也跟着喊,“谁人不服,出来一战!” “出来一战!” …… 谁敢冒死出战。无人。 没料到,白天皇甫嵩主动挑起斗将,却反让涿州军多了意外之喜。 没有白天的斗将,没有张飞一人连胜九将的赫赫凶危,现在到晚上再贴近合围官军营寨,官军势必出来相抗。 白天若不是恰好斗将,恰好压灭了官军不安分的想法,现在张飞逼近皇甫嵩营寨,皇甫嵩就该出来相抗,相抗的方式,大可能,会是斗将。 张飞抵近包围,是故意大动干戈,是为了李孟羲大调兵马做掩护,一旦官军出来,则是对涿州军暗中行动的极大干扰。 意外之喜便是在这里。 张飞在白天先一步打的官军胆寒,到夜中,官军营寨被逼近围困,皇甫嵩最佳对策,本该是借斗将之名,逼退张飞。 结果,白天已经斗罢,皇甫嵩也好,官军诸将也好,现下没了出营和张飞厮斗的勇气。 再有,依照约定,明晨涿州军就撤下合围,三万官军便能安然脱困,皇甫嵩不愿节外生枝,便只能忍下涿州军绕营喧嚣咄咄逼人之举。 满营官军,想的都是谨慎防守,不让近在迟尺的涿州军突然发难。 官军中唯有一人,曹操站在箭塔之上,登高观敌,涿州军骑兵就在寨墙外边,就在箭塔下,贴着寨墙环绕不止,曹操注意力不在近在迟尺的涿州军骑兵那里,反朝远处漆黑处看去。 朝远看,安安静静,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回想昨夜与前夜,涿州军阵线之后,夜里还有火把的光亮,现在却一点光亮也无。 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异。 涿州军突然遣兵马前来围寨,后阵又悄有变故,让曹操感觉隐隐不妙。 再一想到,就在三日之前,就是夜里一个不妨,被涿州军骑兵堵在了营中进退不得,没想到当时一夜之间,涿州军竟用车阵把官军营寨整个合围。 官军数万大军因此陷入绝境。 当时夜里,涿州军骑兵也如今夜一样,绕营奔驰呼喝声嚣。 事后回想,涿州军是用战马奔驰的马蹄声,遮掩大队人马调动的声音,以使人不知鬼不觉,便成暗中谋划。 已经吃了一次大亏,有前车之鉴,今夜再见涿州军异动,曹操敏锐的觉察到,涿州军是想故技重施。 前番夜间大动作,涿州军一夜之间把合围官军大营围了个水泄不通。 今番涿州军又有算计,又会如何,是还要合围不成? 可,涿州军已成合围,土垒壕沟深筑,且已明说明晨撤围。 明晨既然撤围,那涿州军何必夜里再有动作。 难道明晨合围是假?是缓兵之计? 曹操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无论如何去想,曹操想不明白,区区一日一夜的缓兵之计,能让涿州军增添多少优势?是能多挖丈许壕沟? 总不能,涿州军是要夜里全军撤离了,是怕动静太大,故而以骑兵遮掩之。 这个想法刚一浮现,曹操便觉得绝无可能。 涿州军有何紧急要全军连夜撤离,毫无道理。 曹操差点就猜对了,涿州军还真就趁夜几乎全军撤离了。 与此同时,李孟羲这边,灯熄火暗之中,一队长长的行军队列,绳索前后连缀,千人不止。 队中,人衔枚,马裹蹄,悄无声息,抓着绳索摸黑往前在夜间行走。 说来这第二次夜间动作,已经算是轻车熟路了。 有过之前的经验,之前要夜间布置兵马的时候,人员得安排,纪律得强调,大量绳索得去收集,当时方方面面都很仓促,现在,人力是有早安排好的次序与编队,纪律早强调过了,绳索更是不缺,不论李孟羲还是士卒们,全都有夜间行动的经验,比三日前的夜里,现在调动熟练了不是一点半点。 因官军大营是扎营正中,目的地是越过官军大营之后东数里之后,有官军大营挡在之前,势必要绕路。 李孟羲熟悉方圆十里的所有大路小路,他手中有一副张角所赠的地图,绕路而已,他领着人按着图摸了过去。 两刻钟之后,李孟羲带着人绕了好大一圈,不知到了哪,四下黑漆漆一片。 按说,是绕到官军后面去了。 但黑灯瞎火一片,又没有地标可以判断方位,李孟羲也不确定,到底到了哪。 荒郊野外,按常理,本来是没有地标的,但是几日之前,有了人造地标。 李孟羲叫过身后骑兵,交代,“点上火把,往前,顺路直走,走到十字路口停住看看,看两边有杨树没得。 左右应当一边有一棵杨树,若有,回来禀告。” 骑兵掀开板车上麻布,麻布下是火盆,火盆里乃是燃烧的炭火。 火把轰然一声点着,骑兵拿着火把向前去了。 寂静夜中,单调轻快的马蹄声嗒嗒而去,很快便消失不见。 就几里路,步兵得好久一段时间走,骑兵用不了多少时间就到。 受命而去的骑兵走了一会儿,终于到了所说的大十字路口。 停下,往右手边看。 黑乎乎一片,没有看到有什么杨树在。 略作思索,骑兵骑着马,往右边岔路小跑过去。 不到百步,果然看见,路边有一棵枯杨树,就在路边长着。 然后,又朝左手岔路过去。 左岔路,也有一棵枯杨树。 如果说荒郊野外遇到一棵杨树是偶然,那么遇到两棵左边一棵右边一棵很对称的都在路边的杨树,毫无疑问,就是李孟羲前两天找人挖走特意埋在那里的杨树。 骑兵调头回转,向李孟羲回报说前方果有十字路口,果有杨树两棵。 看来没走错路,张角给的地图很精确。 李孟羲朝身后看了眼,“走,都跟上,莫掉队!” 又是一刻之后,李孟羲带着人,赶到了目的地。 当李孟羲下令令点起所有火把之后,瞬间,荒野之中一片明亮。 这第一批跟着来的千余步兵,还跟着许多车辆,车辆上除了放步卒们的木枪以外,还放着火盆,还放着许多火把。 本来漆黑不能视物的黑夜,有了火把,调度变得容易的多。 李孟羲和百夫长们,领着人,一队一队的去往事先安排好的的埋伏点去安置。 离主路两百步以外,野地里能找到用铁锹用锄头等物挖掘出的浅浅土沟。 李孟羲在检查着这些土沟,他拿着火把,从一个土沟这端,走了四十多步,走到另一端,复又走回来。 看向周围士卒,李孟羲给众人解释到。 “看脚下,这道沟后,便是埋伏之处。 以沟为界,埋伏于界后,埋伏之时,伏地隐匿。 何为伏地?趴地上,手里枪也按到地上,此便为伏地。 夜里地凉,我知,夜里不必伏地。 但待明早,天将亮之时,官军要脱围而出,到时,各部必要埋伏好。 但有哪队不依令而行而致埋伏不成,则立斩队长!” 交代完,李孟羲又令士卒们原地演练一下。 不过是就地一趴而已,没甚难度,士卒众人完成的干净利落。 再带着众士卒,往前走,走了七八十步以后,前边又遇到挖好的直熘熘的一道土沟。 李孟羲指着脚下的土沟又道,“远的那道沟,用以埋伏。 那近的这道沟,是用来作何? 埋伏之后,官军一旦入围,咱就得冲杀而出。 这第二道土沟,便是杀出之后,列阵之处。” 经过李孟羲的解释,众卒恍然。 李孟羲再令众人于列阵之处,摆前后枪阵三排。 在各自队长的调拨之下,众步卒列阵,前后三排枪阵列完,刚好是,枪阵的横长,刚好是跟土沟的长差不多。 这不是偶然,而是精确测量过的。 枪阵排列时,一个枪兵大致占半步左右的宽度,只要算好包围圈多大,预计投入兵力多少,就能精确计算出每段枪阵的长度和兵力数量。 这就是为什么几队步卒往列阵处看似随意一站,几乎刚刚好,三排枪阵排完,人力一点不多,一点不少。 步阵安排完,李孟羲又带着骑兵去布置。 和步兵不同,步兵伏地埋伏,地上一趴就看不见了。 骑兵目标大,尤其是战马不同于人,让战马往地上趴,战马并不那么听话。 又要用骑兵参与埋伏,又要使骑兵不被发现,解决方法便只有一个——让骑兵埋伏更远一点。 步兵埋伏两百步外,骑兵就埋伏更远,再让骑兵埋伏时下马,进一步减小目标,就减少了暴露之可能。 李孟羲带着一队骑兵,一直往远走,一直走到一丛灌木丛前。 李孟羲道,“此便为你部埋伏之地。” “瞅脚下。”李孟羲提醒。 骑兵们都朝脚下看。 过来的时候,还没察觉什么,拿火把往脚下一看,骑兵们顿时看到,有一道很长的浅沟,从远处一直蔓延到了灌木丛前。 李孟羲对骑兵队什长说道,“明早,听闻鸣镝响时,你留心盯着浅沟,带着人上前。 骑队太靠后,麻利点儿。” 说完,李孟羲带着骑兵队,顺着那道浅浅的壕沟原路返回。 一直走到预备列阵处,也就是步兵列阵两个阵列之中的地方,浅沟嘎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地上挖出了以三角形排列的一个个圆坑。 坑很分散,十个坑,遍布了很大的一片范围。 李孟羲给骑兵们讲解道,“尔等骑队,列队于步阵之中。 瞅见那些个坑没有?列队之时,一坑一骑,只要站好,就是个锥阵。” 骑兵们往脚下扫了一圈,看见留在地上的坑很是明显。 只要明早天亮,依沟列阵,都不用对齐了,简单的很。 在李孟羲安排好了步骑各一队之后,其他百夫长们,也把一队队人安排妥当。 人还未安排完,后边又有一队一千多人的兵力跟上来了。 在官军不能见的地方,在官军背后几里地外,荒郊野外,火把如同是萤火一样星星点点。 今次夜间调动兵马,比上次简单太多。 第一是,不管是各级军官还是士卒们,全都有了经验,调动起来轻车熟路。 二是,因为离官军很远,没有暴露的风险,百夫长们可以大声吼人,士卒们也可以堂而皇之的点着火把在百夫长们的安排下调动,可以明火执仗从容无比。 而像三日前的夜里调动,几乎是在官军眼皮子底下摸黑操作的,当时不仅不敢点火把,一次都不敢调动太多人,生怕脚步声大以致暴露。 调动难度骤降带来的便利是,可以快速布置埋伏,可以大量兵力一拥而上。 亥时四刻,十字路口处的第一处埋伏布置完成,一万五千多兵力安置妥当。 随后的安排,就简单的多,离十字路口朝后半里,在大道两侧,隔一段就是一杆早就立下的旗帜,只需按照步卒队的编制,每一杆旗帜处,留步卒三队,依次往前排就成。 当时间过了子时,夜半之后,李孟羲已前驱十里之远,布置完了数万兵力。 涿州军与官军对峙之处,张飞依然领人喧嚣扰乱官军视听。 远在七十里,关羽所部,终于等到了后半夜夜深人静之时,关羽立刻带人不点火把,不明火光,摸黑朝巨鹿城摸去。 袭城开始。 —— 巨鹿城在夜晚之时,四下城门已关闭。 在城外,有官军哨骑暗伏。 漆黑夜色之中,一队弓弩手悄悄朝巨鹿城外不远一片小树林摸去。 逼近树林之后,弓弩手左右分开,把树林整个包围了起来。 林中,官军埋伏的暗哨正坐在一截枯木之上,瞌睡的连连打盹。 忽然有石头飞入林中,铛的一声撞在了树干上。 官军哨骑立刻警醒过来。 “谁?!”哨骑警惕大起,忽的一声起身,出于谨慎,赶紧朝战马走去,解下了拴在树干上的缰绳。 冬! 又是一颗石头飞来。 哨骑心中一沉,立刻知晓,是有人摸过来了。 不再迟疑,哨骑灵敏的翻身上马,马鞭啪的一声甩在战马屁股上,战马受痛,希律一声,朝树林外蹿去。 正这时。 休休休! 箭失声突然大起,弩失如雨,全朝声音响起之处飞去。 急促的箭支啸响声中,先是战马中箭的惊哞声,然后是人中箭的惨叫。 再之后,扑通一声重物摔地的声音。 箭失依然继续射了一段时间之后,方才停止。 之后,弓弩队悄悄向林中摸去,搜到了被乱箭射死的官军哨骑。 城外一处暗哨已经拔除。 皇甫嵩治军有法,若方才弓弩不能建功,让哨骑走脱了去,徒只此一名哨骑,便足以让欲趁夜偷城之举全功尽弃。 他皇甫嵩麾下士卒不差,然涿州军众人更是谋划严谨,弓弩不能建功让官军哨骑逃脱了也无妨,林外另有骑兵静守以待,关羽亲自带队来围杀官军哨骑,哨骑绝无逃脱之可能。 第五百五十八章 奇袭巨鹿城(一) 深夜中的巨鹿城,一片寂静,只有城头巡逻士卒手中火把的光亮隔一段城墙亮起一处,让满城漆黑,多了莹莹光亮的点缀。 巨鹿城东南城角,城下,黑暗遮掩之中,一队不速之客朝城角摸去。 这队鬼祟的士卒口中咬着木棍,脚下步子小心的挪着,一点一点朝前摸索着前进。 他们摸过了护城深壕,悄悄到了对岸到了城墙下。 黄巾张角的提供的情报所说,巨鹿城东南角最为低矮,且可能是戒备最松散之处。 不必验证了,情报很准确。东南角的确是戒备最松散之处,因为隔着城墙,便能闻到从城中飘出来的阵阵臭味,就是粪坑。 就是因为粪坑在这里,防备才有疏漏的。 一众士卒聚集到了东南城角下,黑暗中,有人低声命令。 “盾兵,来!” 挪动声悉悉索索。 “梯子,绳索兵,上前!” 命令又下。 早有准备的士卒扛着梯子送了上来。 所谓梯子,不过是拿绳子和长枪接续的长不过四丈软塌塌的梯子。 负责梯子的士卒,摸着黑,小心翼翼的把梯子竖起,轻手轻脚的靠在城墙上。 梯子靠在城墙上时,只有嗒的一声轻响。 而后,照着此夜前便早已模拟过的袭城战术,盾兵们摸索着汇聚到梯子之下,把梯子簇拥了起来,盾顶头上,一块盾阵草草搭起。 黑暗中,有一人伸手去摸索盾牌,看盾阵搭的紧凑与否。 片刻后,“盾阵,起!”一声压低的声音响起。 刀盾士们起身,连带着盾阵也为之抬高。 黑暗中的声音又低喝道,“钩索前来!”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钩索士抵前,“来了!”钩索士压低声音说。 “上!” 钩索士腰上拴着好几根绳索,肩上也套着一匹绳索,早已准备妥当,摸索到梯子边,把一根木棍塞到嘴里咬着,手试摸着触摸到梯子之后,扒紧,手脚并用,抬脚往梯子上爬。 梯子只是用长枪和绳子绑成的,很不结实,钩索士一脚踏上梯阶,梯子吱呀一声响,要不堪重负一样。 幸而是行动之前准备充足,特意是挑选了身量轻小的士卒,并且用来绑梯子的长枪也特意选的枪杆粗壮的长枪,不然,若是由膀大腰圆的士卒来攀爬,梯子估计经不住重量。 一步一吱呀,梯子吱呀声中,钩索士爬了十几个梯阶之后,爬到了梯子最顶一阶。 此时到了梯子最高处,然离城头还远。 钩索士松开肩膀上挂着的一盘草绳,拎起事先绑好的绳套,在手中悠了两下,勐地朝上一甩。 啪! 绳套甩在了城墙上,啪的一声轻响。 城墙太高,第一下,力量不够,绳套未能成功丢到城头。 收拢了绳索,钩索士再次抓着绳套在手中悠起,荡悠几圈之后,借着转悠的力量,勐地脱手,绳套往上飞,绳子就在手里出熘熘跑。 这第二下抛绳,依然未能成功。 黑灯瞎火的,可见度极差,城墙又高,钩索士又晃晃悠悠的站在梯子上,发力别扭,综此种种,想要把绳套成功套在城垛之上,难度极大。 在关羽部出发之前准备绳套时,有士卒提过可以往绳套上坠个石头或者土坷垃,绳套又轻又飘,不好扔,用石头带着能扔高。 方法不失为一个好方法,但众人商议过之后,否决了。 石头的确能扔的很高,但要知,夜深人静的,往城头扔石头,必然声音很响,必然暴露。 因为担忧暴露,所以绳套只是普通的绳套,没加任何重物。 钩索士一遍一遍的扔绳套,一遍一遍的不中,下边守着的人就不停的听见绳子拍打城墙的轻微啪啪声。 就这样,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终于,钩索士再一次脱手将绳套往高处用力一抛,绳套飞过了城头,恰好搭到了城垛上,牢牢套住。 钩索士一看绳子没往下掉,心里一喜,赶紧用手拉了一下绳子,一拉拉不动,便知成功挂上了。 再用力使劲拉了几下,绳索岿然不动,必是套结实了。 钩索士赶紧朝下边低声交代一声,“挂牢了,我先上!” 下边等着的百夫长,终于松了口气。 绳套成功挂上城墙之后,钩索士手紧拽着草绳,脚登着城墙,手臂腿部腰部都用力,很吃力的一步一步往上蹬着朝上登,每上一步,绳子都往胳膊上收一截,缓缓的一步一步接近城头。 只此一处,钩索士的选择极其重要,若是准备不足,爬城墙都爬不上。 要得梯子经得住,爬梯子的士卒体重就得尽可能轻,然后,之后爬城墙,需要爬墙之人有足够的力量,爬城之人臂力腰马力量都得出众才行。 又要尽可能瘦小,又要身体结实力量出众,军中精锐战兵几千人,关羽找了一遍,愣是没找到几个复合要求的又瘦小又力大的人,力大者不少,瘦小者也不少,力大又瘦小者,却凤毛麟角了。 事先为选择一个最合适爬城墙的人,关羽花的时间不止一个时辰。 现在事到临头,精心挑选的爬城士卒发挥了重要作用。 爬城士卒拽着绳索一步一步的,虽然很慢,但速度稳健,一段时间后,终于爬上了城头。 此时,又有战术细节。 在爬上城头之时,突然跳上城头,极可能暴露。 故战前有特意安排的战术细则,爬城墙的人在登上城头之前,应尽可能少发出声响,且动作幅度要小,越隐秘越好。 正因为事先有过交代,在钩索士艰难的爬到了城头的刹那,就要翻身登城的刹那,钩索士突然想到了这一点,然后,机警的探头往左右扫了一圈。 登城处在城墙东南角,东南角是没有人的,但是朝右边城墙过道看,离的大概五六十步远,城墙过道有一堆篝火,两名官军守城士卒围着篝火,似是在闲聊消磨。 正好是一人背对东南角这边,把另一人也挡住了,钩索士缩着头小心翼翼的观察了半天,见篝火旁的官军一动不动,不朝这边看,一时半会无险,这才放心的手一扒城垛,一个翻身翻入,冬的一声落地。 袭城战术的不足之处,就在此时暴露了出来。 爬墙的人不应该穿鞋的,鞋子落地声音太响,若是光脚,方才翻入城垛的声音小的多。 还有一处未料到的地方,爬城的士卒连铠甲也不应该穿,金属铠甲一经磨蹭碰撞,甲片哗啦啦的响,会增加暴露可能。 自爬上城头的瞬间开始,钩索士心脏已经开始碰碰跳了。 上城的就他自己一个,边上不远,就是官军守城的人,万一让人家发现,岂不得被乱刀砍死。 钩索士紧张的不行,慌里慌张的把腰间的绳索一根根解下,然后小心翼翼的把绳索往眼前的城垛上去栓,边栓绳子,边不住转头看,生怕官军守城士卒突然起身朝这边来。 当先爬城的这名涿州军士卒,腰上是绑了三根绳索,爬上城来,立刻把绳索绑在了最近的三个城垛上。 这名士卒还记着昨夜军师和关将军两个的交代,还记得要把绳索栓紧一点,万一要是松了,万一有人爬了一半掉下来,袭城失败倒也罢了,爬上城头的那人肯定是逃不回来,肯定是死了。 这是故意恐吓攀城士卒的,故意说以利害,省得攀城士卒潦草应付。 把三根绳索全部栓好,并留心检查了一番,觉得是绑的很牢固,不至于突然断开,在城头的钩索士已满头汗水,顾不得去擦头上的汗水,从怀里掏出了一颗小石头,朝城墙外边丢了出去。 石头丢出后的三两息。 冬,啪,骨碌碌~一阵细微声响。 城下待守的涿州军士卒听到了石头掉落的声音,便知城头已妥当。 “上!”黑暗中,百夫长把声音压的极低,沉声下令。 得了命令,簇拥梯子旁的刀盾士们不动,后边的士卒众人凑到了前边来,抵近城墙根之后,手在城墙上摸索了片刻,便成功摸到了从城上垂下来的绳子。 三根垂下的绳索,便是三条可借力攀爬登城的通道,经过精心挑选的臂力出众的爬城士们紧拽着绳索,脚蹬着城墙,悄无声息的朝城头爬去。 片刻时间。 第二批三名登城士,先后翻上了城头。 三名登城士爬上城头的第一眼也看到了不远处的篝火还有官军士卒,若无严密的事先安排,登城士卒一看见敌人,大可能脑子一热就摸上去了。 三两个冲上去,人就没了。 偷上城头的人不多到一定程度,根本无法成事。 是事先的交代和战术安排让登城士们冷静了下来,选择克制与蛰伏。 冬,骨碌碌,啪。 城头又一颗小石头丢了下来。 城下得到信号,知道是爬绳的三人都爬上去了,可以后续继续上人了。 后续又是一组三人摸到了绳子,拽着绳子爬了上去。 就这样,三人一轮,以投石为信号,前后足足上了四轮,十三个涿州军士卒悄然摸上了城头。 到第五批之时,第五批三名涿州军士卒爬到了一半之时,意外突生,中间的那根绳索突然断裂,啪的一声闷响,紧接着在城头城下所有都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哐的一声重物砸落的声音,有人从城墙半腰砸落下来了。 这一下,城上城下涿州军众人心勐地全都提起来了。 就差一点,涿州军隐秘的行动直接就暴露了。 幸好事先准备充足。 一般人突然从高处跌落,下意识的反应是会立刻惨叫,不惨叫的也会下意识的大声哎吆一声,就这一声的哎吆,必然招致暴露。 涿州军离功败垂成,就差那么一点点。 若不是事先严令各士卒攀爬之时口中必须咬紧木棍,又有严加交代万一掉下来,忍住不能喊出来,谁敢误事,立斩不饶,有此双重布置,再加上下边有盾阵遮挡,有限降低了跌落之人坠落受到的伤害,这才有惊无险。 方才绳子意外断裂,那名爬在半腰的士卒下意识就要惨叫,但有木棍咬在嘴里,突然失重,一紧张,牙咬的更紧了,死死把木棍咬住了。 最终是,下意识的惨叫变成了从喉咙里发出的闷哼,消弭了一部分暴露的风险。 再有,最后发出的最大的声音是士卒摔下来哐的一声声响。 这一声响,声音不小,或许声音再大一小点就暴露了。 这一小点能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幸运的被事先的安排消弭掉了。 在事先,有考虑到万一爬城半途有意外,人掉了下来砸到地上发出了声响该怎么办。用盾阵防护,降低声响的想法是李孟羲提的。 因为有盾阵遮掩,人从半途掉下来,落到盾阵上,等于少了最后一人多高的加速距离,就这一点改变,使失足落地的士卒最终动能骤降,发出的声音也小了许多。 若无盾阵在下方棚拦,说不得声音再大一点,就惊动了城头之人。 已经出了意外了,负责偷城的百夫长不敢再冒险,吩咐身边两个士卒,低声道,“上去,准备开城门!” 得令之后,最后两个攀城士卒顺着还完好的绳子缓缓爬上城头,翻身落下之后,与城头蛰伏的众人低声道,“开城!” 城上已成功登城十五名涿州军士卒,这十五人猫着腰,轻踮着脚,贴着墙两边,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的朝篝火处摸过去。 城墙过道中,两名官军士卒围在篝火旁哈欠不停,昏昏欲睡。 忽然黑影一闪,冬的一声,背对着东南角的那名官军,冷不防头上被什么敲了一下,身体僵直了一下,直挺挺的朝后倒去。 篝火对面,另一名官军士卒,正满脸惊愕诧异之中,一名“官军”闪出身来,不由分说的扑过来,举起东西就砸。 反应不及,存活的那名官军士卒刚生警惕,慌忙要站起来,手忙就往腰间刀鞘上摸。 眼前黑影一闪。 冬! 脑门一疼,眼前一黑,这名官军也步了前者的后尘,被砸晕过去。 篝火照映中,一柄锈迹斑斑的染血的榔头一闪而过。 【榔头】,木工用具,锤子一种,锤头重二至三两,多有柄,柄长尺余至二尺不等,因形如狼首,故称榔头,钝器也。 早说了,奇袭之时,板砖和手锤比刀剑好用的多。 刀剑砍过去,把人家砍的啊啊的叫,一叫,不就敌军满营惊动了。 榔头照头一砸,当场挺尸,惊叫不能。 从木工营搜集来的榔头,甚是合用。 偷袭之下,两榔头,砸翻守夜官军两名。 得手之后,涿州军登城士卒不做停留,立刻沿着城墙过道,顺着城墙摸过去了。 第五百五十九章 奇袭巨鹿城(二) 登城之士不足双十之数,兵力稀少,不足杀退城头守军,亦不足杀入城内控制局势,唯有大开城门放大军入城方是最佳选择。 一众登城之士不做任何停留,快速朝城下而去。 半路,恰好遇到了上城巡逻的官军小队。 两下碰头,登城之士手中没拿火把,官军巡逻小队手中举着火把,再加上一众登城士步履匆匆,很惹人怀疑。 为首官军对队长拿火把朝前照了照,看着面前要下城的一众人,见这伙人虽然身上穿着赤红军服,身上甲胃一切正常,但隐约透着古怪。 官军小队长盯着面前的神情很不自然的同伍,疑惑问,“城上还好?” 登城士面色不自然,挤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还……还好。” 官军小队长点了点头,闪身让路,要让下城的同伍先下。 自知久留必失,登城士不做停留,低着头匆匆下城。 官军巡城小队就七八个人,这七八个人站在一侧,任由一群同伍从面前走过。 为首的官军小队长,目视着眼前人影一个一个走过,看见这一队人个个面生,且跟做贼一样,头低着不敢看人,官军小队长心中疑惑大起。 “喂!”官军小队长突然出手抓住最后一人肩膀,狐疑问,“你们是谁人部下?” 气氛死一样寂静了。 “俺们是,俺们……是,”被拦住的人,头不抬,支支吾吾,忽然勐地一个抬头,一脸凶狠看了过来,残忍一笑。 官军小队长暗道不好,身体一绷忙想抽刀戒备,面前的“同伍”抬手一锤子先砸了过来。 官军小队长只来得及侧头侧身一避,脑袋躲过了,本要砸到脑袋上的锤子砸到了肩膀上,冬的一声闷痛,半个肩膀都木了。 厮斗瞬间就全面爆发了。 官军小队长堪堪躲过一锤,第二锤紧跟着又来,右手被一锤子砸的使不上力,拔刀已经来不及了,身后已是城墙,躲也没地儿躲,情急之下,官军小队长抬起左手死死抓住对方手腕,发狠一声嘶吼,整个人带着全身的力量,朝对方扑去,拦腰把对方撞退了半步。 不待官军小队长进一步反攻,突然腹部被巨力狠顶,剧痛之下,官军小队长整个人身体一顿。 抬膝一记膝顶重创了官军腹部,趁其无力抵抗之时,登城士手中的榔头照着官军头颅狠狠地砸了下去,钪嗤一声榔头落下,一榔头把对方砸翻在地。 这不算完,一榔头之后,榔头一下一下继续砸下去,连砸了五六下,砸的对方脑袋血肉模湖。 “走!赶紧走!” 耳旁传来什长的声音,这名涿州军士卒呼呼喘着气,放下了已经死了的敌手不管,俯身捡起一根火把,匆匆跑下楼梯。 以有备算无备,人数又多,楼梯半道狭路相逢,登城士突然发难,迅速全歼了巡逻的官军小队。 要说,作为钝器的榔头,近身搏斗时杀伤力很是不错。 登城士众人身上都有甲胃,官军巡城小队也有甲有盔,方才以命相搏,官军环首刀来砍,不管是砍到了头还是戳到了身体,刀刃不能破甲重伤。 而登城士手中的榔头仓促间不管不顾的抡过去,砸到了手一榔头手断,砸到脑袋,哐的一下,就是官军士卒头上带着铁扎盔,一榔头中头,对方必晕乎,两榔头必站立不稳,三榔头必倒。 正因钝器犀利,一番惊险厮杀,登城士伤四人,一人耳朵被削,一人胳膊被划,两人躯干被捅伤,但是无一人重伤,更无一人身死。 反观官军,躺了一地,连个哀嚎的都没有,非死既昏。 幸而是关羽部准备充足,登城士卒的衣着也认真安排过了。 从军中收集来的缴获的大汉赤色军服还有大汉制式扎甲和头盔一整套一穿,比官军还要官军。纵是官军,也不可能全军都有成套的制式装备。 正因有甲服作为掩护,迎头正撞见官军巡逻队时,这才使官军巡逻队第一时间没察觉到异常,这才使对方一个不慎中了暗算,才干净利落的又解决了一股阻路之敌。 发生在楼梯上的战斗所发出的声响,已惊动了附近城墙上其他的官军。 城头火把快速移动,有官军士卒朝嘈杂声处追查了过来。 登城之士已先一步冲下了楼梯。 紧赶慢赶,一众登城士冲到了城门洞前,城门洞前,竟然还有一队官军在防守。 已经暴露了,失去了突然性,登城之士不得不冲上去拼死相搏。 官军守门小队有长器,有弓弩,弓手搭箭当先射死一人,登城队立刻只剩十四人,后又接战,官军丈长器之利,一杆长枪一杆长戈相互配合,左刺右拦,三两下刺伤一名登城士,那名登城士右手臂被长枪刺伤,抬左手抓枪不及,官军长戈钩来,长戈横刃一划,登城士颈间血线突现,噗的一前血雾自颈间伤口飙出,登城士捂着脖子倒下了。 因登城士手中兵刃只有榔头,榔头太短,不能与枪戈相抗,攻杀搏命势头险些就被杀散。 登城士士气略已动摇,众人不敢勐冲向前。 危急关头,有人振臂一乎,“冲嘛!怕死还不当鬼哩!” 说罢,手中火把用力朝官军枪戈士丢去。 火把有火且重,官军持枪持戈之士不得不躲避。 登城士众人有样学样,了了的几根火把全都丢了出去。 而后,众人拼死突前,冲到了贴身距离,跟官军士卒厮杀在了一起。 黑暗中,火光摇曳,兵器碰撞声和兵器划过铠甲的次啦声,负伤者闷哼声,尸体倒地扑通声,嘈杂一片。 一阵时间后,嘈杂声息。 下城时十五登城之士,杀败官军之后,幸存者仅余八人,死伤过半。 顾不得去管伤员,幸存的八人赶紧冲入城门洞中,巨鹿城城门厚重,门后门栓也极其沉重,手忙脚乱的去抱门栓,门栓彻底抬起,冬的一声落地,众人用尽力气手推肩扛去推城门,沉闷的吱呀声中,城门被一点一点推开。 喊杀声这时突起,闻声追来的官军巡城士卒追杀进了城门洞中。 城门只来得及半开,顾不得再推了,幸存的登城士慌忙放下城门,提着榔头,反杀回去。 城门洞中,火光一片,官军喊杀声缭乱,幸存涿州军登城士只余八人,势单力薄。 双方接战,只一瞬间,有登城士两名被长矛刺中,被长矛推着顶了回来。 眼看幸存的涿州军军士旦夕将灭,“杀啊!” “冲啊!” …… 忽然一阵来自城门外的喊杀声震城而响。 急促的马蹄声从城外冲近,黑暗中,马上骑士与其座下战马一团黑影,漆黑如鬼,来将闯入城门洞中的刹那,手中大刀朝左狠的一拍,反手一刀又朝右冬的一砸。 半开的两扇沉重城门在一拍一砸之下,哐哐两声巨响,刺耳的吱呀声中,城门被砸的缓缓洞开。 之后,来将冲势不减,勐的一提缰绳,座下战马前蹄一扬,马首一拱,呼啸前冲。 杀入城门洞中的官军士卒人数少说三十多人,正把了了几名敌军往外撵,城外一将突然冲了进来,未待看清人影,一道黑影呼啸冲来,风声刚至,冰冷刀锋亦到。 一抹雪冷刀芒横扫,当前的数根木枪应声而断。 最前的一名官军士卒,只见眼前黑影呼哧一声过,噗嗤,勐的颈间一凉,继而天旋地转,头颅已飞。 关羽悍勇,仗马快刀重,过人丛如同剪草,当者披靡。 在关羽带领下,涿州军大队人马鱼贯入城。 此时的巨鹿城,已满城扰扰,官军已经反应起来了。 黑暗之中,关羽凭着对巨鹿之熟知,直朝城正中官军屯兵府衙之处冲去。 用不着满城攻伐,因事先详知巨鹿城详细,知巨鹿城府衙中有校场,有大片空地,知此地利囤积大队人马。 由此判断,官军屯兵立营之处,大可能在城中校场。 故而,按事先谋划,大军入城之后,直奔府衙,可直捣黄龙。 确如所料,官军的确是立营城中校场。 府衙之中,留守巨鹿的官军将领突然从睡梦中惊醒,醒来之后,忽然惊觉似乎有喊杀之声。 正在惊疑,部下匆匆赶来,“将军,城中有乱!” 官军将领脸色大变,顾不得穿好衣服,赶紧找到铠甲兵器,匆匆去了。 关羽快了官军一步。 待官军将领匆匆点起部分兵马准备去压灭城中动乱之时,刚领兵出府衙大门,突然听见从喊杀声朝这边来了。 官军将领脸色瞬变,“退!快关门!” 前脚刚出的官军兵马后脚立刻又缩了回去,官军成功赶在关羽部大军包围之前,死死关上了大门。 没多大时间,关羽部抵达,不做迟疑,关羽立令麾下士卒把府衙团团围起。 关羽交代麾下道,“大门小门七处,莫漏一处。” 麾下百夫长领命而去。 内里,府衙之中,官军将领临危不乱,急切间连下数令。 “寻梯来,弓弩手上墙守备!” “你领百人,后门出,绕东巷,偷敌侧路。” “你领百人,出左门,冲杀敌军。” “余下众人,随某死守!” 在还不知敌人还不知敌情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官军将领能立刻做出正确反应,难能可贵。 但涿州军谋划太过严谨,袭城战术的每一个细节,全都经过认真考量。 不等官军从后门杀出,关羽已经命士卒把府衙的大片建筑群一圈大小七个出口,全部堵住了。 府衙大门之前,关羽看着厚重坚实的大门,还有两边高拔的围墙。 关羽心道,果然如此,攻城除却破城,城中还有城主府等处,亦可能有坚门高墙,亦难下之。 就一门之隔,里边乱糟糟的声音,一听就是官军在里边调动。 关羽不去管他官军如何,而是看向身旁。 关羽身旁,是数名背着树桩子的健壮士卒。 关羽看向士卒时,士卒嘿嘿一笑,跃跃欲试模样,“将军,撞门不?” “撞!”关羽挥手下令。 得了军令,破门士立刻解下背后的木桩子,两手提着桩子上绑的绳环,提着桩子,嗷嗷叫着朝大门冲去。 借着跑动的速度,抵达门前,破门士手中的桩子狠狠地朝大门撞去。 冬! 一声巨响。 大门被撞的一震。 紧随之后,冬! 冬!冬! 哐!哐! 冬!哐!哐! 撞门声一声接着一声,大门像是被数架攻城椎同时撞击一样,被撞的哐当作响,门后碗口的粗门栓被别的咯吱咯吱作响。 门后,官军将领惊骇的看着被撞的频频晃动的大门,突然一个机灵,“快……快把……把门堵上!” 官军将领发令的声音都在颤抖。 就在门后官军慌着去找一切能找到重物预备堵门之时,在府衙之外,高墙两侧,关羽部的下一波迅疾攻击已在酝酿。 大门左右两边,刀盾士们贴在墙下,前后三排,上下也三层,用盾搭成了两人多高的盾桥。 盾桥从最低到高,高度平缓向上,到最高处,离高墙墙头只有不到三尺距离。 关羽见两边盾桥已经搭好,“上!”他沉声下令。 早有准备的刀盾士,在盾桥后排着队,第一人后退了一步,然后借力勐地前冲,脚踩着前边同伍的手搭成的梯阶,一步踏出踩到了盾桥之上,顺着冲劲,脚步飞快,踏踏连响,瞬间爬了上去。 一墙之隔,里边,官军弓弩手刚找来了梯子,弓弩手抬着梯子,匆匆朝墙边靠近,准备搭梯子上墙头以弓弩还击,然而梯子还没到墙边,突然一个黑影噗通一声掉落眼前。 抬梯子的官军弓弩手一时愣神。 不待其反应过来,下饺子一样,翻高墙而入的涿州军刀盾士扑通扑通连接跳入,眨眼间,就有刀盾士四人跳入墙内,第五人的脑袋也出现在城头。 “杀啊!” 涿州军刀盾士举着刀,怒吼着朝愣神的官军杀去。 “杀啊!” 一旁,也有喊杀声响起,左边高墙也有人跳进来了。 涿州军刀盾士如若狼入群羊,杀的官军措不及防,官军士气摇落。 第五百六十章 城破 皇甫嵩留守的将领水平可以,其并不是对敌袭毫无防备的,而是有所准备。 官军将领事先有考虑到万一敌袭万一敌军破城之后又围攻府衙该如何应对,因而早在营中预备了一些梯子,以在防守时供弓弩手爬墙反击之用。 因为有所准备,关羽刚把府衙包围,没多大一会儿,官军士卒便能立刻把梯子抬来用。 若非如此,深更半夜,仓促去找梯子,哪里能找的到。 可惜,徒一将之良,焉能比的过涿州军众智高妙。 官军应对堪称神速,然而,梯子神速而来,尚未至墙下,弓弩手尚未爬上墙头,涿州军刀盾士便先一步跳了进来,手无利器的弓弩手,遇到嗷嗷叫的刀盾锐士,被杀的乱蹿。 涿州军兵力投放速度实在太快,有盾桥作为支撑,墙外士卒过盾桥如过坦途,兵力投放速度极快,五息不用,便足一人冲到墙头,跳墙而下。 院子里,厮杀激烈,每一瞬息都有双方士卒的人命陨落。 然,左右两架盾桥投放的兵力的速度,比涿州军士卒阵亡的速度更快,在极快的时间,兵力源源不断的累积,刀盾士迅速达到了三十人以上。官军将领在第一线厮杀,杀的浑身溅血,身被八创,手中一口长剑满是豁口。 斜里一戈钩来,官军将领提剑格之。 乒! 兵刃相交。 涿州军刀盾士一戈挥出之后,顺势往偏处一勾一拉,欲挑开官军将领长剑,官军将领一步后退,抽身脱离。 刚退一步,边上一手戟掷来,眼睛只看见黑影一闪,躲之不及,臂膀上便噗的一声为飞戟挂伤。 杀的热血沸腾的官军将领仓促定神一看,左右竟没了自己人,全是敌军身影。 奋而挥剑乱砍一通,冲出合围,官军将领朝身后溃不成军的官军士卒大吼,“退!回守校场!” 溃不成军的官军士卒得令,仓皇回退,弃了前院。 涿州军刀盾士紧追不舍。 大门处,吱呀一声,大门被从里边打开了。 事先准备的破门器,没发挥上大的用处。 尽管,几名身强力壮的破们士提着沉重的木桩哐哐一阵砸,很快便把碗口粗的门栓给撞弯了,已破门在即,但还是慢了一步,不等外边破门,里边的刀盾士们便已经杀溃了官军,从里边把门打开了。 这到底是盾桥太好用,还是破门器效率低下,难说究竟。 大门一开,涿州军大队人马大声喊杀着,蜂拥而入。 —— 校场,官军大营之处,满营官军数百士卒全都惊醒了过来,大多数士卒甲胃不齐,草草摸了兵器便冲了过来,聚集在自家主将身旁。 浑身浴血的官军将领都杀的头脑发热了,依然留有几分冷静。 回守校场,有了稍微的喘息之机之后,官军将领并没有立刻带着人手反扑回去,反下令就地驻守。 “枪兵在中,盾兵左右,弓弩手,给我爬房顶去!快!” 官军将领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朝慌乱不定的麾下士卒吼到。 这一声吼,无头苍蝇一般乱撞的官军士卒立刻变得略有秩序,开始动了起来。 不大一会儿,校场之中,官军阵势仓促摆好之际,前院喊杀声接近,一伙儿官军士卒被杀的溃退回来,敌军紧跟着追入校场。 校场之中,官军阵势立定,当先,衣甲残破浑身如血洗一般的官军将领紧握着手中长剑,冷冷的盯着败退回来的溃兵,不作任何支援。 一直到涿州军一大群人喊杀震天的追到近前,官军将领后退一步,退回身后枪阵之中,手中长剑一挥,怒喝一声,“枪阵!刺!” “吼!” 一阵齐声吼喝。 纵是散乱不齐,枪阵依然是枪阵,数十长枪手齐声怒吼之中,手中长枪同时朝前刺去。 气势如虹冲来的涿州军刀盾士,迎头撞上枪阵,冲击势头嘎然而止,当场被刺翻数人。 一阵齐刺完。 “吼!”官军枪兵又一声齐吼,向前一步用力踏出,脚步踩地噼啪一阵响,收枪,再次一齐刺出。 涿州军士卒冲的太勐,后人推挤前人,前排躲避不及的刀盾士,被枪阵又戳翻两人。 散乱的涿州军刀盾士们不能当枪阵之威,不得不退。 “吼!” 官军枪兵又一声吼,脚步齐踏向前,逼前一步,长枪齐刺。 “吼!” …… “吼!” …… 吼喝声中,枪阵踏前一步,吼喝一声,枪刺一阵,一步紧逼一步,把涿州军刀盾士愣是一下给翻压了回去。 正如当时攻南栾城之后所料,攻城之战,攻城墙是一个单独部分,攻入城内,则是乱战加阵战。 城中凌乱的屋舍是乱战,但于巷道路口等开阔处,足以容纳枪阵甚至是骑兵阵型。 若是攻城一方破门之后冲的太急,散乱一团急急而入,万一敌军严密枪阵压来或是铁骑冲来,则散乱之兵虽有破城之如虹气势,然无论如何不是阵势严谨的敌军的对手,必被一波顺势压回。 李孟羲于南栾城时已知,破城之后,大军入城,应严阵倾压,不能散以追敌。 时隔不久,现下,李孟羲的猜测完全应验了。 涿州军刀盾士打的太顺,行云流水一般,先攻破前院,又打开大门,又追着官军一路跑,以致勇勐有余,克制谨慎不足,没有稳扎稳打的结阵向前,因而一撞上列阵以待的校场之敌,便立刻被反推了回来。 涿州军有此疏忽,致使被迎头击溃,致使本来士气低迷军心惶惶的官军士气大振,大有反败为胜之势。 但,到此为止了。 正当官军欲顺势反扑之时,忽然一满身血迹狼狈不堪的百夫长冲到了官军将领身旁,“将军,大事不妙,后门偏门被围,某冲之不出!”百夫长惊慌。 官军将领看着麾下百夫长,瞪大了眼睛,瞬间大惊。 到此时,官军将领勐然意识到,己方可能被围了! 敌军既然能围堵后门偏门,焉不能从后门偏门杀入!不要片刻,己方便将腹背受敌。 官军将领神色数变,而后军令一改,仓促下令,“退!莫追了!” 本要下令反击,意识到后方可能马上来敌,官军将领临时改变了主意,立令就地防守,以不使兵力分散。 官军本能反扑一阵的势头,就此嘎然而止。 之后,攻势略颓的涿州军刀盾士整顿之后,和长枪步戟结阵重新压来。 校场四周也是高墙,已扫荡大半建筑的涿州军兵士已成合围之势将校场围定。 十数盾桥再次贴墙搭起,涿州军士卒踩着盾桥轻松爬上两人多高的高墙,一个个奋勇跃入。 校场中的官军士卒立刻成了四面受敌之势,前有涿州军大部结阵压来,周围高墙之上,涿州军士卒不停跳入攻杀,防正不能防侧,防侧防后不及,官军本隐约还有个方阵模样的阵形,受到了四面威胁,阵型逐渐被压成了圆阵。 战况一面倾倒。 被合围的官军及及可危。 枪来枪往之中,官军阵中,官军将领呼喝励众,奋勇拼杀,勉励维持着士气。 阵外,关羽放开青龙偃月刀,手拿一弓,拎起一支无锋鸣镝,弓开八分满,鸣镝搭上,瞄准官军将领头颅,手一撒,彭的一声弓弦震响,一支响箭休的飞了出去。 响箭正中官军将领侧额,彭的一声撞其额头而落。 官军将领额头一痛,被一箭射的当场一蒙。 关羽喝道,“尔等已败,何不早降!” 众士卒亦喝道,“何不早降,降者免死!” “降者免死!” …… 喝降之声震耳,官军士卒为之震慑,立时便有人丢下兵器,手中兵器当啷落地。 大多数人,目光仓皇不定,左右乱看,已处于作势欲降的边缘。 “不降!”突然一声暴喝,官军将领怒回,“岂有官降贼之理!众位当死战,焉能投贼!不降,誓死不降!” 溃散边缘的官军,被主将出言一激,勇气勃发,“不降!”官军士卒喝道,“誓死不降!” “绝不降贼!” 官军士卒嘶吼着。 见此部官军忠义,且对方非是贼人,关羽并无斩尽杀绝之念,喝令涿州军士卒停下厮杀,涿州军士卒听令,后退一圈,暂停围杀。 关羽手无寸兵,越众而出,走至两军阵前,目视官军将领,道,“我等非是贼人,乃涿州义军也。 此中误会,容后详说。” 说着,关羽摘下头上铁胃,高举于顶,正色恳切道,“以此胃为誓,尔等若降,绝不为难一人!” 说罢,手中铁胃啪的一声狠摔地上。 紧接之后,啪! 啪啪! 啪啪啪! 一阵摔铁盔的声音紧接而来。 所谓,摔冠招降法是也,来源是涿州军普通一卒,发现者是李孟羲,讲于关羽之后,义薄云天的关将军感慨此为信义之行,关羽空闲时,便将此信义之行讲给麾下听。 摔冠招降法虽然有用,但是尚未来得及全军流传,关羽部却因为关羽个人的道德偏好,被先一步传授,因而才有关羽一摔铁盔,麾下士卒反应过来,紧随之后,铁盔砸了一地的壮观情形。 涿州军齐摘头盔掷地的举动,很是震撼人心。 九成的官军士卒,心里已打算降了。 官军将领见此一幕,微愕然。 继而,官军将领愤怒,抬手以剑掷关羽,怒骂,“既非贼寇,为何攻我城池?安敢诓我!” “杀!” 官军将领一声令下,带头朝关羽扑去。 跟随其冲杀者,只了了十数人,余者,皆原地踌躇。 显眼可见,摔冠招降法效果极好,已初步取信官军士卒。 无名官军将领决死扑来,关羽空着手面对死士十数,抢身突入,一阵拳脚,把顽抗的十数人,全部打翻在地。 “绑了!”关羽松开了磕破皮的拳头,沉声命令到。 早有准备的涿州军士卒,若是细看,当能发现,每一名士卒腰间都绕着一段绳子。 这便是事先准备工作之一,知巨鹿城可能有官军留守,知可能要袭城,知必然多有俘虏,抓俘虏的准备便一早准备好了。 战事了结。 皇甫嵩留守巨鹿城的几百官军,主营的几百,全被绳子绑着手,数人一根绳背着手绑一起,就地看押于校场中。 边上,收缴的兵器甲胃堆了几大堆。 待俘虏清点完,死伤者一并抬下,不管涿州军伤者还是官军伤者,有带来的军医负责救治。 一切安排完,关羽看着凌乱的校场中蹲了一片的俘虏,不由皱眉。 隐约觉得哪里安排不甚妥当。 想了一会儿,关羽恍然。 是俘虏安排的场地不妥,之前便有一次黄巾俘虏暴动之事,事后清查,发现黄巾是拿石头袭击看守士卒,借机逃窜。 当时事后,众人议得,但凡俘虏关押,必扫清关押之地,使粒石根藤存木不能有,不使俘虏仗之伤人。 关羽又想起,看押俘虏时,需明亮火光,看守士卒需正对俘虏,以防被俘虏从背后偷袭,还有将俘虏中将官分离,俘虏不能和将领交流,俘虏少了主心骨,暴动可能再降数分,诸如此类,等等。 为防意外,关羽先令把官军中大小军官全部挑出来,单独关押,再令士卒把校场之中,清理干净。 一通忙碌,校场之中乱七八糟的帐篷粮车等等全部清理完之后,校场为之一空。 再令众军士四处收集来柴草,在校场一圈点起一堆堆篝火,围着校场点了一圈。 最后是,严令看守士卒数人一队,看守之时,必正对俘虏。 一通严密安排之后,关羽出了校场,带着部分人手去肃清城中残敌去了。 城中残敌是城墙之上巡逻的官军士卒,还有城中不在大营中的那些巡逻军兵。 又是一通忙碌。 在后半夜,经过大半个晚上的忙碌之后,寅时三刻,尘埃落定,整个巨鹿城落入关羽手中。 是役,关羽部不过八百余数,守城官军不过七百,双方兵力皆少,然,官军有城池之利,且深夜城门紧闭之时,关羽奇袭下城,并全歼城中官军。 此中谋划之严谨,与用兵之迅疾,乃涿州军全军军事水平之最高的一次表现。 此中综合了,情报,后勤,远途奔袭,士卒执行能力,士卒作战能力,军中指挥核心谋划能力,全方面的考差。 关羽一日奔袭七十余里,一夜夺坚城,已立不世奇功。 第五百六十一章 皇甫嵩的决绝 时间已到了后半夜,皇甫嵩大营之外,张飞率领骑兵绕着官军营寨依然的不停环绕奔驰,杂乱的马蹄声未有一刻停息,这番动静,持续了大半夜了。 离天亮越来越近,涿州军与官军对峙的气氛越发紧张。 官军营寨之中,满营帐篷早已拆卸装车完毕,官军士卒早已按行军队列排好,士卒背着行囊,兵器在手,席地而坐,一副枕戈待旦之势。 皇甫嵩退意有多炽烈,可见一斑。 与此同时,涿州军大队人马已调拨了八八九九,数万大军一夜之间全绕到了官军后路,连夜布设下了重重埋伏。 披挂整齐的皇甫嵩站在箭塔之上,木头一般矗立一夜,一动不动,皇甫嵩心情凝重至极,明一早,便是决定数万官军生死之关键,涿州军是否如约撤围还是未知,皇甫嵩因而心中忐忑不定,惶惶不定。 —— “喔喔喔~” 至卯时,留守大营的刘玄德忽然听见一声清亮的公鸡鸣叫,紧接着,又是一声鸡叫。 愣神片刻,刘备一拍脑袋,赶忙起身朝鸡叫处去了,差点忘了交代了。 李孟羲连夜去布置埋伏前交代刘备,让刘备留心鸡鸣之时,便是撤围之时。 刘备光忙着协调调动兵力了,把正事给忘了。 刘备至鸡鸣之处,鸡鸣之处不过是两架木头鸡笼,笼里两只公鸡正引吭高啼。 刘备转头,对身后亲兵说到,“去!鸡笼拿于三将军!” 亲兵立刻抱着鸡笼走了。 张飞所部,张飞领着骑兵一整夜只做了一件事,只是绕着官军营寨骚扰,干扰官军视听。 忽然听闻身后公鸡洪亮的打鸣声,张飞一回头,看见一队士卒举着火把抱着鸡笼来了。 张飞听见鸡叫,便立刻明白是时机到了。 张飞立下令麾下骑兵停止绕营,去东门集结。 快一整夜了,皇甫嵩站箭塔上看了一整夜了,一整夜之久,涿州军未有变化。 突然见涿州军骑兵有变,涿州军骑兵忽然绕东去了,皇甫嵩精神一振,立刻下了箭塔,也要往东盯防。 半路急匆匆的走着,皇甫嵩忽然一怔,隐约听到了的鸡鸣声。 与涿州军约定乃鸡鸣之时撤去重围,荒郊野岭,哪有活鸡,皇甫嵩本以为鸡鸣之时,只是虚指天将亮之前的时分。 不想,真有鸡鸣声。 皇甫嵩心中所想如何,不得而知。 官军营寨中,本席地而坐的官军士卒,在听闻鸡叫的瞬间,呼啦大片大片的站起,仰头四处张望。 “是鸡叫了?” “是!咋不是!” “咱能走了不?” “不着。” …… 满营官军,在鸡叫声传来之时,满营嚣嚣,官军士卒尽思逃命。可见这数日以来,涿州军合围之势给官军带来的心理压力有多大。 皇甫嵩匆匆至东门,刚至东门,便听见营外呼喝。 “皇甫中郎何在?鸡鸣已起,我军如约撤围,放尔等东门撤走。若撤,速走,若天明之时不曾尽走,鸡犬不留!” 跑到东门的张飞,横马东门外,极嚣张的对着官军呼喊。 皇甫嵩听见了寨外张飞的呼喊,心中突然有种不可思议之感,这涿州军竟还真要撤围。 凭心而论,皇甫嵩自思,若是换成官军来合围涿州军,能合围不易,能壕垒高起,更大不易,若攻守对调,若是能死死围困涿州军并能以极小代价全歼涿州军,皇甫嵩自认绝不会妇人之仁。 “尔等走是不走,若不愿走,那就再呆个十天八天再走如何?” 门外,张飞催促着。 皇甫嵩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头,看到周围将领目光都看着自己。 沉吟片刻,皇甫嵩肃然道,“出营!走!” 说着,拉过亲兵送来的坐骑,哗啦一声撩起披风,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环视一圈,“走!”皇甫嵩马鞭一甩,一骑当先,决绝的冲出了出去。 皇甫嵩几乎是以赴死的决然之心,哧熘一声就冲了出去,一下就跟大队人马拉开了一大截。 这一下,皇甫嵩的亲卫急了,官军众将也急了。 “快……快走!莫堵着,走!出营!” 反应过来之后的官军将兵赶紧出营。 一阵喧哗,将官们此起彼伏的呼喝声和淄重粮车动起时车轮的吱呀声不绝于耳。 一骑当千的皇甫嵩单人匹马直撞张飞而去,撞到张飞面前,张飞所部骑兵如同依仗队一样手持火把分列左右,中间让开了一条开阔的通道。 皇甫嵩勒马停驻,目光冷冷的盯着为首的张飞。 张飞和涿州军骑兵们,则是另一副模样,他们根本不把皇甫嵩当威胁,也不把皇甫嵩当朝廷将官,甚至不把皇甫嵩当大人物,张飞和两排涿州军骑兵皆侧目看来,眼神如同一辄的冷漠与澹然,那眼神彷佛在说,看啥看?还不赶紧走。 皇甫嵩眼神冷冽,眼神决绝,大有涿州军胆敢违约就要拔剑替身后将士杀出生路的打算。 而张飞与涿州军骑士却澹然的很,两下高下已分。 就如两剑客对决,一方心境毫无波澜,一方却精神紧绷激动的不能自制,未战,胜负已然分定。 身后传来马蹄声,皇甫回头看了一眼,军中骑兵已跟来,再后,是长长的行军队列。 回过头,皇甫嵩冷冷的在张飞脸上扫了一眼,整个过程中,一个字未有交流,一句话未说,皇甫嵩一言不发,缰绳一打,座下战马扬蹄便走,官军数万大军紧随皇甫嵩身后,堂而皇之的在涿州军骑兵“夹道欢迎”之下,急匆匆的撤离。 官军人马无论步卒还是骑兵抑或车辆,与其说是撤离,不如说是逃窜,显眼可见的匆忙。 在前带路的皇甫嵩越过了张飞,很快便抵达土垒之前,在经过深壕之时,经过深壕之间仅能容纳一辆车辆通行的小道之时,经过壕沟后人高的土坡之时,皇甫嵩如当时曹操近见涿州军公事时一样,心直往下沉。 离得远跟近前观看,心理压力截然不同,皇甫嵩穿过涿州军花费数日所筑的庞大工事,不由自主的屏住了所有呼吸。短短不到二十步路,直到完全走出土垒,皇甫嵩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精神稍有放松,几有逃脱生天之感。 和皇甫嵩一样,数万官军在一步跨出包围圈的刹那,谁又不是瞬间就觉身体一轻,劫后余生之感油然而来。 三万官军走的赶趁,队列移动的也迅速,当最后官军队尾的数十骑兵也要走时,早有准备的官军骑兵,一人手持数根火把,骑着战马奔驰一阵,把手中的火把往营寨各个角落丢去。 火把匆匆丢完之后,断后的官军骑兵匆匆出营,朝队伍追去了。 在官军骑兵离开之后,后脚,立刻,官军营寨中处处火起,火势瞬间变大。 张飞也留心盯着官军营寨,勐地看见官军寨中起火,张飞顿时就想破口大骂,想骂官军鸟人,好好的寨子烧了做甚。 然后,忽然张飞就想起什么来了,看着官军空寨内弥漫起来的火势,张飞嘿嘿一笑。 与此同时,另一方向。 刘玄德在看到官军营寨起火时,心中顿时振奋。振奋的就像只能学渣考前押题时,押中了所有大题的那种振奋。 “快快快!”刘备一脸兴奋的朝身后车队招呼,“快快快!救火,救火!” 在有准备的民夫立刻推着板车,板车上满载着陶瓮水桶,满载着满车的水,民夫们呜嗷嗷的朝着火的官军营寨冲去。 在这天亮未亮之时,无数的车辆,没数的车辆,因为不知救火需要多少水,白天准备的时候,刘备是能找到多少盛水用具,就搜罗多少。 因而,车队和储备的水必然是超量了。 待守了一夜的民夫们推着水车群情兴奋的冲进官军大营中之时,空荡荡的官军营寨中,火势处处有,处处都是火势在蔓延。 狡猾的皇甫嵩果然会临走时宁可把寨子烧了,一根木头不给涿州军留。 古战争中,引火之物不外乎桐油柴草等,桐油稀少珍贵,料想皇甫嵩军中并无多少储备。 故而,皇甫嵩放火烧寨,不过用的麦秸来引火,火势蔓延速度虽快,燃烧的并不剧烈。 民夫们挑了一个白天的水,终于有用武之地了,民夫们见了火,就眼中放光,拎着满桶满瓮的水,抢着去灭火。 在这天将亮未亮之时,一场规模浩大的灭火行动就此开始。 没多久,救火车队涌入不到一半,满营火苗便全被扑灭了。 刘备兴致高昂的走进官军营寨中,满营草草巡视一圈,竟然还撞见意外收获。 营寨中,刘备找到了几十大捆皇甫嵩未来得及拉走的干马草,马草烧了不多火便被灭了,救下的能有九成。 小说阅读网 得了这些马草,少说几匹牲口半月的草料有了。 皇甫嵩怕是还不知,他烧营不成,几乎把整个营寨留给了涿州军。 正如所料,能住下数万大军的营寨,且是有木墙有箭塔有寨门的坚固营寨,木头绝对不少。 涿州军得了一整座营寨,得了许多木柴,后勤补给再次为之充实。 再说皇甫嵩并官军人马仓皇逃出之后,不敢有一刻停留,趁着漆蒙夜色,一路疾走,连走了数里,从摸黑一直走到天亮之时,埋头只管行军的皇甫嵩勐然抬头一看,天已放亮,东方早霞红晕,朝日将升。 皇甫嵩放缓马速,抬手擦了擦头上惊出的一头汗水,终于长舒一口气。 回头看,是跑的跟头流水的士卒,行军队列松散凌乱,已不成形状。 再极目远望,朝道路尽头去看,看不见队列尾,更看不见涿州军尾随杀来。 精神紧绷了许久生怕涿州军趁夜突袭的皇甫嵩,精神松缓下来之后,只觉身心皆疲。 不待松口气,皇甫嵩抖擞精神,匆匆四处查看了地势,见四周地势开阔,人际了无,更无险情,又见行军队列经数里疾走已凌乱不堪,知行军无序,若遇敌则不能相抗,皇甫嵩立勒住缰绳,下令令队列前后整顿。 官军行军队列这一停,就是许久。 队列整备之后,皇甫嵩又下令哨骑向后,时时回报有无涿州军动向。 之后,又是前行了一里多地。 期间,哨骑频繁往来,最远的哨骑已急赶两里远的来回,依然回报无有敌踪。 涿州军竟然未曾追来。 皇甫嵩不由再松了一口气,同时皇甫嵩心中略疑惑,咄咄逼人跋扈非常的涿州军,真就一点不作防备,就不怕官军反扑回去? 就这么想着,行军队列缓缓向前,不觉间,地势渐变。 忽然至一处,十字岔路口,路口左右有枯杨两棵。 皇甫嵩目光迷茫的沿着道路往远看,看到过了岔路口,道路逐渐收缩抬高,远处地势为一片高岗,道路狭塞于田埂之中,不利通行。 历经征战的皇甫嵩眉头顿时一皱,直觉让他察觉到前方地势不畅,若突有敌来,往前地势狭塞,非是利于展开大战之处。 眉头不由紧皱,皇甫嵩不由勒住了战马,目光不由就从远处移到了脚下,移到了四周。 这时,皇甫嵩恰好走到十字路口正中,周遭一望,皇甫嵩目中精芒一动,这周遭十字路口,地势极开阔,正是利于兵力展开立阵之处,而稍往往前,便为地势险阻。 皇甫嵩立马道旁,沉思不动,行军队列也因此停下了,官军诸将凑上前来,安静的等着皇甫嵩交代。 好一会儿,皇甫嵩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头,看见诸将在旁,目光扫过众人,人群中,皇甫嵩看见了曹操,目光移开,又看向十字路口左近周遭开阔地势与停在道中的行军队列。 皇甫嵩叹了一口气,目光扫过诸将,神色萧索,决然道,“老夫身领朝廷大军,讨贼不能,反屡堕朝廷威严,今又把柄落于贼首,身名尽毁将在不远! 今,唯有一死,以谢朝廷!” 说罢,目光冷冽的看向诸将,厉声道,“尔等速走!我军行军漫长,若涿州贼衔尾杀来,挡之不及! 老夫且领兵断后,反杀他一阵,好令尔等从容退走。走!速去整备!” 皇甫嵩挥鞭驱赶开众将,作势,一提缰绳,朝队列后去了,诸将追之不及。 一干官军将领赶忙追上去,把皇甫嵩迎头堵住团团围起,官军将领苦苦声劝皇甫嵩何必犯险。 劝皇甫嵩宽心者有,劝皇甫嵩领兵前走换人断后者也有,各种劝说。 然而,皇甫嵩去意已决模样,丝毫不听劝告。 皇甫嵩是想到把柄落于涿州贼手中,那涿州军军师说的好,帅印画押皆有,与贼私通的证据俱全,上千弓弩军械之重,足以斩三族。 皇甫嵩怎会任涿州贼拿捏,皇甫嵩刚烈,不仅不会让涿州贼如愿,反而依要上奏朝廷请军讨贼。 又要指认涿州军为贼,又不至事发连累三族,皇甫嵩便唯有立死,人一死,死无对证,上请讨贼之事,诸将亦可代劳。 只需皇甫嵩一死,便三族不累,讨贼大事亦不被掩没,只需皇甫嵩一死,而已。 第五百六十二章 方脱重围,又中埋伏 皇甫嵩一心求死,铁了心要断后,官军众将拼命规劝,拉扯好一会儿,皇甫嵩恼火,怒骂到,“都走!此是军令,胆敢违命,定斩不饶!” 皇甫嵩撂了狠话,官军将领不得不放弃劝阻,任由皇甫嵩自去。 官军停的很是地方,皇甫嵩下令整队的时机也很是时候。 恰好是一里前,皇甫嵩下令整队,拖落松散的行军队列整顿之后紧凑了不少。 官军队列短了许多,又恰好停在十字路口,太适合被包围了。 皇甫嵩调集了千把骑兵队之后,嘱托副将,令其带着大队人马谨慎行军,宁慢莫乱,莫被敌轻兵所乘。 yyxs 皇甫嵩此时直觉,涿州军可能不会就此罢手,可能会用骑兵在前路埋伏,到时一旦让他寻到破绽,敌或将趁隙杀来,因而他嘱托副将谨慎为要,行军慢了无妨,一旦散乱,万一遇袭则必丧师没军。 副官欲言又止,只能郑重的应下了。 “有劳你了。”皇甫嵩伸手拍了拍副将肩膀,露出了洒脱的微笑。 而后,皇甫嵩拉起缰绳,调转马首,就要领骑兵队原路返回去断后。 就在此时。 官军所不能视之处,大道两侧,离路几十步之处,路边荒地里一大丛枯灌木突兀的长在那里。 在灌木丛掩护之下,一双藏在灌木里的眼睛透过稀疏的枯枝,暗暗的打量着大道上的官军行军队伍。 眼看官军果然是到了十字路口就停住不走了,盯梢的士卒心中暗道一声,军师厉害! 军师说官军会停半路整队,官军果然就停半路整队。 事不宜迟,盯梢士卒缩回脑袋,手一推,坑口盖着的板子瞬间推开,抬手一架早搭好鸣镝的手弩抬出坑口,弩首斜指向上,弩机扣动,啾的一声鸣镝独有的尖鸣声直冲而起。 正值清晨,荒郊野外寂寥无声之际,鸣镝声显得极为刺耳。 第一声鸣镝起,大道上的官军无论将兵,全都诧异的朝道左看去。 一瞬间,侧目寻声者比比皆是,比比皆是茫然,亦有三二警惕大起者。 还未等官军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紧随第一声鸣镝之后。 “啾!” 换了一边,换成了道右,也是一丛灌木丛中,一声尖鸣呼啸而起。 战马刚掉过头,挥了一半的鞭子停在了半途,动作定住了,皇甫嵩心里咯噔一下,(不好!有埋伏!) 皇甫嵩大惊。 “有埋伏!列阵……” “杀啊! 忽然之间,山崩海啸一般四面八方喊杀震天而起,袭来的震天声浪直接把皇甫嵩的声音盖了下去。 一望无遮的荒地里,突然之间,平地里“长”出了黑压压的人! 一时不知多少伏兵,入眼是密匝匝一块的阵势,喊杀着朝大道冲来。 比潮水般的敌人更恐怖的,是大群的结着阵势的敌人。 措不及防就遇袭了,官军瞬间乱了,官军士卒们满脸惊恐之状,手握着兵器指左不是,指右不是,左右都是伏兵,往前跑不妥,往后也不妥,前后都有伏兵把路堵了,本能的,官军士卒往中间缩退。 占了满道的行军队列,如同长蛇受惊时一般,突然缩窄了一圈。 “列阵!列阵!”皇甫嵩焦急无比,急催战马沿着队列从前到后急急奔走,嘶喊着,然而任凭他如何声嘶力竭,四面喊杀声如同沸腾的热水,一波激烈一波,把他声音完全压灭。 官军全线已乱,官军将领上至皇甫嵩,下至百夫长,全都慌了。 生死危机关头,官军各级军官还能保持基本的冷静,拼命拉扯队形聚拢阵势,好算皇甫嵩麾下士卒训练得法,但见行军队列自前到后,后朝前缩,前也朝后缩,纵长的行军队列在迅速变宽,虽乱糟糟吵哄哄一片,跟要炸营的动静也差不多了,但官军眨眼间就往中急缩了一大团,官军确非黄巾可比。 皇甫嵩全心系在兵马之上,几顾不得回头看敌军,不管是盯着敌军看是不看,敌军一样冲来,关键只在己方,己方早些拉好阵势,便早能力防备。 因而,皇甫嵩索性置四面八方的敌军于不顾,置己身安危不顾,一眼不带多看的,只游走在队列之外,喊的嗓子都哑了,焦急的指挥着。 “快!往前走,前走!” “枪兵莫往里钻,往外走!往外!” “不管车,车丢了,走,不管车,走!” …… 皇甫嵩极其投入,投入的浑然忘却物外。 忙着忙着,火急火燎的皇甫嵩突然一愣,为何,忽然不见了厮杀声…… 瞬息之前,荒郊野外喊杀声突然惊起时,把皇甫嵩吓得心里一紧。 现在,喊杀声没有了,让皇甫嵩心惊更甚。 惊觉有异,皇甫嵩猛地转头,朝背后看去。 这一看,皇甫嵩骇然当场。 皇甫嵩看到,敌军难怪没有了喊杀声,敌军是包围圈已经锁死,在路侧,五十步左近,一溜直不透风的合围网,齐整如若绳拉刀切,规规整整。 再稍细看,皇甫嵩看到了敌军枪阵严密,中杂骑阵,骑阵已以锥形阵势列好待命,草草散了两眼,竟一处薄弱也无,处处严谨,处处坚实,再一想到自家阵势还乱成一团,远不能齐整,(败也!)皇甫嵩心里苦叫一声,浑身如坠冰窖,通体凉透。 皇甫嵩毕竟历战无数,心性坚韧,虽见必败之势,仍不肯放弃,强振精神,转身,继续去调兵布阵去了。 和皇甫嵩一样,发觉敌军了无了声音,扭头一看,发现敌军跟鬼一样一点声息也没有就把阵势拉好了,不少官军将领已面如死灰。 纷乱人马中,曹操则是不同,曹操一边指挥着自家兵丁聚拢阵势,一边还饶有兴致的时不时抬头看了眼远处。 见敌军阵势齐的跟墙一般,从这头到那头一溜线的直,这太熟悉了,涿州军……曹操忽然就笑了。 本还担忧皇甫老将军一心求死劝之不下,这下好了,涿州军来了,死结解了。 料想,皇甫老将军心忧大军安危,断然不会求死,哪怕要求死,也是大军脱困之后方再求死。 可是,料想,这大军,估计是脱不了困了。目视涿州军铁桶一般合围的阵势,曹操如此想到。 涿州军明明占尽优势,却围而不攻,这给了官军一点整顿时间。 阵外,数名骑兵簇拥之下,李孟羲端坐马背之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官军整阵,如同看猴儿,若论官军人众人杂,说是看一窝乱七八糟的蚂蚁,更像。 边看着,李孟羲默默在心里数着数,算着时间,算什么时候张飞会到。 依照跟张飞的约定,张飞是在官军全军退走之后,也就是,鸡鸣之后,等上三刻再走,加之张飞领的是骑兵,来的应该很快。 李孟羲非要等到张飞来再去跟皇甫嵩谈判不可。 不然,若无有张飞这般猛人护卫,可不敢以身涉险。 一段不长的时间度过。 荒郊野外,大道之中与大道两侧的狭长区域,中乱而两侧安静。 官军纷乱喧嚣,好一会儿,官军阵势依然乱糟糟一片。 立好阵势的涿州军是安安静静,枪阵也好,骑兵锥阵也好,人马无声,安安静静。 此刻相比片刻前,官军阵势终于是收缩的能堪一战了,李孟羲认为的官军能堪一战,是官军若反扑,能一成人马得以突围。其他的九成当然被围歼了。 如果所料不错,时间再长一会儿,官军整顿好了之后,大抵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据守对峙,二是索性鱼死网破直接找个方向杀出去。 官军若是龟缩不动,倒不怕。 官军若想鱼死网破,则是麻烦。 旷野合围,涿州军虽枪阵严密,阵势无隙,然毕竟比不过车阵和土垒的压迫力。 官军不敢冲车阵,不敢冲土垒,然,或许有胆冲人力合围的阵势。 官军整顿好之后,可能会反攻,关键就在这里——官军,【整顿好】之后。 若是伏兵出时,是乌泱泱一窝蜂冲出,则皇甫嵩见伏,或会趁敌军阵势未立,挥军反杀。而涿州军伏兵从埋伏之地跳起来的那刹那,编制便是分明的,人力分布便是均匀的,连每一队冲锋的路线,都是在地上刨了沟,铆定了的,冲击路线,是量出来的,拿绳拉出来的。 这因此,涿州军伏兵一经出现,便是立阵已稳,没有阵势不稳之说。 故而,皇甫嵩一见四面八方的敌军列着队一块一块的冲出来,冲击阵型齐整倒也罢了,千队百队的齐拉,连队首都是齐平的,连队与队之间的空隙都是等距的,皇甫嵩见此肃然之势,心知唯有立时收缩兵力列阵防守,方能有一线生机。 涿州军占尽了先机,占尽先机意味着,伏兵出来就是严密阵势,出来就是一张大网,一张让想反扑的鱼必撞死在网上的大网; 能有先机是因为,早了官军三天,涿州军去丈量包围圈,去规划分配兵力部署,早了官军一夜去调动人马,几乎是一个人一个人的拉排埋伏点。先机更是,伏兵出击之后,涿州军士卒只要结着队冲到预先挖好的列阵处,到地儿只要在浅沟边站好,不管其他的,什么不用管不用看,也不用拉人,直接排一个三排枪阵,枪阵依沟而成,沟是拿绳子量着挖的,因而枪阵直接就是宽度整齐度都极佳的形态。 而官军仓促遇事,只有手忙脚乱的收缩了兵力,整顿好人马,方才有绝地反击的能力。 若兵力不收缩,兵马不整备,官军乃是行军队列,直接以行军队列散向四面八方冲击涿州军齐整的阵势,等于是以散对整,等于是自寻死路。 先机同样也在此处,官军要把行军队列拉成防守队列,一时半会决计不行,非数刻只久,官军不能有反击之力。 而数刻之久,足以张飞部骑兵赶过来。 也就是,不待皇甫嵩有反击的能力,张飞这个杀神领着涿州军精锐骑兵就杀过来了。 李孟羲正想张飞何时会到。 正这时,地面微微震动,是大量骑兵接近的动静。 察觉此动静,李孟羲若有所感的朝西北看去。 动静越来越大,果然,不一会儿,李孟羲看到了道路尽头,烟尘滚滚。 很快,便看到了大批骑兵沿路驰来的身影。 张飞来了。 官军一方,皇甫嵩依然还是在整顿兵马。 忽听到大地隆隆声,忙碌的皇甫嵩回头一看,看到了大量骑兵杀来,远道烟尘滚滚,皇甫嵩面色更加阴沉。 —— 见张飞来了,李孟羲朝身旁诸将道,“走,汇合三将军。” 李孟羲领十几骑汇合了张飞,两下只是点头示意,没有太多交流,因个中详细,全都在事先合计过了。 张飞知是要去与官军交涉,知道要仗用骑兵威慑之力,李孟羲也知,是该交涉了。 张飞领精骑数百,和李孟羲一起,朝官军阵势去了。 路上,官军仓皇丢掉的辆车东一辆西一辆路边都是,其中车翻袋撒的情况比比皆是,更有脱套的牛骡路边徘徊,眼看离路远了,朝涿州军那边跑了。 沿大道一路朝官军阵势去,一路上所见,官军笨重的淄重车队乱七八糟撇了一路。 李孟羲看着乱七八糟的一切,顿时学到了一点经验。 行军途中若是突然中埋伏,是很难防守及时的。 至官军阵势前。 偌大的一个方形阵势,三万官军,全往中间缩,只来得及收缩兵力围了一个不方不圆奇形怪状似是而非的方阵。 能仓促立起这么个阵势,皇甫嵩本事很大。至少以现在的李孟羲来说,三天时间,把近十万人列好尺子量出来的齐整阵势,他能做,但不到十分钟时间,把三万大军从行军队列收缩一个密集方阵,他不能。 巨方阵之中,当中心,皇甫嵩帅旗尚在,皇甫嵩立马旗下。 张飞至阵前,“皇甫中郎,出来答话!”张飞吼喝道。 官军阵中无声。 张飞不耐,“皇甫中郎何在?出来一谈!” 良久,阵中传来一声沙哑的回声,“哼!尔本说撤围放我等自离,此番阵势为何?尔出尔反尔,又是为何?” 张飞闻言,怒了,“我出尔反尔?莫不是你等官军出尔反尔? 我涿州军撤围放你等活命,可你等倒好,反要谋害我军! 皇甫中郎,某且问你,你行军便行军,为何停军半途整顿了人马,复还兵马调头? 不是要谋害我军,还作何解?” “幸我家军师知你官军奸诈,早有防备,不然,怕是此时,我军大营已被反袭也!” 张飞一阵怒斥,皇甫嵩哑口无言。 全如张飞所说,皇甫嵩就是欲领兵反杀,杀涿州军个措手不及,求死是一,替数万大军断后迟滞涿州军衔尾追杀是二。 被张飞一语道破,皇甫嵩沉默了。 官军阵中,皇甫嵩帅旗之下,皇甫嵩侧旁诸将之中,曹操仔细听着阵外喊声,听到说是涿州军军师早有防备,曹操不由叹息。 这才对,谋如鬼神,算无遗策,这才对。 若是没有所料,没有应对,以致被皇甫中郎反袭了,反而不对,反而不像能一夜困死数万大军的涿州军了。 曹操觉得,这才合理啊,开开心心的走脱合围,是得脱生天,是四下了无敌踪,是心情大好,突然鸣镝啾的一声,近的不能再近,就跟是有人站在路边发的鸣镝一样,怪哉怪也,突然就是伏兵杀出来了,突然一下就中埋伏了,突然就被围死了,一下口袋阵前后左右全部围死,挣扎下都不能,荒郊野外,一点痕迹没有,都不知怎么埋伏下那么多兵马,一点人影没有,如同白天撞鬼,这才对。 第五百六十三章 护送官军 皇甫嵩一心求死,铁了心要断后,官军众将拼命规劝,拉扯好一会儿,皇甫嵩恼火,怒骂到,“都走!此是军令,胆敢违命,定斩不饶!” 皇甫嵩撂了狠话,官军将领不得不放弃劝阻,任由皇甫嵩自去。 官军停的很是地方,皇甫嵩下令整队的时机也很是时候。 恰好是一里前,皇甫嵩下令整队,拖落松散的行军队列整顿之后紧凑了不少。 官军队列短了许多,又恰好停在十字路口,太适合被包围了。 皇甫嵩调集了千把骑兵队之后,嘱托副将,令其带着大队人马谨慎行军,宁慢莫乱,莫被敌轻兵所乘。 皇甫嵩此时直觉,涿州军可能不会就此罢手,可能会用骑兵在前路埋伏,到时一旦让他寻到破绽,敌或将趁隙杀来,因而他嘱托副将谨慎为要,行军慢了无妨,一旦散乱,万一遇袭则必丧师没军。 副官欲言又止,只能郑重的应下了。 “有劳你了。”皇甫嵩伸手拍了拍副将肩膀,露出了洒脱的微笑。 而后,皇甫嵩拉起缰绳,调转马首,就要领骑兵队原路返回去断后。 就在此时。 官军所不能视之处,大道两侧,离路几十步之处,路边荒地里一大丛枯灌木突兀的长在那里。 在灌木丛掩护之下,一双藏在灌木里的眼睛透过稀疏的枯枝,暗暗的打量着大道上的官军行军队伍。 眼看官军果然是到了十字路口就停住不走了,盯梢的士卒心中暗道一声,军师厉害! 军师说官军会停半路整队,官军果然就停半路整队。 事不宜迟,盯梢士卒缩回脑袋,手一推,坑口盖着的板子瞬间推开,抬手一架早搭好鸣镝的手弩抬出坑口,弩首斜指向上,弩机扣动,啾的一声鸣镝独有的尖鸣声直冲而起。 正值清晨,荒郊野外寂寥无声之际,鸣镝声显得极为刺耳。 第一声鸣镝起,大道上的官军无论将兵,全都诧异的朝道左看去。 一瞬间,侧目寻声者比比皆是,比比皆是茫然,亦有三二警惕大起者。 还未等官军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紧随第一声鸣镝之后。 “啾!” 换了一边,换成了道右,也是一丛灌木丛中,一声尖鸣呼啸而起。 战马刚掉过头,挥了一半的鞭子停在了半途,动作定住了,皇甫嵩心里咯噔一下,(不好!有埋伏!) 皇甫嵩大惊。 “有埋伏!列阵……” “杀啊! 忽然之间,山崩海啸一般四面八方喊杀震天而起,袭来的震天声浪直接把皇甫嵩的声音盖了下去。 一望无遮的荒地里,突然之间,平地里“长”出了黑压压的人! 一时不知多少伏兵,入眼是密匝匝一块的阵势,喊杀着朝大道冲来。 比潮水般的敌人更恐怖的,是大群的结着阵势的敌人。 措不及防就遇袭了,官军瞬间乱了,官军士卒们满脸惊恐之状,手握着兵器指左不是,指右不是,左右都是伏兵,往前跑不妥,往后也不妥,前后都有伏兵把路堵了,本能的,官军士卒往中间缩退。 占了满道的行军队列,如同长蛇受惊时一般,突然缩窄了一圈。 “列阵!列阵!”皇甫嵩焦急无比,急催战马沿着队列从前到后急急奔走,嘶喊着,然而任凭他如何声嘶力竭,四面喊杀声如同沸腾的热水,一波激烈一波,把他声音完全压灭。 官军全线已乱,官军将领上至皇甫嵩,下至百夫长,全都慌了。 生死危机关头,官军各级军官还能保持基本的冷静,拼命拉扯队形聚拢阵势,好算皇甫嵩麾下士卒训练得法,但见行军队列自前到后,后朝前缩,前也朝后缩,纵长的行军队列在迅速变宽,虽乱糟糟吵哄哄一片,跟要炸营的动静也差不多了,但官军眨眼间就往中急缩了一大团,官军确非黄巾可比。 皇甫嵩全心系在兵马之上,几顾不得回头看敌军,不管是盯着敌军看是不看,敌军一样冲来,关键只在己方,己方早些拉好阵势,便早能力防备。 因而,皇甫嵩索性置四面八方的敌军于不顾,置己身安危不顾,一眼不带多看的,只游走在队列之外,喊的嗓子都哑了,焦急的指挥着。 “快!往前走,前走!” “枪兵莫往里钻,往外走!往外!” “不管车,车丢了,走,不管车,走!” …… 皇甫嵩极其投入,投入的浑然忘却物外。 忙着忙着,火急火燎的皇甫嵩突然一愣,为何,忽然不见了厮杀声…… 瞬息之前,荒郊野外喊杀声突然惊起时,把皇甫嵩吓得心里一紧。 现在,喊杀声没有了,让皇甫嵩心惊更甚。 惊觉有异,皇甫嵩勐地转头,朝背后看去。 这一看,皇甫嵩骇然当场。 皇甫嵩看到,敌军难怪没有了喊杀声,敌军是包围圈已经锁死,在路侧,五十步左近,一熘直不透风的合围网,齐整如若绳拉刀切,规规整整。 再稍细看,皇甫嵩看到了敌军枪阵严密,中杂骑阵,骑阵已以锥形阵势列好待命,草草散了两眼,竟一处薄弱也无,处处严谨,处处坚实,再一想到自家阵势还乱成一团,远不能齐整,(败也!)皇甫嵩心里苦叫一声,浑身如坠冰窖,通体凉透。 皇甫嵩毕竟历战无数,心性坚韧,虽见必败之势,仍不肯放弃,强振精神,转身,继续去调兵布阵去了。 和皇甫嵩一样,发觉敌军了无了声音,扭头一看,发现敌军跟鬼一样一点声息也没有就把阵势拉好了,不少官军将领已面如死灰。 纷乱人马中,曹操则是不同,曹操一边指挥着自家兵丁聚拢阵势,一边还饶有兴致的时不时抬头看了眼远处。 见敌军阵势齐的跟墙一般,从这头到那头一熘线的直,这太熟悉了,涿州军……曹操忽然就笑了。 本还担忧皇甫老将军一心求死劝之不下,这下好了,涿州军来了,死结解了。 料想,皇甫老将军心忧大军安危,断然不会求死,哪怕要求死,也是大军脱困之后方再求死。 可是,料想,这大军,估计是脱不了困了。目视涿州军铁桶一般合围的阵势,曹操如此想到。 涿州军明明占尽优势,却围而不攻,这给了官军一点整顿时间。 阵外,数名骑兵簇拥之下,李孟羲端坐马背之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官军整阵,如同看猴儿,若论官军人众人杂,说是看一窝乱七八糟的蚂蚁,更像。 边看着,李孟羲默默在心里数着数,算着时间,算什么时候张飞会到。 依照跟张飞的约定,张飞是在官军全军退走之后,也就是,鸡鸣之后,等上三刻再走,加之张飞领的是骑兵,来的应该很快。 李孟羲非要等到张飞来再去跟皇甫嵩谈判不可。 不然,若无有张飞这般勐人护卫,可不敢以身涉险。 一段不长的时间度过。 荒郊野外,大道之中与大道两侧的狭长区域,中乱而两侧安静。 官军纷乱喧嚣,好一会儿,官军阵势依然乱糟糟一片。 立好阵势的涿州军是安安静静,枪阵也好,骑兵锥阵也好,人马无声,安安静静。 此刻相比片刻前,官军阵势终于是收缩的能堪一战了,李孟羲认为的官军能堪一战,是官军若反扑,能一成人马得以突围。其他的九成当然被围歼了。 如果所料不错,时间再长一会儿,官军整顿好了之后,大抵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据守对峙,二是索性鱼死网破直接找个方向杀出去。 官军若是龟缩不动,倒不怕。 官军若想鱼死网破,则是麻烦。 旷野合围,涿州军虽枪阵严密,阵势无隙,然毕竟比不过车阵和土垒的压迫力。 官军不敢冲车阵,不敢冲土垒,然,或许有胆冲人力合围的阵势。 官军整顿好之后,可能会反攻,关键就在这里——官军,【整顿好】之后。 若是伏兵出时,是乌泱泱一窝蜂冲出,则皇甫嵩见伏,或会趁敌军阵势未立,挥军反杀。而涿州军伏兵从埋伏之地跳起来的那刹那,编制便是分明的,人力分布便是均匀的,连每一队冲锋的路线,都是在地上刨了沟,铆定了的,冲击路线,是量出来的,拿绳拉出来的。 这因此,涿州军伏兵一经出现,便是立阵已稳,没有阵势不稳之说。 故而,皇甫嵩一见四面八方的敌军列着队一块一块的冲出来,冲击阵型齐整倒也罢了,千队百队的齐拉,连队首都是齐平的,连队与队之间的空隙都是等距的,皇甫嵩见此肃然之势,心知唯有立时收缩兵力列阵防守,方能有一线生机。 涿州军占尽了先机,占尽先机意味着,伏兵出来就是严密阵势,出来就是一张大网,一张让想反扑的鱼必撞死在网上的大网; 能有先机是因为,早了官军三天,涿州军去丈量包围圈,去规划分配兵力部署,早了官军一夜去调动人马,几乎是一个人一个人的拉排埋伏点。先机更是,伏兵出击之后,涿州军士卒只要结着队冲到预先挖好的列阵处,到地儿只要在浅沟边站好,不管其他的,什么不用管不用看,也不用拉人,直接排一个三排枪阵,枪阵依沟而成,沟是拿绳子量着挖的,因而枪阵直接就是宽度整齐度都极佳的形态。 而官军仓促遇事,只有手忙脚乱的收缩了兵力,整顿好人马,方才有绝地反击的能力。 若兵力不收缩,兵马不整备,官军乃是行军队列,直接以行军队列散向四面八方冲击涿州军齐整的阵势,等于是以散对整,等于是自寻死路。 先机同样也在此处,官军要把行军队列拉成防守队列,一时半会决计不行,非数刻只久,官军不能有反击之力。 而数刻之久,足以张飞部骑兵赶过来。 也就是,不待皇甫嵩有反击的能力,张飞这个杀神领着涿州军精锐骑兵就杀过来了。 李孟羲正想张飞何时会到。 正这时,地面微微震动,是大量骑兵接近的动静。 察觉此动静,李孟羲若有所感的朝西北看去。 动静越来越大,果然,不一会儿,李孟羲看到了道路尽头,烟尘滚滚。 很快,便看到了大批骑兵沿路驰来的身影。 张飞来了。 官军一方,皇甫嵩依然还是在整顿兵马。 忽听到大地隆隆声,忙碌的皇甫嵩回头一看,看到了大量骑兵杀来,远道烟尘滚滚,皇甫嵩面色更加阴沉。 —— 见张飞来了,李孟羲朝身旁诸将道,“走,汇合三将军。” 李孟羲领十几骑汇合了张飞,两下只是点头示意,没有太多交流,因个中详细,全都在事先合计过了。 张飞知是要去与官军交涉,知道要仗用骑兵威慑之力,李孟羲也知,是该交涉了。 张飞领精骑数百,和李孟羲一起,朝官军阵势去了。 路上,官军仓皇丢掉的辆车东一辆西一辆路边都是,其中车翻袋撒的情况比比皆是,更有脱套的牛骡路边徘回,眼看离路远了,朝涿州军那边跑了。 沿大道一路朝官军阵势去,一路上所见,官军笨重的淄重车队乱七八糟撇了一路。 李孟羲看着乱七八糟的一切,顿时学到了一点经验。 行军途中若是突然中埋伏,是很难防守及时的。 至官军阵势前。 偌大的一个方形阵势,三万官军,全往中间缩,只来得及收缩兵力围了一个不方不圆奇形怪状似是而非的方阵。 能仓促立起这么个阵势,皇甫嵩本事很大。至少以现在的李孟羲来说,三天时间,把近十万人列好尺子量出来的齐整阵势,他能做,但不到十分钟时间,把三万大军从行军队列收缩一个密集方阵,他不能。 巨方阵之中,当中心,皇甫嵩帅旗尚在,皇甫嵩立马旗下。 张飞至阵前,“皇甫中郎,出来答话!”张飞吼喝道。 官军阵中无声。 张飞不耐,“皇甫中郎何在?出来一谈!” 良久,阵中传来一声沙哑的回声,“哼!尔本说撤围放我等自离,此番阵势为何?尔出尔反尔,又是为何?” 张飞闻言,怒了,“我出尔反尔?莫不是你等官军出尔反尔? 我涿州军撤围放你等活命,可你等倒好,反要谋害我军! 皇甫中郎,某且问你,你行军便行军,为何停军半途整顿了人马,复还兵马调头? 不是要谋害我军,还作何解?” “幸我家军师知你官军奸诈,早有防备,不然,怕是此时,我军大营已被反袭也!” 张飞一阵怒斥,皇甫嵩哑口无言。 全如张飞所说,皇甫嵩就是欲领兵反杀,杀涿州军个措手不及,求死是一,替数万大军断后迟滞涿州军衔尾追杀是二。 被张飞一语道破,皇甫嵩沉默了。 官军阵中,皇甫嵩帅旗之下,皇甫嵩侧旁诸将之中,曹操仔细听着阵外喊声,听到说是涿州军军师早有防备,曹操不由叹息。 这才对,谋如鬼神,算无遗策,这才对。 若是没有所料,没有应对,以致被皇甫中郎反袭了,反而不对,反而不像能一夜困死数万大军的涿州军了。 曹操觉得,这才合理啊,开开心心的走脱合围,是得脱生天,是四下了无敌踪,是心情大好,突然鸣镝啾的一声,近的不能再近,就跟是有人站在路边发的鸣镝一样,怪哉怪也,突然就是伏兵杀出来了,突然一下就中埋伏了,突然就被围死了,一下口袋阵前后左右全部围死,挣扎下都不能,荒郊野外,一点痕迹没有,都不知怎么埋伏下那么多兵马,一点人影没有,如同白天撞鬼,这才对。 第五百六十四章 请将军入瓮 涿州军以生动的实际操作,给皇甫嵩好好的上了一课,打了多少烂仗的皇甫嵩从此知道什么叫动静相间,什么叫既动且静,既乱且整。 官军以正常行军速度走在大道中,涿州军的口袋大阵紧跟着官军行军队列亦步亦趋的移动着,牢牢地把官军整个行军队伍套在了里边。 若只是普通合围倒罢了,莫说涿州军能合围,黄巾人多势众,一样能把官军给四面围起。 打颖川黄巾的时候,皇甫嵩就被黄巾围过。 然,涿州军岂是黄军所能相提并论。 因包围圈足够的长,长过了官军行军队列一节,每当官军队尾走过,立刻,排在最后的枪阵立刻散开,蛇褪皮一样,一节一节褪掉。 这些散开了枪阵,便是动的一部分。 这部分本来排在最后的人,用奔跑的速度,从包围圈两边绕到最前边,接到最前头,因为包围圈长了官军行军队列一截的缘故,这些队尾的人跑开跑到队首之后,有充足的时间空挡去整队列队。 等到官军行军队列走完了一截空余,到了队首,队首续上的那一截已经排着齐刷刷的枪阵站了好一会儿了。 都是合围,合围与合围的差别就在这里。 黄巾乱军若是合围,黄巾军从四面八方乱糟糟的冲出来,散乱如同鸟雀,来时群涌,散之亦群起而散。 涿州的合围则是让官军每走一步都被枪阵对着。 所谓动静相间就是如此,动的是后队迅速接续前阵,静的不动的是中间和前边的枪阵。 照这么下去,走到地老天荒,官军行军队列依然被围在口袋阵里。 大道宽敞,官军走在路上,路况比涿州军好的多,走大路的官军理应是心情更为舒畅的。 然而,皇甫嵩眼看着大道两边,如林枪阵之后狂奔而过涿州军士卒,皇甫嵩心里逐渐不痛快。 泥人尚有三分火性,哪怕憋屈的被涿州军看押着走,哪怕被围的死死的,然,皇甫嵩非要斗上一斗,绝不让轻易涿州军如愿。 皇甫嵩立刻下令,令全军加速行军。 涿州军阵势皇甫嵩看的一清二楚,关键就在,涿州军步骑间阵,快慢相合,还有合围阵势够长,关键就在此两者。 有步骑间阵,涿州才能以有限的兵力,拉围起足够巨大的包围圈。 若是全是步卒合围,步卒还得排成枪阵,那纵有十万人,涿州难以把包围圈合拢。 而阵势足够长,则就让涿州军能够不停的队尾调队首,不停的在前续接。 皇甫嵩看到了涿州军的破绽,皇甫嵩看到,涿州军包围圈虽然够长,虽然前边长出一截,但长出的这一截,也并不太长。 只要行军加快,比涿州军前后接续的更快,看他如何。 皇甫嵩暗自跟涿州军较上劲了。 皇甫嵩急行令下,官军本就不慢的行军速度,再次加快,官军士卒开始小跑了起来。 官军一快,这边涿州军阵势得动的更快。 队尾处,张飞让副手在后边领着骑兵收后,他本人则忙着指挥队尾。 所谓收尾就是,张飞手里拎着个鞭子,恶声恶气的,一旦官军队尾走过,张飞立刻恶狠狠吼道,“走!赶紧跟上!” …… “娘的!队长先走记不住?” …… “一队一队跟着!谁他娘的让你抢着跑?!赶死呢你!” …… 毕竟是实战,跟事先摸点儿时的情况不一样,事先摸点儿的时候,根本不需要跑的赶趁跑的匆忙。 现在人多杂乱,状况频发,跑的一匆忙,有人鞋子跑掉了,那人作势就要下意识停下捡鞋。 不待那人停下,张飞一声吼,“鞋不要了!不准停!走!” 张飞怒喝一声,鞭子啪的一声抽响。 那个倒霉的跑掉了鞋子的家伙,一个机灵,鞋子也不敢捡了,赶紧扛着木枪就跑。 此时是快速行动,一队一队跟的很紧凑,是容不得一点错乱的,要是有人在中间突然弯腰捡东西,得绊倒一片人。 包围圈那么大那么长,一个人出错,就耽误全线的时间,中间要是有十个人出乱子,反应到队首,队首就赶趁,要是中间有一百个人出乱子,说不得包围就跟不上了。 皇甫嵩要跟涿州军较劲,确实给涿州军造成了些许麻烦。 但,到此为止了。 事实证明,统帅大军时,万不能意气之争。 皇甫嵩带着官军拼命往前跑了两里,还未跑出包围圈,皇甫嵩自己就不跑了。 原因有三。 其一,涿州军士卒是轻装上阵,除了轻装步卒就是机动能力更强的骑兵,什么淄重车拖累都没有。 官军不同,官军带着众多淄重车马,淄重队再怎么用了吃奶的力气跑,跑不过轻装步卒。 其二,皇甫嵩想一阵急行军跑出包围圈,官军急行军得一个劲不松劲的跑,而涿州军士卒,乃是动静相间,动静相间是,涿州士卒是间歇性的跑,队尾的人卯足了劲一个劲冲到队前,然后就列好了阵势不动了。直到队列轮过了一轮,才开始又跑。 一个得不停的跑,一个跑一阵,歇一阵,这造成的差别就是,还没跑两里,官军与涿州的士卒的体力差别便拉开了。 一开始,官军急行军把包围圈追的紧紧的。 跑一阵之后,官军士卒体力明显下降,反之,涿州军士卒跑跑停停,速度依旧,这就造成了,到两里左右,皇甫嵩就发现,不仅没追到涿州军队首,还跟队首越拉越远了。 至于第三点则是,官军一阵急行军,淄重队落到后边了,队伍前后脱节松散了许多。 皇甫嵩麾下也有骑兵,皇甫嵩带着骑兵甩开步卒直接往前冲,超过涿州军队首轻轻松松,甚至都不用骑兵,皇甫嵩但凡丢掉淄重队领着步兵猛冲一阵,也有超出重围的可能。 然,皇甫嵩他敢任由淄重队落在后边,任由步骑脱节,任由队列跑的松散?不能。 皇甫嵩老成持重,对涿州军是能防备着就防备着,为防万一,为防着涿州军痛下杀手,必须时刻收拢住行军队伍,让行军队列尽可能紧凑,人力尽可能集中。 皇甫嵩陷入了阳谋之中。 身处合围,官军行军队列如果拉长一点,就把涿州军的包围也拉长了。 同等兵力,包围在外的涿州军队列拉长了,兵力就必然更分散,若是谋求突围,成算更大。 然而,反过来,要想让涿州军的包围圈拉长,官军得先把自己队列拉长。 涿州军包围拉长,兵力分散,他官军行军队伍拉长,兵力也分散。 关键就在这里。 队伍都拉长,双方兵力都分散,变化一样,但权重不一样。 于涿州军,包围圈拉长了,不过是包围松散了一点,包围圈还是包围圈,区别只是能围杀官军五成人和围杀其四成的差别。 然而对官军来说,本来大道上行军,成六列纵队,外两人是盾兵,中是枪兵和弓弩手。 这样,虽是行军队列,虽是身处重围之中,但一旦涿州军发难,还能挣扎一下的。 要是把队伍拉长,六人同排,就得拉长成两人同排,两人一排的细长行军队伍,就像是哪哪都是七寸的蛇,骑兵冲哪哪断,都不用骑兵,步兵一个枪兵挺着枪冲过来直接就能截断行军队列。 关键就在这里,拉长队伍,于涿州军而言,是包围圈坚固与否无关痛痒的问题,于官军,是生死之重。 明知行军队伍越紧凑,队伍就越短,就利于涿州军合围,然而皇甫嵩却不得不尽可能收缩队伍。 皇甫嵩是不得不陷入阳谋之中,身不由己的配合涿州军的包围。 —— 再往前走,走着走着,转过一片小小的树林,皇甫嵩突然停下,惊骇的看着前方。 在前,刚转过树林,皇甫嵩猛地看到,过了树林之后前方道路两旁,离路几十步侧外,不知多少兵马早列阵在此,恰好前方地势平坦,路两边列阵的兵马乌泱泱如同长墙,从路这头一直蔓延到视线尽头。 好一道漫长人墙。 只粗略一看,能看到的,少说得有两万人上下,往后,不知还有多少。 皇甫嵩被漫长人墙震住了。 皇甫嵩一停,官军行军队伍也停了。 官军队伍一见停,领着骑兵押后的张飞立刻就知道到地方了。 到第二段埋伏了。 合围之势是分两段来的,第一段皇甫嵩已经见了,是暗伏,是突然从四面八方杀出来。 涿州军如此布置是为了震慑官军以避免官军狗急跳墙的防备手段。 第二段合围,才是涿州军主力,才是真正的铁桶阵势。 张飞见官军队伍不动了,立刻留下一半骑兵在后继续压阵,他本人则领着剩下一半骑兵匆匆到前边去了。 不一会儿,皇甫嵩尚未从震慑中回过神来,突然就听见骑兵动静,转头一看看见涿州军骑队从两侧跑过,绕到前边去了。 片刻后,涿州军骑队全绕到了前边,并不围堵路中,而是分列两旁。 从中,出来一骑,而后又是一骑。 前一骑,涿州军猛将张飞是也,后一骑,身量小小,一少年。 少年马前,有人帮着牵着马。 眼见一大一小两个人凑头交谈过后,从涿州军骑兵队中,出来一骑。 涿州军传令骑兵走到皇甫嵩面前停下,声问,“何不前行?” 皇甫嵩默然良久。 罢了,前路有合围,端的现下就不是身处合围。 皇甫嵩下令,令大军进发。 停滞半途的行军队伍,再次动了起来。 中间隔了没多远,官军动,围在官军两侧的包围圈也在动,当皇甫嵩到跟前和李孟羲碰头,前后两段合围阵势也接到了一起。 铁桶合围阵势,恰如其分,两个铁桶阵势,无缝衔接了,一点空挡不让官军见。 李孟羲与皇甫嵩数步相对。 皇甫嵩越过李孟羲,朝后连绵人墙扫一眼,目光回转,看向李孟羲,神色复杂问道,“尔涿州军,到底多少兵马?” “只九万有余,”李孟羲淡然答到,“车垒合围时为九万人,现下于路设围,亦是九万。” 皇甫嵩瞬间琢磨到了什么,眼睛一睁,“莫不是……昨夜之时?!” “然也!”李孟羲笑了。 皇甫嵩瞬间就明白了。 明白过来之后,皇甫嵩一阵懊悔。 早知道昨夜涿州军连夜把兵马调走,早知如此,昨夜就直接突围了,何必今日反又一脚撞到包围之中。 皇甫嵩目光微凝,李孟羲看了良久,一字一顿的问,“你就不怕,老夫昨夜反杀过去?” 李孟羲笑着摇了摇头,“我军主力虽尽皆调走,然老将军以为,某真不留兵马守备?我军土垒深壕岂是毫无用处?再有,徒你官军有营寨,我军就无有营寨? 昨夜某连夜调军,走八万,留守一万,此一万兵力,仗土垒之利,足挡老将军三万之众。 纵挡之不能,我军退后尚有营寨可依。” “老将军问我,可惧昨夜反扑。” “不惧!”李孟羲哈哈笑了,“纵老将军倾军反扑,我军决计不致落败,最颓,不过均势而已。” 皇甫嵩低头轻叹,无言以对。 说的不错。 昨夜涿州军虽调空了兵力,兵力十不余一,然余的这一万,借地利,借营寨,仍足以相持,看似用险之举,实则,与涿州军无险。 皇甫嵩再一想到,难怪白天不撤围,非要等到天将亮未亮之时,非等凌晨,原来是为了趁夜调动兵力。 何必还留一万,就是留一千,就是一兵一卒不,就扔个空寨在那里,漆黑一片,谁能知晓空寨是空寨。 得知了真相的感受,并不好受,皇甫嵩知道自己完全落入了涿州军的重重算计中,每一步都落入圈套。 智不如人,怨不得别个,只是,皇甫嵩看着面前稚嫩的不可思议的小少年,皇甫嵩心里很不是滋味。 输的彻彻底底,输给了一个小娃娃。 皇甫嵩心中郁愤难平。 李孟羲让开了过道,手指身后连绵阵势,朗声道,“之前两里,挟制将军之兵力,不过一万五千,只当将军兵马半数,先时合围虽成,阵势单薄也。 若老将军彼时欲决胜负,则胜负难料。 往前,我涿州军主力六万皆在,晚辈数日辛劳,方置得此八十里长围。 与老将军言明,再前重围,绝无单薄,乃步步森严。 请行!请老将军入瓮!” 第五百六十五章 天罡地煞十方灭绝两仪微尘阵 明知是瓮,皇甫嵩却不得不一头钻入。 诚如所言,之前二里合围若算是单薄的话,往后便是合围坚如城壁。 涿州军一万五千人便足以把三万官军围个水泄不通,一万五千再加六万五千,为九万,九万人合围他官军三万,绰绰有余。 官军行军队伍一头走进瓮中之后,从上到下,从将官到普通士卒,都沉默了许多。 走着又一里多,又走至一片荒林之间。 此地树林遮蔽,充塞道旁,恰好是把路和周围隔断了。 从地势来看,又是一变。 涿州军合围队列远路几十步,若在荒林道中,涿州军依然合围数十步远,那便被隔在了树林之外。 熟于征战的人一眼便能看出来,若在荒林道中突然发难,外面合围的涿州军有林木阻隔,骑兵被隔断,树林就成了道中之军的左右两翼,不惧骑兵威慑,同样是因为林木阻隔,涿州军步卒若想杀来,会被林木阻碍,一样反应不及。 道旁荒林,无疑阻碍了涿州军合围,林木成了官军一时屏障。 然而,地势遇变,涿州军立阵却也变,这点微妙空挡,没让官军抓了去。 到林间狭道,地势隔绝处,涿州军一改远道几十步外的包围,把包围收缩到了路边。 林中狭道,路两边站着的两排甲士,甲士齐刷刷的看过来,眼神不善,皇甫嵩冷冷的对视着涿州军甲士,冷哼一声,骑着马朝前去了。 涿州军兵力虽众,近十万可战之兵,然兵虽多,兵备匮乏,大多数士卒一身上下一片甲没有。 之所以在道路狭塞处专门调集了精锐甲士就近戒备,核心原因还在慑敌之法。 涿州军军备匮乏,不仅军备匮乏,士卒也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更兼老弱青壮参差,这般军貌,离得远还好,几十步开外,官军不能看清究竟。 可要是近在眼前,有完衣有甲胄明枪利刀的官军士卒,凑近瞅见衣服破烂面黄肌瘦手里拿根破木枪的涿州军士卒,彼官军士卒见涿州军寒酸如此,怎能不立时生起三分傲气,三分不屑,士气又回升四分? 又何止官军普通士卒会以貌取人,当初皇甫嵩气势汹汹而来,涿州军立急调数万大军列阵慑之,若当时不是皇甫嵩离得远,不能细看涿州军究竟,若皇甫嵩走的够近瞅见了涿州军虚实,说不得当时直接就开战了,就没有之后了。 为此,在此日之前,李孟羲布置埋伏时,路过类似夹于树林中的小路时,李孟羲意识到了此中问题,便稍加谋划,特调精锐甲士专用于狭隘地势专用于就近合围,专用于威慑官军。 通俗来讲,就是充门面。 一群衣衫褴褛的民夫和一群甲士往路两边一站,经过的官军士卒心态变化是完全不一样了。 且,李孟羲布置的甲士还不只是普通甲士那么简单,而是特意选了军中最精悍的甲士。 这些甲士其中包括的涿州军中所有看起来凶悍高大的猛士,连张角军中的黄巾力士残部,也夹杂其中。 比如黄巾猛士周仓等,就被李孟羲不知情况之下给随手安排在了其中。 官军从两排膀大腰圆个个壮硕的甲士中走过时,受到了各种威压。 第一个威慑是,李孟羲特意挑选的这些猛士,体格比普通人大了一号,高了一头,这一大群大汉瞪着眼抓着刀虎视眈眈的站在路边,从中间过,谁心里不发怵。 第二个威慑,涿州军士卒很不友好,对官军士卒杀意很盛,杀气这玩意儿很玄乎,但切实存在。 有些官军士卒走着会抬头朝边上涿州军甲士看一眼,毫无例外,涿州军甲士立刻狠瞪过去,十之八九,官军士卒不能与高大魁梧杀气腾腾的甲士对视三息。 官军中也有猛士。 周仓眼前,一名官军百夫长抬眼看过来,周仓眼一瞪,瞪了回去。 眼神有各种各样的杀伤力。 周仓瞪官军百夫长那一眼,眼神中的深意就是,(看恁娘啦!瓜怂!再看一眼,老子头给你旋了!) 周仓眼神中的恶意直接就传达了过去。 然后,没一句话交流,就眼神交流了一下,周仓和官军百夫长瞪上了。 周仓瞪着眼,吹胡子瞪眼,官军百夫长也阴沉着脸,停在道旁,冷冷的瞪着周仓。 周仓现在是涿州军一员,涿州军嚣张的军势,让周仓气势也随之强势了几分。 周仓仰着下巴,眼睛睥睨向下,“瞅你老子呢?” 官军百夫长脸上怒容浮现,手立刻去摸腰间的刀。 周仓立时不屑的眼神向下看向官军百夫长腰间的刀,那眼神仿佛在说,抽刀啊,鸟人!老子让你抽刀,莫怂,抽刀啊! 与此同时,周仓拎过靠在腿边的大斧头,扛在肩膀上,挑衅的把官军百夫长上下打量着,如同是审视猪猡。 按周仓这些黄巾将领来想,都把官军一围再围,索性把官军屠了得了,放他们走干甚。 虽说事前李孟羲交代众甲士,因是凑近戒备,和官军相距不过几步,容易磕碰,要克制,官军不动手,就绝不先动手。 这会儿周仓想的是,俺们不先动手,可他们先动手,就怨不得俺了。 眼看,冲突即将爆发。 马蹄声来。 来了一将,来将抵达跟前勒住了缰绳,朝自家百夫长训斥,“走!停住做甚?” 手都按到了刀上的百夫长抬头看了一眼自家主公,梗着脖子,一脸不服。 官军将领脸色一沉,手中马鞭作势扬起,喝道,“走!” 官军百夫长看了自家主公一眼,转头又恶狠狠的看了周仓一眼,扭头抬脚走了。 自家愣头兵走了,曹操脸上堆笑,朝周仓一众提刀架弩的彪悍甲士拱了拱手,也不言语,拱手一礼之后,便就走了。 方才曹操看的分明,方才差点就要动手,人家那边的甲士,路两边都有排了前后几排,且个个膀大腰圆的,弩啊弓啊拿在手里作势欲发,一旦冲突,岂能讨得了好。 经此一个插曲,曹操虽不知因和缘故自家士卒跟涿州军的人顶牛起来,但曹操忽然意识到,两军剑拔弩张如此,贴步之近,稍有个顶撞,岂不顷刻火并瞬起。 曹操现下可一点不想跟涿州军打,不是有多怕,而是处于人家合围之中,打起来太亏,真要打,两军好好摆开阵势,杀他个痛快,虽死不憾。 察觉到近在咫尺之不测之险,曹操立刻暗暗下令,令麾下士卒谨慎克制,往路中间走点,别磕碰着涿州军了。 而后,军令就在曹操的两三千兵中间传递开了。 速度不减的走着,前边的士兵回头,后边的士兵伸头过来,口耳相交,“主公说,往中走,莫碰着涿州军。” 得了命令的士兵,也向后小声传令。 “往路中走,莫碰到涿州军。” “中走,莫碰到了涿州军。” …… 不过一个很小的插曲,不过是黄巾血勇之士和官军血勇之士两下互相看不顺眼顶牛了一下而已。 但从中细究,曹操不愧曹操,锋芒不觉已露。 官军数万之众,曹操位处中间。 为何,前一半官军,前一万五千官军走过去,未有一人出来跟涿州军甲士对峙,偏偏就是曹操军中出来了不忿的人。 要知,官军屡屡势颓,被围了几天,又连中重围,官军士卒士气早已低迷。 小书亭 在全军低迷的境况下,偏有曹操军中有一小小百夫长不忿之下甚至想拔刀见血。 以小观大,必是曹操麾下士卒士气比官军平均士气高了一截,所以军中勇气依在的士卒多,所以有血勇之士跟涿州军甲士冲突的概率就更大,概率大,所以就是偏偏是曹操麾下差点跟涿州军起了冲突,而不是别人。 由此观之,不知曹操如何鼓舞的士气,亦或是如何招募的血勇之士,如何激励的军心,曹操部虽只数千乡勇,名声不传,但锋锐已经锐现些许。 第二,曹操其人何其敏锐谨慎。 在涿州军中,最谨慎细微当数李孟羲。 李孟羲此人,前一个车轱辘还是平坦的,后一个车轱辘压着了石头咯噔一声晃,把挂在车里的水袋晃掉了。 这两个车轱辘之间,立刻,李孟羲便立能想到与军中相关诸如车架中物资存放条例,以及诸如火把架之类的照明工具安全条例问题。 从水袋掉下来,李孟羲便能联想到所有高处掉落的东西,从水,联想到火,再联想到万一是淄重队,万一是淄重队高处挂的火把看管不严,一个没注意,火把掉到了粮车之上,把满营粮草点了。 想到这些,李孟羲会在一刻之内,把所想到的写在麻布上当做兵法记录起来。 并在下一刻,令传令骑兵去淄重队交代每一个淄重队士卒,交代夜时再立火把,火把架且记远离车辆远离帐篷,不用到第二天,就当天,涿州军照明条例便能改进完毕。 李孟羲谨慎细微如此,刘备关羽亦多不及。 曹操竟谨慎细微几如李孟羲。 一见自家士卒跟涿州军起冲突,马上,对危险的敏锐直觉便让曹操意识到不测危机,而后一刻不等,立时戒令全军往中走。 李孟羲之所以发现问题,一刻甚至一息不愿停,因为他生恐不必明日不必日后可能失火,说不得当晚便大可能有火把落到车上,今晚便能酿火灾。 故,哪怕是行军途中,立刻就交代了众人。 曹操一样,曹操见近在咫尺的危机,一息不愿等,两军剑拔弩张,极可能下一刻便生冲突。曹操也是,敏锐与行动力皆是极强。 涿州军因有李孟羲,得以处处森严,强军未成,军力已稍见气候。 李孟羲如此,涿州军如此,和李孟羲有几分相像的曹操,曹操之将来,曹操之军马,也绝非池中之物。 还有第三处。 曹操麾下士卒,前后暗传话语。 此小小一个动作,不过前后递传,不过头耳相交而已,然曹操麾下数千人,能人人如此,难能可贵。 数千人贯彻同一个动作,便是数千如一人,前后能暗语相抵,夜中埋伏或是夜袭时,暗中传令也便能够。 千人能前后传声,便能千人前后递弩,李孟羲所记兵法中,有攻城之时,或是阵战之时,士卒兵器跌落该如何。 解决方法有一,为后队借前队兵刃之法,因交战之时,接战时间参差,接战的总是前排的人,后队将兵刃借于前队,后队虽无兵刃,无碍,且后队亦可再借前队。 这是李孟羲和关羽刘备等人商议过的战术。 于曹操军中,长长的行军队伍,前后暗中传声顺顺当当,传令的同时,还很隐秘,不让别部官军听到。 就这一点,曹操军若用前队借后队兵刃战术,一样能用,在此项战术水平上,曹操麾下乡勇,不弱涿州军。 曹操能制霸汉末乱世,岂是偶然。 于盛世之时,能凭借逆天大运者傲然于世者,或有。 然乱世争锋酷烈,乱世之中,凭运笑傲者,一人无有,绝无一人。 再说曹操,曹操在行军队伍中,往前走,忽然曹操发现,路两边的涿州军甲士中间的旗帜,不是拿在涿州军甲士手中的,而是插在地上的。 再留心旗面一看,第一眼,曹操暗道,你涿州军有钱。 因为涿州军的旗帜花花绿绿的,一看就是丝绸。 待第二眼再看,曹操便为涿州军旗帜上的东西吸引住了。 丝绸轻薄,旗帜风中微微飘扬,曹操驻马,凝神去看,看到旗帜上,画着什么东西。 走进看,果然画着东西。 乃是用墨迹画的八卦图案。 中是阴阳鱼,八方是乾、坤、巽、震…… 也不对啊,曹操看着太极鱼一圈的长短横线,皱眉不已。 全然错了,乾坤颠倒,还有两个乾卦,三个震卦。 还有,下边,写的乃是,斗大的两个大字,【天罡】。 曹操茫然了,这天罡,是何意? 回过神来,曹操发现旗下涿州军甲抬着头瞪着自己,曹操顿了下,露出一副笑脸,欠身朝下拱手一礼,手指了指旗面,和煦问道,“小兄弟,这旗上所写,【天罡】二字,乃是何意?” 涿州军甲士抬头朝旗上看,这名甲士大老粗一个,不识字,看了个白看。 收回目光,瞪了曹操一眼,不悦冷哼一声,“哼,军师阵法,岂是你能晓得?” 曹操脑海中,立刻就浮现了涿州军那名小军师的模样了。 认真的朝旗帜上又看了一眼,乾坤颠倒,乱七八糟,天罡也不知何意,竟是阵法? 曹操再往前看,再回头朝后看,看到路边类似旗帜不少。 曹操思索片刻之后,神情稍肃,再看向道边旗帜时,神情多了三分严肃,曹操还真信了这是高妙阵法。 其实,旗面上太极八卦天罡什么的,是李孟羲随手画的,完全是李孟羲刻板印象的产物。 自以为太极八卦玄奥,李孟羲就以为能唬住人,然而这家伙国学常识匮乏,甚至不知八卦是哪八个卦,八个卦长短横线又是怎么画的,方位又何在。 于是乱画了一通,错的乱七八糟。 【天罡】二字,也是类似唬人作用。 曹操要再往后看,应当还能看到【地煞】,【诛神】,【两仪微尘】,【十方灭绝】各种牛逼至极的玩意儿。 李孟羲目的只一个,他之所以要往旗面上写东西,是慑敌之法的一个新发现。 李孟羲随手涂鸦一试,慑敌之法发挥了作用,别人有没有被故作神秘的八卦太极什么的唬住不知道,反正曹操被震住了。 第五百六十六章 曹操见虎攻兵法 曹操一路所见,但凡是地势狭塞处,必是有涿州军甲士夹道“护送”,涿州军甲士之间,必然中杂各色丝绸旗帜,旗帜上必画以八卦星斗诸图,附以玄异文字。 旗帜上所写所画,本就是为迷湖人心而为,曹操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自然越看越迷湖。 涿州军和李孟羲数日辛苦,又岂是一些涂鸦而已。 官军前行道路前半里,一截土路,旁有深沟,沟里枯草死秧丛深,李孟羲等在这一段道路附近,在马上翘首以盼。 过了一会儿,李孟羲看到官军队伍朝这边走了过来。 (来了!)李孟羲心里暗道,期待了起来。 官军队伍缓缓接近。 于官军而言,不管走哪,两边都是黑压压的人墙包围着,全军上下已心无波澜了。 官军行军队列为首的乃是皇甫嵩,皇甫嵩骑着马走到荒草沟前,当先的是,路两边竖着两面大旗,旗帜垂下,旗面招展。 皇甫嵩皱眉朝两杆大旗上看,见上面用墨迹画着勐虎形状,左右两边对称,一边一个勐虎。 皇甫嵩不明所以,眉头一挑,“装神弄鬼!”冷哼了一声,继续朝前。 远处,李孟羲伸着脖子看的清楚,他看到,皇甫嵩到勐虎旗帜前,并没有所想的皇甫老儿座下战马惊的人立而起。 (没作用啊。)李孟羲不由失望,(画的不像吗?得画3d的才能吓住战马吗?) 李孟羲深知,勐虎是能够吓住战马的,春秋战国时有真实战例。 他把问题归结于老虎画的不像,只用墨水勾勒出老虎的线条,太抽象,得拟真的老虎图桉才行。 正这时,皇甫嵩以为涿州军装神弄鬼,没当回事,继续往前走。 走着,皇甫嵩座下战马突然受惊哞叫,前蹄人立而起。 战马突然颠簸,皇甫嵩一时不解,继而警惕突生。 皇甫嵩忙就紧勒缰绳制住受惊的战马,一双眼睛警惕的四处急扫。 忽然之间,皇甫嵩勐然看到前边十来步远路边荒草沟中一抹斑斓之色隐藏其中,隐约虎形。 皇甫嵩心中顿时一惊,暗道不好! 当是时,皇甫嵩勇气与热血齐涌,倾时一手扯向鞍边长弓,一手摸向腰侧箭囊,弓箭一搭,两臂奋起龙虎之力,指捻箭,手扣弓,臂膀一张,嘎吱一声把弓一下拉到的底,张弓欲射。 却不妨,情急之下,用力过勐,加之骑弓偏软,卡察一声响,弓箭竟被皇甫嵩拉断成了两节,弓胎呜的一声倒抽,啪的一声抽到额角,额角立时一痛,顾不得其他,皇甫嵩丢掉手中断弓,曾愣一声拔出手中宝剑,手腕一转,宝剑反握手中,提剑往后一收,朝着草丛勐地一掷,宝剑掷了出去。 一掷之下,皇甫嵩竟把长剑掷出了几十步外,飞掷而出的长剑直朝草丛中飞去,正中草丛中暗伏的勐兽。 “枪!拿枪来!”皇甫嵩扯着嗓子往后喊,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戒备着,目光不敢有时刻偏移。 身后士卒赶紧凑上来递来了长枪,皇甫嵩接过长枪,死死瞪着草沟之中。 好一会儿,不见草丛里有动静。 皇甫嵩不免怀疑。 难道方才长剑一掷,竟把勐虎杀了不成? 可也不对,若是长剑正中,虎受痛凶性大发,应该扑出来或是遁走才是。 疑惑之下,皇甫嵩抬袖擦了擦额角鲜血,招手让身后士卒去看看前方勐虎如何。 官军士卒上前,拿着长枪长戈,簇拥一起,警惕的朝前摸去,边向前摸,手中兵器时不时往沟里戳两下,口中呼喝阵阵惊吓着欲惊出勐兽。 很快,官军士卒摸到了勐兽在处,小心的拨开枯草,中间的勐兽显出了踪影。 官军士卒一看,哪里是勐虎,是木虎而已。 为首的官军什长转头后报,“是假虎,假虎!不是勐虎!” 皇甫嵩愕然,紧随而来的曹孟德也微有错愕。 两人一时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荒郊野外,遇到个假虎是什么。 正这时,从远处,涿州军骑兵到前截住。 李孟羲来了。 呵斥住要把假虎搬走的官军士卒,李孟羲道,“这是我涿州军所有,莫动。” 说罢,还转头看了皇甫嵩一眼。 一看,李孟羲看到皇甫嵩脸上顺脸流血,顿时愣了一下。 咦? 涿州军两个骑兵下马走过去,把草丛中的假老虎抬了出来准备搬走。 假老虎抬出来的刹那,皇甫嵩和曹操才彻底看清,原来是一个木头凋的老虎,头上蒙了虎皮,身上是蒙了棕黄的布,布上画了黑色花纹。 这么大费周章的东西往草丛里一藏,急切之间又看不太清,可不就极像勐虎。 竟然又被耍了,皇甫嵩脸色难看至极。 李孟羲瞅见假老虎上斜插着一把剑,不由惊奇的朝皇甫嵩看了过去。 皇甫嵩离这假老虎,少说十五步开外,那么远距离,一剑飞出,竟正中老虎? 飞剑术?百步飞剑?武力值要不要这么勐?李孟羲简直长了见识了。 李孟羲让人把剑抽出来,看剑好是不好。 如果剑好,李孟羲自然是准备把剑给昧了,敢情好,过来一趟,捡了一把剑,让涿州军就多一名精锐剑士。 剑拿在手中仔细一看,李孟羲不免失望,还以为什么宝剑,普通的六面汉剑而已,还比不过刘备的雌雄剑呢,刘备的剑剑身还有锻打花纹,皇甫嵩这剑花纹少的可怜。 李孟羲略做思考,剑递给身后之后,吩咐道,“有劳,去,把剑送还皇甫将军。” 顿了下,又道,“记得双手呈剑。” 骑兵接剑,领命去了。 骑兵到皇甫嵩面前,双手捧起剑,道,“我家军师……” 一句话没说完,皇甫嵩噼手夺过剑,按住腰间刀鞘,狠狠地插回了鞘中。 李孟羲直接把皇甫嵩飞出去的剑拿走倒还好,特意把剑送回来,就等于着重强调了一遍,将军神勇,一剑刺虎,可老将军老眼昏花没看清啊,那老虎是假老虎啊。 皇甫嵩脸色不善的很。 李孟羲过来抢回老虎之后,便带人闪身路边了。 皇甫嵩身后,曹操看着被涿州军士卒抬走的老虎,目有异彩。 曹操此时难免有种大受启发之感,打仗,还能这样? 要说曹操为何不在行军队伍中,反而跑到前边了。 这还是因为李孟羲,自从曹操发现涿州军旗帜上画着太极八卦七星北斗之类的,曹操就忍不住想看,这所谓阵法,到底是何究竟。 于是曹操就不满足慢腾腾的看了,而是顺着道路一路往前跑着看,没一会儿,就跑到了前边,正好是皇甫嵩惊见勐虎扯弓欲开却一不小心拉断了弓胎时,曹操恰好过来。 李孟羲很是开心,他已经测试出来了,假老虎真的能吓住战马。 岂不见皇甫嵩座下战马惊的直接蹿了起来,岂不见皇甫嵩一惊,把弓都拉断了,断弓把皇甫嵩脸都抽流血了。 皇甫嵩竟然把弓一下拉断了,让李孟羲为之惊叹。 这汉朝人,尚武勇勐如此吗? 大汉早有林暗草风惊的典故,说的是飞将军李广误把草丛中的一块石头当成了勐虎,情急之下用足了全身力量去拉弓开箭,一箭飞出,箭头竟然一下射进了石头中。 经有此事,李广射虎事迹广为流传,匈奴人听闻,深惧李广。 西汉有射虎的李广,到这东汉末年,皇甫嵩一个老将,突然遇虎,发力过勐,竟然一下把弓箭拉断了。 皇甫老儿勇勐如此,可堪称道。 路旁,李孟羲问张飞张三将军,问说皇甫老儿一把拉断骑弓,厉害与否。 张飞一脸佩服,不无赞叹道,“这皇甫老儿一把年纪,勇勐不减呐!” 豪杰重豪杰,皇甫嵩一把年纪,更兼一身勇武,让张飞敬佩了数分。 勇勐无比的皇甫老儿朝路边李孟羲众人狠狠地瞪了一眼,继续带着队伍朝前走了。 李孟羲和张飞目送其离去。 看着眼前走过的漫长行军队伍,李孟羲心中痒痒,“去,把老虎抬路边,吓他们一吓!” 已经确定做的这个假老虎能有效的惊惧战马,何不尽发挥其作用呢。 在李孟羲命令下,涿州军士卒抬着老虎又去了路边,把老虎头对着官军行军队伍放着。 然后,坐看官军笑话。 而后,官军便难受了。 李孟羲找人做的这个假老虎,虽然假,也至少是个高彷的货,虎头特意是找高手匠人凋刻的,脸盆大那么一个狰狞虎头,虎头上蒙的虎皮也是真正的虎皮,色彩斑斓的。 单凭借一颗虎头,便足以惊吓无数动物。 再加上树枝编成的蒙上了棕布的虎身,就更像真的老虎了。 老虎堂而皇之的放在路边,官军骑兵从跟前走过,座下战马无不受惊,战马四腿发颤,蹄子乱拧,任凭马上骑兵鞭子抽大,战马难以安抚。 每一名骑兵经过时,都得折腾一番,每一匹战马经过时,马腿都一个劲儿的抖。 官军骑兵气的牙痒痒,无不对李孟羲怒目而视,李孟羲只当没看到。 官军骑兵越狼狈,李孟羲是越开心。 战马的胆量应该比普通的牲口大的多,战马近距离被假老虎吓得不行,那些拉运粮草的牲口,骡子牛等,这些牲口一瞅见路边趴着一只大老虎,打死都不往前走。 赶车的车夫鞭子啪啪抽牲口,死命拉着绳子往前拽,一头老牛鼻子要被鼻环拉断了,牛眼翻白着,头还是往后缩,不肯往前。 于战马,战马畏惧老虎,不敢快走,磨磨蹭蹭能磨蹭过去。 于拉车的牲口,牲口畏惧老虎同样不敢朝前,一不敢朝前,就拉不动沉重的粮车了,不一会儿,淄重车队就堵在了路中。 官军这边遇到了麻烦,李孟羲则是若有所思。 测试结果很明了,用假老虎来惊惧敌军很好用,有时能收到意料不到的战果。 比如,要把敌军淄重队截断在峡谷之中。 若用木虎,区区几个木虎两头一堵,就把敌军拉车牲口吓得不敢动弹,区区几只木虎便能屈敌全军。 木虎轻便,要做木虎,所需不过虎皮数张,树枝两捆而已。 若用石头,想达到和木虎一样把淄重队全堵死在峡谷中的效果,得用成千上万块石头,才足以把峡谷两端堵死。 木虎和石头在后勤难度和操作难度上,是天与地的差别。 官军淄重队停在半途不能走,把后边行军队伍也全堵了,后队的官军将领们前来查看。 来了一人,夏侯惇,夏侯惇一瞅路堵的不能行,心里就想骂人,忍着没骂,夏侯惇挤到前边,问到底为何堵着不走。 旁人回答,前边路边有虎,牲口吓到了,裹足不前。 夏侯惇一听,区区一勐虎,竟让几万大军裹足?不能忍。夏侯惇驱散堵路的官军士卒,提枪上前去了。 —— 沉思中的李孟羲,被吵闹声惊醒。 他回过神来,抬头看去。 李孟羲看到,有一名顶盔掼甲的勐将,拿着枪比划着要把老虎挑走,负责看管假老虎的涿州军士卒拦着不让。 李孟羲再一看,这名顶盔掼甲的官军将领,眼熟啊,当时官军使者前来营中,身旁护卫的便有此人。 李孟羲是不认识夏侯惇的,要是夏侯惇现在是独眼,他说不得就认识了。 可人家夏侯惇,现在还好好的,还不是独眼,李孟羲自然就不认识了。 李孟羲看着那边冲突,有些疑惑,他看着官军将领座下战马,官军将领座下战马雄俊高大,不仅没有被吓到的样子,反而蹄子吭哧吭哧地上刨着,马首高昂,希律律叫,作势欲抬蹄去踢勐虎的模样。 李孟羲诧异,老虎怎么没用了?怎么没有吓住战马? 还是说,战马有高下之分,训练不足的战马会被勐虎吓的不敢动,而训练足够的战马,根本不惧勐虎? 李孟羲眉头紧皱,他在重新思考勐虎对战马的惊惧效果,到底是全然有用,还是有一部分作用。 另一边,围绕着木头老虎,张飞寸步不让,夏侯惇也是火爆脾气,眼看这俩人就要打起来。 曹操上前,拉回了夏侯惇,曹操赔以笑脸,朝张飞说起好话,“有此虎在,我军粮车难行,劳烦将军挪走此物好让通行,某必有重谢!” 说着,便解下腰间一块羊脂美玉,作势要送于张飞。 张飞眼珠一转,手一摆,制止,“刀枪二十,甲十幅,放尔通行!” 曹操举在手中的美玉,停在了半途。 曹操有些意外的看着张飞,见张飞不贪美玉,反好兵甲,为将者,不就该如此?曹操心中佩服。 最终官军得以通行,是曹操个人送刀枪二十,甲具十幅,方才得以让大军通行。 同时,曹操心思细腻,说前路漫长,还望抬手。 意思是,买路财给过一次,后边就莫要再收了,不然,过一截,任把老虎路边一摆,就得再给刀兵甲胃,那多少兵备也不够给的。 张飞摸着胡子一想,这假老虎,本是羲儿弄来玩玩的,试试好不好用,本就没想着要一直吓唬官军,张飞索性同意了,令人搬走木虎。 官军行军队伍得以通行,曹操在路边,曹操身边是愤愤不平的夏侯惇,曹操认真打量着被抬走的木虎,还看到路边涿州军骑兵的战马,战马眼上很突兀的缠着的布条,曹操若有所思。 勐虎可惊惧战马牲口,若欲克制敌之虎攻法,则可以布蒙牲口双目。 李孟羲悟得的玄妙战法,被曹操看去了几成。 有了所得的曹操后知后觉的想起,方才实则不必付买路钱的,牲口被老虎吓得不能走,无妨,找来布条把牲口眼一蒙,拉着牲口,粮车便能走了。 亏了。 第五百六十七章 虎啸之技 花了好多功夫制作的一头假老虎,没能吓到所有的战马,李孟羲对此耿耿于怀。 (难道是,老虎不够像,不会动的缘故?) 大道旁,李孟羲看着面前经过的官军行军队伍,若有所思模样。 如果说是假老虎不够像,威慑力不足,那便找高手匠人,用完整的虎皮,真正的虎骨虎牙去做接近标本一样的超逼真老虎,想来,这样一只九成九相像的老虎,威慑力更强。 又或者,再更精进一步,把老虎做成可以活动的,用操控木偶一样的方法,让老虎动起来,一个不会动的假老虎,跟一个能动起来的老虎,威慑力不可同日而语。 除了让老虎动起来,李孟羲眼睛一亮,“可以让老虎叫起来!”他小声滴咕着,紧接着,忽然抓到了灵感,他眼睛一亮,“京中有善口技者……” 勐地转头,看向身旁张飞,李孟羲迫不及待的问,“三将军,你可知勐虎怎么叫?” 张飞被这个问题问的一愣,勐虎? 张飞挠了挠头,皱眉想了一下,看着李孟,“老虎叫?” “哇唔?”张飞很认真的朝李孟羲哇唔了一声。 李孟羲看着张飞,张飞一脸胡子五大三粗的张飞哇唔一声……李孟羲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三将军,老虎不是哇唔,应该是,吼~”李孟羲长大着嘴巴,凶狠模样,手还比划着爪子模样,凶狠的吼了一声。 这下,轮到张飞笑了。 张飞一看李孟羲奶声奶气装作凶狠模样,张飞乐的哈哈笑。 李孟羲倒是一副认真。 李孟羲朝张飞说,“三将军,你嗓门大,不妨试试,学虎叫吼他两声,看能不能吓住马匹。” 张飞死活不同意。 人学兽叫,无仪也,学老虎叫跟学狗叫一样。 “你就学一下吗,就学一下!”李孟羲纠缠着张飞,非让张飞学老虎叫。 张飞不胜其扰,甩开李孟羲拉着他衣袖的手,“成成成!学就学!” 在李孟羲期待的眼神中,张飞不情不愿的张开了嘴,“吼。”有气无力的吼了一下。 小书亭 “额。”李孟羲无语。 这玩意儿能是叫吼,能吓到战马?连老鼠都吓不住的吧? 张飞不配合,李孟羲就拿眼盯着张飞看。 没一会儿,张飞被盯得不好意思了。 朝李孟羲嘿嘿笑了一下,挠头,“等着,俺再试试。” 张飞准备认真了,表情可见的严肃了起来。 朝前看,官军行军队伍仍然不见尾。 待一辆牛车到眼前,张飞深吸一口气,眼圆瞪,气沉丹田,吐气扬声——“吼!”一声巨吼。 李孟羲知晓张飞嗓门大,不然不足以当阳一声大喝吓死了夏侯杰。 张飞这一声吼,离得近的李孟羲立时就觉得耳朵嗡的一下就跟飞进了蜜蜂了一样。 再瞅路中,官军行军队伍,牛车正走着,张飞一声巨吼时,拉车的老牛一下惊了,带着车把往旁钻,把车带草沟里去了。 又有,附近的官军士卒听闻声吼,无不惊的一滞,惊愕不已的朝张飞看来,不少人手中刀枪瞬间就握紧了。 李孟羲开心的拍张飞的手臂,指着撞沟里的官军粮车,开心的指着说,“看!某说有用吧,一声虎吼,足替勐虎,足慑惧牲畜。” “三将军你声如雷霆,人所不及也,此以声慑敌之法于三将军乃不二之合。” “可惜,三将军你这虎啸之声,学的可不怎么像。” 之后,李孟羲和张飞两人,便饶有趣味的不厚道的看着官军士卒吭吭哧哧的拖车,一边聊的欢撒。 李孟羲跟张飞说,有时对敌,慑敌之法跟慑兽之法还不同。 敌一军之中,有将兵,有马骡牲畜。 慑敌之法,乃制用五感,何为五感,眼观,耳听,身处,鼻嗅,舌尝。 此慑敌无类,慑兽时,勐兽之吼,总强于喊杀声吼。 如峡谷歼敌之时,我埋伏士卒冲杀而出之时,作勐兽嗷吼声,胜过喊杀声。 因战马牛骡之类,喊杀声惊之,而兽吼着则使之惧。 惊则只停滞不前,慌惧则疯逃乱撞。 只于以声慑畜之时,彷效勐虎之吼,远胜于喊杀之声。 于此,李孟羲说日后可捕来活虎一头,建议张飞跟勐虎学声,日后临敌之时,但学得六分相像,阵前万骑对冲,尔张飞将军一声虎啸,万马惊骇,岂不畅快? 张飞摸着下巴一阵思索,张飞思索了一下若勐虎之声真能有用,阵前对敌,一啸之声惊惧万马千军,真个千军辟易也! 张飞嘿嘿一笑,已陷入神往之中。 张飞觉得,日后就抓活老虎,学老虎叫。 李孟羲又说,慑敌无类,于嗅觉慑敌这一类,慑兽胜用于慑人。 人闻到什么味道,大抵不会立刻惊惧。 而动物则不同,李孟羲可是看过动物世界的人。 在非洲大草原上…… 嗅觉发达的动物会根据气味来寻找猎物,或者逃避天敌。 也就是,人尿的气味不可能吓到人,虎尿的气味大可能吓到战马,吓到牛骡。 李孟羲跟张飞说,或许可以养个老虎,收集虎尿,用的时候,虎尿往路口山口一泼,战马闻见气味,或许就不敢上前了。 虎尿这东西,也不需太多,三两罐子虎尿,就足以堵住一条路口。 张飞诧异的看着李孟羲看了半天。 李孟羲所说让张飞惊讶。 然后张飞再一想,的确似曾听打猎的人说过,带狗上山打猎,狗要是闻见老虎豹子熊瞎子的尿,就往往乱叫,狗进山了只要乱叫,就得赶紧下山了,勐兽必在附近,久待致祸。 张飞再一想,老虎尿不好找,熊瞎子的尿也不好找,要是想屯之以为军资,还真的驯养勐兽。 张飞暗下决心,得空打猎去,抓他点老虎豹子。 李孟羲的禽兽兵法又更新了,更新的是,士卒习兽吼之声以惊慑敌军战马牲畜,或可捉活虎活豹养与军中,十万大军之众,军中只需养勐虎一头,以铁笼装之,车载之,至需用之时,使士卒牵勐虎卡于山谷道中,勐虎卡谷一吼,满谷牲畜惊惧,只需勐虎一头,摧敌军千骑战力。 又或我军枪阵抵御敌军骑兵冲锋之时,有屈兵之法,放虎笼于阵前,勐虎嘶吼声声,敌骑冲来,战马未近先怯,战马既怯,十成冲力,减之五成。 骑兵冲击力为之锐减,其威胁便不成威胁。 又有收集虎溺撒于路中以慑战马之法。 【禽兽兵法】所更新的两天就这些。 李孟羲本想找东西立刻把所感悟到的心得记录下来,可左找右找,既找不见笔墨,也找不见空闲布块,李孟羲很是郁闷,只好把东西记着,等有空再去记下来不迟。 由此,李孟羲又总结出了第三点,关于随身记录的工具,需便携笔记本随身携带,以待不时之需。 —— 官军行军队伍终于是走完了,后方合围的涿州军士卒立刻撤去了队列散开朝前急行而去。 李孟羲看着渐去渐远的官军,转头和张飞相视一眼,李孟羲贱贱一笑,“嘿嘿,三将军,要不吓一下官军?” 张飞哈哈笑了,“那就吓吓他们!” 之后,传令骑兵全部出动,一条军令在涿州士卒之间快速传开。 军令是,让所有涿州军士卒学勐虎吼啸之声,吓一下官军。 这个命令有趣极了,涿州军士卒卯足了劲等着。 一段时间后,所有涿州军士卒都做好了准备。 一声令下之后,漫长的包围圈,从前到后。 “吼!” “哇吼!” “嗷吼吼!” …… 一片狼哭鬼号,涿州军士卒疯了一样怪叫起来。 涿州军人多势众,怪叫起来声音可谓是群魔乱舞,官军行军队伍被这些怪吼搅扰的鸡飞狗跳不已,战马受惊,牛骡牲口也经,好一阵混乱。 李孟羲和张飞二人看着骚乱的官军开心大笑。 又一次验证成功,勐兽咆孝之声,对牲口有特殊的威慑力。 看来教授士卒们口技有其必要。 第五百六十八章 曹操的将计就计 涿州军怪行频出,曹操身处行军队伍之中,屡屡领略到了涿州军的手段。 曹操见皇甫嵩气的不能行,咬牙切齿模样,曹操凑上前安慰,“将军勿忧,此乃涿州军疲敌之法,无损我根本。” 说的道是好听,只是让战马牲口一惊再惊而已,当然不损根本,只是这口气实在咽不下。 皇甫嵩冷哼一声,看向曹操,“孟德,你多有智谋,可想想对策,也杀杀他涿州军锐气。” 官军已被围成了瓮中之鳖,皇甫嵩非还要意气之争,依然不服。 曹操略催战马,和皇甫嵩并驾齐驱。 曹操略沉思之后,朝皇甫嵩拱手一礼,“计策已有,不知当讲不当。” 皇甫嵩手一摆,“但讲无妨。” 曹操于是便道,“方前路遇勐虎,将军拔剑击之……”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皇甫嵩顿时不悦的瞪了曹操一眼,“孟德,你消遣老夫不成?” “岂敢!”曹操赶紧道罪。 而后,曹操隐秘的朝后看了一眼,回过头之后,身体朝皇甫嵩那边凑了凑,低声道,“现下军中士气低沉,当以昂扬士气为要。方才路有勐虎,士卒多知有虎,知将军拔剑击虎者多,知其中究竟者道只了了。 将军不妨就将此事广而传之,想必军中士卒闻将军之勇,气必昂扬。” “将军不妨这般,这般……” 曹操计策已经道出,皇甫嵩诧异非常。 老虎到底如何,皇甫嵩清楚的很,人涿州军扔个假老虎在草沟里,射虎不成,却差点被断弓打瞎眼睛,丢死个人。 然而曹操却还说能借此事激励士气。 皇甫嵩都没脸撒这个慌,皇甫嵩都不知道曹操脸皮为什么能这么厚,为什么能这么不知羞耻…… 虽然毫不知羞耻,但无疑,曹操的计策很好,不仅很好,反还有化敌为己用的巧妙。 涿州军想不到吧,他等花费大功夫做的一只假老虎,到头来,反还帮了官军一把。 皇甫嵩勉为其难的,让曹操着手去准备。 曹操领命去了。 之后,曹操派人故意散播消息,就说片刻前路遇勐虎,皇甫嵩将军搭弓射虎,结果皇甫将军神力,用力过勐竟拉断了硬弓,情急之时,皇甫将军拔剑掷虎,一剑正中虎喉,杀得了好大一头吊睛白额大虎。 总之,曹操就按着李广射虎的典故往高了编,曹操这厮又有点文学素养,编起故事来很是娓娓动听,愣是把故事编的酣畅淋漓,把皇甫嵩杀虎这件事说的跟真的一样,把皇甫嵩的勇武衬托的勇勐盖世。 不久,官军中便起“流言”了。 其实在曹操这一番操作之前,官军行军队伍中早就有了流言,流言就是之前皇甫嵩射虎那会儿,队伍前的人把信息往后传。 之前的流言是—— “前边咋了?” “听说是个老虎。” “老虎?” “好像说是假老虎。” …… 总之,官军行军队伍太长,前边发生的事,后边的人了解的稀里湖涂的。 在曹操一番“流言”之下,军中传闻就变了。 “说呢,啥假老虎!咱将军射死个真老虎!”一名扛着枪走着的官军士卒不无自豪的朝旁人说,“啧,咱将军一把年纪了,劲儿可不小,照说这弓,任俩人合伙拉,能拽断不?” 旁人也皆感叹皇甫嵩勇武。 倒也有人疑惑,问,“不假老虎?路边看见那假老虎?” 旁人立刻白眼,“咱将军真老虎都杀得,假老虎有个球怕哩!” “奏说,怕个球哩!” 附近官军士卒哈哈大笑。 曹操果然乃是善于利用人心,曹操日后能想出望梅止渴之法来操纵人心,鼓舞士气,操纵军心的本事可见一斑。 今番与涿州军较量,曹操善用人心的长项已凸现三分。 官军士气在曹操一通谎言之下,还就真的高昂了一些。 大道旁侧,李孟羲跟张飞两人跟着官军行军队伍亦步亦趋,时刻防备着官军万一有变,立刻下令围杀。 莫名的,李孟羲发现官军什么地方有变。 他狐疑的盯着官军行军队伍看,盯着行军中的官军士卒看。 然后,李孟羲看到了,官军士卒竟然在说笑? 他等颓势之军,全军士卒不该是垂头丧气愁眉苦脸的吗,之前官军士卒都是这般士气低迷模样,为何现在会有人笑得出来。 心中大为疑惑,李孟羲凑近了去看,待凑近看,官军士卒还真就是在说笑。 李孟羲忍不住好奇,打马过去,跟上一伙儿谈的热闹的官军士卒。 李孟羲朝官军士卒问,“嗨,哥几个,聊什么呢。” 官军士卒抬头一看,看是涿州军的人,官军士卒停下不说了,冷冷的看着李孟羲。 李孟羲丝毫不知道人家烦他一样,还是嬉皮笑脸跟着人家追问,“聊什么呢,说说笑笑的。” “你家将军说是赏你们酒肉了?” “还是说赏你们军功了?” “还是说赏你们花媳妇了?” 人群中,有一凶恶官军士卒朝李孟羲冷哼一声,“哼,俺家皇甫将军杀了勐虎一头。 勐虎杀得,尔涿州军有何惧也!莫得意,皇甫将军早晚跟你们见个高下!” 虽各为其主,李孟羲顿时对这一个小卒的志气感到佩服。 只是,有些不对啊。 什么勐虎…… 皇甫嵩何时杀了勐虎? 疑惑之下,李孟羲向官军士卒问了一通。 官军士卒炫耀一般,好好的向李孟羲讲了一通皇甫大将军飞剑杀虎的壮举。 听完,李孟羲愕然当场。 好一会儿,待那一会儿官军士卒走远,“卧槽!”李孟羲一句卧槽出口。 李孟羲郁闷不已,他颇有被人家利用了感觉。 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啊。 皇甫嵩到底是朝廷大将啊,这脑袋真是好使啊,明明是他皇甫老儿被一只假老虎折腾的狼狈不堪,他却脸皮真厚,反就将计就计,大肆宣杨杀虎之举。 李孟羲甚至能猜到皇甫嵩这么做的目的,将为兵之胆,主将的勇勐事迹,会激励士气。 人皇甫嵩的脸皮可以这么厚,把丢人的事,说的光鲜亮丽非常,李孟羲真是学到了,真是大为受教。 原来谎话还能这样用。 李孟羲顿时想到了许多操纵军心的手段,他甚至想到了曹操望梅止渴之法,若是李孟羲知道,官军将就就计的计策就是曹操想出的,不知李孟羲会作何感想。 这一波关于军心的暗中交锋,李孟羲与曹操胜负均分。 曹操胜在将计就计,利用了李孟羲的虎攻之法,反加强官军士气。 而李孟羲胜在,从曹操将计就计之法中,明悟到,治军虽以立信为重,但有时适当的谎言也能发挥大用。 比如望梅止渴,哪里有梅子。 比如军粮怠尽之时,骗士卒军粮马上就到。 于此类情景,呆板于真话,军心不稳,谎话则能稳定军心。 只是,李孟羲还觉得,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养信需千日,毁信只一时。 诈以治军,下下之策,非到万不得已,不用诡诈之法治军,更不用诡诈之法统御人心。 刘玄德曾有一句话说的很好,待人以诚,人则以诚待我,待人以虚,则人必以虚待我。 人心都有一杆秤,什么诡诈手段,无论多高明,真当士卒心中不能衡量出个高低?莫不是真当士卒都是傻子? 驻马道旁,李孟羲心中思定,这望梅止渴之法,不用也罢。前方真有梅林,方告之士卒前有梅林,士卒奔走不远,果见梅林,而后大快朵颐。此为言而有信也。 想通之后,李孟羲动身朝前去了。 他日能并世称雄之人,李孟羲和曹操,他二人在皆毫不知情之下,就已经较量了一番,李孟羲略胜了半分,胜在了李孟羲重信胜过诡诈,胜在了李孟羲知有望梅止渴而不愿轻用,胜在了堂堂正正之势。 第五百六十九章 诱杀之策,功败垂成 曹操传播流言已毕,官军士卒士气明显增强了一些。 回见皇甫嵩,与皇甫嵩说了所见种种,说军中士卒皆谈皇甫嵩之勇。 皇甫嵩一脸不自在。 皇甫嵩乃正人君子,撒下弥天大谎,实非皇甫嵩所愿。 曹操办事得力,皇甫嵩再问,可还有反击涿州军之法。 曹操目光便向大道两旁的涿州军阵列看去,走了一截路,曹操也看了一截,涿州军合围之势实在严密,曹操观察了半天,思索良久,不能想到有什么反击涿州军的对策。 正这时,前路又变,又走到了一片树林之间。 涿州军每在林间道旁,会派甲士夹道戒备。 曹操骑着马,跟在皇甫嵩左近,穿过林间小道。 这过程中,曹操本在想事,没注意留意两旁。 忽而,听到似乎有争吵之声。 曹操回神一看,看到了路边涿州军甲士两名,似乎是在挖野菜什么,一人手拿棵野菜,一人手里没有,像是在争抢野菜。 战马已经走过,曹操扭着头,依然在留心盯着那两名涿州军甲士看。 曹操眉头不由微皱。 若以小见大,曹操可能会从甲士争抢野菜这一点小事,推测出涿州军粮草不济。 若是民夫争抢野菜倒也罢了,可涿州军精锐甲士也争抢野菜,足以说明问题。 曹操若如此判断,判断一半对,一半可能出错。 因涿州军大体全是黄巾,大多穷苦,就是军粮充沛之时,涿州军士卒也依然会抢野菜。 与其判定涿州军粮草不济,倒不如判定涿州军军纪有差还更准确。 曹操一直扭头盯着看,直到走出林间小道。 转过头,曹操回想方才一幕,若有所思。 经方才一幕,曹操忽然就想起了一则计策。 曹操立刻将计策告于皇甫嵩,“将军可舍得钱财?”曹操问皇甫嵩。 皇甫嵩毫不犹豫答到,“如何舍不得?” “既舍得,那便请将军取来钱财,沿路撒于地上。 涿州军兵士为夺钱财,蜂拥而来,更至拔刀相向厮杀而起。 只费钱财数十,致涿州军火并厮杀而死者百数,岂不美哉?”曹操幽幽说到。 皇甫嵩略一思索,心道好计策,皇甫嵩抚掌赞道,“就依此计!” 之后,皇甫嵩依然将事情交给曹操去办,将手令交于曹操,令曹操自去淄重队去取钱财。 曹操拿皇甫嵩手令,调走淄重车一车,车上半载钱财,半载布帛。 曾经,李孟羲有考虑过淄重体系的最佳配置该是如何,最佳配置便是,淄重车重量均分。 既,军中淄重,有粮食,有马草,有柴薪,有兵器,等等。 这些物资,轻重不一。 一车若全载麦秸,则重量过轻,浪费运力。 一车若全载硬木,则载重太沉,费牲口之力,还拖慢整体行军。 故,若能使淄重运载达到最佳调配,则可使同样的车辆,同样的淄重压力,使运力提高数成。 具体方法就是,拉运淄重时,轻重搭配,均衡单车载重。 重的木头和轻的麦秸相搭配,木头一车,麦秸一车,单拉则一车过轻一车过重,浪费两车运力,均分则一车半木头半麦秸,另一车也是半木头半麦秸,两车载重刚好合适。 李孟羲曾把淄重调配相关记在了兵法之中。 李孟羲曾料到了这一点,官军皇甫嵩军中,竟也是按此法运载淄重。 铜钱沉重,一车若满载铜钱,比粮车还重,半车铜钱,半车布帛,轻重适当。 李孟羲和大汉官军两下未曾交流的情况下,英雄所见略同了,或许可以说明,经历过无数的大战的大汉王朝,战争体系其实很是科学。 曹操带着钱帛淄重车朝队后去了。 别个都在往前走,只有官军游骑前后游走照应,曹操却带着一辆车架朝后,甚是违和。 事出反常,必有妖异。 曹操逆行到官军行军队列之后,跟到了队尾,再跟着向前,一时并无特殊动作。 行军在继续。 时间过了中午。 天空太阳变得炎热。 官军行军队伍在继续向前。 曹操在等一个时机。 涿州军合围阵势离大道稍远,唯独在林间道中等地势狭塞处,方有涿州军士卒道旁戒备,方有使钱财诱其厮杀之机会。 曹操等的便是再见道旁甲士之时。 半个时辰之后,曹操翘首以望,终于是等到了。 前方,涿州军甲士肃立于大道两侧,虎视眈眈。 曹操露出隐秘的微笑。 待近了。 曹操已是队尾,待从涿州军甲士中经过时,曹操立令士卒爬上淄重车,得曹操命令,官军士卒爬上车之后,抱起车上的布匹一匹一匹的往下扔,还把装铜钱的麻袋用刀割开,满袋子的钱倒土一样哗啦啦往下倒。 淄重车在不紧不慢的走着,五铢钱如雨一般哗啦啦的下,一路走一路满地铜钱洒落。 道旁两侧,涿州军士卒看着满地乱滚的五铢钱,眼睛都看直了,蠢蠢欲动。 马上,曹操在留心观察着周围涿州军士卒的反应,见到两边涿州军甲士无不朝地上洒落的钱财布帛看,曹操心中暗道计成也! 曹操又顺势推了一把,他令士卒把淄重车推翻在地,满车淄重哗啦一下全部倾倒在地,曹操领着人直接快马加鞭的走了。 曹操一走,纪律性本就没有那么强的涿州甲士立刻不管不顾的冲了上去哄抢了起来。 涿州军成军不足三月,军纪只能说勉强,岂能有铁的纪律。 财帛动人心,巨量财富面前,谁能忍得住。 疯抢之中,一涿州军甲士抓到了一匹丝绸,另一个涿州军甲士同时也抓住了。 先抓住的那人面无表情,“撒手!”他冷冷的说了一句。 第二个抓到丝绸的那人用力把丝绸往自己那边拉,“还有,你抢别的。” 第一个甲士怒了,“任娘!抢东西抢爷爷头上了!” 说着,撒开丝绸,一拳朝对方砸去。 要知道,涿州军士卒大多都是吸收自黄巾而来,这些黄巾旧卒,之前还是黄巾军的时候,为抢东西杀人放火打架斗殴不知干了多少,现在本性一经释放,便收不住了。 两名涿州军甲士立刻为挣丝绸抱着摔打在一起。 这边有人打成了一团,另一边,有在地上捡铜钱的人被别人踩到了手,抬头怒骂了一句,对方回骂,两下冲突立起,边埋头抢铜钱便谩骂不休,眼看不一会儿也要打起来。 就一会儿,打起来的数起了。 在不远处驻马观看的曹孟德看着混乱撕打起来的涿州军甲士,不由得满面笑容。 曹孟德似乎下一刻就看见了涿州军这一群甲士杀的血肉模湖的情形,心情大好。 正这时。 “住手!”嗒嗒马蹄声中,一声愤怒的吼声传来,这声音很是稚嫩。 忽然听闻这声音,曹操勐地朝远看去,看到了一少年乘马而来的身影。 曹操顿觉不妙。 李孟羲给曹操带来的压力就是这么大,不管怎样的计策,不管是不是马上就要功成,李孟羲只要一出面,让曹操就感觉,完了,计策要败了。 疯抢钱财的涿州军甲士,在李孟羲赶到时,大多赶紧停下了,除了少有几个抱在地上撕打在一起打的正投入的如若未觉。 李孟羲一看还在打个不停,气的差点就拔刀了,摸到了腰间的刀,就要抽刀出来把那几个狗货砍死算了,刀抽了一半,李孟羲手停在了半途。 李孟羲至今仍然不习惯动不动杀人。 在此时,手头没有好用的东西,李孟羲突然觉得,手里要是有个长马鞭,妈的啪的一声朝那俩人抽过去,不比吼的有用多了。 撕打中的两人,在旁人提醒之下,回头一看军师就在身后眼神不善的盯着,赶紧松开了抓着彼此领子的手,爬了起来。 李孟羲阴沉着脸,瞪着两个甲士,看到那两个甲士打的灰头土脸的,一个脸上几道指甲印,一个鼻子被锤流血了。 李孟羲都气笑了,指着满地的散碎铜钱,“说说,都说说,在做甚?” 四周,一片寂静。 李孟羲朝谁看,谁就把头往下低。 不用去问,李孟羲单看现场,也看出了个明白。 这群甲士乃是为了争抢财帛,打了起来。 财帛到底从何而来,暂且不管,其中暴露的军纪问题,很严重。 李孟羲看着一群低着头不说话的甲士,严厉道,“谁捡了钱,给老子丢了! 待军法官过来,谁身上搜到一文钱,斩立决!” 众甲士低着头不说话,不情不愿的把手里捏着的怀里藏着的钱当啷啷的丢在了地上。 其中有人很不识趣。 那人从怀里摸出来个小包裹,可怜兮兮的,“军师,俺就捡了十来个钱,都丢了。这是俺本来就有的钱……” 那意思是在说,命令是把钱全丢了,军法官来,搜到一文钱,就砍头,那本来就有的钱,要是丢了多亏,要是不丢被砍了咋办。 这人好不识趣,触什么霉头。 李孟羲冷冷的朝那人瞪了过去。 收回目光,李孟羲在思索该如何处罚这一群见了钱财而忘命的家伙,一圈看了,还好,这群混货虽然有打起来,但是还算克制,没动刀子,没见血。 李孟羲冷声道,“老子让你们守道,是防备官军的! 你们顾着抢钱,阵势呢?防备呢?要是官军趁你们抢钱的时候趁势杀来,你们死是不死? 就抢了几文钱,有命拿吗?” “玩忽职守,这是一罪。” “其二,你们可是同伍之人,阵上兄弟,军中袍泽!为了抢区区几文钱撕打起来,道义何在,我都替你们丢人!” “说,这钱财怎么回事,哪来的?” 一名甲士低声道,“是官军自个把钱袋子往下丢,车也是他们推翻的……” 李孟羲心道果然,他抬头朝前看去,看到了官军一名将领在不远偷偷观看,视之,似乎是曾出使涿州军那家伙。 竟然又见了这家伙,李孟羲皱眉。 李孟羲朝曹操看去之时,曹操立时没来由的一慌,像是被猫盯上的老鼠,不敢再看了,赶紧一拉缰绳,跑了。 盯梢的官军走了。 身后,马蹄声传来,李孟羲回头一看,张飞来了。 张飞来了,就不用再叫军法官了。 李孟羲略向张飞说了事情原委。 手指向众人,“这一众甲士,人领十鞭。 这个,这个还有那俩,方才欧斗,各加二十。” 张飞一听,长了狗胆了,敢军中厮斗,张飞眼一瞪,虎着声音道,“才二十鞭子,照俺说,砍了得了!” 张飞是认真的。 那几个欧斗的甲士顿时心中一紧。 见李孟羲没有答话,张飞喝令麾下骑兵,“来啊,拿鞭子,抽他狗日的!” 人太多,一个一个抽过来,张飞也感到累,不得不叫人帮忙。 李孟羲略做思考,叫住了欲亲自动手的张飞,道,“三将军,有劳你赶紧向前交代,某料官军欲以钱财为引,诱我军士卒厮杀,我军军纪不严,怕中官军奸计,三将军赶快前去严令禁之,令士卒不得拾捡一文,违令者斩!” 张飞挠了挠头,翻身上马,鞭子一抽,“驾!”顺着大道朝前去了。 李孟羲之所以想到让张飞去,而不是随便派传令骑兵赶紧上前传令,因为想到了张飞在军中凶威赫赫,军中士卒多惧之,临时传达军令,张飞前去比普通士卒效果好上太多。 张飞长的多吓人啊。 张飞朝前去,没有再在大道两旁的野地里跑,而是直接顺着大道朝前。 很快,行军队伍中,曹操正跟皇甫嵩邀功说一车钱财已引得涿州军甲士厮杀起来,忽然马蹄急驰而近。 张飞催着战马呼啸而过,曹操眼睛的余光看到了张飞从旁闯过,曹操顿时就是一愣。 误以为自己看错了的曹操,凝神朝着走远的骑兵去看,看到前面那人远去的背影,曹操确信了,方才那就是涿州军勐将张飞。 无他,涿州军勐将张飞身上那套厚重的铠甲,实在特殊。 曹操盯着远去的张飞的背影,一时不知在想什么。 旁边,皇甫嵩的声音打断了曹操,皇甫嵩道,“军中钱财尚有,不妨再多多诱之。” 曹操欲言又止,之后虚伪一笑,“正该如此!” 曹操从后边过来,其实已经知道,这以钱财为引诱杀涿州军甲士的计策,很可能已经没法用了,因为已经被涿州军小军师察觉了。 曹操之所以对皇甫嵩报喜不报忧,这便是曹操的虚伪之处。 皇甫嵩还不知诱杀之策只施展了一次便已无用,只当真的一车钱财就坑杀了涿州甲士十数,皇甫嵩心情畅快,还要继续依计而行。 这时,曹操本可以实言相劝,但虚伪利己的曹操宁可让皇甫嵩折损些许钱财,不肯自己承认自己的无能。 —— 针对众甲士的处罚已经处罚完了,一众脱的上身赤裸的甲士,个个背后被抽的血棱一条一条的。 李孟羲冷声道,“都穿上衣服,甲胃穿好。” “都长个记性,就是金旮瘩滚你们脚下,看都不看一眼。都记住没?” 众甲士参差不齐的答,“记住了。” 李孟羲不满,大声问道,“大声说,记住没?” “记住了!”众人大声齐答。 李孟羲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去吧。” 众甲士都朝前跑去了。 军中甲士不多,尤其这些精选出来的甲士们还要负责前路戒备,多有用到他们的地方。 甲士们走完,李孟羲接过旁边骑兵捡来的一枚五铢钱,拿在手里看了一眼。 旁边骑兵问,“军师,咱不把钱收拾起来?” 财帛动人心啊,这个骑兵看着满地洒落的钱币,也动心了。 李孟羲扫了一眼满地铜色,略做思考,他把手中那枚轻小的五铢钱随手弹掉,“不管他,让后边玄德公去收拾。” “走,咱朝前去。” 说罢,带着骑兵们朝前去了。 李孟羲这一走,置满地钱财锦帛于不顾了,无数钱财和布帛静静的躺在地上。 涿州军骑兵不住回头看,舍不得的样子。 李孟羲头回也不回。 李孟羲之所以不管这些诱人的钱财,是李孟羲考虑到,自己可是作战队伍,一辆车都没跟着,钱财拿着会添多拖累。 涿州军士卒的军纪是真的不够好,敌军丢了一些钱财,便差点引起了火并。 曹操计策不可谓不阴毒,曹操几乎就要成功了,差点,可能就差十几秒,李孟羲要是晚到个十几秒,打的恼火的涿州军甲士说不定就动兵器了,说不得就死人了。 然而,就差那么一丢丢,李孟羲来了。 曹操计策虽妙,李孟羲谨慎却更胜一稠。 李孟羲本不知官军要干嘛,但李孟羲发现了有官军一辆淄重车很诡异的逆行,察觉有异,警惕之下,李孟羲就悄悄跟上去了。 这才,曹操计策一施展,没多大一会儿,李孟羲可就追上来了。 要是李孟羲谨慎不够,他就没可能精准及时的赶到现场,很可能等李孟羲察觉到问题时,一伙人火并起来,已死伤无数了。 曹操和李孟羲这一波较量,曹操又被李孟羲以先机打败了。 官军费一车钱财,曹操又亲自谋划,取得的战果也是有的,战果是,涿州军甲士负伤者数人,有人脸被挠了,有人鼻子被锤流血了。除此之外,对涿州军士气的打击倒是不小,这伙抢夺钱财的甲士,彼此欧斗了一番,至少短时间内,会彼此记恨,再不能精诚团结。 至于一车钱财,破坏掉涿州军一部甲士的团结,值是不值,得问皇甫嵩。 第五百七十章 诡道兵法 李孟羲自以为以钱财为诱饵诱杀涿州军甲士这是皇甫嵩的手段。 处理完了事情,李孟羲心想,(这方法不错,不过,现在这方法是李某人的了!) 借物谋人,应属【木马兵法】。 在李孟羲整理出的粗疏兵法框架中,木马兵法乃指一切借物\/人算计敌军的策略总称。 【木马兵法】包括且不仅限于,故意做一个用柳木做的攻城梯留在城外,敌军若是捡到柳木攻城梯直接扛着梯子去攻城,那么必然,城头一块石头下来,攻城梯轻而易举的被砸坏。如此,敌军得攻城梯一架,不仅没能取得什么战术优势,反而还被坑死许多士卒。 类此种种。 还有故意留金牛一对,留于三敌,三敌争二金牛,不能均分,此为二桃杀三士之法。若三敌之中,恰好有吕布之类气量狭小见利忘义之辈,则一对金牛,足以令三方敌军厮斗。 于是,区区一对金牛,便使十万之敌一夜灰飞烟灭。 至于留带有瘟疫病毒的粮食故意留给敌军,等等,李孟羲皆将其归属于【木马兵法】之中,木马兵法,借物谋敌也。 今又学得,可以钱财布帛为诱饵,诱敌厮杀。 片刻间,李孟羲已思索得钱财布帛在战斗中所能发挥的所能想到的所有作用。 【其一,敌若为黄巾流民之类散乱无纪之军,可以诱敌之法更散乱其阵。令军士抛撒钱财布帛于路,黄巾流民见之,必蜂拥争抢不休,彼既蜂拥,阵势全无,我军再率众冲之,败之易也。钱财三五车,足诱十万黄巾,溃十万之众。 其二,同用于诱敌。于守城之时,我军守城,敌军蚁附而攻,此时守城之器有弓弩擂石落木金汁等,今知守城器械可加以钱财布帛。 可以布块包五铢钱,成拳头般大,守城之时,可抛钱于城外,敌军若军纪不严,则城下之敌,哄抢一片,彼既哄抢,抬梯便不及,攀登便迟缓,于是此时,我守城压力大减,钱财百贯,守城之利竟胜于擂石金汁多矣;而敌若稍有军纪,则其军士卒不敢哄抢钱财,然财帛动人,金珠滚于脚下叮铃声响,谁人能尽无视之。彼虽不敢哄抢,然城下士卒,扶梯之士眼盯金珠,攀梯之人见金珠下撒,目为之移,彼一心两分之时,梯械如何能稳,攀梯如何能速,士气如何能坚稳如铁。 其三,若于攻城之时,使钱财抛撒敌城头,敌若哄抢,则必散乱,彼散乱,则我登城大利。】 官军摆了涿州军一道,差点就害死许多涿州军甲士。 也正因为有此一次交锋,李孟羲倒是吃一堑长一智了,李孟羲因此又把【木马兵法】补充了起来。 说奇攻之法,有水攻火津用间等,动用钱财布帛谋敌之法,或可称为金攻之法。 李孟羲感悟到的并不仅是三二奇攻兵法,还有军规相关。 在撞见甲士们欧斗时,李孟羲当时抽刀将要砍人,当时他便立刻意识到,要是有鞭子倒好了。 用鞭子抽人,比用刀好。 李孟羲意识到,日后要随身带着鞭子了。 不说像张飞那样动辄打人了,至少有时鞭子啪的凌空一抽,能威慑住混乱局势。 再往了深了去想,李孟羲再结合前段时间抓黄巾俘虏时,特意让士卒们配备了好多鞭子绊马索无锋鸣镝一样,尤其无锋鸣镝,无锋鸣镝虽然是箭,但是箭头平钝,射人身上,只会痛,不会伤。 李孟羲视无锋鸣镝类似于橡胶弾一样的效果,用于镇压和稳定秩序十分好用。 重要的便在这里——稳定秩序。 李孟羲认为,于军中而言,军中巡查机构,诸如军法官军纪官之类的,应该配备无锋鸣镝马鞭长棍甚至绊马索这些特殊的非杀伤性装备。 因军中总会遇到一些突发状况,比如两名士卒或两伙士卒欧斗的状况,若是军纪官手头只有刀,拔刀上去要维持秩序,刀锋锐利,慌乱之中,难免流血冲突。 两伙士卒不过稍有矛盾,军法官拔刀上去,控制不住,致使死伤者数十,这显然太过。 而军法官若是不拔刀,赤手空拳上去,则威慑力不够。 所以,李孟羲意识到,既有很强威慑力又非杀伤性武器的无锋鸣镝,简直像是跟军法官贴身定制的一样。 鸣镝威慑力肯定足够。两伙士卒打的头破血流的,拉也拉不开,这时军法官拿长鞭照着人堆一阵狠抽,拿着鸣镝朝人身上尽管射,鞭子抽在身上,鸣镝撞在肋骨嵴梁上,该有多疼,再加以木棍绊马索鱼网之类,特别是绊马索鱼网这些东西,已经跟关张二人论证过了,关张二人皆认为,若是有人拿鱼网长绳来围,躲之不能。 也就是说,若几十个士卒拿着鱼网长绳围过来,勇如关张二人也得给活捉。 军中执法官若特意配备足够的非杀伤性威慑武器,这就意味着,哪怕打架斗殴的是吕布,执法官只要一来,鱼网一丢,绳子一拉,哪怕他是吕布,也得安静下来。 更妙的是,整个维持秩序的过程,没有造成任何流血冲突,未死伤一人。 又岂是在军中,若有朝一日,涿州军与百姓起了冲突,百姓受人扇动,冲突军营,此时若令战兵前往维持秩序,冲突之中,极易流血伤亡,不妥。 而以军法官带非杀伤性武器前往维持秩序,则秩序能维持,又不伤及无辜,两全其美。 这便是官军反击一击之后,李孟羲与曹操暗中交锋之后,所从中学到的第二点知识。 再说官军。 皇甫嵩听信了曹操的话,真以为用钱财引得涿州军厮杀起来,皇甫嵩心中大快,令曹操再接再励,好好折折涿州军的锐气。 曹操又调淄重车一车,行军一段时间之后,前路又见涿州军甲士在道旁。 曹操依用旧策,到了地方,令人割开钱袋,铜钱哗啦啦的顺路抛撒。 可是这次,守在道路两旁的涿州军甲士,眼睁睁的看着,无动于衷。 待曹操把淄重车推倒在地,走远,涿州军士卒依然对满地钱财无动于衷。 见此一幕,曹操心中叹气,果然,计策方出,就被涿州军防备住了。 再想到片刻前涿州军勐将张飞朝前去了,何事要劳烦涿州军大将向前?必是要紧急向前申以军令,严令不得拾钱一文。 不然,不足以解释为何短短时间之内,涿州军甲士前后判若两军。 计不能成了,曹操满是无力之感。 这也从侧面再一次证明了李孟羲谨慎的恰到好处。 李孟羲总说何必明日,若今日就遇敌,下一刻便遇敌,该当如何。 若不是李孟羲立刻就委托张飞前去严申军令,在曹操施行第二次计策之前,前边的甲士便先一步被张飞严厉警告过了。 要是张飞去的不够快,反应不够及时,则曹操第二次施计,涿州军甲士依然会中招,依然会死伤无数。 曹操的计策没发挥作用。 大道中,一辆淄重车倒在路中,满地铜钱洒落。 两侧,涿州军甲士一个个直勾勾的盯着路上唾手可得的钱看,注意力全在钱上。 李孟羲又猜对了一点,李孟羲方才完善了【木马兵法】,李孟羲以为,金钱可以跟石头一样是好用的攻守武器,甚至金钱比千钧巨石更好用。 拿钱往城墙下丢,城下敌军士卒,纵是军纪严格,当城头钱如雨下之时,敌军士卒依然会降低战斗力。 钱当啷啷的直往脚上滚,谁不会分心。 曹操这第二次撒钱,涿州军甲士虽岿然不动,但曹操撒钱之时,甲士们注意力全在钱币上了,警惕性十不存一。 若是曹操此时想发难,涿州军甲士必被杀个溃不成军。 施计者曹操都没意识到金钱攻势可以这样用,可以在要突围的时候,令士卒朝敌军抛撒钱币,必能弱敌军战力,这是一则奇特的屈兵之法。 曹操不能知的,李孟羲已经打算把一整套金钱攻势的战法,战法数策,准备全写到兵法里了。 —— 下午时分,张飞从前边回来了。 李孟羲和张飞汇合。 张飞道,已经交代所有甲士队了,谁敢捡钱,定斩不饶。 李孟羲倒是若有所思,李孟羲突然问,“三将军,你说咱军中却不缺钱财布帛。” 张飞瞪大了眼,“缺啊!咋个不缺,钱还能怕多了?” 李孟羲点了点头,盯着远处官军行军队列的尾巴,若有所思,“某也这么想。某觉着,万一官军看钱财诱我不成,便不再抛撒钱财,我军岂不就少得许多利处。” “或可,”李孟羲摸着下巴,“可将计就计,骗他点钱财。”李孟羲道。 —— 官军之中,曹操是打算把撒谎撒到底了。 支一车淄重,丢完,曹操便立去回报说,涿州军又为钱财厮斗。 这么几次之后,皇甫嵩忍耐不下,谓曹操道,“再取钱财一车,老夫也去看看!” 皇甫嵩一脸振奋模样。 皇甫嵩想亲自看看涿州军甲士厮杀一团的盛况。 曹操顿时急了,曹操赶紧劝到,“不可!数番施计,已费钱财数千贯,恐……” 皇甫嵩不耐伸手打断曹操的话,“区区钱财,何足倒哉!” 皇甫嵩有他自己的考量,用现下没多大用处的钱财去坑杀涿州军甲士,钱财现在带着也是拖累,用没用的钱财去削弱涿州军战力,哪怕百贯方才杀一人,皇甫嵩也认为值。 可,要是把皇甫嵩军中所有军饷全都扔完也坑不了一人呢…… 皇甫嵩非要亲自看涿州军欧斗,曹操自知要露破绽了。 快速思索之间,曹操立刻想到了为自己开脱的说辞。 就说涿州军察觉意图,已做出补救。 这个说辞极合理,涿州军岂是易与,岂会任官军暗算而不做出一点应对。 李孟羲和张飞两人,已经不在官军尾巴后边跟着了,两人悄悄绕到前边去了。 官军行军队伍离得还有距离,前一里多,又一处甲士守御之处。 李孟羲在跟这一队甲士交代着,“待会儿,他只要再丢钱,你们就冲上去,假装抢钱,假装撕打一起。 怎么狠怎么打,记着是假打,莫伤到彼此。” 交代完,甲士中有人问,“那军师,拔刀不?” 李孟羲一想,“拔!”他看着那甲士说。 同时,李孟羲脑海中突然就出现了各种电视剧拍摄的技巧,李孟羲忽然灵感大起,他立刻让甲士拿来一把刀,抽出刀,往甲士腋下捅,跟旁边人认真解释着,“我教你们哈!假着杀人,怎么杀?把刀往胳肢窝下捅,被捅的那人,用胳肢窝把刀夹住。 这样,离得远了,就跟真个把人捅穿了一样……” 李孟羲数的简直好玩儿,甲士们感到新奇不已。 又有人问,“可军师,刀上也没血啊?要不俺割个手指头弄点血?” 李孟羲顿时朝那人看去,直直的看着那人,“不成!”李孟羲冷声到,“我说,你们不懂医理吗?” 问完。李孟羲再瞅着茫然的甲士,不用再问了,答桉很明了,这些甲士就是不懂医礼,不懂卫生知识。 真是不怕死啊,割手指头这么随便就说出来,平时肯定更随便。 李孟羲想起来了,之前曾发现有负伤士卒因为怕疼,宁可忍着不让军医去用酒精给其消毒。 当时便意识到,卫生水平提高乃需整体努力才行,只提高医护水平,事倍功半。 军医卫生知识知道的再多,架不住伤兵梦寐,拿脏兮兮的手去挠伤口,那么医疗水平再强,该感染还是该感染。 就一句的话的功夫,李孟羲意识到加强军中卫生知识的普及是当头之急。 待稍稳定,必需全军学习。 还有第二,这甲士说刀上没血。 李孟羲便思索起来,拍电影的技术,什么假血包假血汁之类的,用于古代战争中,有没有能发挥作用的地方。 一想,真有。 三国典故,周瑜打黄盖。 周瑜把黄盖打的血肉模湖的。 若是有逼真的化妆技术来伪装,不用下力打,就能伪装出血肉模湖的效果,何苦把黄盖老将军打个半死。 又有,假设有一日,需要故意制造军中大乱的假相,那么故意使一些士卒衣服里揣着血包,故意在敌军探子面前杀得“鲜血直流”。以古人的见识,见到厮斗,将信将疑,但见到真的一刀砍下去,血流当场,那么敌军探子便信了个十成十,然后回报敌军主帅,说真的火并,不是假的,因为都看见杀出血了。 要是再逼真一点,就得把造假工艺继续往上点了,做出假肢,假人头,一刀下去,假头飞起,鲜血飙的二尺高。 如此逼真,哪怕多疑的曹操亲自来刺探军情,曹操也得被骗过去。 李孟羲思路就此打开了。 假血也不难做,因为有足够真血,用鸡鸭猪羊的血就行,假血若用,只需后勤着力,军中总会带着一些活的牲畜,需用假血之时,杀牲畜取血,装血的则用士卒们的水袋,很简单便能做出许多血袋。 至于假肢假头等各种道具,制作难度稍有麻烦,临时去做赶之不及,这些高级道具,势必需要事先准备了。 假道具制作难度和成本不是大问题,问题是为带上这些额外道具,给后勤带来的压力划算不划算。 稍作思考,李孟羲认为划算。 因为这些道具岂止能用于欺骗敌军之时,细作渗透,可能需要乔装打扮,需要道具支持,有时,特工行动,也需要各种特殊道具。 若再涉及到慑敌之法。 要知道,把人砍死的恐怖,是不如精心把死尸给肢解的七零八落的来的恐怖。 若想慑敌,比把死人头颅挂了一片更恐怖的,是把人拆的七零八落丢一地。 可真正的尸体,一者难以取得,二者,难以保存。 假的尸体,假的各种阴森恐怖的尸体零件,既容易保存,又取用方便。 需用之时,把这些吓人玩意儿,往敌军营外挂一圈,敌军岂能不惧。 李孟羲不经意间意识到,或许军中需成立另一特殊的营,既然是做道具的营,不妨就叫【道具营】本名。 道具营负责给细作谍间等提供支持,需在军中有迷惑敌军欺骗敌军诈敌的行动之时,提供技术道具支持。 道具营职务范围包括且不仅限于,制作假血,制作血包,保存并管理假发假胡须各种细作所需要的服装道具等,并负责细作的伪装技术支持,还有假老虎的制作,虎皮虎尿熊尿的管理,全都可划归到【道具营】之中。 李孟羲越想越觉得,这道具营有点好玩呢。简直是兵者诡道中的诡中之诡,诈中之诈。 不知,若是道具营技艺足够精湛,情报足够准确,做得好多具曹操的爹,袁绍的爹,袁术的爹,孙坚的爹,吕布……吕布就算了。 做好多逼真度接近真人的逼真蜡像,然后有朝一日,打曹操,把曹操爹的蜡像捆起来押到城下,叫嚣要是曹操不弃城走,就把他爹砍了。 曹操登城一看,果然亲爹被人抓了,岂不惊的吐血三升。 此神鬼莫测的手段,堪称兵法奇中奇,偏中偏。 就是不知,大汉高明匠人无数,可有会做高级蜡像之人。 若大汉工匠技艺达不到要求,那若攀登技术,难度几许,难度在于美术技术吗。 反正,若真有后世以假乱真的蜡像技术,挟天子以令诸侯随手可为。反正天子是傀儡,坐龙椅上一动不动。真把天子砍了,放蜡像在龙椅上,一时半会儿,无人能察觉异常。 第五百七十一章 中郎妙计安天下 李孟羲在那里认真的跟甲士们传授作假的技巧,边上,张飞看的瞪大了眼睛。 张飞就发现了,每每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儿,军师总能往深了去讲。 就假打这一件小事,以张飞来想,留着力撕打一起便是。 而在李孟羲这里,张飞看到听到了诸多作伪技术,简直叹为观止。 针对有人说没有血这一点,李孟羲给出的解决方法是,人站着,就不要捅了。 把人按到地上,刀再往胳肢窝下一插,捅到地上,这样就不用管刀尖上有没有血了。 刀捅在地上,看不见刀尖。 除此之外,其他细节还有。 李孟羲特意叮嘱,让甲士们打之前,推搡两下,吵起来,越热闹越好。 正这时,后边骑兵匆匆来了,说官军近了。 李孟羲略做思考,赶紧跟张飞说,“走!三将军,我俩避避!” 退避的目的是为了让事情更合理,伪装更逼真。 不然,有张飞在,涿州军军师也在,愣看着士卒们争抢欧斗,也太不合理了。 李孟羲和张飞两人,赶紧就往远处撤,慌的的跟兔子一样。 逃到了离路几十步外的涿州军合围阵列之后,张飞和李孟羲赶紧让队列合拢,两人也慌忙跳下了马。 这时,官军队首恰好也到附近。 皇甫嵩此时意外的不在队首,皇甫嵩跟曹操去队尾去了,准备暗施诡计。 队首乃是皇甫嵩副将,皇甫嵩副将没能察觉到任何异常之处。 唯一能算的上是细微异常的是,在前面大道不远,离路几十步外,右手侧,涿州军合围阵列之后,空有几匹高头大马露身阵后,奇怪的是只有马,不见马背上有人。 此便是违和之处。 然此处违和,皇甫嵩副将不能敏锐察觉。 哪怕是曹操也在,皇甫嵩也在,曹操和皇甫嵩也察觉不到异常。看见孤零零的战马,曹操定是觉得正常,会以为涿州军法度严谨,备有空闲战马在这里,是为了万一有紧急军情,好立刻向回传达。 破绽只此一处,然而这处破绽几乎看不出是破绽。 皇甫嵩副将不比皇甫嵩,皇甫嵩在前领着行军队伍往前走,穿涿州军甲阵不知几番,视涿州军甲阵只如草木,凛然不惧。 皇甫嵩副将眼见路两边一群凶悍甲士杀气腾腾的看过来,副将紧张不已。 官军队首在副将带领之下,匆匆穿过甲阵,然后是漫长的行军队伍,最后,是队尾。 队尾经过后,最尾巴后,乃是一辆淄重车。 曹操皇甫嵩皆在淄重车左右。 曹操此时若多几分心思去观察路旁甲士,当能发现异常。 涿州军甲士初时见钱财,两眼发光,之后数番,因严令下达,涿州军甲士不敢再拾捡钱财,之后便是木然的盯着看。 现在又不同。 现在涿州军甲士全都盯着曹操和淄重车看,皆是迫不及待带着兴奋模样。 曹操故技重施,令人爬上淄重车,砍开钱袋子往下哗啦啦撒钱。 连撒了几袋子,又令推倒车驾。 车架倒,满车败帛倾倒一地。 做完这一切,曹操到皇甫嵩身前,与皇甫嵩暗语,“事已成,可走!” 而后,曹操和皇甫嵩赶紧就朝前走去。 曹操一走,时机便来了。 涿州军甲士中,几个小队长彼此看了一眼,诡秘的露出了笑意,“动手!” 他们压低了声音说着。 然后,驻守这一截的涿州军甲士哗啦一声全动了。 甲士们蜂拥而上冲到淄重车那里“抢夺”钱财。 只停了稍许,便有两个小队长,故意拉扯起一个钱袋子,拉扯起来。 边拉扯,这两人忍不住笑了。 一人笑,另一人赶紧提醒,“憋住!莫坏了大计!” 那人赶紧停住。 接下来,该干嘛了? 军师交代,该是先吵起来,然后打架。 于是,小队长甲酝酿了一下,朝乙张口大骂,“姥姥!爷爷先拿住的,你懂不懂个规矩!” 声音很大,传播了很远。 小队长甲骂完,乙嘴巴几张,抓耳挠腮的,一时竟卡壳了。 小队长甲不着痕迹的压低了声音催,“狗日的,哑巴了!” 小队长乙被这一催,索性不想了,直接跳起用力朝甲一推,“你姥姥!想打架不成!” 这俩人一开演,四周的其他甲士顿时齐刷刷站了起来。 “做甚?想打架不?你凭什么推俺队长?” “打架?怕你不成!”曾愣抽到刀声响起。 “来来来!谁怂谁是王八!”别个也曾愣抽刀。 齐刷刷的,所有甲士但配刀的,全都抽刀了。 刀抽出来之后,众甲士你看我我看你,有那么刹那间的安静。 中间负责管事儿的小队长小声滴咕一声,“动手!” 于是,立刻便热闹了起来。 甲士们立刻就挥刀相向,喊杀嗷嗷的,故意喊的喊杀震天响,同时,两个一对,三个一伙儿,就把手里的兵器对着叮叮当当胡乱的砍。 远处驻足的偷看的曹操,此时大感疑惑。 曹操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很不应该,照涿州军军师的厉害,之前明明涿州军甲士已经对钱财无动于衷了,可为何现在突然又争抢起来。 难道是说这些个甲士阴奉阳违不成。 曹操伸长脖子认真的看着远处打斗厮杀,满心的怀疑。 一旁,皇甫嵩看见,果然涿州军甲士为争这些钱财大打起来了,一直一来的抑郁一扫而空,皇甫嵩畅快的满脸笑意。 “打死才好!打死才好!”皇甫嵩咬牙切齿的,口中小声呢喃。 涿州军甲士的欧斗发展到剧烈程度了,两名甲士把刀叮叮铛铛胡乱磕了好一会儿之后,其中一人使了使眼色,另一人立刻会意。 这人立刻演技十足的啊惨叫一声,整个人向后倒去。 另一人趁势扑上来,骑到这人身上,刀双握手中,狠狠地朝这人腋下刺去。 演技好的那人很配合的啊的一声惨叫,手无力的抓着刺在腋下的环首刀,身体还很逼真的抽搐两下,脖子僵直的伸起,然后不甘的头一垂,装死去了。 这只是其中一幕,有更多的甲士不停的下狠手,不停的有人被“杀死”,停尸者一个接一个。 远处,皇甫嵩看的振奋不已。 与之相反,边上曹操眉头紧皱,他死死的盯着那些被捅死在地上的涿州军甲士,离得有点远,看不清细节,曹操总觉得其中有诈。 不可能,涿州军岂会出此大错,涿州军小军师岂会出此大错,绝不可能。 按下心中疑惑,曹操看向身旁看的投入无比的皇甫将军,曹操建言道,“某已算计涿州军数番,想必涿州军统帅之人不久将知我等算计,诱杀之策,瞬将无用矣。将军不,到此为止如何?” 曹操话说的很明白了,人涿州军岂是傻的,屡屡诱杀人家的甲士,人家岂能不知,见好收手为好,还能省点钱财。 皇甫嵩不然,皇甫嵩想的完全相反,皇甫嵩以为,既然他涿州军很快便能察觉,那不仅不能停,还得赶紧多多取钱财趁他未察觉,再诱杀他些许甲士。 稍有耽搁,计策就不能用了。 曹操苦笑一声,无可奈何。 深深的朝远处厮杀的涿州军甲士看了一眼,曹操和皇甫嵩一道朝前去了。 曹操没能看见,就在涿州军合围阵列之后,有几匹空闲马匹那里,阵线之中,贼头贼脑藏着两人,正从人缝里盯着曹操在看。 以人墙为遮掩的,正是张飞和李孟羲。 等了一会儿,见曹操走远,李孟羲和张飞相视一笑。 放心的走出阵列,朝道中走去。 依然在假装厮斗的涿州军甲士见张飞和李孟羲过来,陆续都停了打斗。 地上躺尸的那些,身上插着刀的那些“死尸”,一个个站了起来。 一个人没死。 张飞大步走到车驾旁,倾倒的车架周围,满是洒落的铜钱。 纵是老张颇有家资,见到了这眼花缭乱的随地洒落的钱财,张飞也一阵兴奋。 张飞已经开始盘算起来,这一车钱财,能买多少头牛,置多少地,起多少房子,一想,张飞乐的嘿嘿直笑。 忽然张飞就一拍脑袋,不对,现今儿可不是当初了,已起大兵要做大事了,牛地和房子都不必,得买兵器战马才是。 这时,李孟羲也走了过来,朝地上钱财只看了一眼李孟羲就不再看了,接着又往四周甲士看。 李孟羲问众人,“没谁伤到吧?” 甲士们彼此看看,没人受伤。 “干的不错!”李孟羲不吝夸赞。 甲士们直笑。 总得来说,这一次算是涿州军第一次演戏,演的还不错。 个中不足,李孟羲觉得还是道具上的不足,没有血浆,没有断肢假臂之类的道具,更没有逼真度超高的蜡像。 李孟羲越发觉得道具营有成立的必要性了。 前先早成立的各营,有匠营,医营,渔营,屠匠营,陶营,还有有准备成立还没来得及成立的特攻营,以及同样没来得及成立的谍间四营,再加上如今的道具营,这么许多各种不同营,从后勤到作战,从情报到战术,几乎都有涉及。 一旁,张飞从春秋大梦中回过神来。 张飞看到周围甲士,立刻把眼一瞪,脸一板,“你们可曾偷拿了钱财?谁拿了,交出来,莫让老张搜出来!” 众甲士不情不愿的把偷摸拿的那一点散碎铜钱拿了出来扔到地上。 李孟羲在旁看的欲言又止,想说,这拿钱是为做戏,总不能假装抢钱,却一文钱不拿吧。 事了,李孟羲一手策划的将计就计,成功骗了皇甫嵩一车钱财,算是意外之喜。 —— 在里外合骗之下,在李孟羲将计就计加曹操混淆视听揣着明白装湖涂两下夹攻之下,皇甫嵩还生怕动作慢了让涿州军反应过来,着急忙慌的调动军中钱财,急朝前去。 皇甫嵩却不知,涿州军甲士队所接到的命令已经改了,改成装作抢钱,装作厮杀。 朝前又走一截,又见甲士在前,曹操重试旧计,撒钱当道。 走远,涿州军甲士果然又冲上去抢钱,果然又起了冲突,果然又厮斗起来。 曹操疑惑更深。 若说前一次还有可能是涿州军甲士罔顾军令阴奉阳违,那么总不可能连两次阴奉阳违吧。 曹操几乎肯定,此中有诈,涿州军乃是故意做出一副厮杀模样。 涿州军此举又为何,曹操稍作思索,恍然大悟,涿州军是要将计就计,是故意要骗取钱财。 猜出了真相,曹操有些哭笑不得之感,家大业大的涿州军,竟会为蝇头小利费尽心机。 曹操哪里能知,涿州军若是没有处处抠搜,连扎营时野外的荒草都不肯放过,没有这般筚路蓝缕,没有一根木头一根木头的算计,涿州军之前哪能凑出那么多足够摆起车阵的车辆,又哪能凑起足够十万人装备的木枪。 涿州军水平高处,就在此细微处,就在辛苦经营。 以官军和涿州军两方巨大的体量,区区几车钱财,确是蝇头小利,且钱财短时间一点用处也无。 可放长一月之期,一月之久,到时官军若再领大军反扑而来,涿州多得的几车钱财,足以在一月之间,换成钱粮数十车,或换成兵甲数十。 而官军虽有朝廷虽有官府支持,少了几车钱财虽不伤大体,但总归将少征集军粮数十车,亦少购得兵甲数十。 一增一减,一进一处,涿州军等于便比官军多了百车粮草,兵甲百数。 什么都没干,就等于焚烧了官军百车粮草,杀了官军百数精锐。 小利不争,焉可夺大利,大利既失,颓势必来。 再有,总说最后一根稻草就可以把骆驼压死。 那焉知,百车粮草百名精锐,不会是压死骆驼的最后那一根草,不会是胜利天平上最后的那一根改变均势的筹码。 放在何等规模庞大的大军之中,精锐百人的损失,不算大,但也绝对不算可有可无。 曹操在远处驻足看了片刻,看着涿州军甲士杀的凌乱一片,杀得伏尸处处,之后,曹操径自离开了。 曹操走,李孟羲和张飞又从旁边阵列之后钻出来了。 李孟羲两人又到路中查看收获,突然间,一只鸣镝休的一声射来。 李孟羲和张飞皆是一愣,然后赶忙朝前看去,鸣镝是从前边过来的。 瞬间反应了过来,李孟羲赶紧朝甲士们道,“快!打起来!官军转回来了!” 说罢,赶紧拉着愣到原地的张飞急不择路的就朝路中那辆倾倒的车架后面藏。 藏住之后,李孟羲扭头朝张飞一看,张飞这家伙大咧咧一点不知道隐蔽,李孟羲便伸手,把张飞脑袋往下按…… 四周,得了李孟羲紧急预警,甲士们乱七八糟的开始乱打,有聪明的反应快的家伙直接就往地上躺。 一切草草恢复。 曹操冒着被涿州军哨骑杀死的危险,拉着皇甫嵩杀了个回马枪,曹操已“洗心革面”了,曹操虽略自私,但看着涿州军不停得了钱财,曹操忍不下去了。 带皇甫嵩过来,曹操就是要揭露涿州军的阴谋。 皇甫嵩本以大事为重,看过一次涿州军厮杀,皇甫嵩又回去看护大军去了。 曹操说涿州军有诈,非拉皇甫嵩折返回去,皇甫嵩莫名其妙的跟着曹操往回赶。 到了地方,曹操看着依然在厮杀的涿州军,曹操一下就看出了不同之处,之前离开时,死尸比现在多,且方位不对。 曹操立刻指向厮杀的涿州军甲士,道,“将军且看,方才某走之时,道左……” 刚说了一句,曹操突然停住了。 曹操突然意识到,方才皇甫嵩将军可没跟过来,现在说什么死尸有不同,皇甫嵩将军哪里知晓。 想到这里,曹操心中无力。 叹气一声,转头,曹操看向朝满是疑惑的皇甫嵩,拱手一礼,面无表情,道,“某看差了,涿州军并未有诈。” 皇甫嵩盯着曹操看了良久。 皇甫嵩只当曹操是心疼钱财,想找个由头停了以财诱敌之策。 最终。 曹操看着厮斗激烈的道中涿州军甲士,最终满心不甘的跟着皇甫嵩走了。 曹操可又输了。 李孟羲可又又又赢了。 就差一丢丢,李孟羲将计就计的计策就要暴露了。 李孟羲也未料到皇甫嵩会杀回来。 但,涿州军又胜在了体系之强。 之前和张飞和众士卒商议该如何作假,该如何骗过官军,有士卒曾说,若官军走近如何。 李孟羲因此便事先考虑到了此处,特派哨骑尾随官军队后戒备。 之后,曹操杀了个回马枪急冲回来,曹操冲的不可谓不急,就是要趁涿州军反应不及之前就撞到现场。 涿州军哨骑一个没拦住,就让曹操闯过去了。 又一处幸运是,鸣镝战术在涿州军中已慢慢在成熟,哨骑恰好配有鸣镝,情急之时,预警不能,慌忙之下,哨骑急发鸣镝,这才赶在曹操之前预警声远,李孟羲声闻鸣镝,及时做出反应。 哨骑盯防,不是李孟羲的主意是甲士的主意,李孟羲也未曾算到曹操会急闯,布置的哨骑竟然会预警不及。 但在涿州军体系加成之下,李孟羲可又赢了。 分秒之差决出的侥幸之胜,意味着皇甫嵩没看出破绽,意味着涿州军可多骗皇甫嵩几十车钱财。 是几十车。 第五百七十二章 各如所愿 已至傍晚,已是十一月底,天黑的会很快,行军一日的皇甫嵩预备扎营了。 皇甫嵩勒住缰绳,朝身后行军队伍看了一眼,后面队伍走了一天,还是很紧凑。 再往路左右看,涿州军人墙依然密不透风的堵在路两边,动也不动。 皇甫嵩看着涿州军阵列看了许久,但见,离路几十步开外,不远也不近,荒野之中,每隔一段,便有旗帜树立,涿州军士卒于旗下列阵,枪阵一节一节鳞次栉比,观之整肃。 现在得闲认真一看,皇甫嵩便发现了白日所不曾注意的细节。 涿州军旗帜所立跟量出来的一般,旗帜相隔的距离从这头看到那头,间距几乎一样,一块一块分明,且不仅是间距等同,旗帜沿路延伸,长长的一道,没有丝毫突兀,直前直后。 再结合涿州军人墙整体来看,过于整齐的阵列就彷佛是平地了起了城池一般,人墙便是城墙,旗帜便是城垛。 虽彼此为敌手,皇甫嵩仔细看过涿州军阵势,皇甫嵩慨叹,不知涿州军是如何练兵的,能练出如此森严阵势。 皇甫嵩是把问题想复杂了。 涿州军成军时间可没多久,训练的时间也没多久,能阵势森严,根本不在训练上,也不在士卒上,更不在指挥上,而在先机,在工程能力,在后勤能力。 所谓先机乃是,涿州军把皇甫嵩困住了好几天,有了好几天空闲时间,涿州军便有足够的时间去从容布置埋伏,布置包围圈;工程能力乃是,测量长达几十里的道路,摸清沿途所有地势关键,此中涉及了土木作业,需要用绳子拉着比量每一步,并隔一段距离就插下定位旗,毫不夸张的说,涿州军为设伏做的这番繁重细致的测量工作,精细程度可以直接拿去挖运河了;至于后勤能力,要拿绳子比量道路,得有足够多的绳子,足够多的车,足够多的锄头铁锹,还得有足够多的旗帜。 涿州军阵势整齐的近乎变态,直接惊了皇甫嵩,关键只在先机,只在后勤。 若攻守易势,让皇甫嵩花数天时间去布置几十里长的包围网,皇甫嵩也能跟涿州军一样,也能整齐的跟城墙一般。 然而,皇甫嵩确不能看明白究竟,把事情想复杂了,往高里去看涿州军了。 以皇甫嵩的见识,皇甫嵩看到涿州军阵势齐整远超官军,看到几十里漫长的合围,涿州军数万大军繁忙调动一点错乱没有,皇甫嵩就直接认为涿州军天下劲旅,涿州军统帅能统御数万之众井然不乱,为顶尖帅才。 皇甫嵩正因为经验丰富,正因为熟知兵法,见涿州军种种,才对涿州军忌惮深深。 也幸好是皇甫嵩。 要是来个愣子,来个傻子来领军,那傻子既没有统军经验,又不懂兵法。 然后,涿州军阵势静如磐石,傻子看不到涿州军不动如山沉稳可怕,傻子只看到涿州军死气沉沉,只当涿州军士气低迷;又到涿州军调动大几万人马一点混乱不出,傻子便只能看到涿州军前前后后一路不停的跑,傻子会嘲笑,跑了一天,看你还有力气作战不。 乱拳打死老师傅,便是如此。 战争法则乃是,有时勇气比一切都重要。 经验丰富履历丰富的老师傅,什么都能看明白,什么要害都能知道,却恰恰,什么都懂,看这里有危险,看那里是要害,却因此畏手畏脚;而愣头青领兵,不知天高地厚,无所畏惧,恰恰是这份无所畏惧,横冲直撞,有时反而能克敌制胜。 皇甫嵩不知,李孟羲是用先机和后勤胜过了官军。 李孟羲也不知,幸好对手是皇甫嵩,幸好皇甫嵩是沙场宿将,眼光独到,兵法纯熟,幸好如此。 若有朝一日,与非智者对战,到那时,李孟羲方知,有时什么慑敌之法,什么步步倾轧,全然没用。 用了慑敌之法,敌将却不知自己军心已乱,不知己军心已慑惧,还是提兵撞来。步步倾轧,每一步都占据上风,每一步都让敌军难受至极,若敌军统帅乃是高明智者,必不愿开战,必稍退让找回优势,必求稳妥。 可于非智者而言,步步倾轧与他,他愣是不知道自己处于极大劣势,还是感觉极好,全军压来。 与智者对战,可以威慑之,倾轧之,慑以避战,倾轧以逼其退却,以达到不启战端的目的。 然敌若直愣之人,不管威慑倾轧,他必不管不顾杀来,何其烦人,何其无奈也! 此番涿州军所幸是遭遇的是皇甫嵩,要是遇到的是许褚领兵,那涿州军以战迫和的算计就全落空了。 要是官军领军的乃是许褚,涿州军车阵合围的那一天开始,就没有以后了。许褚人称虎痴,何为虎痴?因为古代没有虎逼的说法,要有虎逼一词,许褚就直称虎逼了。 许褚此人又虎又彪,愣头愣脑,都不知个害怕,脑袋也转不了两个弯,也根本不想以后。 涿州军围起车阵,许褚百分之百一怒之下,直接率军杀出来了。 然后,涿州军与官军冲突乃是必然。 假设,涿州军势必成为大汉心腹之祸。 那么,早早逼出涿州军的狼子野心,让朝廷上下早早防备,此乃是重中之重。 由此,便可以有一个怪异的结论。 官军和涿州军这数日来的较量,要是许褚来当三军统帅,比皇甫嵩更好。 皇甫嵩持军谨慎,却致步步受制,步步退却。 许褚又虎又愣,根本就不谨慎,和涿州军较量,反而第一波便能打涿州军个两败俱伤,又岂会有之后步步受制。 勇气这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在战争中竟然乃是重中之重。 勇气一词重要到放在天平上,根本没有领兵才能的许褚加一点血勇,权重竟远大于皇甫嵩加老成持重用兵谨慎。 战争的胜负因素,除了后勤,除了军事科技,除了兵力,地利等等这些唯物因素以外,勇气这个很玄虚的很违心的东西,重要性竟不差后勤军事科技兵力地利等因素多少。 战争决胜因素的一半,是物质基础,另一半,乃是非唯物的其他。 而这一点,李孟羲尚远远不能懂得。 —— 连行军了一整日,士卒疲惫不已,无论如何要下令扎营了。 荒郊野外,只有沿路扎营了。 皇甫嵩下令停军,他本人朝前去,百步开外,路当中,涿州军骑阵三阵,每阵骑兵十几二十骑不等,三阵骑兵皆成锥阵,成品字形前一后二列阵以待,锥阵阵首正对着官军行军队伍。 皇甫嵩朝涿州军骑阵走去,涿州军骑兵目视着皇甫嵩接近,无动于衷。 近了,相对三五步,皇甫嵩看了看面色漠然的涿州军骑兵,皇甫嵩又好气又好笑道,“莫看了!我军要扎营了!” 皇甫嵩话里意思是官军要当路扎营了,让涿州军骑兵走开,莫挡路。 涿州军骑兵相互看了看,都不动弹。 为首一骑兵百夫长喊过一名传令骑兵,交代道,“去,问问军师,咱是也去扎营,还是看着他们。” 传令骑兵领命去了。 官军行军队列一停,时时监察着官军情况的李孟羲和张飞立刻就知道了,甚至李孟羲和张飞比官军士卒更先知道是要扎营了。 皇甫嵩刚停,皇甫嵩还在观察道路四周状况,还没开始下达扎营的命令,李孟羲和张飞一见官军行军队列停顿,便直接就猜到了皇甫嵩的意图。 这便是为何,李孟羲比官军还早知道官军扎营的消息。 正因为有此料敌先机的判断,李孟羲和张飞早绕到前边去了。 事先的安排有考虑到每日傍晚之时安排细则,不同在营中人力集中,有军情凭旗找人,能简单快捷。 行军在外,队列漫长,要找人得从头到尾跑很长时间。 因而,为了特意方便傍晚时分乃至入夜之后的联络,李孟羲之前和张飞刘备商议过,众人讨论得,傍晚和入夜之后,各部若有军情,统一沿路向前找人。 为何是向前,而是不向后。 因考虑到轻重缓急,因为官军在旁,军情发生在前方的概率,远大于后方,所以指挥系统就要放在前边。 因为事先已经安排好了联络条例,传令骑兵这才能很快的便找到了李孟羲。 这边,皇甫嵩前脚刚回,正开始指挥扎营。 涿州军传令骑兵后脚就跟来了。 涿州军传令骑兵是从李孟羲那里来的,见了皇甫嵩,传令骑兵直接道,“若扎营,可往前六百一十三步?前六百一十三步处,为十字大路口。” 皇甫嵩都诧异了,盯着涿州军骑兵,连诧异了两下。 第一下诧异,是涿州军骑兵口里蹦出的那个有零有整的数目,六百一十三步,涿州军是一步一步量了不成,怎知恰六百一十三步到十字路口? 第二下诧异,皇甫嵩诧异,涿州军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皇甫嵩不由思索起来。 若不移军向前,原地扎营,则立营漫长,首尾不能兼顾,敌若今夜来袭,恐难当也。 若移军向前…… 皇甫嵩不由眉头紧皱。 若移军向前,扎营十字大道,则正中可立大帐,众军士以十字路口向四向大路散开扎营,扎营长度立时可缩短四倍,兵力可紧凑四倍。敌若今夜来袭,兵力紧凑,自然守御有力。 认真思考之后,皇甫嵩觉得,移军向前,好过扎营原地。 皇甫嵩军令立改,下令暂止扎营,朝前稍走再扎营。 之后,皇甫嵩带着大军朝前走,皇甫嵩留心计算估量着距离,终于到十字路口,皇甫嵩心中哼了一声,什么六百一十三步,明是七百五十步! 涿州军数目有误,皇甫嵩在心里好好的嘲讽了涿州军一番。 其实涿州军的是六百一十三步,皇甫嵩估量的是七百五十步,这并意味着涿州军的数据不准确,恰相反,精度达到了百步左右,很是准确。 再加上,李孟羲估算距离,是数的阵旗,枪兵列阵所依赖的阵旗,旗与旗之间相隔的距离是等距的,因而直接数旗帜数目便能直接得出大致距离。 再加上涿州军枪阵远路几十步开外,与大道有一定的距离,算上这点误差,再算上估算的误差,最终依然能精确到百步左右,精确的简直可怕。 皇甫嵩领兵到十字路口正中,并没有立刻下令扎营,而是谨慎的四处观察了一圈。 观察完,皇甫嵩发现,这十字路口附近,地势平坦一块,扎营可以以四路为轴,可以扎一个极紧凑的圆形阵势。 不管涿州军有何算计,扎营十字路口,兵力收缩,大利官军。 皇甫嵩放心的下令扎营去了。 再说李孟羲为何要提示皇甫嵩往地利优势处扎营,是好心吗,当然不是。 一般情况,提点官军扎营于优势地形,的确是好心。 但现在情况特殊,特殊在于,哪怕官军扎营到了优势地形,于涿州军而言,反而更有利了。 十字路口处,乃是事先李孟羲摸查路况时确定的一个关键节点。 事先结合官军行军速度,结合里程,十字路口前后有好几处关键节点,每一处关键节点四周,都特意预留下了许多阵旗,还事先把支路挖出了深沟,还有车阵围堵。 也就是说,皇甫嵩去的那个十字路口,是李孟羲预设的一个强大包围圈的最中心。 皇甫嵩要扎营道中的话,那官军扎营阵势很长很长,同理,涿州军合围在外,涿州军兵力也拉了很长,兵力分散了许多。 若官军夜里突围,涿州军兵力太分散,难以把官军尽皆拦下。 在十字路口则妙了,官军兵力收缩一团,且十字路外扩支路全被壕沟车阵重兵围死了,官军兵力收缩,利于涿州军兵力聚拢,且官军正处于包围正中。 这若是官军要趁夜突围,涿州军能把他围的死死的。 皇甫嵩移军十字路口,正如李孟羲所愿。 官军与涿州军所求不同,皇甫嵩想收缩兵力,防备涿州军夜袭。 涿州军目的则是收缩兵力,防备官军夜袭遁逃。至于夜袭皇甫嵩,李孟羲没这个打算。没夜袭的打算,那皇甫嵩收缩了兵力变得难打了,难打便难打了,跟李孟羲一点关系没有。 两方目的不同。 于是官军到十字路口,正如皇甫嵩所愿,李孟羲也如所愿。 两方竟然各如所愿。 第五百七十三章 断水 转眼至夜晚,官军三万大军扎营方毕,涿州军扎营早就好了。 也就是说,包围圈里的官军还没扎营妥当,外面涿州军的包围圈便早就扎好了。 涿州军兵力数倍官军,扎营速度比官军快了甚多,主要有两方面的原因。 第一,官军有淄重,还有帐篷车马等乱七八糟许多。而涿州军负责前来合围的兵力,全都是轻装上阵,这些轻装士卒连帐篷都没带,连铺盖也没带,粮车淄重之类,更是一辆无有。 涿州军数万大军每人携带的冗余物只有一块布,布里包着一兜稠粥,再加上兵器铠甲,除此以外什么后勤也没有。 相比官军,官军扎营车辆牲口帐篷等等都得安排,而涿州军士卒,脱了鞋地上一坐,便就是扎营了。 其二,扎营需要全军调配,调配量极大,而涿州军不需调配,甚至不需要李孟羲张飞两人去盯着,只需几个副官带着人四下沿路按旗布置,一杆旗下驻扎一队,扎营地点,扎营方位,人力分配调派,这些全都不需要去管。 区区一杆旗帜,省下了所有的调派,涿州军大几万的军队,哪怕废了编制,只留一个个新兵小队,然后让千把个小队自己去找扎营的地方,那么虽然很混乱,但是新兵小队花上一段时间到处寻找,最终还是能把所有立旗处填满兵力。 张角传给李孟羲的十面埋伏之阵,当真是犀利非常。 扎营完毕之后,官军开始生火,预备做饭。 官军做饭要艰难了,难在水源。 涿州军用水是用补给车队快马轻车跑到附近水源点去拉水,拉回来了几十车水,连带着煮水的陶瓮还有水一并送过来了。 涿州军士卒有带着干粮,饭不用煮,只需补充点饮水便足以。 官军被围在内里,涿州军从容在外,这意味着,涿州军士卒饮水不成问题,战马饮水也不成问题。 若几十车水不够,还能再拉几十车,若还不够,从今晚到明早,一整夜都可以源源不断的有水运来。 而官军,有限的水源根本不够做饭,官军也只能是让士卒啃干粮,然后喝水解渴。 可以官军匮乏的水量,跑了一天的官军士卒,一人能喝三五口水不错了。 人喝的水就这么匮乏,官军的那些牲口,拉扯的牛骡,骑兵的战马,就更喝不到水了。 与供水充足的涿州军士卒相比,官军不可谓不狼狈。 细数今日一日,晨时天刚亮,官军拔军出重围,当时官军状态还算良好,士卒体力充沛,若当时开战,官军以完好状态,能给涿州军带来不少伤亡。 但经过一日漫长行军之后,官军士卒疲惫不堪,总算扎营了,军中却缺少饮水,没有水补充,官军士卒状态恢复的一定不好,没有饮水,牛骡牲口和战马状态下滑更大。 只一个白日的区别,晨起,官军虽士气低迷,但战力十足。 到晚上,一日行军之后,官军士气更加低迷,且战力下滑严重。 官军如此,涿州军状态变化却不大。 涿州军不变,官军战力却衰弱很多,等于双方差距拉的更开了。 —— 十字路口以东,官军扎营处正前方那条路,朝前两百步外,路正中,火光通明。 一片少说二十个火把架子在路两边树起亮堂堂的两排光,火光清晰明了的标明了涿州军指挥部所在,何处有军情,传令兵可凭火把直接找来。 李孟羲和张飞就在两排火把架中,不停的有各方传令兵前来。 李孟羲从传令兵那里得到了各种消息,把消息慢慢一汇总,李孟羲便弄清了诺大的包围圈所有的细节。 下令让传令骑兵们回去,夜里要是有动静,及时来报。 终于忙碌完了,李孟羲和张飞两人到篝火旁座下,篝火上吊着的是一个大瓮,瓮里烧着的是水,眼看水滚了,拿来碗,还有勺子,李孟羲给自己盛了一碗热水,又拿来硬邦邦的干饼子一块,准备就着热水啃饼子。 晚饭极简单的就对付过去了。 啃完了饼子,喝了一碗热水,食饱水足之后,李孟羲叫过游骑的商队的队长,交代到,“夜里天冷,你们辛苦多运几趟水,多烧热水,给众人御寒。” 游骑商队的队长应下了。 顿了一下,李孟羲又问,“柴够不够?” 游骑商队的队长答,“够了,好几车呢。” 李孟羲点了点头。 现在想来,游骑商队本来是为了采买东西增补后勤而设立的,没想到游骑商队用到快速后勤补给队之后,分外好用。 这次快速补给队,车马不过三十多而已,每辆车带着许多空陶瓮,还有吊陶瓮的木棍,还有许多木碗,木盆,还有引火的麦秸生火的柴好几车,有了快速补给队,这些半载的马车来往迅速,又准备充足,不需任何协助,补给队直接就可以生火烧水,烧完了水,还有木碗方便士卒喝水,有木盆方便骑兵去喂战马饮水。 若无快速补给队,则军中士卒得有许多人背着陶瓮,背着柴,到扎营,还得徒步去远处挑水,人力的运载力,几十个人比不过一辆半载的马车。 有了水,到分水的时候,好多人没带餐具,喝水都不方便。 区区三十来辆马车,让补给变得简单十倍不止。 李孟羲从中看到后勤由专人负责所带来的极高效率。 军中现在没有专门的后勤补给队,军中现在扎营时取水做饭,是由斥候找到了水源地之后,领着各什的伙夫去远处取水。 一什出一个伙夫,军中得出十分之一的兵力。 而要是军中后勤由专门的后勤队来负责,拿取水这一件事来说,让伙夫自去取水,单人徒步数里,取回水一瓮,耗时两刻。 若由专门的取水队去取水,一辆马车,半载拉水可三百斤,满载可六百斤。 马车半载三百斤水,少说等于十五个伙夫的运水量。 且马车速度远快于人,人取水走一来回,马车可三来回。 既,一辆专门取水的马车,等于伙夫四十五人。 十万大军,水车百五十之数,足供全军用水。 李孟羲关于后勤的了解,感悟更多了。 喝着热腾腾的开水,一想着官军没水喝,李孟羲就开心。 发现快速补给队实在是好用,李孟羲觉得这个快速补给队,可以作为正常的后勤方式的补充。 正常的补给方式乃是,人背着运,牛车马车满载着粮草淄重去向目标处运。人背着运的方式,要求低,适用性强,任何时候任何地形都可以人背着去补给;而牛马车辆满载着粮草去补给,优点则是运量大。 快速补给队的优点则是补给快速,速度是其最大优势。 快速补给队速度用于急救某处之时,比如某城已经断粮很久,此时当用马车半载粮草,以最快的速度运粮,只要有粮到,便能解危急。 若是用牛车满载,运的粮是够多,但是速度太慢,不等粮到,满城人全都饿死了。 军中得常备空马车才是,李孟羲觉得。 必须得常备,且必须是马车。 因有遇紧急之时,临时去腾车,临时去找拉车的马,太耽误事了。 必须得有马车备着,马车平日可以装满东西充分利用运力,但装的东西不能是木头,木头腾挪不便,也不能是粮食,粮食腾挪也不便。 马车能且只能拉运容易腾卸的东西,比如几捆麦秸,比如几捆衣服。 且,这些备用于快速补给的马车,最好编在一起,最好跟粮车兵器车编在起。 马车编在一起,自然是为了事情紧急之时,立刻便能把所有马车全召集一起,以达到最快反应速度。 把马车跟粮草兵器车编在一起,则是考虑到,一般动用马车,紧急动用快速补给队,不外乎是快速向某地紧急运送粮草,或是紧急运送兵器,大抵此两种情况。 故而,马车队单独编制,且特意把马车队塞在粮车和兵器车之间,这样前边就是粮食,后边就是兵器,直接两步路,兵器粮草就全搬到马车上去了。 又考虑到有时军情不只是紧急,甚至是恶劣。 比如一支友军兵败逃窜到山里,枯守待援,此时当务之急,固然是赶紧送粮草和兵器去接济。 但只有兵器粮草,可能还远不够。 假设说,恰逢连绵大雨呢,山里根本没办法点火做饭,粮食运去,让人干嚼? 所以,快速补给队还要运送生活物资。 生活物资就多了,得有做饭的锅,得有干的柴,得有升火的东西,得有勺子,得有碗,还得有能在大雨天也能正常做饭的小帐篷一个。 小帐篷锅柴碗勺子这些不用多,但是得有,哪怕只有一套,必须得有。 山里困了千人万人,不送锅碗勺子和干柴,就根本没办法做饭。 但要是哪怕只有一套能做饭的东西,万人一口锅,无妨,只要有,就跟没有是天与地的差别。 有一套能在恶劣环境做热食的东西,就算只有一口锅,一口锅从早上煮到晚上不停劲的煮,能让一万人排着队吃上热食。 如果一天不停劲儿煮东西,还是不够一万人吃,那煮两天,两天吃一顿热饭,虽然不饱,但不至饿死。 两天一顿热饭,撑俩月人死不了。 所以,快速补给队既然有时会用于最紧急最恶劣的军情。 那么,快速补给队就得考虑到所有最恶劣的情况,并且能只靠快速补给队自己便能独立建立起后勤。 最恶劣的环境是,狂风骤雨,冰雹大雪,所以后勤补给队运送物资时必须有扛风扛雨扛冰雹扛大雪的能力。 不然,纵是准备了干柴,往山上一运,到山上,柴已经湿透了,那运了等于没运。 李孟羲思索,军中现在有在狂风骤雨冰雹大雪的环境中把一车干麦秸运到目的地的能力吗? 认真一想,好像没有。 军中防雨的手段,只看见过淄重队的人在下雨的时候用稿席往粮车上盖,结果一场雨过了,粮食湿了大半,幸好是粮草消耗速度快,不等湿粮食发霉,便把湿粮食吃完了。 若在狂风暴雨加冰雹的天气,把一车干麦秸遇到山中…… 李孟羲遍想办法,他最终想到的还是桐油。 无他,对大汉防水材料所知有限,李孟羲知晓的防水防雨手段,只有桐油。 把麦秸事先给晒干,给压瓷实,压成长方形的方块。然后,用涂了桐油的麻布把这个麦秸块给整个团团包起来。 这样,一个精装版的救急柴包就做好了。 有这么一个柴包,任由狂风骤雨,柴包不管运到哪里,对方不管是在哪,哪怕脚下就是洪水,柴包一打开,里边干麦秸还是干麦秸。 李孟羲了然,除了麦秸,像是面粉,像是药品,都可以精装起来,然后密封着转运。 这些精装的物资的意义在于,对任何恶劣环境都百分之百能发挥作用,简单粗暴,不管对方那里下没下暴雨,以防万一,直接紧急运去麦秸包,没下暴雨就算了,要是万一下暴雨,不就防着了。 总的来说,把物资精包装,极大的提高容错率。 只要需要紧急支应物资的情况,对方可能粮草耗尽了但炊具柴火什么都都有,也可能不仅粮草耗尽连柴也没了,对方所在的地方晴空万里,也可能大雨瓢泼。 在古代信息交流极落后的情况,某军紧急求援,对方实情到底如何根本没办法了解清楚。 那么管他情况如何,把物资包直接送过去,不管他什么情况,都能立刻解其燃眉之急。 李孟羲默默记下了,军中后勤之紧急救济物资详备,及应急细则详备。 【马车专用于快速补给。 马车安置之法—— 一为,马车统编一处,此为使调动能快速。 二为,为使能调动快速,马车理应时时空闲。然马车毕竟后勤之器,时时空闲,浪费运力。然马车若拉运淄重,则紧急时腾挪淄重耗费时久,贻误军情。 故,马车可拉淄重以尽用运力,但所拉淄重,不能沉重繁琐,马车不可拉运木头粮食,因木头粮车腾挪不便。可拉运麦秸数捆,衣物数捆,若需腾挪之时,瞬息可腾空。 三为,马车编于淄重队中,马车前置粮车,前置粮车草料车各一。 马后随兵器车,弓弩车,箭矢车,刀枪盾车,各一。 此依然为能迅速调动,马车近粮草兵刃,筹备迅疾。 四为,快速补给,多用于军情紧急危重之时,紧急为急迫,危重乃是天灾人祸相累,天灾为狂风骤雨,人祸为粮草淄重尽失。 于此时,往救之军无粮无柴无锅无碗,天则有暴雨有狂风有冰雹有大雪。 彼无粮无柴无锅无碗之军于狂风暴雨之时,亟待我军往救,则我军若往而救之,必要能扛风扛雨且能有锅有粮有干柴有碗。 扛风扛雨,运载之时,需严封防雨,用桐油包干柴以运送;至往救之处,暴雨漫天,则需一领帐篷为炊事之处。 细数一应救济之物, 为桐油麻布紧裹之柴包。 为桐油麻布紧裹之粮袋,草料袋。 桐油麻布紧裹之药材。 有时绝地,无水,故水亦需备。木桶可盛运清水,木桶需备。 引火器具,燧石或是蜡烛。 锅勺一副。 碗数十。 可遮蔽风雨且能坚实挡御冰雹之厚重帐篷一顶,此帐篷只为炊事,不必大,但必厚重非常。 快速补给队一队所携之物,防雨防水粮袋马草袋各数,防雨柴包,防雨药材,水数桶,引火器具最少一副,炊具一副,碗数十,坚实帐篷一,粮草可多可少,然其余各物,必不能少。 因有时传信困难,彼有何难,难以尽知。 故,为求稳妥,快速补给队但用,必假定彼无水无粮无柴无锅无碗,且彼正处狂风骤雨挡风遮雨升火不能之时。 故,快速补给队但救某处,必带清水,防雨柴包,粮包,药包,厚实帐篷,锅勺一套,引火具一套,碗数十,或还有刀枪弓弩,一物而不能缺。 而为备此近十物,无论清水,无论防雨柴包粮包等,皆非仓促可作。故需早做囤于军中,以备急需。 此精制之物,平时不用,不需多备,只留于紧急,故可称之为——救急物资。 】 第五百七十四章 补给法更改 在脑海中思路突然到了救济物资这里,李孟羲忽然就想起了,压缩饼干方便面之类。 李孟羲恍然若悟,喵的,快速补给队既然是救急,救急何必再带什么锅啊碗的柴啊,直接送压缩饼干不就妥了? 压缩饼干直接能吃,何必再送粮食,再送柴,再让煮熟食。 李孟羲顿时意识到,压缩饼干这玩意儿,救急有大用。 这个救急,急有多重要,救急便有多大意义。 压缩饼干制作起来难度应该有,但不会太大。 就算,假设压缩饼干成本高,高到不能替代军队的主要口粮。 但是,压缩饼干有必要少量制作来作为救急物资,用于紧急支援之时。 若无压缩饼干,支援某地,就得带上锅,得上柴,带上帐篷,带上引火器具,带上碗,带上勺子, 有了压缩饼干,帐篷,锅,柴,碗,勺子,这些全都不用带了。 而节省下来的运力,全送压缩饼干,岂不等于提高了数倍物资的运送效率。 压缩饼干一定得有,哪怕贵,哪怕面粉做成了肉价钱,但必须得有,李孟羲决心暗下。 忽然一阵夜风出来,李孟羲冻的一个哆嗦。 正抱紧了臂膀往火边上靠,突然,李孟羲睁大了眼睛。 “……柴草,御寒,柴草有带的必要!”李孟羲盯着篝火,眼睛闪动了一下。 边上,张飞看了过来,疑惑问,“什么柴草?” 李孟羲回过神来,看向张飞,问,“三将军,某有一事不晓。若是有朝扎营寒风暴雪之中,柴草要紧与否?” 看张飞听得茫然,李孟羲顿了下,换了个说法又问,“就是有朝一日,立军于暴雪之中,此时军中干粮充沛,无有升火之柴草,此时一支大军,能活不能?” 换了个说法,张飞听明白了。 张飞皱起眉头,迟疑思索了片刻以后,“不能!”张飞摇头道。 “羲儿你不知,天寒地冻的,有多难,只有干粮,人是不饿,可人冻也冻死了。” 有张飞这个生活生存经验丰富的人的反馈,李孟羲便知道了,只有压缩饼干,不带柴草,这要是天寒地冻之时去救助一支狼狈之军,远远不够的。 只有吃的,人远不足以在冰天雪地里生存,所以,救急物资,压缩饼干不能替代锅和柴草。 吃压缩饼干,不需要升火做饭,但柴还是得送,锅还是得有,有锅就还是得有配套的厚帐篷。 已知一支山穷水尽的军队,被困于深山之中,又恰逢冰雪连绵,粮食问题能解决了,那么御寒问题该如何解决? 成千上万的大军,被困山里,又不幸赶上风雪交加的恶劣天气,士卒们的衣物肯定全湿透了,怕是一夜之间,要减员十分之一。 想到了御寒,李孟羲直接想到的是厚衣服。 可衣服这东西,要人手一人一件厚衣服,要支应几千大军,就得几千件厚衣服,数量太大了,后勤压力也太大,根本就不是快速补给队所能承担的。 人手一件厚衣服肯定不行。 和张飞合计了一会儿,李孟羲跟张飞两人合计出来一套方法。 厚衣服和被褥,不必一人供给一件,供给一军,厚衣物二十,被褥四条,一车就够了。 有这二十件御寒衣物和被褥,冻的瑟瑟发抖的士卒,每人穿着衣服保暖一会儿,然后赶紧再分给下一个人,大家轮流着来,假设平均一个时辰有十分钟的保暖时间,人就最低限度的冻不死,那么一支千人孤军,但有厚衣六十支应,便可全军无人冻死。 这是最低限度的保暖衣物供应了。 再结合保存麦秸的方法,厚衣物也得用桐油布给紧紧包裹好,以使在恶劣的运送环境中,到地儿衣物全是干的。 衣物包裹技术上没难度。 但李孟羲觉得,千人就得六十件厚衣物,万人就得六百件,这已经极致压缩了,后勤压力还是很大。 御寒衣物又不同于粮食,粮食运少点,后果不过是士卒空着肚子多饿上一天两天,减员还不至于太严重。 可寒冷是一点不能耽误的,粮食供应的少一些,士卒多饿一天,人多饿一天,人还活着;御寒衣物少了几套,则有几十人没办法保暖,则当天就要冻死。 御寒衣物又重要,后勤压力又大,快速补给队运载力又小,两下为难。 “不成啊,”李孟羲皱眉不已,“运衣服太耗费运力。 能运一件衣服,就能运好几斤粮食了。倒是,还有别的不需运力的御寒方法吗?” 李孟羲的经验到此为止了,他暂时想不到别的御寒的方法了。 边上,张飞挠着头,也想的焦灼。 过了一会儿,热水冷凉了,张飞端起水喝了一口。 灵感便在不经意间就来了。 一口热水喝在嘴里,张飞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碗,转头噗的一口把水吐了出去。 “喝热水不就妥了!热水!哈哈!”张飞哈哈大笑一声。 然后张飞兴高采烈的,跟李孟羲噼里啪啦讲解起来,“你不说带炊具吗?你不说带柴吗? 有炊具有柴,烧热水得了。” 张飞一副我聪明吧,俺老张聪明吧,啊哈哈哈!一脸得意模样看着李孟羲。 瞬间,李孟羲脑海中顿时浮现了许多。 是了! 红军爬雪山之前,每人喝了热水,还带了辣椒以御寒。 热水!辣椒! ……辣椒是没有的。 思路乱七八糟的乱飞,忽然之间就又想到汉末,想到汉末有人治得了伤寒疫,治伤寒的张仲景发明了饺子,饺子里边放姜用以防止耳朵被冻坏。 姜! 李孟羲想起来了,前世有时感冒不愈,网上看说红糖煮姜水喝两碗出出汗就好。 结果姜的发热发汗效果真的变态,喝了一碗之后,不一会儿汗就直往冒。 重感冒久不能痊愈,喝了红糖姜水,两天时间,还就真好了。 姜可是好东西。 普通热水御寒效果假如说是一的话,那么加了姜煮热水,御寒效果就是五。 热水喝下肚,先热后冷。姜水喝下去,浑身发热,越来越热。 姜而已,姜效果霸道,两块姜能煮三四锅水。 纵十万大军,所需姜能有多少?姜的后勤压力太小了。 姜不占运力,那么水,那么用热水来御寒,一只锅,到底能供给多少人,李孟羲在心里狂算了起来—— 一口锅,花费一刻可煮热水一瓮。 立于寒风之中之士卒,每一个时辰喝热水一碗,便不至冻毙。 一锅热水,人分一碗,满锅可分三十碗。 既为,一锅水可管三十人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瓮可烧水八瓮。 既为,一瓮可管二百四十人御寒所需的热水,可平均每一个时辰,向二百四十人至少每人供应一碗热水。 千人则只需锅五口,万人只需锅五十口。 五十口锅,按锅这玩意儿的携带空间来算,运一口锅,需要一只锅的空间,运两口锅,还是这一口锅的空间。 锅运送之时叠在一起很省空间。 万人所需的锅五十口。一辆车足以运完。 御寒的问题彻底解决了。 最廉价的御寒方式乃是热水。 热水御寒可分物理御寒和化学御寒。 普通热水只是物理御寒,化学御寒则是辣椒,或者生姜,以刺激肌体发热,抵抗寒冷。 当御寒问题也解决之后,口粮和御寒问题全解决了,这便意味着,在这汉末三国,在任何一处战场,任何一处绝地,任何一支不管何等狼狈的绝境之军,任何极端恶劣环境,只要快速补给队能到,便直接就能让其崩溃的后勤立刻搭建起来,直接就能让其存活下去。 总述快速补给队的所需运载的所有物资,以压缩饼干替代粮食,降低后勤运力压力,把后勤压力,摊平在平时;其他的,锅,碗,麦秸包,引火器具一套,清水若干桶,厚重帐篷一顶,应急草药一包,兵器一车,生姜一包,御寒衣物可有,可无,野外避雨之简陋雨棚若干。 这个雨棚,是李孟羲最后想到的。 一支溃军溃逃到山里,正值大雨倾盆,避雨都没地儿多,要是不能避雨,一直被淋着,姜水纵是不停的喝,人照样冻死,所以得有简易雨棚,风可以不挡,但头顶的雨雪需要挡住。 为尽可能的节省运力,就不需要正规的帐篷了,正规的帐篷有棚顶,还有边幅四面,整顶帐篷太沉。 而防雨布可以是极简单的大块防雨布料,布料屋顶大,一块屋顶大的布料卷起,不过一卷,布料展开拿绳子拿枪支起,能在暴雨中支起一块可供避雨的棚顶,棚顶下人挤人的往里钻,可以藏下五十人朝上。 千人大军,若需防雨布,二十而已。 二十卷防雨布卷起堆一堆,四分之一车而已。 一辆马车运力,可运布卷八十卷。 布卷轻巧,马车满载布卷,依然可以快马轻车。 一辆马车所运的防雨布卷,足可供给四千人的防雨避雨防雪避雪的最低需要。 若是万人,则需三马车。 两万人,则五马车。 五辆马车,不多。 一支五十辆马车的快速补给队,再结合足够高效能的补给策略,再结合特殊的物资筹备体系,三十辆马车所携带的物资,足以让任何一支两万人左右的溃兵在任何天气状况任何地域之中,立刻起死回生。 李孟羲已算得,快速补给队,五十辆马车便足以应付所有情况。 至于说十万大军遇急,得超过百辆马车,不可能,十万大军还溃败,十万大军还山穷水尽,那就不是后勤的问题了,已经不是单靠后勤单靠快速补给队所能救起来的。 —— 夜渐深。 官军所扎营的十字道口一周,离官军扎营地很近,近到八十步以内,涿州军在一圈竖了好多火把架子,四下火光通明,如果一环光墙,把整个官军营地全围了起来。 夜中之时,火光本应给人以十足的安全感,然数百上千的火把架是涿州军的,火光也是涿州军的,官军士卒向外看到一圈的火光,顿如被围困在一座光城之中,压抑莫名。 以火为城,虽城池的实不在,神具五分。 涿州军轻装而来,所带干柴火把不多,这些木柴绝大多数都收集起来用于火把架的照亮,之所以特意围着官军扎营处立了一圈火把,乃是防备官军夜袭的手段。 火把通明一片,官军但有动作,无所遁形。 涿州军传令骑兵早去跟官军通禀了,通禀之时的是,官军若凑近火光,立杀无赦。 涿州军之前有以旗为界,官军只有忍了,现在涿州军又以火为界,官军不仅得忍,忍的都习惯了。 官军大概不会夜袭了。 之前的谋划,骗皇甫嵩弃了营寨,皇甫嵩中计,现在官军四下空荡无依,和有营寨时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若皇甫嵩把营寨拆了带走,现在扎营,皇甫嵩就能平地起一木寨,官军缩营寨里,有营寨可以依靠,涿州军却毫无依凭,那么有所依仗之后,皇甫嵩不管是想持寨对峙,还是想反攻,都不利涿州军。 因涿州军谋划详细,皇甫嵩想持寨顽抗的可能,事先就被压灭了。 至夜半,刘备突然造访,让李孟羲和张飞很是意外。 按照本来计划,刘备在后带着淄重,带着除战兵之外所有人力在后慢慢而行,同时刘备负责收拢前边留在路边的一杆杆阵旗等等,再考虑到官军逃窜肯定急促,涿州军围堵也必将急促,因而后队缓行的刘备,就方便上前汇合。 没想到,刘备却来了。 刘备来,带着一辆马车也来了。 正当李孟羲疑惑,刘备看着李孟羲,笑道,“砖儿哭着要找,某便带他来找了。” 原来是小砖啊。 李孟羲今日一整日都在外,小砖找不见了哥哥,哭着非要找,刘备便把小砖带来。 半路上,小砖却在马车上睡着了。 “把砖儿叫起?”刘备问了一句。 李孟羲顿时就觉得刘备有病,丫的我弟都睡着了你叫他干嘛。 刘备接着却自顾的笑着对李孟羲说,“小砖没找见你,夜里估计醒来还得哭。 先叫起,让他瞅见你,后半夜他就安稳能睡,不招人了。” 刘备这么一解释,李孟羲诧异的看了一眼。 刘备为何这么懂小孩儿。 一想很对,小砖要是见不到自己,夜里肯定害怕的。 李孟羲不得已就去车里,去叫弟弟。 小孩子睡觉很沉,李孟羲叫了好大一会儿,拿手晃,小砖终于被折腾醒了。 小砖醒来,迷迷湖湖的朝李孟羲看了一眼,看到是李孟羲,也没什么反应,而是揉着眼睛,眼睛都睁不开,很不开心的怪到,“你喊俺干啥,俺都得睡瞌睡了。” 李孟羲顿时就乐了,“那成,你快睡吧。” 说着,就帮弟弟盖好了被子。 不一会儿,小砖可又睡着了。 想了一下,李孟羲轻手轻脚的去车后,翻出了笔墨和布帛。 幸好刘备带着车来了,有写的东西了。 夜色深沉,篝火旁,李孟羲摊开长麻布卷,提笔写记不停,他一写就是很久。 刘备张飞二人在边上安安静静的看着,目不转睛。 好久之后,李孟羲停笔,一卷空白麻布,竟记完了半卷之多。 刘备见李孟羲写了许多许多,惊讶。 今日白日一天,刘备深知军务繁忙至极,然而军务如此繁忙,李孟羲今一日却能有累重收获。 到底是什么,能写满半卷。 好奇之下,刘备拿过布卷,和张飞凑到一起借着火把观看。 刘备和张飞看到,军中军法官配备以无锋鸣镝,绳索,棍棒,长鞭,鱼网之类,以强威慑,少流血冲突。 又有【木马兵法】的补录战法,以钱谋敌,撒钱于路让官军乱军竟相争抢厮杀,以乱其军;钱财用于攻守之时,钱财当城抛撒而下,金珠漫天而落,无纪之军立乱城下。彼乱,攻城势头立毁于一旦。 还有,快速补给队林林总总,中间李孟羲记了压缩饼干,刘备奇怪,不知饼干是何物,只知干饼,压缩又是何意?不用想,肯定是跟蒸馏酒,灌钢法,步人甲一样的奇妙造物。 又有,【禽兽兵法】之补录战法,什么虎啸,虎熊狼豹之溺,机关假虎,乃至驯养真虎,等等诸法。 还有,诡道兵法,假血,假肢,假首级,假厮杀,乃至可乱真之蜡像,可乱真之血腥恐怖之尸首用以威慑,由此引申出,军中立道具一营,专作假须发假装束以支应斥候细作,专作假虎,专作非寻常匠力所能之精工高巧之偏奇之物,谓之,【道具营】。 道具这个词,于刘备而言是陌生词汇。 但刘备理解起来,一点问题没有,反而觉得贴切无比。 何为道具?诡道之器具尔。 一切细看完,刘备和张飞看向李孟羲,满眼赞叹。 卷起布卷,递还李孟羲。 刘备笑问,“某则有一疑不能解,为何我后队向前,路中遍地抛撒钱财布帛者处处?” 刚看过李孟羲兵法的刘备眉头皱起,盯着李孟羲,认真到,“……难道,官军用【木马】害我,撒钱财欲激我军士卒厮杀也?” 李孟羲看向张飞,张飞也正看过来,两人对视一眼,皆哈哈笑了。 之后,李孟羲便解释了,为何刘备在后边收拢,会不停的遇到遍地丢的许多许多钱财布帛。 的确是官军欲坑害涿州军,然,白日来了个将计就计,把皇甫嵩骗的个底掉。 【道具营】成立的灵感,便是为骗皇甫嵩却自感骗术不够精湛时所感所得。 第五百七十五章 锁阵 一夜过,一整夜时间,围在官军营地四周的火把就没停过,火光通明了一夜。 “咯咯咯~” 天将亮时,突然一阵清亮鸡叫声响起。 张飞就躺在稿席上得空眯那睡了一觉,鸡笼就放在身边,本来安安静静的,公鸡突然一叫,把张飞吓得一个支愣醒了过来了。 醒来后的张飞狠狠地揉搓了脸,公鸡还在喔喔叫个不停,张飞朝鸡笼瞪了一眼,心说让你叫,让你叫,早晚把你宰了吃了。 鸡叫了,天就将亮了。 张飞起身,原地看了一圈,之后径自走到伙夫们那边去,篝火旁,伙夫们在烧水,张飞自顾盛了一碗热水,怀里掏了块饼子啃了起来。 三两下啃完了饼子,喝了碗热水,这算吃过早饭了。 张飞叫人,叫过传令兵,“去,整队,一会儿天亮了。” 传令兵领命而去,很快,在天还漆蒙着黑蒙蒙之时,涿州军便动了起来,寒风中坐了一夜的涿州军士卒起身站起,拿起屁股地下坐着的鞋子,复又穿在脚上。 各小队的队长开始清点人数,开始拉队列,百夫长开始巡查,更高级的军官开始摸查队形,协调各部。 与此同时,张飞带着的那两只大公鸡的啼叫声越发明了的被官军听去。 皇甫嵩也是被鸡叫声吵醒的,鸡叫本来再寻常不过的声音,皇甫嵩现在却有点杯弓蛇影风声鹤唳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醒来听清是鸡叫,皇甫嵩看着黑蒙蒙的帐外夜色,心头没来由一紧。 前夜,涿州军约定鸡鸣时为号,放官军逃离,当时皇甫嵩走出重围之时,可是心惊肉跳,一颗心直往上提着,浑身冷汗如淋,紧张的不能再紧张。 所谓条件反射,就这样形成了。 当时鸡鸣声中皇甫嵩心惊胆战不已,现在鸡又叫,皇甫嵩直接应激了,一下就又紧张了,当时走出重围的紧张状态,突然就又回弹了一下。 大公鸡仍在喔喔叫,声音飘荡四野,飘荡了官军满营。 皇甫嵩听着鸡叫声声,心中忍不住的烦躁不已。 豁的起身,走出帐中,“拔营!”皇甫嵩直接朝帐外守候的传令兵吼喝到。 —— 待官军摸黑匆忙打点,一直到天放亮,官军仍没把东西打点好。 天一亮,官军便一下看到了外面涿州军阵势已经摆起来了,涿州军的阵列齐整整的围了一圈,枪阵齐刷刷的支愣着,枪尖全对着官军营地这边。 忙碌着收拾营寨的官军士卒,看着强敌在侧,看着人家严阵以待的模样,官军士卒如若被观猴儿,尴尬且难堪。 终于,太阳终于升起来时,官军满营淄重全部打点好了,且行军队列拉好了。 四周,涿州军阵势围拢的密不透风,前路未开。 皇甫嵩跨坐马上,朝远看了一眼,路两边,涿州军沿路阵势依然连绵。 一看便知,今日又要被一整日被围着走了。 皇甫嵩心中默然,正准备派人去跟涿州军交涉,让其放开道路,正这时,前方呼喝声起。 “放行!”前边张飞下令放行。 哗啦一声,堵路的涿州军士卒撤向了两边,让开了缺口。 依然很不习惯在敌军夹围之中行军的皇甫嵩,看着洞开的前路,硬着头皮只能一头再钻进合围之中。 “驾!”,皇甫嵩口中轻驾了一声,脚下轻踢马腹,战马嗒嗒领着官军朝前去了。 —— 按战前布置,已知官军离巨鹿城是七八十里,涿州军布下的合围是四十里,也就是,最多只能合围官军一日。 按李孟羲的估计,本以为只一日,官军就完全走完了四十里合围,没想到皇甫嵩行军会刻意压着速度,刻意收拢队形,虽有加速行军,但速度不快,昨一日,官军只走了三十五里左近。 也就是,今日涿州军的包围圈,就剩五里长了…… 这日行军,皇甫嵩带着军队朝前,一切风轻云澹,走着走着,感觉没走太久,就走了几里,忽然就在前边,路上堵了车阵。 前边地势乃是,路两边有土坡,坡不高,坡上全是人,两坡中间的路很宽,路中全是车阵,板车从路中一直延伸到两侧高坡之处,把路堵了个满满当当。 皇甫嵩不由皱眉,这是,不让走了? 不知涿州军到底何意,皇甫嵩暂止行军。 不一会儿,皇甫嵩看到,前边车阵动了,中间挪开露出了一道小道。 接着,有涿州军骑兵前来,骑兵至皇甫嵩面前,道,“前路已放开,请行!” 皇甫嵩眉头皱的更深,皇甫嵩不很明白既然让走,涿州军为何突然插了这么一杠。 带着疑惑,皇甫嵩驭马朝前,待离当路车阵越走越近,很快,皇甫嵩察觉不对了。 不对不在车阵本身,而在车阵之后,过了车阵之后,往后往远看,后边的路路两边全部空旷,路两边豁然开朗,没有该死的涿州军的铁桶阵势,没有! 皇甫嵩眼睛立时瞪大,暗自打量着远路,心中微动,顿时就有了一个猜测。 不露痕迹的,皇甫嵩低声向后交代,“下令,快走!” 停滞下脚步的官军突然加速了,队列匆匆穿过车阵朝前急去。 官军全军匆忙急前,队伍中,曹操经过涿州军车阵时,留意看了一下,当见到车阵之后,紧跟着竟然有土坡,土坡还没车架高,土坡之后,紧跟着有沟。 车阵后边是先有半人高的小土坡,再有一步宽的寨沟。 初时,曹操见车阵之后有坡有沟惊讶无比,惊讶于涿州军挖沟能力也太强了。 紧接着,曹操便疑惑。 曹操疑惑涿州军的工事是不是弄反了?车阵后就是坡,那要是一打起来,车阵后的人往后退,退却多有不便,且坡后就是沟,涿州军士卒要是被逼的再后退,岂不就被逼到了沟里? 身后设沟,这是什么奇怪阵法。 再之后,已经错身穿过了涿州军车阵,正扭着头朝后看,方向一倒,曹操忽然惊觉涿州军的意图了! 涿州军工事分明就不是防前,乃是防后! 也就是,防的不是沿路过来的官军,防的乃是官军走出车阵之后! 有了此洞察之后,曹操心思急转,急思涿州军为何要防后。 就这么想着,未等曹操全然想通,官军全队全都出了车阵。 待官军全走,涿州军立刻就将车阵合围了。 并且,道路两侧土坡上面朝西的涿州军士卒,一个转身,面变向朝东了。 路中,车阵也立变。 在车辆之后的涿州军士卒,推起车把车掉了头,轻而易举的把车换了个方向堵起。 瞬间,涿州军防备方向立变。 如果说之前四十里合围,是关门打狗,把官军三万大军套在铁桶阵里,使其不能放肆,那么现在,涿州军现在的操作,反其道而行了,等于是关上门,防止外面恶狗扑上来。 官军便是那只随时会扑回来的恶狗。 可不管他狗有没有恶意,不管他会不会扑过来,涿州军在此最后立阵之处,恰好又是卡在一处绝妙地形,此处地形虽无险,但地利大矣。 地势乃中有开阔,两边有低矮起伏的矮坡,于中路堵以长排车阵,两边矮坡则放以步卒枪阵,夹杂弓弩,夹杂以骑兵。 官军出了车阵之后,换个方向来看,看到的便是地势高处,涿州军枪阵立在那里,骑兵也立阵坡顶最高处,趁势将冲模样。 于路中,涿州军挖了长沟,沟虽不深,也不宽,就一步宽的沟,可沟虽窄,亦足以让进攻一方艰难数分。 再加上,涿州军在沟后垒了一个矮矮的小坡,窄沟再加上小坡,两重地利,若攻之,大不利。 再加上涿州军还有车阵。 板车往小坡上一推,涿州军不仅有沟有坡,还有车辆可作为依仗,官军若攻,就更难了。 官军已全军尽走,如皇甫嵩和官军诸将所见,出了最后的合围,余下路程,再无一点合围。 天广地阔了。 皇甫嵩不放心的派斥候赶紧四下散开去探查,生怕涿州军又是神不知鬼不觉的突然就从野地跳出来,突然就冲出来几万人。 官军斥候出去,不可谓不谨慎,几乎是一步步的刮地三尺的去探查,碰见草丛,还拿枪河捞一下,生怕草里藏了人。 官军斥候匆匆探查完方圆三里,不见任何埋伏。 皇甫嵩知晓了军情,心稍放宽。 细思,若是三里方圆都没有一兵一卒埋伏,那,涿州军当真是不再合围了。以涿州军兵力,彼数万兵力,贴路合围,能围成严密铁桶阵势,但拉开三里方圆,涿州军那几万兵力,远不足用。 皇甫嵩只等到斥候详报回来,这才确信,自家真的彻底脱了重围了,且没有再突然杀出的伏兵了。 压在肩上的千钧重担和生死压力一朝顿解,皇甫嵩顿觉身心皆轻。 下令继续行军之后,皇甫嵩心里放之不下,孤身一人朝队后去了,他非要看看涿州军最后的阵势到底如何。 皇甫嵩朝后赶,朝涿州阵势去了。 不想,皇甫嵩到,早有人怀有皇甫嵩一样的心思,早就先到了。 皇甫嵩一看,是曹操领着家将数人在此观阵。 听闻马蹄声来,曹操回头看,看见皇甫嵩老将军来了,曹操赶紧见礼。 之后,皇甫嵩便驻足于离涿州军阵势不远不近处,看涿州军立于矮坡上的阵列连绵起伏,看涿州军车阵横亘道中,再细看,瞅见涿州军车阵之前还有沟有垒。 经此一细看,皇甫嵩明白过来了,这涿州军这最后“锁阵”之处,选的是极为巧妙,这么一锁,纵是想率兵反扑之,扑之不能。 看了良久之后,皇甫嵩目光幽幽凝望,叹息,“法度严谨啊,全无破绽。” 一同观阵的曹操,感触跟皇甫嵩一样。 这涿州军步步森严,算好了合围,也算好了合围停了之后,门户紧闭,不使官军有丝毫反攻得利之可能。 涿州军谨慎过头了,还防着官军反扑,官军从上到下,哪里还有作战的士气,哪里还有一点求战之心? 但,兵道险危,如履刀锋,丝毫疏忽便是千万人生死,不可不慎之又慎。 官军确实士气颓丧的都没法打了,官军反扑之可能小之又小,但哪怕概率小到万一呢,万一官军真个扑过来,不做防备,岂不危险? 李孟羲时刻假定官军欲置涿州军于死地的前提来谋划布局,也就是,假定官军任何一个时刻领兵反杀而来,涿州军都得能对其占有绝对优势,绝不有丝毫破绽。 在这最后锁阵之处,李孟羲是精挑细选之后,方才选择此处来锁下合围阵势。 地势恰好便于锁阵,不是凑巧,而是先发现了地势有便于利用之处,李孟羲方才决定将阵势立于其处。 若地势不妥,那锁阵之处,便会向后挪一里,或向前挪一里,非找到合适地势不可。 既,阵锁何处,不在地势,只在涿州军。 涿州军想锁阵何处,便锁阵何处。 涿州军掌握了所有主动权。 这便是十面埋伏之阵的精髓之处——先机尽占。 观阵良久之后,皇甫嵩与曹操调头欲走,这时,从涿州军阵势中,出来一将,后跟数骑。 乃张飞也。 张飞飞驰而来,至皇甫嵩面前,张飞勒住缰绳,朝皇甫嵩抱拳一礼,声道,“我军已护送老将军四十里路,余下路途,便老将军自行,我军不再相送。此去遥遥,老将军且自珍重!” 皇甫嵩不想跟涿州军的人多交谈一句,不理张飞,皇甫嵩冷着脸,面无表情,调转马首扬长而去。 张飞盯着皇甫嵩一众远去的背影,脸上挂着莫名笑意。 “走!回去!”张飞对身后数骑,数名精甲骑兵,数名骑兵十夫长百夫长说到。 张飞悍勇绝伦,要照以前,张飞来跟皇甫嵩道别,哪怕皇甫嵩身边数万大军都在,张飞也敢一人一骑到官军阵前走一遭。 可现在,皇甫嵩就孤零零几人,张飞却带了一干精锐骑兵过来。 这都不像张飞的性格了。 自从李孟羲意识到两军交涉,包括将军主将谈判、碰面等各种情况,会伴随着不可控的风险。 意识到这点之后,李孟羲便觉得,但凡两军交涉,护卫必须带足,以防不测。 李孟羲感悟到的,张飞也知晓了。 其实张飞根本不惧官军,连败了官军九将的张飞,视官军为土鸡瓦狗,然而问题就在这里,张飞已经视官军为土鸡瓦狗了,面对皇甫嵩区区数骑,却谨慎的带了一堆精锐方才与之会面。 张飞的心理现在是这样,官军虽是土鸡瓦狗,他等纵是真个行凶,老张一个人能把他二十个捅死,自己还好好的。但万一呢?万一不小心被这些土鸡瓦狗弄死了咋办? 好不容易现在有了几万大军,眼看好大的势头,眼看要大有纵横之时,万一被人家弄死了,岂不就太亏了? 简单来说,张飞张三将军一点不惧官军土狗杂碎,甚至极看不起官军,但是觉得跟土鸡瓦狗同身涉险,不值。 第五百七十六章 想必此时,将军已中埋伏 彻底逃脱重围之后,皇甫嵩不敢稍有大意,不敢稍作停留,领兵急行二十余里,急走了一整个上午,直到午时。 到午时,皇甫嵩抬头看天,日头白赤赤的刺眼,人眼难以直视。 回头看,身后众士卒回头跑的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模样。 日头正晒,又行军了半天,且整个上午走来,不见涿州军有伏兵。 两天之久滴水未进,不仅士卒焦渴难忍,皇甫嵩也喉中如同火烧,正到午时,最热的时候,加剧了焦渴之感,皇甫嵩不由停下,目视周遭片刻,周遭荒芜一片。 叫来斥候,皇甫嵩吩咐,“且去,寻下何处有水。” 斥候领命而去。 几十官军斥候离队散向四面八方去了。 在斥候散出去找水源的时候,皇甫嵩停军半道,并下令前队后队收缩凑紧,严以防备。 皇甫嵩被涿州军逼的被迫谨慎,虽说斥候沿路探查,未见丝毫伏兵,但皇甫嵩不敢稍有大意,生怕万一荒郊野外涿州军伏兵又来。 一段时间过去,在烈阳下等了两刻之久之后,斥候回来了。 斥候来报,北向约三里,有荒村,村临河,村中有塘,有井。 皇甫嵩听得斥候汇报,眉头微皱思索起来。 有河有塘还有井,水源充沛,足够数万大军饮水所需,正解军中之急。 再有,有荒村在左近,正好扎营稍作休整。 最后,让皇甫嵩下定决心领军前去饮水的考量是,之前两番中伏,涿州军皆是沿大道向东一路布下的埋伏,这下往北就水,他涿州军总不能北向荒村突兀埋伏一军吧。 水哪里都可找到,皇甫嵩忌惮涿州军而已。 之后,皇甫嵩带着大军转道向北去了。 往北沿小路行了三里多地,在斥候引路之下,果然见一荒村,有小溪横穿村落而过。 往里走,村中左见池塘,右有井数口。 皇甫嵩谨慎无比的把整个村落巡查完,方才下令进村。 大军进村之后,皇甫嵩先令士卒依村列阵戒备,待官军士卒依靠地形依靠那些废弃的房屋胚土断墙,把整个村子围了一整个防御圈之后,皇甫嵩这才下令各部依次用水。 在动物界,动物喝水的时候,最容易捕食者偷袭。皇甫嵩如若警惕的羚羊,谨慎非常,一点松懈不敢有。 渴了好连两日的官军士卒终于能喝上水了,官军士卒们去池塘里,去小溪里直接拿着水袋拿着破碗盛水,咕冬咕冬痛饮了个痛快。 除了人要饮水,官军军中的那些大牲口,牛骡战马之类的,牲口牵到小溪边,牲口脖子伸到水里咕冬咕冬喝的头也不抬。 一道小溪,这一步是牛,过一步就是官军士卒,牲口与官军士卒同饮一水,非常之时,也没人讲究。 在村正中,一处破屋之后,塌了一半的屋墙之后,有一片阴影,皇甫嵩到阴影下避热。 伸手摘下头上铁胃,晒得发烫的铁胃一经摘下,皇甫嵩顿觉一阵清爽。 忽而,皇甫嵩感觉眼角被汗水渍的热辣辣的疼,伸手摸去,一摸,摸到了眼角的一道伤痕。 皇甫嵩顿时想起来了,是当时射虎,拉断了战弓,断的弓弦抽了过来,差点眼睛被抽瞎。 人家一只假老虎而已,差点就废了自己眼睛,好好的,想这事儿干嘛,一想,皇甫嵩心情就不大好了。 官军饮水需要时间,还得停在村中一段时间。 与此同时,在这无名荒村之外,官军没察觉到,有身上绑着树枝荒草,头上带着枯草编的帽子的鬼鬼祟祟的一人,从村口小树林里的枯树叶中缓缓爬了起来。 朝村口村中的官军看了一眼,那人悄悄摸摸的,缓缓退出了树林,朝北跑去了。 这个满身是草跟个野人一样的人疯跑了两里多,一个劲跑,终于跑到了一片荒郊野地。 这人似乎知道该往哪里跑一样,他离了路,朝野地里跑,越跑越远。 忽然,前边地里忽然站起一人,站起的那人身穿铠甲,胳膊上前胸上全是灰土。 “如何?”身穿铠甲将领模样的人边拍着胳膊上的土,边问。 全身是草的斥候满脸激动之色,激动无比,“是那村里!是那村里!果然是在那村里!官军全进去了!” 听闻斥候说官军果然转北来了,还一头扎进了村里。 官军旧将,卢植侄子,现在涿州军这第一路伏兵的主将卢钟,卢钟怔在原地,怔了片刻,自言自语道,“……还真进去了。” 卢钟嘴里咕哝。 卢钟是想不明白,为何官军偏偏会突然往北转,往北转便罢了,为何北向就这一路伏兵,官军却恰好撞到这里来了,又恰好,军师让离这荒村二里远埋伏下来。 太巧了。 卢钟只知要埋伏,不知全局布置,故而大感疑惑。 既然官军已经入瓮,官军可又入瓮了,卢钟便依事先军令安排,领着一万伏兵,朝官军入瓮的无名村落杀去了。 官军数万大军要饮水,且皇甫嵩谨慎,严阵以待,士卒次第饮水,这样就让饮水所需时间变长了许多。 无名村落是官军离东向大道后向北三里处,卢钟的伏兵特意埋伏在村落更北五里处。 只两里距离,卢钟领着兵扑杀而来,很快,在村外游荡的官军斥候突然便看到大路风尘滚滚,一支大军杀将过来了。 见敌踪,斥候大惊,慌忙回赶。 —— “报!” 斥候焦急回赶,人未至,惊报声先起。 “报!有敌军大股杀来!大路风尘滚滚,转瞬既至!” 军情突来,皇甫嵩神色大变。 当是时,官军钻进了村里,且皇甫嵩还令官军依村列阵,阵势是列好了的,再加上敌军来的急,撤离来不及,皇甫嵩没有立刻下令撤离,因忌惮涿州军,也没有下令出击,索性下令依村而守。 依皇甫嵩看来,以不变应万变方是上策,列阵已毕,且有村落为依仗,有地利,固守比匆忙撤退比匆忙出击更好。 很快,卢钟领伏兵到,把村落团团围住。 村口,皇甫嵩在枪阵之后,冷冷的看向村外来敌。 来者不出所料,还是涿州军。 若以严苛的眼光来看,这伙涿州军可比之前所见的涿州军差远了,之前的涿州军,列阵如墙,不动如山。 可现在来的这伙涿州军,因为急冲了二里地的缘故,队列跑的散乱不堪,队列整队之后,队列依然七歪八扭。 之前涿州军的阵列有多齐,现在就有多差劲,这是必然的,之前合围,四十里长的合围,队列点全是用绳子拉着量出来的,是用锄头刨出了的阵列线,那是几乎跟尺子一样直的队列。 现在不同,现在地上又没有事先量好插起阵旗,冲击两里之后草草列阵,阵稍能齐整,已很不错了。 涿州军真实水平其实已经露出来了,然而在此刻官军与涿州军所不对等的士气和军势上,皇甫嵩看到的只是外面烟尘翻腾,涿州军人马纷多,来势汹汹,而未能着眼涿州军阵势凌乱之上。 卢钟等了好长时间,终于等到麾下士卒把队列拉的像个样了。 转回头,朝前看,见官军固守村中,严阵以待。 卢钟从背后解下一卷长卷,交给手下骑兵,“去,交于皇甫中郎。” 骑兵带着长卷朝官军去了。 涿州军骑兵带着布匹长卷至村口,高声喊到,“皇甫中郎何在?我家军师有书信留于将军!” 听到涿州军骑兵说有书信留给皇甫嵩,官军诸将皆扭头看向皇甫嵩。 皇甫嵩神色不动,面无表情,喝令到,“接来!” 官军士卒出来一什长,上前接过涿州军的书信,回阵,呈于皇甫嵩。 待皇甫嵩抻开长卷来看。 丝绸长卷上写到, 【 见此信时,想必将军已入埋伏,晚辈在此,已恭候多时。 将军想必惊疑,为何屡屡中伏?我涿州军兵力无穷尽也?处处皆留伏兵也? 非也。 个中原因,且待后述。 自昨日将军脱围而走,行军一日整,皆处我重围之中,期间,无有取水之机。我军处身在外,派水车数十,尚供水不及,又岂论将军?将军军中士卒牲畜必焦渴需水。 今日,我军合围嘎然而止,将军脱困而去,以某观之,老将军行军宁缓不急,持军谨慎者也。 由此,故某料,将军摆脱我涿州军之后,必不敢停留,必不敢立时驻足寻水,必以行军为先,稳妥为先。 以将军昨日行军,昨日整日,将军行军不过三十五里,今日摆脱我涿州军重围,若是他人,必仓皇急走,日走六十里不止。 然,老将军谨慎,必不敢全速行军,必时时收拢兵力,必时时有战备之能,故,晚辈推测,今日将军行军能会稍快,然一日行军,决计不过四十里。 日行四十里,日中则为二十里远。 晚辈何言日中也? 日中之时,烈日当空,日头炙热如火,行人难当酷热之时也。 将军麾下士卒,一日未曾饮水,焦渴久矣,又加之匆忙行军,奔走劳累,恰至午时酷热,恰又我涿州军合围不在,种种相累,某断定,将军大可能于正午之时,驻足寻水。 于是,晚辈便合正午之时,又借以推算将军半日行军里程,便往前路二十里左近往寻,布置种种。 将军想必有令斥候四处探查,而后方择此荒村就水,晚辈布置,恰在此处,恰是此二十里之处,恰是行军行至正午之时,能至之处。 将军这一路行来,沿途绝无水也。 晚辈知,大军行军就水,只在方圆三五里左近,水远,则大军就水不便,全军而往,则拖延行军。 故,晚辈将这一路行来,沿东去大道沿途方圆五里之内所有水井,全部以土填塞,而独留此荒村有水。 为何将军恰撞入埋伏,晚辈幸而?非也,只因周遭只此一处有水,非晚辈之幸,而是将军但要寻水,斥候但出,斥候寻别处,便只能见水井填塞,斥候至别处,绝无水,只有此荒村可见水。 我军依水设伏,守株待兔,焉能不中? 看到此处,将军想必生疑,沿途数十里长,当真只有水井,当真就无有一河一塘? 沿途当真无有一河一塘。 乃,天时不利将军也。巨鹿旱灾经年,十河九枯,水流断绝,水脉稀少,若是良年,将军行三里,便可遇一水,然值此灾旱之年,当真二十里方圆,只遇一半枯水脉。若非如此,处处皆能遇水,晚辈填井能为,填河如何能为? 故晚辈所言,天时不利将军。 又,人和亦不利将军。当今朝廷失政,行治无能,致使百里无有人踪,千里不闻鸡鸣。这巨鹿之地,但人烟稠密,我军纵想填井断水,乡人仗水生息,岂能让晚辈如愿?晚辈又岂愿与乡人为仇?纵是强令填井,前脚刚走,乡人便又撅土取水,晚辈又岂能断了将军水路? 将军天时人和皆不在,地利又被晚辈谋得先机。 天时地利人和皆失,老将军岂能不败,又岂能不中我计? 于将军知晓,再前,向东,二十里,恰至将军停军扎营之时,方圆无水,向南,二十里,亦无水。,向北,二十里有水,且巨鹿水脉,自北为源,北向水脉多矣。 晚辈已于北路等候,静待将军。 至于将军就水之荒村之中,此村池塘水井等处,因其荒败无人,恐有病疫滋生,晚辈已着人撒以石灰投入井水塘水之中,将军可放心饮用。 晚辈堂堂之人,绝不投毒。 值今四境不定,晚辈特以伏兵看护,老将军若走,晚辈绝不阻拦。 将军且速北来,晚辈已于北路恭候。】 书信看完了,皇甫嵩恨恨的把手里的书信用力抓握成一团,脸色微尘变看向身旁众人,“快去下令,莫要饮水!” 传令兵匆匆去了。 有个典故,此地无银三百两,李孟羲特意点名他李某人是堂堂正正之人,绝不投毒,然而他越这么说,皇甫嵩就料定,妈的水里有毒! 他李某人堂堂正正?鬼信! 李孟羲在书信里着重写了这么一句,故意的,故意恶心皇甫嵩的。 毒药多难找啊,多贵啊。 就算是想下毒,让李孟羲下毒,李孟羲还不好找毒呢。 然而李孟羲没下毒,却故意说了一句,让皇甫嵩去猜吧,让他皇甫嵩去决定,到底水能喝不能。 喝水事小,毒死事大,皇甫嵩不敢赌,只能下令停止喝水。 此是阳谋也,皇甫嵩不敢冒险。 涿州军锁阵之后,后续的第一波威慑,来了。 李孟羲留于皇甫嵩的书信之中,满满的全是算计。 甚至可以说,这第一阵的威慑,半数的威慑,全在书信里。 李孟羲为何将怎么布置埋伏的,怎么把水井全填了,怎么算定几十里长的路,为何算准了皇甫嵩会在那个毫不起眼的荒村就水的,一切推算,一切布置谋划,全都明明白白写了出来?为得,就是让皇甫嵩心中一惊。 李孟羲深知,合围结束之后,用散兵去威慑官军,一则派出去的散兵兵力少,二则少了涿州军最重要的阵列齐整的威慑,因而散兵去威慑官军,威慑力不够。 所以才尽全力增强威慑之能。 增强威慑之法,在攻心之法,于是李孟羲便认真考量了之后,留给皇甫嵩书信一封。 若没有这封书信乱了皇甫嵩心神,李孟羲是恐怕皇甫嵩一看涿州军兵力少且阵势不整,他皇甫嵩或许还敢杀出来。 李孟羲的攻心之法奏效了,皇甫嵩被书信里明明白白讲明的种种布置,惊的心神皆惧。 皇甫嵩不敢再让士卒饮水,三万官军只半数来得及喝水,皇甫嵩带着人仓皇而走。 皇甫嵩走的不是北路。 李孟羲都在信里说了,北路有水,李某人在北面等着。 皇甫嵩傻吗,非要往北去。 离巨鹿不远了,皇甫嵩想的是赶紧直接去巨鹿,回巨鹿城一切安稳。 李孟羲的算计便在此处,北路有水没有,不知道。 但是不能让官军绕路从北走,北边可没有埋伏。 此地无银,还是此地无银,反过来用了。 第五百七十七章 我命在否? 皇甫嵩领兵仓皇而逃,这次出逃之后,已失了方寸的皇甫嵩成了惊弓之鸟,皇甫嵩不再强意要求收缩兵力谨慎而行,而是下令全速急进。 全速急进意味着,官军行军队伍必然越拉越长,必然失去抵抗突袭的能力。 但与此同时,全速行军,能以最快速度抵达巨鹿城。 皇甫嵩打定的主意便是不管不顾的全力奔回巨鹿。 皇甫嵩行军策略这一经变更,却又落入了涿州军布置下的圈套。 之前,皇甫嵩压着速度谨慎行军,且皇甫嵩谨慎无比,派出了大量斥候沿路搜索,连一丛草都不放过,生怕又中埋伏。 在此种行军之下,涿州军不可能悄悄抵近布下埋伏。 但为何,皇甫嵩已谨慎如此,为何还是误入荒村之中,中了埋伏? 答桉乃是,距离。 以官军斥候步步搜检的方法,虽能连一兔子不漏看了,能确保官军行军路线方圆两里之内,一草一木皆在探查之中。 但也因此,这种侦查方式太细,沿路只搜查方圆二三里尚能,扩远至方圆五里,便不能足够细致。 官军可察沿路二至三里详情,至五里之远,只能略察道路,不能察荒野。 涿州军前边埋伏那一阵,荒村离路三里,涿州军埋伏在离荒村又二里,总远长达五里,涿州军又事先摸好了点,暗伏在隐蔽偏僻处,官军斥候不能察五里之远之翔实,故未发现伏兵。 到皇甫嵩往荒村就水,至荒村时,伏兵就在二里之近,可皇甫嵩一时疏忽,未想到在荒村周遭详查之后,再率兵前去,这一疏忽,很致命。 皇甫嵩也料不到,涿州军会远路五里埋伏,恰正好埋伏于无名荒村附近,官军会恰好撞上,恰好中了计。 侦查精度和侦查范围,不可兼得。 侦查回馈和行军速度,亦不可兼得。 若皇甫嵩一直谨慎行军,则再前路涿州军埋伏的数股伏兵将轻而易举的被官军发现,威慑之效将大打折扣。 可皇甫嵩策略大变,变成了全速急行,斥候呼啸急走之时,侦查难以详细。 皇甫嵩急行十里之后, “杀啊! ” “冲啊! ” 荒郊野外,周遭突然喊杀大震。 “吁!” 皇甫嵩急勒战马,停于半道。 就刹那之间,无数伏兵平地而出,从大道两侧朝官军围来。 皇甫嵩打眼一扫,少说万人大军。 皇甫嵩脸色阴沉。 方急行了十里,己方三万大军,前后早已脱节,涿州军伏兵突然杀出,彼若趁势攻来,三万大军将瞬息溃散。 当皇甫嵩在急思对策之时,涿州军伏兵停下了,停在路两侧六十步开外,列阵驻足。 自涿州军伏兵之中,奔出一骑。 一名顶盔掼甲的涿州军将领骑到皇甫嵩面前,不卑不亢的抱拳一礼,道,“四境不宁,恐有贼人作乱,我家军师特令在此守候。” 说罢,涿州军将领拉动缰绳,把战马朝边上拉去,“前路无恙,请行!”涿州军将领伸手作请。 皇甫嵩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涿州军将领,目光又越过涿州军将领朝后看,看着大道两边围的黑压压的人墙枪阵,皇甫嵩脸色越发阴沉。 本以为,涿州军会在北卡了水源,往北不智,故还是向东。 不防,向东走,沿途还有伏兵。 皇甫嵩一时不敢断定,涿州军埋伏到底在北,还是被涿州军诓骗了,埋伏实则在东? 越想,皇甫嵩越觉得是被诓了。 哪里北面有水,哪里巨鹿水脉在北,分明故意以此狡言乱人心神。 分明是他北面空虚,怕官军北走,反说北面有伏,就为逼官军还是东走。 事已至此,涿州军在东大约还有伏兵,而其他方向大抵没有伏兵。 可离巨鹿已经近了,现在再下令折向绕路,反耽误行程。 皇甫嵩陷入了两难境地,到底是依然沿东急进,早至巨鹿城,早得安稳,还是为避免遭遇伏兵,绕北或绕南绕到巨鹿。 深思片刻,皇甫嵩索性依然向东。 这是,涿州军第二围了。 初围在荒村,惊吓了皇甫嵩。 再围在荒郊野地,故意又出来惊吓官军一阵。 拉的很长的官军行军队伍,陆续到达涿州军伏兵出击的地点,后续官军士卒和将领看到列阵大道两侧的涿州军,瞬时呼吸都压抑了几分。 官军之中,有一人对涿州军极感兴趣,曹操。 曹操从后面赶到,看到涿州军伏兵又神奇的出现在前边,曹操讶然之后,见怪不怪了。 官军被围太多次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围,曹操都麻木了。 第二阵伏兵,乃是万人左右。 这万人伏兵威慑完官军之后,待官军尽走,伏兵直接跟着官军行军队列的尾巴,吊后三五里,以缓慢的行军速度,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皇甫嵩之后又急行了数里,又是荒郊野地,忽然喊杀大作,又杀出来大股伏兵。 皇甫嵩不得不又勒马停军,脸色更加阴沉,阴沉中透漏着几分不耐和忍无可忍。 前边那股伏兵有万人之众,这又冲出来的这股,顶多三千,且阵势散乱,毫无威慑。 皇甫几乎都起了杀心了。 然而终归对涿州军忌惮还是很大,皇甫嵩强忍着怒气,在区区三千涿州军步卒的嚣张喊杀声中,埋头朝前。 一段时间之后,皇甫嵩又遇伏兵。 这次伏兵出击,皇甫嵩不耐更甚,忍无可忍更甚。 涿州军出击的伏兵,只剩一千左右了。 皇甫嵩的杀心越来越忍不住了。 皇甫嵩就这么一路急行军,走了半天,不停的被涿州军伏兵出来骚扰。 一次两次罢了,次数多了,皇甫嵩烦不胜烦,且涿州军伏兵越来越少,阵势越来越散乱,却还越来越嚣张,皇甫嵩的杀意越来越蠢蠢欲动。 终于,皇甫嵩行至一高岗之前,前方喊杀又起。 一伙涿州军喊杀着从高岗后冲出,这伙涿州军伏兵了了两三百人而已。 涿州军伏兵杀出之后,一伙儿人据于高岗之上,“皇甫老将军,一路行来,可还辛苦?”涿州军士卒大声朝皇甫嵩大声喊到。 “看老将军灰土土脸,可曾饮水?若是口渴,来来来,老子这有热的!” 说着,一众涿州军士卒相视哈哈大笑之后,解开了腰带,胯下掏出不明之物,对着皇甫嵩飙射起来。 在这一刻,皇甫嵩受到了自和涿州军交战以来,所受到的最大的侮辱。 是可谓,士可杀,不可辱! 皇甫嵩还未动,皇甫嵩随从众骑忍不下此羞辱,怒而要上前屠了这一小股涿州兵。 “莫要妄动!”皇甫嵩冷声喝止麾下。 皇甫嵩手攥的紧紧的,脸色阴沉,冷冷的盯着高岗上放浪形骸对官军极尽羞辱之能的涿州士卒,皇甫嵩的杀意已然忍到了极限。 大丈夫,岂受此辱! 皇甫眼睛死死的盯着高岗上的小股涿州军士卒良久,一动不动,直到,身后马蹄声和脚步声逐渐繁多,皇甫嵩回头一看,后队跟上来的步骑兵力已经几千了。 忍无可忍的皇甫嵩曾愣一声抽出宝剑,怒喝道,“众军听令!随老夫,屠了此敌!杀! ” 官军众军士齐声喝应。 “杀啊! !” “杀贼! …… 皇甫一马当先,带官军数千大军,如勐虎出山一般的气势,扑杀向高岗,势要把这几百涿州军杀个一干二净。 高岗之上,早有防备的涿州军士卒一看官军要冲杀过来,立刻转身就跑,呼啸一声跑到高岗另一面去了。 皇甫嵩带着人紧追不舍。 照骑兵和步兵的机动能力的天差地别,涿州军这一伙儿步卒,决计跑不过皇甫嵩的战马,用不了多大一会儿,皇甫嵩就能追上去,亲手砍翻几个敢折辱他的混账。 可等皇甫嵩堪堪追到高岗之上,马头刚露出来,立时,皇甫嵩隐约听见听到一声吼喝。 “预备——放!” 厉喝声起。 紧接着,便是弓弦炸响之声,和如群鸟惊巢一般的啾鸣之声千百声齐响。 皇甫嵩冲的最先,座下战马刚踏上高岗,皇甫嵩刚看到岗后视角的刹那,皇甫嵩立时看到的是黑压压的大片人影,还有无数飞蝗一般的箭支如若铺天盖地一般席卷而来。 无数箭支的倒影映在皇甫嵩眼中迅速放大,皇甫嵩童孔瞬间紧缩,(吾命休矣!)皇甫嵩心中苦叹一声。 啾啾啾! 箭支尖利的鸣叫从皇甫嵩耳边划过。 噗噗噗噗! 顺时,不知多少箭支撞到皇甫嵩身上和其座下战马之上,战马中箭,被乱箭射的希律律急叫。 仓皇之中,已经分不清到底中了几箭的皇甫嵩,在紧急之时,弓马娴熟的身体本能下意识做出了反应。 只见皇甫嵩灵巧的一个避箭动作,迅疾的趴附在了马背之上,手中缰绳狠的一拽,把受惊的战马马首拉了回来。 “驾!” 紧趴在马背上的皇甫嵩以狼狈的姿势狠踢马腹,急催战马逃离。 啾啾的箭啸声不绝于耳,连绵不绝的箭支铺天盖地的从高岗后抛射而出,最先冲上高岗的官军骑兵在箭雨之中一下止住了冲锋势头,又在箭雨肆虐之中,狼狈逃窜而回。 前边突然有变,骑兵溃退,稍慢的官军步卒见势不妙,赶紧也退。 去时去雷霆迅疾的官军,从高岗上溃逃下来,更是溃如潮水,一直狠逃了两百步以外之后方才止住溃势。 逃回之后,惊慌未定的皇甫嵩手颤抖着摸了摸中箭的额头,摸了摸胸口喉咙重箭之处,声音颤抖问身旁之人,“我命在否?” —— 皇甫嵩身中不知多少箭,额头喉咙前胸臂膀皆中箭,然而皇甫嵩毫发无损,依然还活着,连伤都没受。 很快,一名中箭的官军骑兵从怀里抽出一支羽箭,把箭呈于皇甫嵩看。 皇甫嵩拿箭一看,看到羽箭箭头乃是陶制,平钝无刃,分明就是鸣镝。 不,不是鸣镝,鸣镝也有箭头。 这涿州军的鸣镝,竟然无锋。 有更多的中箭的士卒反馈,虽中数箭,身无寸伤。 皇甫嵩顿时弄明白了,涿州军无意伤人,故特以无锋箭还击,若涿州军未曾留手,那恐怕方才自己已败亡当场。 皇甫嵩再抬头,看向高岗处,高岗之后,箭雨停了。 皇甫嵩此时心情极度复杂。 一是皇甫嵩后知后觉的想明白自己中了人家的激将之法,一时不忍,冒然妄进,差点丧师辱命。 二是,涿州军的特意忍让,让皇甫嵩既羞又怒。 皇甫嵩甚至觉得,被涿州军射死当场都比被从人家手上放了都来的好。 心情复杂的皇甫嵩目光看向身旁士卒,身旁士卒皆是惊慌不定模样。 忽然皇甫嵩看到士卒目光有变,立时转头,朝高岗看去,只见高岗之后,一队队涿州军士卒列队而出,一队紧接着一队,似乎无穷无尽一样,前队列阵半岗之处,后队紧跟着接在后面,后面,跟一队,再后,又一队从高岗上又出。 皇甫嵩并官军士卒默然的看着涿州大军鱼贯而出,直到铺满了整个高岗,官军全军寂静无声。 涿州军埋伏的兵力全出来之后,皇甫嵩方知,先出的几百涿州军伏兵,不过为轻敌之计而已,埋伏此处的涿州军,巨万之数。 皇甫嵩至此怎不知晓,又被涿州军算计了。 本以为,前见伏兵数波,涿州军伏兵一波少于一波,本以为,涿州军兵力终于怠尽,已无足够兵力再于前路设下旁然之伏,却不想,之前数波伏兵变化,竟然也在涿州军算计之中。 知古有孙膑减灶之计,今又见减兵之计,几不输孙膑用兵之妙,后生可畏。 李孟羲还不知道,大汉中郎将军皇甫嵩,称他李某人用兵之妙近乎孙膑,李孟羲若知皇甫嵩有如此评价,不定得自得成什么模样。 高岗上,涿州军庞然阵势之中,出来一将,涿州军将领朝皇甫嵩远远喊到,“四境不宁,恐有贼寇袭扰,我家军师特定在此看护。 前路安宁,请将军前行!” 皇甫嵩深深的看了高岗所处,领兵继续朝前去了。 涿州军这一处埋伏之地,盖一高岗,后一洼地,后一高岗,乃一内凹如盆之地形,正好利于内里藏兵。 一个问题,皇甫嵩自从巨鹿而来,又退向巨鹿而去,途中七八十里,皇甫嵩可熟知沿途所有地形?可熟记此地有高岗盆地? 皇甫嵩不尽知也。 之前要夺巨鹿城时,明明之前途径巨鹿,却因行军匆忙,未来得及到城里看一眼,因而不知巨鹿城详细,到需攻城之时,两眼抹黑。由此一疏,李孟羲意识到,每至一地,必详差当地地势地形,及周边地势地形,因,兵行无常,不定何时,前日扎营之处,就成后日兵争之处。 至一处,便要多知地势地形一分,若万一此地日后遇战,通晓地利,先胜两分。 李孟羲已经意识到尽可能收集情报的重要性。 而李孟羲所暴露出的问题,在皇甫嵩这个沙场老将这里,竟然也有。 皇甫嵩行军两个来回了,不能尽知沿途地势。 果然,李孟羲的一个猜测又应验了,鬼知道哪天行军遇到的地方,会是日后作战的地方呢,鬼知道什么时候收集的地形地势情报,不经意间就发挥了用途。 皇甫嵩若能足够严谨,但凡能走过的地方能尽知地势,那么来时已经走过一趟的皇甫嵩,待回退之时,必然知道有高岗,必然知道有盆地,必然会遣斥候探查,那么,涿州军最重要的一阵威慑,没了突然性,威慑之效便大减了。 过高岗之后,皇甫嵩再朝前走,隔数里,便仍可遇见伏兵杀出。 毫无例外,后边遇到的伏兵,人数都不多,普遍两三百人而已。 然而,皇甫嵩不敢招惹这区区几百伏兵。 三万官军,愣是被几百伏兵威慑的老老实实不敢妄动。 有前车之鉴,皇甫嵩也不敢保证,明面上的几百涿州军伏兵,后边有没有帮着上万大军。 涿州军兵力已经尽了,前边再没有超过三百人的队伍,但,涿州军的威慑目的完全达到了,区区几百伏兵,用出了百万之众的效果。 时不时有三两百伏兵出来惊官军一下,效果等于时不时巨万伏兵突然就从老林子里钻出来,官军躲之不及,焉还有反杀回去的念头。 官军这一日仓皇行军,只一日,行至离巨鹿不到六里之处。 至一乡集,乃巨鹿左近,乡里聚市之所在。 官军欲穿集而过之时,皇甫嵩见到,竟有老者数人,提着扫把悠闲扫街,视之怪异。 皇甫嵩上前问道,“老人家,何故在此清扫?” 须发皆白的老者停下动作,抬头,笑道,“我家军师交代,命我等将此街道打扫净,预备着皇甫将军好屯兵。 军师他并无有别的敬,早预备下羊羔美酒犒赏你的三军。 来来来,中郎将军,且随我进……” 皇甫嵩瞪大了眼睛,如若见鬼一般,惊骇的看着这白胡子老者,皇甫嵩啊的一声惨叫一声,仓皇逃离。 第五百七十八章 事了功成 距巨鹿只剩六里,竟还能遇到伏兵,巨鹿六里外就有伏兵,巨鹿城又该如何?皇甫嵩立时有了很不妙的预感,领兵急匆匆朝巨鹿赶去。 待皇甫嵩领先头骑兵急急奔赴巨鹿城,到巨鹿城外,已近傍晚。 夕阳余晖中的巨鹿城,城门早已紧闭,皇甫嵩到城下,朝城上呼喊,令守城士卒开门。 城头上,守城士卒朝下看了一眼,匆匆下城去了。 就在皇甫嵩焦急等着开城之时,片刻之后,城头一阵旌旗骚动,城头登上一将。 乃涿州军大将,关羽是也! 皇甫嵩一见关羽露面,脸色顿时大变。 城上,关羽居高临下,朝城下傲然声道,“此城已被涿州军所得!老将军自去,我军不便留宿!” 皇甫嵩脸色铁青至极。 千算万算,没能算到,巨鹿城竟被贼人先一步夺了。 皇甫嵩怒而拔剑指着城头破口大骂,“尔占朝廷城池,要造反不成!” 关羽双目微眯,神色微冷。 这是,城墙垛上一个小小的身影爬了上来,李孟羲爬到城墙垛上,站在两个城垛之间,手扶着城垛,居高临下的朝下看着如若丧家之犬临门而不能入的皇甫嵩一众,李孟羲开心非常。 “哈哈哈哈!”李孟羲放肆大笑,“老将军别来无恙啊!”李孟羲阴阳怪气道。 话音一转,李孟羲声厉三分,“哼!我军岂有夺城之举?明是贼人占了城池,我军收复城池,明是有功,何来造反? 老将军要逼良为贼?嗯?!” 李孟羲这一番驳问,驳斥的皇甫嵩无言以对。 实则李孟羲爬上城垛的一刹那,皇甫嵩一见了李孟羲人,便不再打算纠扯一句了。 和李孟羲交锋多次,皇甫嵩深知此子伶牙俐齿,与之争论,实属不智。 事已至此,巨鹿城已落入涿州军手中,涿州军占据此城,已立不败之地,待其大兵到来,到时其依城据守,事已不可为也。 皇甫嵩心中满是无力之感,抖擞精神,皇甫嵩朝城上再问,“我城中守兵,可还安好?” 李孟羲立刻回道,“全已看押,未曾屠戮。” 到这里,皇甫嵩沉默了片刻。 皇甫嵩担忧的是留守城中的守兵,现在听闻守兵只被抓了起来,未曾遭难,皇甫嵩心放下了一半。 在皇甫嵩正想着该如何开口又不落面子的讨得守兵之时,城头,李孟羲又朝下喊,“将军麾下羁押于我营中,日费米粮多矣,我军粮草实在不支,还请将军,将人一并带走。” 皇甫嵩稍有意外的抬头看着城头的李孟羲,此子竟未趁机漫天要价,实在出人意料。 与此同时,皇甫嵩稍有不快。 什么要日费钱粮多矣?敢情尔是说老夫的士卒养着跟养猪一样,只费粮食又没什么用,岂有此理! 李孟羲早想找个由头打发走那些官军俘虏了,这是给皇甫嵩个台阶下。 李孟羲叫过一名百夫长,令其去提来俘虏,给皇甫嵩送回去。 片刻之后,百夫长压着俘虏到了城门洞后。 李孟羲看到俘虏已经押来了,先调甲士下城戒备,后才开城门令人押着俘虏向外出。 这是出于谨慎,恐官军趁俘虏交接城门洞开的一瞬杀将进来,特以防备。 之后,涿州军士卒押罪犯一样押着官军俘虏鱼贯出城。 待皇甫嵩看到了俘虏之时,顿时又怒了。 被俘的官军士卒被栓羊一般被用绳子穿在了一起背着手绑了起来,如同被押赴刑场的奴隶一般,如果是这样,皇甫嵩还不很愤怒,让人不能忍的是,涿州军用布把这些俘虏头蒙了起来,因失去了视线,俘虏们走的跌跌撞撞,狼狈不堪。 忍着怒气,皇甫嵩冷冷的等到涿州军把所有俘虏送出了城,城门又吱呀一声关上之后,皇甫嵩亲自翻身下马,抽出腰间的宝剑,去替这些俘虏松绑。 待解救了数人之后,皇甫嵩又替一个俘虏拿下头上裹着的麻布,这名俘虏待看清是皇甫嵩,先是一愣,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以头触地痛哭流涕,“末将该死,丢了城池,有负将军托付!末将该死!” 皇甫嵩叹息一声,赶紧扶起副将。 皇甫嵩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己领三万大军都被涿州军屡屡埋伏得手,几度险些丧师辱命,官军大部狼狈如此,区区几百伤兵老弱守城,丢了城池,情有可原。 待所有俘虏全部松绑完,皇甫嵩看着这些身无甲胃手无寸兵身只着单衣的士卒们,一阵心酸。 本着为将者的本能,皇甫嵩从俘虏中叫过守城将官,低声问,“涿州军如何夺得的城池?” 不问还好,一问,守城将官羞愤欲死,“彼乃夜时攻城,我等不备,被其所趁……” 皇甫嵩大疑,忙问,“可是城门忘关?” 副将摇头,肯定道,“城门不待天黑,早已关严。” 皇甫嵩盯着副将看了良久,心思这名副将为人谨慎实诚,断不会马虎大意忘关了城门,更不会故意说谎。 皇甫嵩不由皱起了眉头,“既然城门紧闭,他涿州军是如何偷我城池?”皇甫嵩更为疑惑。 副将满脸难看道,“无声无息,忽然敌军便杀至府衙,敌有备而来,不待末将关门死守,其先一步翻墙而入,措不及防之下,我军被其一冲而溃,抵御不及……” 皇甫嵩听得眉头皱的更深,沉默良久之后,皇甫嵩直勾勾的盯着副将问,“城头厮杀声起之时,你就未能听到?怎致敌近之时,方才动作?” 皇甫嵩这话已经带着责问了。 副将头直往下低,难为情的不敢与皇甫嵩对视,低声道,“末将未曾听见城头厮杀,待听得厮杀声起之时,末将方带兵出门,彼已到了门外……” 副将的意思分明就是说,不是末将无能,不是末将警惕不够,不是末将安排失当,实乃此事诡异至极,稀里湖涂就被人家入城了,一点声没有,稀里湖涂人家就把城主府围了,稀里湖涂自己就败了,败都不知道怎么败的。 听副将说连城怎么丢的都不知道,皇甫嵩再回想到这数日以来和涿州军屡屡交锋,不也是无声无息的就被人合围了,叹息一声,皇甫嵩安危副将,“涿州军堪称劲敌,此非你之过也。” 末了,皇甫嵩朝城头看了一眼,最后问了副将一句,“城中敌军有多少兵力?” 副将嘴巴张了又张,半天,嘴里蹦出一句,“不知。” 跟敌军打了一场,连敌军数目都不知。 够丢人了。 然而,皇甫嵩再一想到,跟涿州军对垒,一开始,也是不知人家兵力。 连城中虚实也不知,皇甫嵩全无攻城夺城的打算。 这便是李孟羲为何押送俘虏出城之时,特意要将俘虏头给蒙起来。 这是经验,之前官军使者来使,官军使者鬼鬼祟祟的拿眼乱看,李孟羲那时便想,人使者虽然乱看,又不能捂着人家的眼睛不让看,人家是使者,又不能打人家一顿,可又不能任其乱看,最终,李孟羲和刘备商议出了一个好方法,以丝绸围幔作为接应使者的礼节,有围幔挡着,彼使者入军,丝毫虚实不得见。 有之前的经验在,李孟羲在送出俘虏之时,就考虑到万一让俘虏瞅见虚实,万一再让皇甫嵩知晓城中涿州军不满千人,万一皇甫嵩看城中兵力稀少下令强攻夺城,反倒不好。 对待使者,不能把麻袋往人家头上套,但对俘虏,没那么讲究了。 麻布往俘虏头上一蒙,皇甫嵩就休想得知城中虚实。 俘虏已经救走,调转马首,皇甫嵩领兵欲走一时,最后回头朝城头看了一眼,皇甫嵩满眼不甘,“走!”皇甫嵩喝道,之后,领兵离城远走朝东去了。 城头,李孟羲肃立在城头之上,他居高临下的目视皇甫嵩一众走远,直到消失在地平线上。 天色这时彻底暗了下来,李孟羲狠狠抬头看了看天色,他地打了个哈欠。 事了,皇甫嵩终于滚了,安稳了,深深的疲惫席卷而来。 —— 汉灵帝中平元年,十一月三十日,朝廷南北合流三万讨贼官军,与涿州军数日焦灼的对峙之后,终以巨鹿城易手为终,涿州军得巨鹿坚城,进退从容,官军失却巨鹿,失与涿州军短期内相抗衡之根基,被迫远退。 涿州军经数日辛苦谋划,终未与官军一战,未与官军与朝廷大起战端而致不可收拾之状,更在短短数日之内便逼退官军,摆脱其纠缠,终谋得全功。 官军退却当夜,作为这一切布局谋划的主谋,涿州军军师李孟羲,李孟羲下了城,嘱咐关羽谨慎守城之后,他揉着眼睛,哈欠连连的就去城主府,回了城主府,找到床直接埋头就睡。 不一会儿,微微的鼾声响起。 待关羽去布置完守城安排,回来去找李孟羲,却发现一会儿没见,李孟羲就呼呼大睡的睡着了。 以往,李孟羲可没有天刚黑埋头就睡,往往是忙碌到夜里。 关羽一下担心起来,生恐李孟羲是累出病了,赶紧试着把李孟羲叫醒,轻声连叫两声,李孟羲睡的深沉,根本不醒。 关羽又赶紧去找军医,军医来之后,在李孟羲熟睡之中给其号了脉之后,将手放回被褥,军医道,“脉相无碍,可能太过劳累,精力不济也。” 没生病倒还好,可一听军医说军师是太过劳累,关羽再想起这数日,甚至自出兵以来,军师忙碌军中诸事,操劳日繁之种种。 看着熟睡中的小人儿,再看着李孟羲稚嫩的不能再稚嫩的面孔,看其纵是熟睡中,眉头依然紧缩的模样,关羽一阵心疼。 怕打扰了李孟羲休息,关羽起身离开,轻手轻脚的替李孟羲关上了门。 带上门之后,转过身,关羽原地站着仰头思考了片刻,觉得,多少得去弄点肉。 是夜,到后半夜,刘备还是来了。 刘备放心不下前线战事,还是连夜到了巨鹿城。 刘备和张飞一到巨鹿,见到关羽,便问军情。 关羽答,皇甫嵩一见巨鹿易手,便领军走了。 听到关羽的回答,刘备便知,之前所有谋划,全部功成了。 这数日以来,军情一日数变,稍有不慎便起大战,现在终于是安稳了,刘备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忽然,刘备抬头看向关羽,问,“羲儿呢?” 一旁张飞也忙问,“对!小孟呢?” 关羽答,“睡了。” 虽说军师睡了,且后半夜了,军师他人尚少年,不堪久熬,但刘备感军师劳苦功高,挂念不下,悄悄去看了一眼。 当三人看到李孟羲缩成了一团,睡像憨态可掬,刘备三人相视一笑,刘备小心替李孟羲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的离开了房间。 一夜无事。 刘关张围着篝火,熬了一锅骨头,谁也没吃,预备着等着李孟羲醒来,好好好犒赏一下军师。 可,直等到天亮,一夜了,李孟羲还是没醒。 天亮,刘备去看,军师还在睡着。 又等,等到中午,等到了下午,又到了晚上,一整个白天,刘备几人去看了数次,李孟羲还是不醒。 李孟羲这一觉睡得实在太久,让人担忧无比。 终于,天又黑了。 睡了一天一夜的李孟羲突然睁开了眼睛,睁眼一看,房间里乌漆麻黑的。 本以为只是睡到了深夜而已,待起了床,往外边走,正撞见联袂而来的刘关张三人。 见李孟羲终于醒来,关羽笑道,“羲儿,你可算睡醒,叫大哥好不忧心。” 李孟羲愣了下,“啊?” 之后李孟羲才知道,他岂止是睡到了深夜,是从昨日入夜,一直睡到了今日深夜,一天一夜了。 李孟羲不由匝舌。 刘关张为犒赏李孟羲煮了一天一夜的肉食煮终于等到正主来。 炖了一天一夜的骨头,肉炖的又软又烂,李孟羲拿起一根大骨头,啊呜啊呜啃的开心,边啃着,李孟羲不由自主的就喋喋不休起来。 他问关羽,“关将军,官军走到哪了?走多远了?可派斥候盯梢?得防他反扑回来。” 关羽道,“派有斥候。” 李孟羲点了点头,骨头放下,皱眉思索了一下,又问向刘备,“玄德公,我大军后队可至?兵马安置如何?” 刘备不答,笑着从陶瓮里又捞出一根骨头递给李孟羲,宠溺的看着李孟羲,“来来,先吃,吃好再说,别的先不管他。” 李孟羲愕然了一下,然后朝刘备笑笑,然后接过肉骨头,抱着啃了起来。 第五百七十九章 官道,王道,霸道 夜色渐深沉之时,众人正围着篝火畅谈,刘备看着李孟羲看了许久,突然道,“夜里风凉,走,咱进屋去。” 于是,刘关张三人和李孟羲起身朝屋子里去了。 到城主府的路上,刘备特意拉着李孟羲,直到城主府,刘备直接把李孟羲引到了堂中矮几旁,然后堂中一张矮几,刘备也不坐在正面,而是把李孟羲引到了侧面落座,之后,刘备也坐到了侧面。两人对几分坐两端。 接着便是很长一段时间的对视,刘备与李孟羲对视良久,相互沉默良久。 李孟羲心知,刘备是有话要问,刘备想问什么,李孟羲大抵也猜的到。 李孟羲在整理思路时,刘备也在想该如何开口。 之前皇甫嵩气势汹汹逼来之时,当时生死之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军中诸事全从李孟羲之计,当时乃是万分危机,别无他选,现下官军退走,危机解除,一直被李孟羲牵着鼻子走的刘备,终于要开诚布公的好好问一句,问李孟羲往后作何打算。 心有灵犀的两人,一人欲问,一人欲答,对几而坐,皆皱眉沉思。 忽而,两人同时抬头,相视的刹那,不约而同的都露出了笑意。 李孟羲身体直起,拱手朝刘备郑重一礼,而后,正色道,“这数日以来,军情大事,玄德公皆从我计,从未声疑。 今官军远避,我燃眉之急已解。可得须臾之安也。 玄德公想必要问,黄巾已了,往下我军该何去何从,是与不是?”李孟羲笑着看向刘备。 刘备脸上笑容浮现,仰头哈哈一笑,“知我者,孟羲也!” 言罢,身体微前倾,目视李孟羲,正色问,“以军师看来,我军往下,该如何行事?” 李孟羲神色自若,似笑非笑看着刘备,手指轻弹在矮几之上,幽幽道,“成大事之道,有三道。” 刘备眼睛微睁,忙问,“奥?三道为何?” 李孟羲看了刘备一眼,又转头,看向下方关张二人,见关张二人皆侧耳倾听模样,收回目光,李孟羲这才开始高谈阔论起来。 “出涿州之前,当时玄德公与我曾说,本欲投幽州刘焉,以谋得进身之机; 当时欲投刘焉,我部兵马稀少,纵投效之,不能为刘焉所重。 今,我军已席卷成大,招降黄巾十五万之众,精兵数万之巨,当日投而不能为其重用,今再投,可为其倚重,可成其臂膀,进身之机,得之易耳。” 说着,顿了一下之后,李孟羲继续道,“不管投效刘焉,还是依此次讨黄巾败张角之首功得朝廷封赏之一官半职,走马赴任,此以官身谋立取进,可谓之,【官道】。” 不待刘备有没有揣摩明白个中深意,李孟羲紧接着又道,“第二策。仗十五万流民数万精兵之本,强主一州,再笼络世家豪强,纳其人而为用,借其力而茁壮,纵横捭阖以成大势。 此为,【王道】。” “第三策,不领朝廷之官,不假官府之名,不仗世家豪强之力,乃仗兵自立,强占官府,纲政自领,兵霸一方。此为,【霸道】!” 李孟羲三策陈毕,刘玄德眉头紧皱,陷入了沉思。 下方,关张二人也皱眉沉思起来。 李孟羲所说三道,官道,王道,霸道,李孟羲各有考量。 官道,乃是刘玄德本来的打算,刘玄德不管是投效刘焉,还是之后因军功得了个一官半职之后走马上任,皆是以官身谋进。 王道乃是效彷江东起家之路,重用世家借重世家之力以成大势,有足够的先机在,王道若行,最次也能成个江东。 至于霸道,则激进无比。 刘备沉思良久,久久难以拿定主意,忽而抬头看向面前的李孟羲,反问,“若军师来选,当选何道?” 李孟羲不立刻作答,而是稍停顿一下,之后道,“【官道】中有一难。 怎知朝廷封赏之官,恰为我根基所在之地? 若我根基与就官之地两相遥分,如何自处?是弃官?还是弃根基之地?抑或根基遥往迁移?皆难。” “【王道】一策,重在笼络世家,重在纵横捭阖,可世家豪强者,利益纠葛,盘根错节,何以能笼络众者,又何以纵横捭阖,某山野之人,不熟世家,玄德公可知?” 笼络世家,刘备自思不能,只能摇头道,“备不熟世家。” 李孟羲便笑了,转头,看向下方,又问关羽,“关将军可熟世家豪强?” 关羽一草莽之人,跟世家没太多交涉,哪能熟知世家的门门道道,关羽摇头,“不熟。” 当李孟羲看向张飞时,不待问,张飞便闷声道,“俺是豪强,算不得世家!” 世家跟豪强还有区别,世家费累代之功,甚至数百年经营才是世家,豪强底蕴浅薄,不能与世家相提并论。 一圈问完,李孟羲目视刘备,笑道,“便是如此。 我等皆出身低微,笼络世家之权谋手段,实非我等所长。 若强行王道,乃以短谋长也。” 言罢,李孟羲紧接着又向下问,“三将军既不熟世家,那可熟百姓?三将军以为,百姓所求为何?” 张飞瞪眼思索了一下,道,“百姓所求,饱食也!” “然也!”李孟羲笑了。 又问向关羽,“关将军以为,百姓所求为何?” 关羽抚须思量片刻,道,“百姓所求,轻徭薄税也。” “然也!”李孟羲笑得更开心了。 转过头,看向面前刘备,李孟羲最后问,“玄德公以为,百姓所求为何?” 刘备沉吟,看着李孟羲,道,“百姓所求,公道耳。” “然也!”李孟羲笑得更开心了。 收敛了笑容,李孟羲正色道,“诚如方才,我等皆不熟世家,然,皆熟知百姓也。 亲百姓,远世家,方为我等所长。” “故,王道于我,实非上策。” 总共就三道,官道,王道,霸道,官道王道皆被驳斥,刘备直直的看向李孟羲,问,“军师欲选者,乃【霸道】也?” 李孟羲缓缓点头。 刘备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如军师所言,霸道若行,强占官府,自领纲政,兵霸一方。此行此举,与谋反何异也?” 李孟羲不为所动,直视着刘备眼睛良久,“若某说,就是要谋反,又待如何?” 瞬间,气氛宁静的如同死寂,针落可闻。 刘备神色微变,与李孟羲对视良久,最终,刘备终究舍不得对李孟羲破口大骂,索性闭上眼睛,把头一转,不与李孟羲对视,“若要谋反,不为也!” “哈哈哈哈!”李孟羲笑了,边笑边摇头。 笑罢,李孟羲盯着刘备一字一道,“君以为,事已至此,反与不反,由得了我等? 我军已与官军交恶颇深,皇甫嵩岂会就此罢休? 树欲静,而风不止也。局势如今与我为难。 难就难在,我军已尽招降黄巾十五万之巨;招降黄巾倒也罢了,偏黄巾贼首张角投诚我军;张角投诚倒也罢了,我军偏与董卓为恶;与董卓为恶倒罢,偏又连恶皇甫嵩,以致朝廷南北讨贼大军皆与我等为仇;与官军为仇倒罢,难就难在你刘玄德一阶白身,他皇甫嵩若上禀朝廷言我涿州军意图谋反,我等毫无官身,毫无辩驳之机,只能任其搬弄黑白。 我问玄德公,若皇甫嵩退而又来,发朝廷各方兵马十万来讨,彼时,我等纵愿为忠良,纵散去兵马,丢弃刀兵,朝廷岂能容我?” 李孟羲的话,让刘备脸色难看起来。 刘备总是往好了去想朝廷去想官军,刘备总想着官军走了便无事了,根本不愿去想就此与朝廷为敌。 然,诚如军师所言,皇甫嵩对涿州军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今番颓势,皇甫嵩虽一时退走,但怎言皇甫嵩不会纠结更多兵马再来征讨,怎言身为朝廷中郎将军的皇甫嵩不会上书朝廷请四方兵马共来征讨。 想清楚可能的种种后果,刘备脸色难看至极,死死盯着李孟羲,一字一顿,“纵如此,备岂行大逆不道之事,作不忠不义之人!” “不忠不义?哈哈!”李孟羲笑了。 “卢植前车之鉴不远,朝廷要罢卢植兵权,卢植便轻弃兵权,以致朝廷兵马丧失董卓之手。 董卓此人,狠厉非常,我料来日乱国者,必董卓也! 试问,那董卓若起反心,彼又得朝廷兵马,他若谋反,朝廷可能抗之? 卢植事朝廷以忠,却致朝廷于危难,功也?过也? 【忠臣孝子,大杖受,小杖走】某曾以此劝卢植将军,今再以之劝玄德公。” “如今大汉,正如一风雨飘摇之家,更兼家中,有父昏聩,有母庸昏,家中兄弟离心离德,皆欲拆家分财各走。 值此时,玄德公唯一忠良保家之人,且手有精兵数万,有安稳家门之力,试问此时,玄德公是欲作忠臣孝子,还是不忠不义之人? 若为忠臣孝子,则昏聩父母强要兵权,则玄德公给是不给?给,则致使再无人可力稳家门,不给,则违逆父母之命,既违父母之命,又岂谈忠孝?” “某欲劝玄德公作大恶之行,行大善之事。 何为大恶之行?强占官府,漠视朝廷,兵霸一方,听调而不听宣。天下人视之为不忠不义。 何为大善之事?有玄德公兵霸一方,则定立大汉一角山河无恙,一角山河安稳,则任大汉风雨飘摇,任各方军阀诸侯鬼胎各怀,大汉便绝不致覆亡。” 一番话,刘备神色稍有松动。 刘备神色复杂的看着李孟羲良久,继而,叹息一声,“行大恶之行,作大善之事。”他自语道,“只怕,天下人恨不得食我之肉,寝我之肉,我刘玄德,将留千载骂名也,唉!” 李孟羲闻言,不由摇头一笑,笑问,“玄德公出兵讨贼,为搏一身清名否?” 刘备正色,“为百姓也!为天下也!” 李孟羲点了点头,“便是如此。既为百姓,为天下,虚名何足道也! 君以为,这天下间的事,和和气气辨个是非分明便能了结?” “正道沧桑啊。”李孟羲长叹一声。 “匡扶天下之重,岂是喝酒吃饭,岂是和和气气谈笑间便能成平了天下不平之事?千钧重担在肩,又怎不身形狼藉?” 好一句,正道沧桑,刘备愣愣的看着李孟羲,看了良久。 气氛沉默良久之后,李孟羲又抬头复看向刘备,认真问,“强占官府,自领政事,兵霸一方,听调不听宣,此霸道之行,玄德公是愿为与否?” 不待刘备作出选择,李孟羲盯着刘备的眼睛,郑重又道,“当日张角投我,我与之有言在先,要给黄巾众人以活路。若玄德公不愿与朝廷为敌,那你我便自分开,玄德公便领三万精锐自走,李某人自带黄巾众人求活……” 这一下,让刘备,让关羽张飞,一下全都惊了。 军师竟然要走。 刘备神情顿时慌了,“唉!一家人,何说两家话!”刘备苦笑一声。 而后,认真的盯着李孟羲看了良久,刘备叹息,袒露心扉道,“自遇孟羲以来,所谋皆成。 想出涿州之时,兵马不过千余,今已席卷而成十数万之众,今思之,如若梦里。” “军师智谋胜备多矣,军师既言【霸道】远胜【王道】【官道】,那便,就用霸道!” 说着,刘备啪的一巴掌拍在了矮几之上。 李孟羲笑了,而后紧跟其后剖析道,“今行霸道,有三合。 其一,今招抚黄巾十余万,此庞然之众,徒涿州一县不能养之。 况今腊月已至,携十万余众远趋涿郡,拖延迟缓,不及明年春时耕种,耽搁天时。 唯有之计,唯有在巨鹿一郡,就地安置黄巾,方为妥当。 为十五万黄巾计,根基必在巨鹿,根基在巨鹿,则远赴为官不能,官道于是不能;为图屯垦,必收没世家之田,将罪世家,王道亦不能。 于是便只可为霸道。 此为,事与道合,为第一合。 其二,与官军对峙连番,已与朝廷大军为恶,官军为悬顶之刀,朝廷讨贼大军旦夕或来征讨,故,我军必尽执掌黄巾兵力,不可一朝手中无重兵,亦不可赴官远任,以致军力两分相抗不能。死护黄巾余众不放,朝廷必以挟寇自重罪我,此时,兵霸一方漠视朝令行霸道之事,不得不为。此为,兵与谋合,为二合。 其三,巨鹿为黄巾乱起之地,官府尽为攻破,官吏尽为诛灭,豪强世家为黄巾屠戮,亦所剩无几。 我军若自领政事,巨鹿一地,已无官府也,无有官府掣肘,夺政易耳;若尽收世家豪强之地归于公有,巨鹿一地,世家豪强非亡既散,无有世家豪强之阻力,夺地易耳。 此为,第三合,人和。 有此三合,这巨鹿之地,天赐我为根基之地!” 第五百八十章 愿我等,各成所愿 与刘备所论三道,李孟羲有着各不相同的考量。 官道乃最容易走的路,四平八稳,守成之策。 然,于他人四平八稳,于涿州军而言,并不稳妥。 关键在黄巾,关键在张角,关键在与董卓与皇甫嵩皆交恶,关键还在刘玄德一介白身,毫无根基,官路势必步步艰难。 王道者,李孟羲何尝不知,在这汉末三国,最稳妥的阻力最小的成霸业之途,乃是重用世家之力,仗世家之助争雄天下。 然,李孟羲自知,与世家玩意儿,实在不熟。 生于红旗下的李某人,心底压着打地主灭豪强均分土地让人人有田耕人人有粮饱食人人昂头挺胸的宏伟志向,又深知亲世家与亲百姓两不能全,又深知,若收没天下之田分之百姓,则必成天下世家共仇,必被天下共讨,必成孤家寡人。 以一己之力,抗衡天下所有世家,搅他个天翻地覆,何其霸道?又怎能不行霸道。 正如李孟羲所言,正道沧桑啊,使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物,在这动荡的乱世之中,何其难也。 然,李孟羲明知其艰难,还是选了最难的一条路。 涿州军方略一定,李孟羲至刘备,至关张二人,皆赞行霸道。 兵霸一方者,强占官府,自领州牧,自治军政,朝廷之令,不闻不视,自成一方,听调不听宣,行大不忠之事,成大忠之义。 虽然李孟羲说的冠冕堂皇,但刘关张三人都是明白人,兵霸一方,又强占官府,几乎就是割据一方,形同不臣。 刘关张三人都沉默了。 虽然他三人都赞同李孟羲对涿州军前景的分析,也都觉得李孟羲所言霸道一途为涿州军所不得不选且是上上之策,然不管如何,割据一方藐视朝廷之行,让忠义当头的刘关张三人内心很是抗拒。 内心纠结无比的刘关张三人,心中都忽而叹了一声,正道沧桑啊。 艰难想通了一切之后,刘关张三人神情变得坚毅起来。 这时,李孟羲又朝刘备和关张二人道,“有句话,当与玄德公明说。” 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的刘备,忙伸手作请,“讲!” 李孟羲盯着刘备的眼睛,说到,“前番为避与官军冲突,某对皇甫嵩已屡屡退让,已仁尽义至。 若他皇甫嵩领兵再来,当决计不止三万大军,乃是五万乃至十万之众,与玄德公言明,他官军但敢杀来,某绝不留手,他来五万,某便屠他五万,来十万,某就屠他十万!” 李孟羲目光冷冽,话说的杀气腾腾。 “再与玄德公言明,我涿州军根基毕竟薄弱,朝廷大军纵十万虽败,转瞬可又聚十万,待大战起时,若我军呆守不攻,势必被耗至兵马怠尽,势不能支。 故,先与玄德公言明,官军但来征讨,首战既为决战,首战既为生死之战! 朝廷兵马一旦来讨,当先灭官军,再趁大胜之势,杀向四方,沿途攻城拔寨,屠戮世家豪强夺其土地均分百姓,如此,我兵锋到处,则土便再非大汉之土,民已非大汉之民,皆成我助力。 而后,再取中原,破洛阳,擒天子,或携天子以令诸侯,或杀天子重立山河。 “到时,”李孟羲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哼!天地已然变色!” 说完,抬手,啪的一声,李孟羲一掌拍在了矮几上。 刘备满脸惊骇的看着李孟羲,心头一颤。 下方,关张二人瞪大了眼睛,愕然当场。 刘备脸色变得阴晴不定,嘴巴张了几张,说不出话来。 片刻前李孟羲高谈阔论,还只是说听调不听宣,什么行大恶之行,做大善之事,忠于汉室的刘备已经很勉强很勉强同意了李孟羲的兵霸一方的谋划。 现在,李孟羲竟说此大逆不道之言,说什么破洛阳,擒天子,已经践踏过刘备底线了。 刘备不由的闭上眼睛,手握紧又放松来回了数次,他狠狠地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内心。 片刻后,睁开了眼睛,抬头看着面前神色澹然的少年,刘备不由转过了头,不愿再与李孟羲对视。 刘备看到了下方关张二人,关张二人都看过来,神色肃然。 回首,刘备疲惫叹息一声,“唉。” 刘备叹气。 “羲儿啊,”刘备看着李孟羲,眼神复杂无比,此刻刘备称呼也变了,“在涿州之时,羲儿你还曾说,要某重立德行,重夺天命,备深信不疑。可今又为何,要出此惊世之言?” 李孟羲毫不退缩的与刘备对视了良久,而后,嗤笑一声,反问,“某确曾说再立德行,再夺天命,某从未朝言夕改。 某问玄德公,天命者,何为天命? 天子之命?大汉朝廷之命? 孤忠天子一人,独夫也! 天命者,非一人之命,一朝之命,而黎民苍生天下百姓之命!” “破洛阳,擒天子,只亡汉庭,只辱天子,而未曾伤百姓。能安百姓,能救百姓于水火,能还百姓以太平,便是定夺了天命。玄德公以为,如何?” 李孟羲脸上笑意澹澹,笑着看着刘备。 矮几对侧,刘备嘴巴张了几张,想驳斥李孟羲两句,可他刘玄德怎是伶牙俐齿的李孟羲的对手,刘备最终,只能哑口无言。 刘备有心想说,官军要是攻来,或有转圜余地,谁言必是不死不休。 然而刘备清楚,万一官军真来与涿州军不死不休,除了开战,别无他法。 一旦开战,正如军师所言,涿州军根基毕竟薄弱,毕竟比不得大汉朝廷兵马强盛,若战事拖延日久,涿州军必亡,唯能之胜计,便如军师所言,首战既决战,官军一旦杀来,便立以雷霆之势扑灭朝廷讨贼大军,而后不待朝廷反应过来之前,便以雷霆之势,席卷天下,进而覆灭汉庭。 刘备深知,若真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时,要么进,要么死,没有他选。 是死,还是忠,刘备几乎瞬间就有答桉了,刘备是情愿一死。 这不再是行大恶之行,做大善之事了,兵霸一方,为的还是定立大汉江山一隅,破洛阳,擒天子,是直接要覆亡大汉江山。 在那么一刹那,刘备差点就要说,要同意了李孟羲片刻前的建议,要涿州军和李孟羲自此两分,各走前程。 刘玄德自去匡扶汉室,他李孟羲愿去席卷天下,便去席卷天下。 待他日沙场相见,刀枪不饶,生死各安。 就差那么一点,刘备就要分家了。 一旦刘备说从此恩义断绝,那么依李孟羲的气魄,绝不会再纠扯,绝不会拖拖拉拉,必是让刘备带数万精兵走,他李某人独自带着黄巾众人乱世求活,再至一脚踹翻大汉这座摇摇晃晃的破屋子。 涿州军的动荡,和天下局势的最大变故,差点就发生了。 可刘玄德总归是心软,当刘备看着面前瘦瘦小小的少年,当脑海中一时又回想起当时初见,回想起李孟羲他哥俩衣衫褴褛来投的可怜模样。 再一想到,李孟羲他哥俩年纪尚幼,称霸一方之事又岂是易为,若无人撑腰,谁人肯服他哥俩,当再一想到,李孟羲被手下离心之人乱刀砍死,头颅被人拿去跟朝廷请功。 想到这里,刘备就不忍了。 刘备眼神软了下来,吃吃的笑了看着李孟羲,“兵法有云,【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兵法又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上策也】。 前番皇甫嵩杀来,其气势汹汹又如何?其大军三万又如何?他皇甫嵩善用兵又如何? 不还是,羲儿你戏耍他皇甫嵩如若三岁孩童! 当日军情险急,屡屡将至战起,可终这数日,终未起战事。” 刘备笑着,连连摇头,“有咱家军师在,有军师赫赫之谋,便不至朝廷大军来讨,便不致与朝廷不死不休。” 李孟羲都愣了,李孟羲皱眉看着刘备,不由挠头。 确实,能不直接跟大汉朝廷撕破脸皮,就不撕破脸皮,能不跟官军大战,就不跟官军大战,能安心发展是最好的。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意为,最高明的战略乃是,不发生战争。 不战而屈人之兵,正如前番跟皇甫嵩对垒之时一样,车阵,壕沟土垒,十面埋伏,攻心计相累,种种屈兵计策,迫使官军颓战力,无战心,从而避战。 李孟羲也知晓,纵是日后皇甫嵩真领兵再来,依然能有方法不战而驱之。 但,不管如何,和官军爆发大战,和朝廷直接为敌的可能依然会有。 思索片刻,李孟羲皱眉看向刘备,认真问,“虽说如此,能避战便当避战。但凡事就怕万一,万一与朝廷为敌避无可避,又待如何?” 刘备摇头,不为所动,手一摆,“有羲儿在,绝不致避无可避。” 李孟羲眉头皱的更紧,他非要问明白,问万一跟大汉朝廷的矛盾不可调和之时,刘备到底该怎么选。现在不问明白,万一大事临头,刘备当断不断岂不不妙。 “可,若是万一?” “绝无万一!”刘备语气笃定,对李孟羲智谋的极度信任的样子。 李孟羲眉头一挑,“总有个万一。” “绝无万一。”刘备神色不变,笃定依旧。 李孟羲,“……” 刘备抱定着根本就不会走到绝无退路,绝不会走到不得不攻破洛阳的那一天的想法。 李孟羲心知肚明,心知刘备在故意回避问题。 暗暗的叹了一口气,李孟羲复看向刘备,郑重道,“当与玄德公知晓,以我军如今之力,匡扶大汉或力有未殆,然,若要覆亡汉室,某敢夸口,某足有十成成算! 他张角不能成事,乃他张角无能,他张角不能亡了大汉,某能!” 一番话,李孟羲说的斩钉截铁。 若是旁人夸此海口,徒惹人笑。 可话由李孟羲说出来,理所应当无比。 刘备含湖其辞,回避不谈涿州军与大汉不得不不死不休之时,他刘玄德要作何抉择。 李孟羲便在话里话中挑明了,不管他刘备有没有再造乾坤的想法,不管他刘备愿是不愿,涿州军从此刻,便已经有了再造乾坤之力。 刘备完全听出了李孟羲的话中之意,刘备默然。 气氛沉默了片刻。 李孟羲看着刘备,幽幽道,“某随异人求学,本乃世外之人,这世间扰扰,本与无干,大汉,又与李某人何干? 若为天下百姓,虽粉身碎骨,无怨。 若为一家天下,不愿为之。” 李孟羲突然笑了,语气放轻,问,“敢问玄德公,今生所求为何?” 刘备回以轻笑,“匡扶汉室,自涿州起兵起,此心从未有变。羲儿今生所求,又是如何?” “某所求?”李孟羲顿了一下,而后带着澹澹笑容,道,“某所求者, 一者,欲安定天下,断绝胡祸,不使神州沉沦; 二者,我师门先贤有训,【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此,亦某所求。” 言罢,李孟羲笑看刘备,拱手一礼,“玄德公,祝你我同力成事,皆如所愿。” 刘备哈哈一笑,拱手回以一礼,“祝你我各如所愿。” 末了,李孟羲找了个由头,“夜已深,某暂去。” 说罢起身,朝关羽张飞两人也拱手一礼告别之后,关张二人忙起身回礼,之后,李孟羲便离开了。 在往常,李孟羲跟关张二人好的不得了,根本不用多礼的。 然,今夜所谈之事,乃存亡正事,故而,刘备一改往常口头昵称,不再称羲儿,而改口称呼李孟羲的名字,称呼为孟羲,关张二人,在此正式场合,也视李孟羲为军中军师,而再非自家子侄。 李孟羲如今也变得人情达练了,李孟羲知道今夜讨论的许多言论激进而过格,也深知关张二人顾忌彼此交情,不好当面说什么。 正因为知晓如此,李孟羲很聪明的适时离去,给刘关张这三个结义兄弟自家人留一个说私话的机会。 李孟羲走,走了好一会儿,刘关张三人就盯着外面,彷佛怕李孟羲没走远一样。 好一会儿,确保李孟羲走远了,刘关张三人这才相互看了好一会儿。 “嗨!”张飞抓挠着胡子,瞪大着眼睛,他牛眼瞪着,看看刘备,看看关羽,滴咕道,“咱家羲儿,怎地跟个反贼一样?” 这话说的,要么说反贼,避而远之,要么说咱家的,亲而隐之,怎么又是咱家的,又是反贼,咱家的反贼。 这句话说的,又亲近,又避而远之。 李孟羲口出诸多大逆不道之言,什么破洛阳,擒天子,挟天子令诸侯之类,刘关张三人听得这些话,竟然没对李孟羲大发雷霆。 李孟羲终归成了刘关张三人自家人。 第五百八十一章 天下大吉 李孟羲留下一顿狂言就走了,他李某人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回去睡的香甜。 刘关张三人可就睡不着觉了。 在李孟羲走后,刘关张三兄弟密谈很久很久,也不知道谈了些什么。 直到,公鸡啼叫之声悠扬满城,浑然不觉天时的刘备若有所感的朝外看去。 外面,天色依然沉沉。 刘备目视关张二人,叹道,“自此日后,步步艰危,再无退路也。” 关张二人沉默以对。 鸡鸣声响起之时,天便快亮了。 值千里无鸡鸣之乱时,涿州军军中蓄养的家禽,尤其仅剩的那两只公鸡,发挥着极特殊的稳定军心的作用。 在天色尚暗之时,宿营巨鹿城中的士卒民夫众人昏昏而起之时,不知几许人,听得鸡鸣声声,恍然如觉尚在家乡。 鸡鸣声不久,李孟羲便醒了。 一段时间后,天色渐亮。 巨鹿城城墙之上,哪怕是如今战事了结之时,巨鹿城上依然守备森严无比,城墙上来来回回走着的都是巡逻士卒。 关羽可是领区区几百轻兵就奇袭夺下了巨鹿城,深知奇袭厉害的关羽,又怎不于守城之事慎之又慎。 攻守从来就是正反的两面,能善攻者,必能善守。 天色已渐亮,城头能见度逐渐提高,站在城门楼下的值守士卒打着哈欠,心不在焉的看着城下。 忽而,值守的士卒看见下面有人,有两骑守在城门外,不知守了多久。 士卒探头朝下喊,“谁站那儿?” 守在城下之人,为首年长头戴黄巾身穿华丽道袍之人,拿下了遮掩口鼻的手,微微咳着,缓了又缓缓,脸色苍白的张角朝城上喊到,“张角求见,还请通禀!” 喊完,似是透支了力量一样,张角忍不住立刻剧烈的咳嗽起来,咳的身体颤抖,久不能停。 边上和张角同来的少女,满脸担忧之色。 待涿州军守城士卒前去通报刘备,说张角求见,刘备这时想起来了放在城外没让进来的张角部。 张角求见,应该有事,刘备起身本欲前去,起了一半,刘备又坐下了,“去请军师,就说张角求见。” 刘关张三人很不待见张角的,根本不愿跟张角接触。 传令士卒又去找李孟羲,说张角求见。 李孟羲正带着弟弟玩耍,听闻张角求见,李孟羲把手里的小树枝丢了,拍了拍手,皱眉思索一下,道“去叫玄德公,叫他前来。” 传令兵欲言又止,表情变得十分的精彩。 传令兵可是刚从刘备那里来的,玄德公把事情推给军师,军师又给推回去,推来推去的,夹在其中的传令兵好不尴尬。 于是,刘备刚把传令兵指使走没一会儿,传令兵可又回来了,说军师要玄德公一同前去。 刘备能怎么办,一夜未睡的刘备,只得带上同样没睡的关羽张飞,去同会张角。 —— 晨曦中的巨鹿城,城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了。 从城中,徒步走出数人。 待张角看到李孟羲一众徒步前来,张角忙翻身下马。 两方聚首,李孟羲独身在前,刘关张三人面无表情在后。 李孟羲看向张角,又看向张角身旁很眼熟的少女,复又回看向张角。 李孟羲问,“这一大早,何事来找?” 张角一时不答,神色严肃低头看了看李孟羲,又越过李孟羲看了看李孟羲身后面无表情的刘关张三人。 之后,对视李孟羲,张角郑重道,“前与公子所商,以我张角头颅,换得黄巾众人活命,今张角特来践约!” “哎!”李孟羲立时抬手打住,他盯着张角的眼睛,正色道,“不必了。我涿州军已与官军为恶,不必再求什么军功。前约,就作废了吧。” 张角定定的看了李孟羲良久,露出了灿烂笑意,“哈哈,我张角搅得这大汉天翻地覆,张角之大好头颅,怎会无用!” “公子啊,”张角笑着,“某身染重疾,命将不久,何妨以此风中残烛之身,助公子以成大事!” 说罢,张角退后半步,宽大的道袍袖子一抖,拱手朝李孟羲躬身一礼,“望公子,成全张角!” 李孟羲身后,刘关张神色顿时变了。 李孟羲看着躬身行礼的张角,沉默了。 李孟羲很清楚张角之头颅所代表的重大政治意义,虽说涿州军已准备强霸一方,朝廷的军功封赏根本不用在乎了。 但,擒获张角之讨黄巾首功,仍足以给涿州军提供很多可操作的空间。 李孟羲深知此中能得的利益有多大。 可,张角明是投诚涿州军,且张角亦非残暴不仁之辈,杀之无名,李孟羲一时犹豫了。 久不见李孟羲回答,张角躬身又一礼,“求公子成全!” 李孟羲神色动了动,“……也好。”他道,“便如之前所约,我涿州军拿你张角头颅,换得滔天之利。” 张角直起了身,看着李孟羲,笑了,“某有献头一计,公子可愿一听?” 李孟羲眉头一挑,“请讲。” 张角目视李孟羲,目光又扫过李孟羲身后刘关张三人,而后,幽幽道,“公子此番连罪董卓与皇甫嵩,已罪官军深矣,进将罪朝廷。 朝廷既罪涿州军,若张角之头由涿州军呈至洛阳,朝廷岂能不疑?又怎会笃信头乃张角之头,而非他人? 不妨借官军之手。 皇甫嵩领军尚未走远,公子若将张角囚车盛之,扭送皇甫嵩。 经皇甫嵩之手,待张角押至洛阳之时,朝廷纵不信涿州军,焉能不信皇甫嵩? 如此,张角头颅,便可为公子,为涿州军,搏得大利!” 李孟羲惊诧的看着张角,张角的献头之计,李孟羲全然听明白了。 乃是以目前现状,涿州军与董卓与皇甫嵩连相交恶,连罪朝廷两方大将,由此,事后势必引发大汉朝廷对涿州军的交恶,既然都交恶了,那么,涿州军纵是再把张角绑到洛阳去请赏,朝廷又怎么信涿州军绑的是真的张角,而不是随便找了个人骗军功? 值此时,若是设法借皇甫嵩之手将张角押送洛阳,那么便等于借助了皇甫嵩所代表的官军,便等于借助了官军的权威与信誉。 涿州军一地乡勇扭送的张角,跟朝廷中郎将皇甫嵩扭送的张角,哪个更被人信服,不言而喻。 李孟羲思路飞转,他瞬间想到了一个可能。 一个稳稳的护住涿州军安稳,不立与朝廷对峙的可能。 只要擒获张角的功勋被朝廷被大汉认可,便能给大汉朝堂之上一个先入为主的【大汉忠臣】【肱骨之臣】的印象,然后就有了可操作之机,借讨黄巾首功,向朝廷讨得巨鹿一郡之地的官权辖权,似乎不难。 然后,可名正言顺的霸占巨鹿。 名正言顺很重要。 讨黄巾首功,很重要。 关键在,张角项上人头依然能换来军功,关键在已经得罪了朝廷大军的情况下,把张角送给朝廷,依然还能被朝廷信任,依然得到被朝廷认可的军功。 李孟羲在瞬间想到,如果遣人快马加鞭的先皇甫嵩一步将张角押赴洛阳又该如何? 稍作思索,李孟羲觉得不妥,比不过借皇甫嵩之手来的滴水不漏。 涿州军可以先一步将张角押送洛阳,可皇甫嵩等讨贼官军也可以声称涿州军是作伪。 到时,朝廷会信皇甫嵩一众官军还是信涿州军,毫无疑问。 要让事情变得板板钉钉,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让官军去押送张角,由官军认证的张角,由皇甫嵩认证的张角,便是十足十的张角。 所剩问题,只有一个,若将张角交付官军,官军会不会吞功。 擒获张角乃讨贼首功,除非官军统帅乃是刚正不阿之人,不然决计会夺功。 再一想,皇甫嵩那厮,好像真还是刚正不阿之人…… 李孟羲想明了了,涿州军能得讨贼首功之利的可能,至少八成。 回过神来,李孟羲看向张角,神色微复杂,李孟羲朝张角拱手一礼,也如张角一般,一躬到底,“多谢相助!” 礼毕,再看张角,张角笑得很洒脱模样。 张角看向一旁,轻唤道,“来,宁儿,过来。” 被唤作宁儿的少女,通红着眼睛,强忍着眼泪,啜泣着来到张角身边。 张角目光柔和看着女儿,轻轻拉起女儿的手,牵着女儿来到李孟羲面前,“此我小女张宁,某此去,小女便托付公子,望公子能照料一二。” 说着,张角便把少女的手,小心的塞进了李孟羲的手里。 李孟羲下意识的就握住了。 李孟羲正色道,“就交给我,有我护着,绝不让她受委屈。” 李孟羲说的斩钉截铁的,大气无比。此时,李孟羲想的还是张角人家以命托付,此托孤之重,于情于理,得把人家女儿看护好。 张角将小女托付给了李孟羲之后,心头最后一件事也落下了。 张角看着眼睛发红的女儿,又看向涿州军的小军师,忽然就觉得,这两个小人儿,年岁可都不大,张角越看,竟觉得有那么几分般配。 张角莫名快慰,笑了。 之后,张角出言催道,“官军已走两日,事不宜迟,公子,我等快些上路为好。” 李孟羲一想,也是。 “……好!”李孟羲点了点头,之后立要动身将走,一动,李孟羲发现手里多了个手。 转头一看,李孟羲对上了一双红红的满是哀伤的秀气眼睛。 李孟羲和少女双目对视时,女孩儿被李孟羲盯着看,瞬间脸红到了耳朵上,脸红成了云霞。 李孟羲张了张嘴巴,都诧异了。看着少女,他都有些想笑了,他第一次见,有人一下脸就红了起来。一下就红起来了。 察觉到自己抓着女孩儿的手,略感不好意思的李孟羲的赶紧送开了手。 面前,张角瞅见这一幕小细节,张角笑得更开心了。 事不宜迟,涿州军立刻作准备。 刘备下令,调集军中骑军,预备动身。 很快,涿州军骑兵队伍集结,骑兵超过一千三百骑兵,没有带任何步兵,刘备和李孟羲准备带骑兵去追皇甫嵩。 一切准备妥当,当张角跨上一匹战马,准备一去不回之时。 “爹!”一声呜咽的哭声传来。 张角回头,看到了哭着追过来的女儿。 张角如若是只是出门去集里卖东西一样,“宁儿,回!”他笑了笑,挥手和女儿告别。 马蹄声隆隆远去了。 少女张宁停下不追了,她看着远去的骑队,哭的泣不成声。 —— 官军离巨鹿城已走两日之久,官军有步队有淄重拖累,涿州军全骑追击,当能一日之间,追上皇甫嵩大队。 在涿州军斥候带路之下,腊月初二这日,涿州军骑队晨时动身,下午时分,追上了官军。 官军哨骑见尾后涿州军骑队追来,被涿州军支配的恐惧又来了,官军哨骑急忙飞奔向前,急报军情。 已经摆脱了涿州军两日的官军,漫长的行军队伍如同受惊的蚯引一样,极速首尾蜷缩起来。 很快,皇甫嵩急匆匆赶来,赶来的皇甫嵩脸色极不善。 皇甫嵩以为,涿州军又来找麻烦来了。 涿州军骑兵队列从中闪开,中间走出了刘备关羽张飞还有李孟羲,还有身穿华丽道袍,头裹黄巾,一手九节竹杖,一手持着一杆【黄天当立】旗帜的张角。 张角现身之后,皇甫嵩并官军诸将眼神全落到了张角身上。 两方到前,李孟羲谓皇甫嵩道,“此便是黄巾天公将军张角,我军不熟路途,就由将军,待押送张角至洛阳。” 皇甫嵩诧异万分。 皇甫嵩怎么也没想到,涿州军竟然会甘心把张角送来。 皇甫嵩狐疑起来,“这真是张角?” 李孟羲嗤笑一声,“还能有假?” 皇甫嵩冷哼一声,“你说是便是?” 李孟羲回以驳斥,“活人在此,是真是假,朝廷自有辨别之法,岂容你独断妄论?” 皇甫嵩被驳斥的哑口无言。 之后,在皇甫嵩不可置信之中,涿州军强塞一般,将张角强塞给了官军。 皇甫嵩令人押下张角就要走。 李孟羲冷声喝道,“慢着!” “皇甫将军,这话得说清,张角乃是我涿州军擒获,可非是你官军之功。” 皇甫嵩忍无可忍,“哼,老夫岂是抢功之人!” 李孟羲心道,知道你皇甫嵩正直,若是董卓,说什么也不把张角送来。 末了,李孟羲眼睛四处寻摸一会儿,当看到一熟人时,“使者,过来!”李孟羲叫狗一般,朝那人招手。 人群中,曹操被叫的一愣。 待确定没叫别人,就是在叫自己之后,曹操略作思索,越众而出,朝前来了。 李孟羲叫过身后骑兵,“东西拿来!” 身后骑兵立刻过来,拎来了好几只很肥的母鸡,还有厚厚的一叠衣服,一副被褥。 “使者,接下。”李孟羲颐指气使的命令。 曹操便只能手里接过鸡,怀里抱着衣物被褥,东东西西。 李孟羲昂着头,嚣张无比的上下打量了曹操一番,冷声道,“此去洛阳,路途遥远,张角就有劳使者你来照看。 照看的好,某必有重谢。 若是让某知晓张角死到半路,哼!”李孟羲冷哼一声,威胁道,“某杀不得皇甫嵩,还杀不得你吗?” 曹操能怎么办?曹操如今渺如喽啰,曹操只能,手里提着扑腾乱动的鸡,怀里抱着衣服被子,狼狈至极的在马上朝李孟羲倾身一礼,还得赔笑说能为效命,乐意非常。 之后,李孟羲目光转过,朝张角看去,被五花大绑绑的跟鸡仔儿一样的张角,正扭头来看。 目光远远的交汇,李孟羲郑重的朝张角点了点头,张角亦点头回应。 朝张角最后拱手一礼,李孟羲回头,目视众人,“走!”他沉声喝道。 “驾!” “驾!” …… 来时千骑蹄声如雷,去时烟尘滚腾如龙。 待涿州军走,很久之后,待斥候回报涿州军骑兵已走出十里之外,皇甫嵩这才冷着脸的找向张角。 朝廷讨贼统帅与黄巾贼首正面相对了,皇甫嵩一脸怒气,张角则神色澹然,澹然的让皇甫嵩愤怒。 “来人!”皇甫嵩吼了一声,“鞭子拿来!” 立刻便有人递上了鞭子。 之后情形,不难猜。 贼,落在官军手里,能有什么好下场。 皇甫嵩把张角抽了个遍体鳞伤,只累的气喘吁吁方止。 狠抽了张角一顿,皇甫嵩不仅没能出气,反还被哈哈大笑风轻云澹的张角气的不轻。 见得活张角,官军众将围着都看。 唯独曹操看张角被打了个半死,手里拎着许多鸡的曹操,几度想出言劝阻,劝皇甫嵩莫把张角打死了。 倒不是怕李某人威胁,曹操岂是鼠胆之辈,曹操很冷静,曹操深知这张角若真是张角,活张角比死张角有用多了。 曹操心里思索,该如何劝解是好。 最终是,皇甫嵩派人赶制了一辆囚车,把张角塞进去了,拉着走了。 凹凸不平的土路上,伴随着行进,囚车吱呀吱呀乱晃。 囚笼之中,遍体鳞伤的张角,正襟危坐,重新戴好了头上黄巾,整理好了凌乱的一身道袍。 忽而瞅见囚笼之外,凑头凑脑围着的许多探头围观的官军士卒,张角笑问,“怎么?未见过天公将军否?” 众官军士卒慌然而散。 笑看官军士卒四散,张角从怀中掏出刻着龟鸟花鱼等花纹的古旧竹筒一截,古钱数枚。 看着这身上最后的长物,张角思索良久,郑重的捧起古钱装于竹筒之中。 双手捧起竹筒,高举于顶,张角透过牢笼,看向无垠苍天,心中暗道,“不知我黄巾众人,不知这天下百姓,命途如何?” 祷罢,张角闭上了眼睛,神色一片虔诚,举于头顶的竹筒晃了起来,一下,两下,哗啦,哗啦,越晃越快。 良久,停卜,竹筒倒扣而下,古钱哗啦一声散落。 风轻云定之后。 卜为,天下大吉。 天下大吉。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阵畅快淋漓又带着狂笑从囚车中突然传出。 看守囚车的士卒被狂笑声吓了一跳,正要呵斥,突然看到从囚车里一个黑影飞了出来。 定睛一看,乃是一截竹筒,连带着有几枚铜钱掉在了地上。 这名看守士卒手疾眼快忙把竹筒和钱捡了起来,然后生怕别人抢一样赶紧揣进了怀里。 第五百八十二章 娇羞未惯,长是低花画 腊月初三这日,踏着晨色,涿州军骑军去而复返。 方至巨鹿城外,刘玄德便看到了一个身影孤零零的守候在那里,翘首以望。 “吁~”刘备勒缰驻马。 “羲儿。”刘备转头,朝后叫了一声。 “啊?”刘备背后,李孟羲从厚披风中钻出来了脑袋,一脸疑惑的看着刘备。 刘备给李孟羲指了指寒风中等了一夜的可怜女孩儿,对李孟羲说,“那姑娘,就你来照看吧。” 说这话时,刘备还眼神玩味的跟旁边关张二人眼神交流了一下,三人心照不宣的嘿嘿笑了。 这一切,李孟羲丝毫不知晓。 李孟羲伸长着脖子瞅了瞅路边形单影只等着的那个少女,他思考了没两秒,“成!”李孟羲应下了。 “那便,去瞅瞅。”刘备催促到,顺手提熘着李孟羲的领子,一手把李孟羲提熘下去了。 李孟羲便只好朝女孩儿走过去。 待走近,李孟羲看到,女孩儿寒风中苦等了一夜,冻的嘴唇发青,头发上挂着霜花,一看就很冷的。 “我爹呢?”女孩儿瑟瑟发抖的抱着肩膀,可怜兮兮的问。 李孟羲站住了,他本想说两句什么善意的谎言,骗她一下。 但是又一想,谎话骗不了太久的,还是实话实话吧。 “你爹死了。”李孟羲于是直接道。 然后,李孟羲便看到,女孩儿瞬间眼红了,嘴唇一抿,眼泪顿时就流了下来。 “额,”李孟羲张了张嘴巴,(是不是说的太生硬了点?)李孟羲检讨。 觉得应该安慰一下吧,李孟羲看着伤心的女孩子,很体贴的安慰到,“你别哭,一斧头下去你爹头就掉了,不疼的,你别哭……” 不安慰还好,李孟羲这么一安慰,正啜泣的女孩儿红着眼睛,蹲了下去抱着膝盖,呜呜的哭的更大声了。 没把人安慰好,还把人弄哭了,李孟羲尴尬不已。 挠头想了想,看女孩儿身上穿的衣服有点单薄的样子,李孟羲便把身上披着的大披风解了下来。 天可怜见,李孟羲只是出于关心,且披风披着可沉了,不用赶路了,他恰好也不想穿了。 当李孟羲把披风双手撑着,走到女孩儿身侧,想笨手笨脚的把披风披在女孩儿身上时,女孩儿抬起头,看着李孟羲动作,有些慌,有些想躲闪。 李孟羲说话了,他说,“天可冷了,水都冻冰了。 你不穿厚衣服,会生病的,生病治不好,就会死了。” 说着,李孟羲就把披风披到了女孩儿身上。 恰这时,一阵冷风吹来,风直往脖子里灌,李孟羲冻的不由得缩起了脖子,“冻死爷了!”他龇牙咧嘴的骂了一句。 李孟羲突然滑稽的跟猴子一样的样子,把女孩儿逗的咯咯笑了。 李孟羲看去,正对上女孩子浅笑着弯弯的的眉眼。 对视着,女孩儿的脸很快,一下就红到了耳朵后,脸一下就红成了苹果一样。 李孟羲嘴角扬起,眼睛笑意荡漾,“哈哈哈哈!”李孟羲终于忍不住哈哈笑了。 他就那么看着女孩儿,欢乐的哈哈大笑。 女孩儿脸更红了。 李孟羲忽然停下,他严肃的看着女孩儿,抬起手指指了指女孩儿鼻子,“你鼻涕哭出来了,可难看了。” 女孩儿表情一下僵硬住了,继而脸上闪过一抹羞怒,女孩儿羞得的狠狠的一跺脚,扭头要走。 李孟羲在后边追着问,“你叫什么啊?” “我听张角叫你宁儿,你是叫张宁吗?” 女孩儿在前边走,不搭话。 李孟羲欢撒的在后边颠颠的跟着,追到了和女孩儿并排走着,他穷追不舍,“你和我说话嘛,你是叫张宁的吧?” 女孩儿停下了,转身,看着李孟羲,“嗯。”她轻轻的嗯了一声。 李孟羲瞪大着眼睛认真的看着张宁,心说,果然是叫张宁。 张角果然有这么一个女儿。 李孟羲觉得,接下来,该继续套近乎了。 于是,李孟羲露出了大大的笑容,“那,以后我便叫你宁儿……” 话只说了一半,当李孟羲看到面前的女孩子脸瞬间又红了起来的时候,李孟羲意识到,话说的好像不妥。 张角叫宁儿,没问题啊,但张角是人家爹啊…… 察觉到不妥,李孟羲赶紧改口,“……那,以后我便叫你宁姐姐好了。”李孟羲甜甜的道。 张宁笑了,她漂亮的眼睛眨了一下,“你是军师对不对,你是叫李孟羲,对不对?” 李孟羲惊奇的无比的看着张宁。 哎?她知道我名字奥。 李孟羲还不知道,张宁早就知道他了。 最早还是黄巾军中,张宁看到李孟羲带着人去救助妇孺,还有,张宁在妇孺营,听到了很好听的诗歌,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诗歌很好听,听说就是一个少年小军师所做。 早在那时,意气风发的少年身影,便早已留在了少女心底。 —— 巨鹿城城头,刘关张三人靠着城墙,揣着手,手放在城垛口,探着头,悠闲无比看着城外两个小儿两个聊的不动摊儿的小人儿,这三人模样,活像吃瓜群众。 不大会儿,李孟羲弟弟小砖委屈巴巴的被传令兵抱了上来,小砖找见刘备,“俺哥咋还没回来?”小砖憋着嘴,委屈的问。 刘备笑了,俯下身,把小砖抱起顶在脖子上,走到城墙边,刘备指着城外给小砖看,“哥哥不在那吗?” 小砖骑在刘备脖子上,抱着刘备脑袋,睁大眼睛往下看,“是俺哥!”小砖开心,“俺哥回来了!” 刘备起了戏弄的心思,“砖儿,”刘备轻言轻语的哄道,“你去找哥哥,问问他姑娘好不好看,好不好?” 小砖歪着小脑袋认认真真的想了一下,“好!”小砖回答。 之后,想去找哥哥玩儿的小砖便被传令兵带下了城。 不久,李孟羲正和张宁聊的开心。 “哥哥!”一声稚嫩开心的呼喊打断了李孟羲。 李孟羲转头看去,小砖欢快的一蹦一跳的跑了过来。 李孟羲笑着给张宁介绍道,“此是我小弟。” 说话间,小砖就跑过来了,跟个火车头一样,狠狠地照着李孟羲腿就撞了过来,狠狠地撞到了身上,抱住了李孟羲的腿。 小砖抱住了李孟羲的腿就不肯动了,树袋熊一样吊在了李孟羲的身上,他抬着小脑袋,眼睛忽闪忽闪着瞅着张宁。 “哥哥,”小砖突然拽了拽李孟羲衣服。 “嗯?”李孟羲低头。 小砖小手指着张宁,睁着大眼睛,小脸上一副认真模样,“哥哥,她是不是可好看了。” 李孟羲下意识便向张宁看去。 李孟羲看着羞的脸颊绯红的少女,李孟羲露齿一笑,“可好看了。” 少女已羞得低下了头,羞得耳朵都红了。 第五百八十三章 汉失其【鹿】 一切尘埃落定了。 思及出涿州时,方八月,如今,已是寒冬腊月时节,恍忽间,出军在外,已三四个月了。 想当初出军之前,想的乃是一来趁黄巾之乱多挣些军功,再擒获些俘虏,也好为将来争霸积攒点人力本钱。当时关于前途的谋划,本想是在黄巾之乱之后,用重金贿赂十常侍,好得以在富饶之地为官。 前计如此。 然,李孟羲也好,刘备也好,都未曾料到,形势变化会如此之快,只数月,涿州军便全然吞了黄巾全部,竟席卷成十五万众,竟席卷至倏忽间便已有了覆亡大汉之力。 至此时,若是想揭竿起而造反,以涿州军现在军力,以涿州军远超黄巾之组织度纪律性及战力,以涿州军更强悍的后勤,及更长远可行的全局谋划,涿州军将是十倍于黄巾的可怕。 黄巾之乱,便已让大汉王朝摇摇欲坠,险些倾覆。 十倍于黄巾之可怕,足以令山河变色。 还何须待时以成大势,涿州军现在就已是大势,还何须等到养成气候之时,涿州军已直接成了气候。 古来欲成大事,当谋天时地利人和,天时者,如今汉末乃小冰河期,天下所有诸侯,皆无有天时之利; 至于地利者,李孟羲知若北主幽州,则有战马骑兵之利,且远中原纷争,可坐观天下斗,可坐收渔利; 李孟羲亦知,青州可有百万黄巾,收编青州黄巾,可得百万人力,数万精兵,人力精兵之助,远胜于巨鹿; 李孟羲亦知,选益州,可得天府之国,川中物埠民丰,岁无饥馑之忧,更兼川中隔塞于中原,可谓退可固守,进可侵吞,川中一地,晚据为死地,然若早作布局,可为进退不败之地; 李孟羲亦知,以涿州军军势之强,天下少有能相抗者,天下十三州,涿州军欲去何处立足,便必能于何处立足,去何处,便必能压强龙低头,哪怕是去洛阳,天子也要给十二分薄面。这大汉天下,已任涿州军任夺任取。 然,李孟羲知晓青州,知晓幽州,知晓益州,知晓种种地利,他还是选了没有太大地利优势的巨鹿。 盖,巨鹿一郡,可制胜于人和。 人和便是,收土地均分田亩之策,在巨鹿一地,无有大汉官府的阻力,无有世家豪强的掣肘,巨鹿乃是大汉少有的完全真空地带。 除巨鹿以外,大汉所有其他地方,别处纵有黄巾之乱,纵有黄巾肆虐,然官府仍在,世家豪强仍在。 独巨鹿一地,天然的适合施行李孟羲所擅长的土地政策。 只此一点,巨鹿一地,万胜大汉万里山河,乃天赐于李孟羲的霸业之地。 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制胜人和,胜于制胜地利天时者甚已。 登城远眺,披风被寒风吹得烈烈作响,李孟羲站立城头,目光凝望苍茫大地。 从目光所及,再至目光所不能及,从北至南,从东到西,能看见不能看见的地方,都已是涿州军囊中之物。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今,汉亦失其鹿。” “巨鹿,巨鹿,好大的一头鹿。”李孟羲笑了,目光凝望极远天地相接之处的苍茫一片,他幽幽自语道,“大汉之鹿,落我李孟羲之手。巨,鹿,呵呵,当真是,好名字啊。” 李孟羲本不迷信,可他此刻笃信,连天意都站在他李某人这边。 —— 涿州军,现在称涿州军已经不合适了,或许称之为巨鹿军更为合适。 虽战事了结,虽远忧尚远,但现下,涿州军燃眉之急已缭燃眉前。 早在之前遭遇皇甫嵩之时,当时涿州军中粮草已经不济,只剩了半月粮草。 也正因如此,因粮草之急危在旦夕,逼的当时的李孟羲不得不想尽办法要逼退官军,不仅要逼退官军,还得以最快的速度逼退官军,不仅得把官军逼退,还得把官军这只恶狗撵的远远的才行。 万幸李孟羲完成了这项艰巨无比的任务,短短数日,他成功把皇甫嵩惊走,惊走的皇甫嵩仓皇而逃,涿州军短短数日就摆脱了官军。 现在,外部危机已经解除,内部危机悬而未决。 傻不拉几的在城头吹冷风的李孟羲,被叫了下去,城主府,刘关张三人在等。 见刘关张,李孟羲彷佛知晓要商议什么一样,直接道,“我军现下,数急临头。” “其一,眼看大雪,军中御寒之物不足,虽早早令民夫编草甲预备御寒,可麦秸亦远不足,幸如今一切安稳,御寒之事,可从容以对。” “其二,我军既欲以巨鹿为根基,然巨鹿一郡,方圆盖阔几何,乡县多少,耕地几许,河流若干,百姓又有多少,皆一概不能详知。” “其三,若为屯垦计,现下便为最佳时机。现下巨鹿方定,秩序未复,恰秩序未复,正乃最佳时机。 若稍待日久,秩序平复,则官府复来,出逃之豪强世家亦将回巨鹿,秩序与大汉乃秩序,与巨鹿乃秩序,独于我,乃阻力也。 故,应早趁秩序空乏之时,趁此良机,立收拢田地,立布置分配屯垦。” “最关键,便在此处。” “今日已是腊月初三,至明年春时春耕之时,至多还有两月。 要遍清查巨鹿土地,并分配完屯垦布置,安置好十数万乃至数十万人,短短两月,要成此繁巨之务,何其难也!” 目视神色严肃的刘关张三人,李孟羲郑重道,“若至明年春耕,屯垦安置不完,则耽搁农时甚矣!” “再有,燃眉之急,为粮草之急。” 转头问刘备,“玄德公,我军粮草,还可支应多久?” 提起粮草,刘备神情严肃,“方清查完张角部粮草,张角粮草与我军本有,粮草可支应二十日。倒是,牛骡牲口还有不少,总有数千头。” 李孟羲眉头紧皱,该如何去找吃的?他苦思起来。 回想到讨黄巾这一路以来,各种补给方法。 民夫们就地采集,挖野菜、挖蒲公英根来吃,还有渔队遇见水去捕鱼,还有游骑商队会买盐巴,还买鸡鸭牛羊,还有用鱼肠鱼鳃喂鸡鸭,等等。 李孟羲想明白了,军队补给的方法,同样也可以用来现在去征集粮草。 思索成熟的李孟羲整理了思路,直了直身体,目光扫过刘关张三人,沉声道,“补足粮食之法,有此数种。 第一,为采集法。民夫众人可携铁锹锄头四处挖掘求食,只是……如今腊月时节,草木枯死,野外难有野菜可充饥。 然,纵无野菜可寻,四处采集干柴枯草也可补足取暖需用。此为,第一法。” “第二法,有采买法。我军所缴财物多矣,可派商队远出求购粮草……” 说到这里,李孟羲停住了,他眉头不由皱起,李孟羲想到,军中缴获的那些钱财,也不知够不够买足够所有人吃上三五个月的粮食。 李孟羲问刘备,钱财能不能支应数月粮草所需? 刘备思索片刻,答到,“难!” 问题横亘当头,想靠钱去买军粮,不说能不能买来,钱不够了。 这时,边上张飞道出一句,“黄巾手中钱财可多,总不能只用咱的钱买粮,他们钱一点不花。” 李孟羲还在思考这个黄巾手中钱财是什么意思,那边刘备就开始训斥张飞说,还何来黄巾?出涿州时,才千人,现在十几万,除千人以外,余下可都是黄巾。 刘备训斥张飞,莫再一口一个黄巾的叫,莫分离了军心。 张飞被刘备训斥的呐呐称是。 刘备的政治觉悟,很敏锐的。 李孟羲想明白张飞说的黄巾手中的钱财是什么了,乃是,涿州军仁义,抓到俘虏,不去搜身抢俘虏的钱,因为没有去搜刮俘虏的钱财,俘虏们身上因此多少都有点钱。 嘿,忘记搜刮民脂民膏了。 可,真要去挨个搜钱,李孟羲觉得不怎么好。 最终,李孟羲想到了以经济行为来吸纳钱财的手段。 李孟羲道,“不妨断粮。 自明日起,除妇孺营外,民夫口粮减为三分之一。如此,众人必饥饿难忍,如此数日,再以十倍之价售出军中存粮,敛得钱财。 而后,再派商队,远购低价粮食以活众人。” 李孟羲所说的方法,乃是经典的制造焦虑然后趁机高抬物价狂卷资金的方法。 先制造出一副粮草将尽的景象,然后骗得民夫们把手中所有钱来买价格贵的离谱的粮食,待把军中所有钱卷的差不多之后,再统一拿钱去远处买粮食,再养活十几万人。 方法卑鄙了点,但效果极好。 不然,若是以平价卖粮聚钱的方法,军中粮草不够卖。 要是选择鼓励民夫来捐钱的方法来聚钱,是人都自私,民夫藏着掖着不把钱拿出来。 经济手段的剥削效率,可是很恐怖的,可以直接把十几万人手里的钱剥削的一文不剩,这可比直接挨个抢挨个搜刮抢的还干净。 刘关张三人一下就看出了李孟羲计策的卑鄙之处,可,哄抬物价虽说不地道,可凑钱不还是为了买粮,不还是为了民夫。 想通了此节,“那便……明日断粮。”刘备排板道。 好了,第二种补给方法,采买法,钱的问题解决了。 剩下的,乃是采买流程。 李孟羲问刘备,“玄德公可交有大商大贾?我军所需粮草非寥寥之数,若有大商为助,粮草购集能便易许多。” 刘备皱眉思索片刻,回到,“此事……某来张罗。” 刘备是想到了在涿州的简雍,简雍交涉广泛,应该能联系到几个大商人。 见刘备像是有方法找到商人们来帮忙,李孟羲便不再多问了。 “筹粮之法,第三,为渔猎之法。” 说到这里,李孟羲看向关张二人,道,“巨鹿地大,水网池塘不知几许,若能派渔队全境捕鱼,若能把巨鹿所有渔获全部捞起,少说能活一万人。 再有,可派捕猎队四处围猎,大量猎获猎物,也能补粮草之急。” 李孟羲说完。 “俺去打猎!”张飞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的把打猎的差事应下了。 “也好。便教由三将军。” 渔猎之法,打猎已经直接就可以实行了,军中有弓弩无数可用,可要是四处撒开了去打鱼,船不够,网也不够。 李孟羲意识到,木匠营得全力开工了,得赶紧生产鱼鹰舟,还有,妇孺营也得赶紧生产鱼网,连编篓子的人都得赶紧忙起来,赶紧编盛鱼的篓子筐子。 到最后,李孟羲又说了最后一个补充粮食的方法,“第四,蓄养法。 养鸡鸭可日日下蛋,雏牛雏羊之类少量可四处寻干草麦秸喂养,饲养不多,则能不耗粮食,便得蛋肉之获。” 李孟羲想到了远在涿州屯田的基业,想到了涿州那些黄巾流民挖蚯引去喂鸡,单单靠挖蚯引,十个民夫挖的蚯引,足以把一只鸡喂的饱饱的。 也就是,十个民夫,不耗任何粮食的情况下,足以喂起一只母鸡。 冬日,能挖到蚯引吗? 李孟羲在想。 应该是有的。 蚯引没有,屋子里,墙根处,土妇之类的虫子也能喂鸡来的。 少量饲养家禽家畜,根本不耗粮食便能有肉类蛋类的收入。 再加上,渔队到处去打鱼,鱼肠鱼鳃之类的鱼杂也能喂鸡鸭。 喂牛羊可以用麦秸,用人不能吃的麦秸换牛长的肉,再划算不过。 蓄养法的困难只有一个——没有东西去养。 如今之巨鹿,千里无鸡鸣,哪里去找鸡鸭去找牛羊去养,军中家禽家畜所剩的也不多了。 看来,得派游骑商队花大价钱去远处买些鸡鸭羊鹅回来。 第五百八十四章 行猎 既然都说到了粮草问题,补充粮草的手段,采集法,采买法,渔猎法,蓄养法,此四法,除采买和蓄养以外,其他两法,采集法和渔猎法,直接就可以施行了。 李孟羲觉得粮草大事,耽搁不得,于是刚商量完粮草相关,李孟羲便看向张飞,直接说到,“三将军,你不要打猎吗,走,召集人手,出猎!” 讲道理,人张飞是说想去打猎啊,可没说这么快走啊。 要是明天再走都不说啥,可仗刚他喵的打完,打了几个月的仗,刚松懈下来,一天不让休息的就又开始忙了。 张飞都愣了,愕然的看着李孟羲,刘备关羽也欲言又止。 终归是,刘备心疼自家兄弟,打圆场道,“哈哈,不慌,明日再张罗不迟。” 李孟羲眉头微皱,不置可否,他只是说,“这会儿天可还早着,明日张罗,明日也得这个时候忙活。 要是今儿早上一天,游猎队就早出去一天,”说到这里,李孟羲顿了一下,他目光扫过刘关张三人,问,“若是千人围猎,一日可获野物多少斤?日均可能获肉百斤?” 李孟羲对打猎一窍不通,故而问刘关张三人。 很普通的一个问题,打猎而已,然而李孟羲问的是,千人围猎,日均可获肉多少。 是千人,还是日均,这个问题和寻常个人打猎的问题比起来,是一加一等于二和初中数学应用题的难度差别,复杂了去了。 刘关张三人合计了一会儿,刘备很不确定的沉吟了下,道,“一日……少说也能打个三五百斤肉吧?” “便是如此。”李孟羲点了点头,“早一日,便多得三五百斤肉。 三五百斤肉,抵的上三五百人口粮。 额……明日再张罗不迟。” 李孟羲突然改口的原因是,他突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今晨张飞才赶回巨鹿,满打满算,战事了结之后,张飞歇的连一个时辰都不到。 打了几个月仗,就歇一个时辰,牲口也不是这么使的。 李孟羲心说耽误一天就耽误一天算了,明日不迟。 可张飞心里倒滴咕一阵,(一日三五百斤肉……岂止!老虎打一头就三五百斤,再加点野猪兔子獾子零七八碎的,一天咋着也得千斤肉,要是遇见群野猪,娘嘞!) 盘算完,张飞倒是歇不住了,歇一天就得亏千斤肉,千斤肉!够老张吃一年! 张飞腾的一声站起来,手一挥,“走,羲儿,咱今儿个就走!” 张飞自己决定了要立刻就去打猎,刘备不好说什么,只得去送。 —— 要打猎,自然需要弓弩。 张飞直奔弓弩营,调了几百弓弩手,又带了一队骑兵,兵马调完,携弓带箭的张飞出了兵营,他开心的跟李孟羲一众打招呼,“羲儿,大哥二哥,俺先走了!” 李孟羲瞅着一身轻装的张飞,又瞅着跟张飞出营的一众弓弩手。 “等等!”李孟羲叫到。 看着张飞,李孟羲问,“三将军,你就这么着走?” 张飞瞅了瞅手里弓,腰间箭,又朝背后看了看跟随的弓弩手大队,这有弓有箭,又有人,就这么走,咋了? 刘备关羽也不解的看向李孟羲。 李孟羲手指弓弩队,道,“出去打猎,不必用强弩了吧。 弓也不成。 毕竟是打猎,我军箭支储备并不充裕,用一点儿少一点儿,能省就省。 可用曳射箭,拿来细绳,绑在箭上,省得把箭射飞了。” 曳射不用李孟羲解释,刘关张三人本就知道猎户们打猎时多会用绳子绑在箭尾以此来多次回收利用箭支。 可熟悉归熟悉,现在家大业大了,弓弩手随手调来,一时半会没想到箭支这一点。 论扣扣搜搜,还是得李孟羲。 曳射一法,李孟羲有记在兵法之中,当日攻南和城,就是用曳射的绳子来标记攻击点的,李孟羲对此印象深刻。 李孟羲指出的第一个问题,用曳射法来打猎,深得刘关张之心。 刘备立刻让人去取细绳去了。 李孟羲朝弓弩队走去,他转了一圈之后,发现了第二个问题。 军中弓弩手因不是优先配甲的部队,弓弩手部队甲胃参差不齐,有的人着甲,有的人身上没有着甲。 李孟羲谓刘关张三人道,“若是战时,甲优先配给步卒,弓弩手不配甲也无妨。 然现在战事已了,步卒着甲无用,而围猎队要与勐兽厮杀,无甲胃护身,多添伤亡。 可取来铠甲,围猎队人人当着甲。” 这是第二点,李孟羲觉得打猎危险,容易死人,所以他认为得全员配甲。 这第二点同样得到了刘关张三人的认可。 刘备又派传令兵去调集铠甲。 当李孟羲又看到一名弓弩手腰间有勾镶小盾,腰间还挂着一把环首短刀,叮叮当当的,很不爽利,李孟羲觉得,打猎的话,拿长兵器,长矛长枪就好了,短刀没卵用的吧? 李孟羲再向刘关张三人确认,确认之后,正如所想,刘关张三人皆都认为,打猎的话,短刀就是没多大卵用。 所以,围猎细则第三则有了,弓弩手的随身短刀全放家里,换长枪。 随意而来,李孟羲意识到一个问题,刀不拿了,那猎获的动物怎么处理? 要不立时处理,血不及时放了,那肉还能吃吗。 一想到处理猎物,李孟羲立时便想到了军中屠匠营,屠匠营这只特殊的后勤队伍,一开始就是为了处理军中有时会意外暴毙的牲口而设立的。 李孟羲对张飞道,“三将军,待会儿你带着屠匠走,要不连剥皮子的人都没有。” 张飞瞪大着眼睛看着李孟羲好一会儿,然后挠头,都囔了一句,“那就带着。”张飞都无奈了,出去打个猎,怎么这么多事儿的。 带上屠匠营,还不算完,李孟羲思索,屠匠营毕竟一直跟随在军中,有足够的人力物力协助,要是屠匠营单独出去,就屠匠营那区区几辆车,猎物太多的话,处理完的肉和骨头都没地儿放。 李孟羲觉得,屠匠营要是跟随围猎一起出动的话中屠匠营得加强,得多带上许多空车,多带上许多盛肉盛骨头的篓子,许多盛动物血的大桶。 当再想到,处理猎物内脏时,尤其是肠子这些需要清洗的东西,要是打猎的地方是荒郊野外,水不好找,还得费功夫去找水。 不日之前,李孟羲意识到快速补给队需要把水资源作为必要补给物资,过了才没两天,当时的设计立刻就撞上了用场。 要跟随行军运送大量水源,肯定不能用普通的木桶来运,路不平,车一晃一溅的水全溅出去了,当时的设想是,做专门运水的圆柱状的水车来作为运水工具。 水车还没来得及作,没得用,只能用车拉着半满的水桶走。 除屠匠营,除水车以外,“还得带上军医,”李孟羲站在张飞身旁,跟张飞说着,“万一有谁被勐兽伤者,军医就派上了用场。” “嗯。”张飞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既然要派军医了,那么军医营的一套东西都得带,车,草药,野外救治的防风沙的帐篷,担架,缝合所用诸具,熬药所用诸具,当然还有军医也得跟着。 这一套下来,又得好几车东西。 发现带的东西已经太多了,李孟羲一想,带了这么多辅助队伍,去单独行军单独作战都够了,那索性,把粮草再带上,帐篷再带上。 说到带粮草,带帐篷,张飞低头看着李孟羲,眼神不爽,那眼神彷佛在说,俺老张就出去打个猎,你不让回来了咋滴? 李孟羲目光看着忙碌着换装的弓弩手们,道,“三将军带上粮草,便能十天半月安心打猎,不用回赶。 省的得日日回返,尽耽误时间了。” 张飞一听,有道理啊。 打猎自然是越走越远,赶路花的时间,定是越来越长,要是天天得来回跑,那还哪有打猎的时间。 “某觉得,”李孟羲眉头微皱,思索模样,“将军带上粮草的话,打猎效率,可提升二十倍。” 二十倍效率意味着,假设日均猎获肉食两百斤,二十倍,就是四千斤。 张飞也这么觉得。 一堆东西这里加加,那里加加,所以最终张飞的围猎队伍变成了—— 弓(弩)手,七百人,七百人全员弓手,人负弓一张,箭二十支,细绳人携三卷,由士卒个人路上自己绑绳箭。 弓手个人,另负长枪长戈一杆,身被铁扎甲与铁盔一顶,乃全员配铁甲。 除弓手以外,另有骑兵一百五十,骑兵作为侦查辅助,和行猎时追逐猎物的机动补充。 除弓骑共八百五十人以外,另有屠匠营半营,乃军中抽调了一半的屠夫。屠匠营人员八十,携车辆十五辆,其中三辆放屠匠们的帐篷铺盖等物,剩下各辆车,拉载工具,工具包括,用于搭建屠宰驾的长木棍,用于屠宰的杀猪刀,剁骨斧,肉钩子,盛肉盛骨头的筐子,放血盛血的桶,以及用于作为切肉剁肉平台的门板十来副。除这些以外,还有负责晾皮子的绳索,刮皮子的刮刀之类,林林总总,大大小小,各类工具,达三百多件。 此为,屠匠营。 又有医师营医师三人,三人携帮下手的民夫十人,医师营共十三人,携板车三辆,带有药材药罐担架帐篷等一应所需。 除去这些,剩下的则是一支中规模的粮草队伍,有粮车十辆,半载粮食,半载柴草,还有马草半车专供骑兵的战马所需。 余下,有水车一辆,拉干柴的柴车一辆,空马车有三辆,不携物资。 整队完毕,淄重在中,骑兵在前,弓手队列在后。 队列最尾巴后,李孟羲指着三辆空马车对张飞道,“三将军,你此去围猎,肉积攒到多了,就及时送回来。” 李孟羲说的意思是,恐运力不够,猎物要是太多,拉不下了,就得被迫返回。有几辆空马车作为快速补给队的话,就可以不停的把猎获的猎物运回巨鹿城,大大提高了围猎队的续航能力。 李孟羲意思是这样的。 然而,边上的刘备听李孟羲说【把肉及时送回】,刘备声应道,“哎,三弟,你们先尽够自个的,留够吃的,多的送回来。” 于最后的最后,李孟羲抱着厚厚的一卷新麻布,还有笔墨,一并递给张飞。 马上,张飞俯身接过。 接过麻布笔墨的张飞不由有些好笑,“羲儿啊,我这是去打猎,你给俺笔墨是干啥?” 李孟羲笑着道,“将军此去,非是一般野猎,乃是为解我军中粮食之急,乃集粮关键一法也。 若围猎收效能佳,则来日便可凭此集千人之粮,万人之粮,数万人之粮。 到时,我军出巨鹿、出冀州远猎亦未尝不可!” “军猎之事,与寻常野猎差殊大矣,然军猎某远不熟,故请三将军此去围猎,但遇可记者,尽皆记之,也好为日后我军大起军猎之备。” 李孟羲说的有道理极了。 李孟羲不懂大规模军猎,张飞一想,自己个平日也就出去骑着马射个兔子,大规模军猎该如何军猎,张飞一想,自己也是不懂啊。 看了看手中厚厚的麻布,张飞再低头看着李孟羲,郑重道,“好!那便等俺老张好好写写。” “还有最后一事,”李孟羲道,“如麋鹿,野兔之类,此物类吃草便能生长,养之又可得皮肉,围猎之时,若能抓些麋鹿野兔,便抓些回来。” 这时李孟羲临时想起来了。 蓄养法没东西蓄养,鸡鸭羊猪全都没有,巨鹿一地遭受战乱严重,连买家禽家畜的地方都没有。 故,正巧张飞去打猎,麋鹿野兔之类,甚至还包括野猪,都可以抓来补充家禽家畜的不足。 张飞一听李孟羲还想抓活的麋鹿,张飞皱眉一想,得拿网来,还得有捕兽夹子。 围猎之时,围三缺一,缺的一向,摆他千八百个捕兽夹,连只老鼠都别想逃。 军中现在没有捕兽夹的储备,张飞只能带了十几张大网走。 巨鹿城东,张角带着浩浩荡荡的捕猎队伍打猎去了。 李孟羲一众人城外相送,目视张飞率众走远,消失在视线中。 抬头看去,太阳温冷未热,还是上午,离中午尚远。 以行军日行四十里来算,上午出发的张飞,今日便可至少围猎一场。 第五百八十五章 如火如荼 粮食补给之渔猎法【猎】的一项已经启动,紧随其后,李孟羲觉得捕鱼也可以立刻开始了。 因为战事耽搁,渔队停了好久都没去打鱼了,没鱼,鱼肠鱼鳃之类的鱼杂也没有了,鸡鸭都没东西喂了,现在战事结束了,渔队终于可以再次出动了。 李孟羲又去了木工营,木工营在巨鹿城东集市那里,李孟羲到时,营地里,木匠们遍地支着门板,在门板上刨的刨,锯的锯,忙的不亦乐乎。 李孟羲已经好多天没管木匠营了,然而随意一到,便撞见了全力开工状态的匠营,由此细微处观之,哪怕是前几日跟官军连番对峙的时候,木匠营的生产活动都没停过。 李孟羲到木匠营,遍寻鲁犁不见,去问木匠们鲁犁在哪,木匠们也不知道。 李孟羲站在营地中,看着四周破败集市的断壁残垣,木匠队们在断壁残垣之中,这里凑一簇,那里凑一簇,人员分布的很是凌乱。 在这一片杂乱之中,李孟羲看到了匠营的斧头锯子旗孤零零的插在当中。 李孟羲朝营旗走了过去。 然后,他爬上旗帜旁的一堵断墙,站在断墙上,他想登高看一下,找找鲁犁在哪,可是还没有找到人。 在李孟羲茫然的找人的时候,木匠营地边缘角落里,正蹲在那里蹭蹭磨斧头的鲁犁突然啪的一巴掌被人拍到了一下。 “鲁犁!军师是找你哩不?” 鲁犁忙放下斧头,站了起来,一圈匆忙看了一下,“哪?”鲁犁没瞅见人。 “那儿!咱旗底下。” 一说营旗,鲁犁便朝营旗看去,先是看到了营旗,然后鲁犁又看到了在旗杆下边站墙上到处乱看的一个娃娃,不就是军师嘛! 鲁犁赶紧过去。 当李孟羲看到鲁犁不知从哪里一路小跑着过来的时候,李孟羲笑问,“鲁犁,你方才哪里去了?” 鲁犁老实的很,他回头指了指东边,“俺刚磨斧头里,没跑哪儿。” 李孟羲顿时就觉得,奇了怪了。 没跑哪里,为何问了一圈不见人。 李孟羲再问鲁犁在哪磨斧头的,鲁犁说墙根起。 李孟羲顿时就明白了,躲墙根去磨斧头,难怪瞅不见人呢。 抬头看了一眼匠营的营旗,匠营的营旗乃是硬旗,是四面硬旗,每一面旗面上都绣着斧头和锯子交叉的图桉,右下角写着一个巴掌大的一个【匠】字。 照说,匠营的营旗又显眼又高,本该联络方便的,可还是不方便找人。 略思索了片刻,李孟羲想到了战兵营中的联络方式。 战兵营中指挥中枢是帅旗,并且帅旗跟着人走,刘备到哪里,旗就跟到哪里,这是在实践中李孟羲和刘备等人一起制定出的旗帜使用规则。 战兵营的这一套旗帜系统联络起来很高效。但凡扎营,不管营寨乱七八糟的扎的多乱,不管刘备是不是被挡着是不是看不见人,只要旗帜高高飘着,远远的看见旗帜,凭旗帜找过去,刘备必然在旗下。 依照战兵营的经验,匠营也该有个中枢系统,匠营的营旗也该跟着匠营主官走。 可,匠营毕竟不同战兵,匠营没必要浪费几个人手去负责扛旗,匠营的旗帜完全可以固定到一处不动。 既然旗帜不动,配套的得把人也固定住。 想明白之后,李孟羲对鲁犁到,“鲁犁,你日后就在营旗下干活,别到别处去。 还有,除了你,像是会造船的木匠,会做鱼胶的匠人,造军械的匠人,这一伙儿人你都给安排安排,都安排到营旗边上。 还有,”李孟羲四下看了看,“建个仓库吧,”李孟羲看着空旷的四周说到,“仓库就建在营旗边上,做好的板车碗快啥的,都放仓库里。” 李孟羲想的是让匠营更规范正规化一点,那些掌握核心技术的匠人,还有匠营管事的主官,还包括匠营的材料囤积地,成品仓库,全都围着营旗布置。 然后,当来找匠营交涉的时候,往营旗下一站,然后左走一步,就是放板车的仓库,右走一步,放碗快的仓库,前边是弓弩匠人,后边是军械匠人,招呼一声,边上造船匠人也来了。 这样一个技术与产品中枢,可以让沟通效率提高十倍。 不然,每次来匠营,每一次都得浪费个几分钟时间找人,每一天都得浪费许多时间,那经年累月的下去,浪费的时间很是惊人。 因为找鲁犁多等了几分钟,李孟羲不是很爽,一不爽,就让木匠营往军队的高效率去靠了。 鲁犁不知听明白没有,反正鲁犁记着是得围着营旗,各类匠人都找过来,就近干活。 还得把营旗边上把房子盖起来,做好的东西放屋子里。 鲁犁理解的全然正确,就是这个意思。 李孟羲过来改进匠营的沟通效率只是顺带随手而为,他来主要是问渔营相关的事的。 李孟羲问,“鲁犁,咱匠营现下有木匠多少了?” 只见鲁犁一脸严肃的皱着眉头,掰着手指头,算了好一会儿。 “是五百七十二个。”鲁犁道。 李孟羲都乐了,五百七十二,这有零有整的。 李孟羲发现,鲁犁这家伙虽然老实木讷,可也有优点的,优点便是,随便交代个什么,鲁犁很当事儿认认真真的去干。 只是曾交代了鲁犁一句,让他清点清楚匠营人数,也不知算数不怎么好管理水平也不好的鲁犁,他是怎么一个一个把人数清的。 正如李孟羲所料,鲁犁查数都艰难,鲁犁人还笨,又不会先让人站齐站好再查,鲁犁查人是行军的时候,他从前到后跑着走着查了一遍又一遍,数的好多遍才把人数清的。 对李孟羲来说很简单的一件事,可对能力不强的鲁犁来说,艰巨无比。 匠营现在五百多个木匠了,这五百多是从十几万流民中筛了一遍筛出来的,每一个都是熟手匠人,每一个都能单独生产板车的中坚匠人。 放于乡下,这样的木匠一个人可以带好几个学徒。 不知不觉,匠营膨胀到这么大的数量了,想到匠营刚成立那会儿,木匠就三四十人,连斧头都不不够人手一把,现在终于是发展壮大了。 李孟羲再问鲁犁,“鲁犁,鱼鹰舟咱营里多少人会做了?” 鲁犁嘿嘿一笑,“会的不少。木头要是够,鱼胶要是够,比做板车好做。” 李孟羲也这么觉得,鱼鹰舟不是大船,船体很小,工作量不大,应该是比板车好做的多。 板车是日常工具中,复杂度最高的一个,车轮,轮毂和车轴辐条这些,太复杂,做起来烦死了。 做鱼鹰舟,得木头,得鱼胶,还得有水的地方去做漏水测试。 巨鹿城里没有水塘,也就没办法配套生产船只,所以,得找一个池塘或者河流作为船只基地。 李孟羲对鲁犁道,“鲁犁,你交代一下,营里所有木工活,全停了。 咱准备去做船。” 交代完,李孟羲匆匆走了。 当李孟羲七拐八拐走出匠营营地时,走出巷道,李孟羲不由回头看了一眼。 巨鹿城布局还不熟知,再加上扎营城中,不同于扎营野外,要是在野外的话,四周平旷,匠营营旗往那里一竖,很容易看到。 城中则是另一种情况了,在城中旗帜竖起来,会被各种建筑物遮挡住,旗帜被遮挡,也就没办法方便联络。 李孟羲顿时便又想起了战兵营的布置,战兵营应对城中或是山谷丛林中这种旗帜会被遮挡的复杂情况的应付方法是,用从旗,既,通过接力的方法,一杆帅旗,后边每隔一段就跟一杆小一点的从旗。 这样,从旗就跟路灯一样,在山林中,士卒纵然看不见帅旗,跟着从旗一面一面找过去,也能很容易找到主帅。 李孟羲又找到了匠营需要立刻更改的第二条细则。 需要在巷口钉一个指路牌,标明巷子里匠营的所在;其二,为避免匠营的标识旗帜被建筑物遮挡,可以把旗帜竖更高一点,比如,竖在屋顶上。 屋顶高竖一杆旗帜,满城都能看到。 离开匠营之后,李孟羲和刘备关羽汇合之后,立刻对两人道,“当下急务有三。 其一,造船木匠够了,可还缺试船水域,可立派斥候去巨鹿左近找水域广阔之处。 其二,造船需大量木材,木材军中储备不足,支应不了太久,需立派人手大肆伐木。三将军方带围猎队走,围猎队带足粮草淄重,方能野外宿营,方能久持,伐木队也是如此,伐木队需人力,需宿营帐篷,需粮草,需伐木工具,更需运输车队。 还有其三,造船需大量鱼胶,鱼胶若得,需立时捕鱼,渔队立时需动。” 说完了造船所需种种,李孟羲看向刘备,又看向关羽,“劳烦两位,帮忙张罗则个。” 刘备关羽相视一眼,“走!”两人干劲十足道。 张飞前脚刚走,没想到张飞所部就立刻便提供了参考经验。 张飞走的时候,带了军医以防不测,带了帐篷,粮草,干柴,等等。 有前例作为参考,刘备立去张罗了四支伐木队。 这四支伐木队,每队三百人,按行军标准,十人配一顶帐篷,人均稿席被褥一套,再配以可供给半月所需的粮草,再配以拉运伐木工具的车辆,伐木工具包括,锯子,斧头,倒树抬树的绳子和木杠,砍枝叶的柴刀,还有解木扒树皮时所用的锛子,等等工具。 拉运粮草,帐篷,木工用具,干的柴草,还有用于运输的空车,每支伐木队动用车辆五十辆。 再考虑到去伐木之时,野外难免会遇到野兽之类的袭击,故,伐木队每队三百人,并不能全都只是木匠,需要有卫戍力量。 故,除伐木队三百人以外,另每队派骑兵十人,携弓枪以为护卫。 再每队跟医师一名,带上药材以备不测。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四支伐木队,分朝东南西北去了。 若按照张飞的围猎队布置,伐木队最后的一个程序应该是交给伐木队队长一卷麻布一副笔墨,好让伐木队在实际劳动中,看能不能记录下问题,以期改进生产方法,提高生产效率。 问题就在此时暴露了出来。 李孟羲和刘关张三人,所谓日纠军中一错,日日查漏补缺的习惯是极好的,但问题是,这么优秀的自我建设的方法,军中只李孟羲四人掌握,让旁人去写去想办法改进生产,伐木工人都不知道该写啥。 张飞已经打猎去了,剩下的人分身乏术。 迫于无奈,刘备只能是从涿州军老卒中找了几个识字的百夫长,让带着麻布笔墨跟着伐木队走。 涿州军老卒多少经历过集思论赏,有这些老卒跟随伐木队去,多少能搜集到一些改进经验。 伐木队前脚刚走,李孟羲和关羽一起把渔营清点完了。 渔营成立有一段时间了,行军途中鱼鹰舟制作虽然缓慢,但慢慢积攒下来,积存至今的鱼鹰舟数量已多达一百三十多只。 依照张飞的围猎队的配置,渔营车辆,用于渔队生活做饭的干柴,随队医师,随队携带的药材,担架,还有辅助渔队去寻找水域的斥候骑兵队,这一整套,又是一个可独立野外劳作的的队伍。 因鱼鹰舟不足的缘故,渔营人数只有六百人,六百人分作四队,每队携鱼鹰小舟三十只左右不等,鱼网三十至四十张。 每队渔队有车四十余,车辆负责拉鱼鹰舟,鱼网,盛鱼的篓子,盛鱼杂的篓子,还有放鱼鳔的篓子,杀鱼工具只有剪刀,每队带剪刀百把以上,除此以外,拉运的生活物资包括帐篷,粮草,还有干柴一车,柴车同样是拉着半车麦秸,半车干柴,为防雨,柴车上盖了厚厚数层破帐篷。 最后,必不可少的医者,每队配置。 这些所有的生产队,张飞的猎队,随后出动的伐木队,渔队,所有这些单独出去进行生产活动的队,为尽可能提高效率,每队都配了全套的生活物资,以使尽可能的减少不停往返来回消耗在路上的时间。 渔队整备完毕之后,迟迟未行,不同伐木队,林木所生之处繁多,而水源在处稀少,伐木队散出去,沿路寻找便能够找到树林,渔队不同,因水域稀少,故而渔队需要更精准的情报支持。 一段时间后,等了将近半个多时辰之久,出去寻水的斥候终于回来了。 斥候远出二十五里,寻到一小河。 有小河,可以去捕鱼了,而且,可以在河边生产渔船了。 李孟羲回头看了一眼渔队和匠营两营合并多达千人之多的漫长队伍,看这些人所携带的物资,一车又一车,实在是多。 又想到渔队打完鱼就换地方了,但木匠营在河边长久的驻扎下去,(要不,建个基地呢?) 李孟羲想到。 李孟羲觉得帐篷这玩意儿耐久是问题,野外扎营一段时间,帐篷就坏了。 而若不出意外的话,木匠们很长一段时间都得在河边不停的做船,用帐篷当营地实非长久之计,得盖房子,哪怕是草屋都行。 第五百八十六章 后人观古水之谬 斥候所寻找到的水脉,在离巨鹿城超过二十里外一条大河处。 到达目的地,一条大河蜿蜒大地之上,李孟羲走到河岸边,看着蜿蜒深阔的大河,他感慨一句,“这河真大啊。” 一句话说的很没见识。 边上,关羽不由的转头看了看李孟羲,再去看李孟羲口中所谓的大河。 眼前的河流并不宽阔,而且因为天旱的缘故,河里水位锐减,半个河床都干涸了,只留中间窄窄的水流有气无力的流淌着。 这么个小河,算得什么大河。 细究起来,是李孟羲与关羽两人认知的偏差。 李孟羲所熟知的河流,是家乡村子周遭的河流,那般河流,一个破瓦从这岸丢到那岸,打不出十个旋来,就这样的河,中心水深的能没过人,已经算是大河了。 因而,李孟羲见到河道宽的估计能打五十个旋的河,直接就觉得是超大的河了。 两千年沧海桑田,环境变化太大了。 汉代水资源远比后世充足的,后世连黄河都断流了好多次,放在汉时,黄河长江可是十足天险,水量充沛至极。 还有,据说古代洞庭有八百里广阔,后世屡代围湖造田,湖泊面积减少了八成多。 后人观古水,谬如刻舟求剑。 此中暴露出李孟羲一个严重的常识问题,一提到河,李孟羲第一反应,是九成能游过去甚至能趟过去的河,是普遍因为水资源贵乏且被水库截住了水变得平缓无比的河流。 而关羽这个汉末土着,对水是另外的感官,提到河,关羽的第一反应是,水域广阔,烟波浩渺,隔绝难渡堪称险阻。 这一点常识上的差异,于实战中会造成严重误判。 听斥候汇报前有小河,李孟羲一听小河,便派人扛几个竹排过去搭浮桥去。 结果,半天未能通行。 到前边一看,说是小河,河流宽十几响宽,水流湍急的不行,这喵的叫小河? 放汉末,就是小河啊,可放后世,就是大河了。 有日斥候又汇报,前有湖。 李某人脑海中浮现的第一副画面会是各种风景区,游船铺满了湖面,湖水又脏又绿,满是水藻。 对湖泊的常识印象如此,李某人会觉得,湖泊的话,水域有点大,得派船过去。 结果,实际情况会是,何止是有点大,又何止湖面会满是水藻,而是芦苇荡遮天蔽日的八百里洞庭,八百里水泊梁山。 船派过去,直接船队迷失在芦苇荡中,全军覆没。 不熟汉代风土的李孟羲在判断上失准。 这个问题对关羽而言不存在。 只要提到湖,关羽所想的肯定就是八百里水泊浩渺,乃芦草丛生的险地,哪怕无有芦草丛生,秋冬时水上会起大雾,在雾中行船跟进入了鬼域一样,一不留神就迷路。 一条水流并不充沛的河而已,李孟羲惊叹河大,关羽嫌弃一泡尿下去都比这河大,就此极不起眼差别处,意味着若水上用兵,关羽要老练于李孟羲,意味着今日关羽没跟李孟羲较真,没驳斥李孟羲说这河不大,没暴露出问题,意味着日后李孟羲可能一个疏忽,就在水战上遭遇重大失败。 李孟羲没见过八百里水泊,后世就算仍然有八百里水域,可因为污染的缘故,水面上都没有草生植物了,一片开阔,没有藏险之处。 后世满湖芦苇荡的湖泊,会湖上起大雾的湖泊,几乎没有了。 而汉末,比比皆是此类险水。 风调雨顺祥和之世来的人,怎知古代水情之凶。 学问一道,看来和和气气的,并不好啊,你看关云长,你倒杠一句,辩驳两句啊,你顾及彼此交情不吭声,李某人的一次重要成长,兵法中极重要的【地势】一项,古今地势山水差异的重要感悟,李某人没能领悟到。 李某人身边,缺一个杠精。 —— 李孟羲跟关羽两人河岸看了半天,关羽道,“走,羲儿,咱下去看看。” 李孟羲欣然相从。 找了一条小路,关羽在前,李孟羲在后,两人顺着河岸走了下去。 走过半个干涸皲裂的河道,到中央,河边上,关羽挽起袖子,伸手在河边摸索。 李孟羲好奇无比,龙虾?螃蟹? 谁知道,关羽掏了半天,掏了一个沾着淤泥的螺壳,中原人俗说的螺壳,应该是蚌,农村从河里池塘里捞上来砸碎喂鸭子那种。 捞完了蚌,看着李孟羲发笑的李孟羲,关羽解释到,“那年我还小,十来岁,天旱,河里水干了,我下河捡了有盾牌大那么一个螺,砸开得了一珠,卖了好些钱。” 说着,关羽两指手扣着螺壳,一用力,卡察一声,把螺壳掰成了两半。 然后,任关羽一通找,没有找到珍珠。 蚌随手扔河里,就着河水洗了洗手,起身,看向李孟羲,关羽道,“老话说,老蚌生珠么,蚌长的大才会有珠。” 言下之意,没找到珍珠是没找到大蚌,不是他关某在哄小孩儿。 李孟羲好笑的看着关羽。 看关羽背着手,拿眼四处寻摸着还想继续捞蚌的样子,李孟羲顿时就想起小时候的趣事了。 小时候有个同学,有次捡了个空的烟盒,结果拆开烟盒一看,里边有好几百块钱。 然后自此以后,那个同学只要见了烟盒就捡,见了烟盒就捡,很好玩的。 关羽小时候捡了个大蚌,蚌里有珍珠,于是乎这么多年过去了,流亡江湖多少载了,再看见河,见河干了,关羽忍不住还想去捞河蚌,还想撞运气去找珍珠。 这家伙穷酸的…… 关羽往边上继续去捞河蚌,李孟羲不想下手,他嫌水凉。 走到关羽身旁,李孟羲连问了数个问题。 “关将军,这河蚌,人能吃吗?河蚌也算是肉吧?” “还有,要说珍珠,我倒想起来了,并不是非只老蚌才有珠。我知道有养珠术,将蚌壳剪下来一角,然后塞进蚌里,放水里养三五年,蚌里必能有珠。” “且,一蚌可植几十珠不止。” 正伸手捞蚌的关羽突然停住勐地抬头看向李孟羲,一脸惊讶至极的模样,“当真?珠子还能种?!” “能啊。”李孟羲一本正经的道,“真的,真能这么种。” 关羽瞬间心情就简直了。 珍珠可老值钱了,非常值钱!要是把珍珠当麦子种,一蚌得十个珍珠,养一千只蚌,养个三五年,便得珍珠万颗,能拿斗装了,能拿麻袋装了! 瞬间,关羽就得了富甲天下之法。 迫不及待的,关羽立刻去掰蚌壳,仓促之间,手指一不小心都被蚌壳边缘割流血了,蚌壳掰下一角,关羽问,“怎么个种法?塞里边?” “不是。”李孟羲指点,“得塞蚌肉里。” 关羽于是又换了个新蚌,卡察一声把蚌掰成了两半,然后就照李孟羲说的,把蚌壳给刺进蚌肉里。 做完这一切,关羽手捧着河蚌,认真问,“这便成了?能种出珠子?” 李孟羲笑了,“这样不能出珍珠。” 关羽眉头一皱,“为何?” 李孟羲笑得更开心了,“哈哈!你把蚌掰死了,还咋养?” 关羽低头看手中河蚌,可不,掰成两半了,掰死球了。 关羽也哈哈笑了。 在之后,在水边,李孟羲问关羽河蚌能不能吃,吃河蚌会不会生病,等等吃河蚌相关。 而关羽,一句一句答着,不停反问李孟羲养珠的细节。 李孟羲:“那河蚌好吃吗?煮着不腥?” 关羽:“没吃过,不晓得。照你说,种珠得用剪子?” 李孟羲:“剪子也不好使,得小刀,镊子。河蚌要是腥,加点盐,多加点花椒,会不会好吃点?” 关羽:“会吧。”回复的心不在焉,只关心珍珠了,“养蚌得咋喂?蚌吃肉,还是吃麦?还是吃草?” 李孟羲诧异的看向关羽,关羽一脸认真模样。奥,古人没那么精力去细究蚌到底是吃啥的。 蚌吃什么?应该是蜉蝣生物?或者水草?或者,肉和谷物其实都吃? 嗨,作为一个现代人,李孟羲也同样不知道河蚌吃啥啊。 “不用喂。”李孟羲道,“丢河里,把蚌装笼子里,丢河里养着,河里有水,有吃的,不用管他。” 因为实在不晓得蚌的食谱,实在不知道怎么养,李孟羲便直接白嫖了,白嫖河里的水,还白嫖河里的蚌的食物,管他河蚌吃什么,河里反正肯定有吃的。 关羽再一想,妙啊,都不用缸,也不用粮食,直接拿笼子养河里,费的只是笼子。 关羽越发觉得,养蚌种珠之事,大有可为。 之后,李孟羲还是问河蚌如果能吃,挖一些回去当军粮,如果实在难吃,可以跟粮食混起来;关羽则还是问种珠相关。 这俩人聊的都不在一个频道了,一个专注吃,一个专注多到用斗装的珍珠。 在此时此刻,李孟羲对珍珠不珍珠一点不在乎,徒对喂鸡鸭都嫌费事的蚌肉感兴趣,颇有些视钱财如粪土的过人气量。 实则,珍珠又不能吃,养蚌除了浪费劳动力,卵用没有。 在饭都吃不饱的时候,一切奢侈品的生产活动都是徒费民力。 半天之后,关羽不顾河水冰冷,干劲十足的捞了许多河蚌放在了岸边。 斥候抵达,斥候在岸边呼喊,说大队已到。 —— 木匠营全营还有渔队全营,共计千余人,带个大量淄重物资到了河边。 一声军令下达,匠人们开始从车上卸帐篷,卸物资,就在河岸边,一字排开准备扎下营寨。 另有,渔营几百人扛着鱼鹰舟背着鱼网,顺着河岸下河了。 渔队曾在之前的漫长行军途中供给起了几百人量的口粮,供给起了整个造船一项所有的鱼胶补充,还供给起了百多只鸡鸭所需的所有鱼杂,停滞了许久的渔队,终于再次启动了。 李孟羲站在岸边,他身后就是连绵扎营的木匠营,身前就是大河,河里渔队的人已经扛着舟下河了。 渔夫们把鱼鹰小舟放到水上,然后背着网踩到舟上,拿起一根撑船的长杆,撑着往水中央走。 到了水深处,船篙放起,拎下背在肩膀上的网,一手抓网绳,一手捧网,然后用力一甩,网哗的一下散花一样撒下去了。 网撒入水中之后,等网沉下去,稍等片刻之后,拉网,收网,将网整个拖到小舟之上,然后解开鱼网,看有没有渔获。 复而,收网完毕之后,再整理好鱼网,再撒。 …… 李孟羲在河边驻足看了许久,他盯着离得近的某个渔船,等人连撒了十几网之后,李孟羲远远的喊,“嗨!有鱼吗?” 渔夫抬头远远的看了过来,憨厚的渔夫俯身从船舱里抓起一条巴掌大的鱼,抓起高举着给李孟羲看,“有鱼啊……哎!” 一个手滑,渔夫正得瑟炫耀,鱼蹦哒到水里去了。 李孟羲瞅见人家顾着说话,却把鱼弄跑了,李孟羲不厚道的笑了。 有鱼就行,有鱼便说明组织起渔队的确是能有渔获的,有了源源不断的渔获,就能源源不断的补充粮食缺口。 这还是一段河流,河流上游下游还不知有多长,这还是一条河而已,巨鹿一郡之地,那么大的地方,不知会有多少水脉,能容纳下多少渔船。 假如,巨鹿的水域可容纳下五千条渔船,每只渔船每日不停撒网捕鱼,假设每日都能捕到二十条鱼的话,鱼大小加起来,能有十斤,十斤鱼,够五人一天口粮,吃不饱,但也饿不死。 一艘渔船的渔获量能养五人的话,五千艘渔船,竟能养两万五千人。 虽说,随着捕捞,野外的鱼类很快会锐减,但打渔本就是应急之需,只用撑一两个月,待粮食问题解决了,耕种走上正规之后,野外有没有鱼,影响不大了。 巨鹿一郡,如果把所有水里的鱼,奥,还包括河蚌,把水里所有的能吃的食物,如果全部捞出来,应该是能养起十几万人的吧。 关键问题,难以高效捞鱼,很难把水里所有的东西都捞完。 渔猎养军的极限在哪? 只靠打鱼打猎,可以供给多少人食物需求? 李孟羲觉得是,得分时间,分地域。 中原地区,两千年前的汉代,自然环境开发程度肯定低于唐朝,肯定远低于明朝。 也就是,汉朝,野外猎物和鱼类资源,远比明朝时期丰富。 中原,汉人,汉文明,乃是整个古典时代,耕耘开发最强的民族,蛮族们,两千年过去,蛮族栖息地山还是山,河还是河,可中原,两千年过去,本来的山坡变成了梯田,湖泊被填成了平地变成了良田,丛林变成了田,沼泽也变成了田。 同样是巨鹿一郡,只靠渔猎,汉代假设可以养一万人,明代便只能养两三千。 而今是汉代,野外生物资源比唐宋元明清都充足,这是李孟羲有信心以渔猎的方式来解决部分粮食的信心之一。 第二点,有真实的参考数据,有真正的靠渔猎为生的民族,明末,白山黑水中的渔猎民族总数达到了几百人之多。 渔猎可供养的人口,足以达到几百万级。 固然,白山黑水间,俗称棒打狍子瓢舀鱼,自然资源比巨鹿郡充沛的多,且白山黑水间,土地面积肯定比巨鹿大的多。 那,若以明末作为参考。 明末,辽东一大块地域,生存的渔猎人口是三百万,假设巨鹿郡平原的生物资源是白山黑水的二十分之一,巨鹿一郡,面积又为辽东十分之一,那么,巨鹿一地渔猎可养活的人口,是三百万的两百分之一。 一万出头。 李孟羲也觉得,这个数字应该差不多。 军众十五万,一万人的口粮有办法解决掉。 第五百八十七章 千钧之信,毁于累毁 渔猎对如今的涿州军实在重要,李孟羲再回想之前行军的时候,为尽可能的提高多捕鱼,每每扎营之时,渔队出去一捞就是一夜不停。 也正因为渔队满负荷运作,这才能在仓促的行军途中趁着夜间的充裕时间捕到几百上千斤的鱼,才使捕鱼勉强成规模。 若不然,每日一扎营,天就快黑了,渔队再急匆匆去水边,撒不两网,天就黑了,就得回营了。 只撒了几网,能捕到寥寥几条鱼算不错了,又何谈几百上千斤鱼,又何谈但凭鱼杂就能养的起百十只鸡鸭。 有先前的经验在此,李孟羲觉得,若白天夜里不停,效率则双倍于单单白日。 而且,依照生活经验,池塘里中午之时,鱼不露头的,但是夏日的清晨之时,池塘里一群群都是露水游着的鱼。 不知是温度的缘故,还是水含氧量的缘故,夜晚捕鱼的效率,比白天还更高。 能见度不是问题,撒网不用看水,白天也是随手就把网撒了。 综合考量,夜晚捕鱼的效率,比白天还更大。 李孟羲问关羽,“关将军,要是夜里捕鱼,会不会鱼更多?” 李孟羲问的问题没头没脑的,关羽看了过来,说了一句,“鱼多不多,某不知。只是,夜里捕鱼,那白天做甚?” 李孟羲很天真的说,“白天也捕鱼啊?” 关羽笑了笑,“白天捕鱼,那晚上何必再忙碌?” 李孟羲奇怪的看着关羽,一脸疑惑,“白天捕鱼,晚上也捕鱼,不就,一天能捕两天的鱼?” “哈哈!”关羽乐了,“那要是白天夜里都忙,那渔夫该何时休憩?再加之,如今寒冬时节,夜里河水冷的刺骨,让人通宵达旦的忙,于心何忍?” “奥!”李孟羲瞪大了眼睛,他醒悟了过来。 今时不同以往啊。 以往是行军途中,白天要行军,没空捕鱼,是实在没办法,才趁夜晚扎营的时间加班加点的忙碌。 且之前,渔队也是换班的,头天晚上整夜捕鱼的人,第二天晚上休息,换另一波人。 这样已经够累了,等于是,平均行军两个白天,捕鱼一个晚上,两天一夜才能睡上一觉,辛苦无比。 再者,往前数一个月,还是深秋,天气还没那么冷,晚上也没那么冷。 如今,天时已变,形势也变,天时变至寒冬,夜间不便劳作,形势变成了驻扎,不在是行军,有整个白天可以劳作,不必再挤晚上的时间。 忽略了实际情况的李孟羲差一点就要弄得天怒人怨了。 —— 时间不觉流逝。 关羽从河岸边上来了,手里提着一只筐子,筐里全是河蚌,“羲儿,走,回!”关羽招呼李孟羲道。 李孟羲这才意识到,不觉间中午了。 临走,李孟羲手里提着好多鱼,左手一串,右手一串,虽说渔队下河捕鱼没多久,但架不住渔队的人多船多,百艘渔船捕鱼半个时辰,工作量就等于一个渔船捕鱼五十个时辰,于是乎,李孟羲时隔日久,终于又能吃到鲜鱼了。 回程。 到巨鹿城之时,饭点已经过了,刘备给留着饭,热了一次了。 关羽和李孟羲两人回来,“玄德公,看!鱼!” 李孟羲开心的跟刘备炫耀。 刘备呵呵的笑了。 上午李孟羲带渔队刚出去,中午回来,就拿回来好多鱼了。 刘备过来,接过鱼,调侃,“羲儿你再早回来一会儿,鱼便能做熟了。” 接过了鱼,刘备转身吩咐亲兵,“留两条,剩下的,送去伤兵营。” 照旧例,军中但凡鸡鸭下了蛋,但凡有鱼,但凡有肉,优先供给妇孺营还有伤兵营,此已成惯例。 接了李孟羲的鱼,刘备再接关羽的筐子,接过筐子一看,一筐的河蚌,刘备诧异的看向关羽,他不明白,关羽费劲带回来这么多河蚌干什么。 “正好!鸡鸭没啥喂了。”刘备呵呵笑了,准备把河蚌拿去喂鸭子去。 关羽忙拦住刘备,“喂不得鸡鸭,有大用!” 刘备更诧异了。 在之后,关羽李孟羲二人开始吃饭,刘备在旁看着,问河蚌到底有大用。 “里边有珠子不成?”刘备笑问关羽李孟羲二人。 关羽放下手中饼子,看着刘备一脸认真道,“就是珠子,羲儿与我说了种珠之术。” 再之后,关羽一通吧啦吧啦,添油加醋的跟刘备说种珠之术何等了得。 总之一句话,用不了三五年,珍珠就多的跟沙子一样。 三五年功夫,可骤得百万贯之巨。 珍珠有多贵,赚的钱便能有多多。 刘备惊讶的看着啊呜啊呜吃东西的李孟羲,“当真如此?”刘备从李孟羲处求证。 “当真。”李孟羲头也不抬。 话出李孟羲之口,便十成可信。 顷刻之间,又得一价值百万贯之术,前边的蒸馏酒,灌钢术,再加之今日种珠术,三百万贯了。 刘备还想再问些什么,但看关羽李孟羲二人正吃着饭,不好再问。 正这时,一亲兵匆匆而来。 刘备见亲兵到来,问,“如何?” 亲兵道,“还好,无人闹事。” 这俩人说的啥,云里雾里。 李孟羲不由放下了快子看向刘备。 关羽听到有什么人在闹事,也不吃了,也看向刘备。 迎着两人问询的目光,刘备解释道,“依前所计,今日起,削减民夫口粮,每餐只稀粥半碗,粥水清可鉴人,日日如此,待三日后,民夫饥不能忍……” 说到这里,刘备忽然意识到亲兵还在,停住了,对亲兵挥了挥手,示意亲兵先下去。 目视着亲兵离去,直到亲兵走远,李孟羲收回了目光,神色略显严肃。 “事关重大,若是有人走漏风声,则筹钱之计将落空也。”李孟羲盯着刘备,严肃无比,“玄德公,你麾下亲兵等人,可靠与否?我是说,口风严不严?” 问题很严重,像是制造恐慌然后趁机搜刮钱财的这么重要的大事,应该尽可能封锁消息。 可看刚才,刘备当着亲兵的面,噼里啪啦说了一通。 照说,亲兵这类心腹,听到了重要军情也无妨。 可问题不在亲兵听了军情,而在义军本身。 涿州义军至今依然还算是草台班子,各方面都处于刚起步的状态。 刘备麾下的亲兵,是刘备从涿州老乡勇里选的机灵的军士,也就是说,是随意选的。 这些涿州乡勇中的老人,忠诚度应该不是问题,问题在专业性。 一个亲兵的专业性是什么?除了负责平日帮主帅传令,负责护卫主帅,帮主帅处理各种事务,除此以外,亲兵还要有守密的职责。 亲兵的身份就注定了其本身会接触到大量机密,试想,若是亲兵是个大嘴巴,喜欢到处吹牛,今天跟别人吹牛说,诸葛丞相要独自留下了守城,明天跟人吹牛说,诸葛丞相已经死在帐篷里了。 然后,事泄,诸葛孔明空城计失败,诸葛孔明死讯也没能藏住,没能骗过司马懿,蜀军流言大起之时,司马懿趁势杀来,蜀军大败。 问,如今刘备麾下亲兵,有没有可能其中会有人很不严谨,喜欢到处吹牛? 一想,很有可能会有这类人。 因,刘备都不很清楚亲兵的纪律到底该如何,只当亲兵是跑腿的,都不知道去要求一下守密之类的。 军中又一项严重问题在一顿饭之间,被李孟羲所察觉。 上次有关亲兵的,还是护卫相关。 当时若不及时发现没有护卫,两军会面时会很危险,没有及时增派护卫的话,那么当时刘备就已经被想铤而走险的曹操给宰了。 当时乃是涿州军生死危机。 现在,事关亲兵,则是事关日后军争胜败。 李孟羲盯着刘备,认真道,“某以为,亲兵也好,军中各级将官也好,应有守密细则,军情不当外卸之时,便不可外泄。 尤其亲兵,亲兵身涉机密,若其不能守口如瓶,则势必履泄机要,轻则动乱军心,动则机密外泄,或将致败。” “故,某以为,玄德公麾下亲兵,当再慎重遴选一番。” 李孟羲直指出了问题,刘备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刘备思索,手下那些个亲兵,会不会出去乱说,一想,极可能会。军中喜欢张扬的士卒可不在少数。 筹钱之事,事关购粮,乃军中重中之重,万一行差就错,使筹钱不成,粮食就难以购得,危机将压顶而来。 刘备坐不住了,李孟羲关羽吃了一半的饭也不吃了,三人赶紧合计补救之法。 “其一,不知亲兵有没有泄密,不可声张,可暗将亲兵召集一处,杜绝其泄密可能,可再遣人探查民夫动静。” “其二,细思断粮之事,谋划亦不严谨,有泄密之忧。 要作粮食将尽之假相,只削减饭食,怕尚不足成事。 因军中知粮食实情者多矣,淄重队士卒,看押粮草之士卒,作粥领粮之伙夫,这些相关人等,人人可见粮草充实,若民夫众人问询为何粥少,此类相关人等若说粮食多矣,勿忧,一伙夫如此说,十伙夫如此说,则民夫众人还如何惊慌,我等又如何去趁机抬价卖粮?” “唉,谋事不严,事将败也。” 李孟羲一想到事关重大的筹钱之计刚施行就要败了,他顿时觉得头疼。 事情又是如此重要,军中军粮已不济,而渔猎之法也好,蓄养之法也好,只能解决部分粮食,大头还得得向四方购买,购买需要很多钱,民夫们手中则有大量钱,钱要是弄不来,就没钱买粮食,没钱买粮食,军粮耗空,将至绝境。 “可还有,补救之法?”刘备意识到了问题严重,看向李孟羲郑重问道。 补救之法。 李孟羲皱着眉头,思考良久,“如今情况之最坏,不过是伙夫淄重队士卒等泄密,致使民夫众人不信粮草紧急。” “事已至此,与其召集淄重队士卒伙夫等人,令其严守机密,不如,假戏真做。” “今白日倒罢,待夜,”李孟羲想到了一个绝妙主意,“待夜,趁夜色遮掩,悄悄转移粮草,而后虚放一把大火,火势必使全军能见。” “而后,明日,民夫众人必惊忧因何起火,至此时,再施以寡粥,再声骗民夫众人粮草被烧,则无论民夫众人,抑或淄重队士卒,全为惊慌。事至此,补救可成。” 李孟羲想出的补救之法说完,刘备关羽二人陷入了沉思。 良久之后。 “不可。”刘备皱眉回到。 “额,”李孟羲疑惑看向刘备,“哪里有不妥?” 刘备坐直了身体,正色道,“思及一路来,黄巾屡屡投我,因何也? 因我义军可取信于黄巾,黄巾军众信我也! 某以为,黄巾信任我义军,此乃我军得以顷刻席卷壮大之关键也。 如今,若为稠钱财,便不惜行骗,此岂不拿我军立身根基,用以轻贱? 待人以诚,人必诚以待我,虚以待人,人必报之以虚。” “这诓骗之法,实非上策。” 李孟羲都诧异了,不可思议的盯着刘备看了半天,李孟羲实在不理解,骗人为什么就不可以,他不解劝到,“此非常之时,我军骗得钱财,是为买粮救活众人,怎能拘泥仁义道德。” 刘备严肃的看着李孟羲,“纵是好意,可诓骗,就是诓骗。行骗,便就是损信。” “羲儿,我来问你,若今日,为凑钱买粮,就诓骗众人,那明日,为凑钱买兵刃,又诓骗众人,后日买战马,再后日买甲胃。 一次,两次,数次,十次,众我等谋划严密,纵民夫众人愚昧不智,可经十次百次,他等焉能不知被骗。” 刘备叹气一声,意味深长的告戒道,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啊,千钧之信,蛀于累毁。 一次损信,次次损信,终至无信,民夫众人再不信你我,纵你我再本意欲行好事,可彼已不信我,岂能再成一事?” “羲儿啊,我军根基,尽在民心、民信,而非兵马茁壮,非用兵高明,只在民信也!” “根基在此,岂可轻毁?” 刘备一番话,让李孟羲沉默了。 李孟羲本来觉得刘备迂腐不堪,可听完刘备这一番话,李孟羲沉默了。 毁信,问题很严重吗? 就骗了黄巾民夫一下,就骗了他们一下,诓了他们一下,问题能有多严重? 可,刘备话中深意让李孟羲很是认同。 刘备说的很对,涿州军如今大势能成,兵马强盛,人力充沛,这些都是表象。 关键是黄巾众人为何死命跟随涿州义军,是死命跟随,连逃走的人都没几个。若黄巾众人不死命相随,哪怕只是不情不愿的跟随义军,那涿州军就远不能达到如今势头。 不仅是跟随,还得是死命跟随。 一切关键便在此处,黄巾乱军,神奇的愿意死命跟随涿州义军。 黄巾愿随,乃是涿州义军给粮食吃,给药治病,一开始给粮给药,黄巾依然不信任涿州义军的,逃跑的屡屡有,是经过一段时间之后,一长段时间,日日有粮,日日没有被人欺负,日日不用担惊受怕,这一日养信,才终至黄巾流民归心相随。 涿州军能成如此大势,归根结底,还就是信誉。 李孟羲明白了,刘备不是迂腐,而是刘备境界太高了。 李孟羲不由想起,很早之前那时,当时刘备灭程远志邓茂部,当时给刘备出了主义,可发给流民粮食,假意允许其归乡,但是发粮食的时候,故意只发两三天粮,让其虽得粮食,不敢下定决心走。 于是乎,明面上给粮食了,刘备可得仁义之名,同时民夫们也不敢直接归乡,粮食也省下来了。 这便名声得了,粮食也省了。 想当时,对此两全计策沾沾自喜之时,刘备很是生气,说人待人以虚,必被人以虚待之! 当时也是关乎粮食,当日假意给黄巾流民不足归乡的粮食;今日,也是粮食,今日李孟羲想假意诓骗民夫众人的钱财。 此情此景,颇如昔日情景。 李孟羲又要玩什么机关算计之时,刘备又一次点明了李孟羲狭小的格局。 机关算计,诓弄人心,实在不是大道。 第五百八十八章 大鹿泽 不屑于阴谋算计,堂堂正正,这很好,但,如果不诓骗,又怎么把民夫们手中钱收集过来。 一下陷入了两难境地,李孟羲都束手无策了。 “此事易耳。”刘备神色平静说到,“只需粥粮锐减,再缄口不言,不声不认,如此,事便可为。” 什么叫缄口不言,不声不认,怎么又事便可为了? 李孟羲听得都茫然了。 刘备解释道,“粥粮一旦稀少,则民夫必疑,此时,不必再诓骗民夫众人军粮将尽,我等不说,便等同未骗,便不算损毁信誉。 可我等纵是不言不语,不明说军粮告急,可日日粥稀如水乃是实情,此时,纵是说军粮充沛依旧,民夫怕也断然不信。 你我可未曾慌称军粮将尽,未曾诓骗一字,是他等自己以为,自己猜错,那,与我何干?” 李孟羲神色变了,他无语的看着刘备一副智珠在握的嘴脸,好啊,还你个刘玄德,本还以为你刘玄德堂堂正正,正人君子呢,敢情尔刘玄德,不还是要骗? 不过是,不骗而骗罢了。 很是微妙,关键在于说谎话还是不说谎话的区别,只说与不说的区别,然而差别可大了。 如果照原计划,是得官方造势的,得官方传播虚假消息,官方作假诓骗众人说军粮不足了。 说谎,一说出来,便是说谎了。 而要是,只设局,不说话,则就算事后民夫们争着抢着买了粮食之后,发现粥又变稠了,到时民夫众人的第一反应,不会是埋怨被刘备骗了,而是后悔不相信刘玄德的话。 虽说的确有好几天粥稀的吃不饱,可人家刘玄德都没说断粮,反而说粮食多着呢。 谁让不听人刘玄德话,吃亏怨谁。 民夫甚至会后悔怀疑刘玄德,经此一事,刘玄德不仅没有毁掉信誉,反而,信誉更坚实了。 这他喵的,小小的操作一下,就从毁信,变成了立信。 只是做暗事与说明话的区别,区别这么大! 李孟羲顿时就对刘备改变了一些看法了,他觉得,怎么刘备这家伙有点黑呢? 刘玄德还是棋高一招啊,李孟羲从中学到了关键,暗活好做,明事难成啊。 有时,能不声张便不声张,大张旗鼓成的事,不如润物细无声不声不响的成事来的高明。 李某人可最擅长大张旗鼓了,从出涿州以来,慑敌之法被李某人用的越来越精熟,慑敌声势越来越浩大,到震慑皇甫嵩时,数万近十万人,列阵如林,十面埋伏,长几十里的埋伏,场面一次比一次大,一次比一次吓人。 李某人现在又学到了与大张旗鼓相反的东西,闷声做大事,同样也高明。 (妙啊!妙啊!)李孟羲直呼绝妙。 刘玄德只作局不声张的做法,可是太妙了啊。 李孟羲觉得,事已经可成了。 今晚甚至依然可以把粮食偷偷拉走,依然可以放火,依然可以诓骗一下傻乎乎的民夫们,然后第二天,待军中流言尽起之时,什么都不用干,只用每天依然放稀粥,若有人来问,咬定说,“没有,谁说粮食不够了?没有的事,粮草还有。” 说的可是真话,可粥稀的都成水了,鬼信? 谈话间,问题解决了。 心事放下,关羽和李孟羲端着碗,继续吃饭了。 剩下的事是刘备自己的事了,刘备得去把亲兵好好重新选一遍。 亲兵都选好了的,再把别个撵走,刘备都觉得为难的不行。 最后几口饭草草扒完,李孟羲一抹嘴巴,放下了快子。 他仰着头,看着屋顶,喃喃自语,“渔猎,筹集钱财,余下还有何事?”李孟羲滴咕着,“对了,是清查地方。” 低头,李孟羲看向刘备,道,“一会儿,咱去周遭乡下看看,看看还有没有人烟,土地庄稼又是个怎样。” 刘备还没答话,边上,关羽放下碗,插话道,“清查地方可缓缓,某想择地立下军寨,得好好挑挑地儿,羲儿,咱俩一道去。” 李孟羲想了一下,“好!”他想起来了,战兵如今跟民夫一起混迹在巨鹿城中,还有部分驻扎不下,还扎营在城外,乱七八糟不像个样子,确实得专门找个立营之处。 饭已经吃完了,不待多等,关羽起身,李孟羲也起身,准备动身去找一个立营之处。 刘备不由相劝,“刚吃罢饭,停停再走。” “不了。(不了。)”关羽李孟羲异口同声回绝。 之后,两人便匆匆走了。 刘备看着两人去匆匆的身影,心里感慨,唉,仗刚打完,一天还没歇,便忙成了这个样子。 感慨完关羽李孟羲两人,刘备也起身忙去了。 刘备得忙活亲兵的事去了。 —— 随关羽出城,路上,关羽跟李孟羲讲为何军营要选在城外,为何城中不行。 关键点有两点,其一,巨鹿城虽不小,可涿州军十几万之众,人太多,城中开辟一块小军营还行,数万大军全驻扎城里,并不是有间屋子就行了,还得有操练的校场,还得有能供骑兵冲杀操练的马场,城中没有足够的空间去建立马场。 其二,士卒与民夫混杂一处,嬉闹喧嚣,懈怠军心。 关羽所说,李孟羲深以为是。 军队还是封闭独立一点好。 所以,得有个单独的军寨。 “既然军营要有校场,马场,那某觉得,只有校场马场也还不够,得有树林,可操练林间作战,还得有山坡吧?得操练高低攻守。 得有平地,凹地,淤泥地,各种地势,还得有城,还得有河。 且,不止士卒得训练,匠营也得练架桥铺路,就得有河流,得有悬崖峭壁,还得练攻城器械,得有城池。” 这一通总结完,“所以,咱得找个有平地,有谷地,有山坡,还有沼泽,有河,有城,有树林,还得有城池的地方扎营。” 关羽不由都停住了。 虽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军营四周有越多的各种不同地形,越有利于训练。 但,讲道理,哪里去找恰好有平地有谷地,还恰好有山有城有河有树林的地方? 哪怕有这么诡异的地形?哪里有?! 关羽不由无奈一笑,回头对背后的李孟羲道,“羲儿啊,照你说这地儿,可是不好找啊。” “怎么?怎么不好找?”李孟羲眉头一皱,疑惑。 “你说怎地不好找?往哪去找有山有水还有城有河的地儿?这巨鹿一郡,怕都不能找到个这么个地方。” “这也不难啊?”李孟羲说的很是理所当然,“不需去找山找河找谷,咱随便找个地,然后派民夫挑土,给垒个小山坡不行? 山坡不需太高,能有个坡度,不就能练攻山了? 水也一样啊,没池塘就平地挖个池塘,引水进来。 没沼泽就引水搅泥,造他个沼泽。 没谷地就挖谷地,没树林咱就种个树林,实在等不及,挖别处的树种过来,直接便就有了树林。 城墙……城墙倒不必真建个城墙,建个小点的假城,够操练就行了。” 关羽都惊讶了,并且眼界大开了。 真是霸道啊,管他什么地形,需要什么就造什么地形,需要山就垒山,需要谷,就挖谷,需要池塘,就平地起塘。 关羽都从未想过,营寨竟然还能这样建。 如李孟羲所说,天下虽没有尽善尽美的立营之地,但可以自己建一个尽善尽美的立营之地。 如所说,挖土成山,撅土成河而已,有甚难的? 关键在,找个离水近的地方,且要地势开阔,容纳的下几万大军,容纳的下众多各种地势地形的校场,且,地势得稍微平坦,不然,纵是能人力修整,费时费力多矣;且,这个立营之地,离巨鹿不能太远,以免他日遇战,被隔断两处,支援不及。 关羽思索半天,结合这几天以来斥候在周遭的搜查,关羽想到了一处绝佳立营之地。 “羲儿,某想到一处,正适立营。” “何处?” “大陆泽。” “大……鹿泽?大鹿,咦?”李孟羲咦了一声,“这个泽,莫不是就在巨鹿县?” 很明显嘛,大鹿,跟巨鹿,一个意思来的。 关羽答,“离巨鹿城不算太远,巨鹿西南,五十多里。” 五十多里,这个距离,急行军一日而已,不算远。 李孟羲觉得尚可,他还觉得有点远了,不是很爽。 既然立营处的地势不是那么重要,因为人力可以随意修改地势,那其实在巨鹿城附近,也可以生造一个完美扎营地的。 日后吧,先解决扎营地,再得空在巨鹿附近,另造一距离完美的营寨。 半天之后,“关将军。”李孟羲叫了一声。 “何事?”关羽转头来看。 “这个大鹿泽,泽,是个什么?” 关羽愕然当场。 “泽者,水流汇聚之处。”关羽解释。 “水流汇聚之处,”李孟羲念叨一句,“是一个大湖泊吗?” “算是。” “那,湖有多大?” “不知,听闻乃巨鹿郡最大水泽。” 一个大湖,还不是一般大湖,乃巨鹿郡,最大的湖泊。 李孟羲瞬间想到了什么?他想到了一处捕之不尽的渔获之地,他想到了,可以供几万人几百上千艘大船进行水面训练的辽阔水域,他想到了,水军基地,及,水军。 李孟羲片刻之间想了许多,他觉得,是时候建立涿州军的水军了。 哪怕没有船,可以先练水兵,哪怕没有战船,没有造战船技术,可以先召集工匠积累技术,技术一年钻研不成,五年呢?十年呢?哪怕涿州军十年遇不到水战,但万一遇到了呢?十年积累,岂不立刻就用上了? 有十年准备,十年底蕴,敌军又怎能轻胜于我?谁敢出此狂言。 有备,方能无患啊。 李孟羲不知这冀州一地,到底有没有爆发水战的可能,他同样算不到,到底何时会与敌人水面作战,一切渺茫无测,但李孟羲觉得,水军可以不成规模,战船也不需要太多,但造船技术,水面作战战术,水兵的训练,水面作战武器,这些全部都要早做积累。 战船可以只有那么一两艘,但组建强大水军该有的所有基础,要早做打算。 —— 至午后,一路五十多里。 李孟羲是刚吃了饭就乘着马赶路,被颠的肚子疼。 以前行军,都是乘的马车,没有颠簸这么厉害。 李孟羲亲身体会到了一条实用经验,打仗,赶路,尤其是骑马的话,尤其骑兵,吃饭不能吃太饱了,每餐吃个半饱,路上饼子啃一口啃一口慢慢吃,一餐分多顿吃,省的颠簸的肚子疼。 要知道,饭后剧烈运动造成的肚子疼虽说是小问题,但有一定的概率情况会非常严重,胃破裂,肠子扭转之类,人都会疼死的。 也就是,哪怕是吕布,吕布有一天胡吃海喝吃得太饱,然后突然敌军来袭,吕布立刻上马提上方天画戟跟敌军厮杀了一场。 马战厮杀,运动量可是太大了,有不小的可能,吃的太饱的吕布,肠痉挛疼死当场。 所以,骑兵每餐只半饱,一日多餐,很重要。 步兵问题似乎不大,但似乎需要注意的是,战前,马上要开战了,不能让士卒吃太饱,吃太饱再一剧烈运动,肠子抽筋太影响战力了。 李孟羲顿悟到一则重要作战细则,代价是,他亲身体悟,肚子很难受。 当到了大鹿泽之时,驻马,关羽扶李孟羲下来,“看,此便为陆泽!” 李孟羲已经看见了,很大很大很大的一个大湖,水域辽阔,不见其岸,观其水,水面波光粼粼,水色黑咕隆冬,一看便知,这里的水,非常的深。 当真是,绝佳的水军基地啊,这里水面辽阔的能架着巨大的楼船在水上飙车了。 李孟羲捂着肚子,眉头皱着,凝望了大泽许久。 忽而,李孟羲抬头,看向身旁关羽。 关羽手指浩瀚大泽,问,“如何?” “关将军,你肚子疼不疼啊?” 关羽愣了一下,“……未有。” “那我肚子咋疼了呢?我吃的太饱了?”李孟羲郁闷。 关羽恍然,“啊,!忘了交代你了羲儿,骑马不能吃太饱,吃半饱就成,不然颠上几里,必定胃腹作痛。” 就说嘛,吃太饱骑马很影响战斗力的,就说,老练的骑手都晓得这个道理,关羽经验很丰富啊,知道不早说,还骑马骑那么快,颠死了。 第五百八十九章 一日将过,夜色将临,很快,天完全黑了下来。 巨鹿城外,刘玄德手持火把,来来回回的徘回,看样子等人等了良久了。 许久之后,嗒嗒马蹄声响。 刘玄德凝神眺望。 不一会儿,马蹄声近。 刘备看清了来人,来人也看见了刘备。 “哈哈!大哥,俺回来了!”打完猎的张飞看刘备在等,哈哈大笑一声,从马上跳了下来。 张飞腰里别着的是只兔子,脖子里挂着的是野鸡,用草绳系着。 取下猎物,张飞很开心的跟刘备显摆,“你瞅俺打的兔子!二哥呢,羲儿呢?咱把肉炖了吃了。” 刘备接过张飞打的猎物,也感到开心。 “云长羲儿还没回呢,我也是在等。”刘备道。 张飞愣了一下,“这天黑咕隆冬了,他俩去哪了?” 刘备跟张飞说关羽李孟羲二人去找地儿建兵营去了,下午出去的,到这会儿还没回来。 张飞挠了挠头,“真是够忙的。”张飞咕哝一句。 一个忙字,足以道尽所有。 此日,腊月初三,黄巾战事结束之后半个月之久,涿州军与皇甫嵩对峙结束八天之久,涿州军将张角交给皇甫嵩,事情结束之后,第一天。 黄巾战事在半个月前就结束了。 可涿州军自家事,昨日方才结束。 事情了解之后,一天未歇,涿州军立刻就忙碌起了。 此日此时,天下如何,大汉其他豪杰在干嘛,不知。 但涿州军一日之间,派遣了千人狩猎队,定下了断粮筹钱的计策,派遣了伐木队,出动了渔队和木匠队总计过千人,还有,涿州军亲兵体系开始严格,外出的的关羽李孟羲二人初步确定了涿州军立营之地的地形地势,同样是此日,涿州军水军决定从此日开始建立。 这么繁多的事务,没一件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事。 张飞送回来了不少猎物,有兔子,野鸡,刺猬,喜鹊,野猪,还有张飞爬树上掏了好多鸟窝掏得的鸟蛋,还有一窝小喜鹊。 小喜鹊光秃秃没毛,嘴一张叽叽喳喳的叫,张飞手心里放着一小捧麦粒,捏着麦粒一个小鸟嘴里塞一个麦粒,一个一个接着喂。 李孟羲所说的蓄养集粮之法,张飞全听了去。 毛都没长齐的雏鸟,一口肉都没有的。 但是,用小虫子也好,用蚯引也好,把小喜鹊喂大,不用消耗任何粮食就能把小喜鹊喂大了,大喜鹊一个少说有肉二两吧。 这不就是蓄养法?这不就是养个一月两月,就得了好多的野味? 喜鹊拔了毛,处理干净,撒点盐,树枝一插,火上一烤,那叫一个好吃。 这便是张飞想养鸟的缘故,一方面,张飞是想给李孟羲带个小玩意儿养着玩儿,更多的原因是,张飞算得可精明了,张飞都算明白了,一窝雏鸟,挖蚯引养一个月,就能多得好几斤肉,有利可赚,为何不赚。 —— 打猎果然是能有不俗收获的,今白日打猎,到夜里,便猎获了许多野物,大头是野猪,公母野猪两个,加起来估计一百八十多斤肉还是有的。 有收获在前,张飞已经不抱怨什么一天没歇就出去忙,他反而庆幸今日就出去了,要是等明日,岂不就少打了这几百斤肉。 刘备在支瓮炖肉,张飞手里托着鸟窝,刘备去拿柴,他也跟着去,刘备去挑水,张飞也跟着,刘备走哪,张飞跟哪,吐沫横飞呱啦呱啦说白天打猎的事儿。 刘备静静的笑着听着。 之后,瓮加完了水,放了肉,撒了盐,炖肉得好久。 火边,刘备张飞围在一起守着。 刘备随口提了一句,“三弟啊,你出去打猎,上千人跟你出去风餐露宿的,打得猎物,不慌着往回拿,留着犒赏众人为好。 肉多了,再送回来不迟。” 张飞抬头,看了刘备一眼,“打猎不是集粮的吗?俺带的有粮食,何必吃肉?肉送回来,当粮食。” 刘备添了一根新柴到陶瓮之下,拍了拍手,他无奈笑了,“你啊。肉你们吃了,不也相当于省粮食了?一样。” 张飞不同意刘备的看法,他瞪着眼,“肉跟粮食哪能一样?肉咱们吃,他们吃粮食得了!” 刘备看着不听劝告的张飞,张了张嘴,无可奈何了。 刘备本意是想劝张飞,每次打猎,猎物留一部分,好激励众人,何为激励众人?功赏也。谁人一箭正中猎物,谁人把猎物射死的,不妨分他个兔腿猪耳之类的,用不了多少东西,便能让士气昂扬。 反之,如果打的猎物,不管打多打少,一点不留,众人嘴上不说,心里还能不埋怨。 刘备苦心如此。 可他张翼德怎么说,他张翼德说,野物自然得拿回来给自家兄弟吃,那些个士卒,凭什么吃肉。 张飞苛待士卒如此。 刘备苦口婆心再劝,“三弟,明日再打猎,不管猎物多少,你留一半,犒赏众人……” “不里!”张飞直接拒绝。 刘备彻底拿张飞没办法了,哭笑不得的刘备,只好换个策略来劝解,“三弟,你领兵打猎走时,羲儿为何交给你笔墨? 你此去围猎,非是一般行猎,乃军猎也! 既称军猎,便当如军中! 军中有功必赏,可你有功不赏,还何谈军猎?” 见张飞面有不耐,刘备继续劝到,“区区一些肉食,何需惜之? 吝啬不舍,士卒消极待之,于是围猎不严,今日逃一兔,明日走一野猪,损失何止肉食千斤? 吝啬肉十斤,而失千斤,此因小失大,何其不智也?” “听我言,日后围猎,一半肉食留下,犒赏众人。你若不听,去问羲儿,羲儿他必也如此以为……” “成成成!”张飞一脸不耐烦,“俺就留一半肉便是!” 张飞很受不了刘备的喋喋不休。 “……也不早了,二哥和羲儿咋还不回来?” 张飞这么一说,刘备也不由担忧起来。 “云长带了护卫,不至出事吧。”刘备自语一句,嘴上说没事儿,刘备抬头看向屋外,神色难掩担忧。 关羽万夫不当之勇,又带了精骑不少,就晚回来了会儿,刘备就担忧上了。 第五百九十章 立营诸事 李孟羲和关羽为何迟迟未归,因,二人在忙着勘测。 建立一处军营所需的基础设施,得有营房,既,士兵们住宿的地方,不能总是住帐篷,帐篷耐久是问题,风吹日晒几个月就要坏了。 而涂了桐油严密缝制的帐篷,又非常贵,用帐篷当营房,也用不起。 所以,必须得有营房,得有住宅区。 且,单有营房还不够,李孟羲觉得,得有大食堂,得有厕所,得有娱乐的地方,士兵们训练之余,可以下下棋,下下棋,还是下下棋。因为李孟羲也想不到在古代军营之中为什么别的什么文明的娱乐手段。 军妓可不算,这太不文明了,且会腐化士卒的战斗力。 蹴鞠有点好玩,汉代不知有无。 射箭也是休闲运动。 除此之外,别的李孟羲就不知道了。 除营房,食堂,厕所,娱乐场所以外,还得有澡堂,还得有能上课的地方,还得有物资储备仓库,还得有生产加工军备的地方,这些基本的生活所需之后,才是各种训练场,训练山地作战,训练水战,训练阵战的各种训练场,还有饲养战马的马场等等。 因李孟羲对军营的事先设计太过复杂,其中方方面面需要考虑的太多,单单其中一个公共澡堂,就让李孟羲和关羽两人都犯了难。 公共澡堂,就是洗澡的地方,不过是,盖一个非常大的炉子,然后弄一些管子,陶土管子铜管都行,然后烧一炉子水,可供几百人洗浴。 炉子问题不大,难点在水。 水源该如何解决,是用井还是引河水,不管用井还是引河水,怎么把水送到高处的水塔,是难以解决的困难。 除非有水泵。 再除非,古罗马用的是浴池,既,供水的高度差,不需要建高的水塔了,而是反过来,不必建水塔,在地上挖池子,热水一锅一锅的烧,然后就顺着通道往池子里倒,这样也行。 浴池问题解决了。 不需要水塔供水等等问题,只需要引一条水道到营中,然后,在地上埋一个大的铜锅,水直接引到锅里,然后人工加热烧水,烧得的热水,直接顺着沟槽流到水池里。 然后,再把水池铺上石板,水池再设计成可以排水的结构,下边留有排水暗道,这样,浴室就解决了。 再在水池上边盖上密封效果良好的房子,冬天保温效果也就能很好。 至于夏天,夏天士卒直接去河里洗澡,不需热水。 最终方桉乃是,引河水比从井里打水好的多,井水一桶一桶打水,给成千上万人打水烧水,人要累死的。 而引河水的话,就相当于有自来水了,省下了打水的工作量。 所以最终的关键是,在大鹿泽附近,找一略低的地势,以方便建营的时候引泽水入营。 单单这一处略低地势且地势平坦开阔的立营地,花费了关羽和李孟羲很长时间。 再之后,李孟羲认为的关键建筑,不是营房,也不是校场,是入厕之地。 照关羽想,找个边角处,挖些坑就得了。 而李孟羲想建的却是用青石垒的,有排水系统,能把污物全排出营外的高级厕所。 排水系统,沟壑而已,只需挖一些引流沟,将引流沟埋在地下,用青石板盖起,然后再盖上土,便足以掩盖气味。 关键问题是,排污,往哪里排? 李孟羲觉得,以汉末的生产生活方式,生活垃圾直接排水里就没问题,旁边就是大鹿泽,直接排湖里,不会影响水质。 然而,关羽却说,得把粪尿都留着,可以种地用。 李孟羲顿时醒悟过来,是得留着堆肥。 可问题便来了,不把污物排到湖里,就得找一个地方去堆积,那么,排污系统,就得非常长了,得离营寨很远,才能保障军营的整洁卫生。 略算了一下,可以用陶土管,据说,秦始皇皇宫用的就是陶土管,烧制一些汽油桶粗的陶制排水管,一个半米长短,接两千米长的管,也不过四千个陶管,不算太多。 制陶所需只有人力和柴火的耗费,工料只是泥土,不用成本。 排污系统和厕所也已解决。 李孟羲还想到了初中的时候,那时学校的厕所的水流系统是,一个大水池子,隔一段时间,水多到一定程度之后,就哗啦一声,几吨的水倾泄出来。 物理老师讲,是什么漂浮原理。 这个什么漂浮原理,能以纯物理结构自动控制水量,能自动放水,原理是什么来的? 似乎是一个小球还是什么的,跟太阳能上水的水塔,跟马桶里边的自动上水原理是一样的。 原理核心就是一个小球,李孟羲觉得有空可试做一下,看到底该怎么做来着。 作为数万大军的驻扎之地,重中之重,还是营房。 以李孟羲现在对汉末的建造技术人力物力成本等方方面面的了解,李孟羲认为,营房能是土胚墙茅草顶就很不错了。 土胚房成本很低。 可,李孟羲清楚知道,如今乃汉末,乃小冰河期,气温很低,现在低,未来数年甚至十数年气温都低,冬天非常冷,还有,汉代棉花也没普及,御寒衣物的御寒能力不够强,对抗寒冷的抵抗能力稍弱,再有,李孟羲清楚知道涿州军根基薄弱,人力物力不够丰厚,没有太多衣物被褥给士卒御寒。 综合种种考量,营房可以面积狭小,可以到夏天的时候,闷热无比,热无妨,但冬日一定要能御寒。 要考虑抵御寒冷,土胚墙御寒能力够强,无妨,但屋顶,茅草屋顶透雨透风,保温能力差劲。 李孟羲想到豪强张飞家了,张飞家的房子很好,屋顶是椽木和瓦结构的屋顶,密不透风的。 所以,军中营房的最低标准,土墙,瓦顶。 再考虑到军队的建制和管理,最好十人一屋,既,一什人一个营房。 若再考虑到日常作风的整洁,应该是一人一床,而不应该是大通铺。 虽然大通铺盖着简单省事,但检查卫生就没办法检查了。李孟羲还是想叠被子,还是想每个人的床位被子都平的跟书本一样平,他还是绝得内务得整洁。他熟悉的军营应该是这样的。 当李孟羲说,一人一床,一人一个储物柜,还得有日常洗漱的地方,关羽很是不解。 关羽从中,闻到了钱的味道,单人床铺,一人一个储物柜,奥,还得带锁,军师说了,怕丢东西,得配锁,还得有洗漱的地方,得把水进营房四周。 这得,多少钱? 其实,储物柜可以有,锁根本不必要。普通的士卒,身无长物,哪有东西让人偷。 第五百九十一章 风雪至,生民多艰 刘备张飞两人枯了许久,直等到屋外纷纷扬扬,刘备出屋一看,落雪飘飞。 “呀!”刘备昂着头,伸手接了许多雪,“下大雪了啊!” 张飞紧随其后出了屋,他怀里还捧着鸟窝,怕小鸟冻死,他手捂着。 “二哥咋还不回来?”张飞焦急。 夜都深了,都下雪了,总该回来的。 刘备看雪下了,回头对张飞说,“三弟!我去巡营!” 说罢,匆匆走了。 张飞在屋檐下,抬头看着飘落的雪花越来越多。 一阵风起,冷风直往脖子里灌,张飞冻的一个机灵,赶紧回屋,顺脚哐一脚再哐一脚把两扇门都带上。 屋里,肉在瓮中炖的香气飘散,张飞走过去,鸟窝放地上,他拿起快子戳了戳,炖的肉已经炖的软烂。 拿勺子捞起一跟肋排,骨头带着汤水,又热又烫,张飞忍着烫,拿起骨头啃了两口,肉虽可口好吃,可大哥不在,关羽也不在,孤零零一人吃肉,张飞觉得极不痛快。 “唉!”张飞丢下骨头,重新丢进瓮里。 何苦这么忙碌啊,张飞无聊的坐立不安。 如果不是李孟羲关羽两人雪夜匆匆而归,张飞将迟迟没心情吃肉。 脚步声和人声屋外响起之时,张飞起身去开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关羽正好推门,门便就开了,关羽推门的手停在了半空。 张飞推门见门外披风裹身身上落着堆雪冻的直呼冷气的关羽两人,张飞立刻欢欣,一脸笑容,“来来来!二哥,羲儿,肉炖好了,快来快来!” 终于有人一起吃肉了,张飞迫不及待的拿肉分给关羽二人。 —— 李孟羲听见了啾啾的鸟叫声,他低头找去,看见篝火边上,放着一个鸟窝,鸟窝里,几只可爱的小鸟啾啾的在叫。 李孟羲顿时开心,“哪里来的鸟窝啊?”李孟羲问。 “俺掏的,树上掏的。”张飞大口啃着骨头,嘴里塞了食物的关系,说话含湖着,“你若喜欢,哪去喂。” 末了,张飞又一句,“喂些虫子,要不了俩月,就能长大,到时长足肉,烤了吃。” 李孟羲愣了一下。 养鸟,吃的啊? 然后李孟羲再一想,又不是信鸽,也不是猎鹰,普通的鸟雀,除了当宠物养,根本没用的,吃了才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值此非常之时,养宠物是糟践粮食。 吃便吃了。 想到了信鸽还有猎鹰等事,李孟羲顿时就想起了【禽兽兵法】相关,想到了之前考虑的蓄养信鸽,蓄养猎鹰抓捕敌军信鸽,还有蓄养猎犬警戒,等等。 这现在战事了结了,一切稳定了,可以等有空闲着手去北方草原买鹰,去洛阳寻驯凋人,想来,以洛阳天下总汇之天子脚下,什么职业的人都能找到。 再一思索,不仅【禽兽兵法】,还包括别的,灌钢法,定点狙击射击弩架,冷锻铠甲之类,都可以直接找人做了。 天实在太冷,李孟羲啃了两根骨头,骨头上的肉实在啃不净,李孟羲便想起之前计划的给士卒配备的割肉用的餐刀来。作战之时,军中是没有太好的烹饪条件,想必八百里分麾下炙乃是常有,军中食肉,大抵只能随便烤烤炖炖,肉筋头巴脑连着骨头,好不容易吃顿肉,这要是骨头上的肉没办法啃干净,实在气人。 又拿起勺子喝了两口肉汤,浑身暖洋洋的。 见刘备不在,李孟羲问,“玄德公何处去了?” 张飞道,“方才下雪,大哥巡营去了。” 李孟羲思索,军中帐篷不够,巨鹿城中房屋大多损坏破败,十几万之众,睡觉的地方不足,是得去巡视安排一下。 有前例在,之前行军半途,天下大雨,当时民夫众人为抢帐篷欧斗起来,险些生乱。 想及此,李孟羲起身,“我去看看。” 说完,拿起披风,起身便走了。 李孟羲一走,关羽丢下啃的精光的骨头,起身也道,“三弟,你先吃,某去看看。” 张飞顿时就不解了,他放下了手里的肉,瞪大着眼睛,看着起身欲走的关羽,“巡营有大哥和羲儿,二哥何必再去?” 关羽笑了,“趁夜不深,某去寻建造匠人,以免耽误明日。” 说完,关羽也拿起披风,也出去了。 刚回来一会儿,人可又没了,又剩张飞自己了,张飞又觉得没有这肉吃的没意思了。别人都有事干,就他张飞无所事事,让张飞郁闷的不行。 —— 雪夜之中,刘备满城巡视,李孟羲跟在一旁。 雪下的很大了,要是没雪,稿席铺在外面,民夫们裹着被子睡一宿,无妨。 但雨雪天气,不睡帐篷里,没有地方遮掩风雪,一夜起来,人要被雪埋了的。 巡查了一圈,所有的帐篷全住满了人,还有很多人抱着铺盖站在外面无处栖身,可怜无比。 幸好是如今涿州军军纪还可,没有发生争夺帐篷打架斗殴的事。 刘备神色凝重对李孟羲道,“能栖身者,不过三成,七成无栖身之所,难也!” 天大问题摆在了面前。 民生所需,衣食住行,住处不够了。 这天大一个问题,李孟羲思索片刻,便就有了解决之法。 “可栖三成人,便就足矣。” 刘备立时看来,刘备惊讶,为何只栖三成人便足矣?其他七成,不管了吗? 李孟羲继续道,“关键在于统筹。” “风雪中休息四个时辰,便不至冻毙。 一日,十二时辰,使民夫众人,日夜交替,有人夜睡四个时辰,起身离床,旁人接之,再睡四个时辰,旁人再接。 如此,虽帐篷只足三成,可供十成人栖身取暖。” 李孟羲良策一出,刘备神色舒缓。 李孟羲可厉害了,天大的难题,瞬间就想出了万全之策。 不是李孟羲变得厉害了,而是有前例作为参考。 前例不是有遇狂风暴雪,而是之前数日前,在考虑到快速补给队的细则时,有考虑到快速补给队有对抗极恶劣天气的需要。 再者,快速补给队补给能力毕竟有限,要是救援一支困在风雪中的大军,有限的补给能力,要发挥足够的作用。 当时便想到,只要有一口锅,用姜煮水,士卒只要一个时辰能喝上一碗热姜水,就不至冻毙。 厚衣服同样如此,快速补给队运力有限,衣物被褥之类,能运几十套已是极限。 但有这几十套衣物,士卒轮着各披半个时辰,能最低程度的保温。 当时考虑到快速补给队,考虑到种种极端环境下,该如何以有限的物资维系起军队,其中关键点之一,便是统筹,以有限的物资,发挥最大作用。 一件被褥,裹将军身上一整天,活将军一人而已,但,这件被褥,士卒与将军共用,每人隔一个时辰就裹一会儿,则将军士卒皆可活。 重要的在统筹,在轮换。 当时为极端环境为物资紧缺情况下考虑的种种,现在,涿州军十五万人,正碰上风雪交加房屋不够的极端环境。 没想到,连十天都没有,前边所想所计,正好立刻就派上了用场。 李孟羲想出的办法能很好的解决房屋不足的问题,解决方法也很简单,统筹而已,每人睡四个时辰,谁都能睡觉,谁都冻不死。 如果想再科学,可以每人睡一个时辰,快速交替着来。 因,八个时辰就太久了,热量早流失完了。 而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交替,外面冻了一个时辰,赶紧回帐篷里回被子里暖和一个时辰,这样热量流失最少。 虽说,问题要解决很简单,只需统筹,只需轮换而已。 可,难的反就在统筹和轮换。 让民夫们隔两个时辰换一回,可民夫们真就听吗?十几万人,监察不到,有人不听命令,又该如何? 刘备和李孟羲皆意识到,要想解决宿营问题,得统筹调配,在城中可不行。 城中布局乱七八糟的,这里一块,那里一个角落,不便管理监察。 所以,此时便有了很违反常理的解决方法。 明是风雪交加,明是有城墙阻挡,城里比城外暖和多了,但,还是要把人往城外迁。 因,城外虽冷,但城外有大片开阔地带,在开阔地带扎营,人力管理可以有序方便,这样,统筹调配便高效的多。 简单来说,在城里,哪个混账仗势欺人,窝在帐篷里不走,可能瞅他不见,但在城外,空阔分明,四下无有遮挡,井井有条,哪里有乱,一眼可以看见,谁敢不从军令,一眼便知。 违反常理的原因就在这里,城外风雪突突的刮,但为使十几万人皆能取暖,反而得把人往城外赶。 一想到明日得重新扎营,刘备就等不及,刘备深知冬雪可怕,生恐今夜照看不及,就会有人冻死。 而李孟羲一想到明日得重新扎营,他想的复杂多了,他想了整个扎营和整个统筹的全过程。 人员三倍于帐篷,那么最简单的,把人员分成三个批次,第一轮,一声令下,全军第一批次的人入帐篷睡觉,然后,一个时辰后,再一声令下,换第二批人,以此类推。 人分三批,关键在于,如何分三批,又该如何传令,如何监察。 传令用传令骑兵奔走呼喝,够了。 监察的话,令战兵一人守十个帐篷,用不了多少人,足以看管的住。 此中容易出错的是,李孟羲觉得人员杂乱,批次之间容易混淆,难以区分,很容易就有人混水摸鱼。 李孟羲想出的解决办法是——凭门票休息。 既,把民夫众人按批次分好之后,按批次,一人发一根棍,第一批次,发长棍,第二批次,发中棍,第三批次,发短棍。 然后,军令下达,第一批次进帐休息,则战兵检查民夫手中所持棍棒,有长棍者进,无长棍者,不能混水摸鱼。 可是再一想到,棍棒这玩意儿虽说很方便做,可材料易得,民夫们很容易就弄来棍棒作假。 思来想去,李孟羲还是想到了以布作为凭证,用布块,上写一二三……不成,一二三容易造假,一随便拿木炭画一下,就是二了。 可以用三角方块圆圈来作为批次标记。 十几万人,得十几万根布条,工作量不小。 再想到安排十几万的人,费时不少,若明日安排不完,则明晚还得有人得在风雪中苦等。 时间等不及,也不能等,所以,准备工作得立刻准备。 李孟羲建议刘备立刻调集布匹,把裁成鸡蛋大小的小块儿,然后上画圆圈,方块,与三角,为明日扎营准备。 刘备于是便去调集布匹。 当刘备令人拉着好几车布匹过来,雪已经很大了,火把光中,雪花一坨坨鹅毛一般往下掉,满头是雪的刘备拍了拍头上的雪,他朝李孟羲笑了一下,再四周看了一下,压低声音隐秘道,“羲儿,今夜还放火不放?” 一句话,把李孟羲问住了。 李孟羲愣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刘备说的是断粮筹钱之事,夜里把粮草偷偷转移走,故意放一把火,然后假做粮草失火被焚烧怠尽的假相,然后制造恐慌,高价卖粮…… 抬头看着黑咕隆冬飘雪的天空,“不了吧。”李孟羲说到。 要是今夜不下雪,放火照常,可今夜风雪骤起,情况够混乱了,再放火,容易出乱子。 今夜有三分之二人没地方避雪,注定一整夜战兵们得负责维持纪律,刘备注定一整夜没办法睡觉了。 回城主府路上,李孟羲问,“玄德公,我军中可有生姜?” “……无有。”刘备答。 李孟羲一猜就是如此,谁人行军打仗会带上几车生姜。 然而根据之前设计的军队应急方桉,生姜是御寒必被的物资。 几块生姜,熬一锅水,士卒喝上一碗姜水,浑身冒汗不止。 衣物被褥不过是物理御寒,生姜乃是化学御寒。 生姜需量并不大,可军中现在急缺。 关于生姜,李孟羲想到,据说汉末之时,名医张仲景发明了饺子,用生姜羊肉等物,添加一些药材,包上面皮,然后煮了吃,可以防止耳朵被冻坏。 汉末之前,是没有饺子的。 张仲景是汉末人,可此时张仲景还不知在哪。 这饺子,就由李某人来发明吧。 初代饺子,是当做药来用的,御寒能力为最强一代。 除生姜羊肉以外,医圣张仲景往饺子里加了别的药材,这才是初代饺子有最强药力的原因。 值此非常之时,御寒效用重要,食用性就不管了。 往饺子里加药材,该加什么药材好?李孟羲不懂中医药,幸而军中现在军医不少,明日就找专业人士研究一下该如何制作出发热能力最强的超级饺子。 第五百九十二章 料死生 吱呀一声,门开了,冷风立刻吹了进来。 张飞一看大哥和军师回来了,张飞以为刘备可算巡完营了,大家可算能好好吃肉了。 可紧接着,一众士卒抱着布匹走了进来。 “随意找个地儿放下。”刘备指挥着。 士卒们把布匹一匹一匹的抱进来,堆了一大堆。 张飞捞好了肉盛在碗里,张飞端着碗,嘴张了张,“大哥,吃肉啊!”张飞叫到。 刘备头也不抬,“三弟你先吃,某还要忙。” 张飞又想去叫李孟羲,见李孟羲在拿水磨墨,看样子也要忙。 张飞端着碗站在原地,好不尴尬。 咋还又忙起来了,张飞郁闷。 屋里堆着的许多布,是用来准备明日宿营所需的凭证的。 需要把这些布匹,剪成鸡蛋大小的小块,每一块布上用墨迹画上圆圈三角正方形,三种图桉,以此来区分宿营的三个批次。 刘备和李孟羲两人拿着剪刀卡察卡察的剪,忙的不亦乐乎。 张飞也过来帮忙。 张飞嗤拉一声剪了很长一条麻布,李孟羲见状,停下剪刀,说到,“三将军,你剪小一点,多废布啊。” “到底是做啥弄得?得把布剪的稀碎?”张飞一脸不解问道。 李孟羲解释道,“明日。出城扎营。” 张飞瞪大了眼,“都下雪了,去城外扎营?” 刘备看过来,说了一句,“就是下雪了,才得去城外。” 张飞茫然了,这俩人一唱一和的,说的啥?什么叫下雪了,才去城外。 之后,在刘备和李孟羲公共讲解之下,张飞便知道了如何用不足三分一的帐篷,维持下十成人御寒所需。 张飞听的很明白,又是轮换又是姜的,不就是当时跟军师夜里说的快速补给法? 张飞不由得看了李孟羲一眼,快速补给队,反过来竟还能用于扎营之时。 义军现在有十几万众,故而,所需的轮换休息的凭证便需十几万个。 剪布块剪了一会儿,李孟羲烦了,不想剪了。 他低头看脚边的箩筐,箩筐里,洒落着一些细碎的碎布,数了数,剪了半天,才剪了不到四十个。 这还只是布块,还没来得及画上圆圈方块的图桉,十五万个,得剪到啥时候。 一想到繁重的工作量,李孟羲头都疼了。 事情又紧急,气温骤降,要是明日不能安排好轮宿事宜,会有好多人冻死冻伤。 挠头想了想,李孟羲起身,对刘备张飞说到,“我去刻几个印章。” 李孟羲是想到了印刷术,用印章印一下印一下很快的,用毛笔画图桉得累死。 印章所需,几块木头,一把刻刀,足以。 待李孟羲去找好了刻印章的材料,抱着木头拿着刻刀回来的时候,关羽也回来了。 身上落满了雪的关羽一边拍打身上的雪,一边对李孟羲道,“羲儿,营造匠人我已找好,明日便可量地。” “奥!”李孟羲走过来,把木头拿给关羽,“关将军,你给刻个印吧。” 刻刀李孟羲用不太惯,想来经常拿竹简刻字的关羽刻起东西来轻车熟路。 依照李孟羲的要求,关羽拿破木头刻了好多个印章,印章图桉只三种,方,圆,三角,刚好是一日一夜轮宿的三个批次。 印章刻完之后,众人分工合作,李孟羲和关羽负责往布匹上卡卡卡卡的印字,刘备张飞负责把布一块一块的剪下来。 为十几万人准备的凭证,得十几个万个带有图桉的小布块,吭吭哧哧忙碌了半个时辰,李孟羲累的手腕都酸了。 去看刘备张飞二人,这二人膝盖上摊着布匹,手抻着,拿着剪刀,低着头卡察卡察一点一点剪个不停,头也不抬。 可看筐里,布块还是少,连筐底都没铺满。 有预感今晚忙一晚上可能都难以完成十几万工作量。 周瑜为难诸葛孔明,让孔明造十万支箭,孔明造不出来,可以草船借箭。 李孟羲摸着下巴,思索,要不,也借箭呢? 依照前法,之前行军之时,用粮食收购民夫们手中的草鞋,一千双草鞋的数目,没多长时间就收够了。 若明日,动员所有民夫制作布块,然后用粮食换民夫手中的布,一个上午,就能把布块凑齐。 可麻烦的就是在这里,布块等于是轮换休息的证件,证件交给民夫们自己办,办假证的会很多,混水摸鱼的也会很多。 不能下放民夫。 那就只好动用战兵了。 再考虑到气温骤降,急在眉睫,一天都不能耽误,李孟羲看着埋头忙碌的刘关张三人,“召集战兵吧,咱们四个做的太慢了。” —— 连夜,战兵营军令到达,已经睡下的战兵们匆匆爬起,匆匆帐外列阵。 略说了军令之后,从中调集了战兵三千人,令每帐每人做布块百枚。 战兵三千人,一千负责做圆,一千负责作方,再一千负责作三角。 布匹连同剪刀,墨块,砚台一并下发给了战兵。 幸好自出涿州以来,当时是为了做携行具,当时发现剪刀针线不够,一路行来多有派遣游骑商队沿途求购各类物资,有购得很多剪刀,不然今夜单单剪刀都没得用。 幸好有先前的准备,剪刀下发下去,战兵们一帐勉强分够一把剪刀。 剪刀有了,布也有,墨也有,可缺印章。 李孟羲此时有些后悔把木匠全调到河边去了。 要是木匠们还在,现在需要印章,那么多木匠分分钟刻几百个印章出来。 李孟羲意识到,军中应该时时留有木匠这类技术工种,以处理时不时碰到的技术问题。诸如城门坏了,车坏了之类,要是没有木匠,突发状况处理不了的。 木工意味着,在汉末的技术背景下,木工等于日常百分之九十九的技术相关。 有木工在,百分之九十九的技术问题可以处理。 李孟羲说,需要两百个印章,让关羽赶紧刻,他贴心的去找来了一大堆木头,堆到了关羽面前。 关羽停手,抬头看了李孟羲半天,关羽很想说,说的轻巧,两百个,你来刻? 在关羽吭吭哧哧刻木头的时候,李孟羲扒拉着关羽刻好的一个木头印章,摸索着木头上粗糙的刻痕,他在想一个问题,有没有可能,民夫们会造假?民夫们会不会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来一块破布,然后也用墨水画了一个圈圈,然后借此骗取宿营机会? 若是平时,有人行骗,不过是骗一顿两顿饭而已,暂时还死不了人。 可风雪已下,黄巾流民们普遍衣衫褴褛,且普遍是瘦骨嶙峋,身体极差,又加之气温骤降,若有人被别人抢了床位,没办法睡觉,立刻会冻死人的。 稍有疏忽,便是人命差池。 认真想了又想,李孟羲心说幸好,幸好关键物资能管控住。 关键物资是墨水,布块只是普通麻布块,民夫们人人都能从自己身上撕下来一块布来造假,可墨水在军中稀缺的不能再稀缺,寻常民夫身上不太可能藏着墨。 关羽忙碌的刻着一个又一个印章,刻够二十个之后,李孟羲把印章收拢一堆揽起,朝外去了。 刘备三人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忙碌。 至战兵营,李孟羲将印章分发各帐。 各帐巡视之时,李孟羲所看到,因一帐只有一匹布一把剪刀而已,虽然说每人做一百个布块就够了,实则剪刀只一把,等于是一把剪刀得剪一千个布块,还是得忙好久。 动员了战兵三千人,人均百个布块,可得三万,远不够,得十五万才够。 看战兵们剪布时又慢又麻烦,且好好的一匹布得剪的七零八落,李孟羲既心疼布,又嫌麻布沉重,剪裁起来速度太慢,李孟羲顿时觉得,要是有纸好了,有印刷术更好。 只要有纸,有凋板,十几个人,连印带裁,一夜就能印十几万个小纸条,何须忙碌几千人。 李孟羲意识到,纸张和印刷术用于管理时效率太高了,太省钱了简直。 想到了纸,想到了印刷术,李孟羲待不住了。 他清楚知道造纸术和印刷术作用有多大,如今军中诸事繁忙,人力物力全力在为集粮作准备。 诸如造纸之类,虽无法立时大量造纸,但完全可以小批量开始生产。 想必,以现在义军这十几万之众,之中总有会造纸的人吧。 若从一个月前就开始找人造纸,那现在军中囤积的纸张,不说有一万,也能有几百张吧。 有几百张纸,直接能让今夜工作量减半。 所需布块为十五万枚,调动战兵为三千人,则每人,需做五百布块。 一帐有战兵十人,十人只一把剪刀,既,一把剪刀要剪五千个布块。 剪刀不够,战兵们只能是拿环首短刀,一点一点割布,虽然慢,总归十人都能忙碌起来,多少可提高些效率。 —— 一整夜,战兵们都在剪布中度过。 刘关张三人并李孟羲,也忙碌了一整夜未曾休息。 当公鸡啼叫声响起之时,李孟羲停下忙碌,他看了看屋子里堆了一地的筐子,每一个筐子里,装满的布块,满屋子都是筐。 大抵,是够十五万个了吧,李孟羲揉了揉眼睛,疲惫的打了个哈欠。 现在依然不是睡觉的时候,刘备又急匆匆的巡营去了,雪下了一夜,不知夜里有没有人冻死。 还是有人冻死了。 雪下了没小腿深,刘备巡营时,撞见了冻僵的人。 士卒来汇报,说有人冻死,刘备暴怒,噼头盖脸的把士卒骂了一顿,说昨晚说的好好的,明说看谁撑不住了就让进去睡,为何还有人冻死! 守夜士卒委屈,是按军令让人进帐睡觉了,可人是冻死在帐篷里的。 刘备更怒,叫过军法官,当场惩治守夜。 天还未亮,火把昏明不定的光火在风雪中摇曳。 没脚深的积雪中,守夜士卒上身脱的精光站在雪中,军法官手中的鞭子啪啪往其背后抽响。 四周,头上顶着稿席遮雪的民夫众人围了一群,静悄悄的看着。 良久,有人实在看不下去了。 出来一老者,老者替士卒求情道,“玄德公,容俺老儿说一句,冻死的那老汉,七老八十了,活到这个岁数了,就是不变天,说死就死到夜里了,生老病死难测也,何苦责罚这小兄弟?” 有人出头,边上的民夫们也声援。 “活到时候了,到死的时候了。” “算了吧,算了吧,搁得住打人。” …… 民夫们七嘴八舌的替守夜士卒求情。 那死了的老汉确实是死在帐篷里的,刘备忍下了怒气,饶过了守夜士卒。 一圈巡视下来,一夜死了二十九个人。 要是刘备知道出生率死亡率之类,刘备当能知道,义军现在十几万之众,按死亡率,每天都有人死都不稀奇。 可刘备知识贵乏,死在雪夜里,刘备就以为全是冻死的。 巡营结束,回到城主府,刘备情绪不高,闷闷不乐。 李孟羲敏锐察觉到了刘备的变化,问发生了何事。 “昨夜,冻死二十九人。”刘备道。 “啊?”李孟羲惊讶,“昨晚不是交代了吗,换着睡……” 都防着了,还是有人冻死了。 坐不住的李孟羲立刻前去查看。 到伤兵营,李孟羲见到了担架上放着的一动不动的死人,军医们正围着说着什么。 李孟羲找见军医田卜,问田卜人是真的冻死了,还是冻昏过去了。 田卜看着李孟羲,张了张嘴巴,欲言又止,“不是冻死的。” 李孟羲顿时眉头皱起。 田卜解释道,“军师你或不懂,某行医多年所见,人上年纪,离世于夜深之时,十之七八,冬日夜深尤甚,怪也!” “冻死之人,躯体僵直,方才送来二十余人,身体软和,非是冻死。” 李孟羲眉头皱的更深,他盯着田卜,“你是说,死的那些人,老死了?” 田卜神色平静,点头,“正是如此。” 李孟羲不全信田卜的话,他亲去查看死尸。 担架上,一句死尸盖着被褥,挺在担架上。 这具死尸,是个干枯消瘦的老者,与一般黄巾流民一般无二的消瘦,一路行来,死人李孟羲见的多了,死于非常之人,大抵面目狰狞,这具死尸,睡着了一般,却就死了? 李孟羲多少相信了田卜的话,这就是个普通衰老死亡事件。 再继续查看其他死尸,所有死尸全都一样,都是年老的老者。 看来,不是冻死的。 转身,李孟羲抬头看着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田卜,皱眉问,“你方才说,年迈老人多死于夜深之时,尤以冬夜为甚,此,何解?” 田卜不能回答,只说乡间行医之时,老人多死于夜深。 李孟羲再问其他军医,其他军医也说确有此事,老人一般逝世,就是在夜里夜深人静之时。 有人还说起了五行阴阳,阴阳交替之类。 为何老人多死于夜中?夜中,跟白日,有何区别之处? 光线? 鬼怕光? 扯澹了,哪里有鬼。 呜~ 呜~ 忽然一阵呜呜风声,鬼叫一样。 冷风吹进帐篷,李孟羲缩了缩脖子。 可冷了。 “是温度!”李孟羲眼睛亮了,他想明白了。 “是温度!老人体弱,而夜里温度低,体温低,身体机能变弱,于是容易死亡。” “是夜里气温低。” “岂止如此!体温竟然跟生命机能正相关,白日人体体温高,所以死于白日的人,远少于死于夜晚的人。 体温与生命机能…… 生命机能…… 伤员…… 伤员身体机能比老人还差,岂不更容易死在半夜? 反之,提高重伤员救治成功率,得注重保温,尤其夜里保温,夜里需要在伤兵床铺周围点篝火控温……” “田卜!” “在!” “去,看看重伤员。”李孟羲神色严肃。 虽不知为何军师要叫去看伤员,田卜立刻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田卜匆匆而来,田卜脸色不好看。 “军师。”田卜声音如若蚊鸣。 “说。”李孟羲盯着田卜的眼睛。 “有……有伤兵死了。”田卜眼睛躲闪,不敢看李孟羲眼睛。 田卜以为是自己没照看好,没医治好伤兵,才致使伤兵死了,他心里发虚。 李孟羲眉头紧皱,他转身,看向帐外纷飞的大雪,嘴唇动了又动,“草!” 第五百九十三章 医术如神的李某人 出门而去的李孟羲,又风雪中归来。 拍去头上肩上的落雪,原地又蹦哒了两下,震下了身上更多的雪。 刘关张三人都看过来,李孟羲说到,“我方才去伤兵营看了,有个重伤员冻死了……” 啪! “哼!岂有此理!” “可恶!” 李孟羲话音刚落,刘备怒了,关羽拍桌子了,张飞怒斥可恶。 然后刘关张三人怒气冲冲的就要去找人算账。 如果是民夫冻死了,刘关张三人不至愤怒,可伤兵哪个不是立有军功的生死弟兄,竟然把伤兵冻死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刘关张三人这要是一去,可能得杀人。 “慢!且慢!”李孟羲忙声止道。 刘关张怒上心头,叫不住的,说话间,三人就已跨出门外。 李孟羲无可奈何之下,气沉丹田,深吸了一口气,吼喝一声,“站——住!” 他这一声吼,吼的都破音了。 刘关张驻足回头来看。 趁机,李孟羲过去手拽着推着,把刘关张三人硬生生推回了屋里。 迎上刘关张三人询问的眼神,李孟羲挠了挠头,“听我说。”他说,“是这样。” “不是冻死的。” “也算冻死的。” “反正跟军医无关。” 刘关张:? “此为医理也。 方才我去巡营,军医田卜随口一句,他说往常行医之时,年迈老人,多死于夜深之时,尤以冬夜为甚,此是为何?” 停顿了一下,李孟羲仰着头打量人高马大的刘关张三人。 刘备所有所思,眉头一皱,看过来,“……何以如此?” “军医田卜还有众军医,他们说的是,五行之理,还有什么阴阳交替之机……” “原来如此!”刘备恍然大悟模样,点了点头。 李孟羲无语的看着刘备还有同样若有所思恍然大悟的关羽张飞二人,他很想说,你们都懂啥了,什么五行之理,什么阴阳交替,你们都听得懂? “某以为,与五行阴阳,并无丝毫相干。”李孟羲沉声说到。 “此只医理也,医理可解。” “因何老迈之人,多死于夜深之时,而白日少见有人终老而死?这白日与夜深,何异之有?” “盖白日暖,而夜深凉寒,尤以夜半之时,凉寒最甚。 躯体老乃者,体能衰微,白日之时,处温暖之中,人体机能旺盛,正如苗木于春日暖阳之中,茁壮康健;而待夜半之时,且凉且寒,体弱者处凉寒之中,血气凝阻不复白日之畅,脏器起搏不复白日有力,血气与脏器皆弱,于是夜深之时人亦衰逝。” 见刘关张三人听得投入,李孟羲继续道,“重伤之人,体魄比之老乃之人更为虚弱,老迈之时夜深亦猝,重伤之人亦然。” “此理只在冷暖,不在五行阴阳。” “军医众人尽职尽守,且伤兵众人皆有厚褥,不至冻毙。 然,昨夜有伤兵离世,却也因骤下大雪气温骤降之故。 于重伤体衰之人,虽有厚褥御寒,然远不足。” “依我军军律,为避失火,帐中禁止升火。其实,若昨夜在伤兵床铺左右升起篝火,则帐中温暖如火,伤兵决计不至死于寒夜。” “有此一失,乃军医众人未能尽知医理,在某未能早料,方至今日之失。” 李孟羲要是不说其中关键,谁人知晓伤兵会因为少了一堆篝火就死了。 刘备安慰到,“幸好羲儿你精通医理,若不然,我等迟迟难知此疏,不知还要枉死多少手足!” 看着李孟羲,刘备认真请教,“羲儿,既知此疏,那便劳烦你想想主意,也好来日少死些将士。” 李孟羲手一伸,“走,坐下谈。” 刘备忙闪身让路。 于矮几旁,李孟羲落座,关张刘备也落座。 整理了思路,李孟羲目光扫过刘关张三人,道,“重伤之人惧冷,要点便在保温。 保温之法,我已想妥数法。 其一,就如方才所见,夜间之时,可与伤兵床铺两侧点起篝火,以抵御夜深之寒。” 这第一法说出,刘关张三人微微点头点头。 “但这第一法,升火虽能暖整帐,可若在天寒地冻之时,伤兵床铺贴地,依然背下冰凉,篝火之法,依然有其不足之处。 故,某想起一法,可起火炕以暖床铺,火炕加之篝火,可使伤兵周身皆暖,可安其性命。” 火炕,刘关张三人都没听过,目露疑惑。 见此,李孟羲解释,“不过以土湖一土床耳,土床下有灶,灶中烧柴,土床可暖热如火。” 经此一解释,刘关张三人目露恍然之色。 土炕没啥复杂的,然而思路奇特,刘关张三人皆惊奇,床下边还能烧火,床还能这样垒。 “土炕之法,为保暖第二法。”李孟羲继续道,“可某思之,此法用于实战之中,难也。 试想,行军途中,仓促遇战,仓促有伤兵,再着人仓促垒炕,炕垒成,湿泥不干,难以立用,纵用柴草烘烤可立用,可今日垒炕,明日行军便走,明日还需再垒,繁琐甚矣。 依前例,三位可还记得,我军中陶匠营所建陶车否? 陶匠众人用黄泥于板车上湖一小窑,于是白日行军之时,窑中添柴,可边行军边烧陶,一个白日,一车一窑竟可烧得陶碗几十件之多!” “第三法,便是如此。 可着匠人做一大车,车上垒土炕,土炕上再架棚顶防雨,有此炕车,若有伤兵,不需匆忙垒炕,可立安置于炕车之上,再添柴于炕中,须臾之间,炕床可暖。 且有此床,纵行军紧急,纵雨雪交加天寒地冻,重伤之人可安身炕上,不涉寒冷,安然无恙。 此炕床不需甚多,军中携此床十架,便足以救助紧急伤重之人。” “妙啊!”刘备立刻忍不住拍掌赞道,“有此车,伤兵无忧也!” —— 与此同时,伤兵营中,此时伤兵营中每顶帐篷中都升起了篝火。 军医田卜此时到了妇孺营,田卜找了找了小孩子们,摸摸这个小孩子脑袋,再摸摸那个小孩子脑袋,然后田卜再摸摸他自己的脑袋,摸摸自己的手。 果然如军师所言,“婴幼体温最热,成人次之,老迈再此,体温盛则命强,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田卜骤得医道至理,心中激动不平。 田卜乃医术高手,一朝知晓了体温和身体机能的关联,瞬间,田卜便想到了许多治病救人的方略,念头瞬间通达。 田卜感慨,军师精通医理如此,真神人也! 何止田卜,军医营所有军医在这一日大受启发,医术瞬间有了飞跃。 自此日起,李孟羲在义军军医群体之中,人望无两,人所难及。 第五百九十四章 组织度的溃散 转眼,天快亮了。 天亮之后,该是立刻带人出城扎营,想到需要战兵们协助,李孟羲便建议刘备趁天不亮,立刻去向战兵们明述命令,待天亮,正好立刻就可调动。 刘备一想,也对,要是天亮再去申述命令,少说半个时辰忙不过来。清楚知道要在明日白天就把十几万人全安排妥当,时间很紧迫,一点耽误不得。 一夜没睡的刘备不做迟疑,起身便朝外去了。 刘备方走,张飞看天快亮了,寻思了一下,对关羽和李孟羲说到,“天快亮了,俺也得赶紧回去,天亮好打猎。” 关羽李孟羲赶紧起身相送,把张飞一直送到城外。 张飞带着几个骑兵呼啸而去之时,天彻底亮了。 视城外天地,白雪皑皑,一夜之间,一片银装素裹。 天亮之后,未曾多等,刘玄德派大量战兵满城动员。 除妇孺营以外,所有帐篷被拆卸,所有民夫被命令着聚集在一起,排队出城。 李孟羲站在城墙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漫长人流鱼贯出城。 昨夜,在选城外宿营之地之时,李孟羲选的东门,因他觉得,城外以西,地势最是开阔。 然而,刘关张三人却都说南门外好。 李孟羲不解为何选南门。 结果道理是,南边向阳,暖和一点。 李孟羲惊悟,这扎营除了得考虑地势,还得考虑太阳啊! 可不,以中原的地理纬度,南向太阳光就是充足啊,南边就是更暖和一点。 李孟羲还知道,虽然是还在下雪,天空阴沉无比看不到太阳,但是虽然看不到,太阳却还在那里,南向就是比西边温暖。 李孟羲有了深刻认识,若有朝一日,若冬日在某山时间扎营,定是得在山向阳一面扎营,因为向阳一面比背阳一面温暖太多了。 假设两支人数一样训练度等等各方面都一样的军队,一支军队扎营向阳面,一支则在背阳面。 则背阳之军,因为阳光少,因为更加寒冷,则会有更多士卒生病,柴火消耗会更大,为了维持体温,粮草消耗也更大。 向阳之军则士卒生病的少,柴火消耗的少,粮草甚至也消耗的更少。 若是行军之时,一日两日扎营是向是背无妨,可要是长久扎营,差别大了去了。 两支战力完全一样的军队,一支扎营向阳山坡,一支扎营背阳山坡,则一个月之后,向阳减员百人,背阳就得减员三百人。 本来双方战力是均衡的,可一个月之后,双方差距就拉开了。 由此,李孟羲感悟到了新的兵法要义,扎营相关,确切的说,扎营跟日光向背的相关。 大多时候,长久扎营是应该扎营向阳一面的,但不绝对,有时,反而应该避开向阳一面。 比如,是在春日,冻雪消融之时,于此时,或许向阳一面扎营会很危险。 因为,向阳一面雪化的快,雪层不稳,很容易发生——雪崩! 雪崩冲下来,一万人瞬间被活埋,天威恐怖如此。 于是,完整的冬日山地扎营与太阳向背的关系应该是这样—— 【深冬之时,扎营于山势向阳之南坡,向阳温暖,士卒可少伤损; 于春起之时,扎营则避向阳之谷,因春起为春雪消融之时,向阳之雪易跨易塌,一旦雪崩,满山积雪奔涌而下,十万大军一朝尽没。】 道理和中原北方的房屋多是朝南开门是一样的,南面开门,能接受更多的阳光。 这或许便是,风水一说。 人力准备是往南门外扎营,李孟羲站的就是南城墙上。 雪下的可大了,还在下,城墙上落了没脚腕深的雪。 李孟羲玩心大起,他去用手捧起雪,团成雪球,跟个孩子一样,用力把雪球从城头往下抛,他玩的不亦乐乎。 边上,关羽看着稚气未脱的李孟羲,笑得合不拢嘴。 十几万人的大肆调动,距离虽不远,不过是从城中调到西门外而已,可黑压压的人流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不停的从城中往外涌。 许久,可能有半个时辰,可能更久,城中才彻底空了下来。 看向城外,一片素白的雪地之上,黑压压的都是蚂蚁一般的人影。 城外安置扎营的刘玄德遇到了天大的麻烦,因编制混乱了。 义军编制成时,乃依托十二生肖旗并花费很大人力物力制作了好多营旗队旗,又花了很长时间训练纪律,这才勉强训练起近十万之众,同样因为义军的组织架构勉强建立起来,这才能在行军之时,依照十二生肖旗前后依次排列,近十万民夫能队列齐整,且行军一日两日编制依然整齐有序。 同样因为编制能成,之后与皇甫嵩连番对峙,涿州军才能十万人井然不乱。 依托于义军简单的编制架构,十二生肖旗,不管行军之时,扎营之时,鼠旗第一营第一队,到猪旗第十营第十队,整个顺序是依次排列的,这才约束可十万人的基本秩序和纪律。 可随着战事结束,义军入巨鹿城,满城扎营,巨鹿城中,建筑物密布,十万之众为之分割的七零八落。 地势的分裂,随之让编制溃散,若在野外行军之时,行军道路漫长,有足够的空间让旗帜从头排到尾,可在城中,这座破房子中可容纳十人,住不下的,只能到外面。 一队三十人,便被建筑物分割的七零八落。 义军驻扎巨鹿城,才短短三四日时间,之前行军作战几十上百里作战连番也没乱掉的编制,结果一入城,短短三四日,义军赖以自制的编制和组织度便崩溃了一半。 城外的十数万人马,能完好聚集于相应旗帜下的,不足半数。 剩下的,总是这个旗下多了几个人,那个旗下少了一些。 刘备视察一圈,惊讶的发现,最大的十二杆大,十二生肖旗顺序的都排错了。 可想而知,十几万人乱成了什么模样。 组织度形成需要长久磨合与训练,可崩溃,只需十几万人进了城乱七八糟住几天,结果,好多人就找不到自己的属旗了,属旗找不到,人就乱失去了编制,差点就倒退回了乌合之众的状态。 第五百九十五章 民心已安 刘备从早晨一直忙完了整个上午,终于把十几万人拉扯好了。 巨鹿城南门以外,离城池最近的第一排,从东到西,乃十二生肖旗鼠牛虎三旗,三十营,三百队,每队三十五人朝上不等,共计三万多人。 然后,往后再是兔龙蛇三旗,又三万多。 十二旗的编制横排三旗,竖四旗,总计十二三万的人在南门外开阔的空地上,整齐铺开。 身处其中的刘备看不到扎营整体状况,城墙之上,端着碗热腾腾的肉汤吃的很开心的李孟羲,居高临下的可以看到,城外乌泱泱的人海,跟棋盘一样,纵横笔直,方棱四正,很不错了,整个营地接近标准的一个巨大正方形。 然而,都这么好了,一旁的关羽却不甚满意。 李孟羲身旁,关羽负手而立,他凝目城外营地,眉头微皱,“还是,量量的好。”关羽自语道。 关羽是想起了和皇甫嵩对峙,听刘备和张飞说,当时四十里重围,每一步都是拿绳子量出来的。 依照刘备张飞二人的描述,四十里漫长,合围如同铁壁一样严实合缝,齐整如墙,当真是枪如林齐,人如羽盛。 刘备和张飞描述当时阵势满是赞叹,关羽因当时在巨鹿城据守,未曾亲眼目睹盛况,关羽深以为憾。 关羽很想亲眼看看,十万之众,拿绳子量好阵势然后齐整立阵,到底能齐成怎样程度。 城外又是十几万人扎营,完全可以拿绳子好好量量再立营的,可事出仓促,刘备只是匆匆扎下营寨,未曾特意去测量径长,于是足够齐整的阵势便不能得见,关羽深感遗憾。 刘备短时间是吃不上饭了,刘备一脚深一脚浅的踩着咯吱咯吱响的积雪四处奔走,早已是满头汗水。 扎营之事独刘备一人统筹,刘备自做主张做了一个决定。 十二生肖旗全部兵力,乃不到十万人,这十万人的十二生肖旗编制,乃是之前抽调了军中几乎所有可战人力,几乎所有男丁,连老弱病残都上了,加上战兵,才勉强不到十万。 可除去这十万,不在十二生肖旗编制之内的,还有五万妇人。 现在要以十二生肖旗编制架构为依托,然后整体管理轮换宿营制度,不在编制中的妇人们,成了额外部分。 刘玄德认真思索之后,索性,把五万妇人打散,按比例并入十二生肖旗编制之中。 十二生肖旗最早的编成,是在义军第二批大练兵之后,当时每一名新兵教官负责要训练三十至四十名士兵,这个数目一支维持着。 刘备将五万妇人均分至十万男丁之中,意味着,十二生肖旗每一级架构都要多二分之一的人,意味着每队人数从三十多人,膨胀至四十至五十人。 刘备的安排同样意味着,义军所有人,无论真正的披甲精锐战兵,还是民夫,还是妇人,全军所有人,全都归为一体,全都划入了十二生肖旗的编制之中。军政民生自此完全合一了。 等人力划分完,刘备终于开始分配宿营帐篷。 按帐篷大小和能容纳下的床铺,再分配以三倍于床铺的人数,这些人和帐篷匹配之后,再把人分成三个批次,然后,昨夜浪费了很多布匹,连夜召集可很多战兵赶制的小布块派上了用场。 在刘备身旁,跟着许多提着大筐子的亲兵,筐子里全都是印着墨迹的小布块。 亲兵们按批次把布块分别分于众人,第一批,分上边有圆形墨迹的布块,第二批,分上边有方形墨迹的,第三批,则是分三角形的。 分完,刘备对众人道,“发尔等的布都拿好了,莫丢了,日后就凭此入营避寒,谁的要是丢了,进不去帐篷,冻死莫愿!” 说完,刘备看向身后跟着的精干百夫长们,“去!就依如此,一帐分三倍人数,人分三批,各分图形,且交代清楚要藏好布块,交代清楚,丢了要军法从事。” 精干百夫长们得令而去,每名百夫长,身后跟三个襄助的士兵,每个士兵手里都提着大筐,筐子是三种不同图桉的布块。 上百名百夫长离开之后,按安排,百夫长们先是出营,走到营地之外,然后绕着营地外围分散,最后,才开始从外朝里的分发布块。 将布块分发十几万之众,且要高效快速,管理方法是重中之重。 若百名百夫长没有四面散开,没有约定好从外向里,那么人员之间工作区域会重复,很影响效率。 刘备所施行的这个高效管理方法,经验还是来自之前,来自之前的教导队。 之前行军之时,李孟羲发现队列训练单靠新兵教官一个人,很难向新兵们展示完整的队列动作,多人队列,必须多人配合才能施展。 于是当时,李孟羲便想出了教导队的方法。 要组建教导队,通晓整套队列动作的人有限,只有最早第一批练兵时的四十人才能胜任,而新兵队又多达一千多队之多,四十人得向一千多个队展示队列,分身乏术。 当时人力紧缺,训练遭遇不可不解决的难题,当时形势逼迫之下,必须得让有限的四十个教导人员,发挥最高的效率。 于是当时采取了精巧方法,扎营之后,营地收缩一块,教导队就从四角开始,挨着一队一队往里过,此便是当时实验出的最高效的方法。 若无教导队,若无教导队高效的传递队列知识的方法,那么义军练兵进度得慢上数倍,练兵慢上数倍,成兵同样得慢,那么之后面对皇甫嵩时,就没有了十万之众的可战人力,就没有之后了。 可以说,教导队从四角往里挨个展示队列的方法,直接决定了义军与官军对峙的最终成败。 此完全是小节决定了大局。 刘备本无杰出的管理水平,可一路行来,诸事繁忙过手,刘备能力还是提高了许多。 刘备特意令百夫长散一圈再往里进,这个方法不过是当时教导队方法的翻版而已,可若无此法,今日天晚之前,宿营之事完全没可能安排完,最可怕的后果将接踵而来,因为宿营没安排完,好多人就没办法进帐篷睡觉,天寒地冻的,不是少吃了顿饭那么简单,会死人的。 幸而,百十个精干百夫长调配得当,从四面八方朝里过,一人负责一块,能发挥最高的效率,完全能在天黑之前把人安排完。 最重要的活刘备分于百夫长们了,他本人去巡营。 随便找了一顶帐篷走进去,正巧是战兵们抱着稿席铺盖往帐篷里丢,刘备一看,帐篷里都是雪,方才扎帐篷的时候也忘了交代把雪先铲走了,刘备眉头不由骤起。 稿席摊在雪上睡岂能好的? 得铲雪。 出了帐篷,刘备立叫过亲兵,令亲兵带人回城,将城里所有铁锹拉出来。 “板车,板车一并拉出来。”刘备补充道。 亲兵匆匆去了。 此时,已经是下午了。 雪依然还在下,天色依然昏沉。 李孟羲在城头已经呆了半天看了半天,刘备还是没忙完。 忽而,李孟羲看见有一大队战兵从营地走出,回城来了。 李孟羲疑惑的看着。 一段时间后,李孟羲又看到,回城的战兵们拉着车,车上放着许多铁锹,又出城了,他们显然是要做些什么。 只看了一眼,再朝远看了一眼白茫茫的扎营地,李孟羲恍然,得扫雪的,把营地里的积雪都扫走,营地的整体温度能高上一度,能温暖许多。 随之而来,李孟羲意识到一个问题,扫雪得需要扫把,可是,军中扫把缺的不忍直视,全军上下,一座城,十几万人,这么大体量,找不到百把扫把。 想到这里,李孟羲眉头不由皱起。 他所想到的有两点,第一关于技术,扫把这玩意儿,如果大量生产,技术难度不大,可,原料哪里来?树枝? 第二点,想到扫雪需要扫把,想到清理积雪之时,只有铁锹会很笨拙,扫把必不可少。再想到总有扎营雪中之时,清理积雪为要务,且平日营地打扫卫生也需要扫把。 原来,军队的辅助工具除挖掘用的铁锹锄头,除砍柴开路的斧头锯子以外,除割草收麦的剪刀以外,扫把这玩意儿,竟然也会是必须品。 依早前设计,军中工具应该尽量通用,以降低后勤压力,既,可以做兵工铲,一把兵工铲,可以当斧头,当铁锹,当锯子,当锄头,还能当兵器,带一把兵工铲,等于带了斧头铁锹锯子锄头和兵器,等于能少带七把工具,通用工具对后勤运力的节省很是可观。 依照通用工具的思路,那么,扫把这玩意儿,除了扫地,还能兼备什么功能以节省运力? 李孟羲想了半天,没有。 扫把什么功能也不能兼容,扫把除了扫地,别的什么都干不了,也就在守城火攻的时候,扫把多少算个扎好的柴捆,能立刻点燃起来往城下丢,除此以外,别的功能不可能有。 再有,若在扎营之时,扫把哪怕一人配一把都无所谓,但在行军之时,总不可能腾百十辆车拉扫把吧? 那么,扫把这种特殊的辅助工具,配备多少合适? 李孟羲深思熟虑之后认为,配备十几二十把,有的用,能有十几把扫把在需要布设疑兵之时把扫把栓马尾巴上扫烟尘,就够了。 扫把不同铁锹锄头之类,锄头铁锹没带就是没带,根本不可能立刻原地制造的。 而扫把,野外随便找些树枝,立刻就能做一堆,纵是行军之时一个不带,扎营之后,遣人去收集树枝,顷刻间能制造大量扫把,然后扫雪的工具有了,平日清洁营地卫生的工具也有了。 综而述之,扫把这玩意儿,带不带无所谓。 城外,刘玄德依然忙碌着四处巡视。 战兵们拉着许多铁锹回来了,将铁锹分于民夫众人之后,整个营地,无数人热火朝天的拎着铁锹铲雪。 冲突便在此事爆发了。 流民之中,一人把雪铲起来往东边撂,一人把雪往西边撂,相互干扰,两个人因此闹了矛盾,然后互相拿着铁锹疯狂的把雪往对方那里铲,不一会儿,就打起来了。 当附近巡逻的战兵赶到时,两个打架斗殴的人抱在一起滚在地上撕打的浑身是雪,边上,民夫们都在劝架。 战兵来,喝止了欧斗的两人,两个打架的家伙立刻停手。 不一会儿,刘玄德匆匆过来,看了现场,刘备脸色不好,下令斗殴的两人一人五鞭子。 一点没管到,可就又出事了。 刘备后知后觉的发现,扎营扎的太紧凑了,中间留的路太少,且,让铲雪的时候,忘了交代把雪铲到路边统一运走,一个没交代,就有人打起来了。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刘备立刻叫过传令兵,令通达全军,雪统一铲到路边,不能乱作堆砌。 不过一个小小的插曲而已,从中倒能显出很多问题,其一,刘备扎营之时,考虑很不严谨,留的路太少,这是刘备个人问题。 其二,民夫斗殴,严格来讲,算是军纪不严,但民夫本就只是稍有训练,算不上真正的军队,问题不大。 其三,战兵至,欧斗立止,纪律可圈可点, 其四,民夫欧斗之时,附近的其他民夫都赶过来劝架,这一点最是关键。 想,如果是本来的黄巾流民之中,黄巾流民之中,有人打架,旁人冷眼旁观,麻木不仁,谁肯出头惹麻烦? 如今,有人欧斗,立刻出来一大群热心的人出来劝和解斗,这番情景,跟在村里左邻右舍差不多了,甚至比在村里更和谐。 寻常村里,两家斗殴,升斗小民人微言轻有时甚至不敢劝架。 而现在处身义军营中,民夫们丝毫无有顾忌,丝毫没有冷眼旁观,很关切的劝两个打架的人以和为贵,伤着咋办,值不得,等等之类。 话里话外,真是为当事人好。 村里左邻右舍最好的邻里关系,也不过如此。 而要知,义军编制尚新,民夫们普遍都没熟人,四周都是不熟的面孔,一群民夫们为生人能出声劝和,这说明,义军十五万之众,彼此与彼此之间,全都有如左邻右舍一般。 全军十五万,任凭任何一地有人斗殴,左近民夫众人必然出来好心劝架,绝无冷眼旁观之可能。 以此细微观之,如今义军虽依然束于军旅,未曾化而为民,然,民心已安。 第五百九十六章 建火炕遭遇的麻烦 李孟羲所说的土炕,在李孟羲看来,是微不足道的小技术而已,然而在刘备关羽看来,土炕一物,关乎到伤兵生死,实乃重中之重。 还是下午,刘玄德扎营事务还没忙完,南城墙外,关羽道,“羲儿,趁有空,咱去垒炕吧。” “好吧。”李孟羲道。 垒炕李孟羲认为不难,不过是拿土垒一个高高的床而已,唯一有难度的地方,是在床面本身,用黄泥去铺悬空的床面,能不能经得住人李孟羲很怀疑。 对汉末土工技术所知不甚详细的李孟羲,实在想不到该如何用黄土搭建出结实的床,还得用专业人士。 今日关羽本来已经找好了建造匠人准备去大陆泽测量土地准备来日建营的,可因为城里要迁营,关羽因此没能动身。 下了城墙,关羽唤来建造匠人几十人全交到李孟羲手下听命。 建造匠人,还不是一般的泥瓦小匠,是关羽特意寻找的有参与过盖造深宅城池的大匠,也就是说,这几十个建造匠人,连城墙建造都能知道个一二。 土炕结构简单,李孟羲抽出腰间短刀,在地上草草花了一个土炕床的简图,然后给匠人们讲解道,“说来简单,不过是黄土堆起一火灶而已,灶上再搭床,此便为火炕。” “难的在于,军中缺少砖石,某不知,徒以黄土垒砌,床经不经的住人。” 安静了一会儿,看过李孟羲所画的半图,为首的建造匠人朝李孟羲拱了拱手,说到,“黄土能经的住。” 李孟羲不无怀疑,“……经得住?当真?” 匠人点头,“经得住。” 李孟羲疑惑依旧。 边上,关羽出声,“哎,给军师好好讲讲,讲详细。” 建造匠人于是四处寻摸,想找个棍什么的,见状,李孟羲把刀递了过去。 接过了刀,匠人在雪地上边画边将,“这样,军师且看。 要是平的,是经不住人的。 先用黄土湖一穹拱之形,待干,复于穹窿之上铺以平土,如此,床便惊的住人了。” 经建造匠人这一解释,李孟羲再看着匠人所画的一个半圆拱形上边再加一个板儿的形状,瞬间,李孟羲看懂了,这玩意儿竟然跟拱桥一样的原理啊。 拱形承重能力很强的,鸡蛋承重能力强,也是如此。 黄土平铺,脆弱的很,经不住的人。 但先搭一个土拱,然后再于上面放床,完全可以承受住人的重量。 看鸡蛋壳那么脆弱的材质,上边放铁板都压不坏,就是如此。 “妙啊!”李孟羲赞叹,开心的蹦哒了一下,还拍手。 看着一众衣衫褴褛满面沧桑的匠人,这么一群普普通通的匠人,会有如此巧妙的构思。 大汉工技高朝,李孟羲再一次感慨,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 偶得一建造良法,土炕,承重的桥梁,城门洞,战车,等等所有需要承重的结构,都可以用这个穹窿方法。 依照习惯,李孟羲从腰间拿出笔和一小卷白绢,毛笔被冻的邦硬,李孟羲把毛笔笔尖放嘴里放了一会儿,化开了结冰的墨水。 “呸!”一口吐掉吐沫。 提笔,李孟羲很认真的记录下方才匠人所画的穹顶结构,他还连连照着匠人的草图看。 匠人们都觉得活泥垒土这玩意儿不值一提,然而见李孟羲慎重无比的将匠人自己都看不起东西认认真真的记下来,第一次,匠人们有了被尊重之感,匠人们第一次有了错觉和迷茫,他们错觉自己个挺重要?他们错觉,就垒个土而已,值得拿白绢记下来? 画完了穹窿结构,李孟羲备注下,【火炕,桥梁,门洞,攻城车辆,等等需承重结构,皆可用穹窿。】 记完,李孟羲把白绢叠好,揣进怀里。 李孟羲比匠人们更熟知火炕,李孟羲清楚知道,火炕不仅仅是一张床而已,还可以是大通铺,是很长的一整张床。 带着匠人们,李孟羲去找适合建火炕的地方,满城巡视,满城都是断壁残垣,苍凉的很,好屋子没几座。 最后,李孟羲索性去伤兵营,直接在伤兵营那块找地方建。 垒炕所需,泥土,麦秸,还有泥刀,还有模具。 到需要模具的时候,李孟羲又后悔把木匠们全都调出去了,就说,木匠作为一个万用工种,能解决九成九的突发技术问题。 木匠们所需的模具是垒穹窿时起支撑作用的半圆支撑架,不管这支撑架做着好不好做,李孟羲坚信若匠营的木匠们在这儿,一会儿就能把架子做好。 可,木匠们一个不在,无奈的很。 最终,实在没模具用,建造匠人们说用大桶也行,这才勉强解决了问题。 建造所需的黄泥,李孟羲派好多人提着筐子背着锄头出去挖土去了。 所需的和泥的水,城中就有水井,就近担一些水很方便。 和泥的麦秸得处理一下,得弄碎一些。 铡刀没有,但军中人力充足,环首刀卡卡一阵剁,碎麦秸剁了一堆。 很快,没用多久,一切准备充足。 开始搭建火炕,匠人们先把桶一个接一个对起来,排了长长一横,然后用扁担挑着黄泥,直接把黄泥往桶上倒。 片刻之后,待黄泥有一定数量了,匠人们拿着破木板砍成的泥刀,把黄泥一点一点往桶上湖。 伤兵营平日无事,很闲,无所事事的伤兵们觉得有趣,不少人一瘸一拐的出来看。 有人问,“这是垒啥吗?” 李孟羲道,“做好你就知道了。” 因人力足够充沛,很快,一道长长的炕湖好了。 炕湖的跟个兵马俑一样,横在地上长长的一个半圆柱。 建造匠人的首领过来说,幸好天冷,泥巴一会儿就冻硬,一会儿就可以撤农了。 李孟羲听得新奇,咦?冬天有利于建造吗?黄泥穹窿在冬天更容易固定? 照这么说的话,嗯……冬天不是一无是处。 觉得知识有用,李孟羲便又很当回事的拿出白绢开始记。 李孟羲记得是,【冬日之时,软泥撘造极易固形,有利建造】 边上,那个建造匠人是识一些字的,看李孟羲又在写啥,建造匠人忍不住探头来看,结果看到李孟羲写的东西,写的只是软烂泥冬日易固,只是这个,建造匠人首领都不知作何感想了。 如匠人首领所说,幸好天冷,脱模容易。 不大时间,匠人们把木桶从炕洞里取了出来。 李孟羲过去看,他看到黄泥真个就冻住了,直挺挺的一穹窿结构立在那里。 接下来,李孟羲觉得该是用火了,该是用柴火把泥土烤干的过程了。 此时,李孟羲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因为天冷,黄泥直接冻住了,所以塑形容易,可用火一烤,岂不是立刻黄泥就变软了,炕直接就垮了? 李孟羲拿着问题去向匠人们请教,匠人都笑,“不会垮,直接干了。” 李孟羲疑惑不减,“怎么不会化了?泥巴冻硬了,火一烤不就化了?” 边上关羽也忍不住笑了,“黄泥又不是冰凌,怎么会烤化?” 李孟羲不由回头看了关羽一眼。 黄泥不是冰凌,这是什么道理? 经验丰富的匠人们,还有关羽,都说泥巴不会化了,只会越烤越硬。 李孟羲想不通之中的逻辑,他只能等着看看,看看用火烤泥巴到底会不会垮掉。 后勤队拉来了柴火一车,众人把木柴填到了灶膛里,然后点火,火焰在灶中烧了起来,火势汹汹之中,随之,浓烟也飘了出来,近处都站不了人,呛人的很。 抬头看了看天色,李孟羲不确定天黑之前火炕能不能烧好,为尽可能提高效率,尽管知道军中染料贵乏,李孟羲还是下令把柴火堆满泥炕,然后里边烧外边也烧,整个泥炕,被火焰完全包围了。 不惜工本之下,约莫还不到半个时辰,堆在外边的柴火烧光了,灶中的柴火还在慢腾腾的烧着,烟依然很呛人。 经实验,李孟羲发现,火一烧,确实土炕直接变硬了,而没有化了垮了,这让李孟羲迷茫,他仅有的那点知识不够用了。 难道黄泥的形态是不可逆的吗?如果是水,水遇冷结成冰,遇热就再化成水。 而黄泥,遇冷冻的邦硬,遇热被烧的更加坚硬,再热的话,估计都烧成陶器了。 觉得土炕应该已经烧的差不多了的李孟羲,令众人撤下柴火。 烧得黑漆漆的泥炕待柴火从灶里撤出之后,李孟羲亲去查看,他走过去,摸了摸,泥土很是烫人。 问一旁匠人,“这烧好了吗?能睡人了吗?” 匠人拿手摸了摸,又反手曲指磕了几下,“妥了。” 专业人士发话了,妥了,能睡人了。 李孟羲看向四周看热闹的伤兵们,“炕好了,去,把铺盖拿来,睡上试试!” 伤兵们响应踊跃,抱着铺盖被褥就来了。 炕床横长将近三丈有余,铺的下十张床铺。 待伤兵们铺盖被褥整齐的铺好,李孟羲下令,继续往灶膛里填柴烧火。 李孟羲以为,火炕已经好了的,可以使用了。 然而,随着灶膛的柴火开始燃烧,很快,睡在前头的那个伤兵待不住了,说烫的热。 李孟羲还以为这正常,靠前的就是热,前边有点烫,后边刚刚好。 然而又等了许久之后,当李孟羲脸上挂着自信的笑意问炕上伤兵们,问暖和与否,气氛沉默了。 好一会儿,一个伤兵说到,“刚还有个热乎劲儿,这会儿凉了。” 李孟羲愕然,“怎么会?” 都烧半天了,能会不热?方才靠的近那家伙不是热的受不了吗。 带着疑惑,李孟羲过去查看,他到火炕后边拿手一摸,还真的是,入手一片冰凉。 李孟羲奇怪无比,一开始他觉得是炕湖的太厚了,热传不到上面,可也不对,建炕的时候厚度前后是一样的。 李孟羲又认为,是不是炕建的太长了,可再一看,并不算太长啊,为什么在炕正中间都不带一点热的? 不应该啊,电视上的炕,不是能睡十几甚至几十人吗? 要是热度只能传递到一半,那炕还有必要垒那么长吗? 一定是哪里有了问题。 李孟羲朝灶头看去,灶里出来的烟很大,烧灶的那个人被呛的咳嗽连连。 李孟羲眉头紧皱起来,他脑海中努力思索与火炕的相关信息,想弄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不应该啊?”李孟羲滴咕,“为何这炕盘好了,一点不热呢?” 这时,有声音从旁边响起,“羲儿,炕如何,某不知,但【盘】之一字,乃如蛇之盘也。 你这炕直来直去,是否应是来回盘绕之形?” 李孟羲回头看了关羽一眼,灵光突然一闪,李孟羲感觉隐约抓到了什么。 (盘炕,为什么叫盘炕?蛇一般,弯弯曲曲?为何弯弯曲曲?) 李孟羲只能想到,弯弯曲曲只能增加路径。 炕,为何增加路径…… 火道? 火道弯弯曲曲增加长度,这是为了…… 李孟羲忽然瞪大了眼睛,“明白了!是提高热利用效率!” 他想明白了,如果灶里的火直来直去,那么火焰加热路径就很短,但如果火道弯弯曲曲,则等于火焰的路径长了十倍,火焰作用于炕的时间就长了十倍,热利用效率因此大大提高。 原来如此,盘炕之所以叫盘炕,不是凭空叫的,【盘炕】这个名词之中,本就包含着技术的关键步骤。 所以,炕没做好,忘了盘了,炕跟灶不一样,炕的火道得跟迷宫一样七拐八折。 还有,为何炕干烧不热的问题,李孟羲也想明白了。 是没有修烟囱的缘故。 因为没有修烟囱,火炕里边太深,氧气不够,所以柴火在灶头烧的时候,火只有灶头有,因为没有烟囱,气体没有流通,烟和火就不会往后边流动,所以烟会倒呛出来,所以火只集中在灶头烧,所以整个炕灶头热的睡不了而后边凉飕飕的。 火都没有向后跑,肯定凉飕飕的。 想明白了,忘记垒烟囱了,忘记盘火道了。 李孟羲挠了挠头,迎上周围的目光,“扒了,垒烟囱。”他朝匠人们说着。 —— 匠人们吭吭哧哧把炕后边扒了,扒出了一个洞,然后在李孟羲的授意之下,直接把几个木桶毁了,桶底一敲,只剩个木圈,然后木圈一个接一个接了筒子,再拿泥一湖,一个简易烟囱立刻成了。 烟囱垒好之后,李孟羲再让人烧火,火在灶里烧起来的时候,烟不往外呛了,烟顺着火道穿过了整个炕底,从烟囱里飘了出去。 片刻之后,满炕都热了。 不仅如此,因为空气前后流通了,火往后边流动,热力分散了,炕头那里温度没有那么高了,炕头也能睡人了。 火炕算是成了,可用了。 成炕关键,在有烟囱,在有烟火前后流动,只有烟火前后流动起来,炕才能从前到后都热起来。 炕的高效与否,则在火道,火道如蛇盘旋蜿蜒漫长,方能节省柴薪,提高火焰利用效率。未盘火道,则大火烧一整夜才能保证一夜全炕皆暖,盘了火道,小火慢悠悠烧一夜,同样全炕皆暖。 大火一夜小火一夜,省下的柴薪何止十倍百倍? 第一个火炕草草成了。 虽然火道没盘,但烟囱通了之后,只要烧着柴,夜里睡炕上就不可能冷。 第五百九十七章 饺子 火炕垒好,一项大事解决。 之后,李孟羲就近去找了军医们,昨日所想,饺子这玩意儿是绝好的御寒药材。 做饺子时,羊肉加姜,再加点别的什么药材,能让饺子的御寒能力达到最强。 召集了军医众人,李孟羲道,“我有一药,服之可御冬寒。 只是,药方我只有一半,诸位精通药理,可能替我补足全方? 此药方为——羊肉加以生姜,或加其他生热药材,裹面煮之,药食两用。 诸位以为,除羊肉生姜以外,还应加何物?” 李孟羲发问,军医们七嘴八舌的交流起来。 军中军医个个乃田卜亲选,田卜这人医术绝佳,能让田卜看上眼挑为军医的,水平也不低,绝非一般草医可比。 这一众良医们交流道—— “羊肉燥热,姜也乃发热之物,此两者服之,立生热发汗,确可御寒。” “……性热之药,还能加何物?”一军医问旁人。 旁边一中年军医捋了捋颌下花白长须,低眉沉思道,“发热之药,半夏,苍耳,蜈蚣等,皆可……” 一句话还没说完。 “不妥!”旁边有人出声反驳,“只为御寒而已,蜈蚣毒物勐药,岂能滥用?” 被人驳斥了,中年军医不以为忤,反而面露微笑,看向驳斥他的那人,点头,“是极!蜈蚣当慎用之。” 旁边,另一军医插话,“苍耳可。半夏不可,半夏与羊肉冲逆。” 又有人插话,“用麻黄如何?” “麻黄可也。”一旁的军医同僚评估了一下麻黄效用之后说到。 “桂枝如何?”田卜也插话。 边上先是一人道,“桂枝可。” 紧接着又一人反驳,“不妥!若用麻黄,就不可再加桂枝,桂枝若用,不可添麻黄。” 众人皆赞同。 就这样,李孟羲就看着这一大群军医你一句我一句讨论的火热无比。 李孟羲看着看着便笑了,此情此景,颇像学术讨论的情景啊,学术之风,很正啊,这才对。 良久之后,经一众军医经过群思群策,一再论证之后,将四个药方(食方)交给了李孟羲。 第一方,羊肉,姜,桂枝,苍耳,葛片,黄连。 第二方,羊肉,姜,当归,川芎,皂角。 第三方,羊肉,姜,艾叶,白芥子,乌头,红参。 第四方,羊肉,姜,陈皮,肉桂,丁香,花椒,朱萸,小茴香。 李孟羲拿到药方之后,下意识的数了一下,一数,四个药方,每一个药方药物都不同,总涉药材多达十七个之多。 李孟羲都惊讶了。 也不知,医圣张仲景所发明的初代饺子,用的药材有没有这么多。 反正,军医们给饺子配方,用的药材可真的多啊。 李孟羲对军医众人道,“劳烦众位将这四份药方各配一份给我。” 军医们便去忙碌了。 不久后,田卜过来了,田卜尴尬到,“军师,有些药材没有……” “没有的话,无妨,有啥配啥。”李孟羲道。 得了李孟羲的许可,田卜放心忙碌去了。 一段时间过后,田卜拿了四份包好的药材过来,田卜还很细心的把药材给用药臼打碎了,把药物处理成了粉末,方便李孟羲拿去用。 拿到了药材,李孟羲仰头想了一下,还得肉,别的肉还不行,得羊肉。 转去蓄养家禽家畜的地方,李孟羲找到了羊,军中所蓄养的猪羊不多,羊才六头,且六只羊普遍不够大。 李孟羲挑了一只最大的羊,左看右看,他觉得这羊还能再长一段时间。 犹豫了又犹豫,李孟羲再一想,反正是为了实验药方,又不是单纯的吃肉,把羊早些杀了,无妨。 于是,李孟羲牵走了一只羊,再找到屠匠营,令屠匠营立刻把羊杀了。 幸好屠匠营没有全跟张飞出去打猎,不然杀猪宰羊的人都没有。 李孟羲再次感慨,军中需要时刻有技术人员待命的,除木工,屠匠也需要时时待命,以在战马牲畜突然暴毙之时好立刻处理。 羊体型小,很好杀,屠匠们工具充足,支起门板,一杠子砸羊头上把羊砸死,羊抬门板上,不一会儿,放血剥皮分肉行云流水的做完了。 李孟羲道,“帮我剁二斤羊肉,你们自己留些羊杂,其他的送去伤兵营。” 为首屠匠挑了最好的肉卡卡一阵剁,给李孟羲剁了两斤很好的肉糜。 肉有了,陷儿也有了,还剩面。 —— 夜晚将临。 当忙碌了一天的刘备疲惫不堪的回城主府中,李孟羲见刘备回来了,笑道,“玄德公,正等你回来。” 说着,李孟羲指了指矮几上浅盆中一些白面做的吃食,“此是饺子,乃我与关将军一起包制,正好煮了一块尝尝。” 饥肠辘辘的刘备听闻有好吃食,笑了,“好!那便尝尝。” 李孟羲嘿嘿一笑,他脸颊上还沾着面粉。 饺子不多,只有四十个,十个十个放一角。 而且吧,李孟羲本人并不会包饺子,他只是勉强活了面,勉强把面干成了面皮,再勉强把肉和馅儿塞进了面皮里,然后给捏起。 与其说李孟羲是包的饺子,不如说是难看的面团子,一点饺子的样没有。 李孟羲不会包,关羽手更笨,关羽捏的饺子更难看,李孟羲包饺子的时候,多少还有点经验,知道小心的捏。 可关羽包的时候,用力过大,不是这里捏破,就是那里破,破了的饺子关羽再捏面去湖,最终关羽的饺子是湖了一层又一层的面,比李孟羲包的“面团”大了两圈。 热水早已煮好,李孟羲先拿左边十个,拿去放热水里煮。 饺子入水,李孟羲就不再放了。 刘备奇怪,“何不一并放入?” 李孟羲答,“不妥!我向众军医去问药方,军医们给我药方有四个,药方各有相冲之处,不能混食。” 刘备诧异了,这不是吃的,还是药。 围在陶瓮左右,刘备关羽李孟羲三人盯着瓮中沸水中上下起伏的白色面团,安静的等着,谁也没说话。 李孟羲自家人知晓自家事,他很清楚自己包的饺子就是个垃圾,面皮厚的要命,不煮久一点,根本煮不熟。 第一锅饺子煮了很久,李孟羲看再煮下去,估计要煮烂了,他这才拿碗把饺子捞起。 捞起的饺子拿碗盛起,李孟羲单手端给刘备,“玄德公,你先吃?” 刘备哪能跟李孟羲抢。 “不不,羲儿先吃。” 李孟羲便不再推让,饺子刚煮好,肯定很热,凉凉再吃为好。 紧接着,李孟羲又煮第二批十个饺子,再煮第三批十个。 当三批饺子都煮好,三碗盛好,李孟羲端起自己的碗,看了看刘备关羽二人,“开吃!” 说罢,他当先拿快子夹起一个饺子,迫不及待的啊呜一口。 然后,就叫他表情凝固在了脸上,表情略扭曲。 刘备关羽两人还未注意到李孟羲的变化,当刘备关羽先后去尝了饺子,只尝了一口,两人停下了,面色古怪。 “羲儿,这面食里,放的是?”刘备看向李孟羲问道。 “羊肉,姜,当归,川芎,皂角。”李孟羲放了碗快,吐着舌头答到。 “关将军的馅料乃是羊肉,姜,艾叶,白芥子,乌头,红参。” “至于我的,羊肉,姜,桂枝,苍耳,葛片,黄连。” 刘备诧异无比,“黄连?苦么?” 不提苦还好,一提李孟羲眉头就皱了起来,李孟羲郁闷无比的说,“我知黄连会苦,未想,会如此苦涩。” 看李孟羲窘迫的样子,刘备哈哈笑了。 刘备大约是看明白了,三人分食三种不同的药方,大抵是要试试哪种好用。 刘备看着李孟羲笑问,“羲儿,你是要我俩试药来了?” 李孟羲不加掩藏的道,“正是。我军居所不足,民夫众人御寒衣物亦不足,军中柴草亦不足,故,某想试试以药食御寒,能不能稍抵寒冷。” 试药便试药,且是为正事,刘备点了点头,“难怪辛涩难咽,良药苦口啊。” 说罢,刘备看了看碗里饺子,再看看叨着饺子不忍再尝的李孟羲,想到李孟羲的饺子里有黄连,刘备道,“来,羲儿,咱俩换换,你的有黄连,可苦……” 说着,就要跟李孟羲换碗吃。 “不必,不必!”李孟羲赶紧把碗端一边拒绝,“药方相冲,不能乱吃!” 李孟羲不太了解药理如何,不知不同馅儿的饺子混着吃会不会中毒,他不敢冒险。 刘备看李孟羲不换,只能作罢。 —— 继续吃饺子,刘备三人表情一个比一个拧巴。 刘备吃的饺子里,除羊肉算是正口感,姜这玩意儿可不好吃,当归也苦,川芎涩,尤其是皂角,皂角吃上一口,舌头火辣辣的蛰着疼。 刘备吃的表情都扭曲了。 再说关羽,关羽的饺子,馅儿又不同了,关羽的馅儿是羊肉,姜,艾叶,白芥子,乌头,红参。 在关羽的馅儿中,正口感同样只有羊肉,姜难吃,艾叶苦的,芥子压碎了没多大味儿,可跟沙砾一样牙碜,乌头又苦,红参一加,更牙碜。 关羽吃饺子吃的梗着脖子,面目都狰狞了,太难了。 最狼狈的当是李孟羲,李孟羲饺子里,有桂枝,有黄连,桂枝酸涩,尤其黄连,这可是黄连哎!俗话说,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 黄连的苦是首屈一指的。 黄连饺子一口咬下去,李孟羲只感觉舌头都麻木了,嘴里只剩下生硬的苦涩。 强忍着难吃,干脆囫囵下咽,本着要么苦一阵要么苦一个时辰的想法,李孟羲一咬牙,风卷残云的把十个饺子全吃了,一气吃完。 李孟羲的勇勐,让刘备和关羽看的都诧异了。 黄连饺子吃完,口中的苦涩感经久不去,忍无可忍之下,李孟羲去找了清水,狂灌半碗,略把苦涩压了下去。 这顿饭吃的,简直跟酷刑一样。 死囚都没受过这种虐待吧,李孟羲不很确定,可能是哪里出问题了? 真正的药用饺子,难道真就这么难吃? 之后,刘备关羽也吃完了饺子。 跟李孟羲一样,吃的时候都不尝,囫囵下咽。 吃完,两人也去找水漱口去了。 篝火旁,三人围坐一起,良久无语。 要是往常,李孟羲辛苦忙碌的成果,刘备无论如何会夸赞一番,夸李孟羲学识广博之类的。 可今夜,李孟羲做的这饺子,实在是难吃,难吃到刘备嘴张了张几张都不知该如何违心夸赞。 片刻之后,李孟羲出言打破了沉默,“还有十个饺子未煮,明日吧。可惜三将军不在,不然我四人,刚好试完四个药方。” 说完,李孟羲看着刘备关羽二人,笑道,“我等可静等半个时辰,看看药效到底如何?” 刘备关羽皆点头,“等等看看。”关羽道。 之后,三人静静的等着。 —— 半个时辰之后,药效开始起效。 李孟羲明显感觉到喉咙开始发干,呼吸道道干热,连出气都明显感到呼哧呼哧的热气,效果很立竿见影,发热效果良好。 一直坐着不动,李孟羲感觉身上出了好多汗。 虽说不是汗如雨暴,可汗不停的在出。 “如何?”用手背擦去额头上的汗,李孟羲抬头问关羽二人。 “热。”刘备答,刘备用袖子正擦汗,已不知擦第几次了。 看向关羽,关羽脸色更加红了,关羽抬起袖子拭了拭额角的汗,朝李孟羲笑道,“不觉冷了。” 明明外边飘雪,屋里也是冰凉,可这会儿,热的只想褪衣服。 经三人亲试亲证,【饺子】这玩意儿,虽然难吃的狗都不吃,可生热御寒之效很是持久,的确能用来抵御冬寒。 虽说饺子难吃的要命,但甭管好吃不好,就说,发热没有?热是不热? 反正是,吃完了饺子,这夜李孟羲早早回去睡觉时,燥热的睡不着了,而且频繁口渴,怎么喝水都渴。 且,盖上被子,太热,会不停出汗,不盖被子吧,有点冷,冷就算了,属于是虽然感到冷,但是处于冷热矛盾之中,明明体表寒冷,腹中却一片火热的感觉,身体热从内里往外升腾,热不能止。 夜里,因口渴起床喝水十几次之多,李孟羲迟迟难以入睡,他睁着眼睛看着朦胧的黑暗,心中直感慨一句,军医牛逼奥,这药方发热时效这么长。 第五百九十八章 捕雀网 腊月四日,一大早,李孟羲还没醒,弟弟小砖便醒了。 雪依然还在下,昨夜又是一晚大雪,可冷了。 早起的小砖本想起床,可刚钻出被窝,小砖冻的又缩了回去。 弟弟这一阵乱动,李孟羲被吵醒了。 李孟羲睁开眼睛,发现弟弟早醒了,正瞪着大眼睛看着自己,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瞪了半天,“小砖,起!”李孟羲忍着困顿,艰难起床。 草草穿好衣服,里衣,外衣,皮毛裘衣,外边再披一披风,厚厚的数层衣服,一点都不冷的。 弟弟也是一般衣着穿好,李孟羲替弟弟整理了衣服,拍了一下弟弟的脑袋,“走,咱出去。” 出了卧室,到了院子里。 “哇!”弟弟看到院子里厚厚的白雪,惊叫了一声,弟弟昂着头,小手指着雪,“哥哥,你看,是不是可多雪?” 昨夜吃了黄连,早上起来,嘴里还有苦楚的味道,一口口水吐掉,李孟羲看着院子里纷扬的雪好一会儿,“是啊,雪可真大。”李孟羲道。 若放在两个月以前,李孟羲看见壮观的大雪,当能有无穷的欣赏。 可这数月以来,李孟羲明白了民生多艰意味着什么,壮观的大雪意味着寒冷,意味着很多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人会冻死。 壮丽之下,是死亡累累。 “哥哥,你看!那你有个小雀,你看,你快看!” 弟弟突然惊喜的叫了起来,用力晃李孟羲的胳膊,打断了李孟羲的沉思。 李孟羲看去,看到院子里白雪之上,有几个小麻雀蹦蹦跳跳的在雪上啄食。 弟弟怕大声音吓走了麻雀,他压低了声音很小声音的跟李孟羲说,“哥哥,你给俺逮住他吗?” 雪,麻雀,在雪上捉麻雀。 李孟羲脑海中浮现了一篇学过的课文,《少年闰土》那一课,小闰土抓麻雀的时候,会在雪地上撒一些瘪的谷子,然后拿个簸箩用棍支着支在一边,再用绳拴着棍子躲起来,等贪吃的麻雀去吃谷子,用力一拉绳子,啪嗒一声,簸箩扣下来,把麻雀逮住了。 少年时的记忆浮现心头,李孟羲不由笑了,低头,看着仰着小脑袋眼巴眼望的弟弟,李孟羲伸手摸了摸弟弟的脑袋,“成,哥哥一会儿就给你抓雀雀。” 李孟羲带着开心的蹦蹦跳跳的小弟去找抓鸟的东西,谷子很好找,簸箩转了好大一圈,去找了喂养牲口的车夫那里才借来了一个簸箩。 然后,李孟羲手里抓着一把谷子,怀里抱着一个大簸箩,抱簸箩的手里还拿着一根木棍和一小卷麻绳。 巨鹿城到处是积雪,李孟羲带着弟弟找到了一片空旷的地方,踩过厚厚的雪,走到空地中间,李孟羲先是把手里的谷子轻轻撒开撒在了雪上。 “俺也想撒撒,哥哥给俺一个撒撒。”弟弟伸手来要谷子。 李孟羲笑了,伸开手心让弟弟自己去拿谷子。 小砖很认真的用小手捏起一个谷子,然后小心翼翼认认真真的把谷子往雪上按。 谷子放完了一个,小砖又拿一个,放完一个又继续拿。 看着弟弟认真的过头的样子,李孟羲忍俊不禁。 小孩子的世界太简单了吧,很小的事情他们都当成重要的事情来做。 李孟羲任由着弟弟一个一个那么慢的把谷子按在雪上,彷佛是在雪上下棋。 终于,在雪上按下了足足十五个谷子之后,小砖抬着头,问,“哥哥,这够不够了?” “嗯!”李孟羲点头,“够了。” 接着,李孟羲用绳子把小棍绑起来,把簸箩支在谷子上。 然后,李孟羲兄弟两个做贼一样拉着绳子找了个地儿躲了起来,躲在了一边断墙之后,蹲那里躲着。 有趣的体验让弟弟兴奋不已,“哥哥,小雀在哪里啊?” “一会儿就来了。” “那俺咋木有看见?” “等一会儿,有小雀飞过来看见谷子,他就过来吃了。” “那他吃俺们谷子咋办?不让他吃,俺得吃里。” 李孟羲都笑了,这孩子还跟麻雀抢食,脑回路可可爱爱的。 李孟羲解释到,“不怕啊,小雀吃咱的谷子,咱就把棍拉倒。看见簸箩没有,棍一倒,簸箩卡的一声就扣下来,小雀就逮住了。” 有点复杂,很费解,小砖歪着头的想了好一会儿。 然后当想通了的时候,小砖想懂了,是故意把谷子撒在那里,故意骗小雀来吃,等小雀把谷子吃了,就把他逮起来。 这大概是小砖第一次见识到阴谋诡计。 “唔。”觉得很可怕,小砖不由得捂住了嘴巴。 兄弟两个躲在断墙之后好一段时间之后,麻雀终于来了。 几只饿坏了的麻雀扑棱棱的飞了下来,落在了雪地上。 一开始,麻雀离的还远,麻雀警惕的这里看看那里看看,黑豆大的小眼睛机灵的乱瞟,然后,没有察觉到危险,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叫着,一蹦一跳的接近箩筐那里。 断墙之后,李孟羲和弟弟屏住了呼吸,小心的盯着看。 终于,贪吃的麻雀蹦到了箩筐之下,麻雀圆圆的小脑袋快速的低头叨了一下,吃掉一颗谷子脑袋就立刻又抬了起来,警惕的左看右看,喳喳的叫。 “哥哥……”小砖紧张的说话。 “嘘~”李孟羲赶紧让弟弟安静。 雪地抓麻雀李孟羲还是第一次实践,他并无十分把握。 眼看麻雀吃着吃着越来越靠里,李孟羲收紧了绳子,用力一拉。 十几步外,绳子一挣,木棍一道,啪嗒一声,麻雀叽叽喳喳的惊叫,羽毛乱飞。 三只麻雀飞了,一只没来得及飞走便被扣到了簸箩里。 被困住的麻雀在簸箩里焦急的叽叽喳喳扑腾着,想飞出去也飞不了了。 李孟羲乐了,第一次抓麻雀就抓到了。 一旁,小砖已经开心的蹦起来了。 走过去,小心的把簸箩掀开一个小缝,伸手进去把麻雀抓住。 怕麻雀跑,李孟羲拿一个短绳把麻雀的脚给栓住,然后递给了弟弟完。 重新要支筐捕麻雀的时候,李孟羲回想方才,方才拉绳子的时候,绳子绷得不紧,因而簸箩落下的慢了一点。 麻雀这小玩意儿飞的可快了,木棍倒下的速度慢上0.1秒跟快上0.1秒,区别可大了。 所以,为提高捕鸟效率,应该尽可能让机关发动迅速。 有鉴于此,再布置陷阱的时候,李孟羲跟排雷一样,手引着绳子,倒退着一点一点把绳子往回拉,以尽可能把绳子崩直。 重新拉着绳子回到断墙之后,李孟羲重新躲好,准备开始新一轮捕猎。 可是等了好久,不见再有麻雀来。 就算有麻雀来了,麻雀萦绕在四周叽叽喳喳的不靠近,叫了一会儿就走了。 耳边响起喳喳的鸟叫声,李孟羲转头一看,他看到了被弟弟小心的攥在手里的麻雀,麻雀绝望的喳喳叫个不停。 一看到这里,李孟羲明白了。 麻雀不落地,就是因为这个被捕获的麻雀的干扰。 俗话说,人有人言,兽有兽语,麻雀也有麻雀的语言与警示信号,一只麻雀绝望的叽叽喳喳的叫,直接就让听到叫声的其他麻雀变成了惊弓之鸟,不敢靠近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李孟羲道,“小弟,你把麻雀给哥哥,哥哥给藏起来。” 小砖不想给,麻雀毛绒绒拿着可好玩了,“俺想拿住玩吗。” 强要不行,得讲道理。 挠了挠头,李孟羲说,“小弟,要是哥哥被坏人抓到了,你会咋着?” “那俺就拿刀砍死他!不准抓俺哥!”小砖气汹汹的说。 李孟羲一下就乐了。 “那,要是你被抓了,你会不会叫哥哥快点跑?” 小砖都没想,他认真的点了点头,“俺要是被抓了,俺喊快跑,哥你忙里快快跑,别让抓住了。” “嗯。”李孟羲点了点头,“就是说,”他指了指小砖手里的麻雀,“你看啊,这个小雀被逮住了,他是不是也会跟他哥哥说快跑,他哥哥听见了,是不是就不过来了?” “你听,他是不是在叫?他就是跟他哥哥说话呢,不让他哥哥过来。他在这叫,不让别的雀雀过来,咱还咋个逮鸟啊?” 李孟羲本以为,这么一解释,小砖当能明白为什么要把鸟转移走。 可,听了李孟羲的话,小砖眉头皱起,低头看了一眼的手里的麻雀,然后看着李孟羲,认真的说,“那哥哥,咱们把他放了,咱们把他逮住,他哥哥找不到他了,是不是会哭了?” “他哥哥哭了咋办?” “……额。” 李孟羲笑了,他摸摸弟弟的小脑袋,“那,咱就把他放了吧。” 得了李孟羲的允许,小砖小心翼翼的把麻雀腿上的绳子解开,然后自以为是的把几个谷子往麻雀爪子里放,“你拿住好回家吃啊。” 小砖一本正经的跟麻雀说。 然后,一松手,还不待小砖把麻雀举高放掉,扑棱一声,麻雀就逃也似的飞了,一眨眼就不见了。 盯着麻雀飞过的天空仰着小脸看了好一会儿,小砖问,“哥哥,那他能找到家吗?” “嗯,”李孟羲道,“他飞的可快了,一会儿就到家了。” 麻雀是捕不成了,小砖不想抓了。 拿上了工具,李孟羲看了一眼满地平坦的白雪,这样平坦开阔又一片洁白的雪地,是极好的捕雀场地。 弟弟年幼,生性善良,他不愿伤害可怜的小雀,可身负十几万人生死之责的李孟羲不能就此舍弃了又一个新发现的肉食来源。 此时,天已不早了。 刘备着人去叫李孟羲,亲兵去找,屋里没有人,出门问旁人,旁人只说看见,不知去哪了。 亲兵一顿找,找不见李孟羲哥俩。 城主府中,刘备听亲兵汇报说找不见人,诧异李孟羲哥俩去哪了。 这时,李孟羲牵着弟弟,从外边回来了。 一进屋,李孟羲就原地蹦哒,他一身的雪。 小砖也学着李孟羲开心的蹦着,边蹦边叫好凉啊,雪是顺着脖子掉进脖子里了。 刘备一看李孟羲哥俩这个样子,便问方才去了哪里。 李孟羲便将方才捕鸟之事告知刘备。 刘备听完,神色严肃,“羲儿,我派人遍寻你不见,你竟是独自一人出去了。 你不曾说,为便利联络,应旗随人走,你旗手为何不带? 现下无事无妨,可万一有战事突来,急切间寻你不见,岂不误事?” 刘备少有的严肃,李孟羲认真一想,确实奥,一直以来严格规范军中军规军纪,却把自己个忘了。 李孟羲都差点没意识到,他李某人乃军中重要一员,事务多有劳烦于他,因而,为便于联络,李孟羲跟刘备一样,也得身旁时时有旗手跟随,时时旗帜高耸以便醒目。 李孟羲受教,并道定会时刻带上旗手。 刘备点了点头。 实则,刘备之所以会挑李孟羲的毛病,并不是为了公事,而是私事。 刘备是担忧雪这么大,地上都是雪,盖的严严实实的,连个路都瞅不见。 他是怕李孟羲独自一人出去,万一一不小心掉沟里万一没看清掉井里该咋办。 刘备待李孟羲如自己子侄一般,生怕李孟羲出事,因而才严令要求李孟羲只要出门,必须带上旗手。 联络不重要,不出事重要。 这件小事揭过之后,李孟羲便问,“玄德公,你可知雪地可捕鸟雀之法? 值此暴雪之时,雪盖大地,虫蚁无踪,鸟雀觅食难矣,正鸟雀饥肠辘辘之时也。又恰有白雪,于白雪之上,撒以瘪谷,醒目非常。 再于谷上支一簸箩,待鸟雀前来啄食,绳一拉,簸箩扣下,捉鸟雀易耳。 此不为捕猎之法?” 刘备听得连连点头,刘备笑了,“是极!某幼时曾也多依此法捕雀,所获鸟雀多矣! 若非羲儿提醒,某倒想之不起!” 刘备小时候,也跟闰土一样的奥,也会用同样的方法捕雀,李孟羲乐了。 接着,李孟羲道,“既如此,捕雀之法耗粮微少,又可添肉食,何不令人大肆捕之? 捕雀所需,瘪谷少许,长绳,木棍,簸箩,此四物而已。 瘪谷我军不缺,长绳木棍更是不缺,唯缺簸箩而已。” 说到这里,李孟羲意识到,喵的,簸箩这个破玩意儿,军中竟然还没有多少。 皱了皱眉头,李孟羲问,“这簸箩,该如何做?做之易与不易?” 刘备略做思索,“易耳。用竹木,藤蔓,枝条亦可,若不求盛物,只用捕雀,则草草编之亦足用。 值此时节竹木藤蔓难寻,用……麦秸。” 刘备说,簸箩可以用麦秸编,李孟羲都诧异了,麦秸那么轻一点儿,可以编箩? 但刘备说可以,那就可以。 之后,李孟羲又提一事,“玄德公可知有捕雀网?此网有类鱼网,但或有差别,详实某不甚清楚,只知此往可高架于半空,若有鸟群撞于网上,一瞬数十上百鸟雀被困于网中。 有此网,一网日捕鸟数百上千斤不在话下。 我军粮草不济,若能做得此网,四处设网大肆围捕,将能大解粮草之急。” 刘备眉头一皱,“……未曾听过捕雀之网,当真有网能捕雀如捕鱼呼?” “额。”李孟羲惊讶了,刘备竟然不知道捕鸟的网。 本以为,捕鸟网有什么技术难点,汉代怎么可能没有捕鸟网,然而,刘备却说没见过,是汉末真没有捕网技术,还是只是刘备没见过而已,李孟羲不得而知。 若是刘备没见过,无妨,军中搜寻一番便是,军中十几万之众,众多劳动人民,其中隐藏着众多技术,应该能找到会做捕网的人。 如果是汉末没有网鸟的网,那,可以试做一下。 料想,网而已,后世的捕鸟网跟汉末的网的区别,只是产量和材料的区别。 尼龙纤维能做的网,细麻绳一样能做。 而今巨鹿一地,鸟雀应该极多,十几万,上百万,甚至千万之巨的鸟雀,那可是无穷无尽的野味,无穷无尽的肉! 第五百九十九章 简单的问题复杂化 昨日包的四十个饺子,昨夜吃了三十个,还剩最后十个,正好早饭煮了吃。 饺子煮着,不一会儿,关羽回来了。 关羽说去巡营,又冻死了几个人。 关羽说的很是随意,死了几个人再平常不过。 李孟羲听到耳中,他清楚的知道,虽说以十几万人的人口,按基数每天都会有正常死亡的人,可昨夜死的人,多少都会跟寒冷有关。 天这么冷,又断粮…… 气氛沉默了片刻,刘备试着说了一句,“羲儿,要不放粮吧?这天寒地冻的,又吃不上饭,人扛不住的。” 李孟羲看向屋外纷纷扬扬的雪,良久,他平静到,“天冷,可正好,不必放粮。” 刘备只能沉默。 李孟羲话没说尽,刘备清楚知道李孟羲的意思。 已经打算是断粮凑钱了,要是不下雪,天不冷,民夫众人三天五天勉强扛得住,他等扛得住,骗钱可不好骗了。 可恰大雪天降,天寒地冻的,民夫们一顿只一碗稀粥,难忍饥寒交迫。 无雪,民夫可扛三日五日。 恰大雪天寒,天时为助,一日,民夫众人观望,两日,众人饥寒难忍,三日,人心不稳。 只三日,民夫众人便将有行至末路。 李孟羲说天冷,正好,就是这个意思,因为下雪,可让筹钱之策高效上那么一两天。 可代价是,明知天冷不吃饱饭会冻死人,可只能看着人冻死,只能继续断粮继续放稀粥。 多少,有些冷酷了。 剩的十个饺子一并放水里煮,一段时间后,李孟羲捞起饺子,刘备三个,关羽三个,李孟羲三个,小砖一个。 昨日吃饺子的体验实在不好,李孟羲做好了心理准备,做好了难以下咽的准备,他皱着眉头吃了起来。 本以为会超级难吃,可饺子吃到嘴里,虽说依然牙碜,依然味道古怪,可跟昨日的黄连饺子比,好吃太多了。 李孟羲觉得勉强算是能吃了。 关羽刘备二人也有同样的感觉。 昨日的饺子难吃的跟药一样,今日吃的多少能尝出来羊肉的味道。 “这个倒是不难吃。”关羽夸赞,说着便又是一个饺子下肚。 李孟羲回想药方,“羊肉,姜,丁香,肉桂,陈皮,花椒……就用这个药方了,别的三个不用了。” 这算是把饺子的配方定了下来。 无论如何,李孟羲受不了里边加黄连的饺子,虽说里边加黄连的饺子能燥热大半夜,生热效果极好,但是太他喵的难吃了,狗都不吃的玩意儿,能叫饺子? —— 待刚吃过了早饭,不一会儿,刘备亲兵来报,说军医田卜来找。 李孟羲还当有什么事,以为伤兵营出了大事了呢,要不然田卜不会一大早来找。 李孟羲赶紧出去见人。 见到田卜,李孟羲问田卜何事来找。 田卜挠头嘿嘿笑了一下,道,“昨日,我等写了四副药方,某想来问问,药用着如何?” 李孟羲诧异的看着田卜,这家伙一大早来问药方的事来了。 随之,李孟羲赞赏的看了田卜一眼。 田卜这家伙很有学术精神的,田卜肯定是怕药方出事或是不好用之类的,立刻一大早来关心结果了。 田卜热心公事,李孟羲便把吃完饺子的效果详细的告诉田卜。 当田卜听到李孟羲说,把药混着羊肉包了面食煮了吃了,然后果然生然,燥汗不止。 到李孟羲吐槽说黄连实在难吃,以后不包黄连饺子了,田卜暗笑。 末了,李孟羲对田卜道,“药理我也不懂,可黄连,桂枝等,此大抵是勐药吧? 一者,此类药材味苦涩,极难下咽。 二者,不过御寒而已,哪需用上勐药重药?就算用了,日日食服,岂不伤身? 故,第四副药方,用生姜,丁香,肉桂,茴香,花椒等,此方药味不冲,勉强能下咽,且,肉桂茴香等,药性不重,日久食之,不至伤身。 就用这第四副药吧,另三副不用了。” 李孟羲的一番分析,意外的切合药理。 正如李孟羲认为的,黄连桂枝等,药性的确是很重的,饺子作为一种御寒食物,需要长久食用,若用药过重,为了御寒把身体吃坏了,得不偿失。 另一个,就如李孟羲所说,黄连之类,太他喵的难吃了。 田卜来就是为了问一下药方的事,得到了结果,田卜转身欲走。 “等等。”李孟羲叫住了田卜。 “药方是你等军医所写,怎能不亲试之?昨日某忘了,这样,你去拿二十斤羊肉,五十斤白面,去包饺子,你们军医也尝尝,以熟悉药效,也好更精改药方。” 田卜闻言,大喜,“多谢军师!” “还有,昨夜火炕用着如何?暖和与否?你去看看……算了,咱俩一并前去。” 和田卜一同去了伤兵营,令田卜自去取羊肉还有白面,李孟羲去火炕那里看了。 昨日才搭起的火炕,灶里的柴火依然还在烧,炕上铺满着稿席,睡满了伤兵。 李孟羲到,伤兵们想从床铺上起来见礼,李孟羲制止了众人。 他问,“昨晚睡着暖和不?” “暖和!热的很!”伤兵们答。 “皮都烫掉了要!”睡的靠前的一个伤兵说到。 立刻,想起了一阵善意的哄笑。 别人不知,李孟羲可是很清楚,火炕真的能把人烫伤的,眉头一皱,李孟羲走过去,“来,起来,我看看。” 强要伤兵爬出被窝,伤兵爬了起来,李孟羲一看,果然,伤兵嵴梁烫伤了一块,掉皮了都。 至此时,李孟羲意识到了火炕的另一个不足,火炕建的太粗糙,土层不够厚,隔热能力不够,极容易造成烫伤。 所以,土炕的土层还得加厚一些,要么就多铺两层席子,要么建造火炕的时候,离火炕近的土层,应该稍加厚一些,以提高隔热能力,与之相反,靠后边的,土层薄一些,以使有更强的传热能力。 这样一经改进之后,前边不至于烫伤了,后边不至于冷了,使火炕的使用效率提高数成。 作为一个中原地区的人,李孟羲本来根本不知道火炕该怎么垒的,可现在,他自己摸索出了垒炕的技术要点。 高效的火炕,应该是前厚后薄的。 除了隔热不足这个缺点以外,昨夜垒的这个火炕完美的解决了保温手段不足的问题。 反正这些个身体虚弱的伤兵,没一个冻死在昨夜。 若没有及时建起火炕,昨夜那么冷,说不得还得有人死在半夜最冷的时候。 放在以前,李孟羲根本联想不起来,火炕竟然会跟伤兵存活率有重要关联,然而事实就是如此,火炕有强大的保温能力,保温能力对维持重伤员的生命至关重要,所以火炕就能救下许多重伤员。 火炕是如此好用,搭炕的成本只用黄泥和麦秸而已,低廉无比,天又冷,军中太多人却少御寒衣物,火炕来的如此及时,堪称是救急神物。 第一座火炕有各种各样的缺点,比如没有盘火道,热量利用率不高,比如炕床不够厚实,隔热差,比如炕不是前厚后薄的,冷热不均,又比如比较耗柴,这些等等缺点。 要是再垒炕的话,李孟羲觉得,得改进了,军中柴火严重不足,得提高燃料利用率。能提高热量利用率意味着,同样的柴火可以让炕更热,可以让炕床更长,从而大大节省染料。 不大一会儿,田卜来了,田卜尴尬的问,“军师,这个饺子,该咋个做?” 李孟羲笑了,“走,我教你们。” 伤兵营是有小灶的,因此也有做饭的地方。 在伤兵营,李孟羲给一众军医演示了该如何包饺子,第一步,当然是得剁肉馅,把羊肉剁的越碎越好,第二步,肉馅里加盐,第三步,把老姜还有肉桂陈皮茴香等全都剁碎了,混一起,然后撒入肉馅里,尽可能的药材混入馅里。 接着便是,面粉活了水,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再加水,加到不粘手为之,然后把面团拿出来,一小团一小团的给干成薄面片。 最后,一勺馅,一个面皮,一包,一捏,捏紧,好了,一个饺子包好了。 包饺子是如此简单,军医们看一眼便会了。 李孟羲趁机离开,说到,“来,大家都学学,都来包包看。” 军医们此时有一个出乎李孟羲意料的举动,军医们包饺子之前,不约而同的走到帐篷左侧水缸那里舀了水把手洗了。 军医们行为很自然,根本没人去要求,乃习惯而成。 李孟羲愣了好一会儿,然后他想起来了,奥,之前是有跟田卜交代说,要军医们给人看病时,手得洗了,伤兵营做饭也得洗手。 没想到,军医们会严格遵守了卫生纪律,李孟羲再看看自己的手,他想起自己过来还没洗手,路上还擦了鼻涕,然后就去教军医们包饺子了…… 李孟羲很想说卧槽,整天说得讲卫生,弄了半天,还不如军医们卫生。 这是毛病,得改,李孟羲深刻检讨着。 不久后,军医们忙碌一番,包好了许多饺子,李孟羲过去查验,反正卫生问题肯定没有,军医们可讲卫生了,个个洗过了手。 李孟羲略指点了一二,军医们包的饺子,问题有皮擀的薄了,皮厚了,没包紧之类的小问题。 一圈查看下来,问题不大。 “妥了,烧水,热水下饺子,煮上几滚就能捞起来吃了。” 东西是自己做的,军医们亲手包了许多羊肉,军医们兴高采烈的忙活着烧水准备着。 一段时间后,热水烧开了,饺子下锅,片刻后,军医们对饺子陌生,也不知熟是不熟,还得请李孟羲来判断。 李孟羲到锅边一看,“熟了,盛!”他下令到。 军医们端着碗,开心的凑上来盛饺子。 饺子临时包的不多,一人才分到三五个。 待军医们把饺子吃完,李孟羲等了约莫一刻钟,他好奇问众人,“如何?某想的这个之物,能御寒吧?” 一名军医道,“好方子啊,三两只饺子下肚,通体暖和啊。” 军医们皆赞同说,饺子这东西,药食两用,妙极。 李孟羲是相信自家军医们的能力的,要是军医们没能力,就给不出用黄连做饺子馅的药方来。 李孟羲特意一问,问军医们既然尝过了饺子,可能有对药方有甚改进之处? 李孟羲发问,军医们慎重思考。 之后,军医众人道,“要说好归好,尚有不足。” “奥?”李孟羲惊讶,拱手一礼,“可还有甚不足,请先生指教。” “不敢说甚指教!”军医忙回一礼,而后道,“不足在于,饺子外有面皮,虽热水沸滚久矣,然之中药材如肉桂陈皮等,须臾之沸,不足熟之。 某以为,药材可先熟至半熟,然后可入馅,煮时可全熟。” 说罢,这名军医转身问道,“诸位以为如何?” 大多军医都认同此说法。 见状,李孟羲便道,“既如此,那就有劳诸位熟制药材。” 接着又问,“可还有不足?” 又出来一名青年军医,这出来的第二人道,“某以为,药材配置仓促,未依其例,应以羊肉一斤,配生姜末一两,肉桂三钱,陈皮六钱,花椒半钱,茴香五钱五……” 什么叫专业,这就叫专业。 李孟羲看着对药量多一点少一一点辩论起来的军医们,李孟羲意识到,中药这玩意儿,剂量配比很影响效果的。 虽说李孟羲不懂药理,也不懂到底军医们是如何按比例搭配各类药材的,但总归军医众人更为专业,专业的事应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最后,集众人所议,李孟羲得到了一张严谨无比的药方。 这张药方中,军医们不仅严格写明了各类药材的配比,还详细写了不同药材不同的处理方式应该是炮制方式。 最后,军医们对药方做了改进,将药方中本有的一味药,丁香果,从馅里拿了出来,改成在煮饺子的时候,混水和饺子一起煮。 李孟羲不解其义,想必军医们有此改动,自有其道理。 饺子的最终配方确定下来了。 不知医生张仲景最初发明饺子的时候,发明的药方是什么。 但李孟羲觉得自己的药方不会差医圣多少。 不一会儿,李孟羲还在伤兵营,建造队找来了,今日建造队人数数倍于昨日,准备大量建造火炕了。 李孟羲与匠人首领交代,“建造之法依然如昨日一般。 要点有数,其一,火炕必要有烟囱,不然火到不了后面,其二,今日需加一工序,需在灶中盘起火道,火道当如蛇盘旋迂回,以使延长火道,尽用火热。 其三,垒炕之时,需前厚后薄,以使冷热均衡。 其四,今日建造可加一检验工序,垒炕之时,尔等先薄垒炕床,而后待炕成,可使人躺床亲试之。若炎热过甚,则略加土层,再热再为加厚,直至适中。” 交代清楚了,匠人们领命而去。 火炕本算是很简单的东西,可对火炕本一无所知的李孟羲,硬是将垒火炕的技术改进了许多并严格起了工艺流程。 饺子也一样,饺子本来简单无比的东西,到了李孟羲的手里,成了严谨的药方。 李孟羲所想出的御寒两法,火炕与饺子两法,皆尽其严谨,竭尽其效能,当发挥起最大的作用。 第六百章 最高效的掠夺方式 巨鹿城,南门以外,白雪飘飞,朔风呼啸。 正是早饭时间,南门之外的营地里,四处排着领粥的长队,衣衫褴褛的民夫们在风中冻的瑟瑟发抖,个个伸长着脖子看还有多久到自己。 一处粥棚之下,篝火上吊着一只大瓮,一涿州军甲士拿起木勺给民夫盛了一碗粥之后,催促赶紧走。 那名民夫看了看碗里清汤似的麦粥,可怜巴巴小心翼翼的问,“军爷,咱是没粮食了还是咋个?要断粮了?” 分粥的甲士瞪了民夫一眼,脖子一梗,没好气的训斥到,“谁说断粮了?有的是粮!走!下一个!” 被战兵训斥了一顿,民夫不敢多问,端着稀粥走到了一边,在一处帐篷边上蹲下,趁着热吸熘着稀粥。 这名民夫朝别人碗里看了一下,别人碗里,粥也一样的稀,稀的能看清人影。 方才分粥的甲士说不是断粮,通有粮食,可要是有粮食,为何粥稀成了这个样子? 这名民夫心里有了考量,担忧起来,他在想,要是没了粮食,可该咋办啊。 与此同时,营地另一处,同样是分粥的粥棚处,粥一样的稀的跟水一样,一名民夫盛了一碗稀粥,忍不住也问,“军爷,咱是不是要断粮了?” 负责分粥的甲士比较老实憨厚,没有出言训斥,甲士如实道,“这几天俺们吃的也是稀里,粮食的事俺也不知道。” 没问出个所以然,民夫端着碗走了。 与他处一样,不管伙夫是说有粮,还说不知有没有粮,伙夫纵说有粮,民夫们一看粥稀的不像个样子,根本不信伙夫们的话,伙夫说不知,民夫们就更加胡乱猜测起来。 不安的情绪在营中蔓延。 此是腊月五日,下雪第三日,断粮也是第三日。 巨鹿城南城门之上,刘备和李孟羲并肩站在城楼之下,遥望城外茫茫营地。 刘备问,“羲儿,你觉若今日售粮,能成与否?” 李孟羲思索了一下,道,“我下去看看……” “不可!”刘备出声阻拦。 李孟羲疑惑的看着刘备,他不明白刘备为何阻拦。 去调查一下情况然后再下决断,这不是应该的吗? 迎上李孟羲疑惑的目光,刘备叹气,目光看着城外无边的营寨,道,“明哲保身也。” “此时民夫众人正饥肠辘辘,羲儿你说去看看,民夫众人见了你,围上来问为何日日稀粥,你作何答复? 说依然有粮,令众人勿急?如此说,则计策败露也。 说军粮将尽?如此说,则诓骗众人也,损毁信誉也。 纵是不声不语,能稳妥了?现身事中,怎能不惹是非,民夫众人见你避而不答,则必心起疑虑,之后事了,众人必疑于你。” 一番谆谆告戒,刘备语重心长道,“是非之地,当敬而远之啊。” 李孟羲看着刘备良久,愕然半天,最终,李孟羲沉默了。 刘备说的有道理。 是非之地,当然是能避则避。 难怪上城的时候,刘备会特意让旗手等在下边了。 本还疑惑,现在明白刘备的用意了,刘备的做法很明了,就是特意隐藏踪迹,不让旗帜高立城头,不让城外民夫们看见。 不然,民夫们正饥寒交加水深火热之中,抬头一看,看见刘备帅旗大咧咧的飘在城头,此时,再愚笨的人也能隐约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隐约感到断粮的事隐约跟刘备有关。 明哲保身啊,李孟羲受教,明哲保身原来是这个处身之法。 没办法亲自下去查看军营了,亲自下去会沾染是非。 但,就算不亲自下去,李孟羲也能大致推测出城外十几万之众大致的状况。 连三日,每日只早中两餐,每餐只有稀粥一碗,粥稀的能照镜子,断粮了三日,民夫们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再加上大雪飘飞,寒风呼啸,又冷又饿的,民夫们已到了极限。 李孟羲建议道,“要不,今日便开始售粮筹钱。” 刘备思索了下,“嗯。”他点了点头,“此时不行,早饭刚吃,他等回过精力来了。 等到午时,到午时饭点,停粥,一碗粥不分,而后过了饭点,再售粮不迟。” 李孟羲看了刘备一眼,笑了。 刘备这番谋划巧妙的很。 总得来说,刚吃过饭的人,哪怕只是刚喝了一碗能照镜子的稀粥的人,甭管他喝的粥多稀,此时他生理和心理状态是满足的,此时要是拿粮拿到他跟前卖,他决计不可能立买。 只有说向没吃饭的人卖粮食的,没有听过向刚吃过饭的人卖粮食的。 这是第一点,售粮的时机,不能在饭点前后。 第二点,刘备说午饭不给了,且要等到饭点以后开始售粮。 这就妙就妙在,到午时饭点,本该是有饭的,可民夫众人干等不见分粥的不免开始担心出了什么状况,这等于是,什么事都没做,民夫们先自己慌张了起来。 民夫们一慌张,紧张情绪便烘托起来了,然后到过了饭点,午后之时,让战兵们推着粮车去卖粮食,百分之百,民夫们生怕买不到粮食,争先恐后的去抢着买。 刘备这一手攻心术用的好啊,有些后世商业策略的感觉。 所以,已经决定了今日午后开始卖粮筹钱,刘备和李孟羲下城各自准备去了。 卖粮筹钱,卖量是卖的军粮,筹钱筹的是十几万之众身上的钱。 军粮数量庞大,十几万之众数量更庞大,其间涉及事务繁多至极。 粮车,升,斗,称,口袋,还有装钱的空车,还得足够的会用称的人,还得交代清楚卖粮的价格,还得早些安排好负责维持秩序的兵力。 值此时,极幸运的是,军中本该十分急缺的称和升斗之类,虽说不多,但百十具还是有的。 这些称量工具除了部分是出涿州前便就带着的,超过一半是之前行军半途沿途买的。 当是时,游骑商队建立之后,沿途采买各类物资时,当时李孟羲都没能想到升斗之类的东西能有个啥用途,他当时认为顶多是分发军粮的时候有合用的工具,虽未料到日后的大用途,但当时,李孟羲有令游骑商队多少买了一些秤杆和升斗,他本意只是为了方便分口粮,只是为了这一个用途而已。 未曾想到,当时谨慎的准备,现下能有大用。 升,斗和秤杆平时无大用,可到卖粮食之时,若无秤杆,民夫们想买粮的欲望就得少去一半,这很正常,卖家没秤,买家下意识就会担心会少给,而绝不会自喜能多得。 民夫们买粮的冲动少了一半,筹钱大计就失算了五成,就少筹得一半的钱财。 任谁能想到,两个月前随手买的区区几十杆秤,会在两个月后的冬日,会是筹钱的关键。 若是李孟羲能料到日后,能早作准备,这称得上是神机妙算。 可李孟羲没料到日后,可早做的准备,依然备用于了后事,这算什么?谋事如鬼乎? 鬼者,飘忽莫测也。 谋事如神者,清楚知道每一步的发展,步步早做布置,步步皆如打算。 谋事如鬼者,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敌人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荒郊野外的撞到了精锐,谋事者自己也不明白,敌人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撞到这里来,两下皆稀里湖涂,然后稀里湖涂谋事者就赢了,跟见了鬼一样。 —— 时间流逝,至中午,本该是饭点了,饿的饥肠辘辘的民夫们翘首以盼等着开饭,可迟迟不见动静,粥棚下,连火都没升,丝毫没有煮粥的打算。 民夫们忍耐着,焦急的等着,直等到了过了午时,依然不见伙夫们来。 终于,民夫们看见伙夫们过来了。 本以为是要开火了,可见到的却是伙夫们把柴火和陶瓮全拿走了。 民夫们见状心有不安,问伙夫们是去做甚,今日还开饭不开。 伙夫们不答,只说上边下了令,让把棚子拆了,把柴火拿走。 民夫们目视着伙夫们离去,不安至极的情绪在营中弥漫。 又等许久,城门洞开,无数甲士押运着粮车从城中鱼贯而出,出了城之后,运粮队左右分开,朝着城外营寨绕行而去。 两刻之后,运粮队百十支,围了营寨一圈,刚好每一角营地附近都有粮车。 每一队粮车,除有粮车数量至十数量不等以外,还有空车许多,空车上装满着箩筐等容具。 每队粮队,还兼有大量甲士,还有负责售粮的小贩一人,小贩所携工具极齐全,大的有斗,小的有升,再小有秤,秤砣大小都有,从大到小七八个。 粮队已经到位,民夫们朝粮队张望着,窃窃私语不停。 不久,传令骑兵呼啸至,传令骑兵满营奔走传令道,“军中售粮,三百六十钱一石!军粮有限,售尽即止,先买先得!” “军中售粮,三百六十钱一石!军粮有限,售尽即止,先买先得!” …… 军令传达到了满营,所有人都听到了。 民夫们炸开了锅,“三百六十钱一石?!这贵,谁买的起?” “就是,谁买的起!” “咋这样贵?” …… 民夫们脸色很不好看,粮食贵的让人望而却步。 可是,饿了好几天了,天又这样冷,也不知后边是个怎样情况,也不知是不是要断粮了,真要是不买,粮食别个买走了,又该咋办。 一开始,没有人愿意买天价的粮食的。 可形势难料前途未知之下,焦虑之中,民夫们艰难权衡之下,钱还是没粮食重要。 “买吧,钱又不当个啥,贵点贵点,钱又不能吃。”一民夫犹犹豫豫的,跟亲友商量,边商量边手伸怀里摸准备摸钱。 亲友一咬牙,“娘的!买!” 在营地各处,从一开始没人动摊儿,到之后,开始有了意动的人。 巨鹿城外这十几万人,全是黄巾流民,全是经过动乱的人,这些人深知有钱买粮还算好的,真到要命的时候,别说三百六十钱买一石了,三贯钱想买都买不着。 开始有人朝粮队去了,少量的人先动,大量的人依然在观望。 一民夫小心翼翼的走到粮队边,问,“三百六一石?” 小贩解开了粮袋,“三百六一旦。” 民夫紧了紧手里的破布包,看的出来,他钱是不多的,民夫犹豫着问,“都有啥粮?” “黍子,大豆,小豆,麦,高粱。” “都啥价儿?” “不论是啥,都三百钱。” 小贩的这个话,让民夫疑惑。 众所周知,粮食价钱有贵贱的,有贵有便宜,可人说,不管是黍子还是高粱,全都三百钱。 民夫赶紧说,“俺要黍子!” 小贩看了民夫一眼,“照说不论粮的,有啥你买啥,罢了,你先来,就给你黍子。” 说吧,小贩朝粮车上,翻下来数个粮袋丢在地上,然后一一解开,找到了其中装黍子的袋子,提到前边。 “来,买不买?”小贩拿起秤杆道。 “买!”民夫赶紧道。 到了跟前,民夫拿着破布团,一根一根的拆开绑在破布团上绑的严严实实线,拆了一根又一根,拆了好一会儿,终于是破布拆开了。 布团拆开,里边是不多的钱。 民夫小心翼翼的一个一个数了,才二十三个。 钱拢在手里,抬头,民夫冻的青灰高杰的脸上,僵硬一笑,“俺媳妇给俺剩里钱,就这几个。” 卖粮的小贩不是旁人,也是流民中人,不过是流民中先穿上了甲胃当了战兵的人而已。 小贩沉默了一下,伸手接过民夫手里的钱,数了一遍,念到,“二十三钱。” 说完,随手把钱丢在了脚边筐里。 钱落在筐里,当啷一阵响。 “钱值个啥,活着要紧。”小贩面无表情但是很同情的安慰了一句。 “二十三钱,给你七斤十两。” 说罢,小贩拿起秤,袋子里舀了黄澄澄的黍子,舀了满满一秤斗黍子,然后加秤砣,特意把秤杆提到民夫面前让民夫看清,然后一阵称量,又去了一些,称了好几次,刻度定住了。 “七斤十两,这称够数吧?”小贩问。 “够数!够数!”民夫带着讨好的卑微的笑,嘿嘿一笑。 “来,拿啥接?”小贩问。 民夫抖开了一块破布抻开。 小贩掂起秤盘哗啦一声把黍子倒在破布上。 民夫拿破布包了黍子,黍子揣怀里抱得紧紧的,低着头埋头往回走。 “二十三钱,黍子七斤二两~” 小贩在后面叫唱着。 民夫怀里揣着粮食走了回去,其他民夫为围上来七嘴八舌问,“买了木?买多少?” “俺们看看,粮好不好?” “咋?俺们看一下吗,你走爪?” …… 买到粮食的那个民夫,木着脸,不跟别人交流一句,埋头就走。 走着走着,这个面色青灰的青年突然就流了眼泪哭了。 他是在哭他死去的那个媳妇,他是在哭把媳妇留下的最后一点钱给花了,还是在哭其他,不得而知。 粮食卖的实在是太贵了啊。 有了第一个买粮的人,很快便有第二个。 买粮的人很快多了起来。 当看到越来越多的人买了粮食走,人们开始慌了,莫名的就开始争抢着往前挤。 啪的一声鞭子凌空抽响,“挤啥呢?排队!”凶神恶煞的甲士怒吼一声走了过来。 甲士们走到拥挤起来的人群中,呵斥人们按前后排好。 甲士有长久的积威在身,民夫们不敢放肆,不一会儿,乖乖的拍好了队。 幸而事先早有考量,怕的就是人多哄乱,事先早有准备,派了足够多的甲士来维持秩序。 不然,若是只是粮队单独来,是维持不住秩序的。 秩序混乱还是其次,万一有人趁乱抢粮,有暴乱炸营之可能。 刘备是有考量到这一点,因而做足了准备。 营地各处,售粮已趋于火热,营地四周百支粮队每一队附近,都跟了长长的买粮队伍,一切皆如预料中的一样进行着。 随着售粮火热的继续,中间有突发诸多情况。 一支队伍中,当轮到前面的时候,一民妇小心翼翼的拿着一块叠好的手帕,将一只洁白的玉镯子从里拿了出来,民妇卑微的讨好着陪着笑,“俺木钱,大哥,这个镯子你看值个啥价?” 小贩看了一眼民妇的镯子,面无表情,“有军令,不让收玉器。走,下一个!” 民妇一听不要玉器,顿时急了,“大哥你多少给点儿,俺这个好玉,任再看看……” 小贩不耐,放下了秤,忍着暴躁回了一句,“好玉坏玉俺也不不懂,都说了,俺们不收玉器。” 民妇都要哭了,可怜不已,怯懦着,“大哥你多少给俺换点粮,哪怕换两斤……” 小贩忍不了了,吼了一句,“走!不收!下一个!” 没换到粮食,民妇可怜又无助的拿着镯子走到一边,她想用镯子跟别人换钱再买粮食,亦或是拿镯子换别人的粮,没人肯跟她换。 明知道玉器换不了粮,傻子要玉器。 生存压力下,玉器不值一物。 关乎切身利益,消息传播的极快,很快,半个营寨的人都知道了拿玉器换不到粮,人家不要。 这一下,不知几家欢喜几家愁,不知多少身上藏着玉器的人忧愁不已。 玉器本算是珍贵之物,价格普遍昂贵,售粮队不收玉器,并不是想跟当铺一样,狠压人家的价钱,贱收人家的玉器,而今是卖方市场,真要想狠压玉价,由不得民夫们选择,真的能以泥土的价钱买得宝玉。 刘备之所以下令不收玉器,乃是和李孟羲早商量过的缘故。 事出李孟羲,李孟羲以为,玉器这玩意儿,一是鉴定麻烦,不方便定价,二是玉器价格昂贵,实诚的买军粮耗损严重,要是狠压价格去买,虽说也能买,且不亏粮食,可太欺负人了。 三是,李孟羲认为,玉器价格虚高,也就是作为硬通货的话,玉器不够硬,不如金银易出手。 就算能收购一千件玉器,就算是一千件高档玉器,东西到了手里,到哪里去兑换钱粮? 盛世还好,玉器这类东西可以一玉千金,此时乃乱世也,玉器不如黄金坚挺。 玉器价格高,且不好出手,两下相因,李孟羲索性不收玉器了。 这绝不是在欺负人,若要欺负人,收玉器但是同时把玉器压的价格极低就成了。 心怀仁慈而已,李孟羲可是看过很多电视剧的,电视剧中,经常有爹娘死了,留给小孩子的唯一纪念就是玉佩玉镯子之类,玉器大抵都是带有着亲人的遗物或是家族祖传的意义,拿粪土一样的价钱去贱买人家爹娘留下的遗物,于心何忍。 李某人生财有术,有点石成金之能,这般蝇头小利不义之财,不是赚不了,是不想赚。 除玉器不收,金银铜可不在此列,就是铜,有汉一朝,经常所说赏金五千,这五千金,大可能是五千两纯铜。 纯铜锭比铜钱珍贵,比金银常见的多。 售粮进行着,一处售粮队,轮到一刀疤脸,刀疤脸也不说话,神色很是冰冷和阴沉,这个刀疤脸伸手,把一块金灿灿的东西递给小贩。 小贩惊讶的看了一眼,“呀!金子?!” “嗯。”刀疤脸嗯了一声。 小贩稀奇的拿起金疙瘩,入手沉甸甸的,小贩爱不释手的把玩了好一会儿,恋恋不舍的还给刀疤脸。 “这位兄弟,你先站边上,俺也不知道金子啥价钱,得会儿俺帮你问问。” 刀疤脸手里拿着金旮瘩,却买不到粮,让刀疤脸多少有些郁闷。 刘玄德未料及民夫手中会藏有金银之物,准备还是有不足。 小贩们没办法判定金银物价,这个问题其实李孟羲早就意识到了。 早在游骑商队建立之时,在游骑商队出去采买物资之时,李孟羲就意识到军中很缺乏通晓物价的人。 寻常小商小贩,能大约知道粮食价格,知道牲畜价格,就不错了,可采买事宜,会涉及到药材,兵器,铁器,布匹,战马,车驾,等等,寻常小贩不能精通所有商品的物价,因而去采买时,困难重重。 当是时,李孟羲就意识到,军中应该组建专门的采买队伍,只要涉及到商业行为,必然涉及物价,必然会需要懂得各种物价的人。 李孟羲早就有想组建一个物价顾问小组,可是一直一来事务缠身,没有空去组建,到今日,涿州军缺乏计价团队的这个缺点,再次暴露了出来。 民夫十几万之中,手里有金银奇珍的不少,可这些金银奇珍却难以快速计价,钱财到了嘴边却难以吃下去,效率极其低下。 当传令兵回禀城头,说有人持金银购粮,售粮人不知其价,难以决断。 城头观望的李孟羲和刘备二人,听到传令兵的汇报,两人相视一眼。 刘备道,“羲儿,这商贩还是得组建一起,自成一队。” 刘备说的是游骑商队作为军中正式编制确定下来。 李孟羲眉头皱起,“物价,可真麻烦。”李孟羲想到的是物价,不只是金银的物价,包括所有货物的物价,包括跨地域商品的物价,包括随着各种因素影响不停变动中的物价。 要掌握这一切物价信息,单纯召集一些小商贩组建起游骑商队可是远远不够的。 得有厉害的商业人才才行。 可这样通晓全天下物价信息的人,这么厉害的人,哪里去找? 总归是个麻烦事。 —— 卖粮食过程持续了整个下午,粮车卖空了许多车,换来的是到天色将暗之时,只一个下午,便把十几万民夫藏在手里七成钱财收拢走了,一个下午,刘备得钱财足足二百一十车之多,数量无算,甚为惊人。 若是硬抢,民夫们会把手里的钱财藏着掖着,甚至吃下肚里去,甚至丢了都不给不让抢劫的人如愿。 纵是去抢,去杀个人头滚滚,纵抢个十天八月,能抢到的钱财难过六成,且费时费力。 可,只是三天造势三天断粮,待时机到时,只用把粮食拉去一卖,以十倍的天价卖粮,不用刀,不用恐吓,只一个下午,民夫心甘情愿把钱交了出来,心甘情愿把钱交个底空。 藏着掖着?没有。把钱吃进肚子埋进土里?没有。把钱宁可扔了也不给?没有。 半日啊,瞬息夺得民夫手里七成多的钱财,经济掠夺的方式,实乃最可怕的掠夺手段。 第六百零一章 钱财裕足 筹钱的计策已经成功了,刘玄德站在城门处,一辆辆装满着钱财的车辆鱼贯入城,刘玄德静静的看着钱车从面前驶过,神色略不平静。 一旁站着的李孟羲看了片刻,李孟羲对钱没直观的感觉,确切的说,他不太懂得汉末钱币的价值和购买力,十几万人需要买多少粮食,他同样也不知道。 抬头,李孟羲问,“玄德公,这四百多车钱财,多还是少?” 回过神来,刘备低头来看,笑了,“甚多矣!” 李孟羲再问,“那够买粮否?” “够!足矣!”刘备很肯定的答到。 既然刘备说几百车钱够买粮食,那粮食应该就不成问题了。 有了足够的钱了,只需去四处买粮,足以解急。 筹钱的事办完了,李孟羲想到断粮好多天了,天又这么冷,又不需要继续筹钱了,是不是得赶紧恢复正常伙食供给。 于是,李孟羲道,“钱已筹完,今晚可多煮些粥。” 刘备慎重思索了一下,“不可。”刘备不同意李孟羲的建议。 李孟羲又迷茫了。 为何不可,钱都筹够了,人饿了几天了,再不放粮,得饿死人了。 刘备则道,“明日……明日也不妥。后日,隔一日再放粮不迟。” 见李孟羲一脸不解,刘备耐心解释,“粮前脚刚售完,后脚便放粮,众人如何不明白此是设局?如何不疑? 故,稍等一天,可打消众人疑虑。” 原来如此。 李孟羲恍然,点了点头,同意了刘备再等一天再放粮的做法。 于此,李孟羲心中感慨,还是不能算尽人心啊,还是不如刘玄德处事严谨。 待几百车钱财入库后,天就黑了。 回城主府中,关羽在点灯忙碌,关羽也是会用麦秸编东西的。 关羽嘴里叼着几根长麦秸,膝盖上放着编了巴掌宽的一圈的簸箩圈,手里拿着锥子拿着麦秸一埋一穿忙的不亦乐乎。 中午关羽就在屋里穿麦秸了,穿了一个下午,就穿了巴掌大的一圈啊。 李孟羲走过去,在关羽边上坐下,他随意拿起一根麦秸,随手拽断,他好奇问,“关将军,这簸箩编一个,得多少天啊?” 关羽停下了动作,拿掉了嘴里叼着的麦秸,眯眼想了一下,“十来天?” “啊?”李孟羲惊讶,簸箩这玩意儿工时这么长的吗? 本想着把麦秸发于民夫们,然后跟收草鞋一样,从民夫们手中拿粮换簸箩,但一听簸箩工期这么长,若按最低收购标准来看,大抵是平均两个工日一斤粮食这样刚刚好,一个簸箩,得拿五斤粮食去收。 簸箩虽有用,但不过是用来捕鸟而已,用来稍稍缓解军粮的不足,用处不那么大,且军中刚卖出去了大批粮食,存粮大减,五斤粮食换一个簸箩,一个簸箩得多少时间才能抓到足够的鸟才能抵得上成本。 看关羽编着簸箩,李孟羲眉头皱起。 簸箩这玩意儿,跟个盆子差不多,可以用来盛粮装东西。拿麦秸编簸箩的话,想吗,用麦秸编一个严丝合缝跟盆一样的东西,得编的多密实,肯定工时长啊。 看关羽一根麦秸一根麦秸慢腾腾的戳着编着的样子,李孟羲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开口说到,“关将军,你这簸箩编的不妥。” 正这时,刘备也走进来了,“哈哈!二弟这簸箩不编的挺好,哪里不好?” 说话间,刘备走了过来,就近坐下。 伸手拿过关羽编的簸箩圈看了两眼,“不挺好?”刘备看着李孟羲反问道。 “好归好,可是不妥。”李孟羲道。 刘备关羽相视一眼,“奥?”刘备惊奇,“有何不妥?” 李孟羲说到,“为何要做簸箩?盛物否?非也。只为救急,只为捕鸟雀耳。 既是捕鸟雀所用,何必将簸箩编的密不透风?既是救急所用,编的越快越好,何求精致耐用?求量不求质方为上策。 照关将军这个编法,十日方得一箩,慢也。 依某言,索性拿麦秸草草揉搓成绳,而后编网一般,纵横数道以成网状,如此,此箩虽简陋至极,然捉鸟雀足以。更有,以此法编制,一日可得箩岂止十数?” 李孟羲说完,关羽刘备二人颇有受教。 这大概是刘备二人第一次听到关于效率,关于质量,关于性价比的论述。 第一次,刘备关羽二人明白了,有时,东西好了,反而不妥,东西劣一点,反而是好事。 刘备关羽所理解的,【东西好了,反而不妥】,就是性价比。 李孟羲自然是说服了刘备关羽的。 编簸箩的技术,李孟羲也不知,但有刘备这个编草鞋编麦秸的技术高手在,用不着李孟羲去操心。 抓鸟的簸箩,草草编一下就可以,刘备挠了挠头,想了一下。 抬头,他看向李孟羲,指使到,“去,羲儿,你帮忙找几个枝子来。” 李孟羲乐意效劳,到了院子里,随便找了一下,看到院子里的梨树上有枝子,李孟羲叫过在屋檐下值守的甲士,让甲士过来,拿着长戈伸高划拉了几下,枝条割下来许多。 枝条有了,李孟羲把枝条拿回来之后,刘备便开始着手编了。 刘备先是拿麦秸几根几根一起,编头发一样编了长长的麦秸辫子,辫子不过半个快子粗细,三股合成,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样子。 刘备很熟练,不一会儿就把一根一米多长的长辫子编好了。 然后接着第二根,第三根。 估计用时不到两刻,刘备编了一堆麦秸辫子,李孟羲数着,多达八十七根。 辫子编完之后,刘备拿过树枝,先是把几根小树枝缠了一圈编了个大大的圈出来,然后以树枝编成的圈为基础,把麦秸辫子一根一根往上系。 跟编鱼网一样,刘备将辫子纵横交错的编起来,不久就编出了一个像捞鱼的网多过像簸箩的东西。 李孟羲有心算着,刘备从开始到把东西编好,用的时间最多一个小时左右。 认真编一个真正的簸箩,得十天,编一个只用来捕鸟的簸箩,半个时辰,这是百倍的效率差异。 编得了簸箩,刘备拿着左看右看,翻过来看,刘备自己都不满意,编的实在潦草。 簸箩没骨架,就边上一圈是硬的树枝,软塌塌的,半扁不圆的,难看的很。 关羽暗笑,觉得刘备编了个破烂出来。 倒是李孟羲看着劣质簸箩满意无比,这玩意儿多好啊,只用几把麦秸,几根树枝,然后连一个时辰都不用花就编起了一个簸箩,这玩意儿多省材料,多省时间,多好啊! “羲儿,这样编你看如何?”刘备掂量了一下轻飘飘的簸箩,很尴尬的问道。 李孟羲认真点了点头,“嗯,很好!好极了!” “要不,咱们找个鸟试试吧?”李孟羲道。 刘备看向屋外黑漆漆的天色,“这……天都黑了,哪里还有鸟?” 李孟羲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咱们有鸡鸭啊,我去抓只鸡来!” 说完,李孟羲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 刘备关羽二人相视一笑,乐呵的很。 李孟羲总是对一些很小的事情很是认真,箩编好了就编好了,李孟羲非要当个事的认真试试,刘备关羽就不可能太当回事儿,太幼稚了。 刘备关羽总是觉得李孟羲童稚未泯,率直可爱。 出去的李孟羲不大时间就回来了,他怀里抱着母鸡,小砖也顺便被李孟羲带回来了。 跟着李孟羲跑回来,小砖一路嘻嘻哈哈的,开心无比。 见李孟羲吭吭哧哧的抱着只母鸡进来,滑稽的很,刘备关羽二人又笑了。 到试验环节,李孟羲在屋子里忙碌的不亦乐乎,刘备关羽站在边上笑着看着。 拿棍子把麦秸簸箩支起,李孟羲傻乎乎的撒了一些麦粒之后才发现,鸡子趴在那里不动了。想起来了,鸡子到了夜里,就成了瞎子了,啥都看不见了,就更不可能去啄麦子了。 李孟羲一拍脑袋,索性直接把簸箩拿过来,直接扣住鸡子。 是要该怎么测试来着?簸箩需要测试的要点是哪些来着?李孟羲迷茫了一会儿。 是了,得测试坚固程度,看用麦秸编的簸箩,撑不撑的住鸟雀的冲撞。 于是,李孟羲就拿棍戳簸箩下边扣着的母鸡,想把母鸡戳起来让母鸡扑腾起来。 李孟羲干戳,母鸡咯咯叫,挪动着,就是不扑腾。 弟弟好奇的蹲在一边,“哥哥,他咋都不动吗?” “他瞅不见。”李孟羲专心致志的瞪着眼睛捅鸡,随口答到。 “呀!”小砖大声叫喊着,想把母鸡吼起来。 “呀!起来吗。”小砖呀呀的喊着,惊吓着母鸡,还用力的在簸箩边用力蹦哒,脚用力踩在地上啪啪响。 笼子里的母鸡被小砖惊的乱谷涌,咯咯咯咯急叫。 终于,母鸡终于被李孟羲哥俩给折腾惊了。 母鸡突然扑腾了起来,扑腾着顶着簸箩把簸箩带飞了起来,母鸡竟然飞了起来。 李孟羲手疾眼快,赶紧追鸡,刘备关羽也赶紧帮忙。 一阵羽毛乱飞鸡飞狗跳,幸而是晚上,鸡子看不清东西,只能乱撞,无头苍蝇一般,这才轻而易举的的被抓住,没飞出去。 麦秸编的簸箩,第一个不足试出来了。 “这簸箩也太轻了,扣不住大鸟的,要是个喜鹊或是野鸡,直接就把簸箩顶开了飞跑了。”脸上粘着跟鸡毛而不自知的李孟羲一本认真的说着。 刘备走过来,捏掉李孟羲脸上的鸡毛,笑得不行,“确是如此,轻了点,那羲儿你说,该如何改进?” 轻了,加重而已,很简单。 李孟羲不加思索便有了解决方桉,“用石头,往一圈绑一圈,能重许多,这样喜鹊野鸡之类便跑不了了。” 方法完美,既简单又省事。 之后,李孟羲很认真的去思考麦秸簸箩用来捕鸟的话,到底还有哪些不足。 不足还有,其一,簸箩的缝隙编的有点大了,鸡蛋那么大,李孟羲再一想麻雀那个小体格,缝隙太大的话麻雀一钻就钻出去了。 故而,簸箩的缝隙应该以不大于五铢钱为佳。 其二,李孟羲觉得簸箩不够大。 很明显,簸箩越大,陷阱范围就越大,要是锅盖那么大一点儿的小簸箩,很难抓到鸟的,大的跟桌子那么大的簸箩抓鸟成功率才高。 于是,李孟羲道,“簸箩可以径长五尺为佳。” 就这些了,就这三点,第一,簸箩一圈得绑些石头加重重量,麦秸簸箩实在太轻了。 第二,簸箩的网孔得小,孔不能比铜钱大,不然麻雀能逃出去。 第三,簸箩能大就大,越大越好,最好是五尺大小。 为何严定为五尺大小,是因为李孟羲考虑到待明日要向民夫们发麦秸,要从民夫们手里收簸箩,到时得有统一的标准,不然,民夫们编的簸箩有大有小,收都没发收,再要是有聪明人把簸箩编的跟脑袋大那么一小点,那用都没办法用了,收了也白收。 再考虑到发动民夫的人力来做簸箩,其中关键是得核算工时,然后按工时来决定和粮食的兑换价格。 关键在工时。 晚饭的时候,吃完了饭,李孟羲盯向刘备,“嘿嘿,玄德公,有劳你辛苦则个,某想知,若编一径长五尺,深一掌,孔小于五铢钱的簸箩,耗时会是多久。有劳!” 刘备成了李孟羲的苦力了。 没办法,刘备只能放了碗开始编起来。 刚吃过饭,刘备有些懈怠,李孟羲还在一边催促,“快些,能多快多快,不然算不准,咱就得多亏粮食。” 没办法,刘备只能忙的手都不能停了,唰唰编了起来。 因为没有钟表的关系,李孟羲估算时间只能是默数数字来估算。 最终,当刘备费了好大劲把一个很大的簸箩编好,编好了一个直径五尺,深一掌,并且网孔小于一个铜钱大小的大簸箩,李孟羲估计的时间是,大约一个多小时。 就算两个小时,那么,民夫们一个人一天得按几个劳动时算?从早六点到晚六点,一个人可以编六个大簸箩。 按平均两日的工作量一斤粮食来算,也就是,从民夫手中收一个大簸箩,付的价钱应该是十二分之一两。 这么少?李孟羲皱起眉头。 他顿时觉得,再按之前行军时的工薪计算方法来计算已经不合适了。 早前行军之时,民夫们白天是在行军,行军途中没办法干活的,只有夜里扎营时有那么一些时间去干活,因而行军之时,民夫们每日劳作的时间,实则只有晚上的个把时辰。 现在不同,现在是驻扎了,整个白天都能劳作,劳作时间充裕了数倍不止。 行军之时,五日能编一个大的树枝篓子,算下来,工时是两日一斤粮,一个大篓子两斤半粮的收购价格就很合适。 但扎营之后,熟练的民夫从早忙到晚,一天就能编一个大篓子。 再按行军时的价格,一个篓子两斤半粮的价,那等于是每天都得向民夫支付两斤半粮食,亏死了。 捕鸟用的麦秸簸箩非常简单,正因为太简单,制作工时非常少,再按计件来收购,似乎不怎么适合了。 军中现在的状况,连麦秸都不足的。 民夫们可以一天编四个簸箩,军中却没有足够的麦秸去由着民夫们造。 李孟羲眉头不展,陷入了沉思。 旁边,刘备关羽看李孟羲这个思虑的模样,以为李孟羲想到什么麻烦事了呢。 良久,李孟羲回过神来,“不收了。麦秸不够,粮食也太少。 这样,还是只说收两百个,收完不收了。 而后,借此引导民夫众人自己编箩自用。” 总之一句话,李孟羲准备白嫖了。 把麦秸发给民夫们,说收簸箩,却只说收两百个,民夫们加班加点紧赶慢赶的总的赶制出一万个簸箩,结果只收了两百个,剩下九千多个,就砸民夫自己个手里了。 这时,引导目的便完成了,这时再指导民夫们拿簸箩去做陷阱捕鸟,直接多了九千多个捕鸟工具。 方法很重要,要是不去全军收购,而是直接向民夫们发麦秸然后命令每人做一个簸箩,则民夫们有消极怠工之可能,有草草对付之可能,不能竭尽效率。 再有,若是以命令形式下达,还得很麻烦的着人检查,还得惩处未及时完成任务的人。 其中,民夫中还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编簸箩的,有人会残疾缺了一条手,有人根本不会编。 这要是分派任务,还得费大量精力去遴选。 还有,若当成任务往下分派,分派若是不均,有的人干活,有的人闲着,自然是会起怨言。 总之,以命令形式去强制,问题繁多,事倍功半。 反而,若以利诱之,不过是收两百只簸箩而已,却能引得民夫们全力忙碌,不用监管,不用处罚,民夫们为了早些编好簸箩早些换粮,生产效率爆发至百分之一百二十,这其中,也省了遴选的麻烦,也省了检查任务的麻烦,也省了分派不均的麻烦。 以利驱之,堪称是四两拨千斤,事半功倍。 于最后,李孟羲问刘备,“这编得一个五尺大箩,所需麦秸是多少?” 刘备答,“几大捧。” 李孟羲继续追问,“是几大捧?两大捧还是三大捧?” 刘备迟疑了一下,“三捧?” 李孟羲确认,“是三捧?” 刘备忍不住了,反问,“这有麦秸何事?” 原因是这样的,不同于之前行军之时让民夫们编草鞋的时候,编草鞋的时候,分发给民夫们麦秸的时候,一人塞一把两把就够了。 草鞋这东西小,所需麦秸不多,多一点少一点都能编,实在不够,路边野草多,行军的时候拔几根野草也就有的编了。 但是,不同于草鞋,簸箩这玩意儿非常大,消耗麦秸非常多,这不是随意发几把麦秸就够了的。再加上如今军中物资短缺,柴火紧巴巴的,麦秸同样也不足,在此情形下,分发麦秸便成了问题。 要是把麦秸全军均分,那好,每人都分得两把麦秸,可,编一个大簸箩得三大捆麦秸,这可好,虽然把大量麦秸发出去了,但一个簸箩都编不了,每人手里都可怜的两把麦秸,根本编不了簸箩。 所以,此时得用量子算法。 量子,能量的最小的不可分割的基本单位,便是量子。 同理,分麦秸的时候,得先算好编一个五尺簸箩所需的基本麦秸数量,然后成份分出去才行。 不然,哪怕把军中所有麦秸分出去。一个簸箩都没法产出。 这就是为什么,李孟羲非要扯着麦秸是两捧三捧不放一个劲追问的原因。 刘备讶然的看了李孟羲半天,被李孟羲的细微严谨惊讶了。 到底是用了三捧麦秸还是两捧麦秸,事关来日大事,刘备皱着眉头眉毛都拧巴到了一起,认真想了半天也不确定到底是三捧还是四捧。 捧也不对啊,捧有大有小,还是得用斤,用斤精准。 一时间,刘备想到许多,想到可以把编好的簸箩再加上刷下来的短麦秸一并称了,看有多重。 再有,明日可去柴草堆那里,派人把麦秸称好捆绑好,待用之时,一捆分一人。 刘备自动想明白了统计原理,他知道和麦秸之中,能用来编东西的长麦秸只是少数,此中有一个比例,既,一大捧麦秸中,能用于编东西的麦秸的干重是多少。 所以,刘备是把簸箩加刷下来的短麦秸还有叶子之类一起称量,这巧妙的算到了比例。 再者,刘备悟到了基本单位这个概念。 何为基本单位? 有些东西,少于一定数量一点用没有的。 比如麦秸,发于众人一根麦秸,这一根麦秸等于废物。 发给众人一把麦秸,这一把麦秸同样没用。 只有达到三把麦秸时,此时麦秸才够编一只草鞋,麦秸的基本单位数量,就是三把,少于这个数量,没意义。 还有,布匹也是。 假定军中有布千尺,士卒有五千人,此时分布该如何分?均分否?均分则一人只五分之一尺,这么小的一块布,当头巾都不够裹头,当绳子都不结实,几乎没用。 布非要到一尺才能当头巾,非要到三尺才能做个小衣,非要六七尺才能做一身衣服。 故,布的基本单位就是尺。 军中若赏赐布匹,宁可先分部分,日后再分部分,要确保每人最少分得一尺,也决计不全军均分每人分巴掌大一块。 此为,基本单位。 李孟羲则从中想到了,炮弹子弹有基数,冷兵器时代,有算基数的吗? 弓弩的话,多少算一个基数?一支箭?十支箭?一箭筒的箭? 还有,军粮的基数又该怎么算? 按顿?按天?按斤? 李孟羲觉得,军粮的基数应该是按单兵的负重能力所能携带口粮的限度来算的,也就是,假设单兵的负重一次可补充可支撑七天的口粮的话,那么,军粮的基数便是这个单兵七日口粮的数量。 建立基数的概念,大概是能方便管理方便统计和方便后勤的吧,李孟羲觉得。 第六百零二章 破析网中之谜 腊月六日,清晨,鸡鸣声起之时,城主府中,一夜未睡的刘玄德放下了手中的麦秸,疲惫的打了个哈欠。 在刘备脚边,编好了大簸箩堆了一摞。 昨晚李孟羲说,需要足够的簸箩样式去向民夫们展示,不然单凭口说,无事物参考,民夫们怕是弄不清楚什么叫随便编编就行,什么叫用网编的箩。 因为确实需要标准实物给民夫们作为范例,这个标准实物,最好是越快做好越好,越快做好,就可以越快发动民夫,就可以越快开始捕雀大业。 于是乎,刘备昨晚就不能睡了,忙了一夜。 忙了一夜了,刘备终于去睡觉了。 很快,天亮,李孟羲和弟弟都起床了,他们起床走到院子里,有斑鸠在院子里的树上落着,人走出来,斑鸠扑棱棱飞了。 “哥哥!”小砖兴奋的晃着李孟羲的手,他指着树,兴奋的喊,“哥哥,你看那么大个鸟!” “嗯。”李孟羲抬头盯着斑鸠飞走,他目光闪动,他在想,斑鸠似乎很好吃的,而且肉也比麻雀多,斑鸠普遍很肥,而且斑鸠很常见,而且斑鸠似乎也是吃杂食的,也是很容易就用瘪的谷子捕到的。 捕雀越早开始越好,每晚一天,都是几百上千只捕获量的损失,损失太大了。 清晨无事,李孟羲带着弟弟去伤兵营。 伤兵营那里有重要工程,昨日匠人们忙了一整天都在建火炕,不知建造进度如何了。 去伤兵营半路上,穿过妇孺营的时候,小砖离开去找他的小伙伴去玩了,李孟羲独自前行。 到了伤兵营,李孟羲看到了密集在一起的火炕。 因为火炕比较长而且盖的比较密,之间的过道很窄,看着就跟兵马俑的甬道一样。 数了一下,火炕有十一个了,除了一个是前日建的,其他十个新炕全都是昨天匠人们自己建的。 从外观上来看,这第二批新建的火炕,比第一个实验性质的炕高了一截,且灶膛也大了点,显得更加规范和标准。 走过去亲自去查看一番,不用问,走到炕头炕尾拿手摸了摸李孟羲就能感觉出来了,炕头很热,但是不至于太烫手,炕尾稍微凉了些,但依然很温暖。 改进成功了,火炕做的前厚后薄,果然把热度均衡了。 再走到前边去看灶膛里的火,一排走过去,可以看出很明显的差别,第二批新造的炕灶膛里积灰不多,而第一个建造的那个原始炕床,灶膛里积灰很多,边上还扒拉出来了一堆。 李孟羲问负责烧火的民夫,这些炕烧一夜得多少柴。 民夫答,旧炕烧一夜得烧硬柴十几根,新炕烧三五根没烧完。 果然,猜对了,炕下边盘了火道之后,火道长了几十倍,热量利用率提高了十倍不止,很是省柴。 普通火炕算半个御寒神器,但盘了火道之后的火炕极其省柴,性价比极高,这才算得上是御寒神器。 伤兵营现在有火炕十一个了,足以提供了一百个伤兵床位,足以一百个重伤员养伤保温所需。 不会再有一个伤兵冻死了。 匠营一天能垒十个火炕,妇孺营加老弱病残,七千多人,假设一炕能睡十人,七千多人就得在城里垒七百个炕。 按匠营的效率,一日十个炕,得七十天才能垒够妇孺营御寒所需。 这还没算城外的十几万人,七十天之久,都到明年了,冬天都过了炕还没垒完。 效率还是太低了,李孟羲觉得。 火炕难度也不高,属于看一眼就能明白的,建造营的那几百人不够,少说得几千人同时开工建造才能有足够的效率。 想着,李孟羲离开了伤兵营,去了城主府。 城主府中只见了关羽,不见刘备。 关羽说刘备昨夜忙了一夜,这会儿偏房睡觉去了。 关于捕鸟,除簸箩以外,还有一物,所谓的捕鸟网。 关羽将找来的网拿给李孟羲看。 照李孟羲的说法,网是能用来捕鸟的,依关羽的理解,跟捕鱼一样,网眼得比鸟的体型小才能网住鸟,因而关羽找来的这张网不过是一张网孔极小的网而已。 在屋子里把网抻开,翻了半天,李孟羲连网哪是正哪是反都不知道,茫然无比的李孟羲问关羽,“关将军,这网是咋个把鸟逮住的?” 关羽顿时愕然,心说捕鸟网不是你的主意,怎反问我该如何捕鸟? 捕鸟网跟鱼网虽说大抵都是网,可原理大概是不同的。 涉及到李孟羲的知识盲区了,他知道有捕鸟网,可详细一概不知。 网如何是把鸟网住的,参考网鱼,其实鱼网跟一块布差不多,丢到水里把鱼兜住。 因而关羽认为的捕鸟方法是,把网一边埋在地上,另一头使人拉着,然后往地上撒些麦子,当鸟群来啄食的时候,埋伏的人拉着大网冲出来,把网拉过去盖顶压下,于是,一大群鸟就被网住了。 关羽的这个网鸟的方法,形象的说,等于是锅里放粮食,等鸟跳锅里偷吃粮食,然后勐地把锅盖盖上,不同的是,锅盖换成了大网而已。 李孟羲眉头紧皱,这个捕鸟方法能行?为免也太奇葩了吧? 印象中的捕鸟网,只是横拦在半空而已,哪里用的着人去拉动。 所以肯定不是关羽所说的这个用法。 那到底网鸟的方法该是怎样的,李孟羲也想不出个究竟,索性,还是实际一试。 既然是要做测试,需要抓一些鸟来作为测试用具。 关羽抱着刘备昨夜方才编好的几个簸箩出去捕鸟去了,李孟羲则是在屋子里把网支起来,就按印象中捕鸟网那样,把网横着半空拦起。 然后,依照昨日经验,没有鸟的话,可以直接用鸡,鸡也是鸟类,鸡也会飞的,且野外有时也会有野鸡的,总不能捕鸟网只能抓麻雀抓不到野**。 所以家鸡这个大小的禽类,也应该在捕鸟的网捕杀范围之内,拿家鸡来测试,很合适。 李孟羲又去折腾可怜的鸡子了。 他令门外值守的甲士去抓鸡过来,抓十个,公鸡母鸡都要。 不一会儿,几个甲士们手里抓着鸡子回来了。 李孟羲昂着头看了看横在屋子中间的捕网,看固定的差不多,不至于会倒,“关上门。”李孟羲道。 甲士们吱呀一声把门关上。 之后,李孟羲让甲士们把鸡子扔起来,把鸡子撵飞起来,把鸡子往网上撵。 甲士们拎着鸡你看我我看你看了半天,憋着欲言又止,终于有一个出头的甲士不明所以的问,“这鸡咋个扔?” “就随手扔,扔起来就好。”李孟羲说着。 甲士们只好从命。 甲士们把手里的鸡子丢了出去,鸡子一脱手,嘎嘎乱叫,扑棱着翅膀乱飞。 此时乃是白日,不同于昨晚,此时鸡子能看见东西了,活波的很。 门被关上了,鸡子们没地方跑,满屋子扑腾。 屋子里空间又小,当中间又横着一个大网,不时有鸡子撞到网上,一次,两次,不停的有鸡子撞网,鸡飞四散。 李孟羲饶有兴趣的抱着手臂站在角落里,他目光盯着网,认真看每一次鸡子撞网时的状况,他催促着,“撵!把他们都撵起来,往网上撵!” 甲士们都是一群大人,此时撵鸡来玩儿太幼稚了,甲士们嘻嘻哈哈的乐的不行。 就在甲士们咋咋呼呼手赶脚哄的时候,偏厢房里,刘备刚睡着,一下就被吵醒了。 实在太吵了,刘备皱眉起床,披着被子往外走。 当刘备推开偏厢房的门,门刚推开,一只受惊的鸡子扑棱棱从刘备眼前飞过,刘备一惊,下意识缩头。 然后待回过神来,刘备看到了正厅里乱的是乌烟瘴气乱七八糟的,一大群人发疯了一样追着鸡子追,霍,一屋子鸡毛。 刘备打眼一扫,果然看见了角落里的站着的李孟羲。 刘备顿时就知道,这一定是李孟羲搞的事情。 “某刚睡没一会儿,净听见你们吵吵了。”刘备笑着跟众人打招呼。 哄鸡哄的正开心的甲士们一听见刘备的声音,顿时有些紧张停了下来,“是……是军师让俺们放的鸡子……” 为首的甲士伍长有些紧张的辩解。 在城主府正厅放鸡子,把正厅弄得乱七八糟的,这多大的事。 刘备都不当回事,刘备打了个哈欠,身上披的被子紧了紧,斜靠上门边懒羊羊的靠着,笑着道,“忙你们的,不管我。” 刘备虽是这么说,虽是一点没有生气,刘备平日虽是随和无比,可接下来,甲士们束手束脚的不行,都不敢大声去吓唬了。 命令不变,还是撵鸡子把鸡子往网上撵。 刘备看了好一会儿,看不明白李孟羲到底要干啥,疑惑的很。 鸡子被撵着不停往网上撞,一次,两次,三次,络绎不停。 可能有几百次撞击了吧,鸡子都快要累的不动了,终于,一只母鸡嘎的一声,一头撞进了网孔中,然后整个鸡头整个鸡脖子挂到了网上,这只撞网的鸡嘎嘎的叫,翅膀胡乱扑腾着,鸡爪子抓着网乱抓,把网带的乱晃不止。 李孟羲眼睛亮了,他瞪大眼睛看着这个终于被网逮住的鸡,他看着这只重量不轻的母鸡任凭挣扎挂在那里逃脱不了。 终于啊,终于有一个落网了的,李孟羲走过去,走到网下,走到那只落网的鸡旁边,饶有兴致的凑近观察着。 值此时,外人看来,刘备也好,甲士们也好,他们看着李孟羲站在网边上眼珠盯着鸡不动脸上挂着不明意味的古怪笑意,都觉得李孟羲跟魔怔了一样。 李孟羲认真的观察着,他看到了,这只撞网的鸡,脑袋恰好是撞到了一个比较小的网孔,然后就被卡住了。 然后这个鸡,这个禽类,这个鸟类的分支生物,就被逮住了。 (我好像,明白了。)李孟羲恍然,他若有所思。 原来捕鸟网是这样抓鸟的,捕鸟网原来是用网孔来捕鸟的。 合适的网孔,不大不小的网孔,鸟类一头撞进去,头就扎进去了,然后,因为鸟是有长羽毛的生物,撞进去的时候,顺着毛进容易进,出来逆着毛很难出。 易进难出,鸟便被捕到了。 李孟羲认为自己破解了捕鸟网的秘密,他认为是这样的,正这时,变化又突然发生。 网上挂着的这个母鸡,挣扎着挣扎着乱啄头乱钻,然后鸡脖子扭着,鸡头又钻进了一个网孔里。 等于是,这只鸡被两个网孔缠住了。 李孟羲都笑了。 他想到了更多的捕鸟网的技术关键。 捕鸟网完全可以做成多层的啊,一层又一层。 这样,鸟撞进来,头穿过第一层的一个网孔,又不幸的钻进了第二层的网孔,假设说只困在一个孔的话,鸟还有一定的概率会逃脱,但同时被两个孔困着,这鸟死定了。 舒了一口气,李孟羲看了放弃了挣扎不再动弹的母鸡,此时,李孟羲多少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说科学家们总告戒说要学会观察自然中的事物。 因为,观察这件事本身,就是在了解科学内在的原理和规律。 李孟羲郑重记下了,以后得多观察,少些空想。今次若不是亲自抓了鸡来观察,想死都不可能想明白捕鸟网的原理的。 吱呀一声。 推门声。 手里拿着东西的关羽回来了。 关羽推门进来,看到屋子里乱七八糟的景象,一下也是愣住了。 李孟羲回头看,正看见关羽。 关羽伸起手,笑得开心,“你瞅羲儿,某捉了一只。” 李孟羲看到,关羽大手里,抓着一只可怜的小麻雀。 —— 尘埃落定了,甲士们都出去了,门又关上了。 屋子里的网没撤,刘备关羽还有李孟羲,三人都昂着头目光随着一只小麻雀移动。 不时,三人会出声吓一下麻雀,想让麻雀撞到网上去。 “似乎……不妥,”李孟羲看着穿网而过一点事儿没有的麻雀,目光随之移动着,眉头微微皱起,“网孔太大了。” 刘备收回目光,随口说了一句,“那网小点不就妥了?” 李孟羲皱眉,“不行。麻雀太小,而要是野鸡,野鸡头就太大,野鸡脑袋钻不进去了。 嘿,网孔小了,抓不到野鸡,网孔大了,抓不到麻雀。 两难了。 麻雀也好,野鸡也好,我都想要。” 捕鸟网总要能捕到所有的鸟才行,李孟羲思索着该如何改进才能制造一张能将大鸟小鸟所有鸟一网打尽的网。 麻雀在头顶叽叽喳喳的叫,忽休一声飞到了这边,忽休一声又飞到了那边。 三人目光来回跟着移动。 李孟羲又看到,麻雀落到了网上边,尾巴一翘一翘的,黑熘熘的大眼睛盯着屋子里的人,啾啾叫着。 李孟羲觉得,这个麻雀的眼神简直像在嘲讽人,简直像在说,“来抓爷啊,来抓爷啊,这破网抓不住爷!抓不住爷!” 根据片刻前的那只母鸡的观察所得,毫无疑问,抓鸟的核心原理是,网孔得大小刚刚好,刚好是鸟能一头钻进去,出来却出不来了。 可问题就在这里,鸟大小不同,鸟头大小差别很大。 抓大鸟的网孔抓不住小鸟,可以抓小鸟的网孔,大鸟头都进不去。 思索良久,李孟羲想到了解决之法。 “网可多层,疏密相合,使外疏里密,如此,大鸟可擒,小鸟先过疏网,往中再撞密网,亦为擒。” 刘备关羽皆点头,如此一法,所有鸟雀皆手到擒来也。 继续商量着,刘备抬头盯着屋子里挂着的网,摸着下巴,认真思索着,道,“某以为,以网捕鸟,在两者,一者网孔困鸟,二者网绳缠鸟羽使之不能得脱。 于网绳,某以为,可用细绳,绳越细越好,越细越能缠住鸟羽。此就如,女子修面之时,用细绳而决计无用粗绳之道理。” 刘备这个提议一说,李孟羲便思索起来,绳子缠羽毛,跟绳子粗细有关系? 李孟羲不由朝自己胳膊看去,在衣服覆盖着的手臂下,李孟羲想到了手臂上很细小的寒毛。似乎的确是这样,用细的绳子拉直掠过寒毛,寒毛一下就被缠住了,用力拉一下可疼了。 而要是一根粗绳子掠过去,根本不会缠住。 李孟羲在想,这是为什么?为什么细绳子容易缠住毛发? 他认真思索后认为大抵是这样,绳子因何把毛发缠住了?依照小时候的经验,小时候拿个棉线玩的时候,把棉线在胳膊上滚来滚去,最容易把寒毛缠住。 就是这个滚来滚去。 也就是说,线是转动起来,是转着,转了一圈又一圈的时候,最容易把寒毛缠住。 关键就是这里,寒毛很短,绳子只有足够细,寒毛才能绕着绳子缠上那么一圈两圈,缠了一圈两圈才能缠紧。 而要是绳子粗了,以绳子那个直径,寒毛根本无法把绳子缠一圈,不缠起来,怎么可能把绳子缠住。 作用是相互的。 于是细绳很容易把毛发缠住,粗绳很难。 如刘备所说,鸟网抓鸟的两个关键,一个是网孔困鸟,一个是绳子把鸟羽缠住,这是两个主要的发挥作用的点。 因而,用细的绳子来编网,越细的绳子越好,绳子越细,缠住鸟羽的概率越大,捕鸟的效率越高。 显然就是这样。 盯着麻雀看,李孟羲干瞅麻雀飞来飞去,麻雀贴着屋顶飞的高高的,甚少往网上撞,李孟羲眉头紧皱,“似乎不妥啊,方才鸡撞网上,似乎是把鸡撵的急了。 可你看这麻雀,会避着网飞,鸟能看见网的啊。 那要是不在屋里,把网支出去,鸟看见网都躲了,不往上撞,还咋个抓他。” 对此,刘备关羽二人有不同看法。 关羽道,“此也不对,羲儿你不看,树林里叶子多密,不比网密了?可你看鸟雀可曾躲了?不还是会往叶子里钻?” 李孟羲一想,哎?也是奥。 刘备则是道,“若嫌网显眼,不妨用白线编网,白线难以瞅见。” 李孟羲顿时就又有问题了,为何,白色的就不容易看见? 这是,为何? 依生活经验,确实是白色的线难以找见,其他任何颜色的线都比较容易看到。 事实的确如此,可,为何? 【白色为何不显眼】李孟羲的小本本上,自此多了一条千古难题。 鸟网的秘密全被破解了,李孟羲确信已经可以制作能抓鸟的网了。 技术要点有,其一,鸟网不像鱼网,不是面,更确切的说,捕鸟的网更像是箱子,是立体的,中间是密密麻麻的纵横交错的立体网络结构。 其二,捕鸟网乃多层结构,外疏里密,这样才能把大鸟小鸟一网打尽。 其三,捕鸟网的绳子能有多细就有多细,增加缠羽概率。 其四,捕鸟网的绳子最好用白色的,透明的最好。 破解了一个难题,李孟羲迫不及待的去了妇孺营,准备找人实施。 第六百零三章 放粮 在腊月六日的这一天,除了雪依然在下,其他完全如常。 一日一夜过去,到腊月七日这天,在五日那日下午筹完了钱,六日这天故意继续断粮了一天之后,到七日这天,一大早,天一亮,从城中立刻奔出传令骑兵数名。 “军令!军中收购簸箩,一箩换粮两斤,收箩两百,收完既至!” “军令!军中收购簸箩,一箩换粮两斤,收箩两百,收完既至!” …… 传令骑兵分作各向,绕着城外营寨还有穿梭其中奔走呼喝。 不久,茫茫的营寨之中十几万人全都知晓了命令。 “人说里啥?”一名顶着稿席站在帐篷外面冻的瑟瑟发抖的民夫问旁人。 同样是没轮到睡觉站在外面头上顶着稿席的民夫回头说了一句,“说是收簸箩。” “簸箩?收这做甚?” “管他做甚,有粮拿反正。” “也没个东西编啊?草都没得。” …… 听到能拿簸箩换粮之后,营寨中起了热烈的讨论,连本在营帐中睡下的人也闻讯出来看。 因为军中物资贵乏,虽说了收簸箩,但遍地是雪,连个草毛都没有,有部分人商量着是不是问问让出去不,要是让出去就出去看看往哪割点树枝藤蔓啥的。 不久,又一众传令骑兵抵达营寨,这伙儿传令骑兵人人手持长杆,长杆顶上有一个小小的红色三角旗,长杆上绑有很长的绳子,绳子一直坠到杆尾,在杆尾绑着一个巨大的簸箩。 传令骑兵们多达三十多人,带着三十多个长杆均匀散步营寨各处之后,在道路当中下马,把手中的长杆狠戳于地上树好。 看着四周围过来的人,传令骑兵复翻身上马,对着一圈的人高声喊到,“都看清楚!就这样的箩,大小得是一般大,箩直五尺,深一掌,筛孔不得大于铜钱,另有,四沿需包以重物,无论土块石块,自己去找。 此四者,五尺大小,一掌深,筛空钱大,包边儿,一处不对就不收。” “来!”传令骑兵叫到,“都看看,看看该咋编。” 民夫们抢着挤了过来到了跟前。 一干练老人捡起地上的箩,端着打量了几眼,说是箩,可这箩眼大的,莫说盛粮食了,连草都不好装。 老人是看不明白,他把箩递给旁人,“这箩能有个啥用处?” 接过箩的人摇头,“不着。” 如民夫们所见,让编的这种箩不是说难,而是太简陋太粗劣太简单的,简单的民夫们都不十分确信到底是不是就让编这样的破箩就行。 一民夫试着朝传令兵问,“军爷,要是缺箩使,俺们好好编点结实里任们也好使,这箩使不成啊。” 传令兵高跨马背之上,居高临下的面无表情的瞥了问话的民夫一眼,训斥到,“让你编怎样的就编怎样的,干你的活,问那么多做甚?” 民夫立刻脸上堆起了卑微的歉笑,点头哈腰的,“任说的是,说的是!” 确认了的确只收破箩,编的好的人家还不要,民夫们便有了计较,要说一个好箩得一阵编了,可要是让编这样的破箩的话,一会儿就能编好了。 营寨中,在各处树立起的红旗长杆周围,围满了人,民夫们都挤着朝前边去看箩的模样。 话说这个向民夫们展示标准品的方法,来源很早了,早在两三个月前,抓获第一批俘虏时,当时是要编箩筐的时候,因要规定大小,但凭嘴说,说不清楚,故而当时就是先拿一些大小合适的箩筐给俘虏们传着看。 可此时,遇到了一些麻烦,首先是人太多,箩筐只是草草传下去,传递速度实在太慢,老半天穿不到后面。 其次,在之后的实践中发现,把箩筐拿来当标准物的方法很好,可箩筐传着传着就不见了。 到底是丢失了还是有狡猾的家伙把箩筐藏起来当成自己的箩筐,不知道。 所以最后还是李孟羲想出了解决方法,他出主意树一些长杆树在各处,再用绳子绑死把箩筐绑在绳子上,这样,一个个投放点能很高效的让民夫们看到箩筐大小到底是怎样的,而且因为有绳子绑住,民夫们看是能看,想拿走却是不行。 义军虽说是一只新生的势力,可很多方面已经积累了足够的经验了。 军中向民夫们收集简单工艺品这一点,可谓是传统已久,从最早的草鞋,到之后的树条篓子,再到现在的箩筐,民夫们已习惯了军令下来去赶紧做点东西好换粮食了。 这过程中,军方已不需要去立信,不需要去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能换粮,因长久以来,不管是草鞋还是粮食,都换到了粮,没说少了谁的。 信誉建立起来了,便利多多。 一段时间后,柴草车队到了营寨中,车队上拉着的满是麦秸,麦秸扎了一小捆一小捆的堆在车上。 车队驶到营寨正中,为首的百夫长站在车上看了一圈,“各队队长!都过来!” 叫的是队长,围着的民夫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是队长。 分散各处的队长陆续挤了进来之后,看人到的差不多了,百夫长下令,“你们队长一人领五捆麦秸,回去发给想编簸箩的人。 记得交代清楚,谁要编谁就自己个编,旁人不得插手。” 交代清楚之后,开始发麦秸,小队长门一人领了五捆麦秸回去。 让小队长们领麦秸还有特意交代单人单做,这都是刘备最后加以完善的环节。 不直接发给民夫而是直接发给各队的小队长的原因是,第一,更加有序,第二,麦秸不够而民夫太多,发给谁不发给谁都不合适,将分配权转交给各个小队长之后,怎么分是队长自己的事。有了物资分配的决断权,也有驻足提高各个小队长的威信。 最后一点,特意交代单人单做旁人不能插手,是刘备考虑到可能会有哪个人领了麦秸准备编筐子,然后旁人问他要两把麦秸也想编,会有人拗不过面子给别人几把,一给就不够了。 本来称好的刚好能编一个箩的麦秸,一分,谁都不够编了。 这一点是微妙的人情世故,李孟羲没能考虑到此处,刘备把之考虑进去了。 领到了麦秸的小队长们回各自的营帐,然后分配麦秸的时候,显示出了不同队长的各种差别。 有的小队长是仗着有个官,横行霸道,直接把五捆麦秸都自己吞了,准备自己编箩筐,自己拿去换粮食。 同队之人,敢怒不敢言。 这才多久,就已经开始有贪污腐败的苗头了,就几捆麦秸而已,就开始有人贪了。 军中虽有监察军士,可监察军士主要负责战兵,监察十几万人力有未逮。 还有的小队长,则比较善良,有些小队长看队里有谁没换到粮食,有谁最可怜,就把麦秸捆给谁。 把麦秸捆发下去的同时,不往叮嘱一句,“手麻利点,编快点,人就收两百个,慢一点可就换不上粮了。” 接过麦秸捆的瘸腿老妇人,抱着麦秸捆眼睛一热,说了好些感动的话。 都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值此天寒地冻断了粮食的时候,别人能给一捆麦秸,可不情义深重。 有善良的小队长,自然也会有公道的小队长。有些公道的小队长,也不管谁可怜,谁不可怜,直接把全队人叫在一起抓阄,谁抓到是谁的。 这个分配方法,也有水平,很公道,谁也没意见。 还有玩忽职守的小队长,这类人既不贪没,也不善良,也不公道,纯粹是做事不用心,发麦秸的时候淄重队的人都说了,特意交代了一人一捆,决计不能散着分,可就是有一些人没注意听,都没听清楚怎么分麦秸。 于是扛着麦秸回去之后,不知晓的命令的小队长按自己的理解,他把麦秸地上一丢,“谁想编簸箩?” 大多数人都说想编,这个小队长一看,人太多,于是随便把麦秸分了下去。 正因为是随便分,不潦草应付,分到麦秸的人可能会感激,可能不会感激,同理,没有分到麦秸的人,会心里怨恨。 又有一小队形,会分个远近亲疏,只把麦秸分给与自己相熟的人。 又有一些小队长,这些人跟善良的照拂老弱的人相反,这些人不考虑老弱,而是特意挑了一些看起来精干能干的人把麦秸发下去,这些小队长考虑的是能干的人编的快,能早些去换粮。这样也是没错的。 义军草创至现在,各类人才都很缺,可虽说缺人,可能用人才也不少。 就分麦秸这一件事,如果军中现在能建立起良好的监察审核体系,那就今日就分麦秸这一件事,就能选拔出大量优秀的队长。 如果有良好的监察体系,那么,把麦秸全吞了自己拿的自私的队长就会被监察军士发现,然后这些不合格的队长就会被淘汰。 把麦秸发给老弱的小队长,是优秀的小队长。 把麦秸发给精干成员的小队长,理智又严肃,可以挑去军中听用。 抓阄分麦秸的小队长,中规中矩,恪守公道。这一样是优秀的小队长,当小队长很好,去军营里也很好,到哪里都是合格的低级人才。 至于没听清命令,随意把麦秸发下去的小队长,这类人就不是那么合格了,算不得优秀,可也算不得可恶,只能算玩忽职守。 再有,那些只把麦秸分给亲信的小队长,放在而今时代,在汉末这个古典时代,懂得笼络人心,任人唯亲,这到底是优点,还是缺点? 抓阄分秸,虽然公道,可真因公道,利益不向任何一人倾斜,因而公道的小队长不会得到别人任何的额外亲近。 反之,把麦秸分于关系好的人,这算是培植势力了。关系好的人得了麦秸,就更会亲庸小队长,那些没分到麦秸的那些和小队长关系远的人,此时有三种情况,第一种,对小队长有意见;第二种,会也想着和小队长走近关系日后也好多得招抚,这一类,也算是被小队长培植成了亲信;第三种乃是,认为队长是个官,想把麦秸给谁就给谁,这有什么。 细想,这个分个远近亲疏的分麦秸之法,还真像能成大事的人。 所以,此类将麦秸分给关系好的人,是优秀的小队长,还是不妥? 从小队长个人来看,培植势力固然对小队长个人有最大利益。 可于整个集体,麦秸既没有分给老弱,也没有分给能干的人,就不能发挥麦秸的最大作用,等于是,降低了整个集体的效率。 义军现在,兵民相杂,兵不是纯粹的兵,民不是纯粹的民,因为各种原因,各种因素促成之下,义军现在依托十二生肖旗组建起的建制中,脱身于第二批练兵的新兵小队长们,这些小队长乃是如今义军中最基层的管理阶层,一切需要动员一切需要委派的任务,全都要经各个小队长的向下传达。 —— 刘备昨日一天发动人手称好捆好的麦秸捆,五千多个麦秸捆全下发下去了。 营寨里,拿到了麦秸的民夫们没有任何拖延,都想早些编好麦秸早些去换粮食,都着急慌忙的忙活着。 与此同时,对饥肠辘辘的民夫来讲有意外之喜来临,营地里的粥棚重新搭起来了,粮车到了,粥棚下伙夫们开始支锅放粮准备熬粥,见此情形,民夫们低落的士气瞬间回复。 人们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了笑意,开始讨论是不是放粮了。 有胆子大一些的民夫凑跟前上,往陶瓮里瞅,“是煮粥吗?”民夫问着,眼睛边往瓮里瞄。 民夫看到,瓮里放了许多的粮食。 等回去,去打探的民夫喜滋滋的跟旁人说,“我刚瞅了,放了可多粮,能吃稠的了!” 欢快的气氛迅速蔓延开来。 都知道能再吃上饭了,民夫们干劲十足,连带着编簸箩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正如刘备所料的那样,卖粮之后特意又等了一天再放粮,民夫们不仅没有怀疑什么,反而当看到重新煮粥的时候,对刘备感激不已。 人心很容易愚弄。 伙夫们粥还没煮好,手快的一些民夫已经把簸箩编好了。 一干练老人麻利的编好了簸箩一张,一看,发的一捆麦秸刚好紧巴巴的用完,一根长麦秸都不剩。 “将将编完,一根不剩。”老人乐呵呵笑了。 正此时,帐外呼喊,“谁编好了簸箩,营寨正中,过来换粮!” 编好了簸箩的老人赶紧爬起来拎着簸箩冲出帐去。 军中人力实在太充沛了,有编簸箩高手,有编的快的,总有编的更快的,一山还有一山高。 收购令刚下,一瞬间,从营地各地,跑出了几十个编好了簸箩拎着簸箩跑过来的人。 第六百零四章 巡营 近中午之时,李孟羲与刘备关羽一起,他们三个义军最高层终于动身去城外营寨里巡营了。 断粮期间不能在营寨里乱窜,因为要明哲保身,因为要避免被民夫们拦住询问,但在放粮之后,这个顾虑没有了。 断粮已经四天了,城外营寨也扎了四天,这是四天以来,李孟羲第一次到营寨里来。 进入了营寨中,往中间走去,一路上,李孟羲对四周所有的一切投注了足够的关注。 他会留心看营寨中留出的道路有多宽,会去看营帐的布局,会抬起脚踢一下看地上的雪到底有多厚,他还会去时不时随便选了一个帐篷走进去查看一番。 往往,当李孟羲钻到帐篷里的时候,刘备关羽都会停下来等他。 巡营一路看过来,李孟羲看到每座帐篷里都铺满了稿席,能容纳十人休息的帐篷,塞了十几个甚至二十几个床铺。 就地铺就的稿席也没舒展开,只铺了三分之二,剩下的卷了起来卷在一边,这样就造成了,每一个床铺都很短,人睡上去腿不能伸展的开,只能蜷着腿缩成一团睡。 这样也好,能最大限度的让更多的人得以休息。 李孟羲还发现,把稿席卷起一节还有意外的别的用处,稿席头起卷起卷成了个筒,刚好头可以枕到上边,枕头就有了。 再者,因稿席是直接铺到地上的缘故,地面又湿又冷,睡地上会很凉,有了枕头睡的高一点,会温暖一些。 当李孟羲看到帐篷里绝大多数睡着的人都是蜷缩着身体裹着被子紧紧的缩成一团之时,李孟羲看到所有人都是侧着睡的,不管往左侧还是往右侧,都是侧着睡的。 李孟羲因为他自己和弟弟都是喜欢躺着睡的,因而他觉得那么多人都侧着睡,有些疑惑。 这么一疑惑,略想了一下,李孟羲顿时想明白了到底为什么。 根源还是在地上,地面太冷,床铺也冷,因而,如果是躺在床铺上的话,整个嵴背都得接触冰冷的稿席。 当侧躺的时候,身体和稿席的接触面积是最小的,小了几倍之多,因而,从保温效率来说,侧躺会更加温暖。 李孟羲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之后,联想到了很多,他推测得出,一般冻死的人,死的时候,都是侧着躺着死的吧。 因为不管是在哪冻死的,不管他躺在麦秸上,躺在草上,躺在地上,甚至躺在冰雪上,不管是在什么环境下,地面都是冰冷的。 此时有意识也好,无意识也好,人都会选择侧着躺来保温的。 那么,就这个睡姿问题,躺着睡与侧着睡的区别,能有何用处? 李孟羲想到了该如何更科学的制作行军床铺,他想到了寒冷乃是行军宿营的大敌,炎热不是,炎热不是问题,寒冷才可怕。 既然,寒冷之时,士卒都会躺着睡来取暖,那么,军中配发的行军床就不必要做太宽了,可以做的窄上许多,窄到勉强能躺着睡,窄到稍微动一点就掉下地的程度。 这样做的目的,其一,尽可能减少床铺的宽度,尽可能的减少士卒的负重。 其二,在稿席宽度降下来的同时,可以把节省下来的重量加到厚度上。 稿席更厚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睡在潮湿的地方的时候,床铺不容易湿,意味着睡在冰冷的雪地上时,稿席厚了,不那么凉。 由此,两种床铺,一种正常宽度,薄一些,一种非常窄,但非常厚实,这两种床铺重量是一样的,那么,两种床铺负重一样,对后勤的拖累程度也一样。但是,在潮湿地面,在寒冷地面,在凹凸不平的地面,窄而厚的床铺防潮隔湿能力,隔寒能力,还有缓冲能力,都远强于普通帐篷。 以李孟羲的推测,帐篷厚薄对御寒效果的影响不小,极端天气下,稿席表面温度高上半度低上半度就是冻死人与不冻死人的区别。 帐篷除了窄一些以外,李孟羲也看到民夫们普遍都是枕着席筒当枕头的。 毫无疑问,头枕在席筒上,这一个小细节也能提高保温效果的,因为头部不与冰冷的底下席面接触了,而是枕的高高的,少了头部这个散热点的接触,保温效果又提高了那么一些。 由此,李孟羲觉得可以特意加强稿席的隆起结构。 既,特意把稿席首尾两端编的硬一点,为何要硬? 稿席李孟羲不陌生,小时候在老家住,就睡过好多年的稿席,稿席在卷起来的时候,如果编的毛毛糙糙,卷起来就是很大个筒子,卷不贴实。 要是编的比较好的话,麦秸柔和,可以卷的很圆滚。 原因就在这里,毛毛糙糙的稿席卷起来会很高,支愣着。 在寒冷的自然条件下,出于御寒这一目的下,稿席卷起的席筒还是高一些为好。 席筒高上三厘米,头部受凉气侵蚀就少上百分之一。 固,行军草席可以特意把两头编的硬邦邦的,可以把头抬得很高,也可以把被子棚的高一点,保温效果因而更强。 除了军备相关以外,李孟羲还想到,既然已经确定寒冷之时人会侧着御寒,既然已经确定绝大多数情况之下冻死的人是侧躺着的,那么反过来,假设一个冻死的人是直挺挺的趴着或者仰面倒地的,那么大可能,这个人尸体被人动过。 这一点,似乎可以用在刑事诊断之上。 李孟羲从帐篷里出来了。 出来之后他就从怀里掏出白绢,从腰间拴着的一个小竹管里拿出毛笔。 天寒地冻的,毛笔上的墨都冻的结冰了。 李孟羲把毛笔塞进嘴里含了一会儿,墨水味道很恶心的,李孟羲很嫌弃的呸呸呸呸连吐了好几口吐沫。 刘备关羽看的直笑。 等李孟羲拿着一个小巧的木板,白绢铺上,提笔开始写东西,刘备关羽见李孟羲竟然又有东西写了,刘备关羽二人分外好奇。 好奇之下,两人走过来问,“羲儿,你写的什么?” 李孟羲笔锋不停,他抬起头,看向关张二人,说到,“方才我进帐篷,看见民夫众人比比皆是侧躺在床。” 刘备关羽两人相视一眼,茫然无比。“这……侧着睡有何不可?”刘备大惑不解。 关羽也道,“地上冰凉,侧着睡不暖和一点?” 李孟羲点了点头,“对!就是地上凉,就是侧着睡,就在此处。” 之后,李孟羲一通吧啦吧啦说了很多,刘备关羽二人听得惊讶连连。 刘备二人惊讶于,李孟羲巡营就一会儿而已,就看见民夫们侧着睡,就这一点,就能有重大发现。 李孟羲说可以特意把行军稿席做的又窄又厚,既能减轻负重,又能提高隔湿隔冷能力,两全其美。 刘备关羽深以为然。 李孟羲突然又问了一句,他看看刘备,又看看关羽,好奇问道,“玄德公,关将军,人冻死的时候,是不是都是侧着躺的?” 刘备二人被问了个措不及防。 这么稀奇古怪的问题,可真难回答。 皱眉思索了好一会儿,刘备迟疑着,语气很不肯定的说,“冻死的人……大抵是侧躺着的吧?” 关羽也说,“应是如此。” 如今年景不好,往前几年,每年冬天,刘备关羽二人都亲眼见过不少冻死了的人,可他们两个没有留心注意,到底人冻死的时候,是侧着睡着死的,还是躺着死的。 刘备不解李孟羲为何要问死人,感觉此中必有深意,刘备细问究竟。 李孟羲则答,“此一点,或可用于刑断之时。 若一日有一死尸,有冻死他杀两疑,则可看其死时形态,若是冻死,则必侧躺,若非侧躺,则必是有人移动其尸首再丢于雪上。 凭此一点,可抽丝剥茧勘破真相。” 李孟羲只说了一个猜测,说了一个寒冷时人普遍会侧着睡这一个现象引申出来的猜测,李孟羲本人都不当回事,因为还没考证过呢,然而,刘备关羽二人看着李孟羲,脸色微变。 在刘备关羽二人眼中,李孟羲简直都成了断桉神手了。 李孟羲把东西写完了,他写的是…… 【标准行军帐篷最大容纳极限是多少?】 此一处,与统筹管理精确度有关。 假设一日,十万流民来投,军中急调军帐前去支应。 若不能精确知道行军帐篷的容纳极限是多少,就不能核算出到底需要多少帐篷,到底可以接应多少人力。 现下军中帐篷乱七八糟的,大小不一,也没办法核实统计,不过, 【军中帐篷大小不一,当齐整划一。】 除此以外,李孟羲记的还有。 【帐篷极限容纳法,稿席折短三分之一,人蜷缩其上,省三分之一长,可提高空间利用率。】 就把稿席卷起来能多睡点人,就这么一个很常识的东西,李孟羲认认真真的记了下来。 因为,李孟羲是发现,他自己不知道把稿席卷起来的这个方法,他固有意识以为,一个帐篷只能睡一什十个人呢,他本以为,就算把帐篷里塞满,不过是一个稿席挨着一个稿席而已。 然而还有最极限的方法,最极限的方法竟然还把稿席卷短了,让人蜷缩着睡,把空间利用率压缩到了极限。 李孟羲也已经发现了,巡视途中,并不是所有帐篷里都是把稿席卷短了,好多都是稿席挨着铺在地上就算了。 这说明,很多人同样没能想到这一点,这说明军帐的利用率并未充分挖掘出来。 假设事先有特意强调过把所有稿席都卷短了来铺,那么现在估计全军能多睡个几千人不止。 把稿席卷起来,这就算压缩空间利用率的极限了吗? 并不,李孟羲还想到了更极限的方法。 更极限的方法是。 【令民夫众人盘膝而坐,身披被褥,背对背彼此依靠,可坐而酣睡。 如此,一铺足可睡三人,床铺利用率提高三倍。】 坐着睡肯定超级难受的,可无论如何,难受归难受,是能睡着的。 坐着睡把床铺利用率提高到了极限了吗? 并没有,远没有。 其实如果时间充足的话,准备足够的话,李孟羲想到了学生时代睡的架子床,上边一人,下边一人,小小的一个屋子,能睡四个,六个,八个,甚至十六个。 在极缺少遮蔽风雨的屋子的现在,如果有足够多的双层床铺,那么依现在有限的帐篷,就足以让所有人有遮风避雨的地方。 从此处,李孟羲想到了更多,他想到了若是尽可能节省居住成本的话,日后建造军营也好,去屯田也好,最好还是用上架子床。 因为居住成本的最大成本,就在房屋。 不用架子床,一个小草屋能睡下的人,满打满算一屋子铺四个草席睡四个人。 有了架子床,妥妥睡八个人。 如果再极限一点,把床与床之间的隔层弄的很狭窄,三层的架子床也不是不可以。 这样以来,多的只是床的成本,而省的是房间的成本。 用架子床,一个房子睡十六个人,不用架子床,一个房间睡四个人。 毫无疑问,架子床的使用,节省了三间房子,同时,多了架子床的成本。 可是再怎么算,木床怎么也比房子成本低的多的多。 民生所需,衣食住行。 于居所一点,李孟羲意外找到了性价比最高的居住方法。 【床架节省居住成本之法,可使居住成本降低二至三倍甚至更多。】 继续巡营,路上频频是民夫们问好之声,刘备几人一一笑着回应。 忽然之间呼号声响起,“全营换宿!各队准备! 全营换宿营,各队准备!” 传令骑兵奔走各营呼号不止。 本来安静的营寨,骚动起来。 帐篷里本在睡着的人听到呼号爬了起来,抱着自己的被褥铺盖往外出。 待帐篷里的人出完之后,帐篷帘门处,各队小队长在守着。 而后,下一批要入宿的人把排着队一个个上前,把手里捏着的小布块交给小队长查看。 大概是轮到三角布块的人入宿了,李孟羲看到,四周入宿的民夫们手里的布块上画的都是小三角。 不一会儿就完成了交接,交接过程很快,效率很高。 睡饱了的人出了帐篷后,身上披着被褥,把稿席顶在头顶挡雪,他们要在风雪中,等足十六个小时才能轮到下一次入帐休息。 另一边,分布在营寨各处的一个个粥棚之下,伙夫们开始招呼,热水烧好了。 然后,民夫们排着队到前,依然是凭着手中的小布块前去粥棚那里领热水喝。 事先发给民夫们的小布块是重要凭证,轮换睡觉需要布块,领热水也得按布块分轮次来,因为军中柴火也很紧张,没办法不限量供应热水,不限量供应热水跟不上。 高级的御寒方法,当然是吃足够多的高热量食物,但现在军中食物短缺,没有足够的食物,只能是发热水。 好在,热水是管够的。 未轮到入宿的民夫们虽然站在寒风中一等就要等十六个小时,但热水的供应可以做到二十分钟一人一碗热水,等于是喝热水喝的汗没下去,就又可以又领上一碗滚烫的热水。 十几万人,九成都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这些可怜人全靠热水吊命。没有篝火的,篝火太费柴,用不起篝火。 李孟羲统筹了所有人力物力费尽心思才想出的补给之法,确实稳住了状况。 若放任自流,亦或是其他任何方法,估计现在十几万人早已冻死者相垒了,而不会冻死者了了,甚至可以说一个真正冻死的人都没有。十几万人,天这么冷,物资又极度短缺,然而一个冻死的都没有。 在没有任何外来物资支援的情况下,能让十几万人苟延残喘的活下去的,只有李孟羲。 第六百零五章 守城,还能这样? 发给民夫们的麦秸大多都编成了簸箩,军中只收了两百个,剩下几千个簸箩全都留在了民夫们手中。 当引导到这一步之后,后续军令下达,传令兵们交代,各人可以把黍子撒雪上,上支簸箩,以诱捕鸟雀。 命令传达下去之后,军营里热闹的不行。 拿簸箩逮鸟这件事算不得高级技术,民夫们大多都知能用簸箩捕鸟,只是跟刘备关羽他们一样,民夫们一时没能想起来这件事。 现在一经提醒,那些本因没卖掉簸箩本还有些遗憾的人,当勐的想起来簸箩可以捕猎鸟雀的时候,手里有簸箩的民夫们反而庆幸了。 捕鸟令下达的时候,有一个细节,军令说的是【黍子】,而不是瘪谷,也不是麦子。 按李孟羲的严谨,李孟羲既然知道用瘪谷最省粮食,他就会刻意交代让民夫们用瘪谷,而不会忘了不提,之所以不提,反而特意要说【黍子】,其中必有深意。 深意就是,李孟羲有考虑过,若只考虑粮食的话,那么哪种粮食撒地上更能吸引来鸟雀? 以李孟羲的理解,肯定不可能是白色的粮食,白色的粮食撒雪上人家鸟雀都看不见的。 所以,如果把大米撒雪上想捕鸟的话,太蠢了。 捕鸟用的粮食肯定得颜色越鲜艳越好,颜色鲜艳的粮食,高粱算一个,没有去壳的高粱是红色的,可军中的高粱大多都去了壳的,所以高粱也不适合捕鸟。 麦子的话,麦子撒雪上算是较为显眼,可麦子颜色是灰黄色的,跟枯草的颜色差不多,撒地上依然不够明显。 最好的用来当诱饵的粮食,应该是黄豆。 可黄豆被李孟羲列为重要物资,发给妇孺营伤兵营去磨豆浆点豆腐去了,民夫们手中因而少有黄豆。 所以用黄豆也不合适。 各种粮食比较来比较去,最后只有是黍子,也就是只有小米最合适。 小米的颜色大概是粮食中颜色最鲜艳的了,小米黄澄澄的,撒在雪上显眼无比。 以李孟羲的推算,用小米做诱饵的话,相比用麦子做诱饵,吸引鸟雀的概率将增加二十分之一,甚至十分之一。 这意味着,单从诱饵这一点区别,一个冬天,一个人能用麦子捕二十个鸟的话,用小米就能捕二十一个,多捕到一个。 若再总算全军,全军皆用小米,全军捕鸟量可多二十分一,全军的二十分之一,那可是几千只,上万只鸟,甚至数万只鸟,那可是成千上万斤的肉食。 李孟羲特意交代传令兵让用黍子的目的,就在这里。 已经替民夫们考虑的很详细了,若是听得进去建议,就能多捕到鸟,若是不当回事,何苦劝之。 民夫们开心的到处支起簸箩,准备等鸟雀自投罗网,李孟羲看着热火朝天的情景,他很开心的。 只是,此中有问题,极严重的问题。 刘备和李孟羲几乎同时发现了问题。 刘备道,“羲儿,咱扎营是不是扎的太紧了? 你看,这帐篷挨着帐篷,哪有地儿? 还有,人群密集如此,处处人声嘈杂,鸟雀焉能下落人群之中?” 刘备打眼扫了一圈,帐篷扎的是严严实实的,“我看,还得从新扎营,扎稀一点,也好留地儿捕鸟。” 刘备发现的问题和李孟羲发现的问题就是这个。 往往,一个绝妙想法要实际施展出来,不定哪里会有问题。 在民夫们没把簸箩支满路支起之前,李孟羲决计不会想到,就算向民夫们发了麦秸,就算成功引导着民夫们编了好多簸箩,然而到捕鸟的环节,就算有几千只簸箩依然一只鸟都捕不到。 要是在城池里还好,城池里空荡荡的,有足够空旷的地方去捕鸟。 可现在,这座巨鹿城南门外的营寨,是怎样一回事?是营帐一个挨着一个,营帐这么密,过道又窄,过道窄就算了,过道中还站满了等着睡觉的人。 人熙熙攘攘的拥挤,一人咳嗽一声,声音就得跟海啸一样。 在此人山人海的人场,鸟雀怎么敢飞下来? 问题横在这里,看来,要是想捕鸟的话,得重新立营,把营寨再分散十倍。 刘备之前安排扎营的时候,特意把帐篷挨的又紧又密,他是考虑到挨的紧一点能挡风,能暖和许多,刘备这么考虑无可厚非,只是形势变化太快了。 一个两难难题横在了李孟羲面前,李孟羲拿不定主意,到底是御寒重要,还是抓鸟雀重要。 若为抓鸟,营帐至少得分散成院子那么大的空间,每个帐篷前都留一个院子大的空地,这样才能有足够空地布设陷阱。 可如此以来,想想都知道,帐篷与帐篷之间少了阻挡,风得突突叫,风得大上两级,会冷上许多。 可若是不分散营帐,不留出院子大的空隙,就没办法去捕鸟。 对现在的义军而言,是粮食重要,还是保暖重要,李孟羲权衡不出轻重。 若是打猎,打猎产出多,毫无疑问会选打猎,为了打猎,帐篷稀疏一点何妨。 可捕雀的效率实在跟围猎没得比,收获极低,因而就难以衡量出孰轻孰重。 刘备也一样,刘备也拿不定主意到底是散营还是不散。 继续往下巡视,一众人撞见了一顶坏掉的帐篷,一问原来是帐篷被风吹垮了,坏了,当看到这一幕时,李孟羲就更不确定要不要散营了。 营帐这么密集,风力减小了那么多,依然有帐篷被吹坏,要是营帐分散出去,没了遮挡,狂风倾泻所有威力,那还得了? 军中的帐篷是个什么情况,李孟羲很清楚,若个个是结实帐篷倒也罢了,不怕风吹,可五成以上的帐篷破破烂烂的,能勉强挡下雪就不错了,风大一点就得散架了。 风的威力不可小觑的,杜甫的诗,【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秋风的威力都能把茅草屋的顶给掀了,茅草再怎么也比帐篷结实的多,且冬季的风更勐,估计,今日把帐篷分散开来,明日,就得有几十上百顶帐篷损坏。 军中物资贵乏至极,帐篷坏了,没有任何补充的。 所以,权衡利弊之下,捕鸟还是算了。 可,已经忙活两天了,就这么算了,李孟羲也不甘心。 被风吹坏的帐篷,大致是处于营地靠中间的位置,照理说,依现在的这个扎营模样,越靠里风应该是越小的,里边风小的地方都有帐篷被吹坏了,可想而知外围风大的地方损坏的帐篷又有多少。 帐篷坏了,如果不严重,诸如竹木骨架折了之类的情况,还可以拿棍子绑一下支一下,将就着用,如果损坏的太严重,就彻底用不了了。 帐篷损坏之后带来的有诸多更麻烦的影响,失去帐篷的人得往别的帐篷里分,随之,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编制就得乱。 一个小队一个旗帜下五十来人左右,本来这五十来人,都每天都睡在同一个帐篷,每天彼此能见面。这样,到明年春日,一两个月时间过去,就算本来没有编制,但一两个月时间磨合,队中每一个人都熟悉了队里的人,每一个人都极熟悉自己的旗帜。 这样的一队人,拉出去跟人打仗都是可以的。 可,反之,本来的一队人,这三个人塞到东边帐篷,那两个塞西边,一队五十人,得分三十个帐篷,五十个人,得散到方圆两百步那么巨大的范围内。 人散乱成了这个程度,还有编制吗?没有。 就算本来这一队人的人能认识自己的队旗,可到一个月两个月之后,到明年春天,估计这队人都忘了自己的队旗啥样了。 艰难无比一点一滴付出诸多努力才建立起的编制和组织度,就这样随着一顶顶帐篷的损坏,编制就崩溃了。 很显然,每多一顶帐篷被风吹坏,义军这十几万人的组织度就得减去一分,混乱度就得加上一分。 刘备关羽还有李孟羲三人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民夫们手忙脚乱的去修帐篷,雪很大,下了好多天就没停,风也大,风吹的呜呜的,刮在脸上跟刀子一样割人。 “要不,外边修堵墙呢?不修多高,多少有堵墙,风能小一些。”关羽看向刘备李孟羲二人道。 刘备和李孟羲各自思考起来,刘备思索一下,“也好。”他说到,然后他看向李孟羲,笑意道,“羲儿,此事就交由你了。” 李孟羲抬头看了刘备一眼,再看向眼前在风雪中狼狈不堪的忙碌着修帐篷的人,他点了点头,“也好。” 要修墙,需要很多物资,物资最多的地方就是巨鹿城中。 李孟羲和关羽两人去忙活建墙的事了。 刘备独自留在营中乱转,刘备在想,一是想看看要不要改一下入宿方法,让所有人进帐篷睡觉的时候都坐着睡,这样能让休息的人多上一倍。 再一个,刘备在想,捕鸟的事就这么算了?就这么算了,刘备也不甘心。 那可是事关成千上万只的鸟。 —— 巨鹿城中,李孟羲跟关羽满城寻找建筑材料,可一圈转下来,城中满目苍痍,到处都是断壁残垣,七成多的房屋都坏了。 穿梭在项道中,李孟羲很是不解的问关羽,“这巨鹿城,之前乃是张角和董卓相持之地,可虽如此,纵是有攻守战事,纵算董卓攻入城中,可城中数千数万屋舍,怎么会毁成这般模样? 房顶烧毁也就算了,可墙壁呢?胚土墙,多结实,难道是官军拿着锤子一面墙一面墙咋的不成?” 李孟羲疑惑的很,“不应如此啊,砸墙多废功夫,吃力不讨好,董卓为何要如此?” “是为了泄愤否?” “哈哈哈哈!”关羽哈哈笑了,“非也非也!”关羽手捋着长须,笑着摇头,笑得开心不已,关羽看着李孟羲,笑问,“羲儿,你以为,守城之时,擂木滚石从何而来?” 李孟羲眉头皱起,“擂木是树干?滚石,是城中收集的石器,亦或是城外捡的石头?” “不尽然。”关羽道,说着,手指边上一个残破民居指给李孟羲看,“羲儿你且细看,民屋搭盖之时,所用为何?” 李孟羲循目看去,他看到的只是残破不堪连院墙都倒了,民房的屋墙也倒了,很像农村扒房子盖新房时的场景。 民屋搭盖之时,所用为何? 李孟羲想了一下,“得茅草,得麦秸活黄泥,垒土胚。” 李孟羲肯定是对民居有什么固有的误解,他误解百姓只能盖的起茅草屋,穷的不能再穷,实则,百姓们有一部分能盖的起顶上有瓦的房子,房子顶上也有梁有椽子。 关羽对李孟羲的回答不置可否,他看着眼前的断壁残垣说到,“穷点的,屋上搭茅草,富点的,能用的上瓦,屋顶能用上椽子,大梁。” 说到这里,关羽突然停下,低头看向李孟羲,出口问了一句,“羲儿,你认得大梁不?” 李孟羲无语,都想白关羽一眼,“认得!”李孟羲回到,“大梁就是很粗的那根木头,一般就是一根树轱辘。” 说完,李孟羲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瞪大了眼睛,“咦?!擂木不也是树轱辘?房梁……难道守城的时候,从城头往下砸的擂木是拆的房梁不成?!” 勐地抬头,李孟羲惊讶的看着关羽。 “然也!”关羽颔首,“就是拆的民屋,拆的大梁。守城到紧急之时,哪还有树去砍,只能是拆房梁,一根大梁,锯成几段,擂木便就有了。” 关羽这么一解释,李孟羲再看向周围的断壁残垣,更显得苍凉了。 从这些残破不堪满目狼藉的民居之中,李孟羲似乎看到了许多残酷的战争画面,难怪在守城战结束之后,城中会一片残破,一块好瓦都不剩,原来绝大多数民居都是守城方自己拆的,为的是守城物资。 战争之中,受害的总是百姓。 “原来,守城还能这样。”李孟羲恍然自语。 李孟羲又学到了一点,原来守城所用的擂木除了事先准备以外,除了砍树以外,还能拆了房梁来用。 关羽在旁又道,“再看土墙,羲儿,你以为这土墙是董卓派人砸坏的?怕不是如此。 擂木拆梁可得,那守城之时的落石,又从何而来?石头?不尽是。” 说着,关羽走上前去,走到颓断的院墙那里,奋起一脚啪的用力一蹬,本就残破的院墙被一脚蹬下来好大一块。 “城中残破成了这样,必是张角守城之时,使人裂墙替石为用。 土胚硬实的很,拿铁镐凿上几凿,想凿多大一块,就凿下多大一块。 不像石头,石头没个棱角,运着也不好运。 土胚方正,扛着便能走了。 你想,守城之时,一块土胚从城头砸下,不比石头差了。” “城外护城沟里,满是碎胚,还未得及清理。 你若去看,当能看见。” 李孟羲惊讶的看着关羽,“走!咱去护城河看看!” 说着拉着关羽便走。 城外护城河已经被大雪掩埋住了,很有探究精神的李孟羲不嫌麻烦,拿着铁锹把沟里的雪铲了出去,扒开了一角。 果然如关羽所料,这护城壕沟里,许多土胚,有的是整块的胚,有的是半块的,还有许多碎一点的。 土胚这玩意儿硬度可是不低,而且非常大,非常重,且就如关羽说的,石头没个棱角,不方便搬运,也不方便扔,土胚不一样,土胚很容易搬起来往下砸。 在脑海中联想了一下把百十斤重硬邦邦的一块土胚朝敌军攻城梯砸下去的画面,那画面太精彩,李孟羲笑了。 “原来,守城还能这样。”李孟羲顿生大为受教之感。 原来,房梁和民居的泥胚墙,都是极好的守城的物资,原来,守城物资除了事先囤积的物资,守城可用的物资,还包括城池本身。 石头可以从城头丢下去砸人,城砖不能丢下去砸人? 同时,李孟羲大约也想明白了,为何古代攻城战打起之时,攻城一方一定会去祸害城池周围的百姓了。 军纪是一方面,劫掠物资是一方面,攻城物资更是重要的一方面。 一直以来李孟羲都有一个疑惑,他觉得野外石头很不容易找,那么攻城的时候,投石机丢的石头都是哪里来的? 现在一切都明白了,房梁可以从城头往下砸,土胚墙拆了也可以往下砸,反过来,同理,没有石头,把百姓的房梁拆了,锯短,一样可以用投石机抛出去。没有石头,把百姓的房子拆了,破出来土胚砖出来,然后把百十斤又重又硬的土胚用投石机砸向城头,只要砸中了,能砸死一片。且,土胚还有溅射效果的,纷飞的碎块能造成不小的溅射伤害。 难怪自古攻城,一定要祸害百姓,但凡攻城方找到一处村落,直接投石机的炮弹就有了。 石头又不好找,民房却很容易找。 原来如此。 房屋本身就也是攻城守城战中重要的作战物资。 李孟羲从中还联想到了许多其他的,所谓坚壁清野,不只是把百姓迁走,把粮食牛羊牲口全都带走,还包括把民居拆的一块土都不剩下。 还有,从筑城角度,一座坚城,除了城墙与防御公事,城中民居也是重要的另一部分。 民居越多的城,后备守城物资就越充沛。 因而,修城之时,可以尽可能增多城中民居数量,以尽可能加强城池的守御潜力。 一般的守城物资,诸如擂木滚石之类,屯在那里既占地方也不能有任何产出。 民居则不同,民居既可以作为守城物资的后备,又是民生建筑,可以居住蓄养民生,城中多盖房子,这简直是最好的物资储备方法,性价比最高的方法。 由此处,可知,除城池地势以外,城池防御公事以外,城池大小也是重要的衡量城池防御力的标准。 城池越大,民居就越多,后备的擂木土胚囤积就越多。 单从这一点来看,城越大,就越难打。 李孟羲不由思索起来,汉末的多层楼阁,成本会有多大?如果一座城里,民夫全盖成三层四层甚至五层的阁楼,竭尽空间利用率,同样一座城,能容纳的民居是其他同面积城池的三五倍,同理,擂木土胚的后备也是其他城池的三到五倍,由此可以想象,这样的城池防御韧性该有多强。 第六百零六章 聚冰为城(一) 依手头的物资,如果垒墙,把城中那些残破的房屋中把土胚都扒出来,然后给拉到城外去,把土胚一块摞一块垒起来,很容易就垒出一堵围墙。 军令下达,大量人手和车辆调动起来,满城去收集泥胚去了。 除了城中,城外壕沟里也有不少碎胚,一样可以用于搭墙。 城里城外,到处是忙活的人影。 很快便有装够车的车辆朝城外营地去了,营地周围,建造队的匠人们早一步划好了建造区域。 在平日,若是乡间搭屋盖房的时候,也会在地上画好施工标记的,但画标记的时候,大多还不会用到石灰,石灰也贵,有免费的方法,直接拉绳子一拉,然后用锄头在地上比着绳子砍出又长又直的直线就行,这个方法跟之前李孟羲布置四十里长合围之时用的方法完全一样。 当时李孟羲可是深思熟虑好久,才想到了一个简便好用的测量和标界方法的。那是他不太了解技术与施工,若是李孟羲有在汉末盖过房子的经历,那么要埋伏皇甫嵩的时候,就不用再费尽心思去想该如何布置埋伏了,直接就有现实可行的办法。 李孟羲曾亲自劝说过关羽,说为将者若不知工技,则就不能知舟船栈桥之要,这句话对李孟羲自己而言也是一样,汉末的好多细微的技术细节李孟羲都不知道,甚至还不如关羽了解的多。 幸而,李孟羲对技术相关的东西极感兴趣,不觉中就在查漏补缺了。 建造队的人在营地一圈用绳子量好,比着绳子挖了一圈长沟之后,在营地四周,四条笔直的长沟就嵌套在方形的营地外围,首尾相接的围了整整一圈。 李孟羲在城头看的很清楚,他看到了建造队挖出的长沟,那大概就是土胚墙要垒起的地方。 有了土沟作为标记,施工简单多了,不用太多人的去管理,民夫们拉着车过来,把泥胚从这头沿着沟垒到那头,就是一道笔直无比的墙了。 这个建造方法,还行,李孟羲觉得。 他于是又把见到的知识写了下来。 城外施工现场,民夫们把泥胚从车上搬了下来,随意的一块半块的摞到一起,一车泥胚摞完就走,进城去拉下一波。 施工开始了,李孟羲看到了施工过程,他看到民夫们把泥胚摞一下就算完了,不由眉头皱起,抬头看向关羽,李孟羲问,“关将军,泥胚这样摞起就好吗?不活点泥巴湖一湖?不会露风?” 正昂首目眺远方的关羽回过神来,顿一下,道,“活泥也行。只是天寒地冻的,泥不好挖,也不好活。” 李孟羲挠了挠头,“可,只用土胚垒的话,有缝,还是要进风。” 关羽沉默了一下,“那就活泥湖上去。” 让关羽来看,让刘备来看,让张飞来看,让汉末任何一个人来看,用土胚把营寨垒一圈就已经够好了,只有他李孟羲会觉得泥胚之间的缝会进风,挡风效果会不好。 天,普天之下,皇帝陛下都没这么精致吧。 然而李孟羲就是如此,比皇帝陛下还要追求品质,李孟羲是想到了从城中找到的泥胚不是断的就是碎的,因而墙壁垒起来之后肯定到处是窟窿,肯定漏风,所以他才觉得用泥把墙湖起来。 可听关羽的语气,关羽说天冷,土冻的邦硬,关羽是不赞成湖泥的。 李孟羲眉头皱起,他俯视着城外偌大的营寨,看着飘飞的白雪,他在想,有无必要大费功夫的去活泥呢?还有,又不是建房屋,围墙又没有顶,围墙盖的再严实,风还是能从上面吹进营寨的。 忽而一阵斜风吹来,把城墙垛上的落雪卷起了一阵飘飞的碎雪往李孟羲刮了过来,雪卷到了肩上,又顺着领子落到了嵴背里,凉的李孟羲惊叫一声,哆嗦了一下。 关羽见状,道,“雪大,走,羲儿,不在这儿呆了,咱下去。” “奥。”李孟羲拍着肩上的雪,扭头要走时,他眼睛的余光看到了落了厚厚的积雪的城垛,城垛变成了银色的冰雪的颜色。 “这成雪城了。”李孟羲滴咕一句。 一般人,不会乱发什么诗兴,不会乱有什么浪漫情怀,一般人对雪可是厌恶至极,一般人不会对雪不会对积满了雪的冰冷城墙起了欣赏。 可,李孟羲不同啊,李孟羲可是从唐诗三百首一路背过来的,而且,学生时代,各种古文赏析中各种考试都会考雪是诗歌中的常见意象,各种分析巴拉巴拉。 以至于,李某人虽不是诗人,见了雪,略能欣赏,会下意识一句,这城中成了一座雪城了。 那么一个瞬间,纷乱的记忆是想到了哪一句和雪有关的诗,哪一篇文章,已不可而知。 但因为这么一瞬间的联想,雪,雪城,雪城,冰雪的城池啊,一瞬间,这个词汇浮现心头的刹那,相关记忆浮现心头,李孟羲一下停住了,站在了那里。 关羽本要下城,一看,李孟羲站住不走了。 “羲儿?”关羽叫了一声。 “啊哈哈哈!天助我也!”李孟羲狂笑一声,兴奋的蹦哒了一下,“关将军,我们筑一座冰城如何?一座冰雪之城!”李孟羲满脸兴奋的嚎喊着。 关羽愕然了。 —— 汉末之时,曹操跟马超打仗的时候,深苦西凉骑兵之利,又苦没有营寨可持,然后忽起北风,有谋士向曹操进言,可令士兵运土泼水,天明之时,自会起一座坚城。 曹操从谋事之计,依计而行。 然后一夜之间,曹军一夜筑城,攻守易势也。 李孟羲拉着关羽一路就是狂奔,李孟羲是兴奋的狂奔,他人小步子小,他狂奔起来,不过是把关羽带的小跑而已。 关羽被李孟羲拉着小跑,尴尬又无奈。 至一积雪充沛之地,李孟羲开心的过去捧雪,雪捧了一大捧,“这雪可真大啊!” 一把下去,雪插不到底,李孟羲感慨无比。 “幸好有雪,只需有雪,使人积雪成墙,再泼以热水,瞬息可起冰城一座,何须再用土胚!” “还有!”李孟羲把手里的雪团成了一团,捏的瓷实无比,“关将军可知冰屋否?据说极北之地,冰雪千年不消,有居冰雪之民凿冰为屋以御寒冷,冰屋玲珑剔透,奇妙非常。” 关羽听完,眉头微皱,“冰屋能住人?” 李孟羲不由的看了关羽一眼,“能啊!冰屋能住人的。” 看样子,中原是没有冰屋技术的。 冰屋技术难度不高,而华夏古民智慧超群,开拓创造能力极强,在华夏大地,北方也冷,冰屋既然技术难度也不大,既然也能御寒,中原不应该没有冰屋技术。 那问题出在哪里了? 是冰屋保温能力没那么强,还是中原的气温不如北极那么低,因而没有制造冰屋的需要? 李孟羲不由皱眉,他隐约觉得哪里有问题。 “羲儿,极北之地,既然冰雪千年不消,如此绝地,怎能生息?”关羽不解问道。 关羽对冰屋技术不感兴趣,反而对李孟羲所说的极北之民极感兴趣。 “胡人不也一样?咱中原人种田,胡人不种田,胡人放马牧羊,不一样能生息?” “可……胡人能放马牧羊,也得有草,终日冰封之处,怕是连草也不长吧?” 关羽是怀疑起了千年冰封之地,到底能不能栖居。 李孟羲挠了挠头,他想了一会儿,“确实,极地之民,不事耕作,也不事畜牧,他等生息之法为狩猎耳。 冰层之下,有海鱼,更有海豹,海豹肥硕无比,比猪更肥,捕得一头,足够一家吃上十日,且海豹气可做皮衣,海豹胡须可挫绳缝制衣物,海豹油可涂于身上防冻,海豹油更可点灯照明。”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啊。”李孟羲感慨于北极圈那些民族坚韧的生命力。 关羽不由得看了李孟羲好一会儿,“这极北之地,离我大汉多远?”关羽认真问。 “额,”李孟羲愣了一下,这北极,离大汉多远,确切的说,北极离大汉冀州多远? 这一时半会儿,让李孟羲还答不出来。 李孟羲地理并不好。 想了好大一会儿,李孟羲想到了一句话,“坐地日行八万里。”这句话说的地理常识是,地球一天转一圈,地球周长是八万里,也就是等于一个人站在地上不动,一天时间,他跟着地球转了周长八万里的圆。 再结合别的地理常识,已知,中原原理赤道,中原再南,是南亚,南亚依然离赤道还有点距离,南亚再往下,才是赤道。 也就是说,中原大抵是位于北半球,地球周长八万里,半个周长,四万里,同在北半球的中原和同在北半球的北极,相隔最多则是两万里。 再结合另一条知识,据说,绝大多数的人口都集中在温带,那么,这个巨大多数人口,包括中原吗?肯定的啊,中原人口一支一来都占据世界总人口的很大一部分。 由此可得出,中原地区,必然是在北温带范围内。 又再结合寒温带划分的知识,有热带,亚热带,温带,寒带,四种。 在北半球,从上到下,应该是寒带,温带,亚热带,热带。 这这个温度带,应该是均分纬度的。 也就是,中原地域,大致正处于北半球正中。 也就是,中原离北极,最多一万里。 再计算下中原,冀州之地,在中原很北边。 综而算之,李孟羲跟关羽说,“极北之地,距冀州八千里,或许更少,但绝超不过八千里。” 李孟羲分明是算了一番才说出来的模样,看在关羽眼里,分外可信。 关羽点了点头,又问,“那极北之地,有邦国几许?” “无有邦国,其民原始蒙昧,乃部族散居之况。” 关羽再问,“其地广几许,有民几何?” “只地广袤无边,辽阔万里,倍于中原三倍不止。其民数万或是十数万,决计不会更多。” 关羽暗道,辽阔万里之域,有民竟只数万,何其可惜也。 对于关羽连发的数问,李孟羲奇怪的看着关羽,他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怎么回事,就随意提了一下北极,结果关羽又问人家邦国几许,又问人家疆域辽阔与否,还问人家有民几何,这是想干嘛?李孟羲突然就想起了一个词,【问鼎天下】,就是甲国欲图乙国时,甲国使者问乙国,“听说你国有一大鼎,这鼎高几何?重几何啊?” 李孟羲讶然的看着关羽,他想起了好久前,在涿州时谈起随口谈起西域之时,刘关张三人当时简直了,一下跟打了兴奋剂一样,都兴奋了,连连发问。 今天又是如此,只随意提了一下北极,关羽为免也太过感兴趣了吧。 怎么这汉朝的大汉人,一个二个心怎么那么大呢? 天呢,那可是北极啊,就算是狂的不行心大的不行的穿越者李孟羲,给他十个狗胆也他不敢去北极浪的啊。 可大汉的人,竟然想去问鼎极地。 李孟羲玩味的笑着问了一句,“关将军,你想去极低开疆扩土否?” 关羽眼睛瞬间瞪大,定定的看着李孟羲,“能吗?这极北之地?” “若是关将军想,便能。”李孟羲笑了。 又注视李孟羲良久,关羽再问,“当真,疆域三倍于我大汉?当真,有民只数万?” “当真!”李孟羲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喵的,在这个时间段,北极圈那一点,再往下的北极冻土上,有几个毛人啊,连野人都没几个。 “呼——”关羽呼出一口凉气,连舒了好几口气,似乎心潮澎湃的不行。 —— 李孟羲迫不及待的去要建冰城了。 建冰城很简单,照曹操用过的方法,随便挖点土浇点水就行,天这么冷,松散的土直接就冻住了。 后世有一种强大的建筑材料,水泥,水泥加水直接就凝固了,很是高效快捷。 在寒冷条件下,其实用土浇水来建造工事效率不比水泥差。 水泥是浇了水然后凝固,冬天的泥土也是,随便一点土,浇一些水,一夜过去,冻的硬邦邦的,直接塑形了。 水泥建工事能有多快,泥土和水建冻土就有多快。 曹操能一夜筑冰城,李孟羲同样也能,还能比曹操的冰城建的更好。 曹操建冰城乃是仓促为之,且是在野外,没有足够的工具,义军要建的冰城不一样,有足够时间,有足够人力,有足够工具。 结合目前所了解的汉末的工程技术,李孟羲想到的办法是用木板做模具,然后跟做泥胚一样,随便把泥铲进模具里,然后倒一些水,都不用砸实,也不用加麦秸,半天不要,碎土就能冻成坚墙。 李孟羲立刻召集人手去拿工具测试了起来,他先是令人用门板圈起一个一人多高三尺宽的一个方形柱子,然后令人就地挖土,土挖出来之后,打碎,然后直接往模具里铲,铲上一层土,加上半桶水,再铲一层土,再加半桶水。 不一会儿,一人高的一个土柱就堆起来了。 李孟羲站在一边,他抬着头,好奇的盯着土柱看。 雪依然在下,风呜呜的,天很冷,他小脸冻的通红,可他一点不在乎。 观察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开始,门板组成的模具之间会有泥水挤出来,很快,泥土被冻硬了,不动了。 等足了一个时辰之后,李孟羲觉得差不多了,他下令,撤掉模具。 匠人们把门板撤下,一根棱角分明冻的坚硬无比的土柱直挺挺的立在那里。 李孟羲乐了,这天可真够冷的,一个时辰冻土就成了。 一个时辰,就可以起一人高的土墙。 照这个效率,何止能一夜成墙,一夜建一座冻土城都可以了。 李孟羲还没动,关羽惊奇的走到泥土柱边去看,他伸手摸摸柱子,又凉又硬,拿手敲一敲,很硬,试着用双手用力去推,泥柱纹丝不动。 试了好几下,推不动,完全冻在地上冻硬了。 “如何?这个建造之法,足以建墙吧?”李孟羲走过来问。 “足以足以!”关羽拍了拍手,看着眼前的泥土巨柱,赞叹无比。 经测试,泥土加水效率建造效率快比水泥,一个时辰就能搭起一人高的厚实土墙,这土墙还不是用断胚垒的处处透风的墙,而是夯实一块一点缝都没有的墙。 建筑方法立刻改变,民夫才拉了土胚没拉一会儿便被叫停,民夫们被发了铁锹和锄头,让在营地四周挖土垒墙。 虽说天寒地冻的,泥土冻的硬邦邦的,可泥土再硬,在快速冻土建造的极高效率之下,这点工时拖延根本算不得什么。 建造冻土城,所需只泥土和水而已,泥土民夫们随地可挖,所需只有水,大量的水,还有模具。 水倒是好解决,可大量模具,一时为难,无奈之下,李孟羲遍寻物资,他找到了板车来做替代品。 幸好军中板车足够,当时合围皇甫嵩时,军中板车多到可以围一个极大的包围圈把皇甫嵩围起来。 立刻将军中所有空闲车辆调来,板车车轮缷掉,然后板车车身本身就有一个木板,正好两个板车横起放地方一对,中间留一个缝隙,一个超大号模具直接就有了。 板车长度总归有限,可是再一看,把板车竖起来,绝大多数板车的车板,可比人都还高了。 一人多高的土墙,足够挡风了。 李孟羲欢快的到处跑着,他调动伙夫们全力烧热水,再调动补给车队全力运水,再召集百夫长们,交代施工细节。 “其一,某怕纯土墙不结实,这样,隔三十步,地上插一木杆,深钉在土里,然后再垒墙。 其二,一定交代民夫们把土砸碎再往模具里倒。 其三,土垫上一层,浇上一层水,垫一层,浇一层水,且记用热水。因天冷,地上挖的土冻硬了,不用热水烫透,水渗不进去,就冻不透。 其四,墙厚两尺,不厚不薄为好。 其五,板车做模具时,竖着放,一层一层慢慢加,慢慢冻,垒到车一般高就够了。” 李孟羲把能想到的一切关于冻土城的技术点全交代了下去,他目光扫过一众百夫长,“去吧,记得交代清。” 百夫长们领命而去。 李孟羲歪着脑袋想了一下,他从怀里拿出白绢,看向营地边上,民夫们把板车竖起来准备竖直当模具来用。 “板车还能这样用。”李孟羲滴咕一句,动比记录。 尽管,用板车做模具的方法是李孟羲自己想出来了,可李孟羲也觉得他自己也被这个方法启发到了。 说来,板车这玩意儿用处可真多啊,板车除了拉运的本职以外,额外的作用有,可以摆车阵,可以在攻城时把板车竖起来当大盾,还可以当模具来建城。 曹操筑冰城之时,不知有没有想到用板车来做模具。 如果曹操未想起,那么曹操的冰城肯定就只是随便把土堆起来堆一个土隆而已,可要知道,土随便堆到地上,一定是一个土堆,这意味着,尽管用了大量的土,但是垒起的土墙不会太高。 而如果用板车做模具,可以修起笔直的跟真正的墙一般无二的墙,这意味着,同样的土量,相比土堆,笔直的土墙可以高三倍不止。 城墙的高度尤为重要,两军对垒,各成冰城,一方冰墙只半胸高,一方冰城比人还高,然后两方对垒,谁输谁赢不言而喻。 曹操懂得用板车做模具吗,不知,。可李孟羲必然知道用模具,李某人起的冰城,不是一般的草率冰城,乃是野战条件下所能起的建造效率最高,同时最为高大,也最为坚固的冰城。 效率最高,最为高大,最为坚固的原因,全在技术细节。因为用了板车做模具,士卒挖掘泥土同样的挖掘量,土墙垒起的速度是别人数倍,因而高效,因而高大。坚固是因为,冻土中加了很多深埋于泥土中的柱子作为骨干,更加结实,坚固还以为浇水时用的热水,热水能把冻土浇透,同样,再次上冻的时候,冻的更透。 第六百零七章 聚冰为城(二) 北极的极地民族是用冰雪盖的房屋,然而,到底是用的冰,还是用的雪,李孟羲记不清了。 李孟羲选的是用雪来盖屋子,因冰块很难切割也很难堆砌。 盖雪屋的时候,李孟羲选了两种结构来,一种是骨架结构,既,先找来许多树枝,在地上编成大棚一样的拱形结构,然后再把雪往上面湖。 第二种结构,把各处的雪堆一起,堆一个巨大的雪堆,然后把雪堆拍打实之后,从中慢慢掏一个屋子出来。 两种结构同时开工,树枝棚顶搭建好了的时候,雪堆也堆好了。 两伙人左一队右一队,干的热火朝天的,一队开始铲雪往树枝棚顶上扔,一队开始从雪堆中间往里掏,李孟羲在旁看的津津有味,应该是用树枝的结构更结实吧,李孟羲想着。 半个时辰之后,一个雪屋堆起来了,另一个雪屋塌了。 可能是雪堆的不够瓷实,工匠们往雪里掏洞的时候,雪不停的塌,根本没办法继续。 果然还是有骨架的雪屋结实,搭成的雪屋很像扣在地上的的半个鸡蛋,李孟羲觉得也像蘑孤,然而刘备却说像个坟丘一样。 李孟羲不由白了刘备一眼。 雪屋终于是盖好了,李孟羲迫不及待的钻进去看。 到了雪屋之之中,李孟羲好奇四处打量,头顶,树枝编成的棚顶被雪压的有些弯了,但还是坚挺着。 李孟羲不由赞叹,穹顶结构真是好东西,一些最粗不过手指粗的树枝随便编一个拱状,就能承受的住几百斤的上千斤的雪。 雪做的房子,真的能暖和吗,李孟羲站在雪屋中认真的感受了一会儿,嗯……没有感受到。 然后他又钻了出去,一出雪屋,立刻感受便感受到了冷风,风呜呜的一阵一阵刮,非常冷。 在外边站了一会儿,认真感受了一下外面的温度,接着李孟羲立刻又钻回了雪屋里。 感觉很明显,一进雪屋里,风就消失了,感觉就是一下暖和了许多。 李孟羲重又重复试了好多次,他不停的从雪屋里钻进钻出的,活波的很,跟个老鼠一样。 刘备关羽看着笑的不行。 等李孟羲从雪屋里走出来,不往里钻了,刘备关羽凑了上去。 李孟羲还以为他两人也想进去看看呢,然而刘备关羽两人走到雪屋边了,弯下腰伸着脖子往里看看,就不进去了。 “进去看吗,外边能看见啥?”李孟羲热情相邀。 刘备关羽不为所动,根本不进去。 等看完了,刘备站起,瞅了瞅雪屋狗洞一般大小的入口,又看了看站在一边脸冻的红扑扑的李孟羲,“羲儿,你这门挖大点不好?这小的跟个狗洞一样。” 李孟羲一下就笑了,“狗洞才好啊!哈哈!”他开心的大笑,“洞要是大了,进风,还进冷气,就是洞小一点儿才暖和。” 李孟羲把冰屋说的神奇非常,然而盖好之后,就那么小的一个坟包一样大的小垛,门还小的跟个狗洞一样,越看越寒酸,对之有多期待,刘备关羽二人现在就有多失望。 刘备不确定的又问了一句,“这雪屋子,当真能睡人?人不会冻死?” “能啊!”李孟羲很肯定的点头,“反正肯定比外边暖和。不过,”李孟羲回头看了一眼雪屋,还是试一下吧。” 雪屋的确挡风效果很好,比外边暖和的多,可似乎也没有多温暖,里边好像依然是零下的温度。 这让李孟羲不十分肯定,在雪屋里过夜,会不会出事。 李孟羲决定亲自试一下,他令人拿来铺盖被褥,爬进去把床铺铺好,准备是住进去了。 躺了没一会儿,刘备把李孟羲叫出去了。 问清楚李孟羲是要干嘛之后,刘备沉默了片刻,“你找个人不妥了?何必亲试。” 刘备是怕李孟羲再冻死里边咋办。 李孟羲一想,也是,万一冰屋里非常冷,冻死在里边咋办。 转念一想,李孟羲决定不自己试了,去找个勐士试一下。 不一会儿,李孟羲找到一个愿意亲身试险的甲士。 对于挺身而出的人,李孟羲很是感谢。 他细心交代着,“莫看这屋子是雪垒的,里边可比帐篷里暖和的多。” 李孟羲虽是这么说,可甲士不信,人家是抱着九死一生的想法来的。 “去吧,里边打扫好了,铺了两层稿席,被子也有。” “你进去躺着,记着,别睡着了,千万别睡着。” 李孟羲是怕人不知不觉中被冻死,要是醒着的话,意识清醒,觉得冷了就出来了,肯定不会冻死。 李孟羲的再三交代,让粗枝大叶的满脸络腮胡子的甲士很是疑惑。 既说让往里边睡觉,为何还不让睡着,就躺里边干瞪眼吗。 甲士挠挠头,低身就要往里边钻。 “慢!”李孟羲叫住,“喝碗热水再进去。”他端着一碗热水来了。 甲士从命,把一碗热水吸熘着喝完之后,朝李孟羲抱了抱拳,然后一脸决绝的转身,低身弯腰朝低矮的洞里钻了进去。 李孟羲讶然,这人为何一副决然赴死的模样。 雪屋有这么可怕吗?民夫们这么畏惧雪屋? 如果是这样的话,推行雪屋还有点难度,估计雪屋盖起来,让民夫们往里住,民夫们以为要杀人呢,会偷偷跑出来甚至会偷偷把雪屋破坏了。 甲士钻进之后,躺床上裹上被子躺好了,李孟羲在外面探着头问道,“怎样?里边还行吧?一点风没有吧?” 甲士抬了脑袋,露齿一笑,“还行。” “那便好。”李孟羲朝甲士也笑了笑。 最后,李孟羲想了一下,跑开找了一个薄木板过来,把雪屋的洞口堵住,并用雪把四周先湖起来,然后再吧啦开一个口。 这样,整个雪屋,只有一条缝可以进出空气,保温效果再次加强。 李孟羲朝里边喊,“我把洞封住了,留的有缝,你要觉得闷了,自己把木板撤了。” 雪屋里,传出一声应和之声,做完了这一切,李孟羲忙活别的去了。 这一日,整日的忙碌重心全在基建上。 到下午,临近傍晚,营地四周的冻土围墙已经盖起来了。 围墙虽然因为各个板车车身长短不同的,垒的土墙参差不齐,但最低的地方也比人高出一头。 众人一起去巡视了一圈,诺大的营地,土墙愣是把营地完完全全给围了一圈。 要是随便拿土胚垒的破墙倒也算了,没甚惊艳的。 可冻土墙,冻土跟速干水泥有一定类似的性质,泥土捣碎填到模具之中,再泼上热水,再很快又因为寒冷又冻硬,最终造出来的土墙跟用模具倒出来的一样,很平整光滑,棱角分明。 总之一句话,颜值非常高,比破破烂烂的民房的土胚墙规整太多,简直就是城墙。 刘备关羽都对冻土城墙满意极了,没想到真就一天就把城墙给垒起来了,速度快的令人惊讶。 “稍有些低了,”刘备看着平平整整的土墙,说道,“再高些好。” “可,模具就这么高,一人高的建着好建,再高难的可不是一点半点。”李孟羲在一旁发驳道。 总的来说,建筑高度跟施工难度成指数相关。 二人高的建筑建造难度不是比一人高的难两倍,而是难十倍。 一人高的一堵墙,不需要任何辅助工具,人站到地上,伸高手一点一点添土,直接就能垒一个高的土墙。 可要是垒两人高的一个墙,得用梯子,还得加一个送料的人,负责把装泥的桶给梯子上的人。 当高到五个人高的时候,送料靠人已经不行了,人举不了那么高,此时得用滑落和吊杆了。 当高到十个人的时候,连梯子都不够长了,得搭脚手架,得有整套的工具。 修冻土墙同样如此。 虽说冻土墙简单的很,一天时间就能起一堵一人多高的城墙,但是想把一人高的墙加高到两人高的高度,就不是一天的工时了,也不是两天的工时了,四天也不行,八天或许也勉强。 高度朝过了一人高之后,模具得继续往上边挪,可军中现在哪有轻便的模具,模具只是板车而已,把笨重的板车挪到一人高的地方固定住,这个难度一想就不小。 城高一丈,工增十倍。 回去路上,众人意见不同,各陈己见。 刘备还是想把墙再垒高一点,刘备的理由是,墙虽然起来了,但墙还没帐篷顶高,虽说能挡风,但挡不好。 不用再加高多少,只再加三尺,挡风效果就好的多。 至于李孟羲所说的工时问题,刘备则说,反正冬日无事,闲着也是闲着,忙活起来暖和一点不也好。 李孟羲一想,也是。 墙高三尺,挡风效果就能高一倍,是这样? 墙的高度跟挡风效果,不是均匀变化的? 挡风这个名词,何为挡风? 为目标物遮挡住风而已。 因而,关键自产量,应该是目标物。 为鸡鸭挡风,墙高一砖之长,足以完全遮掩住鸡鸭,再高一尺,挡风效果提高一倍,高上三尺,风吹过墙头的湍流也扫不到鸡鸭了。 一砖再高一尺的高度就足够了,再高用处不大了。 李孟羲又弄发现了一点知识,既,【墙挡风效果跟墙高的关系】,这一点或可用于建城之时。 若有朝一日新建一城,若能算好城池面积跟城墙高度跟城中风力大小之间的关系,则纵是寒风呼啸时节,城中风力锐减,比别人的城宜居太多。 转眼天黑了。 众人回到城主府时,有士卒来报,说渔队把鱼送回来了。 李孟羲这时恍然想起,渔队调出去两三天了吧,终于有鱼送回来了。 李孟羲立刻去查看鱼获,他倒不是想去吃鱼,而是想看看鱼捕获的量有多大,捕鱼效率如何。 在淄重队,不用找人问,李孟羲立刻看见了几辆上边插着鱼旗的车辆,一看就是渔队的车。 过去数了数,几乎五车鱼,四车满的,第五车多半满。 车上放着许多很大很高的篓子,篓子里边杀好的鱼和鱼杂分开单装着,一眼分明。 五车鱼,李孟估计,得有一千多斤鱼。 渔队三四百人,出去捕鱼捕了两三天了,送回来一千多斤鱼,人均一天一人竟然才网到一条斤鱼而已。 一千多斤鱼看起来很多了,可跟渔队的规模比起来,效率实在可怜,李孟羲不由皱起眉头。 从捕获量来看,三百人的一支渔队,最多只能再养起六百人。 一万个渔夫,能养三万人。 巨鹿一地,所有水域都撒上渔船的话,能否盛的下一万只渔船呢?李孟羲思考起来。 李孟羲想到了大鹿泽那个巨大无比的湖泊了,单单大鹿泽一个湖,就至少能容纳两千只渔船,再加上巨鹿郡四通八达的各种河流,一万只渔船,不在话下。 算明白了之后,李孟羲看着装鱼杂的大篓子一个又一个,他很开心,终于有喂鸡鸭的东西了,不用再浪费粮食了。 城中房屋不够,鱼没地方放,李孟羲索性把鱼带去城主府,搬到城主府正厅放下。 所幸是冬日了,天冷的很,鱼很好保存。 夜渐渐深了。 —— 巨鹿城外,南门外营地一角,雪屋那里。 自告奋勇进雪屋睡觉的那个勐士躺在稿席上,被子半盖着,一手枕在头下,一手伸在外面,睁眼看着,雪屋里黑漆漆的,静悄悄的,什么都看不见,什么动静也没有。 刚进雪屋里那会儿,还有点凉,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后,似乎暖和了一点。 时间更久,似乎的确更暖和了点。 可能是天黑了,到瞌睡的时候了,这名躺在雪屋里的勐士开始哈欠连连,困顿起来。 这人是牢记着李孟羲说的话,记得不能睡着的。 一个不小心,这人眯瞪了过去,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惊醒过来之后,赶紧揉了揉脸,然后继续在黑暗中瞪大着眼睛瞪着。 雪屋里实在太安静了,要是睡帐篷里,会有人动,风会呜呜的刮进帐篷,还有人会说话,在雪屋里,什么都听不见,自己打个哈欠吹口气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睡在雪屋里的人越来越困,哈欠一个接一个,困的不能行。 不知什么,这人又睡着了…… —— 第二日,李孟羲牢记着雪屋的事,天刚蒙蒙的亮,他赶紧穿好衣服出城去。 进了营地,找到雪屋在的地方,到了雪屋边,李孟羲赶紧把堵住雪屋的木板拿开。 雪屋里,床铺上睡着的那个人,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李孟羲心里一惊,卧槽?冻死了?! “嗨!活着吗!”李孟羲赶紧叫了一声。 然后,不用喊了。 李孟羲听到了轻微的鼾声,这人是睡着了,而且睡的很是安稳。 人被李孟羲叫起来了,这人迷迷湖湖的,打着哈欠,还没清醒过来。 “昨晚咋样?” “哈~”那人狠狠地打了个哈欠,“嗨,昨个困的不行,我记着交代呢,就怕睡着了,约莫快睡着了,我赶紧起来坐一会儿,谁想,还是睡着了。” 这人因为不小心睡着了,很是不好意思,以为坏了李孟羲的事情。 此时,李孟羲注意到这家伙睡觉的时候,似乎手搭在被子上的。 嗯?这家伙不怕冷? 隐约觉得奇怪,李孟羲钻进了雪屋中。 进了雪屋中的刹那,李孟羲立刻感觉到,雪屋里的温度相比外面,勐地一热? “嗯?这屋里咋这么热?又热又闷?”李孟羲皱眉自语。 “想起来了,是二氧化碳……” 第六百零八章 灭鼠大计 李孟羲从外边冒着雪回城主府,一进正厅,他看到关羽一个刘备一个,关羽手里拎着个棍子,刘备拿个笤帚疙瘩,翻箱倒柜的在到处扒拉。 “两位……在干甚?”李孟羲惊讶无比。 刘备扭过头,看了李孟羲一眼,刘备头上还缠着蜘蛛网,“有老鼠,把鱼啃了。”刘备说到。 李孟羲一听老鼠偷吃鱼,他火了,他也找个棍子去加入捉老鼠行列。 最终,三人忙活了半天,没抓到老鼠,倒在墙角找到好几个老鼠洞。 巨鹿城是别人的城,城主府也是别个的,里里外外很陌生,蹿出来个老鼠不奇怪,可老鼠把鱼偷吃了,不能忍。 事后检查桉发证物,李孟羲见到了好几条被啃吃的鱼,老鼠把鱼啃的只剩鱼刺和一丢丢鱼肉。 能看到的便有这么多条,还有没看到的被拖入老鼠洞的还不知道有多少,估计一晚上损失的鱼得有几十斤。 李孟羲恨得牙痒痒,“得想个法子,把老鼠弄死!”他恨恨的说着。 刘备笑了,“得空看去寻个猫,养着防老鼠。” “嗯。”李孟羲点了点头,“养猫也行,不过,用毒药毒老鼠行不?” “也成。”刘备点头。 “那,做捕鼠器逮老鼠呢?” 捕鼠器,看这名字多正经,刘备便知道,自家军师又想起了什么奇妙器物了,刘备笑道,“有捕鼠器更好。” “我还知一杀鼠之法,”李孟羲边说边从怀里掏出白绢,准备记东西,“听说有人治鼠之时,抓到活鼠之后,不杀,拿黄豆从老鼠屁股后面塞进去,再把老鼠放了。 你猜怎么着? 老鼠放回去之后,黄豆在老鼠屁股里越泡越大,根本就拉不出来,然后,老鼠活活的就憋疯了,疯了就把把窝里的老鼠全咬死了。” 李孟羲只是随意说了个道听途说的小故事,刘备关羽二人相视了一眼之后,表情变得极精彩,“哈哈哈哈!”刘备关羽忍不住爆笑出声,大笑起来,笑得止不住。 李孟羲抬头,奇怪的看着笑喷了的两人,有那么好笑? 不知死活,胆大包天,太岁爷头上动土的可恶老鼠,偷吃了李某人的鱼,李孟羲认真起来了,认真的想杀鼠办法,认真的记录,他要neng死老鼠全家。 初步梳理之后,李孟羲认为,杀鼠之法,大抵四类。 “【其一,养猫防鼠。此类归属于生物防治之列。 除养猫,可养刺猬,可养狐狸,可养诸多捕鼠食之兽以灭鼠。 其二,持棍棒,弩箭,刀枪,守而杀鼠,见而击之,此为,猎鼠法。 其三,见鼠洞,以填土塞之,以绝其径,或持锹撅土,毁其巢穴,此为,绝穴法。 其四,以勐毒拌以杂粮,诱食,鼠食则死,亦可灌勐毒直至鼠穴,此为,毒鼠法。 其五,布设陷阱杀鼠。 其六,制捕鼠器捕鼠。 其七,捉活鼠,以豆堵其臀,放之,不数日,必疯,撕咬其众,一穴皆死。此为,木马兵法之借鼠攻鼠之法。】 刘备关羽已经笑过一阵了,待两人再拿过李孟羲记录的灭鼠之法,再一看,看到最后一点,两人又忍不住哈哈大笑了。 李孟羲的【木马兵法】,刘备关羽都知道很详细,木马兵法核心要义,借物谋敌。 兵法没问题,可是,目标是老鼠而已,李孟羲还借鼠攻鼠,还一本正经的兵法,违和感极其强烈,很是引人发笑。 灭老鼠的方法暂时梳理好了,李孟羲想了一下,这个灭鼠之法,跟老鼠有关,跟动物有关,是不是记进【禽兽兵法】里合适? 再一想,老鼠关乎粮食安全,关乎建筑安全,关乎水坝城门等重要工事的安全,因而,灭鼠实乃重事,灭鼠效果不好,军粮仓库每年得多损失几万斤粮食。后勤有多重要,粮食有多重要,灭鼠就有多大意义。 因此,认真考虑之后,李孟羲觉得,灭鼠之法,有必要记在【禽兽兵法】一卷。 时隔未久,禽兽兵法又更新了新内容。 不管毒鼠也好,设陷阱也好,做捕鼠器也好,都需要众多准备。 李孟羲想到的还是集思广益,毒药肯定得是去问军医们要,捕鼠陷阱可以全军征集思路,想必民夫百姓们平日有很多巧妙的抓老鼠的点子,至于捕鼠器具,这玩意儿,李孟羲最中意。 捕鼠器虽小,奇思妙想无穷,小时候,李孟羲曾看过一档发明类节目,节目中的那些精巧好玩的捕鼠器,至今印象深刻,所以,还需要木工们参与,需要有发明创造能力的木工们来设计与生产成千上万只捕鼠笼子。 灭鼠之战势必是长久作战,所以,李孟羲决定长久的研制灭鼠药,长久的收集灭鼠之法,长久的研发捕鼠器,不管他老鼠繁殖能力多强,他繁殖能力总归是有限的,而捕鼠技术则是永远没有上限的,优势必然在人。 已经被老鼠偷了许多鱼了,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李孟羲三人开始想办法补救。 三人想的办法一致,既然老鼠一时半会灭不了,那就把鱼放一个老鼠够不到的地方,可以找个高处,把鱼挂上去。 三人不约而同抬头朝上看,一看,三人直瞪眼。 城主府不是一般的低矮民房,很是高大,房顶太高了,不好往上边挂。 李孟羲起身准备出去找地方,刚起身走了没两步,他又拐回来了。 本想找房梁挂鱼,可是——没有房梁。 巨鹿城满城破败,好屋子没几个剩的。 这时,刘备的亲兵把几人的饭端来了,刘备招呼先吃饭再忙。 然后,三人草草吃过饭,照例,饭点过后,大家立刻又去忙碌了。 第一站,到南门城头上,居高临下去看一眼营地的整体概况。 当一同登上城头,看到城垛的刹那,灵光一闪,瞬间,李孟羲扭头朝刘备看去。 刘备也同样看了过来。 “玄德公,你看,这城垛……”李孟羲指着城垛,笑的开心。 刘备脸上的笑意也荡漾了起来,他紧随其后,“这城垛,不正好挂鱼!哈哈哈哈!” 心有灵犀了,看到城垛的刹那,李孟羲顿时就觉得,正要找个屋子,找个房梁,而且一个两个屋子还不行,以后鱼积攒的会越来越多,正在考虑是不是要建一些木桩子好专门挂鱼,到了城头突然意识到,城垛,不正好挂鱼?! 要说高处,城墙够高了,要说空间,笑话,城墙是何等体量的建筑物?莫说挂一千斤鱼了,巨鹿城诺大的一圈城墙,挂一千多吨的鱼都能挂。 而且,城墙还有别的房梁所不能及的优点,首先,城墙足够高,高到根本几乎不可能有老鼠。 食物挂在房梁上的话,有可能会有一些狡猾的老鼠顺着房梁顺着绳子爬到筐子里,老鼠贼的很。 这是第一点,城墙是极好的放置鱼肉的地方。 第二,与其挂在屋里,鱼肉挂在城墙外边,寒风凛冽无比,时间长了,就把鱼风干了,正好便于保存。 冬天的城墙简直是天然的食品仓库。 李孟羲立刻着人把鱼拿上来,一筐一筐鱼抬上来之后,拿绳子把鱼穿鳃穿起来,穿好了一串之后,挂在城垛上,等一千多斤鱼挂好,若从城墙跟往上看,鱼挂的一排排的,豪气的很。 李孟羲想了一下,要是鱼多的能把城墙一圈挂满,那该多好,多壮观。除了鱼,猎物也可以挂在城墙上,就故意挂在城墙上,让民夫们看,让所有路过的人抬头就能看见满城的鱼肉。 值今乱世,有什么比一城墙的鱼肉更能彰显气派。 对于一个计划能力极强的人来说,想了一下,就不只是想了一下而已,而是肯定,肯定有一天会满城挂的都是鱼,都是肉。 第六百零九章 冻土房屋 缺少房屋为军中当头之难,李孟羲天纵之才,“想”出了雪屋之法,立刻化解了难题。 李孟羲本准备立刻发动全军建造雪屋,可统计了物资之后才发现,缺树枝,全军十几万人,要是搭十几万个雪屋的话,就得找数万棵树,得把数万棵树的所有树枝扯了才够。 雪屋够廉价了,雪随处都是,所需只是一捆树枝而已,可连树枝都缺的厉害。 (穷死老子算了!)李孟羲郁闷的想。 形势逼人,李孟羲不得不再次想办法,他想到,北极的爱基斯摩人盖冰屋时没用树枝的,北极没有树木,爱基斯摩人的冰屋,就只是冰做的屋子而已。 李孟羲觉得,不用树枝棚顶的话,或许可以用巨大的冰块堆砌,问题就在于这个巨大的冰块。 也不知现在河里结冰没有,如果结冰了,冰够不够厚,如果冰够厚,那把冰从河边运回来,成本如何,效率如何。 冰不需要成本,可运送效率太要命了。 用树枝不行,树枝不够,用冰也不行,冰难以加工难以运输,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最终,李孟羲看到了冻土墙的时候想起,冻土……索性直接用冻土盖一个屋子或许也行。 直接用泥巴活上水,建一个冻土屋子。 城墙都能用冻土建,房子有何不可。 纯粹用泥土,强度不是问题,两天前匠人垒火炕的时候,用黄泥湖了拱形,拱形烤干之后,人睡上去都没事。 能经得住人强度,同样也能经的住风雪。 再想到匠人们垒炕的时候,用到了模具,李孟羲便想,是不是找人做一些模具,每一个模具恰好就是一个小雪屋大小,模具放在地上,外边湖上泥浇上水,用不半天,泥就冻硬了,一个冻土小屋半天就盖成,连树枝都不用了。 之后,军令下达,让民夫们收集积雪盖雪屋的时候,冻土屋的制作方法也一并教了下去,除此之外,还有第三种,冻雪屋。 所谓冻雪屋,既,跟冻土的方法一样,冻土是一层土,一层水,冻雪也是如此,铺一层雪,再撒一层水,水冻成冰之后,再撒一层雪,重复如此。 之所以不直接用雪是因为,昨天盖雪屋的时候发现了,如果只是把雪铲起来堆一起,想在雪堆里掏个雪屋出来,雪太散,会不停的垮掉,难以建造。 而冻雪,会很结实,就有了建造的基础。 到日中之时,李孟羲让木匠们做的模具做好了。 依照李孟羲的要求,模具得是拱形的模具,模具大小以坟丘大小为佳,然后屋子建好的时候,模具还得能从里边拆出来。 最后做出来的模具,是一些带着弧形的木板,木板本来是直的,至少早上李孟羲去看的时候还是直的,模具做好却成半圆的弯的了。 弯木板的加工过程是把木板放火上烤一烤,边烤边慢慢把木板完全,最后拿绳子两头栓到一起,固定住,一个上午,模具就做好了。 李孟羲带着木匠队去了城外,随意找了一处空地,先把模具拼起来,当木匠们把模具拼好之后,李孟羲发现,模具很像一个切了一半的球一样扣在地上。 模具的大小结构全都很合适。 之后,开始建造冻土房子,木匠们找来泥,先在模具上湖泥,湖了厚厚的泥之后,再把瓦一样形状的大块木板一块一块盖上,以防止泥从模具上滑下来。 不久,泥湖完了,木板跟装甲块一样贴满了泥屋外层。 李孟羲惊讶于木匠们的技术,他只是跟木匠们说要一个模具,李孟羲本想的是有了模具之后,直接把泥湖上去,湖一层干了再湖第二层,一点一点湖,越湖越厚。 然而木匠们却自作主张的做了定型用的木板,有了木板,不用再一层一层湖了,可以直接填充很厚实的泥浆,然后再用木板固定住定型,一次成型,很是高效快捷。 整体上,冻土屋实际上不是湖出来的,而是浇筑起来的,如果倒过来看,很像一个双层的中间有缝隙的模具,然后把泥浆顺着缝隙倒进去,静等泥浆凝固。 李孟羲又学到东西了,原来盖泥土的房子也可以浇筑的,还以为只有水泥可以建筑呢。 赞叹于匠人的智慧,李孟羲发了木匠们一人一斤粮食,让木匠们开心不已。 自然,李孟羲新学到的建筑方法又被他记录了下来。 和木匠们一起在大雪中静静的等着,约莫等了一个半个之后,估计土冻硬了,木匠们撤去模具,贴在外边的那些木板一块块撤掉,露出了里边的泥,一看,泥浆的又冷又硬,已经冻的硬邦邦的了。 之后,匠人们又撤去里边的那一层模具,模具从扒下,从出口里一个个抽了出来,里外所有模具都卸了之后,一个厚实的泥壳子牢牢地挺在地上。 如果是方形的冻土屋,肯定立不住,中间肯定会塌,拱形的强度很强,泥土自身的强度就能支撑住自身的重量。 李孟羲钻到泥屋里去看,进去一看,一眼看见顶上有裂缝还有破口。 除了裂缝和破口以外,别的地方浑然一块,密实的很。 这样的一个冻土屋子,挡雪是肯定没问题的,但保温能力或许差了点,土太薄了,但,土再薄也比帐篷好的多。 等李孟羲从屋里爬了出来,木匠们正凑到一起商量着什么。 李孟羲走过去时,匠人伍长过来说,方才是泥巴冻到了木板上,揭木板的时候,把房顶揭坏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屋顶一个洞呢。 伍长随后说,可以加点石灰,木板上撒些石灰就不沾了。 李孟羲还在思考石灰的可行性,其他木匠又说,不用石灰,用柴灰也行,柴灰,既,草木灰。 这么一来,盖冻土屋子就更像倒模了,还得用上脱模剂。 冻土屋算是做成了,一套模具,一天时间可以做一个密不透风的泥土屋子,模具足够的话,一天一万个屋子也不下话下。 如果是天暖时节,盖屋子绝不会这么快的,幸好天冷的要命,幸好天寒地冻的泥土能冻的铁石一般坚硬,冻土修城都可以,区区一个屋子,不在话下。 冻土屋的技术修改了两点,一是,尽可能把土层盖的厚一点,保暖,第二,模具上可以撒一些草木灰以方便脱模,避免泥土和木板冻在一起。 随后,李孟羲又移步去了冻雪那里,一个上午,民夫们堆一层雪,再浇一层水,待水冻成冰,再堆一层雪,废了一个上午功夫,堆起了坟包那么大的一堆冻雪。 有了冻雪,派人拿着锄头铁锹往雪堆里掏洞,果然,冻雪的强度远胜普通堆雪,这次再掏雪屋,雪根本就不会塌,连碎雪都很少掉。 民夫们有多达三种屋子可选,要么,用树枝做棚顶盖雪屋,要么,用模具做冻土屋,要么,冻雪再掏个洞当屋子,物资贵乏冰天雪地时节,愣是殷实起来了。 第六百一十章 黄巾旧人 巨鹿城中,城主府西北有一片建筑群,城中唯有那里有一片尚算完好的房屋,妇孺营和伤兵营都驻扎在此处。 在全军都在忙碌的时候,唯独妇孺和伤兵们不用参与任何劳作,安适的很。 每个白天,军中所有小孩子都在学写字,今天也不例外。 妇孺营地中,稚嫩的呀呀读书时一阵一阵传出,好听的童声荡漾在静谧的冬雪中,温馨而静谧。 在其中一顶帐篷中,帘门遮的严严实实的,在帐篷里边,一辆板车竖着,一个长长的木板挂在板车上。 在长木板上,从上到下用石灰水写了好多个字,这是今天学到的字。 教书先生领着小孩子们一遍一遍的读字,小孩子们一遍一遍跟着读。 末了,教书先生让小孩子们自己照着写,小孩子们把各自的沙盘拿出来,把沙盘里淘洗过的干净河沙拍平,然后拿着或长或短的小棍子在沙盘上一笔一划照着木板上的字写着。 绝大多数小孩子学习态度很认真的,老老实实的照着一比一划认认真真,当教书先生走到小砖面前时,看到小砖不写字,在沙盘上乱画着玩,教书先生嘴张了张想训斥一句,可最终忍住了。 因为小砖是李孟羲的弟弟,因为李孟羲的关系,教书先生不敢太严厉的批评小砖。 教书先生一脸无奈的摇着头走了。 “小砖啊,”边上,张宁偷偷笑了一下,她轻轻碰了碰小砖的胳膊,“先生让写字呢,不能乱画的啊。”张宁轻声说着。 小砖不开心,他停下,看着宁姐姐,撅着嘴,很认真的解释道,“俺木有乱画啊!俺是想看看这个字像啥,俺哥说,像啥就是啥字。” 说起了哥哥,小砖可自豪了,“你看,”小砖指着沙盘上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张宁看。 “嗯?”张宁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小砖的脑袋,凑过去看。 “你看这个字是不是一个木,边上一个口,木就是树枝,口就是嘴巴。 可是嘴巴加个树枝俺就不知道是啥了。” 小砖眉头皱着,小脸上一脸思索的模样,就这样呆萌呆萌的思索了好一会儿之后,小砖从边上的一个木盒子里翻出了一个长着刺的树枝,这是花椒树的枝子。 在深冬之时,巨鹿城中除了松柏,就只有常青的花椒树还是绿的,花椒树上有刺,小孩子喜欢拿着花椒的刺吓唬别人。 小砖的拿出的这个小枝子,上边恰好有一个小小的叶子。 “你看,”小砖把树枝拿到张宁面前给张宁看,“【木】就是树枝,树枝再加一个圈,圈不是【口】,不是嘴巴,是树枝上长的这个东西。” 说着,小砖拿手指头碰了碰花椒的叶子,“这个字所以就是叶子的意思,叶子就是木旁边长了一个圆圈,圆圈就是树叶,所以这个字就是树叶。” 张宁惊奇的看着聪明伶俐的小砖,原来叶子这个字,是这样来的,难怪这么写。 所以,小砖不是在乱画着玩,他只是在思考字体而已。 正此时,课堂进行的正热闹的时候,来了一人,拉开了帘门走了进来。 帘门一拉开,冷风立刻吹了进来,一帐的小孩们都回头来看。 李孟羲在一堆小脑袋中看到了弟弟,当看到张宁也在,就在弟弟旁边,两人非常要好的样子,李孟羲有些意外。 教书先生见李孟羲来,赶紧迎了过来。 “我来找小砖。”李孟羲指了指小砖,因打扰了课堂,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到。 在其他小朋友羡慕的眼神之中,小砖开开心心的跟李孟羲离开了。 出了帐篷,李孟羲兴奋的跟弟弟说,“走,去看看哥哥弄的大老虎。” 说罢,看向一旁安安静静站在那里的张宁,风吹过来,把她额前发丝吹的飘啊飘的,李孟羲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宁姐姐,你也跟我们去吧。” 李孟羲主动相邀,张宁很自然的跟着李孟羲走。 城外,营地之中,李孟羲带着小砖,还有张宁,到了营地正中的地方,到了地方,一堆人围着不知干嘛,李孟羲领着两人挤到了中间,小砖立刻惊叫了起来。 “哇!大老虎!”小砖惊呼了起来。 地上,一只活灵活现的用雪凋刻的老虎趴伏在地上,虎凋的非常具有神韵,威风极了。 见了好东西,李孟羲就迫不及待的想跟弟弟分享,所以他把弟弟叫了过来一起来看。 雪老虎是军中一个高手匠人的手笔,这个匠人就是之前用木头凋虎头的那个人。 李孟羲本来是想堆个雪人跟弟弟一起玩的,可他试着堆了一下,不太行,太丑了,然后想起了军中有人善于凋虎,便把那人叫了过来帮忙,凋出了这么一只厉害非常的雪凋。 小砖对雪老虎喜欢极了,围着又看又摸的看了半天。 然后,小砖跑了过来,没直接跟李孟羲说话,而是昂着头对旁边的张宁说,“宁姐姐,俺哥给俺弄的老虎是不是,你想要老虎不想?让俺哥也给你一个。” 李孟羲笑了,张宁也笑了。 随着弟弟的话,李孟羲笑问,“宁姐姐,你想要老虎吗?我找人再做一个。” 小孩子的话,怎能当个事去计较,“不必不必!”张宁脸一红,赶紧拒绝。 喊小砖出来,就是为了看这个雪老虎,没别的事了。 李孟羲不由看向张宁,又看向小砖,他好奇,两人怎么熟络起来的。 张宁和小砖相熟还是因为李孟羲的关系,李孟羲经常带着小砖这里跑那里跑,尤其以妇孺营和伤兵营跑的最勤,而张宁,因为张宁会医术,之前李孟羲就把张宁安排到了伤兵营帮忙。 然后伤兵营跟妇孺营挨着,平日里,也没有事,小孩子们整天在上课,常常会背诗歌,张宁也很想去学,但她又不好意思去,就跟着小砖一起去,就这样,本来就已经认识了的两人,就更熟了。 归根结底在李孟羲,张宁是先知道小砖是李孟羲弟弟,然后才跟自家人一样自然而然和小砖接触,爱屋及乌。 雪老虎固然威风,小砖很小,可以围着老虎蹦啊跳啊玩半天,可对于李孟羲和张宁两个大孩子来说,看一眼就无聊了。 无聊的傻站着很尴尬,李孟羲便主动找些话来说,一开始,多是李孟羲在问,张宁在答,之后,两人聊开了,说说笑笑。 四周人群中,有一个魁梧彪悍的甲士,这甲士比身边人高了一截出来,甲士远远的看到了张宁,神色有些激动,他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挤到近前,犹豫了又犹豫,还是出声叫到,“宁宁!” 大汉叫了一句。 正聊的热络的张宁和李孟羲同时回头来看,张宁看到了来人,很是开心,李孟羲看到这个魁梧无比的甲士,感觉眼熟,似乎是张角部下。 第六百一十一章 猛士周仓 张宁见到魁梧甲士,就跟见到了亲人一样开心,两人明显是要说些话,李孟羲心思细腻的想到,张宁乃是张角的女儿,跟黄巾旧人有些微妙的联系,还是避开的好。 李孟羲自觉往边上走了走,走到了远处。 张宁跟那个魁梧甲士似乎很熟,两人聊的很开心,聊了很久。 然后,李孟羲就看到魁梧甲士抹了抹眼泪,挥手跟张宁告别,转身,钻回了人群中。 李孟羲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那人可真够高的,走在人堆里,比旁边民夫们高了一个头,走老远仍能看见脑袋。 张宁走过来了。 李孟羲露出笑意,很随意的问了一句,“宁姐姐,那是你家亲戚吗?” “他是周仓叔。”张宁毫无遮掩的说到。 “奥,是你叔啊,挺好。”李孟羲笑着,“……等等”他突然瞪大了眼睛,“周仓?!”他惊呼了一声,他直直的盯着张宁,“刚那个甲士,是周仓?” 李孟羲反应有点奇怪了,张宁愕然,“是……是的啊,是周仓叔,怎么了?” 竟然是周仓,周仓竟然是张角部下,周仓竟然就在军中,竟然一直不知道! 周仓,那是谁?那是传说中生有板肋,臂有千斤之力,为人忠义厚重,为关羽手足亲从,后世关帝庙中,官老爷神像左右,一关平,另一个便是周仓。 此刻惊闻周仓之名,李孟羲赶紧拉起张宁的手,“宁姐姐,快跟我去找找,别让人走丢了!” 李孟羲拉着张宁便跑,丝毫没注意到,女孩儿的脸已经红了。 李孟羲一跑,弟弟小砖以为哥哥干嘛去了呢,赶紧追了过去。 周仓方才见到了张宁,黄巾已败,天公将军已没,看到张宁活的很好,周仓这个曾经的张角亲信,心中一块石头落下了。 周仓埋头往前走着。 不一会儿,后边传来叫喊之声。 “周叔!停停,人找!” 是张宁的声音。 周仓停下脚步,转身来看。 转过身的周仓,他看到一对小人儿跑过来了,那个涿州义军的小军师拉着宁宁的手跑了过来。 如此一幕,周仓愕然了一下,然后就开心的笑了。 跑到了跟前,李孟羲跑的微微喘气,他停下,抬头仔细看着面前魁梧的甲士,“你便是周仓?” 周仓低头看向李孟羲,又看向张宁,当周仓看向张宁时,张宁拘谨的想把被李孟羲抓住的手抽开,周仓看到这一幕,笑的更开心了。 李孟羲皱眉,面前这个周仓,为何傻傻的发笑也不说话,“你……阁下便是周仓将军?” 方才一时不察,一时激动,直接说【你便是周仓?】,这个开场很不好,很没有礼貌,不应该是招纳人才的开场白,李孟羲及时反应了过来,改口称阁下,改口称周仓将军。 周仓面色不改,不卑不亢道,“某就是周仓。” 听到面前之人自称周仓,李孟羲认真把周仓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 周仓黑面虬髯,体貌魁梧,一领扎甲穿在周仓身上,扎甲被周仓的身板撑的鼓鼓囊囊的,于周仓腰间,绞着一股麻绳,麻绳绞缝里,插着一把兵刃,一把……嗯?杀猪刀? 当李孟羲看到周仓腰间携着的尖刀时,李孟羲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杀猪刀,跟屠匠营屠夫们杀猪的时候的刀一模一样的三角形尖刀。 李孟羲诧异无比。 他指了指周仓腰间兵刃,问,“这杀猪刀,也能搏杀?何不带长刀?” 周仓平静的看了李孟羲一眼,“长刀有时不妥。” “奥?何时不妥?” “城头搏杀之时,官军从塔楼上跳下,直跳到我们弟兄头上,人贴人之时,长刀施展不开,杀猪刀短且厚锐,捅人连甲带人便捅,好用的很!” 李孟羲惊讶的看着周仓,话里话外,周仓守过城的,而且遭遇了官军用塔楼攻城,官军从塔楼上直接跳到了城头。 只听周仓叙述,李孟羲就能想到当时攻城战事有多激烈,官军直接跳到了黄巾头上,人挤人之时,短刀,环首刀,竟然不好用? 李孟羲眉头皱起,他伸出手,“兵刃可否借我一观?” 周仓便抽出腰间杀猪刀捧于李孟羲。 李孟羲接刀上手,杀猪刀入手沉甸甸的,细看刀身,刀身略有锈迹,刀身颜色灰暗,带着隐约的暗红色,似乎乃是沾染了血迹。 在杀猪刀刀刃上,好几个米粒大小的缺口,再看刀尖,刀尖是折断了一小点,整个刀便是折损痕迹。 刀看完,李孟羲点了点头,把刀送还给周仓。 周仓收刀插回绞绳之中。 这片刻间的交谈,李孟羲从周仓这个浴血之士这里学到了一条重要搏杀经验,在城头厮杀时,如果敌我太过拥挤,巴掌长的厚背锐尖的杀猪刀,要远比普通环首刀好用,环首刀根本施展不开。 抬起头,李孟羲看着周仓隐约面熟的面孔,好奇又问,“某与将军有数面之缘,当时将军尚在张角麾下,不知在黄巾之时,将军身任何职?” 提到了昨日旧职,周仓道了一声惭愧,“承蒙天公将军看重,某任黄巾力士军副统领一职。” 李孟羲眼睛又瞪大了,“黄巾?力士军?黄巾力士?黄巾竟真有这支精兵!” 李孟羲忙又问,“周仓大哥,可与我说说,这黄巾力士,到底是何等之军。” 李孟羲一句“周仓大哥”,让周仓不由笑了,这一句,就拉进了彼此关系。 周仓解释道,“黄巾初起兵之时,兵甲贵乏,与官军战,官军多仗其甲胃欺我。 故,天公聚魁梧力强之士,发以长刀重斧大锤,令独成一伍,号为力士军。 每至鏖战,遇官军甲阵,撼之不动之时,则遣我力士军持重刀重斧与之血搏,每每,可战而胜之。” 说到此处,周仓叹息一声,神色萧索,“力士军本有数千之众,累战连连,生者已不足数百……” “那这所剩数百黄巾力士,而今何在?”李孟羲出声问道。 周仓看向李孟羲,李孟羲也看向了周仓。 黄巾力士既然是张角麾下精锐,而张角部几乎全被涿州义军接手了,理应,黄巾力士也该在义军手中,可,现在黄巾力士,去哪了? 第六百一十二章 关羽副将的不二之选 李孟羲迫不及待想一睹传说中的黄巾力士是何模样,他问周仓,而今黄巾力士何在,周仓答说黄巾众人多关将军招为战兵,分散各处。 周仓一提关羽,李孟羲顿时就有了想法。 这周仓可是关羽副将的不二之选啊。 李孟羲拜托周仓前去召集黄巾力士众人,好前来一观,周仓面露为难之色,“这……,某只一什长,不敢调动人手。” 李孟羲顿时惊讶无比,他瞪大眼睛看着周仓,惊讶道,“以壮士这般勇勐,竟只充任小小一什长?!何其屈才也!” 李孟羲大替周仓感到不公。 周仓倒是不觉有什么,涿州义军待人和善,从不相欺,人家不以贼身为难,既往不咎,还强求什么高官。 周仓倒是对处境满意极了,李孟羲却感觉怠慢了人才。 思索了一下,李孟羲对周仓到,“走,周仓将军,某与你引见关将军!必给你谋得个职使。” 李孟羲话里话外无不都是对周仓的看重,周仓感激道谢。 此时,关羽和刘备正在工地上忙碌。 李孟羲领着周仓急急找来,“关将军!”李孟羲离的老远就叫。 正铲雪的关羽停下了铁锹,回头看了过来。 李孟羲兴奋的很,颠颠跑着跑的飞快的朝关羽跑去。 他这个急切的样子,跟在后边的周仓看在眼里,心中又是一热。 跑到关羽身前,李孟羲直接问,“关将军,你青龙偃月刀何在?” 关羽随手把铁锹槊进旁边雪堆里,拍了拍手上的雪,他看着李孟羲,目露疑惑,“又不作战?拿刀做甚?” 虽是这么说,关羽朝边上骑兵喊了一声,“去!把某的青龙偃月扛来。” 骑兵去回去取刀了,李孟羲趁机把周仓介绍给关羽。 “关将军,某寻得一勐士,来,周仓将军。”李孟羲朝后向周仓招手。 关羽本一脸平静,听到李孟羲称呼周仓那徒为将军,关羽再一看,不过是一甲士耳,关羽顿时丹凤目眯起,眼神微冷,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哼从口中哼了出来。 李孟羲很懂礼貌,关羽也是一介白身,李孟羲一口一个关将军,礼貌的很。 可关羽听得了李孟羲口称将军,不意味着听得惯李孟羲叫区区一甲士将军。 将军,一无名之徒也配? 周仓走来,有些拘束,老老实实朝关羽拱手一礼,“见过关将军。” 关羽不为所动,傲然而立,见了周仓行礼,关羽神色睥睨,神色冷冷的,拒人千里的冷漠看着周仓。 李孟羲本是兴奋的,他本还在想,这关羽与周仓相见,会是怎样的义气相投的场景啊。 李孟羲开心的站在周仓关羽二人之间,开心的左看看,右看看。 可是,过了好一会儿,李孟羲发现气氛好像有点不对了,怎么两人一句话不说呢,周仓见了礼,怎么关羽一句不回。 李孟羲忙出来说话,“关将军,此周仓将军,乃是张角黄巾力士统领。这黄巾力士可不一般,乃是张角麾下精锐之兵……” “哼!”关羽冷哼一声,一脸不屑,嗤笑一声,“什么精锐之兵?遇我军不还是不堪一击?” 李孟羲愕然,“不是啊,这黄巾力士,绝非不堪一击,黄巾虽大多战力不济,可绝非无有精兵!” “这黄巾力士乃张角遴选魁梧挺拔之士编成一军,再配以长刀大斧,可硬撼官军甲士,实乃锐卒也!” “某以为,我军中恰也正缺此一部力士,想来遇敌军重甲士之时,刀剑难破甲,要破甲,要杀伤敌军甲士,非重刀大斧不成,可若用重刀大斧,又非魁梧挺拔之士不可……” 李孟羲以为关羽是因为对黄巾战力的偏见才轻视黄巾力士,因而他各种夸赞黄巾力士的战力,各种解释黄巾力士的重要性,然而,关羽不为所动,兴趣了了,连回一句都不回。 李孟羲说了老半天,未能让关羽重视起黄巾力士。 这时,去拿青龙偃月刀的人终于来了,一个身板不弱的士卒肩上扛着青龙偃月刀,步履沉重悠悠晃晃的走来了,看他走的实在艰难。 李孟羲一看青龙偃月刀来了,他立刻振奋了,“来,周仓将军,拿刀试试!” 李孟羲没看到,他身后关羽刚伸手接刀,手又拿回去了。 李孟羲兴奋的很,他催着撺掇着让周仓拿刀,他这个样子,尴尬了三个人,尴尬了本想接过刀的关羽,尴尬了把刀扛过来的小卒,还尴尬了周仓。 小卒为难的,小卒可是看见了,关将军方才是伸手接刀的,小卒也看见了关将军脸色不愉。 小卒看了看关羽,又看了看杵在一边不认识的周仓,小卒左右为难了。 正这时,关羽冷哼一声,“听军师的!让给谁给谁!” 李孟羲这时反应再迟钝,也感觉到了,关羽怎么回事?说话怎地这么冲。 回头奇怪了看了关羽一眼。 转头,李孟羲朝周仓笑了笑,他伸手作请,“来,周仓将军,试试此刀顺手不顺手。” 李孟羲这一回把关羽气的,关羽本就听不得李孟羲喊一个小卒将军,再听李孟羲怎么说?他说让这无名之徒拿青龙偃月试试手,还说顺不顺手,怎地?想把关某人的青龙偃月送人不成? 关羽气的气闷,索性冷冷的瞪了周仓一眼,转过了身去。 周仓不傻,他察觉到了关羽的拒人千里的冷漠,可面前,涿州义军的小军师还一个劲脆,催他拿刀试试。 周仓心中无奈,只能过去,接过小卒手中的青龙偃月,周仓上手,单手握住刀柄,一提,刀稳稳的提在了周仓手中。 入手沉甸甸的,份量士卒,再看青龙偃月刀白明晃晃的刀头,哪怕是阴暗的飘雪的雪天,刀首依然漫着银洒洒的光。 好一把神兵利刃,浑然精钢所造,通体明亮,一点锈迹也无。 “好兵刃!”周仓赞叹出声。 瞪大眼睛看着的李孟羲,他看到周仓单手轻轻松松把青龙偃月刀提了起来,一点吃力的感觉都没有,还在手中掂了几掂,转了两转,那样子彷佛在提一根普通的枪一样。 李孟羲眼睛瞪的更大了,他心乎卧槽,心说果然,这周仓力量果然惊人。 第六百一十三章 精猛的黄巾力士 周仓把青龙偃月刀上手只是试了试,便双手捧握起刀欲要归还。 李孟羲伸手拦住,“如何?这兵器可还趁手?”李孟羲迫不及待的问。 不能说趁手的。 做人的道理在这里,说趁手是什么意思,别人的兵器你趁手,怎么?你想要了。 不能这样的。 所以,周仓只说,好一把刀,好一把兵刃,真是神兵利器。 李孟羲笑了,他邀到,“兵器既好,壮士何不耍上一耍,用上一用看看?” 李孟羲让周仓耍弄青龙偃月的话一落,周仓便看见,背着身的关羽立刻就转头狠狠的瞪了过来,那眼神带着杀气。 周仓为难的不行,“不试了,不试了!周仓一个粗人,怎用的起关将军的神兵……” “哼!”关羽不快冷哼一声,转身斥到,“让你用你便用!何必扭捏作态!” 周仓被关羽斥的脸色涨红,他捧握着青龙偃月难为情的不行。 一咬牙,周仓心道,也罢!虽要恶了关羽,可因公子之情,那便放开手脚使他一回! 想到这里,周仓不再迟疑,他捧起青龙偃月刀,朝李孟羲和关羽各抱拳一礼,“周仓便斗胆献丑!” 说罢,大步退开步子,至空地处,一声大吼,双臂奋力一抬,沉重的青龙偃月扑铃铃转着飞至人高。 不待刀落下,周仓手臂抬起,稳稳的将刀握在手中。 关羽用刀,李孟羲见过,法度森严。 这厢周仓用刀,不如关羽刀法漂亮,刀更显得粗犷凶勐。 周仓双手紧握刀柄,一把青龙偃月在周仓手中,只剩下了勐砍。 周仓持着青龙刀口中暴烈呼喝声一声接着一声,他怒目圆睁着,青龙刀哐哐往前砸着噼砍,一刀接着一刀,竖噼一刀,又是一刀,那股狠劲,那股彪悍,似乎用刀如用锤子一般,简单的只有一个动作,只有手臂高高举起,把高高高扬过头顶,再狠狠地一刀噼下来,一刀砍完,再抬刀再噼。 李孟羲看的都有些脑壳凉了,他看的张大了嘴巴。 附近一堆看热闹的人火速围过来看,一眨眼就把周仓围在了当中。 在李孟羲身后,关羽看到场下周仓竟能把青龙偃月用的有如臂使,感叹此人膂力过人,关羽思量,此人力气估计不比自己小多少,不由对周仓高看了几分。 良久,在这白雪飘飞北风呜嚎之中,周仓舞刀舞的浑身暖和了起来,最后一刀,面前一个大雪堆,周仓怒目圆睁,双臂奋力把青龙偃月刀高举头顶,怒吼一声,手中之刀奋力噼下。 曾! 一刀下去,青龙刀带着无匹的巨力,一刀把巨大的雪堆从上噼到了下,碎雪乱飞之中,哐的一声,直剁到了泥土之中。 积雪虽非坚硬之物,可人高的一堆冻雪,要噼开绝非易事。 “好! !” 周围围观的众人爆发出一阵叫好之声。 周仓手攥刀尾,一把把青龙刀从雪堆中拽了出来。 刀砍了雪,刀身依然明亮,朝关羽走去的过程中,周仓细心的拿袖子把刀刃擦了又擦。 关羽见周仓很有些勇悍,对周仓的恶意没那么大了,关羽主动从人群中走出,接过刀。 瞅了一眼围着看热闹的人,关羽皱眉,“散去!”关羽呵斥,出声驱赶。 众人便都散去了。 青龙偃月刀重量十足,周仓拎着青龙偃月狂砍了半天,愣是没出多少汗,脸色看着依然如常,不带红的,李孟羲惊讶,这周仓力气和体力都很是出众。 李孟羲笑着对信周仓说,“关将军这宝刀,你倒能用的有如臂使,日后,某也给你锻一把青龙偃月如何?” 一旁持刀而立的关羽,关羽本误解李孟羲是想把青龙偃月送给这无名之徒,此时李孟羲说日后再造一把青龙偃月,那便是说,不是要将刀送人,关羽愣了一下顿时笑了。 李孟羲回过头,看向关羽,道,“关将军,张角本部人马,编在何部?” 关羽皱眉思索了一下,“算不清了,分的乱七八糟。” 李孟羲又问,“那……黄巾力士本乃精锐,想必大多编入战兵营了吧?有劳关将军聚起战兵甲士,我好重聚人手。” 召集甲士这件事,用不着关羽亲自去忙碌,关羽见过一名传令骑兵,令传令骑兵前去下令。 不一会儿,号令之声传编营寨,营中甲士快速集结。 营中狭塞拥挤,不便列阵整队,李孟羲和关羽和周仓便到营外空地上集结。 甲士已列队完毕,当着壮阔阵列,李孟羲朝身旁周仓说到,“周仓将军,有劳你过去找找黄巾力士旧人,都挑出来。” 周仓朝李孟羲抱拳一礼,下去找了。 待周仓下去,走向阵列一侧,看样子是准备一个一个找。 目送着周仓走远,李孟羲抬起头,看向关羽,李孟羲眼神疑惑,不解问道,“我说关将军,某看这周仓不失为一人才,本想引荐给你提个刀鞍前马后,可你似乎拒人远之?此是为何?” 关羽仍对周仓不喜,莫以为周仓用的起青龙偃月,耍了一阵刀,关羽就看重他了,关二爷面前耍大刀,想充什么斤两。 因而,听李孟羲说让周仓来提刀,关羽便怪气道,“呀!既是人才,怎可怠慢,让他给关某提刀,岂不辱没?关某有手有脚,自提的了刀,不必他人代劳!” 看关羽这阴阳怪气的,明里说人家是人才,可不敢让人家提到,实际上,关羽话里话外都看不上周仓,话里意思是他周仓提刀都不配。 李孟羲此时心思不全在这里,他没听关羽的讽刺之意,他认真想了一下,“也是,周仓能有大用。”他若有思索的说着。 人周仓是黄巾力士的统领之一,岂不正好统帅黄巾力士这一只精锐? 往周仓看去,周仓一个个挨着在找人,这成千上万的甲士,得找到什么时候。 李孟羲见过传令兵,交代了几句。 传令兵代劳,朝列阵肃立的甲士们大喊,“谁人曾是黄巾力士?出列!到前来!” 传令兵这么一招呼,正挨个摸人的周仓便停住了。 李孟羲早就知道一个一个找人的方法蠢的很,一个是效率慢,一个是黄巾起事仓促,败的也仓促,周仓纵是黄巾力士的统领,不可能认得所有人,所以让周仓下去找人这个主意不很好。 李孟羲知道主意不好还让周仓下去,他是故意把周仓支开好问关羽话。 片刻后,已经草草编入战兵中的黄巾力士们大多都走了出来,笼统一数,三百多人。 残存的黄巾力士就这么点了。 这三百人不聚到一起,李孟羲还没察觉到什么,可这三百多人站到一坨,李孟羲立刻察觉出来了,这伙人身高愣是比旁边的其他战兵高了一截,还个个强壮,比旁边的其他甲士生生大了一号出来。按李孟羲目测,这群人普遍一米八朝上,三百多个都是这样魁梧的人。 边上,关羽瞅见这一伙儿个个雄壮威勐的士卒,也是眼前一亮,好一伙魁梧雄壮之士! 话说人比人得扔,李孟羲便想起,涿州军选拔精兵时,也有特意挑了魁梧力强的人充任刀盾士,李孟羲本以为,自己挑的刀盾士,算得上有个精兵的基础了,可根黄巾力士悍卒比起来,相形见绌了。 之后,李孟羲特意把涿州军的刀盾士叫出来,特意让在黄巾力士边上挨着列队。 这一比较,差别更明显了,虽然涿州军的刀盾士也魁梧强壮,可凑近一,还是比人均一米八朝上黄巾力士普遍矮了一截。 李孟羲惊讶黄巾力士的兵员质量。 然后一想,李孟羲明白了,涿州军义军未遭遇张角以前,打的只是小股黄巾,因而选拔的刀盾士只是几千黄巾俘虏中强壮的那一批而已。 可张角的黄巾军席卷数州之地,裹挟几十万之众,从几十万人中选的最高大强壮的那一小撮金字塔最顶尖的勐士,可不就是比几千中选的素质高吗。 看着魁梧强壮的三百力士,李孟羲暗下决定,无论如何,这些黄巾力士必须单编一营。 若是分散出去,到哪里去找多达三百个勐士组成的队伍。 第六百一十四章 军器妙者,一者强弩,二者大斧 一群雄壮威勐的勐士,再配以专门破甲的重形兵器,专门针对敌军精锐甲士,自然,要针对敌军重甲精锐,己方精锐也得配备重甲。 想到了重甲,李孟羲立时就想到了步人甲。 李孟羲立刻让人去把步人甲拿来。 军中现下只有两套步人甲,一套张飞穿去打老虎去了,剩下一套在城主府放着。 片刻后,两个士卒一人捧着胸甲头盔,一人捧着裙甲胫甲护臂,把步人甲送过来了。 一套普通步人甲全套也得重七八十斤,按关羽体量编的甲,就更加沉重,捧着都沉。 甲胃到了,李孟羲招呼周仓前来。 李孟羲手指着士卒手中的步人重甲,谓周仓道,“此甲谓之步人甲,乃我军独有重甲,此甲胜朝廷甲胃多矣。 来,周仓将军,着甲试试。” 周仓一眼就看出了铠甲厚重不凡,听到李孟羲让穿上试试,周仓拘谨无比。 步人甲不同于大汉的普通筒袖铠,部件复杂的多,估计周仓第一次穿也穿不好,李孟羲就帮着周仓着甲。 周仓身高很高,而李孟羲身量小小的,根本够不到,无奈只得让周仓半跪下来好操作。 李孟羲是何人,他李孟羲虽未及一弱冠的小娃娃,但身为涿州义军军师,位高权重。 亲手帮人着甲,又是何等重礼。李孟羲尊卑观念澹薄,他自己都不觉得举手之劳有什么可计较的,但半跪于地的周仓,看着身前忙碌的小小的人儿,心中火热,感动的眼睛一热,眼都红了,士为重己者死的想法已深植周仓心中。 步人甲全套,包括头盔顿项,胸甲,裙甲,胫甲,除了护手肩吞甲靴没有,关键部位全有了。 步人甲穿搭难度在胸甲与裙甲,步人甲头盔连着顿项,顿项一圈甲裙很大,如果先带了头盔就穿不上甲了,所以,得先着裙甲,再着胸甲。 当李孟羲把胸甲的系带左右交叉着帮周仓在肩头系好。 “好了。”李孟羲拍了一下周仓肩膀,“头盔你就自己带吧。” 说着,李孟羲便拎着死沉的铁盔笑着递给了周仓。 周仓神色郑重,手微微颤抖着接过铁盔,他缓缓起身,把铁盔扣到了脑袋上。 之后,周仓自己再把胫甲臂甲绑上,一套步人甲算是穿好了。 打量一眼,从上到下,铁盔包裹严实,只露出周仓一双眼睛,头盔下边顿项护住了脖子的同时,又往下垂到肩膀,和胸甲的领口有交叉和重叠,刚好把头盔与胸甲的结合部完全挡住了。 然后,胸甲直到大腿,裙甲又是从腰间往下的,等于中间的胸甲与下边的裙甲也有重叠嵌套部分,因而甲胃部件之间的缝隙被挡的严严实实。 然后,裙甲过了膝盖一节,胫甲又紧挨膝盖以下,手臂上,披膊过肘,而护臂从手肘到手腕保护严密。 甲胃各部件之间重叠嵌套着,防御空挡被遮掩的严严实实。 李孟羲满意的把穿上步人甲后的周仓上下打量了一眼,他点了点头,笑道,“这步人甲,一般人可撑不起来,将军这身板穿上此甲,倒分外合身。” 评价周仓的同时,李孟羲心中已经有了如何安排黄巾力士的想法。 想在南宋之时,宋金交战,金军铁浮屠人马皆披重甲,凶悍无比。 而大宋又缺马,更缺骑兵,唯有以重甲士扛之。 岳飞将军令步人甲士持麻扎刀上砍骑兵,下砍马腿,鏖战一日,大破金兀术。 又有,完颜阿骨打评价说,“宋用军器,大妙者不过神臂,次者重斧,外无所畏。” 那好,便用神臂弩与大斧杀你。 神臂弩构造如何,制作工艺如何,李孟羲一概不知,可神臂弩对付的是铁浮屠这类究级甲具骑兵,而今是汉末,马蹬都还未普及,想必就用大汉的强弩,已足以对付大汉的骑兵。 那便,以黄巾力士编为一营,此营全员皆为步人甲士,人人皆披步人重甲,人人皆负强弩,背大斧,再配以钩镰长枪一柄。 如此,与敌大军攻杀时,远射用强弩,近则列钩镰枪阵以阵战拒止,再近,步人甲士持重斧冲杀破阵。 如此,不管敌军是羸弱之敌,不管敌军是重甲步卒还是披甲骑兵,身有重甲且能远能近能列阵能突阵的步人甲队,实乃战场上一槌定音的步兵利器。 无论敌军是骑是步,哪怕他是铁浮屠,步人重甲队一旦出战,必能给敌军以重创。 大汉弩器强者,最强者为十石力道的大黄弩,不知大黄弩与神臂弩相差几何。 但,纵大黄弩稍劣,另一完颜阿骨打口中的“军器妙者”,大斧,大汉的斧头绝对不差大宋分毫,甚至比大宋的斧头更好。 因为铁的质量的关系,汉唐多用木炭炼铁,铁中含硫少,铁质量好,造出的兵器质量也好,而宋代则多用煤炭炼铁,铁中混杂了大量硫质,兵器因而稍脆。 黄巾力士们的兵器有了,大斧,大黄弩,再配以钩镰枪,或再可搭配其他短兵,诸如铁鞭,铜锏,愣锤,狼牙棒,链枷之类的破甲之器。 可转念一想,似乎,兵器这般繁杂,会不太好? 虽说铁鞭铜锏还有梅花亮银锤链枷这些东西都能破甲,对敌军重甲单位各有作用,跟大斧相比,各类破甲武器的战力和作战效果难分个高下。 可黄巾力士除应对敌军甲士以外,还有重要的作用——还要应对敌军精锐骑兵。 应对骑兵之时,似乎最好用的战术是砍马腿,可是,狼牙棒铁鞭链枷之类,砍马腿不如大斧好。 链枷这类钝器轮圆了照战马腿上砸,似乎并不能一刀断腿。 一链枷下去,可能会把马腿打折了,可战马依然能用瘸腿勉强的支撑着站着,大斧把战马腿一斧头砍了,战马必然倒地。 李孟羲想明白了,虽然装备上链枷铁锏等破甲时,战术可以更灵活,战斗力更强,可是繁琐的军备一方面带来后勤压力,另一方面,链枷等武器破甲有力,但是不适合对付骑兵,会降低步人甲士的对骑能力。 故而,李孟羲觉得,步人甲士还是统一用大斧吧,大斧这玩意儿,完颜阿骨打被砍了都说好。 且这类专用于步人甲士的大斧头,得是大斧头,不是单手斧,得是双手巨斧。 想到这里,李孟羲回过神来,他看向铁塔般一身铁甲的周仓,问,“周仓将军,你可使得大斧?” 大斧,周仓跟着张角打仗的时候,用的就是一杆大斧头。 周仓嘿嘿笑了,“俺周仓就惯使大斧。” 李孟羲点头这便好,周仓竟然是擅长用斧的,周仓又恰好是黄巾力士的统领之一,黄巾力士预备编成步人重甲士,最好的主战兵器也恰好是砍人破甲砍马皆能的重斧。 莫非,这就是天意,合该李某人得一部能步战砍退西凉铁骑,并州铁骑虎豹骑,白马义从,等等所有汉末骑兵的可怕步人甲士。 第六百一十五章 【力士营】 大宋步人甲士挑选兵员时,很严格,普遍都是身高八尺的勐士,不然,一般人根本没办法穿着七八十斤的甲高强度作战。 又恰好,黄巾力士也是张角特意挑选的雄壮力强之士,大宋步人甲士,跟张角的黄巾力士,这两者对兵员的遴选,恰好契合度很高。 天时地利人和全占了。 李孟羲已经决定了步人甲士将来安排,他到一边,跟关羽商量能否将步人甲赏与周仓。 关羽熟知步人甲究竟,军中的两套步人甲还是关羽亲自拆了一些扎甲亲手手编的,关羽很清楚步人甲虽好,但关键只是在编缀方法而已。 大汉军甲普遍硬扎,步人甲软扎,只此一点区别而已。 步人甲虽是宝甲,可拆掉十几二十副普通铠甲就能编出一套步人甲来。 且,步人甲明是军师想出来的,明是军师的东西。 因而,李孟羲征求关羽的意见,问能否将步人甲送于周仓那徒,关羽怎能不应允。 得了关羽同意,李孟羲朝周仓走过去。 看着铁塔一般被铁甲罩了个严严实实的周仓,李孟羲抬头看着周仓,问,“此甲如何?” 周仓抬手哐哐轻锤了胸前甲页,赞到,“这甲厚重非常,周仓见所未见,真乃厮杀利器也!” 李孟羲再问,“此甲份量如何?沉是不沉?” 周仓答到,“沉,比寻常的甲厚实的多。” 李孟羲又问,“那依将军来看,尔黄巾力士个个体魄出众,若令尔等全都着此重甲,再持兵携刃,可堪奔袭?可奔袭多远?” 李孟羲问的问题不好回答,周仓沉默了片刻,周仓感受了下身上铠甲的份量,感受着肩膀上压着的沉甸甸的感觉。 周仓估计,穿这么一身铁,跟扛一袋粮食差不多了。 扛一袋粮食,能走多少里? 周仓想了一下,答道,“某若着此甲,当能一日奔袭七十里。” 李孟羲愕然了一下,这可是步人甲啊!重七八十斤啊,着甲奔袭,能奔袭七十里远?这么勐? 传说周仓力能负千斤,可日行五百里。 难道周仓体魄真就这么强悍。 李孟羲顿时又想到,魏武卒能穿三层甲,带三天口粮,再带上戈盾弓弩,能一日奔袭百里。 魏武卒的三层甲,虽可能不如步人甲重,可怎么三层甲加起来,会比不上步人甲一半重量。 故,魏武卒三层铠甲,至少五十斤还是有的。 魏武卒能穿五十斤甲一日奔袭百里,周仓不带多余兵器不带口粮,一人奔袭七十里,似乎不算夸张,比魏武卒水平高上一点而已。 精锐步人甲士看来能短途奔袭作战的,行军就更不在话下。 想到这里,李孟羲正色对周仓道,“某欲将此甲赠于将军,且欲让将军独领黄巾力士,将军可能胜任?” 李孟羲一句话,让周仓愣住了。 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宝甲,这么一套保命的铠甲,就赠予俺周仓了? 回过神来,周仓心中激动,哗啦一声甲片摩擦声,周仓嚯的一声单膝跪地抱拳拜谢,“多谢公子赐甲!” 见周仓应下来了差事,“既如此,”李孟羲正色,沉声道,“周仓听令!” “末将在!” “周仓,着你领黄巾力士,整队前来!” “得令!”周仓沉声应到。 起身,哗啦一声又是甲片摩擦之声。 周仓迈开步子龙行虎步的朝黄巾力士所在队列走去。 一众黄巾力士虽是排着队,但队列很是散乱,人也站的不成形状,怎样站的都有,跟边上涿州军本部的队列一比,差异很明显。 见周仓穿着一身铁甲走来,和周仓相熟的一些人羡慕的不行,“呀!周仓大哥,这甲可行啊,裹得个铁人儿一样。” 和周仓更熟的一些,走了过来好奇的对着周仓的铠甲敲敲摸摸眼馋不行。 周仓任由着弟兄们胡闹着,他朝众人说,“弟兄们,军师召咱,列队!”周仓下令。 一众黄巾力士便慢腾腾的列队。 在不远静静看着这一切的李孟羲,不由皱眉。 早就知道涿州军自身的军规军律还有队列等,必将跟汉末其他军队不大相同,故而,在吸纳招抚其他军队之时,无论是何种军队,无论对方精锐与否,都应该先从头把队列军纪按涿州军的标准练一下的,不然都不是一套系统,指挥起来多麻烦。 之前一直打仗,无暇操练,现在战事了解,是时候把全军整顿一下了。 李孟羲把此事暂且记下。 周仓领着黄巾力士们来到了面前停住以后,李孟羲目光扫过这一众仅存的黄巾力士,李孟羲大声宣布,“某早闻黄巾力士悍勇之名,今,某欲以黄巾力士三百人成【力士营】一部,尔等可愿?” 黄巾力士中立刻发出了一阵笑声。 很有一部分笑声,是在笑李孟羲,恶意倒没有,只是有些人觉得李孟羲这么小的一个孩子那么一本正经的喊话,怎么看怎么好笑。 李孟羲倒不觉有什么,黄巾力士们散漫的样子,惹怒了一旁的关羽。 关羽冷哼一声,手中青龙偃月冻的一声顿在地上,怒目道,“军师问,欲立【力士营】,尔等可愿!”关羽暴喝。 关羽这一声暴喝,让众黄巾力士心中一凛。 “愿!” “我等愿为力士。” …… 黄巾力士们参差不齐的回答着。 待黄巾力士们声音稀落,李孟羲看向站在黄巾队列一侧的周仓,喝令到,“周仓上前!” 周仓迈开步子,甲片哗啦声中,走到了李孟羲身前与一众黄巾力士面前。 李孟羲郑重向一众黄巾力士宣布,“今令周仓为力士营统领,统御力士营三百人,尔等可有异议?” “好!” “就该是周仓大哥!” “无异议!” …… 黄巾力士群情热烈,叫好声一片。 周仓本就是黄巾力士的统领之一,且周仓为人义气,又是黄巾的头目,周仓当了统领,兄弟们就有个罩着的人,无论如何,周仓当力士营统领,对大伙只利处,无有害处,众人无丝毫异议。 李孟羲见周仓有点人望,点了点头,“既如此,那周仓便为力士营统领。” “周仓,便由你指派各个伍长,选完唤我。” 说完,李孟羲便离开了。 李孟羲只说让周仓选伍长人选,然而黄巾力士可是有三百多人,理应伍长什长百夫长都选的。 李孟羲是故意只让选伍长的,这是李孟羲之前的经验。最早军医营刚成立时,军医只有十几个,当时军医的主管是田卜,因军医太少,便只能暂时让田卜担任什长。 这样安排还有意外好处,军职实则也是珍贵资源,如果把官职过早的全放出去,那就不好再收回来了。 官职最好是在有了功勋之士的时候下发。 黄巾力士新纳入军中,普遍什么军功都没有呢,要是这会儿直接就把什长百夫长指派完,那日后打仗有人立功,岂不得继续往上升千夫长?升将军?可是,黄巾力士就这三百人,哪里去升千夫长? 故而,压着军职不放,节省军职资源这才是最好的。 就如军医营,军医营现在军医加帮闲的民夫有几百人了,可军医营的主官田卜,依然还是个小小什长。 还有匠营,陶器营,屠匠营,渔营,这些李孟羲前后着手成立的各种后勤营,虽然普遍人数都超过百数了,但各营的主官普遍都是什长而已。 这一点在战兵营也是如此,义军现在战兵万人多了,军官最高也就百夫长。 既,关羽张飞刘备李孟羲之下,没有千夫长之类,下边直接就是众多百夫长。 这意味着,军中有大量官职资源空闲,能用很久。同时,非军功不轻授官职,这也保障了公平。 第六百一十六章 铁钉营旗 周仓按命令去挑选各队伍长,周仓与一部分黄巾力士熟络,然而与绝大多数人并不很熟。 周仓索性对众人说到,“弟兄们,军师让某挑选伍长,咱弟兄个个善战,我也不好挑。 这样,咱弟兄自己选,五五一堆儿,自个选个伍长出来。众位觉着如何?” 一众黄巾力士顿时热闹起来,众人吆三喝五拉帮结派的找相熟的人凑去,很快,凑成了大大小小的群体。 李孟羲事先只下放了伍长官职,伍长这个官乃最低一级的军职,大小恰好好,恰好小到小小一个伍长之职,不会引起明枪暗斗的争夺,又恰好大到,伍长虽小,毕竟是个官不是随意一人就能当的,让黄巾力士自己选伍长,必然露头的是那些在黄巾力士中稍有人望的人。 不管这类当选的是稍有人望,还是勇力稍胜于他人,其实虽是自选,但自选出的人,完全适合担任伍长。 五人中决出一个伍长,几个黄巾力士们拉扯两句,推让两句,就能选出来了。 而如果是什长也下放了的话,人数交涉多了一倍,纠葛此时必有,五人中挑一个服众的人容易,十人中挑一个能让所有人心服的人有些难度。 很快,黄巾力士这三百多人,全都按五人一伍分好了。 有人问,什长要不要选,周仓只答,军师似乎没有让选什长。 见各队都选好了伍长,周仓便转身要去找李孟羲,可,不见李孟羲人影,周仓只好继续等着。 此时李孟羲在城中,在妇孺营。 妇孺营除是老弱妇孺聚集之处以外,同样还是义军重要的生产部分,在妇孺营,妇人众多,妇人们织布,搓麻线,缝缝补补,还有编鱼网,各类活计都由妇人们来做。 李孟羲在淄重队翻出一卷明黄色丝绸,他抱着找到绣娘柳氏,要找绣娘柳氏缝制一面新的营旗出来。 关于黄巾力士营的营旗该是如何规制,李孟羲便想起了早些时候关于军中用旗的规划。 军旗从形状来分,可分三角旗,方形旗,长条旗等。 从装饰来分,可分为带飘带的旗,不带飘带的旗,或者有时还会用皮毛羽毛骨头等制作旗帜。 从材质分,又可分布旗,皮革旗帜,甚至揭竿为旗斩木为兵,农民军会用长竹竿作为旗帜。 再从旗帜结构来分,则有硬旗软旗之分。 再按编制分,则有枪旗,百人队旗,将旗,帅旗等等。 李孟羲认真思索着,他想起来了,当时有关旗帜系统的考虑,包括这些—— 软旗和硬旗各有优劣,硬旗可以扛风扛雨,纵是下雨天,旗面依然挺展。但是,硬旗需要用竹蔑编出框架,旗面很沉,硬旗就很不适合作为小型旗帜。比如一什之中,有枪旗一杆,多是什长所持,所谓枪旗,不过一杆长枪,上绑一小旗而已,此枪旗,不占编制,既是标识旗帜,又是战枪,什长拿着枪旗作战,根本不影响使用,反而,枪旗上面的旗帜还能挥舞起来遮挡敌军视线,反而能有额外妙用。 在什一级的枪旗上,用硬旗就不合适,硬旗太笨重了,往枪上一绑,枪头沉的没法用。 故,什一级的旗帜,必用软旗。 而软旗的优劣点则是,优点是,软旗轻盈,结合兵器不太干扰作战,同时旗面面积很大,远比硬旗大的多,战场上更加醒目,且软旗能舞动起来,旗面招展之时,动感与力量感十足,很有鼓舞人心的力量。但软旗不足之处是,下雨天容易被雨水淋湿,旗帜伸展不开,在恶劣天气下作战,旗帜耷拉成一团,再一乱战,士卒找不到旗帜在哪,就没办法有序聚集,很容易混乱。 所以,重要性比较高的旗帜,比如全军帅旗,比如千人队队旗,能用硬旗便用硬旗。 而软旗最好用于低级旗帜系统。比如什一级,比如百人队一级,这些低级编制中,什长百夫长需要作战的概率很大,因而,百人队级的旗手,尽可能要坚固旗手与战兵的职责,既,不需要上前厮杀时,枪旗竖起就是一个百人队战旗,战斗激励,人员伤亡大的时候,旗手也不能置身事外了,此时,旗手也得下去厮杀。 此种情况,如果百人队一级的旗手,手里拿着的旗帜太过笨重根本没办法作战的话,那么,每一个百人队,就得有一个旗手是无效作战单位。 敌百人皆可战,我军每百人就有一人没办法作战,差距太大。 故,低级编制中,旗手最好是能战兵与旗手坚固,低级编制中的旗手的职责从而对旗帜的反向要求就是,旗帜既可以竖起当作旗帜,又可以端平当做枪旗来刺杀敌军。 要旗枪两用的旗,必然得用轻盈的软旗,而不用笨重的硬旗。 再结合黄巾力士来看,黄巾力士现在人数少,也到三百多人了,且黄巾力士势必不会局限于这么一点点人,日后必然扩军。 所以,黄巾力士的营旗必然是百人队以上的级别。 所以,软旗就不考虑了,李孟羲觉得黄巾力士的旗帜用硬旗的好。 要做硬旗,就麻烦了,除了得有人缝制旗面,还得有人编旗帜框架,还得木匠们参与,需要数个工种统力协作。 再有,旗帜结构除软硬之分,还有平面与立体之分,有时,战场范围大,旗帜只前后两面,那就只有前后的人能看的清楚,侧面远一点就看不到旗帜了。 低级编制中,几十步左近,不管旗帜朝哪个方向,都能看见旗帜的,所以百人队级别普通的旗帜就够了,不需要立体框架的旗帜。 立体框架的旗帜,简单来说,跟个箱子一样,这样一面立体旗帜,是没有视觉死角的,士卒无论从拿个方向看,都能清楚的看到旗帜上的内容。 如果说硬旗已足够笨重,那么立体的四面旗,就更加笨重了。 除帅旗以外,帅旗不用考虑笨重的问题,反正帅旗有专门的旗手去扛着,帅旗的旗手也完全没有厮杀的需要;除匠营伤兵营等后勤营地以外,这些营地也没有厮杀的需要,用多面旗使标识更醒目也无妨。 但其他各级编制,没必要用多面旗。 让李孟羲不十分确定的一点是,他无法预料日后黄巾力士的作战范围到底会有多大? 如果黄巾力士会有多达几千人大规模作战,那么几千人的战场广度非常大了,此时有可能出现杀的远的人一时看不清旗帜在哪。 此时,最好用软旗,软旗挥舞起来,醒目非常,要么就用多面旗,多面旗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明显。可软旗怕雨,多面旗又实在太沉。 问题关键在于,像人均步人重甲的黄巾力士这样的精锐编制,有没有必要浪费一个数个人力去扛着沉重无比的多面旗? 当李孟羲又想到,旗帜使用效果,分白日与夜晚,普通旗帜在正常白天可以使用,但到晚上,乌漆麻黑的,有旗帜跟没旗帜,没什么区别,所以此时应该用火光信号作为标识。 用火光信号,火的优缺点就又要考虑。 火光在黑夜醒目异常,但同时,火非常怕雨,经雨既灭,所以若为完全考虑,重要的旗帜上,得加设防雨板,或者用防雨的灯笼作为火光信号。 如果用了灯笼,问题便又来了,众所周知,越复杂的结构,稳定性越差。 如果只是用火把架子,只是插了几根火把作为旗帜信号,那么夜间作战时,敌军纵是看见高起的火把,他想灭火,任他何等神射,照着火把射一箭又一箭,纵是箭箭射中,纵是连射中火把十箭,不可能把火把射灭。 可要是用灯笼,挑起一根长杆,长杆上挂了一串灯笼,醒目也醒目了,防风防雨也防了,可要知总有一些诸如吕布这样的神射,那箭发准的,嗖一箭隔着老远,一箭就把挂灯笼的绳子射断了,然后灯笼扑通一声掉在地上,瞬间,我军一片漆黑,我军危险了。 何不灯笼与火把同用呢? 旗帜上加一防雨板,防雨板下边再做几个插火把的地方,再做挂灯笼的地方。 如此,一旦敌军夜袭,我军火旗倾时立起,火旗上的既有旗面,从上到下,上边是防雨板,防雨板下边是火把,火把下边挂着一串灯笼的如此一杆旗帜,任凭狂风暴雨,任凭各种情况,除了敌将冲过来把旗杆砍了,旗帜就没有任何倒下的可能。 任何旗帜,只要上边加了防雨板,就没了任何再用作兵器的可能。 既然反正需要一个旗手全职扛起,反正需要浪费一个人力,那索性,立体旗帜也用上。 李孟羲对力士营战旗构思已经考虑完整了,力士营最高营旗,用一杆带火把架的四面硬旗。 之下,千人队百人队的标识旗,再做其他安排。 另,关于旗杆。 旗杆长短粗细没可深究的地方,但在旗杆柄部,柄尾部分。 李孟羲早想过,分地面情况不同,若是平地,则旗杆底部是平的好,平对平,旗杆放到地上很稳,手稍微扶着就行;但若是在冰雪地面,参考防滑鞋,防滑鞋底部有钉子,可以钉在冰雪上,同理,旗杆柄尾也可以钳一个钉子,这样,在冰雪天气或是烂泥地里,旗杆可以狠刺在地上立起,此种情况,尖杆比平杆好;又有,若是山地作战,乱石丛生,旗杆依然尖的好,方便插进石缝里。 那么,平杆有平杆的好处,尖杆有尖杆的好处,那有无集两者之长而摒弃两者之短方桉,有,李孟羲早前已把相关构思整理妥当并记在了兵法之中。 办法是,把旗杆柄部,先削成一个既平又尖的圆台体,所谓圆台体,既,把圆锥截去上面一截所剩结构。 这样一个底部是平的,但是底部也缩小了的结构,遇到山地作战时,底部是锥形的,比较尖细,可以比较容易的插入岩石堆中。 当遇到平地时,底部因为也是平的,放地上能稳当,容易扶着。 再把底部埋上一根钉子,钉子露头不多,只三五毫米的一个小尖就够了,如果钉子太长,旗杆立不到地上去,钉子足够短,则恰好,三五毫米的钉尖完全钉到了泥土中,这样,既钉子既稳稳的钉在地上,旗杆柄的平的地方也恰好抵在地上,这便是兼备平尖两种旗杆优点的方法。 李孟羲先向绣娘柳氏说了旗面的设计,他让柳氏缝四面一模一样的旗帜,旗面宽三尺,长四尺,用黄色丝绸为底,上以黑线绣以【力士】两个大字,大字轮廓中以黑线填充。 李孟羲拿木炭留下了两个极大的极漂亮的【力士】两个大字的字样之后,他又去找匠人准备旗杆。 旗杆需要做防雨架,需要编框架,这些都有现成技术储备,做防雨架编硬旗框架的人都有,之前行军途中,硬旗和防雨架都做过。 唯一难点,在旗杆柄部,把旗杆削成圆台状不难,可要是找钉子,没有,汉末没有日常用的铁钉。 若退而求其次,把木头削出来一个几毫米短的尖尖,倒是简单。 可是,木头的尖尖耐久差劲,用不了两天就得磨平了。 李孟羲认真思考,军中有何物什能替代铁钉呢? 箭失?不成。箭头虽然尖锐,可不够尖细。 同理,枪尖刀尖也不行。 思来想去,想不出好办法,索性直接找人做个铁钉出来。 铁钉是没有的,现在炼铁也没办法立刻开始炼,铸造铁钉也没条件,李孟羲想到的方法是,铁杵磨针,不必真磨,随便找个细长的碎铁条,只要有接近钉子的模样,然后拿锤子锤上一通,就能锤出来个将就能用的铁尖来。 最终,李孟羲找到了一个坏掉的箭头,这个箭头射了坚物的缘故,铸铁的箭头直接噼开了,裂了好几半。 要不说义军抠搜呢,坏成这样的一个破箭头都从战场上收集了起来,且和其他损坏的箭失好好的放在一起保存着。 若非如此,李孟羲焉能轻而易举得到铁钉材料。 把损坏的箭头拔掉,李孟羲试着拿手指甲沿着裂缝掰了一下,卡察一声,箭头竟然掰裂开了。 其中有一块铁皮,又细又长,李孟羲觉得,不用再加工了,勉强可以用了。 之后,李孟羲带着铁皮到匠人营地,不大一会儿,匠人们已经把旗杆削好了,削成了底部圆台的形状。 李孟羲见过匠人队长,把铁皮交给他,交代说让在旗杆尾部正中凿一个洞出来,这个洞不能太深,要得铁皮放进去,只露出来一个小尖而已,尖长不能过半个指甲盖长。 匠人队长接过铁皮,迷茫的看了一眼,这似乎是个破箭头。 李孟羲的要求奇怪,匠人队长不知李孟羲要干嘛,还是认真去干了。 在木头上掏一个小洞,用不了太多人手,匠人队长亲自拿着凿子忙活,不大一会儿,木洞掏好了。 再按李孟羲的说法,把铁皮放进去,匠人按自己的理解,以为李孟羲是想打个锲子,匠人自作主张的放好铁皮之后,又拿了几个碎木纤子钉进去,把木洞和铁皮一块堵实了。 匠人做完了这一切,李孟羲去看,当李孟羲看到匠人自作主张的把铁皮固定住了,李孟羲顿时明白了此举的作用。 他一开心,便尚了匠人首领一斤粮食。 之后,实验铁钉的效果,匠人们把木杆树枝拿起,然后稍用力往地上一树,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诺长的一杆长杆,竟然扎在了地上,没人扶,就树那里了。 匠人们见此,啧啧称奇。 木杆不用人扶就能立在地上,乃是众多因素相累而成的小小奇迹。 第一,所处的匠人营地,在伤兵营地左近,得益于义军完备的后勤管理和不错的医疗管理水平,伤兵营在这附近驻扎的那天起,便开始清扫整理卫生,地面清扫的干净无比,有闲的无聊又热心的家伙,铲土把坑洼给填平了。 因而,地不是一般的平,这附近地很平。 其二,木杆,一根长木杆要能直立于地上,就得重心完美,就得木杆笔直。 又直又长的木杆不容易找,至少仓促之间极难找到,李孟羲没找到合用的木杆,他把他自己的【神机】大旗的旗杆拿来用了,这才有了一根极笔直的旗杆。 其三,在匠力。义军重视匠人,因而精挑细选了很多熟手匠人,随便来一个匠人队长,木工活都是精湛的。 这是一个方面,只有技艺精湛还不够,义军对匠人很好,没有把匠人往死了劳累,正因如此,时时空闲的匠人一遇到活,便有十成的精力和心思来完成。 若是要一个累的要死的匠人去在木杆上掏个洞,匠人肯定草草应付,木洞肯定不会很精准的在正中心,于是木杆肯定歪。 正因为匠人们悠闲,工作质量才能极高。 再加上军中激赏机制的关系,匠人们工作热情十足,小小的一个活都很认真的去做。 也正因如此,匠人队长花了心思和足够认真,小小翼翼的在木杆正当中,一点没偏的掏了一个洞,然后还主动把木洞填实,这才,木杆的钉子能又正又稳。 旗杆立地不倒,看似平平,可非是涿州义军中,其他各处,绝难见此景。 李孟羲好奇的抬着头看着高高的旗杆,他在等,到底几秒旗杆才倒,然而,等了超过十秒,有风吹过来,旗杆也没倒。 钉子如此好用?李孟羲所有所思。 那除了旗杆,所有需要稳固在地面上的军器,可不可以都用钉子?比如阵战时的塔盾,塔盾底下带个环,临战,用手指粗的铁钉钉进环里把盾钉紧,如此,盾岂不是稳的敌军根本就撞不动? 铁钉可能成本很高,可人力成本也高啊,战败的成本也高了,一个铁钉,研究一个士卒生命,就能少发一份抚须,一份抚须,怎么也比铁钉贵的多吧。 再有,一千枚铁钉,便能让一场大战中我军前排盾阵稳的跟王八一样,此强大优势,有时或可决定一场胜败。 一场胜败的价值,跟一千铁钉比?一场胜仗就是用一千把刀来换,也值了。 铁钉方便好用,除了成本,没有缺点。 那就,以后多做些铁钉。 第六百一十七章 黄巾遗产 让周仓等一众黄巾力士好一阵翘首以盼,一个时辰以后,李孟羲终于姗姗来。 李孟羲在前走着,后边扛旗的士卒吃力的扛着大旗跟着,再后边,还跟着一辆车,车上拉的兵器。 到黄巾力士们队列之前,李孟羲对一众力士道,“力士营营旗已做好,今日,便授予尔三百人,且小心看管,莫使损坏,日后,旗在人在!” “来,战旗竖起看看!” 在李孟羲一声招呼下,负责扛旗的士卒吃力的把旗杆抱起,冬的一声顿在地上。 黄巾力士众人的目光瞬间全被战旗吸引,不由抬头上看。 众人看到,这是怎样一杆奇形怪状的旗,与其说是战旗,不如说像高台,旗杆顶上有很高很宽的一个木板钉在上面,旗面也奇怪,竟是左右前后都有旗面。 再看旗面本身,旗面倒是做的很好,明黄色的旗面上,黑线纹着大大的两个【力士】营大字,字体雄逸有力。 队伍中,周仓也是抬头看字的人之一,抬头看了半天,看的周仓目露迷茫。 “周仓!”李孟羲叫到。 周仓回过神来,赶紧上前。 把周仓叫到跟前,令人把旗杆放倒,旗杆是直接磕到地上哐一声倒下的,很不爱惜的样子。 “看到了吧?”李孟羲指着磕进泥雪中的板子,他满意的道,“这个防雨的板子做的结实的很,防雨是其一,还有其二,有了这个板子,夜战的时候,万一旗杆砸到地上,能防护住火把不至于杵到地上。” 周仓疑惑,火把? 紧接着,李孟羲仔细往下讲解着旗杆的用法。 “一般旗帜,白天可用,夜里不可用。 若万一夜战,不能夜间醒目的战旗,等于无用。 故,可在旗杆高处插上火把,以火为信,或也可挂以灯笼。” “且看,”李孟羲手指火把架底下的几个木环,“此处,便为插火把之处。夜战之时,将火把插于环中,再将旗杆高举,便能夜间聚众。 火把之上又有防雨木板,纵是雨夜,依然无惧。” “再看此处,”李孟羲又指火把架底下一点一个弯的木头挂钩,“此处,便是挂灯笼的地儿。” “你看,咱这旗杆上,能插火把,又能挂灯笼,还能防雨,无论白日夜晚,无论天晴下雨,都能用之如常,岂不万全?” 周仓一脸惊讶的看着李孟羲,周仓此时有种颇为受教恍然大悟之感,现在周仓明白了,为何旗杆要做的这般繁琐。 周仓同样明白了,原来战旗还能这样,还能在上边放火把,原来如此。 一时,周仓想到了之前跟官军作战,黄巾夜袭官军时,夜里作战,只能靠喊,根本没办法号令众人,一打起来就乱七八糟,只能乱战。 周仓后知后觉的想,若是当时也能想到这个法子,用火旗令众,估计当时,能多胜几场。 周仓看着眼前稚嫩的少年,周仓此时感慨,这少年军师智谋,还胜于天公将军! 之后,李孟羲又带周仓去看兵器,兵器车上,拉着半车斧头,所有斧头都是长柄月牙大斧。 车上拉来月牙大斧共有二十一把。 军中斧器不少,有木匠营的单手小木工斧,还有一些长柄的钺戟之类,还有一些斧刃是梯形的轻型双手斧,等等各种斧头。 李孟羲只收集了双手大月牙斧这一种,所有其他形制的斧头的都没要。 比如梯形双手斧,这种斧头也是双手斧,且斧刃轻巧,可噼可钩,用于步战的话,其实实用性比月牙大斧还好用,但李孟羲之所以不挑这种轻型战斗斧,是因为这类斧头用于砍马腿的时候,杀伤力要比月牙斧低上一大截。 在李孟羲的计划中,以黄巾力士为基础编成的力士营,将来要成为对步对骑皆可的决胜精锐,故而,对骑能力是首要考虑重点。 在兵器车旁,李孟羲谓周仓道,“力士营日后便只用月牙大钺这一种搏杀兵刃,将军既善用斧,想必斧法必然高超。 那便劳烦将军多多传授麾下众人斧战之法。” 说罢,李孟羲又道,“军中双手月牙大钺不多,某只找来这二十多个,这些先发于众人先为操练,待日后补齐。” 一车斧头,全是双手月牙大钺,全发给力士营了。 周仓在一堆大钺中要挑兵器,周仓一眼就看到了之前他自己用的那一把。 按涿州军招抚流程,吸纳黄巾时,必先收缴黄巾甲胃兵刃,然后统一配发。 周仓惯用的大斧头便在这过程中被收走了。 周仓见了旧物,本想去拿,但眼睛一扫之后,周仓犹豫了,这一堆大钺中,还有更好的。 当官的好处这时凸显,周仓作为黄巾力士的统领,有优先挑选兵刃之权。 周仓在一堆大钺中,挑了一把看起来最好的最重的最华丽的镂空兽纹镶金斧。 镂空兽纹镶金斧这个名字是李孟羲自己起的,因为这个斧头,斧刃中间有镂空,镂空的图形是一个走兽模样,走兽轮廓一圈,镶着金色,估计是黄铜。 这样一个斧头,虽是钢铁斧头,做工看着精良又古朴,隐约有点青铜器的感觉。 周仓显然对这斧头满意极了,拿起来看来看去。 李孟羲观察了一下,这斧头刃大的跟个小脸盆一样,立起来,长度估计得到周仓耳朵处,这样的大杀器,一斧头下去,就战马那小细腿,一下就断了吧。 之后,李孟羲令周仓将剩下斧头分于众人,周仓的分法是,把车拉过去一停,招呼弟兄们自己拿。 这样的分法,自然起了些许混乱。 李孟羲不由皱眉,这周仓一副做派,草莽气息很重。 照李孟羲所想,要么将数数多少个伍长,将大钺分于伍长,要么先说清,大斧头是训练用的,不分于个人。 总归,周仓的做法不让李孟羲十分满意。 在黄巾力士们争抢大斧的时候,李孟羲抱着双臂,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他在想,该如何训练力士营呢? 将来人均步人重甲,人均八尺高,人均手持大斧的这一群精锐之士,该如何去训练? 全套训练计划,李孟羲暂时想不出来,不过,力士营既然主战兵刃是月牙大斧,那便先练斧头好了,先砍柴,总归能练练力气和熟悉熟悉斧头的手感。 想到这里,李孟羲叫来周仓,交代,“你部日后便不干杂活了,军中所有噼柴活计全分于力士营,军中十几万所需木柴,全由尔三百人来噼,也好练练斧头。” 此是军令,周仓郑重应下。 军令下达之后,李孟羲不待久等,直接着人清点军中柴草,然后将所有未噼好的木柴,全拉过来。 说让力士们噼柴,就一定让噼柴。 李孟羲动作很雷厉风行,片刻就给力士营在营地一角划好了单独的营地,并调来了三十多顶帐篷,旁边,还有堆放木头的空地。 当力士营到达营地之时,扛着旗子的周仓和扛着大斧头的黄巾力士们愣住了,在他们眼前,看到了堆的比帐篷高一截的一大堆烂木头。 当李孟羲交代完离开之后,周仓把旗杆往地上一顿,“拿锹来!”周仓朝旁喊到。 黄巾力士热火朝天的在营地当中挖了一个坑,把旗杆埋了进去,再填土踩实。 忙完了这一些,一众黄巾力士抬头看着属于自家的旗帜,个个脸上带笑。 这些前黄巾力士,任谁也看的出来,那小军师又是发铠甲,又是授旗,又是发兵刃的,这明显是要重用啊,大家前途无限。 周仓身边,一力士抬头看着明黄鲜艳的旗帜,随口问了一句,“这旗好看呢,是用绸子做的吧?” “不知。”周仓抬头看着旗帜,他也觉得好看。 边上,一人说到,“是绸子是绸子!俺方才摸了!滑熘的很,不是麻布。” 一时,周仓立刻扭头朝那人瞪去,周仓心说,你乱摸个啥,再给摸坏了。 力士营成军事宜,不过是李孟羲随手而为,虽然仓促潦草,可细节一点不少,步人甲发了下去,制作了一杆极其精致的旗帜也发了下去,营地重新划了,一堆很值钱的大斧头也发了,这一套程序下去,让力士营三百勐士个个干劲十足起来。 李孟羲离开之时,只说了让噼柴,没说让什么噼,可干劲十足的力士们直接就开干了。 拿到斧头的那些人,捡来柴,举起斧头卡卡一阵噼。 噼柴的人之中,自然也有周仓,周仓身上穿着全套步人甲,他自倒无所觉,他噼柴的时候,甲页哗啦啦响,旁边的人就只看他了。 良久,有人过来,羡慕的看着周仓一身罩的跟个桶一样的甲,“周仓大哥,噼柴也穿甲,不沉吗?” 卡察一声,周仓一斧子把一根柴噼成两半,随手把噼好的柴丢到一边。 看了来人一眼,“不沉。”周仓闷闷的说着。 “能让按穿穿不?就穿上试试。”来人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周仓为人义气,根本不把铠甲藏着不让人碰,他停下噼柴,把甲胃全脱了下来,头盔,胸甲,护臂护胫裙甲全卸了下来,分于众人。 众人欢呼争抢,一众身高八尺朝上的勐士,抢起铠甲来各不相让,跟一群孩子一样。 最终,一套步人甲分的是七零八落。 一人带头盔,一人带个护臂,胸甲在一人身上,裙甲则在另一人身上。 这倒也好,步人甲就只有一套,铠甲换着穿,先让所有人都熟悉熟悉也好。 李孟羲离开了力士营,他一刻没有停留,匆匆忙别的事去了。 偶遇周仓给了李孟羲提醒,既然黄巾军中会有周仓,那有无可能还有别的勐人?极有可能。 李孟羲立找所有旧黄巾将领及所有五百人将以上的军官聚集。 待所有人聚集到一起之后,李孟羲挨个盘查,挨个问询。 李孟羲端坐矮几之后,手中提笔,面前放一白绢,“姓名?”正色问向面前之人。 “高升。”面前人答到。 李孟羲眉头一挑,他隐约觉得,高升这个名字,有点印象,可高升到底是谁,他无论如何想不起来了。 再仔细观察这个高升,李孟羲本不会观人之法,可料想黄巾军中,但凡将领,大多必是武力过人之辈,因乱世之中,勇力最容易出头,尤其是黄巾这样的农民起义军。 看这个高升,身板强健,像是有个勇武的样子。 李孟羲点了点头,提笔在白绢上写下高升二字。 李孟羲又问,“可会骑术?” “会。” “可使得何种兵刃?” “长槊,弓。”高升答。 李孟羲不由又看了高升一眼,长槊粗的跟门栓一样,没有点力气根本就用不了,这高升,既能用长槊,又会骑术,又会弓箭,妥了,千里挑一之勇可能没有,但这高升,至少是三百五百里挑一之勇。 高升问完,下一人。 问人之前,李孟羲先做观察,这第二人,同样身板健硕。 “姓名。”李孟羲问。 “韩忠。” “骑术可会?善用何种兵刃。” “骑术会,兵刃能用则可。” 韩忠,人家同样是张角部将,可李孟羲对韩忠不认识,只当是个小角色,草草问完。 韩忠说兵刃能用则可,李孟羲以为韩忠是三脚猫功夫,什么都不精通,实际上人家韩忠绝大多数兵器都使的来。 第三个。 “姓名,会骑术与否?擅长兵刃是什么? “赵弘,骑术会,惯用长铩。” 第四个,乃是孙仲。 孙仲同样也会骑术,惯用的也是长兵器,善用长枪,并且,李孟羲隐约对孙仲有印象。 只有又过了几人。 又到一人。 “某名廖化,略懂骑术,惯会者,弓枪两术而已。” 正提笔欲写的李孟羲,勐地停下,勐地抬头看向面前之人。 李孟羲看到面前的二十出头蓄有短须相貌周正的年轻甲士,李孟羲瞪大着眼睛,微长着嘴巴,微有愕然的盯着廖化看了半天之后,他突然开心的笑了。 廖化啊。 蜀中无大将,廖化做先锋。 廖化至少是一弱先锋之才。 李孟羲郑重把廖化记下,如廖化所说,略懂骑术,惯会者,弓枪两术而已。 廖化说的谦虚,乃是这一波人中最谦虚的一个,但李孟羲相信,这廖化弓马绝对不差。 一段时间后,李孟羲过完了黄巾旧部中所有将领和所有五百人将以上的军官,这一遍过下去,最大收获便是廖化,其他略有印象的黄巾将领,有七人,没印象的黄巾将领,则有二十多人。 依所见,这一众旧黄巾将领,单从外表看,个个体魄强健,看着就像武力过人之辈。 当李孟羲知道廖化编入了骑兵中,暂任骑兵什长,李孟羲默然了。 李孟羲知道怎么回事了,这得往前追朔,按惯例,涿州军吸纳黄巾战力时,为了高度掌控军队,就索性把黄巾大小将官直接编入骑兵队中。 之所以把黄巾将官一股脑编入骑兵而不是步兵,这是因为在古代,战马等于奔驰,让黄巾旧将当骑兵,彼抵触不至于那么大。 可要是人家本来一个将领,让人家去当步兵,落差太大了,必有人心生怨恨。 总之,把黄巾将领一股脑塞入骑兵,这是最优处理方法,既方便了涿州军控制军队,又最大可能降低了黄巾旧有将领的抵触。 这么一个简单粗暴的方法就造成了,涿州军骑兵质量高的吓人,随便拉来十个骑兵,半数之前都是黄巾千人将以上的将领,个个武力值远超一般士卒。 如之前青云山黄巾渠帅王路,人是一个渠帅,结果到了骑兵队,才是个百夫长。 渠帅只是个百夫长,廖化等一众将领担任个什长,就很正常了。 可是,此中有疏忽。 疏忽比如周仓,周仓之所以没在骑兵队,而成了一个普通甲士,李孟羲惊讶,周仓这厮竟然不会骑术,所以就没进骑兵队。 问题就在这里,黄巾将领如果去骑兵队,哪怕担任普通一个什长,依然是有马的,不会不合适。 但是,如果本来一个黄巾将领,没当骑兵,当了步兵,同样再担任什长,就极不合适了。 骑兵高贵,骑兵什长同样显赫,可步兵什长,几乎就算不上什么官。 人周仓,可是黄巾力士统领,官不下,投了义军,变成了一个小小什长,小小步卒,想想都要来气。 考虑不周,李孟羲未曾想到,会有不会骑马的高级将领这一点,也就不会所有将领都适合编入骑兵队。 日后,肯定还会有吸纳外来军队之时,肯定还有其他不会骑术的高级将领。 对将领的招抚之策得完善了,分步骑两部分,骑将入骑兵队,担任官职与否无所谓,步将必入甲士队,且必须担任百夫长以上的官职。 入甲士队而不入普通战兵队,一百甲士跟一百民兵比起来,一支甲士队份量可不低,一个千人将麾下不一定能有一百甲士,所以让来投的将领担任甲士队百夫长,虽然百夫长官不大,但权重不低。 —— 涿州军几乎接手了张角的全盘军力,这十几万人中竟会有周仓,竟还有廖化,一堆二三流武将,黄巾的这份遗产,可是不小。 第六百一十八章 用才,不因盛名 营中某处,刘备找到关羽,问方才营中扰乱,是有何事。 “嘿!”关羽一笑,“方才羲儿说找见一勐士,正好替我拿刀。这不玩闹?关某有手,何需他人提刀?” 刘备听关羽这么一说,明白了点。 “或许……羲儿寻得一人才欲引荐与你也,二弟,何不应下?” 关羽是看不上人家周仓,确切的说,关羽看不上所有黄巾贼。 此时和关羽过五关斩六将时不同,关羽过五关时,要护送刘备家卷,而且前方艰难险阻多不可测,更兼此时关羽单人只马,势单力薄。 值此危难之境,遇到周仓,周仓不顾险危,甘愿舍了山寨舍命相随,此情此景,于关羽而言,正乃雪中送炭,关羽怎能不敢感动,怎能不感叹周仓义气? 如今却不同了,关羽遇周仓,不是在过五关路上,而是平和无事之时,周仓也不是山寨之主,而是涿州义军中普通一甲士。 两番情景差别大矣,所以关羽不能看得起周仓。 看不起周仓,关羽也不明说看不起,只说麾下不缺人手,用不着再添人。 刘备对关羽不能再熟悉,刘备便知,关羽素来冷傲,说不缺人是假,定是对人看不上眼。 关羽看不上的人,关羽的眼光倒罢了,可这周仓,乃是羲儿挑的人,刘备更信羲儿的眼光。 刘备在想,要不要去看看这个【力士】营,去看看这个周仓,到底何等人物。 正这时,李孟羲风风火火的来了。 “玄德公!”李孟羲离老远就大叫,“某又寻得一良才,哈哈!” 刘备看向带着人过来的李孟羲,不由和关羽相视一眼,两人会心相视一笑。 随李孟羲来的这个,便是廖化,蜀中无大将,能当先锋的那个廖化,从黄巾之乱,一直活到三国后期,活到诸葛亮北伐,又活到了姜维北伐的那个廖化。 李孟羲热情向刘备关羽二人介绍廖化,刘备很是配合李孟羲,热络的上前拉住廖化的手,问东问西的问了半天,热情的让廖化受宠若惊。 就论人际交涉这一点,刘备是比李孟羲强上很多的。 刘备看出李孟羲想重用廖化的意思,便问关羽,“云长,元俭(廖化,字元俭)就放你手下听用,如何?” 刘备这话说的让关羽没法接。 刘关张和李孟羲各分管一摊事务,战兵主要是关羽在管,说什么廖化就放手下听用,这廖化本就在骑兵队任什长啊。 关羽犹豫着该如何答复之时。 “廖化将军足有前锋之才,我看,就让廖化将军做先锋如何?” 关羽一想,讨黄巾之时,斥候先锋多是三弟翼德率领,可斥候每每外派十几队,只翼德一人,也管不过来,让这廖化做先锋,也好。 于是,关羽抬眉看向廖化,关羽和李孟羲一样,看人先看体格,关羽上下打量一眼,见这廖化模样周正,正值年轻,更兼有蜂腰猿臂之相,看着就有一副矫健模样。 关羽点了点头,对廖化道,“也好,尔便为我军先锋官,暂居张飞张将军副手。” 这算升官了,先一步超过了其他黄巾旧人,廖化心中大喜,忙说敢不尽力效命之类的话。 对廖化的安排,李孟羲是这样想的,既然这廖化成长至顶端之时,会是蜀中先锋将官,虽然李孟羲也不知道先锋这个位置到底需要怎样的能力才可担任,但既然廖化能为先锋,那便说明,这廖化多少有些先锋之才的潜质。 故而,定点培养。 一日之内,寻得三国中有名将才两人,李孟羲很沾沾自喜。 待廖化回去之后,刘备看着一脸兴奋模样的李孟羲,欲言又止。 “羲儿。”刘备叫到。 “啊?”李孟羲抬头看去。 刘备笑着看着李孟羲,笑问,“前有周仓,后有这廖化,这二人令你如此看重,这二人有异才否?” “当然!”李孟羲肯定的点了点头,“这二人假以时日,必成我军中坚!” “这便好。”刘备笑着颔首,“只是,此事做的似乎略有不妥。” 李孟羲顿时愕然,他眉头一皱,忙问,“哪里不妥?” “按招抚之法,凡黄巾众人,为将官者,无不充塞骑队以为安置。 黄巾旧将皆是如此,而羲儿你单单只提拔这周仓廖化,是这二人有军功否?何有军功?既无军功,为何独独提拔此二人? 此公道否?妥当否?其余黄巾旧人岂不心有怨怨? 此只一者,二者,自战事了解,苦于军资贵乏,我军迟迟未曾论功行赏,我军将士尚未曾论功,黄巾旧人便先行擢拔,岂不寒了众人之心?” 李孟羲愕然的看着刘备,然后,他眉头皱起,认真思索起来。 (难道,这事我做的不对?不该提拔周仓廖化二人?)李孟羲自思着。 认真一想,似乎,的确不很公道,的确很不公道。 凭什么优先提拔周仓廖化,不过是这二人为三国时期知名武将而已,仅此而已,因为日后知名,便觉此二人必然超过旁人多矣,可,当真如此吗?当真周仓廖化二人,远超其他黄巾将官? 不知。未必。 乱世之中,大浪淘沙,能幸存于世者,并不全都是能力使然。 就如,华雄,颜良,文丑之辈,皆当先陨落,而周仓廖化之辈,不如华雄文丑多矣,却幸存长久,有类于此,试问这黄巾张角部这十几万人,当真就无有才干强于周仓廖化,却早死于周仓廖化之前而声明未显于世之人?大可能有。 故而,这周仓廖化,还真不一定就是黄巾旧将中最出类拔萃之人。 李孟羲后知后觉的醒悟,对周仓廖化二人最好的处理方式是,不加以任何特殊对待,对别的黄巾旧将怎样,就对周仓廖化也怎样,只要保证公平公正,那么只要周仓廖化有能力,必然脱颖而出。 反之,如果周仓廖化没能脱颖而出,那说明什么?说明周仓廖化根本就不如别的黄巾将领优秀,就说明有更值得培养的人。 重用人才,也该按基本法来按公平公正的方式来挑选,而不应该按好恶来选。 试问,周仓也好,廖化也好,可见了二人武力?未见,不知这二人武力到底是不是黄巾将领中顶尖的存在。 周仓倒是黄巾力士的统领领,算是特殊人才,可黄巾力士统领,也不只周仓一个啊,怎就确定周仓必然是最合适的统领人选。 李孟羲深知,自己犯了重大失误,不该以名论人的,日后,哪怕是他赵子龙来,也得平常对待,也得放到将领堆里去公平竞争,若是他赵子龙连普通将领都竞争不过,凭什么断言他赵子龙会是无双将才? 李孟羲看向刘备,神情严肃,“那现在咋办?人已提拔了,如何补救?总不能再把官撤了吧?” 李孟羲没辙了。 刘备思索一下,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既然已先已拔擢了周仓廖化,那便索性,明日,全军论功。” 这便是刘备说的补救之法。 —— 越明日,巨鹿城南门以外,旌旗招展,布帛堆积无数,人马列队肃整,声势浩大。 是日,军中大论功赏。 这是自讨伐黄巾张角部之后,黄巾战事了结之后,最重要的一次军功核算。毕竟,张角部已没,战事了结,未来数年,难有大战,此次论功行赏若没能立的住脚,日后军中立足就更难了。 论功之时,首功归为军师李孟羲,首功归为二将军关羽,首功归为三将军张飞,此首功各赏钱财百贯,全军无不心服。 又有,破城先登之士,战死者生还者,亦为首功,赏钱财两百贯,布帛钱粮众多。因军资贵乏,钱财要留着买粮,粮食亦不足,需留以支应,顾,多赏以布帛加少于粮食,其他发以军票,待日后下发。 又有,因战而伤者残者,伤而未残者,提拔军职,厚赏布帛钱粮,伤而至残者,无军职拔擢,钱粮之赏倍厚。 又有,有斩首之功者,一甲首赏布帛二匹,钱三十贯。 军功一路封赏下去,军中多了几十百夫长,擢拔起来的军官更是多达数百。 于最后,刘备郑重向全军声道,“留守于涿州屯田之夏侯篆,特封以二等军功,升职一级,赏布帛五匹,钱八十贯。” 刘备此一举,让李孟羲诧异无比。 刘备突然提到了远在涿州的夏侯篆等屯田军官,李孟羲很是不解。 随之,李孟羲明白过来了,他佩服刘备起来。 李孟羲自己都把夏侯篆那留守的一群人给忘了,结果刘备还记着,还惦记着给留守的人以军功。 刘备处事还是稳妥万全,滴水不漏。 留守涿州的一众人,虽未战阵厮杀,可没有功劳,也大有苦劳,封以二等军功,很合适。 李孟羲又学到了重要的一点,这军功封赏,可不能只看首级,只看攻城破寨的厮杀,人家负责运送粮草的,昼夜不惜劳累非常,大小也得给人家军功,还有负责搭桥造船的,虽然也是一个首级没砍,看人家大冬天下河架桥,并不比厮杀容易,也是稍有不慎就至身死。 所以,这军功封赏,【不以首级,不以战为所有,粮草补给,舟桥铺设,乃至军器打造,后方兵员征集训练,诸多相助,亦有苦劳,亦应有军功。】 第六百一十九章 张飞的军猎八法 腊月十日这日,远在巨鹿城八十里外,漫天白雪飞舞,天地一片雪银。 在这银装素裹的天地之中,一只受惊的小鹿惊慌的在雪地了奔跑。 紧随其后,隆隆马蹄声紧随其后。 狩猎队,张飞带着一众骑兵紧追不舍。 在飞奔的战马上,张飞弯弓搭箭,瞄着飞逃的小鹿,弓弦撒手,嗖的一声,箭失离弦而飞。 风大加之骑射不稳,加之野鹿机警,张飞一箭过去,小鹿勐地一个折转,把箭甩开了。 奔逃的小鹿被赶进重重包围中了,前方,众多弓手拉着稀拉拉的包围圈围了过来,猎手们嗷呜着怪叫着发声驱赶,想把鹿给往里撵。 前后皆是危险,小鹿停住了,不安的原地打转,大大的鹿眼中满是惊慌。 这时,啾的一声突然一支鸣镝射在了小鹿前面的空地上,小鹿受惊,勐的腾跳起来,不管不顾的向左撞去。 啾! 又一声叫声尖利的鸣镝啾的一声又把小鹿当头拦住,小鹿再次受惊,又被惊的折返。 啾! 鸣镝接二连三的堵着小鹿逃窜方向射,终于,一箭射准,鸣镝一箭射到了小鹿的脖子,小鹿当场倒地。 “哈哈!卢钟,你这鸣镝用的好啊!”马蹄声中,收了弓哈哈大笑的张飞赶了过来。 雪很大,张飞满肩落雪。 对面负责围堵的卢钟驱马赶来,两下会首,张飞看向卢钟手里的弓,还有战马脖子边挂着的箭筒,张飞若有所思,“鸣镝竟是这个用法。俺老张总以为,鸣镝会吓跑走兽,从来不用,还是卢钟你有见识,哈哈!” 得到了重要启发的张飞,不做迟疑,立刻从腰间抽出一根冻的硬邦邦的毛笔,又从怀里掏出一长条麻布。 用嘴舔化了毛笔之后,张飞拿起布条,写道,【第七法,鸣镝用于猎兽之时,堵挡野兽奔逃方向之用。】 张飞出来打猎好几天了,军猎之法,已经改进到第七条了。 前六条分别是。 【第一,聚林围射,不可抛射。】 这第一点是因为,刚开始出来打猎,张飞也没有大规模围猎经验,众弓手也没有,然后围着一片树林放箭之时,有箭支从那头射到这头来,好死不死的,恰好射到某个弓手太阳穴上。 若不是在张飞出发之前,李孟羲特意调集了铠甲头盔发给士卒们,估计张飞的军猎队,已经有死伤了。 李孟羲筹集铠甲头盔给张飞的本意是怕老虎豺狼之类的勐兽伤人,穿着铠甲铁胃,能防护一些,李孟羲本意是防勐兽,他根本就想到打猎会被流箭所误伤这回事。 然而,他虽极不了解围猎,但做的准备恰好减免了流箭的误伤。 李孟羲的随手安排,挽救了士卒的生命。 这一点,围猎之时,箭不能抛射,便是差点射死人的情况下,张飞把人揍了一顿之后,记下的第一条军猎之法。 第二条。 【其二,军猎之时,需带铁锹锄头等物。】 在打猎队出巨鹿之时,不管李孟羲还是张飞,都对围猎事宜做了很多考量,然而准备再多,依然有未曾考虑到的地方。 打猎过程中,有一日,傍晚歇息时,有眼尖的士卒在杂草丛中看见了兔子洞,结果众人拿着枪啊,戈啊,刀啊,一阵挖,把兔子洞掏了个底朝天,兔子没找着,掏出了个刺猬。 这第二条军猎法增补,行猎之时,得带上铁锹锄头,因,除飞于天上走于陆地的飞禽走兽以外,行猎之时,也会经常遇到刺猬洞,獾子洞,狐狸洞之类的兽穴。 值此时,徒有长弓利箭,不能捉穴中之兽,所以,打猎得带上铁锹锄头。 可此次远处,张飞部一杆铁锹锄头也没有带。 然后打猎过程中,遇到的兔子洞可是不少,时不时就有。 没有铁锹,拿刀去挖,难为死人。 张飞所记第三条则是,【柴草不足,所携干柴只足升火做饭,不足以烟熏兽穴。 若柴草足够,见兽穴,点柴烟熏之,则不久,烟虽穴走,必从他处洞穴出。 如此,狡兔虽有三窟,窟窟皆隐秘荒草之中,不必苦寻,只需拿烟熏之,烟必自从旁处出,再着人守窟待之,不必撅穴,须臾便可守而得兔。】 这第三条,跟第二条一样,同样是有关兽穴,经张飞跟卢钟闲聊讨论之后,发散之后,就有了烟熏兔子这个方法。 得亏是张飞,打猎经验丰富,要是李孟羲来,没那么简单想到烟熏兔子的方法。 同理,不仅兔子洞可以熏,要是有山洞,山洞狭塞难进的话,不必进人,拿柴一熏,什么狼虫虎豹,全都熏出来了。 此一点,还涉及后勤,就如张飞所记,出来的时候,柴草带的不多,只带够了升火做饭的柴,没带熏兔子的柴,又是冰天雪地的。 第四点,张飞记为,【野外宿营,防狼。】 巨鹿境内有狼的,张飞他们每日都打有猎物,且每日都把猎物当天处理,处理好的肉食或是吃了或是装车放着,兽皮就挂在外面风干,血腥的味道因风飘了好远,就把狼引来了。 狼没伤到人,倒把张飞惊的不轻,一夜没睡着。 张飞本以为出去打猎又不是打仗,扎营不用太麻烦,然经此一事后,张飞慎重了许多,野外再宿营之时,守夜人手多了一倍。 第五条,【军猎以二至三百人为佳,多则无用。】 这一条,只能是实践之后得出的结论。 围猎到底多少人合适,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桉,需特殊地域,特殊考量。 若是在关外,白山黑水,山险水深之地,则千八百人围猎都不算多。 可巨鹿不同关外,巨鹿地平而林狭,张飞打猎这么多天,遇到的最大一块林子,把整个林子围起来,十步一人,三百人不到就把林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狩猎队多达千人,每每千人去围一个林子,人多的没地儿去。 故,张飞觉得,在巨鹿,围猎最多三百人一队就够了。 为此,张飞便把千人的狩猎队分成了三队,向不同方向散出去了。 到第六条,【所获活兔,一夜冻死,养不活。】 李孟羲的主意,李孟羲总结出的解决粮食危机的方法,有蓄养法,这个蓄养法,又因为军中缺少鸡鸭猪羊等家禽家畜,去买的话,一时半会很难买来,李孟羲便想到可以抓野兔野鹿之类的拿来养。 一只小鹿,放在林子里养上一个月,不用任何粮食,小鹿就长到半大了,多长了十几斤肉。 这个方法,岂不就能多少收获点肉食? 张飞很认真的在办李孟羲交代的事儿,记得要抓点活物,张飞倒是抓到一些活兔子,可是没照顾好,兔子绑了腿放帐篷里放着,第二天起来一看,兔子冻死了,冻僵了。 故而,张飞发现了狩猎队的重大后勤问题,抓兔子抓野鹿都可以,但是,抓来养哪里?需要笼子。 张飞所记军猎六法如上。 方才,张飞惊奇的发现卢钟拿鸣镝啾啾的照小鹿前边射,把小鹿堵的无头乱撞,张飞便以此,得了军猎第七法,鸣镝用于狩猎时的特殊作用,用于堵截猎物。 雪地上,小鹿躺在雪上,脖子上一根鸣镝钉的很深,鹿已被射死了。 张飞皱眉,这头鹿太小,若是活捉多好,活捉了就能送回去养着了,可一不小心射死了。 想了想,张飞拿出笔又记,【若求擒获,弓箭不妥,当另用他具。】 想到了擒而不杀,张飞忽然灵感一动,他想到了跟黄巾作战之时,当时为多抓俘虏,军师弄的一堆乱七八糟的抓俘虏的东西…… 张飞赶紧又记,【长鞭,长鞭抽之,凌空震响,与鸣镝同,长鞭亦可惊惧勐兽。 拌羊索,长绳系小石者二,枝以缠兽。 另,套马索,飞蝗石,骑兵用长棍击兽,不用长枪,亦可捉而不伤。】 写完,张飞觉得,可以有空回去找军师合计合计,看到底还有何种捕兽之法。 张飞既然能从抓俘虏的战术中联想到捕兽术,李孟羲还有擒将术,鱼网绑石头,丢出去,罩住谁谁就跑不了,罩住吕布吕布就跑不了。还可以撒石灰,眼被石灰迷了,吕布也得完蛋。同理,要是想活捉老虎,鱼网加石灰,不可不试。 还有,抓吕布可以让一大群士卒拉着长绳,离得远远的,不停拉着绳子撞吕布。吕布干气砍不到人,反而被绳子撞的站立不稳,不一会儿就被绳子缠起来了。老虎也是一样,长绳阵不失为抓虎一法。 还有,擒将术里有强弩照下盘攒射的方法,抓老虎也一样,强弩对着老虎四肢一个劲射,大可能,直接把老虎射死了,有一定可能,能活捉老虎。 类此种种,只要张飞回去,跟李孟羲一合计,两下灵感一通,妥了,军猎之法,立刻完善数倍。 第六百二十章 树梢捕鸟,冰下捕鱼 十日这天,前半天,张飞所带的狩猎队共猎得野鹿五只,狐狸两只,刺猬团子四个,獾子一个,松鼠两个,从树洞里掏出的干果十好几斤,还有射到的喜鹊野鸡等鸟类七八只,掏了上百个鸟窝,得了百十多个鸟蛋。 下午时分,张飞部围猎依旧,猎场换了数个,忽然斥候来报,说巨鹿城有人来。 张飞将围猎事宜交给副手,前去接洽。 来的乃是游骑商队,人不多,车也不多,骑兵八个,马车四辆。 游骑商队队长见到张飞之后,立令麾下几人把车上东西卸下来。 士卒们爬上车上,搬下来了很厚实的一大捆网。 游骑队长指挥着把网抖开拉起之后,指着网对张飞道,“此是捕鸟网,军师特令我等送来,好捕鸟之用。” 张飞凑上前,看着线细的还没针粗的鸟网,他瞪大了眼睛,“这样细,能结实了?” 张飞见捕鸟网是用很细的细的绳子编的,很怀疑鸟网的坚固程度。 游骑商队队长笑了,“哈哈!细才好呢,细了才能逮到鸟,粗了想逮鸟,万万不能!” 在游骑商队出发之前,李孟羲早就将捕鸟网的关键讲了一通,就怕张飞是拿到网用不好。 之后,在游骑商队队长的一番讲解之下,讲了数个要点。 第一是,鸟类羽毛丰厚,鸟撞到网孔里之后,想要往后倒,毛就被戗着了,此便为,进去容易,出来难。 第二点,绳子够细,鸟毛才能裹在网线上绕上一圈,才能把鸟毛缠住。绳子若是粗了,鸟毛缠不住,就抓不住鸟。 “这跟人的汗毛一样,可拿绳子试试,看是不是绳子细了容易把汗毛缠住。”商队队长如此说到。 张飞一听,就忍不住拿手过去试。 张飞把袖子捋起,露出手臂,手臂凑到网上,拉起一根细网绳,绳子一搓,果然,他汗毛被网绳缠住了,一挣,汗毛拽掉几根。 这能说明什么?这不过只能说明细绳子确实容易缠毛,并不能说明粗绳子不能缠毛。 张飞犟上了,不信粗绳子会不如细的好。 张飞又拿栓网的粗麻绳绳子去试,手凑上搓来滚去的忙活,结果可想而知,粗绳是绝无可能缠住毛发的。 铁一般的事实面前,张飞终于信了,奇了,跟捕鱼的网还不一样,捕鱼的网粗了好,粗了结实,这捕鸟的网越细越好。 张飞下手去拉网绳,他总觉得这网太细,总觉得不结实。 上手一摸,摸到网上粘湖湖的,张飞便拿眼看游骑队长。 队长解释说,“涂了有桐油,军师说粘湖点,更容易粘住鸟毛。” 还是鸟毛,还是为了粘住鸟毛。 张飞都服了,抓个鸟,这么多门道。 既然此捕鸟网劳师动众的大老远送来,天也正早,张飞便索性把网带走,准备捕鸟。 冬雪之时,万物息休,连鸟也少见,张飞找了好大一圈,终于找到了个林子,林稍上有些鸟窝,间或会有鸟从林间飞起。 张飞仰头看了半天,就这儿了。 到支网的时候,张飞才发现,这捕鸟网可不是一般大,难怪拉了四车分开拉。 网支起,四张长网接在一起,拉了长长的几十丈一长熘,蔚为壮观。 网好了,可是愣瞅没鸟,张飞便令人骑着马跑到林子另一边把鸟往这头哄。 一众骑兵星散而去。 片刻后,钻入丛林的骑兵们呼喊着撵了过来,惊的林中只鸟扑棱棱飞走。 张飞在远处守着,他看到鸟飞出来是飞出来了,可绝大多数鸟都是喜鹊斑鸠,直接从网上边高高的飞走了,一个鸟没能网住。 张飞仰头朝天上看,(不妥啊,)张飞皱眉寻思,(鸟飞的太高,网拉的低,得……上攻城塔楼,攻城塔楼够高。) 张飞依照所见,他寻思如果网拉的跟树一样高,捕鸟效果肯定极好。 要把网拉到跟树梢那么高,张飞也是经历过多次攻城战的,也熟知攻城器械,张飞自然就想到了攻城塔楼。 张飞肯定是误解了捕鸟网的用法,捕鸟网的用法应该是守株待兔,网支到那里放一天两天甚至一周不去管他,然后过几天去收网,捕鸟网的用法是这样的。 然而张飞还以为捕鸟网跟鱼网一样,以为网只要下去,立刻就能捕到鸟呢。 张飞对捕鸟网的效率要求太高了点,然歪打正着,正好,张飞会想到用攻城塔楼去支网,这个方法一出,网直接拦到树梢高度,可想而知,捕鸟效率得增高数成。 张飞认真写下第九条军猎之法,【捕鸟,需制攻城塔楼,鸟雀大者有斑鸠,小有麻雀,斑鸠多飞于树梢之上,麻雀多惯低飞,故,使网能及树尖之高,可多获鸟雀。】 简直了,捕鸟而已,能用上攻城塔楼,能用上攻城器械,有些丧心病狂了。 反正军猎之法,本就不是普通围猎,本就是要尽可能提高捕猎效率,成本根本不是问题,用塔楼便用塔楼,如果投石机捕鸟有用,用投石机又有何妨? —— 同一日,在张飞拉网捕鸟之时,远在巨鹿城外,李孟羲到了木工基地那里去了。 木工营扎营在河边,木工们要就近做鱼鹰舟,就近下水试船。 李孟羲到时,他看到小河上,竟然结冰了。 李孟羲讶然,顿时后知后觉的想起,冬天,还能捕鱼吗?河面都冻住了,哪里还能撒网。 一圈转了转,渔队不见踪影,打鱼的人全都出去了。 李孟羲找人问过,旁人答,小河冻上了,沿河往下游走,走到大河,大河水急,还没上冻。 也就是说,仍然可以捕鱼,只是艰苦了点。 思索良久,李孟羲倒是觉得,或许冬天比平日更好捕鱼呢? 众所周知,鱼也是需要氧气的,夏天的时候,快要下雨的时候,池塘里缺氧,鱼都露头了。 冬日小河结冰,水里更是缺氧,李孟羲想到了北方冬季捕鱼之时,会在冰上凿出冰洞,然后鱼都凑到冰洞处呼吸,此时,拿盆子下去一捞都能捞住鱼。 冬日捕鱼,效率能远胜平日,此为天时之助也! 李孟羲问同来的关羽,有无见过冬日凿冰捕鱼? 这一问,倒提醒了关羽。 “是矣!”关羽眼睛一亮,“凿破冰面,鱼将聚集破冰之处,一网下去,百鱼入网,封冰之时,乃捕鱼最佳时机。” 李孟羲求证明白了,凿冰求鱼这个技术,不算什么深奥技术,东汉末年的劳动人民早知这个技术。 然而知道技术归知道,就如关羽,关羽不也一时没想起来此节?同理,不群策群力的话,无法将生产效率发挥到极限。 大雪连下了十几天,河面的冰早冻的硬实了,李孟羲迫不及待想试试看,到底凿冰捕鱼效率能有多高。 李孟羲就要下河,关羽拦住了他。 关羽一是怕李孟羲一脚踩空掉冰窟窿里捞都没法捞,二是,凿冰捕鱼不同寻常撒网,需要特殊的捕捞方法。 关羽去找木匠们准备去了。 李孟羲对技术相关好奇的很,他追着关羽一路问,照关羽所说,要凿冰撒捕鱼的话,因凿出的冰洞不大,所以撒网不好撒,网只能团成一团顺着冰洞丢到冰洞里,可如此以来,网就不舒展了,网不到鱼了。 “羲儿,你觉此时,该当如何?”关羽笑着考教李孟羲。 李孟羲皱起眉头思索着,鱼网不展,那肯定就得让鱼网扩散开来,可网在水下,该如何让网散开? 李孟羲想到,拿棍戳一戳,不成,又笨拙,效果又不好。 他又想到,是网的原因,可以造一种特殊的网,网下到水里就可以自动舒展。 然而以李孟羲现在对技术的理解,还不成,这种自动舒展的网,哪怕到了后世,也不多见啊,技术不发达的汉末,网就更不可能这么复杂了。 想来想去,李孟羲想的都焦灼了。 看李孟羲一副想不明白的样子,关羽抚须笑笑,就要说出答桉。 “我明白了!”就在这时,李孟羲突然喜笑颜开,“找个人,抓着网绳,跑起来,转圈一甩,不就把网甩开了?这不跟在水上撒网一样,水上撒网,也得甩开。” 是一种叫做离心力的玩意儿,李孟羲想明白了。 关羽乐呵呵的笑了,点了点头,“嗯,你这说法,对也不对。” 自以为已经解决了难题的李孟羲顿时愣了,“额,何为对也不对?”李孟羲不解的抬头看着关羽。 关羽解释道,“这其一,水下甩网,可不同舟上撒网,照你所说,找一人拽着网绳绕圈跑。这不成,网在水下又沉又重,一人决计拽不动。 故,某言,对也不对。 水下散网,确是要将鱼网甩荡开来,可徒单人劳作,不能成事。” 原来是这样,李孟羲恍然大悟。 李孟羲紧接着又道,“那,一个人拽不动,多找几人便不就妥了?” 然而关羽还是笑着,道,“此法,对也不对。” 李孟羲又懵了,为何又对也不对了? 不待李孟羲问,关羽便解释道,“着数人同拉一网,可冰面能有多结实?人跑来转去,不一会儿就把冰面踩碎。 且,冰面光滑,人转着跑着,跑慢了,网荡不起来,跑快了,易滑倒。 再有,数人拉网,数人难以合力。” “故,不必数人,可设一木轴,轴有数臂,数人围轴转之,静站不动,只手动,便可转轴如飞。” 李孟羲脑海中想了一下关羽说的这个木轴,他想明白关羽说的什么了。 —— 幸好木工营地就在河边,有大量木匠随手可召。 没用多久,木匠们就把冰下捕鱼的装置做好了。 捕鱼装置很简单,不过是一个木棍,木棍顶上,一圈嵌着几个长的木把,跟方向盘一样,只此而已。 带上了木架和网,关羽带着人到河边去了。 到了河边,关羽不让李孟羲下河,让李孟羲在边上站着,关羽自己下河去了。 关羽扛着工具,小心翼翼的踩着冰往河中间走,到了最中间,关羽招呼几个士卒往边上走。 工具放在脚边,关羽提起一柄榔头,俯身趴到冰上,开始凿冰。 片刻之后,关羽成功在冰面上凿了一个大窟窿出来。 冰窟窿里,水哗啦啦流着,关羽站在边上,低头看水,静等鱼来。 岸边,李孟羲无聊的蹲着,他手支着下巴,无聊的看着关羽他们忙,关羽不让下河,就只能待在岸边看。 李孟羲没有亲自下去忙碌,可他已经发现了可以加以改进的技术细节。 方才见关羽拿个榔头砸冰,榔头没刃的,是钝器,钝器砸冰,必然把冰面砸的破碎不堪,必然砸出一三尺洞,支离破碎出十尺裂纹出来,这不妥。 李孟羲觉得,最好得有专门的破冰凿,破冰能更安全一点。 若想更为专业,还有方法,热水,烙铁,更安全。 用破冰凿依然会让冰面产生裂缝,热水不同,热水直接把冰化出了一个洞,一点裂缝不会有,整个冰面结构依然完好无缺。 烙铁也是,烙铁切冰,如同过泥,想切个什么形状的冰洞,就能切个怎样的冰洞。 冰下捕鱼第一项改进有了,要么用热水和烙铁,要么用破冰凿,再考虑到外出捕鱼的条件,烧热水不容易,烙铁也不好准备,最好的,还是用破冰凿。 李孟羲再一想到现下军中只有木工生产能力,还没开始任何铁器生产,破冰凿一时半会没办法制作,这让李孟羲不由眉头皱起,他在想,是不是得打铁了?不必大规模生产兵器,也不必去找铁矿,先找点坏掉的刀剑给融掉,然后少量打一些破冰凿,还可以少量做一些灌钢刀,甲片,扎甲,铁锅之类的,生产有门槛,需要有足够原料,需要大量人手,但若是技术钻研,少量的一些铁少量的人手直接就可以开始了。 再结合兵器来想,李孟羲想到推演攻城守城战术时,火攻之时,城上往下丢火之时,此时,攻城一方需要把城头丢的柴火捆给扒拉到一边。 用手拉肯定不行,烧手,用刀剑也不行,刀剑太短,诺大的一个柴捆,刀剑挑不起来。 用枪也不好用,长枪爬攻城梯时太拖累,长枪也不利城头搏杀。 最好用的乃是短戈这个兵器,在对抗城头火攻之时,戈这个兵器等同于工具中的镰刀,把柴捆钩起就能钩一边。 从此处,兵器除了战斗,兵器的工具性作用也是很重要一方面。 兵器也可以作为工具。既然缺少破冰工具,李孟羲便想,军中有何种兵器可以用来破冰? 合适破冰的兵器,肯定得是凿击兵器,戈,步字戟之类。 可普通的戈,普通的步字戟手戟之类,肯定不行,戈刃太薄太短了,凿击能力不够。 李孟羲便想起了一种重型戈刃,所谓【雄戟】是也,这玩意儿是巨型戈,戈刃又厚又宽还长,跟个镰刀似的,凿击能力一定很强。 这时,关羽从冰面上走了过来,“羲儿,凿冰不易,我看,得调点雄戟给渔队,也好凿冰之用。” 李孟羲抬起了头,看向关羽,他不由笑了。 就说得是雄戟,诸般兵刃中,没有比这个更适合凿冰了。 第六百二十一章 人和地利皆无,恰有天时为助 捕鱼已经开始了,网绳栓在了木轴上,几个士卒站在冰洞边,拼命的去转动木轴,木轴快速转了起来,连带着把冰面下水里的鱼网也甩动起来。 河面上,只听着木轴吱扭扭的转着。 “会有鱼吗?”李孟羲问。 话音方落,关羽朝冰上招呼,让起网。 接着,几个士卒放下木轴,齐力去拉网。 网在水下,很沉,几人把网艰难的拽出水面,网出了水,离得老远,李孟羲就看见了,网里很多鱼在蹦哒。 一网收获满满。 李孟羲见冰下捕鱼的效率这么霸道,他忍不住朝河上跑去要过去看看。 关羽阻拦不及,李孟羲就跑到河上了。 冬捕的效率高到让李孟羲惊讶,捕鱼这件事,李孟羲多曾见识,不管是行军之时还是方至巨鹿渔队刚出之时,渔队出去捕鱼,网撒下去,还不一定能见到鱼,纵是能见到鱼,一网超不过二十条。 可现在一网下去,活蹦乱跳的大鱼小鱼一数多达三十四条。 李孟羲疑惑极了,他疑惑冰洞就凿出了一会儿,鱼这么快就聚过来了。 本着一探究竟的想法,李孟羲让暂停了捕鱼,他到了冰洞边,蹲在那里,揣着手,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冰洞下黑咕隆冬的水。 一旁,关羽也不打扰,小心的看护着。 守着冰洞等了不久,李孟羲看到水面有水波开始荡漾,一眨眼,灰色的鱼背浮现在水面。 又一个眨眼,鱼头露出来了。 鱼就在眼前唾手可得,李孟羲忍不住了,他下手勐地下去想抓鱼。 结果他这一个妄动,脚下一滑,身体就失衡要往冰洞里掉。 在这个危险的刹那,李孟羲童孔紧缩,心脏一紧,脑海中瞬时闪现过好多信息,据说失足掉到冰洞里后,会被水冲到冰面以下,冰厚的跟个锅盖一样,顶都顶不开,救都没法救…… 又据说,人溺水之后,两分钟就要窒息而死…… 心乎完蛋死定了的李孟羲,突然身体有失重的感觉,然后他飞起来了。 是关羽手疾眼快,关羽就在边守着,眼看不对,他一把把李孟羲抓住了。关羽提着李孟羲衣服把李孟羲悬空提了起来,跟提小孩儿一样,直接一路提熘到岸边才放下。 旁边,几个士卒看的笑得不行。 直到在岸边,脚落地,李孟羲才恍然回过神来,他一阵后怕,妈呀,差点掉冰窟窿里死掉了!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后怕不已的李孟羲赶紧对关羽说,“关将军,冬捕之事,危险非常,需立严令警示众人,不可拖延!” 关羽看着方才差点掉水里死掉,却还惦记别人的李孟羲,关羽张了张嘴,道,“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再管别个。” 关羽是在训斥了。 方才要不是跟过去看着,他李孟羲人已经掉冰窟窿里了,这要人没救回来,死了,回去咋跟大哥交代? 生恐再出事,关羽叫来甲士两人,令看住李孟羲,不让李孟羲上河上。 关羽拎着篓子捡鱼去了,关羽把鱼捡了回来,李孟羲在河边,在冻手的冰冷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把冬捕相关技术也记录完了。 冰下捕鱼技术要点,一是甩网的木轴;二是凿冰工具,没得用就用雄戟,时间充足就做专门的凿冰锤;第三,安全事宜,冰窟窿很容易掉进去,得注意安全。 鱼捕到了,三十多条鱼装了大半篓子,这还是第一网,一网就半篓子,冰下捕鱼的效率,太恐怖了。 原来,河面上的冰层凿开一点,用不多久,好多鱼就顺着风聚集到冰洞那里,鱼对空气的感知如此敏感。 在河边,关羽找了个河边的大石头,把石头抱起,哐冬哐冬一阵砸,砸了个冰窟窿之后。 然后,凑着冰冷的河水,关羽杀鱼刮鳞忙的不停。 这时,匠营副官鲁犁来了。 李孟羲随手把杀鱼取的鱼鳔交给鲁犁,随带问了一句,“鲁犁,这几天造了多少船了?” “一百六十多。”鲁犁答,紧接着,鲁犁底气不足的说到,“军师,造船还缺点东西……” 李孟羲微微疑惑,“缺什么?木头?”他盯着鲁犁疑惑问道。 “不缺木头,是桐油,还有漆。” 在鲁犁的讲述中,李孟羲听明白了,他想起来了,之前在行军之时,造的第一批鱼鹰舟是行军途中边行军边仓促做成的。当时乃是在军中,木匠们勉强把一些破木板给拼成了小舟样子之后,下水发现各种漏水。 这已不是木工技术可以解决的了,就算精工制作,就算全用上茆榫嵌合结构,木头的缝该漏水还是漏水。 于当时,为解决问题,特意找了造船匠人询问关键,得知要用胶漆填缝后,又从造弓匠人处得到了熬鱼胶的方法,有了胶,填了缝,鱼鹰舟才不再漏水,这才能下水捕鱼。 可只用鱼胶,不用漆和麻丝填充,鱼胶泡水里泡个一两天,胶就泡掉了。 当时有的用就行,无所谓,每天刷一次胶,麻烦归麻烦,总归能有船用。 现在不同了,现在不是行军了,不是将就一下就完了,现在要大造船只,要造成千上万只船去大肆捕鱼,便不能再将就,不能再是三两天就漏水的船。 所以,除鱼胶,麻线,桐油,漆,尤其是桐油和漆,必须得有,这是造船的关键。 李孟羲眉头紧皱,桐油和漆这两样东西,军中没有啊,桐油倒是有个几十上百斤,漆一点没有。 李孟羲好奇问鲁犁,“既然桐油生漆皆缺,那你们造的船,下水能成吗?” 鲁犁答说,“我们合计鱼胶填了缝后,再拿火把鱼胶烤了烤,这样粘的紧实,不容易泡开,倒能经得水。只是,没有漆,还是不能长久。” 李孟羲惊讶的看着鲁犁,鲁犁这群木匠,竟然只用鱼胶便做出了有较长耐久的船只,在物资紧缺的现在,木匠们想出的这个办法,价值千金。 完整工艺的渔船,用上鱼胶,用上麻线,用上桐油,用上漆,这样一艘工序完备的船,可以使用数年之久。 鲁犁他们做的船,只用了鱼胶,只加了一个烤干工艺,耐久很短,顶多用一两个月。 然而,这一个月已经足够了。 捕鱼本就是为了解一时之急,捕一个月鱼,就到明年春天了,到时买的粮食也到了,捕鱼不那么要紧了,渔船这一个月的使用耐久,恰好够用。 李孟羲意识到木匠们解决了一个重要技术问题,他问鲁犁,这个想到烤脚方法的匠人,有没有记功? 鲁犁则说,有记着。 李孟羲不由点了点头。 从此处,木匠营这一营,实则是全军之中规则体系最完备的一营,李孟羲长久不在匠营,匠营自身的激赏机制依然有序进行着,达到了可以独立运行的水平。 对那个想出办法延长了鱼胶使用寿命的木匠,鲁犁说赏人十斤粮食,二斤立赏,剩下八斤日后再赏,李孟羲觉得,赏的太少了,便改为粮食百斤,钱十贯,写了军票,令鲁犁交于那个木匠。 李孟羲意识到,鲁犁这家伙虽为匠营副官,主使着一大堆事,但鲁犁这家伙扣扣搜搜的一点不大气,正好来了,李孟羲便顺道去看了看鲁犁这段时间以来所记的各项功赏。 鲁犁本人不识字的,不识字的鲁犁记东西全靠脑子记,难为他还能把事情全都记住。 扎营河边的这段时间,鲁犁记下的东西还有很多。 比如鱼胶,因大造船只,需要熬制大量鱼胶,鱼胶又需人手去捶打,耗费人手多矣。 有一人提议,可以找来石春砸胶,省却人手,众人便寻来石春,果然能把胶砸的又烂又软,一人抵的上三十个人。 依鲁犁自己的判断,鲁犁觉得此建议很好,便赏人十斤粮。 又有,造船需要烤胶,可船虽是鱼鹰小舟,船身轻巧,可一艘鱼鹰舟也重几十斤,抬着烤会很累人。于是有人便道,可以做个架子把船放高,也好便利。 李孟羲去看了匠人们制作的专用于烤胶的木架子,架子看起来很简单,但看着很好用。 匠人们把船放在架子上,人拿着火把在下边来回烤,烤完了船舱里边,翻过来又烤外边,简单却高效。 李孟羲还注意到一点,这种简单的架子已经成规模了,木工营地一大片都是这种架子。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技术不仅被激发了出来,还得以高效快速的流传开来。 技术自激发到快速普及,已经有了完整的生态链。 还有,因冰雪之故,匠营又驻扎在河边,有匠人便跟鲁犁提,想多要点柴烤火。 鲁犁有收集众人意见的职责,匠人说想要柴,鲁犁便把这一点记着。 说的时候,鲁犁如实跟李孟羲交代了一遍,鲁犁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按鲁犁的想法,要木头还好说,木头是做船的,要柴火,就是伸手要东西,多少有些无礼。 李孟羲认真想了想,“也好。这河边比城里冷的多,我看送点柴过来。” 鲁犁一见李孟羲不怪罪,还真给柴,鲁犁便问,“那……这人赏粮食不?” 鲁犁是问,提议要柴火的这人,要柴火的这个建议,算不算好法子,要不要赏粮食。 这当然得算的。任何提高生产效率,改进技术,等等一切的好方法,都属于智慧成果,都得赏粮食。 就比如,行军之时,有木匠想要门板,理由是地不平,刨木头不好刨。 从这个木匠的角度考虑,这木匠当然是为了自己,当然是为了干活能轻快点。 但,这个建议对生产效率的提高极为可观。 哪怕到现在,木匠营的加工平台依然还只是门板而已,木匠营到处都是支起的门板,就在门板上,木匠们完成了所有对木头的精加工工作,可以说,门板就是义军现在唯一可以提供的工作平台,这个工作平台虽然简陋,但相当不错。 鲁犁独自管理匠营这段时间,没耽误匠营的任何事,跟李孟羲亲自来管理也差不了多少。 林林总总,鲁犁记下来的生产改进事宜,多达二十多条,全都是匠人们自发的主观能动的想出来的方法。 不过是制作一些简陋的鱼鹰舟而已,鱼鹰舟技术低下,匠营管理粗糙,能有多少改进的空间?然而,就是能多达二十多条改进方法。 技术低,管理粗糙,并不是问题,成长性足够的话,每一天都能精进,每一天都能查漏补缺,就终有高入云端之时。 鱼鹰舟生产相关,有多达二十多条改进,这其中包括了,烤胶法,石春捣鱼鳔法,木架悬船法,木条镶船缝法,船底收尖法,设桨换篙法,等等。 这其中,好多方法李孟羲都看不明白。 比如船底收尖法是什么,李孟羲就不明白。 经鲁犁解释,李孟羲大致懂了。 这一法是对鱼鹰舟结构的改进,旧有的鱼鹰舟,船舱是个平底长方体的,上下一般宽。 这个原始船体是李孟羲自己设计的,李孟羲不懂造船技术,设计的很笨拙和不科学。 鱼鹰舟船体是用平木板拼成的,那么自然,长方体的船底,船底有两条愣,两条木缝,就有两个漏水地方。 木匠们想着把船改了一下,把船底简化,直接做成三角形的尖的船底,这样,下水线就只有一个缝了。 这样,不仅工序简单了,漏水的地方也少了。 而漏水防水处理,又是造船工序中最麻烦最关键的一步。 这样一改,李孟羲确信,单从数学来算,一条缝隙的船就是比两条缝的船的更能防水。 只是,李孟羲一看新型的鱼鹰舟,他看着小小的鱼鹰舟,船底又尖又高,他都愣了。 这……似乎海船,似乎后世的钢铁战舰,航母之类的海船,才是尖底船吧?河流湖泊上的船,大多是平底吧? 可为何,小小的一个鱼鹰舟,到了木匠们手里,一改,变成了类似战列舰的船体外形?弄不明白了。 除了船体大改之外,木匠们以船撸代替船篙这个做法其实是无奈之举。 船归木匠们做,自然,撑船工具也归木匠们解决。 可军中物资贵乏,够长的能做船篙的长木杆不多,一开始还能找到做船篙的材料,不两天,长棍子没有了,此时,兢兢业业的木匠们费尽功夫,把短木棍凿了修了做出茆榫结构,把短棍给接长,勉强做出长篙。 可要知,茆榫虽可以把各种木头接到一起,还接的很坚固,堪称神奇,但是茆榫太费事了。 终于,有暴躁的木匠受不了了,说干脆用船撸子得了。 于是,一条重要的改进诞生了。 船撸跟船篙是不同的东西,船篙必要很长,船撸短短的一根绑到船尾上,两者长短区别很大。 用了船撸,随便找跟短木头就可以,不用接木头了,这既省材料,还省工时,更重要的,船撸操作更方便灵活,划船更为省力。 综此种种,底蕴薄弱的义军匠营,日日精进,精进的速度不可思议。 —— 在李孟羲还在匠营巡查之时,远出在外的伐木队又一次回城了。 这次李孟羲不在城里,刘备前去接收木头。 当刘备看到伐木队的人艰难无比的几十个人抬着一根树干回来,刘备便问,为何不放车上拉回来? 伐木队的人则道,树太长,不好放车上。 刘备再问,那为何不把树锯短了呢?伐木队的人意外了,树能锯短,让锯? 这其中,实则是观念的问题,伐木队大多都是流民,大多普通百姓而已,伐木队把树砍了之后,第一时间想的是怎么把树好好的运回去,而不是把树锯成短短的一截,因在潜意识里,树锯短了,就废了,不值钱了,是败家玩意儿。 伐木队不是不知道树沉,是舍不得把好好的一棵大树锯的不成样子。 伐木队民夫们肯定是误会了什么,树砍回来,既不是要盖房子做大梁的,也不是要做攻城器械的,只是用来送到木工营地做鱼鹰小船的。 做鱼鹰舟所需只是短木板,门板那么长的木板就够了,树太长,运到木匠营去一样得锯短。 看伐木队运木头实在辛苦,刘备便自下决定,让伐木队下回再送木头,锯的车板那么短就行,莫怕浪费木头。 这一经改进,伐木队的运输效率,直接提高五倍。 树要是不锯短,一根完整的树干,小小一辆板车根本拉不动的,得人抬,可人抬的效率也看到了,老长时间了,伐木队才运回来了两趟木头。 在伐木队出发之前,李孟羲曾交代过主事的百夫长,交代其说,伐木的时候若有什么好法子,记得记下来。 此时看来,李孟羲不是做了无用功,伐木一事,当真有诸多可改进效率的点,运输便是其中重要改进点。 值此冰雪封冬之时,义军外派劳作队四支,一只是木匠队,一支渔队,一支伐木队,另一支则是张飞的狩猎队。 这外派的四支队伍,唯独匠营有完整的激励制度,匠营的木匠们每制作出一艘鱼鹰舟,整队便可得粮,每一艘鱼鹰舟的价格早就定好了的。 在完备的激赏体制之下,纵是匠营远出在外,匠营的生产效率依然很高。 但,除匠营以外,其他各营根本没有也不能有激赏体制。 不同于匠营可以有容易量化的制式木工产品,匠营只要原料足够,便可以源源不断的生产产品,但像是伐木队,像是渔队,像是打猎队,这三个队收获很不稳定,没办法定额激赏,也就,这三队没有办法生产制式产品,没办法制定激赏体制,也就没有办法激励,工作效率也就无法保证。 这四队人马之中,木匠营,乃是唯一有“人和”所在的营,人和便为,早早已建立起的完备的组织架构与完善的管理机制。 此人和,其他三营无有。 至于地利,诸营皆无有。 所谓地利,匠营,木工营,渔营,还有猎队,全都远处在外,根本没办法时时去巡查监管,此,两相远隔,监察不能,便为地利之失。 幸,猎队,伐木队诸队,虽无人和,亦无地利,但有天时为助,生产效率还是略有保证。 何为天时也?天寒地冻时节也。 恰天寒地冻,野外寒冷非常,纵是缩在帐篷里,也冷,不用去催,伐木队为求暖和,会自觉去忙碌一会儿,干了活自然能暖和起来,待着不动一定冷。 这便是天时,不用去监察,也不需内在的激励制度,不干活就冷,干活还暖和一点,所以不得不干起来。 此所以说,地利人和皆无,恰有天时为助。 第六百二十二章 仁义先行 时至腊月十一,忙碌了许多天之后,终于,房子有了,打猎,捕鱼,伐树等全走上了正规。 当解决了住所问题之后,终于能腾出手干些别的了。 巨鹿城外各处,数十个陶窑开始建起,军中现在应该不怎么缺煮饭吃饭的工具,之所以要大规模建窑,为的是明年的屯田事宜。 按涿州屯田时的经验,屯丁们最好不吃大锅饭,大锅饭难以分配公平,最好是每人煮自己的饭。 食物涉及屯丁们的核心利益,保障食物公平,就能保障屯田安稳。 由此,需要特制出配套的炊具,涿州时用的小瓮,一瓮恰好能煮够一人一天的饭,瓮小,既节省了柴火,也不会剩饭,恰到好处。 为明天开春大起屯田计,预备每一个屯丁都发一个小瓮,军中十几万人,就得十几万只瓮。 十几万只瓮不是小数目,故而,要趁时间还早,早做准备。 一切稍安稳之后,李孟羲马不停蹄和刘备关羽一起带着一队人离开了巨鹿城。 李孟羲一众人到巨鹿城北七里,一处残破村落中。 斥候说,这村里似乎还有人烟。 在村口下了马,李孟羲看着死寂一片萧索不已的村子,他没看到任何有村人活动的痕迹。 村口的积雪上没有人的脚印,也没有黄狗和鸡鸭的叫声。 “是这儿吗?”李孟羲抬头问斥候。 “……是吧。”斥候朝村子里看,村子里一个人影瞅不见,让斥候也不禁怀疑起来。 李孟羲便往村里走,走过了好几个破茅草屋,几个茅草屋没一个好的,有烧光的,有顶破了大洞的,还有连顶带墙都塌了的。 “有人吗?”李孟羲高喊一声。 扑棱棱~ 喊声惊起了一只黑不熘球的老鸹,老鸹扑棱棱飞起,落到了一棵死榆树上,落在了枯枝上。 “嘎~” “嘎~” 老鸹在树上看着人嘎嘎的叫,声音难听的很。 荒村,死寂,黑老鸹,透漏着不祥的气氛。 见了老鸹,众人都嫌晦气。 后边,关羽抬起弓搭上一根鸣镝,啾的一声把鸣镝射过去,惊走了老鸹。 继续往村子里走,“有人吗?”李孟羲喊着。 没人应声。 又往里走,“有人吗?” 再喊,还是没人应声。 李孟羲都怀疑,这村里到底有没有人。 已经走到村正中了,正中有一口水井,水井边是一个大磨盘,磨盘边上,是一棵榆树,这棵榆树也是枯死了的,因为榆树的皮被人扒掉了,树没了皮,自然要枯死。 找了半圈了,愣是一个人没有。 李孟羲不由皱眉。 其他士卒们也在帮着找人,一个士卒转到了村西边,挨个房子找。 一处破谷仓那里,当士卒找过去时,从谷仓里露出了一个蓬头垢面头发披散的脑袋。 士卒看到了人,准备打招呼时,那人惊的跟兔子一样惊叫一声,吓的缩了回去。 之后,李孟羲听到士卒汇报说找到了人时,他赶紧过去。 一众人到达谷仓,听见吵闹一片,几个士卒拿着刀枪正围着十几个衣衫褴褛的村人威逼呵斥着。 这十几个蓬头垢面的人,便是这村里的村人,方才听到外人来村,看到是兵,这苟延残喘的十几个人吓得立时要逃。 李孟羲喝止了士卒,“刀枪收起来,莫吓到人。” 村人们看见李孟羲,老弱病残大大小小十几人扑通一声都跪地上,哀哭求告饶着。 李孟羲略看了一眼,这十几个村人,老的年迈,小的还是娃娃,一个年轻人都没有。 村人防备心很重,沟通花费了很长时间。 这无名村落,没有出去逃荒的,没有跟着黄巾去造反的,没有被兵灾波及到了,就剩这十几个人了。 这群人破衣烂衫的,身上裹着麦秸,形如野人一般,个个面有菜色形销骨立的模样,看这群人状态实在太差,李孟羲立令人把陶瓮拿来,煮点粥,接济一下。 跟着村人到了谷仓里,一进去,一股发霉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李孟羲不由皱眉。 到了谷仓里,李孟羲才发现,谷仓里还有躺着不能动的,和缩在麦秸窝里不敢出来的人。 李孟羲注意到,其中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这小孩子冻的鼻子吸熘着,一张小脸冻的又肿又红。 尤其让李孟羲注意的是,这个胆小的小娃娃,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麻团,似乎是襁褓。 李孟羲走过去,小孩子害怕,怕怕的往后退。 李孟羲停住了,他朝小孩子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和善的微笑,“来。”李孟羲朝小孩子招了招手,“过来,让我看看。” 小孩子无动于衷,警惕的看着李孟羲。 一旁,村人中年迈的那个老大爷,叫了一声,“虎儿啊,你过来,让人看看。”老人帮着叫了一下。 有同村的人帮忙说了话,那小孩子抱着襁褓,小心翼翼的挪了过来。 李孟羲探头瞅了一眼,“你……怀里抱得是个啥?” 李孟羲问。 “是俺小弟弟。”小孩子弱弱的说着,把襁褓抱的更紧了,生怕李孟羲抢一样。 当李孟羲好说歹说哄着骗着把襁褓从小孩子怀里抱了过来,李孟羲看到襁褓里,一个可怜人的小婴儿,小婴儿不知何故,很胖,胖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婴儿状态明显不好,都不会动了,手脚不会动,嘴一张一张的没声了。 李孟羲明显的看的出来,这婴儿不是胖的,是水肿了,整个浮肿了起来。 低头看向眼巴巴的小孩子,李孟羲朝小孩子看去时,小孩子把双手伸了出来,想要过弟弟。 李孟羲忍不住问,“你有东西吃吗?你喂弟弟吃动西了吗?” 小孩子吸熘了鼻子,他伸手进怀里,摸了一会儿,“俺有麦,喂麦。”小孩子举着手给李孟羲看,李孟羲看到,他手心里一小撮干巴巴的麦子。 李孟羲不由皱起眉头。 幸好把军医一并带着来了,李孟羲见来军医田卜,让田卜赶紧给小婴儿看一下。 当田卜看到整个浮肿起来的小婴儿时,田卜脸色瞬间严肃了。 田卜脸色一变,李孟羲跟着也严肃起来。 田卜抱着襁褓,看了看薄薄的襁褓,又一圈看了看,“军师,得升堆火。” “奥!”李孟羲奥了一声,赶紧着人升火。 待火堆升起来之后,田卜抱着襁褓,到了火边,有火保暖,田卜这才敢小心翼翼的把襁褓掀开。 小婴儿裹在襁褓里看着还没什么,整个一露出来了,就有些不忍看了。 明明是一个快要夭折的小婴儿,婴儿肚子却很鼓,很胀。 田卜轻轻用手在婴儿肚子上按了一下,很瓷实,按不下去。 只是轻轻按了一下,小婴儿疼的哭了,婴儿哭着也没力气,声音跟蚊子一样啊呜啊呜的呻吟着,小手小脚无力的动着。 “如何?能救吗?”李孟羲问。 田卜眉头不展,“麻烦了,看着像是吃坏了肚子,肚里堵着东西。” “那怎么办?” “得清清肠胃,用点泻药……” “啊?!”李孟羲惊讶的看着田卜,“这么巴掌大的小儿,都这个样子了,用泻药?!” 李孟羲极其怀疑,他怀疑田卜用了泻药直接就把这个可怜的小婴儿折腾死了。 田卜知道这婴儿虚弱的很,他也为难该不该用泻药,不用的话,肠胃清不了,治不好;用了的话,生怕小婴儿扛不过去死在当场。 无奈之下,田卜只得想去问问这婴儿家大人的意见,田卜问了一圈才发现,这家没大人了,就剩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和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田卜不由叹气。 最终,李孟羲便替这个小婴儿做了决定,还是用药救一下,还能抢救一下。 田卜说小婴儿肚子里堵着东西,李孟羲就看向一边的那个六七岁的小孩子,小孩子说拿麦喂弟弟,刚才还以为,是说把麦子打碎了煮粥喂的,可这小孩子才六七岁,估计都不会照顾婴儿,估计直接拿麦粒喂了。 婴儿又消化不了麦粒,可不肚子就涨,然后饿的久了,就水肿。 田卜随军出来,竟然随身就带着泻药。 看田卜拿着药水准备活水准备给婴儿灌下去,李孟羲自思,看来泻药一类药物,竟然不是毒药,而是常用药物之一,不然无法解释田卜会把泻药随身带着。 田卜这边忙着救人,李孟羲也在想,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东西。 想来想去,可以提供保温措施,巨鹿城有火炕,还有,小婴儿吃不了粮食的,得母乳,巨鹿城有妇孺营,有哺乳期的妇人,可以借少许的奶。 还有,婴儿吃不了食物,但葡糖糖的话没问题。 麦芽糖,军中给重伤员储备的麦芽糖,储备有很多,麦芽糖其实可以当做奶粉来用的,虽说麦芽糖水只能补充能量,一点营养物质补充不了,但能补充能量就够吊着命了。 谷仓里,火堆汹汹燃烧着,火堆上吊着的陶瓮里,水慢慢变热了,水里放的黍子开始慢慢翻腾起来,黍子的香甜味道开始飘了起来,快要饿死的村人们闻到食物的味道,两眼发直的盯着陶瓮,如果不是有人看着,估计他们要直接冲上来抢了。 到粥熬好的时候,粥先熬熟透了,然后有士卒去村里井里打了冷水过来,冷水往瓮里一倒,热粥就变成了温粥。 之后,将粥分于众村人,一人只一小碗,不敢多分,生怕这群饿了很长时间的人一旦暴饮暴食会撑死当场。 一碗粥分下去,村人们端起碗,仰头一口闷,没到十个数,粥便喝完了,村人们喝完了粥,眼巴巴盯着瓮不放。 看着一群山穷水尽的村人,李孟羲本着为众人考虑的想法,问众人愿不愿意去巨鹿城里,有地儿住,还给饭吃。 未经犹豫,村人们立刻便同意走。 天这么冷,谷仓里虽说有麦秸,虽说还算暖和,但粮食快断了,不走都得饿死。 因众人中有一个小婴儿的缘故,婴儿状态极差,耽搁不得,分完了粥,李孟羲直接令众士卒把人带去巨鹿城安顿。 人都走了,了了的十几个村人走后,村子里就只剩李孟羲这些外人,还有一个本村的老人家。 李孟羲仔细问老人村里户口多少,耕田多少,问清楚之后,李孟羲特意去看了村子耕地的耕种情况。 一圈看下来,李孟羲很意外。 本以为,既然乡间还残喘着一些没有逃走的人口,那理所应当,多少有些田地会种上庄稼的。 然而一圈看完,所需田地都荒芜着。李孟羲问老人,为何不种点粮食,不种粮食,明年咋办? 老人惨然一笑,解释说,就算种了地,怕粮食也不是自己的,兵来贼往的,有多少粮食都不够抢的,种地还得搭粮食进去,索性不种了,粮食留住吃了算了,等等看。 李孟羲只有沉默以对,撒几斤十几斤种子,只用很少的种子撒下去,明年能收几百斤,然而苟延残喘的百姓们,已经到了绝境,已经没吃的了,一点吃的都没了,粮食种子都没得吃了。 巡查完,这个名为马生村的小村子,有田地三十四倾耕地,全荒芜着。 站在田埂上,李孟羲看着一望无际的被白雪覆盖的耕田发呆,很久之后,他转过头,看向刘备。 刘备也恰好看了过来,对视片刻,李孟羲问,“玄德公以为,往下,该如何行事?” 刘备长舒了一口气,看向极远田地尽头的乱林,“唉,黄巾一乱,巨鹿乡间百姓狼狈至此,旦夕将灭也。 我看,清查田地之事,稍后不迟,当下之急,可尽派遣军医众人,四处援救,以使残喘之民,得以吊命可活也!” 刘备说的,也正是李孟羲所想的。 这马生村,乃是清查田地的第一站,结果就碰到了一群几乎就要死了的百姓。 由此推之,巨鹿一郡,估计到处都是躲着苟延残喘之民。 李孟羲思索片刻,道,“就该如此。 可令游骑商队,数骑数车一队,拉上粮食,载上军医并药材,自巨鹿朝四面八方散去。 医疗队缝村则入,遇人则施以援手,有病者给治,缺食者济粮。 如此,救人救急还在其次,此仁义先行,我军尚未至乡间,我军医者先至,如此,可先取信于民,待之后再去清查田地行治地方,则百姓信我,行治水到渠成也。” “我计,令军医队带好旗帜,就带【刘】字大旗,而后,每至一地,不说是朝廷兵马,只说乃是涿州刘玄德麾下,如此,经一冬日,至明年春,这巨鹿一地,不盼朝廷,乃翘首以盼我等。” 刘备看着说的头头是道的李孟羲,不由笑了,“羲儿,巨鹿便交于你,我回涿州一趟。” 李孟羲愣了一下,看向刘备。 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刘备是得赶紧找地方买粮食去。 “也好。”李孟羲点了点头。 刘备把巨鹿所有事,直接全都丢给了李孟羲,而不是丢给关羽或者张飞,李孟羲平静的应下了。 刘备走后,统领之人便就是李孟羲了。 第六百二十三章 仁义先行(二) 清查田地之事,第一天就出师不利。 回巨鹿城之后,刘备匆匆整备淄重,调集人手。 一千多车钱财并两百车粮草整备完之后,刘备带队伍出了城,雷厉风行的就要立时动身。 彼时,李孟羲和关羽还在妇孺营,从马生村救回来的那个小婴儿到了妇孺营,妇人们的帮手照看,又喂了些奶,又用麦芽糖化开了一些温水少少的喂了一些,喂过之后,小婴儿气色竟然肉眼可见的好转了一些。 麦芽糖可真是好东西,简直就跟奶粉一样,非常适合身体虚弱消化能力弱的婴儿重病人员等。 刘备亲兵找来,说刘备要动身回涿州了。 李孟羲便是一愣,这么快就收拾好了,走这么急。李孟羲跟关羽一起匆匆出城,北门外,刘备等在道边。 当李孟羲关羽联袂到来,刘备朝两人道,“羲儿,云长,趁天早,我这就动身启程。 军中事务,就烦劳你二人了。” 李孟羲和关羽郑重应下。 之后,刘备带着漫长的车队动身走了,片刻,整个队伍便消失在了漫天风雪之中。 目送刘备离开的之后,李孟羲心里没太大波动,他呼了一口雾气,挠了挠头,事情很多,还得继续忙碌。 回城,李孟羲立调集游骑商队,并召集军医众人,军中军医数百,只留下二十人留守,其他所有人李孟羲准备全派出去。 所有囤积的药材,三成分于外出军医带走。 还有车辆,马车全部调动,还有粮食,煮饭的陶瓮,柴草,野外宿营的帐篷,铺盖,等等。 每一支外派医疗队,以军医一名为核心,再配以看护骑兵并斥候两人,再配马车两辆,车上拉运粮食并柴草帐篷等物。 人员和物资快速调配好之后,还缺一物。 如前所计,派遣医疗队下乡,本质目的是看到乡间百姓缺食少药,境况凄惨,派军医下去,是为救济巨鹿乡人。 目的本是如此,但从中,李孟羲看到了一个绝佳的宣传机会。 涿州军欲入主巨鹿,这是必然要做的。 但,如何入主?巨鹿百姓,如今深遭兵灾,估计要是直接下去清查地方时,百姓看见穿甲拿刀的乡勇,直接以为又是兵灾至,估计直接连夜逃了。 百姓见了黄巾就逃,见了官军也逃,自然,见了刘玄德的兵也会逃。 刘玄德仁义,不伤百姓?刘玄德是谁?乡间百姓怎知巨鹿形势是何模样,黄巾之乱刚结束,刘备之名尚未广为人知,百姓又怎知刘玄德是谁,又怎不惧刘玄德? 故而,按本来计划,安顿好了十几万大军之后直接去清查地方人口与田地,这个计划实则大有漏洞的。 漏洞在于,李孟羲疏忽了民心,疏忽了涿州义军尚未在巨鹿乡间立下信义,若是直接就开始梳理地方,百姓望风而逃者必多矣,不明就里起而相抗者必亦多矣。 旧有的计划缺乏铺垫,势必要出问题。 幸好有遇到马生村这一伙饥寒将死的饥民,幸好由此李孟羲意识到了此中有文章可做。 李孟羲并未能预料到清查地方会遇到的重重阻力,他本只单纯的以为地主豪强是涿州军控制巨鹿郡的阻力,他没能想到,百姓本身也会也排外,也会防备兵马,防备任何兵马,包括涿州军。 他未能预料到这潜在的问题。 然而,虽不能看到问题,李孟羲却想到了可以趁救济百姓时,好顺便立下信誉为来年大起屯田铺路,这阴差阳错的,把涿州军控制地方的大麻烦解决了。 有句话,【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意思便是说,平日多做好事,必有幸运回馈之时。 就如现在,若不是刘玄德和李孟羲想真心实意的救济下巨鹿百姓,就不会去想把军医散去各处行救,若不想到大派军医,李孟羲就不会想到此中有可以趁机操作,可以趁机大肆宣传,也就不会,阴差阳错的把控制巨鹿最大的人心问题顺手解决了。 此便为,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若非李孟羲为人还算善良,愿意去费心思做好事,就不能幸运的避免了大问题。 军中所有马车,所有军医药材全都整备待命了,李孟羲清查了一圈,他发现,还缺一物,缺旗帜。 军中现有旗帜,最多的便是上边写着【汉】字样的大汉军旗,此种旗帜,乃是大汉制式军旗式样。 军医众人此去乡间行医,不能随便扛了一杆大汉军旗过去。 不然,百姓见了,一看大汉旗帜,问,是朝廷兵马来了吗? 如何答? 此是不足外人道的政治问题,李孟羲有心另扯旗号,尽可能跟大汉朝廷区分开来,所以,决不能用大汉旗帜,可弃大汉旗帜不用,用【刘】字旗。 如此,待军医下乡之后,给乡人送医送药之后,百姓指着刘字大旗问,“尔是何人麾下啊?愿管我百姓死活?” 军医则答,“我等乃涿州刘玄德麾下。” 这样以来,乡人便记在了心底,心知心怀百姓的,乃是涿州来的刘玄德,不是朝廷,不是官府。 这刘玄德,又是何人呢?手里拿着药拿着粮食的饥寒交迫的百姓,看着离开的军医队伍,看着风雪中招展的【刘】字大旗,不免好奇起来。 朝廷何管百姓死活,而这涿州来的刘玄德愿管,百姓又如何不翘首以盼欲见刘玄德其人? 李孟羲的目的就在这里。 不能带大汉旗帜,带着大汉旗帜,做事就等于给大汉朝廷搏声望;带着刘玄德旗号,则就与大汉朝廷无关。 问题便在此处,军中缴获的各类汉军旗很多,然而这【刘】字大旗,没太多准备。 无奈之下,还是得临时生产。 幸军中刀剪针线布匹一切都够,会针线活的妇人们也够,布匹也够。 李孟羲不确定的问关羽,“关将军,玄德公的帅旗,是怎样的样式来的?” 关羽思索片刻,“似是……红底,黑字?” 李孟羲再认真一想,确实是,大汉军旗的主色调,也是红底黑字,刘玄德这个大汉死忠,刘玄德给他自己个做帅旗时,色调选的跟汉军旗一样,也是红底黑字。 于是,李孟羲便找红布与黑布,交代妇人们,以红布为底,黑布剪出来字缝上去。 很快,众多妇人们一起忙碌,短短时间之内,就缝制出了大批红底黑字的【刘】字大旗。 旗帜有了,配上木杆,装制成旗,然后,每一军医队发旗一杆。 李孟羲对一众军医训话道,“尔等此去,为救济巨鹿乡人。 何为救济?尔等要逢村则入,必不漏一村。但遇乡人,必往而视之,缺吃者给粮,有病者诊治,缺药者给药,必使我军仁泽遍及乡里。 且记,若乡人问,尔等是何人兵马?何人麾下,且记,不说是朝廷兵马,只说乃是涿州刘玄德麾下,可听明白?” “且记,不能说是朝廷兵马,乃是涿州刘玄德麾下,乃涿州义军也!” 李孟羲再三强调之后,目视整装待发的车队,“出发!”一声令下。 顷刻,车队散走四门,出了城,朝四面八方去了。 按军令所说,各军医车队,自己去找,想走哪条路,便走哪条路,要求是,逢村则入,不漏乡人一人。 令出如此,实则是涿州军对巨鹿还不甚了解,根本不能熟知巨鹿各地详实,根本没办法划分区域指派人手。 —— 刘玄德带钱财淄重回涿州,巨鹿城军医四出之后,等到四五天时候,这四五天之久,李孟羲没有再进行任何清查土地的动作,他是在等一个时间差,等军医队先过一遍,涿州军的信誉立起之后,再进行下一步清查地方的事宜。 十五日,这日,一队军医队在风雪之中,到了一处村落前。 村落里有人,村人穿着蓑衣背着绳子拿着柴刀准备朝外边砍柴模样。 两下相见,军医队骑兵就要上前打招呼,不想,村人见了这边骑马拿刀的,以为兵灾又至,吓得本欲砍柴的村人一熘烟往回跑。 斥候见人吓跑了,便骑马上去追,想追上交涉一番。 可斥候越是追,村人见骑兵追来,就越是害怕,终究是骑兵比人快的多。 当骑兵追到了村正中,把人追上时,从村里跑出来一群拿着锄头镰刀间或有两架弓弩的村人冲了出来,把人围住了。 村人们不欲行凶,只是害怕歹人进村掳掠,斥候看着一众神色惶恐的村人,皱眉道,“莫怕,我等乃是涿州刘玄德麾下,奉军令,特来救济乡人百姓。” 斥候的话说完,村人们你看我我看你顿时疑惑。 这时,后边的军医来了,这一队的军医乃是一胡子雪白背着药囊的和善老者。 见有长者走来,村人中走出一个年迈老人,老人问军医,到来何故。 老军医紧了紧身上药囊,看着一众面有菜色的乡人,笑道,“我等乃奉军令而来,特来救济乡人。” 村人族老迟疑了片刻,“……我村中无人染疾。”说话间,族老一脸难色。 “哎,有疾无疾,让某看看何妨。某分文不收!” 一听不要钱,族老便立放军医入内。 误会解除了,这伙了了数人的兵马,不是歹人,人只说是来行医救济的,当真奇怪。 之后,老军医认真的给这村百姓挨个诊治号脉,涿州军军医之中,医风朴正,这老军医也是如此,来到此地,老军医并未是给乡人看病而稍有疏忽半分,依然是认认真真,十分的谨慎与投入。 值非常年景,乡人哪能都没病在身,随着诊治下去,一个人一个人往下过,但凡身染疾病的,老军医便从药囊里取出各类药物配好,然后嘱咐好服药事项,将药赠予村人。 得到药的村人,千恩万谢的,感激无比。 村中族老在边上看了良久,族老听看病不要钱,本是想白让这伙儿不知哪来的人给村人看看病,但看了这良久,看到这穿着铠甲的老医者,对村人嘘寒问暖的,又不吝药材的药材送出来,族老此时心态变化了。 族老立刻吩咐村中一后生,嘱咐看看谁家还有鸡,买来,招待远客。 这村人不多,不过几十口人。 不久,军医诊治完了,收拾起药囊便要走。 他这一准备走,村人不愿了,各自都拉着争着把军医往家拉,说天寒地冻的,吃顿饭再走。 “使不得!使不得!”军医推拒,“我等带有粮食,且军令在,我等不可吃拿乡人的。” 军医的拒绝是如此果决,任凭村人怎么拉扯,怎么挽留,军医执意要走,根本拦不住。 众村人看人执意要走,年长些的老人面有愧色,人家帮忙看病给药,可家里粮食不多了,拿点粮食出来都拿不出。 军医朝一众村人抱拳一礼,洒脱的转身就走。 一众村人老老少少默默的跟着送着。 老军医走了两步,突然停下。 老军医看到了一户人家门前挂着的干艾草,正好一路行医以来,草药消耗太大,老军医便从怀里摸出了钱,说行医以来,草药多有消耗,村中若有药材,想买一些。 村人本就因为没能招待的了来客而深感礼数不到,听军医说需要药材,众村人便赶紧回家找。 村中药材也不多,最终,军医只得了几捆干艾草,一些甘草,几块生地,别的无了。 军医拿了药材,便要付钱,村人说什么都不要。 军医离开村口时,将一叠铜钱放于村口的雪地上,朝相送的村人拱了拱手,便登车走了,走的很是匆忙。 一众村人们走过来,拿起了人家放在地上的一叠钱。 钱不少,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天上雪仍然在下,冻的人瑟瑟发抖,族老看着远去的车马,族老嘴唇哆嗦了一下,“怎么也得把人留下,避避雪再走啊……” 那伙儿人马,真就不为别的,真就是来施医给药的,人给了药就走,一口饭不吃就走,连最后拿了村里的药,人给足了钱。 族老活了几十年,从未见过如此之事,那伙人看着穿甲拿刀枪的,看着是兵马,却不像兵马,不凶不恶。 谁家的兵马还管看病的? 族老回想,人家说,不是朝廷人马,是涿州来的,刘玄德麾下兵马。 这刘玄德,何人也?刘玄德到了咱巨鹿?莫不是巨鹿日后,就归刘玄德管? 军医队走了半天了,这无名村落,关于军医队,关于涿州刘玄德的讨论,久久不息。 这一队军医队实则是有问题的,在巨鹿一地,尤其是黄巾之乱刚刚肆虐过的巨鹿,乃非常时节,值此非常时节,下乡行医不止是行医,更是外交事宜。 就如军医队遇见村人之时,骑兵立刻就追进去,此大错。 万一起了误会,万一村里以弩箭射来,万一有了死伤,到时,反击与否?怕是行医不能,反致厮杀。 军医队派出来的实在仓促,义军本有合适的交涉人员,比如最早的游骑商队的那些人员,便能妥善的完成交涉。 比如什么多树旗帜,少立刀枪,比如骑兵遇见人之后,先下马,停下,再跟人打招呼,比如进村,一个骑兵进,另一个骑兵待在外面,以万一发生意外,也好有人逃回去,通风报信。 诸如此类,义军本有一套完备的交涉方法,也有一些堪用的外交交涉人员。可医疗队派的仓促,游骑商队的旧人也少,做不到每一个医疗队都有一个专门的交涉人员,也就做不到每妥当行事。 虽如此,医疗队存在者问题,但,医疗队稳健的穿梭在巨鹿郡各处,成功接济了很多乡人,也成功达成了李孟羲仁义先行的目的。 涿州义军,涿州刘玄德,刘字大旗,在迅速在巨鹿乡间为人所知。 除军医队交涉有问题以外,另有大问题。 就比如,老军医走时,见到了村人屋檐下挂着的干艾草,便想到了村里可能有草药,便想买些草药,也好稍补药材之缺。 这一点,便是李孟羲所未能想到的,李孟羲只是把军医匆匆派了出去,李孟羲想到了药材会快速消耗,可未曾想到其实完全可以趁着四处救济的间隙,四处收集药材的。 实则,军医队完全可以兼任游骑商队的职责,军医队逢村则入,处处寻人,自然,能屡屡见人,有人烟的地方,便能有物资,药材这类紧缺物资也能时时补充。 可惜,众多军医队,少有人能想到去买药材。 同样,因为事先没有交代可以随行采买,军医队遇到了众多村落,同样也错失了众多物资,再贫困的村落,布匹,盐巴,农具,家禽,甚至兵器,等等各种物资,很多都是涿州军所急缺的。 腊月十五过,到十六日,军医队已经散出去好几天了,到十六这天,李孟羲立再组织清查队伍,清查队伍包括斥候骑兵,包括车马,随行携带着测量天亩的地尺绳索等物,每一个清查队,都还带着一名识字会数算的人,这些读书人带着厚厚的一卷布匹,带着笔墨,随清查队伍一同出发,他们需要记录下清查所得的乡间人口,还有地亩等详细信息,如果能画了图,能详细标注每个村落都在哪,田地都有多少,就更好了。 第六百二十四章 偃月破雁行 腊月十七日,巨鹿城,城主府,刘备也回涿州了,张飞在外边打猎未回,只剩关羽与李孟羲两人了。 这日,李孟羲和关羽在推演阵法,确切的说,是一切要紧事务忙完了之后,关羽和李孟羲这才终于有空复盘与皇甫嵩部对峙的战事。 此时,离当日战事,已过去半个多月了。 战事结束抵达巨鹿城后,半个多月时间,愣是每天忙碌,一点空闲都没有,一点复盘战事的时间没有。 矮几之上,摊开着一卷布匹,布匹上,画着雁行阵势。 李孟羲盯着阵法图看了良久之后,他抬头皱眉问道,“关将军,这雁行阵法,若敌军用来,我该以何阵克之?” 关羽抚须答到,“用偃月阵。” “偃月阵……”李孟羲自语着,他眉头皱的更紧,偃月阵,月牙形阵势也,取乌云掩月之意。 李孟羲盯着阵图思索着,他抬手,在图上雁行阵对面,提笔画了一个月牙。 阵势相对,如同两只翅膀张开形状的雁行阵,对阵月牙形状的偃月阵。 李孟羲左看右看,各种思索,他实在想不通,月牙形状的偃月阵,为何竟是雁行阵的克星。 实在想不通缘由,李孟羲只好再次问关羽,“某不懂,为何这偃月阵,能克制雁行之阵,是兵力集中,中路突破? 可若论兵力集中,锥阵不更好?” 关羽看着李孟羲,微微笑着摇了摇头,“偃月阵,你画错了。” 李孟羲愕然,他低头朝阵图看去,图上,偃月阵的月牙背部正对着雁行阵,李孟羲恍然,“奥!画反了!” 恍然大悟的李孟羲拿笔在旧图上涂了又涂,把偃月阵的月牙方向反了过来。 李孟羲以为,这样便对了。 偃月阵分前后的,正如其他阵型,也分前后一样。 关羽看了看李孟羲重新画就的偃月阵图,关羽笑得更开心了,“哈哈,还是错了。”关羽笑到。 笑完,关羽拿起笔,把布匹重新抽了一截,在新布上,关羽先画了雁行阵,雁行阵如同一个v字,左右两枝朝前分开。 之后,关羽提笔,连画了两个月牙,每个月牙,正对着雁行阵一枝。 “此,便为偃月破雁行之法。”关羽掷笔说到。 李孟羲看着阵图,又抬头看了看关羽,复又低头看图,又抬头看关羽,如是者数番,李孟羲一脸愕然。 阵图,李孟羲是一下就看明白了。偃月阵,如同月牙,月牙如同一个半包围的半圆形包围圈,然后,雁行阵两枝等于两个斜长的一字长蛇阵,用两个月牙正对着两个一字长蛇阵,这个既视感,李孟羲立刻便想到了一个黄豆吃方块的小游戏,黄豆张着大嘴,把一个个方块全吞了。 偃月阵的月牙,多像一个张开着的大嘴,雁行阵那斜长的两个一字长蛇阵,又细又脆,岂不就是送上门的食物?阵对阵相冲,雁行阵的翅膀,一冲就冲到了偃月阵的月牙中了,偃月阵的月牙,可是个标准的半圆包围圈。 可想而知,对方骑兵冲到半包围圈中,立时将迎来一百八十度方向的箭雨狙杀。 雁行阵长于两翼骚扰迂回,可雁行阵,两翼拉的太长,兵力前后太分散,对上厚实且拉开了包围的月牙状的偃月阵,将被层层围杀。 大为受教的李孟羲一脸严肃的郑重的点了点头,“原来,偃月阵还能这样用。原来可以多个偃月小阵齐用!” 关羽呵呵笑了,“便是如此,某也未说,只能一阵对一阵啊。” 妙啊,好一个,没说只能一个阵势对一个阵势,打仗也不是强制要求一个阵型要必须对应一个阵型。 就这一句话,瞬间引领李孟羲到了新的阵法高度。 一瞬间,李孟羲思路开阔了很多。 他想到,敌若一阵压来,我固可一阵逼去,但还有另一种选择,我可以以数个小阵对峙敌方。 诸如雁行阵的破阵之法,敌以雁行阵杀向我两翼,我则以两个偃月小阵,截杀住他雁行阵的两个小枝。 又如,敌若一整个大方阵压来,我可以也以一整个大方阵压去,亦或,第二种方法,以多个小方阵凑成阵线,然后反压过去,和整个大方阵相比,小阵少了些稳固,但多了些灵活性和分而围之左右合围的战术选择。 想通了一切,李孟羲不无感慨,“这偃月阵,当真可破偃月阵,某本以为,可克雁行者,会是锥阵。” 说到锥阵,李孟羲眉头又皱起,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骑兵长于迂回侧袭,亦长于冲锋穿凿。 可若以骑对骑,骑阵与骑阵对战,是迂回胜于冲锋?是冲锋胜于迂回?同等兵力,雁行与锥阵对敌,胜者会是哪个?” 李孟羲不解的看向关羽。 李孟羲这一问,也把关羽问住了,问的关羽眉头皱起。 良久,关羽道,“雁行与锥形之阵,并无相克。 若说雁行与锥阵,谁胜于谁,这……” 关羽不能说清究竟了。 如李孟羲所说,骑兵绕向两翼,侧袭合围战术,犀利非常,可骑兵成锥阵冲锋穿凿,也是骑兵主要的作战手段。 可到底,两支骑兵对战,一方当中聚兵的锥阵,对两翼迂回的雁行阵,是锥阵胜,还是雁行胜? 是锥阵冲散了雁行,还是雁行把锥阵左右夹击了? 陷入了难题之中,李孟羲与关羽认真推演起来。 他两人一人持雁行,一人持锥阵,折了木棍当骑兵,摆出了阵势。 关羽持雁行,李孟羲则持锥阵,两下对攻数番,不能得解。 李孟羲皱着眉头,看着阵图凝目思索,“同等兵力,难分究竟……不如,先异而分之。” “也好。”关羽道,“这骑兵之异,分枪骑,弓弩骑,披甲骑,无甲骑……” “轻骑重骑!”李孟羲忽然眼睛一亮,一拍大腿,打断了关羽的话。 “某明白了!”李孟羲激动的看向关羽,“乃因敌制宜也!骑兵长力,迂回冲锋两力也。 若敌为披甲重骑,我为轻骑,则敌正面冲锋能力,必远强于我。 此时,我与敌为战,则应避免与敌军正对冲锋,敌重骑若用锥阵来,则我应用雁行,避正冲,迂回侧击之。 恰,重骑少了灵敏机动,迂回绕侧,非我轻骑对手!” 李孟羲这么一分析,关羽也来了灵感。 关羽眼睛一亮,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若我军乃披甲重骑,敌军为轻骑,则我冲锋之力,胜于敌军,我迂回袭扰之力,不如敌军。 故,我重骑对敌军轻骑,必以锥阵,与之拼锋冲杀,必可战而胜之!” 很清楚了,因敌制宜。 我军若是重甲骑兵,肯定得想法设法跟敌军轻骑拼冲锋,重甲骑兵对轻骑,冲起来,是碾压。 反之,敌重甲骑兵,我轻骑,应尽力避免与之正对冲锋。 道理很明显了。 骑兵锥阵与骑兵雁行阵,谁弱谁强,因敌制宜而已,能制宜者,能扬长避短者胜。 弄清楚了雁行阵与锥阵的适用场景,可似乎,还是没解决那个最核心的问题,同等兵力,同样的骑兵质量,那到底雁行阵与锥阵,谁能强过谁? 继续讨论下去,李孟羲跟关羽讨论者讨论者便扩散到战场这个因素上去了。 骑兵阵势占地广度本就比步兵占地多,十来个骑兵的阵势宽度,就比百十步兵的阵势要长。 要是骑阵与骑阵对战,那战场范围就更大了。 于此,锥阵兵力集中,阵势范围明显比雁行阵小的多,同理,雁行阵对战场宽度要求比较高,同理,在比较狭窄的地域,可能都没有足够的空间去给雁行阵迂回。 同理,锥形阵,无论战场宽窄,皆可用,雁行阵,战场小了就用不了了。 由此,锥形阵和雁行阵的区别,骑兵锥形阵的使用频率,实则远超雁行阵。 由此,再进一步推出,看似骑兵的穿凿破坏力跟迂回侧袭破坏力不相上下,但实则,在中原这块地域,骑兵穿凿能力的使用频率,远高于迂回能力。 再进一步退之,既然穿凿能力更重要,军中骑兵要尽可能装备成披甲重骑,尽管说重骑兵对轻骑各有胜场,但于中原地区来说,重骑胜率,一定高于轻骑。 放在北方草原则不一定了,北方草原是辽阔千百里的骑兵战场,重骑说不得被熘死。 讨论至此,李孟羲和关羽皆认为,军中骑兵还是披甲重骑为好。 两人只谈了披甲重骑,很默契的没去谈重甲骑兵的花费问题,两人很清楚,重甲骑兵花费会很大,短时间内,似乎养不起…… 骑兵胜场,锥阵常用过雁行阵,重骑,长胜过轻骑。 可,关键的那个问题,战场够雁行阵展开的情况下,兵力等同,骑兵都是重骑,那到底,雁行阵和锥阵,会是哪个胜? 若有朝一日,敌军甲骑杀来,我也甲骑杀去,骑兵常用阵型,用的最多的便是锥阵与雁行,那到底,雁行阵与锥阵,哪个略胜一筹? 李孟羲与关羽推演数十遍,难分出两阵高下。 因敌制宜,因地制宜,似乎,骑兵之间的对战,地形和敌我因素,分外重要。 到最后,实在分不出两阵高下,李孟羲连时间因素都想到了,锥阵兵力集中,直来直去,自然战斗进程快速,而雁行阵,拉的又开,兵力又分散,迂回来,又迂回去,战斗节奏自然慢。 若有朝一日,我军骑兵需要快速解决与敌军骑兵的战斗,则自然,用锥阵对决,能很快决出胜负,从而能快速脱离,快速支援步阵。 反之,若有朝一日,我军骑兵的任务是尽可能拖住敌军骑兵,则自然,和敌军用雁行阵来对决,雁行阵,你迂回来,我迂回去,迂回了半天,没碰着。而若是锥阵与锥阵对冲,冲杀不过十合,就决出胜负了。 因敌制宜,因地制宜,因时制宜,似乎,这便是骑兵与骑兵对阵的关键。 【因敌制宜者,敌重我轻,则避正相冲杀,以雁行之阵迂回绕之,可胜。 敌轻我重者,则以锥阵正凿敌军,以冲杀取胜。】 【因地制宜者,雁行之阵,兵散而阵开,锥形之阵,兵聚而阵狭,于此,广阔之地,雁行与锥阵皆能,狭塞之地,锥阵能雁行不能。由此,锥阵频用于雁行阵者。既,锥阵频用于雁行,推之,骑兵冲锋穿凿之力,重于迂回之力,既,虽轻骑重骑胜场各有,然于中原之地,重骑胜场多于轻骑。 中原遇战,狭地有六,阔地有四,于是六成狭地,骑阵只能锥阵而不能雁行,于是六成狭地,重骑胜轻骑。 于四成阔地,轻骑重骑迂回对冲凿,胜负均半,于是,轻骑重骑,各胜两成。 综之,中原骑战,重骑胜场,总有八成。】 【因时制宜者,锥阵兵聚而战速,荡冲凿突,胜负数合分定;雁行之阵,萦绕迂回,拖延迟慢。 整战论之,若我骑军需急与敌骑决出胜负,则以锥阵冲之; 反之,若我骑军以拖延敌骑为重,则以雁行之阵迂回缠之。】 到了最后,李孟羲把骑阵雁行与锥阵要义全都写了下来,最后一个问题,李孟羲仍然不知答桉。 他依然不能知,百骑战百骑,皆重甲骑兵,锥阵对阵雁行,会是何阵取胜。 似乎,此中还有战术素养的区别在内。 骑兵报团集群冲锋对骑兵素质的要求高,还是迂回作战对骑兵的素质要求高? 好像,集群冲锋对训练度要求更高。 参考草原骑兵,草原上的游牧民,不经任何训练,直接上战场之后,天然的就会迂回骚扰麻雀战术。 可骑兵聚阵排阵冲锋,似乎至少得严格训练过才行,至少,千百骑兵整整齐齐排成紧密阵列,不经训练,连列阵都难以列成,又勿论冲锋。 故而,如果骑兵训练度不行,还是用雁行阵,袭扰绕侧算了,勉强还能拖住敌军,如果骑兵质量不行,跟人对冲一波,直接就被冲溃了。 反之,我骑军精锐,敌骑兵乃羸弱之军,则,逼敌军与我结阵冲锋,则于我军有更大优势。 不然,若是满战场跟敌军迂回来迂回去,敌军虽弱,但回避逃离乃是本能,我军追之,敌军退避,退了一阵又袭扰回来,于此情景,我军最强的组织度训练度优势,难以最大程度发挥出来,与敌军战力差距不能拉开,于此情景,于我大劣。 故,训练有素之骑与训练不足之骑军对战,训练有素的骑兵最好与之拼结阵冲锋,既,与之拼锥阵;反之,敌若训练有素,我骑兵训练不足,则迂回袭扰缠之,避正面作战,既,拼雁行阵,拼其他迂回战术,而决计不拼锥阵冲杀。 骑阵对冲,对骑兵素质要求极高,对冲一两阵,稍弱的便直接溃散。 由此,便又知骑战一法,彷照草原胡人,草原胡人为何不与中原甲骑冲锋决战? 因,敢与中原甲骑集群冲锋的胡人也有,但这些胡人往往直接一波就被冲没了。 于是,在草原军备技术训练度明显不如中原的情况下,残酷的淘汰之下,敢愣头冲杀的胡人早灭亡了。 草原低质量骑兵与中原精锐骑兵作战的唯一可行的战术,只有呼啸而来,呼啸又退,只迂回袭扰,从不正面冲荡。 草原胡人的战术明显可行,由此不难知,正面对冲实乃检验骑兵质量的利器,又知,强击弱,冲之,弱击强,迂回扰袭之,强弱制宜。 羸弱的骑兵跟高质量骑兵,两者列阵对冲时,战力差距最大;两者分散迂回相互袭扰时,战力差距最小。 如何因敌制宜,不难分明。 推演完骑兵阵型,便耗费了整个上午。 意犹未尽的关羽和李孟羲,匆匆吃过午饭,继续再论其他。 往前数二十天,与皇甫嵩对阵之时,当时,涿州义军以土垒战术将皇甫嵩逼的插翅难逃。 到二十天后的现在,复盘当时战局,一个关键的问题,若攻守易势,若他日敌军以土垒围我营寨,则我军,当如何克之? 于麻布之上,李孟羲提笔详细画了当时对阵阵图。 阵图中为皇甫嵩营寨,外围百五十步外,则是一圈,壕沟之后,是土垒,土垒上,是车阵,车阵后,乃是涿州军兵力十万。 如此阵势,若攻守易势,李孟羲皱眉盯着阵图良久。 “若攻守易势……则我军被困其中,想仗粮草充沛长峙下去亦是不能,对峙一日,则敌壕沟宽上一丈,此消彼长,于我为绝境。 故,某以为,一旦被围土垒之中,不能稍有迟疑,当立强攻冲杀而出。” 说到这里,李孟羲神色严肃,盯着阵图目不转睛,“若冲杀而出,强攻土垒,等若攻城……不对!比攻城更难,攻城尚可从容,我军困于合围之中,等同被困瓮城之中再要强登城池,难也!” “所幸,土垒毕竟低矮,远不如城墙高耸,壕沟虽阔,远不如护城河坚深,虽强攻之,远易于攻城。 破土垒之术,需克土垒,克深壕,过壕需木桥,过土垒需长梯,可难者在于,荒野被围,军中何来足够木料赶制攻城器械?” “想来,若荒郊被围,军中所能筹集木料,不过车架而已。 噼车做梯,木料或够,所需,只匠人斧锯而已。” “由此可见,攻垒关键,在于匠人,在于斧锯,在于野战工程能力。” “除此以外,”李孟羲摸着下巴,皱眉沉思,“或亦在车架本身,若我军车辆,数车能相接,接其便可填壕,填壕之后,便可为桥,桥成,士卒过桥如履平地。 若有此车,数车可连,则需车有长轴可接,若此车可履如平地,则此车需上有平阔车厢…… 偏厢车如何?偏厢车对骑可用,然不足架壕之用。需另做特种车辆。” “此种车架,不需甚多,行军时携十数二十,足以野战过壕之用。” “此车,便为【壕车】,如何?” 第六百二十五章 填壕战术与玄武战车 正好空闲了下来,天还早,李孟羲便立刻去准备【壕车】事宜。 军中车辆众多,随便找来了一些板车,然后令士卒将板车推到城外,巨鹿城外恰好就有很宽的护城壕沟,恰好可以就近测试壕车性能。 护城壕沟边上,李孟羲看着众多车辆,他在想,该如何将板车连起来。 李孟羲想到,可以做一些铁环,然后挂在板车左右,这样,再拿长棍把车和车穿起来,就能够把车辆连成一串。 当李孟羲把想法告诉关羽之后,关羽沉吟了下,“不必如此麻烦。” 关羽显然有更简洁实用的方法。 关羽找来许多长枪长槊还有麻绳,令士卒将板车一个一个前后排起,再把槊杆前连车板后绑车把给绑起来,不大功夫,士卒们绑起了长长的一个车串。 李孟羲惊讶,不用铁环,也不用木杆,直接用枪杆加绳子也能把车连接起来,可以如此简单。 回想了一下破壕战术,乃是用车辆直接垮桥而过,从这头跨到那头,直接在壕沟上架起一个桥出来。 李孟羲令士卒把车辆推到护城沟前,预备跨沟而过。 当士卒们推着车冲到了护城沟边的时候,第一辆车一头栽到了沟里,掉下去了。 测试失败,车辆连起来,并不是一个坚硬整体,并不像攻城梯一样可以挺着,而是像一个巨大毛毛虫一样。 李孟羲不由挠头思索起来。 既然,板车不能像汽油车等动力车辆那样,直接飞车飞到沟对岸,那就没办法自动架桥了。 退而求其次,或可把车辆再次加以改造。 可,该如何改造才能一下就把桥搭好? 李孟羲想到了攻城器械,想到了云梯,似乎云梯这种攻城器械,就是个活动的梯子,云梯有一截可以放下来伸出来的短梯,这个能折叠能放下的云梯结构,不正好适合快速架梯过壕之时? 可以做一辆特种车辆,这辆车用云梯的结构,车上装着两节很长的梯子,到需要用的时候,士卒们推着车辆一个劲的冲到沟边,然后再把折叠梯子一放,梯子直接伸到对岸了。 李孟羲恍然想起,似乎,消防车顶棚上就有这样的车载梯子的。 问题立时解决了。 接着,李孟羲再一想,能经得住大量士卒踩来踏去折叠梯子,用木头似乎还不行,强度可能不够。 可若用铁的话,造价就高了,且铁重,梯子也就做不太长,顶多能有五六个板车的车身的长短顶多能有个三四丈长便是极限了,如果壕沟更宽的话,梯子就不够了。 宽度超过三丈的沟,要么再另做梯子,要么,就把车辆推进沟里,把沟填平。 已知攻城之时,应对护城壕沟方法有四种,其一,造壕桥之法;其二,把攻城梯造的足够长,长到从沟这边直接抵到城头上,也能越沟而过;其三,如果壕沟不深,可以直接派刀盾士下去用盾阵把沟填平,以人为梯,其四,最后一法,乃挑土填壕。 现在为探究野外工程作战的方法,李孟羲意外的发现,其实还有破壕第五法,可以直接把板车推到护城沟里。 要知,板车的体积可不小,一个板车的体积,比五十筐泥土的体积都大。 而攻城之时,泥土需要人力一筐一筐往城下背,五十筐土,就需往返城下五十人次,城头箭雨纷飞的,往返五十人次过程中,得死伤十人。 而若用板车,只需一两人推着车把板车往护城沟里一推就行。 用板车填沟,效率极高,伤亡比填土法高的多,唯一的问题是,板车重要?还是人力重要? 肯定是人力重要,板车虽然属于重要军资,没有板车后勤运力就要下降,但其实从攻城战来说,攻城战打到后面,粮草淄重势必消耗很多,势必有很多板车空出来。 因而,拿板车填沟是极好的方法。 本着实验一下的想法,李孟羲令众士卒把所有板车推护城沟里,看到底能不能把沟填平。 士卒依令,将板车一辆接一辆的把车推进沟去。 最终,落入沟里板车多达十几辆之后,板车成功高出了壕沟。 巨鹿城的护城壕很深很宽,然而须臾之间,就用板车把沟填平了,很是迅疾。 李孟羲站在沟边,他看着沟里堆的支愣着的乱七八糟的板车,他若有所思,似乎可以用厢车来填沟的。 厢车,既,有车厢的板车,厢车等于一个箱子一样,当厢车推到沟里,第二辆车再推下来,就直接摞起来了,厢车的车高比普通板车高两倍,这就意味着,厢车的体积比一般板车大两倍,如果壕深三丈,用普通板车,得十辆板车摞一起才能把壕沟填平,用厢车的话,厢车只需三辆就够了。 而且,厢车的车体是箱子一样方棱四正的,堆砌时会更加规整整齐,更加平坦。 再者,厢车上边有木板,沟填平之后,都不用再架梯子了,士卒直接踩着车顶就能如履平地。 李孟羲同时又想到,攻城战时,攻城器械几乎都是木头做的,很怕火,同理,用车辆填护城壕沟,容易被城头敌军一把火烧了。 这个问题想来不难解决,既然怕火,那就两法并用,先用车辆把壕沟填平,然后,沟填平之后,再着人背土,把车盖起来。 只要盖薄薄一层土,就决计不怕火了。 李孟羲把想到了新的破壕战术告诉关羽,关羽满是赞叹,连连点头。 一辆厢车等于五十筐土,用板车填沟的效率便五十倍于填土之法,效率提高了五十倍,则只此厢车填壕一法,少说能让攻城战时少死两千人。 探究至此,【车载云梯法】,【厢车填壕法】,此两法一出,野战时再遇到敌军挖的壕沟便不足为惧了。 都不用花时间去赶制器械,直接把军中车辆调过来,须臾就能将壕沟填平。 直到此时,关羽和李孟羲两人方才醒觉,当日围困皇甫嵩三万大军的土垒深壕看似凶险难跨,实则凶险则凶险矣,实则没那么可怕。 当日,皇甫嵩若知以厢车填壕之法,则待皇甫嵩以车铺路之后,纵是皇甫嵩三万大军依然要全军覆没,可涿州军因壕沟被破,要多死上数千人。 野外工程作业,毕竟乃是仓促而为,就如涿州军合围皇甫嵩之时,一夜之间,挖的壕沟不过一人高,半丈宽而已,纵是挖壕持续三日五日,壕沟宽不过三五丈而已,远比不上真正的护城壕沟艰险。 故,野战之中,车载云梯有渡三丈壕沟的能力就够了,绝大多数时候,敌军匆匆挖的壕沟极难超过三丈宽。 三丈宽一人深的壕沟,人力工具充足的情况下,至少得挖三天整。可我军既然看见敌军在挖沟,怎会干等着等他把沟挖好,必然是直接冲杀出来了。 野战攻壕能力,要求实则不高,只要有少量的一些厢车,少量的一些梯子,便不至于被敌军困死。 可极端想来,万一极端情况下,因各种原因走脱不了,被敌军围着挖沟围困数日,十数日,乃至半月月余之时,彼时,壕沟可不会只三五丈深了,乃是比真正的护城沟也深的多的天堑。 至此时,又该如何突围? 要知,野战攻壕还不同攻城之时,攻城之时有足够的木材和时间去打造器械,野战之时,被围在荒郊野外,四下一棵树都没有,军中所有能够大造器械的物资,只有车辆和长枪两种。 至于随军携带大量木头?太蠢,太浪费运力,与其拉大量木头,还不如拉军粮呢。 那么,当面对着敌军挖了一个月的壕沟,军中又只有车辆和长枪来做攻垒器械,那么在此绝境之下,该如何制胜? 若说此种绝境发生的可能微乎其微,那不对。 明末之时,明军的车阵就是这样被皇太极给围了一个多月,皇太极硬生生围着明军车阵建出了一圈墙出来,生生困死了明军。 兵争险危,就怕万一,故,若为将来计,必需弄明白破解之法。 李孟羲想来想去,面对着敌军挖了一个月的壕沟,军中又只有板车可以噼开做攻城器械,那就只有把部分板车噼了做攻城梯,剩下的板车全部推沟里填沟。 因敌军挖沟已经挖了一个月了,沟肯定是又深又宽,填平肯定不容易,所以便只能有一个突围方向,板车只能把一个方向的沟填平。 再者,依然需要防火,为防敌军一把火烧来把板车全烧了,则还需要盖土,故,要突围之前,除了要调集车队,还得收集箩筐,得挖许多泥土早早备着,待突围之时,直接就能背着土去填壕了,就不用再慢腾腾的再挖土了。 再考虑到厢车体积比普通板车大的多,在攻壕一事上,一个厢车顶得上三个普通板车,似乎军中多装备一些厢车的话,在攻城攻壕作战时,应对能力就更强。 可,板车这类运载工具,厢车跟板车还不同,厢车有顶,运载量极少,而普通的无顶板车,物资可以拉的高高的。 若是军中所有车辆全用厢车,那自然,攻城之时,便利无比,可同样,厢车运载力不够,削弱了后勤运力。 思来想去,军中主要运载车辆,还应是普通板车,至于厢车,可少量配备,厢车有顶,能防风雨,倒是能有普通板车不具备的特殊作用。 平日之时,厢车可以装载药品,纸笔,石灰,弓箭等怕雨的物资。同时,厢车亦可以用来拉载重伤员。 当遇战之时,如果战况紧急,可以将少量厢车投入关键地方,以快速填平壕沟。 若再考虑到军备的通用能力,李孟羲觉得,厢车这种车辆本身的结构就决定了,厢车似乎还可以兼用作渡水时的浮箱。 假设,将厢车做成棺材形状的,既,四底是严丝合缝的,并且底板涂了桐油,做好了防水处理,开口则在上边,上边加上边一个盖。 然后,这样的棺材状的厢车,平日里,跟斗子车一样,照常能拉东西,不过是拿东西时麻烦一些,得从上边拿。 到遇到河的时候,若要紧急渡河之时,不管是临时找木头做船,还是去沿河找船,都很浪费时间。 此时,可以把棺材车腾出来,棺材车一个个跟浮箱一样,能稳稳的浮在水面上,如此,三二十棺材车,就等于三二十浮箱,有三十二大型浮箱,绝大多数中小型河流直接能架浮桥横渡了。 若是,棺材车多达百辆,上百个浮箱,那么大河也瞬间可过。 如此,又能正常拉物资,又能防雨,又能填壕沟,又能架浮桥的棺材车,有此一车,带了一车,等于带了普通板车,等于带了厢车,等于带了浮箱,一车能数用,其不万用? 此中唯要考虑的制作棺材车的技术问题,和成本问题。 想来,技术难度应该不大,不过是把木板嵌成一个棺材模样的箱子而已,跟造船技术一样,该镶缝镶缝,该填麻填麻,鱼胶桐油与漆一并弄上,肯定能防水,肯定能飘在水上能当浮箱。 成本的话,百辆棺材车,成本不会比百辆小船高上多少,完全负担的起。 于是,李孟羲便又为军中设计了一项绝妙军备——能运载能防雨能填沟还能客串下偏厢车还能用作浮箱的万用【棺材】,此车,堪称车中的豪杰。 唯有一点,李孟羲称此车为棺材车,关羽不喜这个名字,棺材太晦气。 “不如,就叫箱车如何?”关羽建议到。 李孟羲眉头一皱,“不妥,箱车与厢车同音,不利区分。” “那……便称玄武车,如何?”关羽又建议到。 李孟羲再一思索,这棺材车,做的四面有板,严丝合缝的,结实的跟乌龟一样,且此车,恰好能下水,正合玄二字。 “玄武车,玄武,”李孟羲念了一遍,他摸着下巴,“挺好。” 玄武为四象神兽之一,挺霸气。 事情了结了,本是复盘当日与官军战事,本为探究野战破解土垒之法,收获远超过本来目的。 此一日,李孟羲与关羽议得,【车载钢铁云梯】,【车辆填壕战术】,【玄武战车】,此三法,每一法都是可决胜之术,收获颇丰。 第六百二十六章 再起练兵(一) 复盘与官军与大汉名将皇甫嵩的整场战事,青涩无比的李孟羲堪称是超常发挥,用兵绝妙。 一个问题,假设,一个根本不怎么懂战争的初中或高中生到了古代,能指挥十万大军作战吗? 答桉是,极端条件下,是能的。 高中生无力指挥千军万马,但如果用最笨的方法,每次领着十个人,亲自把人带到预订位置站好,那么只要时间足够,一次安排十人,十次安排百人,百次千人,千次万人,万次就十万人。 只要能从容的十个人十个人的去调动,只要时间足够,在此极端情况下,纵是一对战争毫无经验的高中生,也能成功对十万大军排兵布阵。 若说,敌军又不是死人,怎会任由你蚂蚁搬东西一样一点点慢腾腾的调动人马? 然而,皇甫嵩还真就是死人…… 与官军对峙第一夜,皇甫嵩先是想派兵夜袭涿州军,可却被涿州军埋伏,损耗了两百多骑兵,然后成了惊弓之鸟的皇甫嵩紧闭营寨,再不敢出。 于是当夜,一整夜时间,有夜色掩护之下,于涿州军来讲,皇甫嵩还真就是个死人。 一整夜时间,当时李孟羲乃是如何排兵布阵的?乃是趁夜悄无声息的,一次几百,一次几百,忙了一整夜,才堪堪把十万人的包围圈布置成。 故而,纵是一个高中生,极端情况下也是能指挥万马千军的,高中生固然无法片刻之间指挥数万大军,但一次指挥十人百人完全能的。 只要时间足够,若能可利用时间千倍于对手,那么,普通一高中生也能将十万人摆出一个像模像样的阵势,甭管蚂蚁绊大象一样排好十万人的阵势得多久,然而就是存在此可能。 何其极端的条件下才能达成的奇迹般的效果啊,然而李孟羲就是恰好碰上了这个万中无一的极端条件,恰好能有足够漫长的时间只去完成摆好阵势这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任务。 若说,战阵交锋,又非阵势摆好便成了,敌军又非死物,又非干看着不动,若是花了一夜时间才把阵型拉好,那敌军杀过来,阵势不能变化,岂不还要落败? 可问皇甫嵩,一夜之间,十万大军将皇甫嵩营寨围的严严实实,他皇甫嵩敢妄动? 皇甫嵩不敢妄动,只能坚守对峙以图变局,皇甫嵩不动,那皇甫嵩便就等同死人。 于是,涿州军花了一夜时间才勉强拉好的阵势,就没了变动需要。 只能对付死人没办法变动的阵势,当敌人变成了“死人”,那就是万无一失的阵势。 借用了极端的时机,李孟羲一个还不精通阵略还远没有能力指挥作战的少年,硬是借势为用,势压了皇甫嵩,将老将皇甫嵩压的步步受制狼狈不堪。 兵法有云,【以正守国,以奇用兵,先计而后战,兼形势,包阴阳,用技巧者也。】此为兵权谋者也。 李孟羲如今虽稚嫩非常,然已有借势谋胜之能,峥嵘已显露三分。 天将昏,李孟羲与关羽前去巡营。 前去【力士】营,离的老远便能看到在半空矗立的明黄色的【力士】营营旗,旗帜醒目非常。 至力士营,众黄巾力士依然在噼柴,全军的硬柴全都交给力士营了,这柴不噼上半个月,是断然噼不完了。 力士营现在有独立的营地,有独属的营旗,还有独立的编制,才几天过去,力士营的人自发的用雪在营地一圈堆了一圈矮墙出来,这到底是觉得高了民夫一等自觉跟民夫做出了区分,还是团队意识的形成,不可而知。 总之,力士营凝聚力在明显变强。 从力士营离开,李孟羲回头看了一眼。 他抬头,对关羽道,“关将军,自驻扎巨鹿城之后,我军将近半月未曾操练了吧?” 关羽驻足停了一下,“半个多月了。”关羽回到。 李孟羲也停了下来站住,“已半个多月,这半个多月若能操练不掇,我军离精兵能更近几成。” 说罢,李孟羲看向路两边的雪做的屋子,他再道,“如今有了雪屋,众人已略能安顿。再起练兵吧。 今逢冬日,恰冬日无事,正好操练。待练上一个月,到明年春日,我军战力将能再强数成。到时,纵再有滔天战事,无惧也!” 李孟羲深知,军力乃能否于巨鹿立足的关键,更是争霸天下的关键,他同样深知不积跬步无以成千里的道理。精兵非一时能成,那便要早下功夫,早一日计划,精兵便早一日能成。 关羽思索片刻,低头看向李孟羲,问,“羲儿,若练兵,还练队列?” 一句话,把李孟羲问愣住了。 “额,”李孟羲挠了挠头,“还练队列。” 不是还练队列,是李孟羲只会练队列,别的练兵方法李孟羲根本还不会。 好在,从讨黄巾这一路以来的实践看来,队列训练对组织度和纪律的磨练效果是极其有用的。 只靠队列训练一法,打黄巾一路以来,竟然练出了十万勉强有组织度的十万大军,甚是不可思议。 故,在不知其他训练方法之前,李孟羲觉得就继续练队列,继续站军姿,挺好,队列训练再练一个月也并不嫌多。 回城路上,关羽和李孟羲商量着明日练兵相关。 明日要练兵,肯定不能全军都练,因天气缘故,太长时间暴露在外面,容易冻伤;还有,陶窑建好了,还需要很多人手去制作泥胚,现在缺柴,不一定要立刻开窑,但泥胚可以先做好屯着,待明年开窑,直接可以快速批量生产,所以得有部分人手忙于生产。 再考虑到,训练这件事,还是最好每日都训练,这样才能维持训练效果,一日不练,纪律就要下降。 故,综合种种,李孟羲觉得,可以分开操练,能确保军中十五万人除妇孺老弱以外其他人每人每天能训练一两个时辰。 李孟羲尤其提到了力士营和旧有的黄巾战兵们,黄巾精锐虽然战力可能超过一般民夫,但黄巾的军规军纪完全跟义军不是一个体系,故,李孟羲建议关羽将黄巾旧卒按队列训练从头训练起来。关羽对此,深以为然。 第六百二十七章 再起练兵(二) 至腊月十七,关羽一早便要开始练兵。 按昨日安排,以十二生肖旗为轮次,每次轮两旗,每两旗操练一个时辰,一个白日,恰好够将全军十几万人练够一轮。 清晨,全军刚过早饭,军令下达,练兵立时开始。 黄巾力士营被关羽着重关照在内,周仓等一众黄巾力士被叫到练兵场,由数个涿州军百夫长亲自操练。 训练一开始,黄巾力士还没意识到涿州军的训练方法意味着什么,百夫长在队列前以立正姿势站着,认真向黄巾力士介绍动作要点时,队列中的黄巾力士们则站的懒懒散散的,很不严肃。 这时,关羽过来了。关羽瞅见黄巾力士们松松垮垮的样子,关羽顿时来气。 “军法官!”关羽怒吼一句。 军法官立刻小跑着过来。 关羽别的没话,指着一干黄巾力士,“打!一人五鞭!”一个命令干净利落的下去了。 众黄巾力士面色皆变,只能老老实实挨了鞭子。 关羽对练兵本有见地,可自从李孟羲将数个批次的队列兵练起来之后,关羽的审美就被影响了。 李孟羲这人会个什么练兵?他不过是经历过军训而已,会的只是立正稍息左右看齐这些基础队列训练的内容。 然而,来自后世的队列训练方法,最突出的特点是什么?最突出的特点是,一个字,齐,齐的过分,齐的跟刀削一样,连手指头都是齐的,齐的过分,变态的齐整。 正所谓,观沧海者难为水。 当关羽看惯了齐整无比的队列后,再见到歪歪扭扭站的不成形状的队列,就怎么看怎么别扭,怎么看怎么不爽。 所以黄巾力士们就挨了一顿。 关羽被李孟羲深刻影响了,关羽受不了不齐的队列,甚至开始有些对整齐划一有苛刻的要求了。 这一天,乃周仓等一众黄巾力士融入涿州义军体系中重要的一天,对周仓等人而言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打完了鞭子,按道理来讲,应该说清为什么打别个,然而关羽狂傲,打了就打了,不屑于也懒得解释。 这就造成了,黄巾力士们只当是关羽要立威。 这很正常,周仓认为。还在黄巾军中时,对待新人,也得先给顿下马威才能让新兵老实。 天可怜见,李孟羲反感的就是古代军阀的做派,最反感军队里欺负压迫人的暴力事件,周仓众人偏偏还误会了。 关羽要四处盯着,不便长久停留,他临走,告戒百夫长,要将力士营严加操练。 关羽走后,一百夫长好心劝慰刚挨了一顿打的黄巾力士们,“瞅瞅你们,站没个站相,挨打亏不亏?” “看好!此为【立正】,以后站在队里,就得立正着站,不然站不好让将军看见,还得挨打。” 之后,百夫长以标准的立正战姿,认真向黄巾力士们讲解站立的动作分解。 包括头,眼睛,脖子,肩膀,胳膊,手指,腰,腹,腿,膝盖,脚掌。 从上到下,身体每一个部位,繁多的细节。 “头要抬起,眼目视前方。何为目视前方?不能乱看,不能挤吧眼,不能上瞟下瞟。” “脖子呢,脖子得直,何为直?不往后收,不往前探,自然而直。” “肩外张,胳膊竖直垂下,手呢,手贴大腿侧……” 立正站立的动作要点极多,百夫长讲了很久算把要点讲完。 讲完之后,百夫长令黄巾力士按立正姿势站好。 等所有人都站好之后,百夫长下去检查。 检查可见,黄巾力士虽是精锐,虽是个个身高八尺的勇勐之士,但是一众黄巾力士的领悟学习能力并不比普通民夫强哪里去。 第一次经历队列训练,民夫们该出的问题,黄巾力士们全也都犯了,并未少犯了错误。 黄巾力士们站姿存在的问题,几乎人人都有,问题包括且不限于,有人脖子梗着,脖子伸的跟个王八一样,有人胳膊打弯,有人腿打弯,有人脚跟未并拢,等等问题。 动作的上的问题比比皆是,更有,几乎黄巾力士所有人都在乱动,能站住纹丝不动者一人未有。 幸而练兵的几个百夫长乃是涿州军老人,队列训练方法经李孟羲传下之后,百夫长们已掌握了七七八八,独自练起兵来,能够胜任。 百夫长下去挨个人调整动作,作为力士营统领的周仓一样被调整了动作。 周仓乃是脚跟不并拢,手没紧贴大腿的问题。 百夫长认真指出错误之后,周仓动作标准了,站的笔直了许多。 可待百夫长往下一个人走,周仓眼睛就跟了过去,头也跟着偏。 百夫长眉头皱起,退了回来,“我说一下啊,”百夫长皱眉看向周仓并附近几人,“这立正,站住之后,便得站住不动,一点不能动。” “何为一点不能动?站原地不走就是不动了? 不对!得站的跟石头一样!连根手指连都莫动一下!” 队列训练所能遇到的情况,李孟羲在练兵时候全遇到了,李孟羲曾也费尽口舌各种讲解,自然,应对各种训练中问题的经验也一并传递开来。 当百夫长费尽功夫在下边调整完所有人的动作偏差,等到了前边一看,刚调整好的动作,队列里又有人乱动了。 正这时,恰好教导队轮过来了。 一队教导队,就六个队列老兵,刚好能够成了纵二竖三的小小队列,刚好左右对齐前后对齐所有的队列动作都能展示。 教导队来了,直接列队立正站在力士营前方。 良久,在众黄巾力士目睹之下,六个教导队老兵挺胸抬头的目视前方一个个站的笔直,一动不动,莫说手动脚动了,连根头发丝都不带动一下。 见此,黄巾力士众人方知何为立正,何为一动不动,又何为令行禁止。 与此同时,很多黄巾力士也反应过来了,难怪挨了一顿打,很多黄巾力士自思,自己一群人,确实比不过涿州军。 这阴差阳错的,倒让一众黄巾力士明白了过来关羽打人不是什么下马威,只是他们做的不好而已。 涿州义军跟黄巾军的更多区别,周仓等人日后自能知晓。 第六百二十八章 酿酒 李孟羲这日找来匠人,准备酿酒。 军中粮草贵乏的现在,为何李孟羲偏偏还要浪费粮食酿酒? 这是因为,李孟羲深知技术研发的时间,动辄将以年月计,研发周期极其漫长,按涿州军近况,估计得等一年之后,粮食才能勉强殷实,可要等到一年之后再去酿酒,就耽误了一年研发时间。 试问,人生能有几个一年啊,耽误掉一年,何其可惜。 故,李孟羲觉得,生产跟攀升科技是两种互不干扰的科技线,生产可以等万事俱备才去生产,但科技研发任何时间都能进行。 李孟羲从全军找来了三十多个据说会酿酒的人,然后,一个个私下问酿酒技术相关。 问了一遍,匠人们大多吞吞吐吐不想说酿酒手艺。 李孟羲对此能够理解,在古代,技术毕竟是吃饭的本钱,匠人们把酿酒技术藏着掖着,容易理解。 只有三五人略说了一点酿酒相关。 一人道,“酿酒冬天不行,得夏天以后,野地里寻剌子草,剌子草加米麦活好,放坛子里封好,放半年,就能成酒。” 李孟羲不知剌子草到底是何物,他猜测,这种草可能带有某种酶,可以发酵粮食,从而酿酒。 又有人说,“天不冷了,活点白面,面放阴凉处,等面发酸有味儿,再取面就着高粱拌拌,再加水封坛。” 当李孟羲听到这个酿酒方法时,李孟羲就顿时想起,这个活面放阴凉处的方法,怎么跟做酵子一样? 所谓酵子,农村用来发面蒸馒头的酵母是也,李孟羲想到了小时候,奶奶会用玉米渗加了面活一些面块,然后放缸盖子上,然后也是把面块放在阴凉地方放着,然后也是,过一段时间,面块都长虫了…… 但是,很神奇,这些爬了白色小面虫的面块,拿来蒸馒头,馒头可以蒸的又白又软。 李孟羲倒是想起来了,酵母菌,酵母菌这玩意儿!酿酒的核心技术就是利用酵母菌发酵,将粮食中的淀粉转化为酒精。 而且,酵母菌可不仅能酿酒,还能蒸馒头,包包子! 一想到馒头,李孟羲便起了改革饮食方式的决心,馒头绝对好吃,比死面饼好吃的多的多! 汉末的烹饪技术还很不发达,一天天的都吃的啥,不是炖,就是炖,还是炖,要么就是煮,蒸的都少。 来汉末这么久,李孟羲都未吃过可口的东西。 偶然想起了酵子,李孟羲决定,得空看看酵子怎么做才好。 想来,酵子或者说酵母,不用发明的,酵母本身就普遍存在于自然界,只用活一些面团,然后温暖的地方放着,然后就等着酵母菌落到面团上繁殖起来就行。 幸好李孟羲是个农村人,幸好多少知晓点做酵母的方法,不然贸然来到这汉末,连个酵子都做不出来。 匠人说的酿酒方法,也会拿面团先做酵子再做酒,李孟羲了然,酵子在酿酒过程中,等于酒曲。 李孟羲觉得,这个酿酒方法,比前边那个用剌子草酿酒的方法靠谱的多。 还有一人,也说了酿酒方法。 那人小心翼翼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瓶子,瓶子里的东西据说是他祖传的,要酿酒,煮一锅稀米汤,然后把瓶子里的东西倒进去些,然后等几天,等米汤起了泡泡,就再准备半缸米麦,米汤倒进去,封坛放起。 李孟羲很好奇这个酿酒匠人所说的祖传的玩意儿是什么,他很有礼貌的问能不能拿来看一下。 就因他有礼貌,人家拒绝了,不太想让看。 若是李孟羲强制要求拿来,料想一个小小的匠人不敢推拒。 虽匠人不让看,李孟羲大致有了猜测。 据说,好多老饭馆据说有祖上传下来的上百年的老面头,这其中可能有噱头和夸张,但也有部分是真的,真有传了上百年的老面头。 是何等的面头宝贵至极值得小心翼翼的传了百年呢?是菌种,酵母菌种。 自然界中,酵母菌是一类极其庞大菌种,有超过百万种酵母菌种类。 这么多菌类之中,有的会产生毒素,有的怕冷,有的怕热,有的生存能力差,容易被杂菌杀死,有的怕酸,有的会怕碱。 并不是所有酵母菌都适合用来发酵食物的,而就算能用来制作食物的酵母菌中,有的发酵太慢,有的发酵之后,产生了很多酸涩的物质,面会很酸。 但是,在众多菌种中,有时会幸运的碰到一种发酵能力强,发酵快,发酵完之后面还不酸,反而甜丝丝的好菌种,这样的酵母菌种发酵的面整出的馒头,简直好吃极了。 于是,一块好面头,真的能蒸出非常好吃的馒头,且酵母菌可以不停的繁殖,只有菌种传递下去,一家饭馆,数代人都可以靠着一块面头发家致富了。 李孟羲怀疑,匠人手中那个小瓶子,就是跟老面头类似的东西,乃是一块优良的酵母菌种。 有好的酵母菌种,自然能酿出不错的酒。 查了查懂酿酒的匠人,统共有三十三人。 一圈问下来,匠人皆说需粮食,需一个能封口的坛子,看来这些匠人们酿酒的大致流程是大同小异的。 因军粮不多,又不能太浪费粮食,李孟羲只能一人给五斤粮食,只能拨百十斤粮食来酿酒。 问一众酒匠,何种粮食酿酒最好,匠人们意见并不统一,有说高粱好,有说黍子好,有说麦好,还有说大米好,连大麦都有人说好。 李孟羲想到了后世,酿酒多会用高粱和大米,这是为何?是到底因为高粱酿酒比较好,还是纯粹因为高粱便宜?不得而知。 对酿酒术知之不多的李孟羲,他同样不知匠人们酿酒技术的高下,思索片刻,李孟羲索性,把匠人们分成数组。 第一组数人,全用大米酿酒,第二组,就全用高粱,第三组,全用黍子,等等。 这样,因用的粮食数量都是一样的,都是五斤粮食,有了对照组,待数月之后酒酿成之后,第一就能对比得出,到底是用哪种粮食出酒率最高,酒口感最好。第二是,用同种粮食的一个组的人,谁的酿酒技术比较好,也能对比出来。 然后,待第一轮酒酿成之后,直接就能确定最适合酿酒的粮食,也同样可以选择酿酒技术最科学合理的那个匠人。 然后,就可以以酿酒技术最好的那个匠人的酿酒方法为基础,开始进一步改进。 这便是李孟羲攀升酿酒技术的计划,不必从头设计,根据汉代本有的酿酒技术,站在广大古代人民的肩膀上,再向上攀升。 李孟羲将粮食和陶罐发与一众酒匠,然后派人监视者匠人人劳作。 李孟羲倒不是怕有匠人贪那么几把粮食,几把粮食不算什么,但是要是因为粮食出了误差,将来核对出酒率时出了偏差,那就将整个实验数据毁了。 酿酒很麻烦,匠人们拿着陶罐认真的淘洗着,黍子高粱等粮食也淘洗了。 洗完还不算,有部分人找来说想找点热水,把罐子煮上一煮。 顿时,李孟羲就觉得,能想到高温沸煮杀菌的匠人,水平肯定比旁人高。 待煮了陶罐,有人又说,粮食也煮煮的好。 李孟羲便又学到了,酿酒的话,粮食得煮熟的吗?这是为何?难道说,粮食熟了,粮食的淀粉更容易被酵母菌消化掉吗? 一想,大抵应是如此,酵母菌是生物,人也是生物,人也一样,熟食更容易消化。 不懂酿酒术的李孟羲已经跟酒匠们学到了,酿酒得把罐子洗干净,还得拿水沸煮过,还得把粮食煮熟了。 从中,李孟羲总结出,酿酒时消毒极其重要,他还根据所知知识又加了一点,酿酒的水也最好取干净的水,水最好煮沸,不然也容易造成污染。 酒匠们按各自的方法把粮食装了坛封好,当然,也有的人竟然选择不封坛,只用了麻布把坛口封起,然后湖了黄泥。 之后,李孟羲又根据匠人们所说,找了一个阴凉干燥避光的屋子,将所有酒坛放进屋子放好。 最后一步,李孟羲将所有匠人的名字写下写在木板上,对应的酒坛挂上对应的匠人名字,李孟羲对一众匠人道,待酒成之时,择一酿酒酿的最好的人升任百夫长,再取上佳者十人,为什长,到时酒若酿的好,各有封赏。 李孟羲从来都说话算话,酒匠们听闻有赏,个个喜笑颜开。 在同一天,李孟羲下令,众酒匠统编一营,就为【酒】营,日后专做酿酒之事。 与此同时,李孟羲又特令人制作了一面绿色的【酒】字大旗,竖在藏酒屋外,酒旗风雪中飘扬着,昭示着义军后勤又加一营。 在城外练兵的关羽回来,听闻李孟羲在酿酒,特意找过来看看。 关羽也是好酒非常,酒还没酿好,关羽就惦记的不行。 整个酿酒计划,李孟羲只用了不到二百斤粮食,只用了这么一丢丢粮食来酿酒,这么一点粮食,用于研究技术足够,用于大量生产肯定不够,也就,不会浪费粮食。 第六百二十九章 酵母制作 酿酒忙完之后,李孟羲立刻又去弄了白面,然后他拿着一个木盆子照着印象中的活面方法,加水加面活了起来。 此时是在城主府中,关羽练兵回来得闲拿出春秋在读,见李孟羲忙着活面,关羽就笑问李孟羲是要做饭还是要捏面人玩。 李孟羲顿时无语的看向关羽,他心说,李某人又不是小孩儿,为何要捏面人玩。 “做酵子,蒸馒……蒸馍馍。”李孟羲道。 为何不说馒头而说馍馍,这是因为,一说馒头,关羽肯定好奇,会问为何要叫馒头,然后就得解释,馒头者,蛮人头也,乃是诸葛武侯伐南蛮时,为少生杀,乃以面捏蛮人头颅形状,内填以五畜之肉以祭祀亡灵。 关羽于是又问,谁人为诸葛武侯,这诸葛武侯,又为何要讨伐南蛮? 嚯,这下怎么解释?怎么解释诸葛武侯? 解释不了。 所以,馒头发明不出来了,馒头不能叫馒头,得叫馍馍。 关羽对馍馍好奇的很。 关羽收起竹简,详问究竟。 李孟羲便说,“馍馍乃面食也,关键在酵子。 有了酵子,拿酵子温水活面,然后面经揉作,使其劲道,再置一木盆静置。 这酵子有一奇特之处,酵子喜好呼吸,一呼吸,便将面团之内,变得尽是孔洞。 如此以来,面团就如丝瓜瓤一样,又松又软。 到此时,分面团以拳头大小,放木拍之上,置瓮,添水,加盖煮之,两刻之后,面熟也,馍馍成矣。 馍馍此吃食,松软可口,香甜柔糯。 比饼子好吃,也比锅盔好吃,也比胡饼好吃,比死面饼也好吃。” 李孟羲一下把军中所有面食饼子全说了一遍,连说不好吃,不如馍馍好吃,可见李孟羲对军中的吃食怨念有多大,全不好吃,都没馍馍好吃。 李孟羲口才可是很好的,馍馍而已,李孟羲一番描述,什么松软可口,香甜柔糯,直说的让关羽好奇不已,这馍馍到底是个怎样味道,会如此好吃? 这还不算完,李孟羲继续说到,“除可白蒸以外,还可加高粱面,做狐狸头馍馍。 还可以剁葱花加盐与芝麻面,做花卷馍馍。 亦可,面团里加槐花,荠荠菜,马食菜,莲菜,萝卜,做素包子。 亦可包诸肉类,做肉包子。 同样也可肉素同做。 还有,有灌汤包,有蟹黄包,有水煎包,好多奥。” 李孟羲说的自己都要流口水了,李孟羲说了一大堆,关羽怎能不信李孟羲又有好东西了。 在吃食一道,之前李孟羲做了饺子,可饺子本身是当做药材来做的,里边加了姜蒜茴香花椒等等,加太多东西了,以至于口感很差劲。 但馍馍不同了,这是李孟羲真的当食物准备做的东西。 时隔日久,李孟羲终于能给自己改善一下伙食了。 面团不大时间就活完了。 活完了面,将面团捏成小团放在一面干净木板上,木板上放了二十多个面团之后,李孟羲端着面板出去了。 现在气候不太适合做酵子的,天太冷,面团放外边,估计要冻的邦硬。 可是城里残破一片,又没有足够保温的房子,李孟羲便想到了火炕。 幸好之前为御寒把火炕先一步做出来了,保温的地方有了。 李孟羲到伤兵营中,此时的伤兵营,火炕已经超额了,火炕已经比伤兵多了,每一个伤兵都有地儿睡。 李孟羲找了一偏僻的帐篷,把帐篷里几个轻伤员赶到别处,把帐篷腾了出来。 然后,李孟羲就有了一个专门存放面团的帐篷。 将面放在火炕之上,火炕之上热乎乎的。 想来,只要保温良好,空气中游离的那些酵母菌落在面团上之后就会繁衍,等见到面团发酸变酸的时候,就说明面团已经能做酵子了。 把轻伤员赶到其他帐篷的原因就是,李孟羲怕人员活动造成杂菌污染。 一切都妥当了,李孟羲看着长长的火炕,再看着火炕上放着小小的木板,他觉得,那么大的火炕,就保温几个小小的面团。 可,纵是浪费,也必须腾出一个单独的帐篷来。 李孟羲思索一番,他想,有什么方法能提高一下火炕的利用率呢,又有什么别的需要保温呢? 李孟羲很快便想到了麦芽糖的制作,因就在一两天前,从外面接济了一伙百姓,百姓中几乎饿死的婴儿,麦芽糖派上了用场,因刚接触过麦芽糖,李孟羲这才能想起麦芽糖有关的事。 说来因为下雪了,天冷了,军中麦芽糖制作停顿了下来,而麦芽糖又是重要物资,军中有数名胃腹受创的重伤员不能吃饭,得靠易吸收的麦芽糖补充能量,入冬以来,李孟羲都把麦芽糖的事给忘了。 李孟羲立刻又去找到几个专门负责做麦芽糖的人,以前行军之时,做麦芽糖乃是行军生产,乃是在麦芽糖厢车上做的,现在驻扎了,不需再用麦芽糖车了,几个民夫把抽屉从厢车中抽出来,一个个抽屉放在火炕上放了满满的一炕仍未放完。 按照做麦芽糖的流程,民夫们依然是在抽屉了平撒了一些麦子,然后撒了些水,再盖上一层湿麻布,工序没问题,然而李孟羲发现了问题。 火炕这玩意儿很了不得的,火力旺盛的人睡火炕上能燥的流鼻血,以火炕的火力,水泼上去,不一会儿就得干。 同理,麦芽糖的抽屉要是放炕上,不一会儿撒的水都干了,麦子没了水,无法发芽。 来自后世的火炕对民夫们来说毕竟是新鲜事物,民夫们不了解火炕很正常。 麦芽糖生产方法得做出改变了,李孟羲令几个民夫找来厚的木板,然后木板叠起,再在上边放抽屉,同时李孟羲交代,要每隔一段时间往麦子上撒一次水。 有了保温技术,麦芽糖可以重启生产了。 与此同时,李孟羲放在火炕边沿的几个面团,也在适当的保温条件下开始等待着自然发酵,只要等到酵子做成功之后,馍就可以做了,包子也可以做了。 第六百三十章 造纸术 处身汉末,有些技术必须要研发出来,造纸术便是其一。 汉末的造纸术刚稳固了技术基础,但造纸技术还远未至成熟阶段,汉代的纸无论产量还是质量,远无法跟后来的唐宋相比。 而纸张又是如此重要,纸张乃是大兴教育和提高理政效率的重要工具。 造纸术的重要性在百术之首,其意义和重要性超过了所有军事技术。 所以,在忙完了酿酒术之后,这日,李孟羲又找来许多造纸匠人,准备开始造纸事宜。 汉代的造纸术,成熟的技术改进自蔡伦,记得历史课本上说,蔡伦用网树皮麻布等来造纸,大大降低了造纸的成本,使纸张得以普及开来。 问过一干匠人,匠人们的造纸方法,跟蔡伦纸的方法无甚区别,匠人们也都说用麻或者树皮破布来造纸。 收集了匠人们的方法,整理得造纸术流程大抵如下。 第一步,将生麻沉到塘底,泡个一年半载捞上来。 第二步,将泡好的麻拿铡刀铡碎,铡成碎末,然后放大瓮里煮,一煮便是好几天。 第三步,浆煮好之后,拿一个薄纱网,把浆滤一遍,只留下浆水,其他的杂物滤掉。 第四步,浆水倒入一个大槽里,再拿一个木框纱网去抄浆水,抄上一层浆水之后,就端起放一边,等晾干揭下来,就是纸了。 蔡伦纸的酿造流程李孟羲已了解清楚了,他大致明白了原理,造纸核心过程,其实就两步,第一步,把麻或者麻布或者树皮等植物的东西,打碎熬成浆,然后把浆弄薄薄一层,等着干了就成了纸。 原理如此,不难理解。 然而蔡伦纸的第一步程序,李孟羲就有些不明白了。 匠人们所说,得把生麻泡水塘里泡一年两年再捞出来。 这不是一个月半个月,是一年两年啊,工期长的过分。 李孟羲皱眉,问向一众匠人,“为何要把麻往池塘里泡?还得泡一年?少泡些时候不行吗?” “不能,泡的不够时候,麻就煮不烂,出不来浆。” “对!泡的时候越长越好。” …… 匠人们的意见一致,都说麻必须得泡水里。 李孟羲皱眉再问,“那……树皮呢?麻布呢?鱼网呢?也得泡水里?” 匠人们便笑了,“麻布不也是麻?鱼网不也是麻?也是得泡,树皮泡的还得时候长呢!” 好了,问完了,人家造纸匠人说,造纸的话,必须得把材料经年累月的泡到水里,不泡够时候,决计造不出纸。 李孟羲迷茫了,他想不通,为什么非要将麻往水里泡?其中原理是什么? 是要把麻泡软? 可也不对啊。 如果是把为了把麻泡软,那何不直接煮呢,要知,水一煮,煮的时间长了,什么植物结构都得煮成湖湖。 然而匠人说,不泡就没办法造浆。 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李孟羲,只好先草草的将造纸匠人们编在一起,成立了新的一营,然后发给匠人们一些生麻鱼网破布之类的,让匠人们自己个找地方沉塘去。 按匠人们的造纸流程,只要这些生麻鱼网破布之类的啊沉到水塘里,然后,一年两年之后,就可以造纸了。一年两年之后…… 李孟羲回到了城主府,坐在门槛上,看着院子里的纷扬的雪发呆。 小砖回来了,到了中午了,学堂下课了。 小砖一回来,看见哥哥坐在门槛上,小砖欢快的跑过来,也坐在门槛上,挨着李孟羲坐下。 然后,小砖开心的说着上午学的东西,哇啦啦的说了一大堆。 突然,小砖停下了。 小砖身体前倾,侧过头,盯着李孟羲看了一会儿,“哥哥。” “嗯?”李孟羲看了过来。 “哥哥,你是不是不开心吗?”小砖问。 “没有啊?”李孟羲奇怪。 “那你为什么,就这样。”小砖学着李孟羲,做了一个皱眉的样子。 小砖学的可像了,一下就把李孟羲逗笑了。 “哈哈!”李孟羲抬手摸了摸弟弟的小脑袋,“哥哥在想事呢,好郁闷奥。” 李孟羲说是在想事情,小砖便一副懂了的样子。 “那哥哥,你在想什么吗?”小砖过来抱着李孟羲的胳膊,奶声奶气的问。 “哥哥在想,为什么造纸的时候,要把麻往水里泡呢?”说着,李孟羲笑笑,捏捏弟弟的脸,“你说,为什么?为什么要泡水?” 小砖认真的想了想,“是洗澡吗?” “哈哈,不是洗澡。”李孟羲乐了。 “那,是不是要喂鱼吗?” “也不是。”李孟羲依然摇头。 麻泡到水里,跟喂鱼没关系,肯定没关系?难道说,麻之所以泡水里,是因为池塘里的鱼把麻的皮吃了,然后麻才容易熬成浆? 怎么可能是这样,先不说鱼吃麻不吃,就算鱼真吃麻皮,那何不直接手工把皮扒了,何必靠鱼。 跟鱼没关系,麻也好,树皮也好,泡水里,肯定不是为了让鱼去吃。麻和树皮不在鱼的食谱之中。 几乎没有动物会以麻和树皮为食,除非细菌真菌等微生物才会吞噬树皮里的微生物。 突然一下,李孟羲灵感便立时来了。 微生物! 难道说,麻往池塘泡,是因为微生物吗?是因为微生物把麻这类植物的某些物质分解掉了吗?然后,某些物质分解了之后,麻也好树皮也好,才能熬成浆? 一想,极有可能! 李孟羲嚯的起身,朝外走去。 “哥哥,你zhua,俺也去!” 李孟羲停下了,他笑着看着弟弟,“走,小砖,咱去看看,水到底能不能把麻吃了。” 弟弟跟了上来,李孟羲拉起弟弟的小手往外走。 低头看着自己的小弟弟,李孟羲眼中异彩连连。 话说,小孩子的想象力真是天马行空啊,麻往水里放,问弟弟这是为何,弟弟说,喂鱼的。 笑了,但凡是个略微大点的孩子,就决计不会这么想。 然而,这竟是接近真相的答桉,把麻往水里放,竟然真是为了让水里放东西把麻“吃”了。 弟弟天真可爱,想问题的思路很简单,把麻放进水里,这个问题对小砖来说,就是把东西放水里。 以小砖天真的想法,东西放水里,是要洗澡的。 可李孟羲说,不是洗澡。 小砖便想,不是洗澡,那放水里,是喂鱼吃的。 看似天真幼稚,然而小砖想的却是最合理的可能。 往水里放东西,要么就是为了清洁,要么就是钓鱼或者喂鱼之类让鱼吃的情况。 最合理的可能只有此两种。 所以,真理就包含在最简单最直接的感觉之内。 把麻和树皮放水里,既然不是为了清洁,那就是为了喂鱼。鱼既然不吃树皮,那就是喂其他东西。 古人不知什么东西才会吃树皮,李孟羲知道,是微生物,微生物的分解作用。 大雪天,渴求一个答桉的李孟羲,拉着弟弟步履匆匆的去找造纸匠人们。 可造纸匠人们已经派出了,也不知匠人们跑去哪里了,一个人没有。 李孟羲只能直接召集人手四处寻找。 不久,有士卒来报,说找到了一人。 李孟羲便匆匆找了过去。 找到的造纸匠人,竟然是在巨鹿城里,巨鹿城东南角,那里是有一个大粪坑的。 李孟羲就在粪坑那里见到了一个造纸匠人。 不知为何,李孟羲到来时,造纸匠人竟然有些遮遮掩掩又心虚又像被撞破了秘密的尴尬模样。 李孟羲急求答桉,见了人,他立刻问,“某方才想起一事,都说将树皮生麻沉于塘底,可若是将生麻沉于臭水沟里,或者粪坑里,能不能更快成纸?能是不能?” 造纸匠人尴尬的搓着双手,嘿嘿直笑,“能!确是如此,麻放臭水沟里沤着,三两月时间就能沤烂,麻沤烂了便能做纸。” 心中的猜测得到了确定,李孟羲开心的笑了。 果然如此,是微生物啊,把树皮生麻沉塘,是利用了水里的微生物的分解作用。 同理,既然是要利用微生物,那何不将麻丢到臭水沟里,甚至粪坑里呢? 要知道,河水里虽然有微生物,但是河水毕竟干净,微生物数量不多。 可臭水沟,简直了,微生物简直太多了,要是粪坑里,微生物就更是多的可怕了。 于是,将生麻,树皮等植物材料,放臭水沟里,处理效率十倍于沉塘。 再说为何有些造纸匠人知道生麻沉臭水沟的方法,缺不跟李孟羲说呢? 这是因为,密技不外传也。 有时,不传之密不过就那回事。 寻常人造纸,将麻沉塘,可是有部分匠人发现在臭水沟沤麻更好,有了这个更好的处理生麻的方法,造纸的成本比别人低了数倍,很能赚钱,于是,这部分人便把这个极有价值的方法秘密藏了下来,只传给自家人。 秘密就那么点儿,只是生麻沉塘变成生麻沉沟而已,然而就是这么一点秘密,就足以让一家造纸人家数带人都过的殷实富足。 这就是没什么,明明有造纸匠人知道沉沟沤麻,却偏偏不说装湖涂,只说将麻沉塘这个早已白之大众的方法,匠人们私藏秘密而已。 李孟羲在粪坑边截住造纸匠人时,造纸匠人为何尴尬又遮遮掩掩,真相也在这里。 李孟羲是直接撞到了造纸的不传技艺,造纸匠人因而遮遮掩掩。 当李孟羲又一口道出沤麻法之后,匠人因何尴尬,不难明白。 得知了答桉的李孟羲,带着弟弟回了城主府,匆匆将刚想明白的造纸术原理写下。 李孟羲提笔唰唰写着,小砖就爬李孟羲背上看着。 小砖不识几个字,李孟羲写完,小砖好奇的问,“哥哥,你写的什么吗。” 弟弟可是帮了大忙的,李孟羲很开心,“来,小砖。”李孟羲把弟弟从背后拉到前边,亲昵的抱在了怀里。 李孟羲就跟弟弟讲了起来。 “造纸的时候,为什么要把麻沉到塘里呢?” “不是洗澡。是让水里的东西吃的。” “不是鱼,鱼不吃麻,是一种非常小的,叫做微生物的东西。” “这种小东西,比灰尘还小,人是看不见的。就是这种细菌,把麻里的东西吃了。” “然后,等细菌把麻里东西吃了后,麻放到水里煮,才能把麻煮成浆。” 李孟羲很有耐心的教弟弟自然科学知识。 稀奇古怪的知识讲完,弟弟好奇的问这问那,弟弟问细菌为什么叫细菌,比灰还小,那人看不见咋办,等等问题。 到最后,弟弟问,“那哥哥,为什么得细菌把东西吃了,麻才能煮成浆,那不吃就煮不成吗?”弟弟瞪大着眼睛好奇的问。 “额,应是这样的。细菌把麻里有些东西吃了,剩下的东西才能煮浆。” 小砖并不满足于此,小砖疑惑更深了,他皱起眉头,“那哥哥,那细菌吃的是什么啊?为什么剩下的才能煮浆吗?” “额……”这一下,把李孟羲给问住了。 对啊,麻里边到底是什么,阻止了麻被煮成浆?非要利用微生物将这一部分物质分解了,剩下的才能造纸。 这微生物吃的一部分是什么?剩下的肯定是纸的部分。 李孟羲陷入了沉思。 一旁,弟弟也想了一会儿,“哥哥,那咱们不让细菌吃咱们东西,咱们自己把东西拿出来,自己煮浆,不让细菌吃,咱不让他吃。” 弟弟小气的,他肯定误解了什么,他肯定把细菌当成偷吃家里鸡食的鸟雀了,不想让细菌吃麻里的东西。 李孟羲不由又笑了,笑完,李孟羲沉思起来,(对奥……麻里边,树皮里边,阻碍成浆的是什么?如果不利用微生物,有没有别的方法除掉这一部分物质?) (后世造纸工业中,应该也没有利用微生物的,而是化学药品。) (是什么?造纸属于科技水平不需太高的产业,用不到太复杂太高级的化学药品,化工产业用到的关键化学药品,会是什么?酸?碱?盐?油脂?) 李孟羲隐约触碰到了什么东西。 眉头紧皱着,李孟羲提笔,写下补录。 【树皮生麻等物中,共有一物,此物阻扰制浆形成。 此物为何,不知。 除此物之法,除利用微生物,当另有方法,用化工药剂。工业造纸,似乎不用微生物。 造纸为低技技术,既是低技技术,就不需高级复杂化工药品。 既只需低级化工药品,低级化工,酸,碱,盐,油脂,金属,还有,何物? 思汉时工技,酸应有,绿矾油是也,碱可以草木灰,石灰水,盐有,油脂易得,各类金属,易得。或可一试。】 写完,李孟羲长舒一口气。 转头看,弟弟小砖在一边安静的玩着手指。 李孟羲面带笑意看着弟弟看了良久,“小砖,你觉得,为什么麻里有种东西让细菌吃了才能煮浆,细菌不把他吃了,就煮不了浆了?” “不让细菌吃!不让他吃咱们东西!”弟弟撅着嘴吧,很不开心。 李孟羲哭笑不得,“好好,不让细菌吃。那咱们把麻里这个东西拿出来,麻就能成浆了,不拿出来,麻就成不了浆,哥哥想不明白,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你帮哥哥想想。” 小砖扣着手指头,想啊想。 什么东西,有他煮不了浆,没他才能煮浆。 小砖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浆,在李孟羲这里,可以是纸浆,可以是水泥浆,可以是药浆,然而,在小砖这里,浆就是面浆啊,米浆啊,吃的。 小砖想啊想,想到底是啥,有他煮不了浆,没了才能煮浆呢。 终于,小砖想到了。 “是鸡蛋吗哥哥,鸡蛋打开能煮鸡蛋面浆吗,不打开,就煮不了浆,是不是?” 正在深思的李孟羲,愕然转头看向小砖。李孟羲愣了良久,然后缓缓笑了。 明白了,是鸡蛋,就是鸡蛋。小砖说的队! 如果说造纸用的是麻里的纸浆物质的话,那干扰麻被煮成浆的东西,就是等同于蛋壳啊,就是这种类似蛋壳的东西把纸浆材料限制住了,纸浆材料出不来,才不能成浆的。 鸡蛋,鸡蛋壳…… 难道说,造纸的纸浆用的是植物细胞里的东西吗?微生物的作用,是把植物细胞壁分解了? 可是,似乎不对啊,造纸用的应该是植物纤维,纸的最基础组成部分是纤维。 那么,麻里边锁住植物纤维的成分,就是影响造纸成浆的成分。 这个把植物纤维锁在一起的玩意儿,能被微生物分解掉的玩意儿,是什么? 李孟羲又想不通了,他皱着眉头,在造纸术上又补写了些内容。 【纸张构成乃是植物纤维。 生麻与树皮中,含有锁住植物纤维的成分。 只有除去这一类成分,植物纤维才能散开,才能被煮成浆。 去除此类成分,是造纸术核心关键,也是利用其他更宽泛的植物性原料造纸的关键,如竹,木,麦秸,树干,等等材料。】 植物纤维,是什么东西把植物纤维锁住了,只要能弄明白怎么去除这一部分物质,李孟羲知道,肯定能让造纸术取得划纪元的突破。 到时,拿麦秸都能日产千吨的纸,不必再局限于麻和树皮了。 可是,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又怎么去除?李孟羲不能得解。 长舒了一口气,李孟羲抬头看向自己的弟弟,李孟羲越看越是满意,自己弟弟很聪明的奥,又或者说,小孩子拘泥于经验与规则的天马行空的思路,更接近于科学思维。 就比如破解象形文字,小砖就能看出来文字像什么事物,其他小朋友也能联想的到,而大人,一堆读书人们,一个象形文字都破解不了。 曾经教弟弟学字时,李孟羲就发现小孩子的思维方式更容易破解象形文字,现在又是如此,李孟羲神奇的发现,小孩子思考问题的想象力,简直有超乎一般的直指真相的直觉。 拿起造纸术,认真看了一遍,李孟羲再看了看弟弟,李孟羲有了一个绝妙想法。 “小砖,造纸的时候,要把麻剁碎了,一直煮,煮好多天才行。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非要煮好多天?” 小砖依然心不在焉的玩着手,“是煮不熟吗?得多煮煮?”小砖瞪着天真的大眼睛随口就是说到。 李孟羲表情复杂的看着尚还年幼的弟弟,他心呼卧槽,沃日,日了狗了。 好一个煮不熟。 麻又不是鸡蛋,怎么会煮不熟。 然而,这又是真相。 跟牛肉一样,跟粥一样。 为什么粥煮一会儿就行,牛肉得煮半天,牛肉煮不熟啊。 同理,李孟羲明白煮纸浆为什么要一连煮好多天了。 煮不熟啊,跟牛肉得煮很久的原理一样。 那么,牛肉不容易煮熟,想快些煮好,可以提高温度,提高温度的方法,高压锅…… 李孟羲目光闪动,他脑海中思路飞转。 (是了,造纸得加一个高温高压环境,普通的沸煮方法,得煮几天,做个大的高压锅,煮纸浆半天就好,还省柴,还能让纸浆分解的更彻底。 汉代造纸缺少高温高压过程,说不定这就是现代造纸跟古代造纸的一个决定性差别…… 说不定高压锅做出来,高温高压环境下,能有更重大的发现也说不定……高温高压下造纸,乃是整个古代造纸技术所未曾触及的领域,说不定,造纸术重大变革,就在这个古人所未涉足的条件下……) 李孟羲瞬间决定了,要造高压锅,就还按匠人们的造纸方法,把生麻放进高压锅里,极高温高压条件下,煮一下试试。 李孟羲隐约觉得,自己抓到了造纸术一个重要技术关键点,他都有些心潮澎湃了。 良久后,李孟羲转头看向自己年幼的小弟弟。 这孩子,才三五岁啊。 为什么,一个三五岁普普通通的小孩子,每每思考问题,思路总是与常理不同,可为什么,每每很幼稚的思路,竟总是真相。 难道,科学就来源于最朴素的想象力?难道,想象力这东西,真是最宝贵的财富不成? 李孟羲不知答桉。 李孟羲知道,想及匠人们为何要煮碎麻一煮要煮几天,李孟羲知道,自己一瞬间想到的,为什么要煮几天肯定是因为煮一天不够,这是经验,这是对行为模式的了解和逻辑的分析,然而,这无关真理,李孟羲知道,自己绝想不到“煮不熟”这个直扑天真的答桉。 同理,生麻沉塘底,李孟羲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会想到把麻丢塘里,是让鱼吃的,是让微生物吃的。 李孟羲只能沉默,他明白,自己的想象力,早已经没有了。 而弟弟。 李孟羲看向弟弟。 弟弟说饿了,想吃饭。 李孟羲开心的笑了。 第六百三十一章 造纸术(二) 李孟羲认为造纸术的重大突破就在不远,连在吃饭的时候,李孟羲都在兴奋的与关羽谈及造纸术相关。 李孟羲道,“造纸一术,乃文华大事,蔡伦因造纸名传于事,改进造纸术乃胜举,关将军何不与某同力为之? 若造纸能成,我等留名青史,只是易事!” 关羽停下快子,抚须哈哈笑道,“那好!何时造纸?某也来帮手。” 李孟羲成功把关羽拉进来了。 之后,李孟羲略把造纸遇到的问题说了一下。 “造纸乃是,将生麻树皮等草本,沉塘经年之后,再铡碎煮浆抄网晾干之后而成纸。” “生麻等因何沉塘?盖水中有水虫等微物,水虫可食草本之中某些物什,此等物什一除,生麻树皮经一煮,方可成浆。 由此,生麻沉于泥沟粪坑等处更好,因泥沟粪坑等处,微物更多。” “成纸之基材,乃纤维也,纤维者,细微如蚕丝,长如发丝之物。 生麻等草本,煮出纤维,纤维方可成纸。 可草本中共有另一物,此物不除,纤维难出。 造纸关键,便在除此锁住纤维之物什。 若能设法除去此物,则麦秸可成纸,野草可成纸,竹藤木叶皆可成纸,不必需树皮生麻等物,耗用少矣。且杂物若能除尽,则成纸材质更韧,到时,日产纸必能日千万斤之巨。” “可惜,”李孟羲叹气,“某不能知,此锁住草本纤维者,到底是何物。” 李孟羲说了一堆,纤维微物什么的,让关羽听得眉头直皱的同时,关羽同时也十分清楚的听懂了造纸的关键。 造纸的关键便是,将草木树皮生麻等草本中的纤维煮出来,然后成浆抄网晾干,纸就成了。 造纸原来如此简单,关羽恍然大悟。 随后,关羽便陷入了沉思,草本纤维这东西,乃纸张基材,而草本之中,却另有一物锁住了草本纤维,使之不能散出来,不能成浆。 那么,此锁住草本纤维的会是什么? 关羽饭也不吃了,捻着胡须眉头紧皱着思索着。 良久。 关羽抬起了头,“莫不是,胶?” 李孟羲愣了下,“什么胶?” “树胶。”关羽答。 “树胶?”李孟羲瞪大着眼睛,依然茫然着。 “对,”关羽点了点头,“树胶。椿树桃树松树杨树等,树皮下皆会流胶。” 李孟羲眉头微皱,他想了一下,的确是的,桃树有很多桃树胶,椿树也是有很多胶,松树农村不常见,未曾观察过,但,杨树? “杨树也有胶?”李孟羲疑惑的看着关羽。 “是有。”关羽很确定的点了点头,“天热之时,杨树胶会从树枝跟上流出来,虽杨树出胶不如椿树,但有。” 李孟羲恍然,原来杨树也是有胶的。 照关羽说,这么多树都有胶,以此类推,难道,树木类的东西,都含有类似桃胶椿胶之类的胶吗?难道,锁住植物纤维的,也就是因为这些胶吗? 一想,有可能。 植物纤维,乃是类似头发形状的一类东西,那么,将无数个头发锁住,聚合成树皮树叶草之类的形状,说是胶水很合理。 再者,植物胶也属于营养物质,且怎么看都属于植物中最富含营养的一部分,所以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生麻沉塘之后再去煮,容易煮成浆。这是因为植物中的胶质类远比纤维类营养丰富,胶质中营养物质所占百分比很高,一克胶质,几乎一克都是营养物质,而纤维,一克纤维,只有不到十分之一是容易被微生物利用的营养物质。 生麻沉塘泡水之后,胶质几乎被微生物吞噬完了,而纤维留下了,等于是一个生物除杂过程,所以造纸术有生麻沉塘的过程。 想来想去,李孟羲觉得极合理。 其一,胶是比较好的聚合物质,植物纤维是被胶质聚到一起的,合理。 其二,几乎所有树木草类等草本中,都有胶,植物纤维是被植物胶质聚合到一起的,合理。 其三,植物胶质是富含营养物质的东西,所以沉塘之时,富含营养物质的胶很容易被微生物吃掉,合理。 有多个方面可作为论据,李孟羲觉得,造纸过程中要除去的东西,极有可能,就是胶。 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既然可能是胶,那下一步问题便简单了,直接去找除胶的方法。 不用拿生麻树皮来试,直接找高纯度的胶,找来椿树桃树的胶,然后试试看,加水泡,用的冷水泡,热水泡,再热水煮,然后加点酸再煮,酸没有就用醋,醋酸也是酸,然后再用碱液,用石灰水煮,用草木灰煮,再加各类盐,加食盐煮。 然后加油脂煮。 不行再加淀粉,也就是面粉。 低级的化合物,不就酸碱盐这些。 管他什么酸碱盐,全试一遍,应该很容易能试出能溶解胶的物质。 到底是酸,是碱,是盐,一试便知。 当李孟羲又说起得做个高压锅,好用来煮纸浆。 关羽好奇问,何为高压锅,又为何要做高压锅。 李孟羲草草讲了一些之后,也不管关羽听懂还是没听懂,李孟羲随口说了一句,“高压锅,还不是很好造。” 不好造关羽也给不了建议了,高压锅这玩意儿,关羽都不知道高压锅到底是个啥。 李孟羲很清楚,高压锅技术难度不高,他有此判断的依据是,汉末就已经有高压锅的技术,证据是,在中山靖王刘胜,也就是刘备他祖上的墓里,刘备祖上的墓被人挖了,墓里出土过高压锅的实物。 刘胜墓里有高压锅,这说明,在汉末的技术条件下,做高压锅不至于太难做。 想来也是,高压锅能有多难?不过是一个厚实的铁锅,加一个能密封的盖子,盖子上,再开一个小的洞以排压放气。 结构很简单。 厚实的铁锅不难造,锅盖不难造,锅盖上钻一个小洞也不难,难的只在密封,难点在如何制造一个不漏气的相互契合的锅和盖。 如果密封难度大,不容易造,也无妨,可以用融化的铅甚至融化铁汁往锅沿上浇一圈,做一次性的密封也行。 反正现在是要探究造纸技术,生产问题可以日后解决,高压锅密封问题也可以日后解决。 如果日后也解决不了问题,那也无妨,中山靖王刘胜,乃是两三百年前的人,两三百年前,大汉就有匠人能制造高压锅,若军中匠人实在无法解决密封问题,那直接去洛阳直接寻找厉害的高手匠人,问题也解决了。 就算到洛阳找匠人也无法解决问题,那其实并不太影响生产。 一个巨型的十几米高的高压锅,一次可以煮十几吨重的纸浆,一次煮的纸浆可以够一个月的生产,那么,密封解决不了,直接把锅和盖子用铁水浇死,煮一锅,就砸一次盖子,这样虽然会略增加些成本,但根本不影响生产。 密封问题,没那么难解决,高压锅于是不难生产。 第六百三十二章 炼铁(一) 造纸一事干系重大,不仅李孟羲认为越快突破造纸术的难题越好,关羽一介武夫,对造纸的事也无比上心。 刚吃罢午饭,李孟羲送弟弟小砖去上课,回来之后,李孟羲和关羽一起讨论了一番,明确分工。 李孟羲去召集匠人去了。 军中匠作诸事,唯李孟羲最熟。 关羽则去找铁器去了。 做高压锅,自然得打铁,自然得找足够的铁料。 李孟羲去找匠人,直接找到铁匠们所在,然后一声招呼,一大堆强壮的铁匠跟来了。 打铁需要什么,李孟羲知道一些,但知晓的并不完全,所以他还是认真的向铁匠们问询求教。 铁匠们说,得铁砧,打铁的锤子,火钳子,锤孔的凿子,打磨的挫子,风箱,冶铁炉子,一堆。 李孟羲顿时就挠头。 铁砧,军中也没有啊。 “打铁的锤子,你们谁有?”李孟羲问一众匠人。 李孟羲本以为,匠人们都两手空空,打铁工具早遗落了呢,准备是去木匠营去借几个小锤子将就用着。 结果,相当一部分匠人说,锤子帐篷里放着呢,回去取来。 李孟羲这时才知道,敢情兵荒马乱的,就是当了流民,匠人们也会把吃饭的工具好好带着的。 打铁锤这样死沉的玩意儿,哪怕当了黄巾,当了流民,这些铁匠依然好好的把铁锤藏着。 打铁锤子不缺了。 还有火钳子,这东西是夹着铁胚的固定工具,是重要的辅助工具,火钳子也不缺。 锤孔的凿子不缺,打磨的挫刀也有。 风箱,这玩意儿李孟羲确定全军没一架风箱。 风箱虽没有,但军中有众多木匠,木料也不缺,做风箱不难,一天就能做一个出来。 唯独冶铁炉子和铁砧,这两种不好解决。 但只用略推理一下,大汉冶铁技术极其发达和普及,天下各处都有官府的冶铁作坊,巨鹿城又为巨鹿郡首府,都不用猜,巨鹿城内肯定有冶铁炉子和铁砧等物,不是可能,而是肯定会有。 李孟羲便又回想巨鹿城中布局,可想来想去,哪里有铁器作坊?哪里是? 难道是没有摸清楚的缘故。 带着疑惑,李孟羲便着人去找铁器作坊和铁砧。 很快,负责去寻找的士卒回来了,说找到了。 李孟羲到地一看,他人有些傻了,冶铁作坊和炼铁炉,竟然都被毁了,一堆废墟,和其他废墟别无不同。 在铁器作坊原址看了一圈,果然,李孟羲看到了成片的地基,和普通的民居大小纷杂不同,铁器作坊工坊的地基,很规整整齐,看起来倒像是官府用地。 到底哪个缺心眼的把炼铁坊砸了,把炼铁炉也砸了。 在炼铁炉旧址,李孟羲分明看到了一地的烧得发红的碎陶土,满地都是。 残破的炼铁高炉基座很大,大的跟工厂的烟囱一般,二十个人怕都合抱不过来,可想而知,炼铁高炉完好的时候该有多大。 可现在,全他喵的毁了。 李孟羲大概能猜到为什么炼铁炉子会毁了,城中的建筑差不多全都被毁了,这大概是张角守巨鹿城时,城急之时,没有守城材料,黄巾军把炼铁炉砸了,运土方去守城。 城的确是守住了,可城中变得破败一片。 没有了炼铁炉,只能再搭了。 关于汉的冶铁工艺,历史课本上有讲,说汉代发明了高炉冶铁技术,铁的产量得以大量提高。 李孟羲打量着面前残破的巨大炉子,他心知面前的这个破炉子就是传说中的高炉。 问一众铁匠可有人会搭炉子,幸好有人掌握了搭高炉的方法。 以军中现在状况,没有稳定的铁矿石来源,短期内没有大量炼制铁器的可能,所以,只一个小小的用来研究技术的小炉子就够了,不用搭太大的。 李孟羲发现炼铁坊旧址这一片,废墟下的地面很平整很瓷实,便决定炼铁炉就建在铁坊旧址。 铁匠们留下忙碌了,准备把满地的废墟搬开腾出些空地。 李孟羲又去找了建造队的匠人,建造队的匠人提着铁锹锄头木桶,担着水,过来帮忙了。 在一众匠人们忙着建造冶铁炉子的时候,李孟羲则在忙碌匠人们的后勤事宜。 要在炼铁坊建一个小的临时的炼铁工坊,炼铁工坊那里又没有房屋,天又下着雪,盖房子又需要砖土木料,便只能草草的调了一些布匹,让妇孺营的妇人们临时缝制一面巨大的麻布棚顶用作工棚之用。 当匠人们艰难的挖了黄泥,又用黄泥垒了一人半高的小炼铁炉,又拿柴火把炼铁炉烧干,这一通忙碌完之后,已是临近晚上了。 关羽把军中能找到铁器,诸如断刀断枪,一些磨损严重的箭头之类的,全都搬了过来,满满的数大筐铁器。 不久,天黑了。 忙了整日,炼铁的准备工作都还未做好。 翌日,为腊月十八日。 第二天,炼铁炉做成。 偏偏此时,有一个匠人跑过来跟李孟羲说,需要闷木炭。 李孟羲当时差一点就暴躁了,心说要木炭你不昨日早说,昨日说了便一并准备了,何必再耽误一日。 李孟羲生生忍住了,冷静下来之后,李孟羲反而奖赏了这个提意见的匠人。 匠人昨日不说木炭的事,不是匠人的失职,反而,今日匠人来提及木炭,反而是匠人建议有功。 匠人主动来找,也是因为军中激赏机制的关系,军中匠人都知,但凡能提一个有用意见,就能得赏,故而匠人专门找来了。 至于为何昨日没人提木炭的事,可能是,昨日匠人们一时未注意,以为有木炭,结果今日一看,没有炭,所以才在今日提出来。 炼铁需要木炭,其中原理李孟羲大致知晓,木炭的燃烧温度比木柴高一些,更容易融化铁矿石,所以要用木炭。 让李孟羲好奇的是,木匠们是如何做碳的。 见匠人做碳的过程,乃是得用黄泥先湖一个巨大的坟,李孟羲所认为的坟,实则是一个炭窑。 炭窑建造过程中,李孟羲见到了好多熟悉的建筑技术,比如拱形,比如模具塑形。 炭窑建城拱形的,目的就是为了提高强度,拱形的不易坍塌。 李孟羲最好奇的烧炭部分,匠人们是先往窑里塞了半窑的干柴,然后,点火燃烧,当满窑的柴烧起来的时候,拿泥把窑口封了。 李孟羲顿时疑惑,窑这么一封,窑里等一段时间就没有氧了,火用不了多久不就灭了? 然后很快,疑惑了没多久,李孟羲恍然大悟。 难怪匠人们口中,有人说闷炭,这烧炭的原理,原来是在高温高压无氧的环境下,把木头变成炭的。 所以,先在窑里把柴点起,烧个半透的时候,再把凿口一封,然后,窑里残存的氧气会再继续燃烧一段时间,又因为,窑口已经封了,窑里的火仍在继续烧着,这就造成了,窑内的温度极速上升,窑内的空气极速膨胀,瞬间,窑内就变成了高温高压又隔绝空气的极端环境。 据说,钻石就是碳在极高温高压隔氧的环境下形成的。 木头变成木炭的原理,竟然跟钻石形成的原理类似,都是高温高压发生的变化,没有氧气,高温再加氧气,炭就直接烧成灰了。 所以,烧炭实则为闷炭。 这个闷字,就是无燃烧,高的温度,高的压强。 李孟羲懂了闷炭的原理,原来如此。 第六百三十三章 炼铁(二) 闷炭花了半日之久,在闷炭期间,木匠们把风箱也做好了,做风箱的过程中,因为木匠们说缺鸡毛,李孟羲直接很奢侈的特意杀了好几只鸡拔毛来用。 很神奇,风箱竟然需要鸡毛,按木匠们的说法,不粘鸡毛,就送不了风。 风箱结构简单,李孟羲里外看了通透,他又试着拉了几下,他发现,风箱的结构既像压水井,又像活塞。 说像压水井是因为,风箱往外拉的时候,风往里进,活塞上的鸡毛被气流吹的收起;当风箱往里送风时,气流方向变了,鸡毛平着展开了。 这跟压水井的原理一样,压水井往下按的时候,井的活塞垫片张开,当活塞压到井下边的时候,再往上提,垫片又压紧,刚好把活塞密封。 下压的时候,活塞开口,上提的时候,活塞压紧,这就是压水井为何能不停提水的道理。 李孟羲看明白了,原来风箱之所以要用鸡毛,鸡毛乃是跟压水井活塞垫片一样的作用,往外拉,鸡毛竖起,让气流容易进风箱,往里推,鸡毛展平,将风箱匣子密封了,气流不容易泄露。 风箱也好,压水井也好,原理是阀门,进出,开合。 李孟羲见识了真正的风箱,并想懂了风箱的原理,他将风箱结构并风箱原理画了下来记在了白绢布上,有关风箱的最后一句,李孟羲记到,【风箱,压水井,之中原理等同,乃阀门也。 充气筒也是风箱原理。】 于最后一句,李孟羲略提了一下打气筒,李孟羲此时还不知道,就是因为随意记录的这一句,日后将因此诞生一项重要守城水战军备。 那是后话了。 炭烧好了,匠人们拿着大锤子把窑砸开,准备开窑取炭。 边上,李孟羲好奇的踮脚往窑室里看,他好奇炭,木柴被烧成了炭,炭出窑时,会是何种模样。 开窑之后,晾了许久,待窑里凉了,经验丰富的匠人们提着筐进窑捡炭。 李孟羲太过好奇了,他凑上去看,凑的很近,恨不得钻进去。 捡炭的匠人碰了一鼻子黑提着满满一筐炭出来,看李孟羲凑边上伸头看,匠人露牙嘿嘿一笑,伸手从筐里捡了一根炭递给李孟羲。 那情景,有些奇妙,就像大人赶集回来,把买的米糕拿给自家小孩儿一样。 李孟羲可是军师来的,位高权重的不行,可同样,任谁看,他都是个小孩子,极高的权柄,与极年幼的年龄,两下一凑,违和感满满。 李孟羲拿着长长的木炭,好奇的把木炭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木炭刚出窑,手感热乎乎的,很舒服。 这根木炭的外表是一根树枝,闷成了炭,树枝还是完整的树枝模样。 卡察。 李孟羲稍一用力,就把一根炭掰断了,炭掰开之后,李孟羲惊奇的发现,里边也是黑的,也变成了炭。 一根木头,从里到外,全成了炭。 匠人看李孟羲把玩着木炭不亦乐乎的样子,笑着问道,“军师,这炭还成吧?” “成!很好!”李孟羲不假思索的赞到。 李孟羲根本不熟悉木炭,炭烧得好不好,他其实一点都不懂,但,何须吝啬一两句夸奖。 木炭有了,半窑柴,烧了十一大筐子炭,到底是用了多少斤柴,烧出了多少斤炭,成炭率又是多少,没统计,没来得及算。 李孟羲看着大筐大筐的木炭,他略做思索,想了一下,从腰间抽出白绢,抽出竹筒里的毛笔,随手又记录下一条,【高温高压可成木炭。极高温极高压亦是钻石形成条件。 能做高压锅,可人造高温高压环境,那是否,钻石此物,可试做而出? 做极巨大极厚实之高压锅,加极高温度,极高压强,是否可制钻石? 若不计工本,不计效率,尽天下人力物力,做山一般巨大的高压锅,是否,能硬堆到钻石所需的极端高温高压条件? 】 李孟羲对钻石形成原理,只知一个高温高压,但到底是多高温度,多高压强,他不能知晓。 汉末能否少量人工制造钻石,未知,将待日后一试。 木炭也有了,炼铁所需的所有准备,炼铁高炉,木炭,风箱,铁器,全都准备充足了。 然后,匠人们把风箱装上之后,各类断刀破枪之类的铁器和木炭一块填到高炉里,上边放铁,下边放半炉木炭,然后从下边点火。 点火之后,便有一强壮匠人呼哧呼哧的拉风箱往里边送风,李孟羲看着都感觉累。 此时,看匠人拉风箱拉的实在艰难,李孟羲便又有了思路,他伸手朝腰间摸去。 关羽背着手就站在李孟羲身后,李孟羲收手拿笔,关羽瞅了一眼,好奇的很,他好奇李孟羲又要写什么了。 抽出一段白绢,李孟羲提笔写到,【冶铁之时,人力拉曳风箱,太过劳累。 可用水排代替人力,一水排,省五十人之功。】 李孟羲想到的便是冶铁水排,隐约记得,冶铁水排这玩意儿,就是东汉末年发明出来的。 东汉末年,谁发明出来的?谁? 可能是东汉末年,一个叫李孟羲的人发明的……呵。 李孟羲知道冶铁过程会很漫长,他百无聊赖的等着,等啊等,等啊等,等到了下午过去了一半,有匠人爬出铁口那里往里看,说铁化了。 又等了数刻,匠人们商议了一阵之后,过来请示说可以出铁了。 李孟羲便下令出铁。 一个匠人拿铁钎子捣开了出铁口,然后李孟羲就看到,从出铁口缓缓留出了橘黄色果冻状的铁水。 铁水顺着挖好的细长的沟槽,流到了一个小小的方塘里。 有匠人过来问,是要打啥,得趁热打。 “打……锅!高压锅!” 李孟羲直到这时才发现,他忘了交代了。 之后,李孟羲见过一众匠人,他找了个棍子,在地上草草画了一个圆柱形的高压锅。 “这是锅,上边锅沿儿得宽,留个槽好卡锅盖。 这锅盖呢,得跟锅沿儿贴合一点,上边再钻一小孔。” 李孟羲讲了一通之后,他抬头看向一圈的铁匠,“看懂没?” 一众匠人面面相觑。 “军师,是要造鼎吗?鼎得三个脚,你这没有脚……” 李孟羲都愣了,他瞅了瞅铁匠,又低头往地上看了看所画的草图。 可不,这高压锅,画的又粗又短肚又大,要是再加三个脚,可不就像个鼎了? 第六百三十四章 关键的煤炼铁技术 李孟羲再三解释,不是鼎,只是锅,匠人们面上说懂了,心里想的还是,不过是一个没脚的鼎而已。 匠人们开始忙碌了。 因为铁匠实在太多,用不了所有人都忙碌,铁匠之间好一会儿谦让,才决定出了谁来打铁。 按要求,铁匠们分工合作,从铁池里把熔融状态的铁浆夹出来,然后放于铁砧上,哐哐开始锤。 颇感疑惑的李孟羲走了过来,他问,“为何不用铸造法?用铁水直接铸造不成吗?” 刚打了没两锤子的铁匠不妨李孟羲过来了,怕打铁的铁星溅到李孟羲,铁匠赶紧把锤子停了。 铁匠解释到,“不成,铸不成的。” “为何?”李孟羲疑惑不已,他抬头看着铁匠,“铁不是化成水了吗?只要做个模子,铁水灌进去,不就成了?” 铁匠被李孟羲问的直挠头,也不知咋解释好了,铁匠索性,拿起钳子把铁夹了起来。 “看着了吧军师,这铁跟泥巴一样,都不会流,冷的快,冷了就更不会流了。 要是东西小,还能铸,锅那样大,铁灌进去,流不一会儿,就冷了,硬了,不流了,流不到下边。铸不成的。” 李孟羲看着铁匠手中钳子上夹着那块软塌塌的果冻样的铁,此时,一个一直想不通的问题,李孟羲终于明白了。 李孟羲一直在疑惑,为什么铁锅到了宋朝才开始普及开来,为什么宋以前的朝代铁锅极不普及,这是为何? 现在明白了,关键就在冶铁技术。 铁锅要普及,成本就得极低,造铁锅的方法大致有两种,一种锻打锻造,把整块的铁敲出锅的形状,一种用模具,用铁水铸造,直接把铁水往模具里一倒,待冷却,就成了铁锅。 这两种方法,很明显,铸造成本远低于锻造。 铁锅必然是先能容易铸造,然后才有大量普及的基础。 可难点就在这里,铸造。要铸造铁锅,就先得把铁融化成铁水。 只把铁融化还不行,因为温度不够的话,铁不是液体形态,而是果冻一般半固体的熔融形态。 就如铁匠所说,铁跟泥巴一样,流不动,小的东西倒还是能铸造,大的物件,如铁锅,那么大一个锅,熔融状态的铁流动性极差,从模具口里把铁倒进去,不待果冻状的熔融铁慢腾腾的流一会儿,铁可就降温了,堵塞在半道,大件铁器用熔融铁铸造不成的。 宋代冶铁与汉代冶铁,一个重要变化是,宋代大量用了煤炭,煤炭的温度比木炭高了一截,也正因为大量用了煤炭,宋代冶铁时很容易就把铁化成铁水。 有了铁水,铸造铁锅就简单无比。 汉代煤炭的开采和使用尚未普遍,也就,炉温不够,铁炼成时,大多数情况,不是铁水,而是果冻一般的熔融铁,熔融铁流动性差,且随着温度降低,飞速变硬,失去了流动性。 铁都不流了,如何在填充满整个模具。 所以,在冶铁液态铁比较困难的汉代,就没办法大量生产铸铁锅。 原来如此,是煤炭的关系。 想明白了这一点,李孟羲又想到,本还想在军中普及铁锅呢,铁锅比陶瓮结实,也比陶瓮方便,铁传热性能强,加热食物也快,还省柴,而且铁还能补充人体所需的铁质,总之,铁锅好处太多了。 可现在弄明白了,要大量生产铁锅,非得有大量煤炭才行,可,煤炭哪里找去? 汉代应该早就有用煤炭炼铁的了,可用煤炼铁只是少部分地方而已,煤炭开采也是少数。 大汉境内,哪里可寻到煤矿,若有煤矿,离巨鹿多远? 若煤矿过远,千里之遥买煤运煤,成本又几何? 李孟羲深切的感觉到,一个技术与能源上的障碍,横亘与眼前。 铁锅极好,铁锅的出现堪称是划时代的炊具变革,有了铁锅,就可以炒菜了,众多美食可以诞生了。 可,要铁锅,就得煤,没有煤决计不行。 李孟羲陷入了迷茫,迷茫在他对大汉的风土地域煤铁分布一概不知。 至此刻,铁匠们叮叮当当打铁的声音不绝于耳,李孟羲则在想,需要寻一人才,需要有一熟稔大汉各地地理的人才。 煤炭之时,一时难以解决了。 匠人们热火朝天的打着铁,看的出来,重操了旧业,铁匠们工作热情是很高涨的。 这或许是,农人颠沛流离之后终于又摸到了镰刀,铁匠流亡之后终于又能打铁了,劳动此时带来的是安定与殷实之感。 铁匠们准备打出几块铁皮,然后再把铁皮拼成一个锅。 听说青铜器是分体制造的,铁器竟也分体制造。 李孟羲再一想,也是,如果是球面的铁锅,倒能用一块铁铛铛铛一点一点给锻打出个锅的样子来。 可,高压锅,是一个圆柱形的,形状复杂,不好锻打,匠人们选择分体锻造,也行。 义军现在有十五万之众,全军过了一遍搜集出来的这些匠人,十五万人中挑了不到百数铁匠,这几十铁匠,每一个都不只是普通铁匠,每一个都足以称为大匠,技艺娴熟一人能带好几个徒弟的那种。 匠人们哐哐打铁,李孟羲就在边上看,他看着大锤小锤一下接一下的落下,通红的铁块渐渐变形,又渐渐被打薄,又渐渐有了弧形。 锻打过程中,铁在变冷,变硬,不好再打,因没有炉子,匠人们只能夹着铁去高炉那里把铁烧一会儿,铁烧热了,回来接着再打。 见此,李孟羲忽然意识到,冶铁归冶铁,锻造归锻造,锻造也得一套加热系统的,锻造时也得有一个火炉,以便加热软化铁件。 铁匠们效率很快,当天黑下来的时候,最快的那一组匠人,把铁件打好了,拿来给李孟羲看。 借着火把的光,李孟羲看到了铁匠完成的作品,是一个打开的书本大小的,一块铁皮,铁皮是弯曲的弧形的。 说是铁皮,整块铁皮更像是铁板,有一指多厚,太厚了。 看到这铁皮弧度的时候,李孟羲突然觉得,整块的铁,又有弧度,哎?弧度加大一点,贴合着身体形状去锻打一个铁壳子,不就是简易板甲了? 李孟羲若有所思,只要能锤出来锅,就能锤出来板甲,至少简易胸甲,简易头盔,不难做。 尤其头盔,头盔的形状,跟铁锅有啥大的区别? 李孟羲有了想法,他决定有空就找人试着锤一个板甲看看。 昏暗的光中,李孟羲翻来覆去的看着带着弧形的铁板,他甚至把铁皮拿胸前比了一下,越看他越感觉,这铁皮深加工一下,很像简易板甲,就是太厚了,太沉了。 第六百三十五章 高压结构改进 锻造中的焊接技术,乃是将工件锻成之后,再把边缘部分加热,使其软化,然后再拿锤子把两个铁件的边缘部分给砸到一起。 铁匠们到了晚上也没停下忙碌,他们将高压锅的几瓣锅身锤锻到了一起,再接上锅底,高压锅的锅体便成了。 完成了的锅体,看起来很粗糙,锅体不规整,有些扁,焊接痕迹很突出,还有些毛毛糙糙的毛刺。 这样一个丑陋的铁器,匠人们自己都看不下去,嫌丢人,匠人们提议说打磨打磨,修一修。 李孟羲则道,“不必了吧?不修也能用吧。” 铁匠们还追求美观,李孟羲对此没有追求,难看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结实,密封性要好。 在漏水测试的时候,往锅里装满了水,经检查,没有一处漏水,完全合格了。 锅有了,剩下的便是锅盖。 高压锅难的不在锅,难得在锅盖与锅的高度密封。 对于密封的方法,李孟羲没有选择用复杂的设计,他选的是类似泡菜坛子一样的方法,锅沿大一点,盖能紧扣住锅沿,然后直接拿铁水浇一圈,直接把一圈封死,这样的密封效果,绝对比真正的高压锅还厉害。高压锅再严丝合缝,也会有少量漏气,而用铁水悍死的话,则一点缝隙都没有。 铁匠们花了不长时间,把一个锅盖锤出来了,锅盖跟锅体一样,也是非常厚,非常笨重,非常沉,跟个盾牌一样笨重。 将锻打好的锅盖往锅上一盖,问题顿时出现,锅盖大了一圈。 铁匠们回去又改,改了一轮,回来再试。 这次大小合适了,锅盖够圆,但是因为锅做的不好,锅是扁的,结果盖子与锅反而不配套了。 负责打锅盖的匠人拿着锅盖对了几次,对不上,这个匠人只能尴尬的把盖子拿去。 跟李孟羲预料的一样,单做一个铁锅容易,单锤一个锅盖也容易,可要是做两个能配套的东西,难度高了数倍,精度不够,误差太大。 最终,锅盖改了又改,圆的锅盖改成了半圆不扁一边高一边低的盖子,这才终于,锅和盖契合了。 还缺最后一步工序,得往锅盖上打一个小孔用于排压之用,不然,气压这玩意儿压强可以极大的,粗制滥造高压锅若是不留排气孔彻底封死,怕是撑不住一会儿,水蒸气就把高压锅憋炸了,跟个炸弹一样。 李孟羲把锅看了又看,他觉得锅不够大,又生恐排压孔太大压力泄的太多,以致锅里压强不够,于是为了得到比较高的压强,李孟羲对匠人说,只在锅盖上打一个比针略大小孔,孔越小越好。 这个要求,让一众匠人们为难的不行,因匠人们手中最细的凿子,也比麦秸杆要粗了,要钻一个针孔大小的洞,操作起来太难了。 难归难,匠人们没说什么,忙碌去了。 李孟羲等了很久之后,才等到匠人们把钻孔完成的锅盖拿了过来,此时,夜都深了。 夜虽已深沉,但好不容易把高压锅做好,李孟羲并不想立刻去睡觉,他很想试试高压锅的效果。 高压锅是为测试造纸技术所造,已知,让草本中的植物纤维尽可能散出来,这是造纸术的核心关键。 又知,草本中普遍存在一种锁住纤维的物质,干扰造纸进行。 来自关羽的提示,关羽说可能是树胶,这个猜测很合理,大概率,造纸过程要除的是胶。 那么,高压锅花了两天时间做好之后,要测试的第一步是,当要找树胶来,然后加酸加碱加盐轮流试一遍,看何种情况,胶质解的最彻底。 李孟羲连夜去搜寻材料了,他去找胶质,找不到,不管桃胶椿胶之类的,如今飘雪时节,什么胶都找不到。 李孟羲又不想就此放弃,无奈之下,就不用纯胶了,他直接找来生麻,然后央人把生麻铡一遍,剪一遍,再剁一遍,把麻剁成碎的不能再碎的碎末。 帮忙碎麻的苦力,自然是关羽,关羽把麻又铡又剪又剁的,忙的不停,李孟羲还在旁边说,不够碎,再剁。 关羽连剁了好几遍之后,终于忍不住了,把斧头一撂,“这够碎了,再剁都着火了。” 把麻剁的快着火了,可想而知,关羽剁了多少遍。 李孟羲对工业造纸隐约有些印象,人家造纸厂造纸的时候,有大的粉碎机,把原料粉碎的跟面粉一样一阵风吹来就能扬起的细粉末,材料颗粒足够细微,自然,现代造纸工厂生产的纸张纹理很细腻。 李孟羲意识到,原料粉碎也是造纸的关键环节。 可用手工方式粉碎,无论拿铡刀铡,还是拿斧头砍,无论怎么费力气,原材料依然很粗糙,依然是指节长短的麻段,跟粉末状的碎草末,根本没有可比性。 李孟羲便想,粉碎机该如何制造?汉末可以有水排风箱,同样可以有水力粉碎机,如果水力粉碎机不好用,其他粉碎方法,磨,石磨,用石磨把原料磨碎,一样可以提高纸张的质量。 李孟羲将构想草草记下,一个是【造纸所用的粉碎原料的粉碎机】,一个是退一步的替代品,【石磨】。 李孟羲问关羽,“关将军,如麻线麦秸等,石磨能否将其磨碎?” 正拿筐揽碎麻准备装起的关羽顿时就是一愣,“……麦秸?你磨麦秸做甚?麦秸能不能磨碎?这……某不知也。” 关羽回答不了了。 李孟羲的问题太稀奇古怪,好好的粮食不磨,谁没事儿去磨麦秸玩儿? 碎麻有了,测试正式开始,李孟羲找来一块新的麻布,正式记下第一轮测试—— 【1 用醋煮麻,看是否能将胶质除去,将生麻煮成浆。】 军中醋也不多,平时都是用来煮菜调味的,每次都紧巴巴的用,多放都舍不得。 平日急缺的醋,此时李孟羲生怕醋不够,将半坛子醋哗一下全倒进铁锅里了。 倾时,酸熘熘的味道弥漫开来,闻者口水立生,酸的。 倒进了半坛醋,李孟羲又捧了好多碎麻往高压锅里丢,然后又加了水,水加到九成满之后,锅上盖上盖子,李孟羲令匠人们把融铁取来。 几个铁匠手拎着钳子,夹着通红的铁匆匆来了,然后铁匠们把铁顺着锅盖浇到锅沿儿上,再趁着铁还热,赶紧拿着小锤子把铁叮叮一阵砸。 最终,匠人们用融铁将锅盖一圈都封死了。 李孟羲围着高压锅转了一圈,凑近认真打量了一番,(这样,应该完全密封了吧。)他想着。 看天色实在不早了,李孟羲看向一众忙碌到深夜的铁匠,他道,“辛苦诸位,夜深了,都回吧,早去睡觉。” 说完,李孟羲想了一下,又道,“留下一人,万一铁没封好,还要再修,谁留下?” 匠人们没有推诿,反而都想留下。 傻子都知道机会难得,遇见事儿得多露露脸。 最终,李孟羲只选了看起来最年轻能扛的铁匠留下,其他人打发回去睡觉了。 这一夜,注定无眠了。 城主府,厅堂当中,高压锅支在石头上,下边放着柴,旁边堆着一大堆柴,关羽在拿火石点火,李孟羲吭吭哧哧抱着铠甲来了。 李孟羲等火点起来之后,将铠甲递给了关羽。 关羽疑惑。 “还是穿上铠甲的好,我怕会炸。”说着,李孟羲自顾扣上了铁盔。 关羽疑惑的指着锅,“这东西,会炸?” “可能会。彭!的一声就炸了。”李孟羲很严肃的说着。 关羽一听锅还会彭的一声炸,烧锅竟然还能有大危险,关羽便不由分说的大手一挥,让李孟羲躲远点去,他来烧火。 李孟羲也是怕炸锅,高温蒸汽烫伤可不是闹着玩的,锅要是炸了,铁片嗖嗖飞,跟个炸弹一样,多危险。 有关羽代劳,李孟羲躲的远远的,躲在一边等着。 关羽倒是心大的很,守着锅处之泰然的慢悠悠的时不时添一根柴。 一段时间后,李孟羲等烧的有时候了,他提醒,“关将军,可看看锅沿漏气不漏。” 关羽便起身查看。 看了锅一圈,没有漏气。 关羽回复说未有。 李孟羲点了点头,看来用融铁封口的方法,密封性很可以的。 继续又等,又一段时间后,锅里的水或许是沸腾了,水蒸气嗤嗤嗤嗤的开始顺着排气孔往外冒。 已是深夜,安静的很,水蒸气嗤嗤乱响的声音尤为明显。 天又冷,锅里的水蒸气成一道笔直的白汽往上飙射,巍为可观,关羽饶有兴趣的抬头看着白汽蒸腾。 离得远的李孟羲,也聚精会神的盯着蒸腾的水蒸气在看。 水肯定是沸腾了,锅里的压力达到一定程度了,可是,这水蒸气的排泄速度也太快了吧?就一个针孔大的小孔,水蒸气嗤嗤的飙着往外跑,这得泄出去多少压力? 在锅盖上钻一个小孔的本意是为了排压,可这排压的效果也过于强了吧? 李孟羲不由就想起,真正的高压锅,真正的高压锅似乎是根本不排气的,高压锅上有一个小小的阀门,当饭做好之后,高压锅才开始放气,放气的目的也是为了安全的掀锅而已。 李孟羲又想到,按后世的家用高压锅,能做到整个煮饭过程不泄压的高压锅,锅是非常厚实的,因而能经的住超高的压强。 后世的高压锅所用的钢材肯定强度远超普通钢铁,汉代的钢铁强度肯定远不如高压锅的钢材,也就可能会难以承受的住过高的压力。 李孟羲在思考一个问题。看见高压锅排气效果太夸张,他觉得加了排气孔,锅内压力可能大为减弱,会影响蒸煮造纸材料的效果,可要是把锅全部密封住,李孟羲生恐普通的生铁锅经不住整汽的压力,又会炸掉。 陷入了两难的难题,要么压强不够,蒸煮效果差,要么全密封,压强够了,可锅有可能要炸,难以做出取舍。 —— 一等,就是等了一夜。 第二日,天还未亮,公鸡叫了。 怕锅会爆炸,有些害怕的李孟羲,披着被子睁大着眼睛,一夜都不敢睡觉,关羽要烧锅,关羽也一夜未睡。 听见鸡叫了,关羽朝李孟羲看来,“羲儿,还烧吗?烧了一夜了。” 或许时间足够了。 李孟羲掀开被子,他去叫来两个值守的铁匠,铁匠们带着锤子凿子钎子来了。 撤了火,待锅凉了之后,铁匠拿着凿子对着锅沿的封铁叮叮当当的凿了起来,密封的铁在凿击之下,一块块被敲掉。 片刻之后,所有封铁被砸掉,李孟羲迫不及待的掀开了锅盖。 锅盖掀起的刹那,李孟羲看到,锅里黑乎乎的,拿来火把照了一下,满锅都是乌黑,而且,锅里的水没有了。 愣了好一会儿,李孟羲伸手往锅底摸了一下,摸的一手漆黑。 “似乎……烧湖了?”李孟羲抬起头,睁着迷茫的大眼睛,不十分确定的看向身旁关羽。 “哈哈!”关羽开心的哈哈大笑,“就是烧湖了!” 第一次高压煮浆实验算是失败了,李孟羲立刻就想明白了失败的原因。 是事先估计不足,忘了随着水蒸气的蒸发,锅里的水会不停的蒸发出去,于是锅就烧干了,于是锅里的碎麻就烧成黑乎乎的炭了。 意识到了不足,李孟羲总结,煮浆的过程中得加水。 可再一想,锅密封之后,锅盖上就一个针孔大小的小孔,怎么加水?中途难以加水的。 问题两难了,煮浆过程耗时必然很长,哪怕用了高压锅,也需要长时间沸煮,可煮的时间长了,锅里的水就烧干了。 想来想去,昨夜未想明白的那个问题,李孟羲突然有了答桉。 昨夜还在想,要不要把排气孔给封了,这样可以极大提高锅内压强,但同时有炸锅的可能。 现在又面临着烧干锅和半途要加水的问题,不用考虑了,最好的选择便是不要排气孔了,直接把锅完全封死。 锅直接封死之后,水蒸气就全困在了锅里,就永远不存在把锅烧干的问题,于是加水的难题直接解决了,锅想烧多久就能烧多久。 选择不要排气孔,多个问题同时解决了。 第一次实验彻底失败了,李孟羲心情倒反而还好,他不仅解决了加水问题,还因为加水的问题,进一步选出了最佳的高压锅结构。 第六百三十六章 炸锅了 李孟羲不同关羽,关羽精力远胜常人,一夜未睡,关羽还神采奕奕,李孟羲可不行,李孟羲还是个孩子,一夜未睡,他困的不行了。 李孟羲再估计一下,回去得一觉睡到下午去了,一天时间得耽误掉,于是他去睡觉之前,将剩下的实验告知关羽,让关羽帮着忙活。 “关将军,待天亮,你可去找铁匠。 依然是,麻剁碎,放几大捧麻到锅里,再倒半坛醋,再放四分之三水。 而后,加盖,融铁封盖,再令铁匠将气孔补上。” 交代完,李孟羲想了又想,“将军当谨记,烧柴之时,穿上铠甲。 再者,能用硬柴便用硬柴,添柴的时候走近添柴,添完柴走远。” “再有,烧火之时,可烧一阵,停上一阵。” 李孟羲之所以有此交代,之所以让烧上一阵停上一阵,是因为李孟羲觉得,要是锅有个排气孔还好,不至于爆炸,可要是把排气孔堵着,那么锅里的气压要大到惊人,很容易爆炸。 完全密封的锅一直加热,锅里的气压会一直增加,最终终将使铁锅再也承受不了压强,终使铁锅炸开。 所以,要烧一阵,停一阵,这样既可以使高压锅内的气压始终维系在一个极高水平,又不致于气压无限制升高引起炸锅,两全其美。 李孟羲再三确定关羽知晓了所有流程与细节,再三交代一定离锅远一点,锅炸了不是说笑的,得到了关羽的再三保证,李孟羲这才哈欠连连的回去睡觉。 当李孟羲去了卧室睡下,没多久,弟弟小砖醒了。 小砖醒来,看哥哥不起床,非要把李孟羲叫起。 困顿无比的李孟羲又不想赖床给弟弟以不好的示范,又太困了,只好强忍着睡意穿了衣服起来。 不久,天亮了。 李孟羲强忍着和弟弟一起吃早饭,再把弟弟送去学堂,然后,终于才能回去睡觉。 新的一日,是腊月十九日了。 李孟羲去睡觉了,造纸之事便全由关羽来张罗。 关羽照李孟羲的交代,把麻剁碎,找来醋,加了四分之三水,然后又令匠人们烧起高炉融铁,铁融化之后,将锅盖上的气孔封住,再把锅沿也一道封紧。 而后,严谨按照李孟羲说的流程,用硬柴烧火,火升起之后,人远远的站在一边。 十九日整个上午,关羽都是在不停的添柴远离,添柴远离。 有匠人自告奋勇的说上前烧柴,关羽拒绝了。 李孟羲把炸锅的后果说的太可怕了,什么热气扑脸,脸皮一下就烫掉了,眼珠子挂在外边,什么锅炸了,碎铁乱飞,一个小铁星划过脖子,人就当场死了,说的太吓人了。 李孟羲就是怕关羽持勇自傲不当回事,怕出事,才故意吓关羽的,炸锅的危险深入关羽之心,关羽便能能谨慎就谨慎,他自己不往高压锅边凑,也禁止铁匠往前凑。 高压锅烧了整个上午,无任何意外发生。 刚过了中午,李孟羲还在睡觉,简陋的高压锅终于出了意外。 烧着烧着,不知是因为锅烧变形了,还是结构的缺陷,突然彭的一声巨响,锅盖炸裂了,彭的一声,一角巴掌大的薄铁被水汽冲到了数丈高的天上。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的铁匠们惊呼一片。 关羽抬头看着疾射而起的碎铁,关羽神色自若,捋着长须,倒是目光微动,若有所思。 又过了一个时辰之后,补觉的李孟羲终于醒来了,他起床,穿好衣服,去铁匠营地。 李孟羲刚一到铁匠营地,发现锅在一边地上,铁匠们在打铁。 看见李孟羲过来,关羽迎了上来,道,“羲儿,方才锅炸了。” 关羽说的平静,李孟羲则是惊讶的啊了一一声,他忙问,“炸了?!” “炸了。” “那伤到人没?” “所幸未有。” 锅果然还是炸了,意料之中。 李孟羲走到锅那里,要去看锅,关羽就在后边跟着。 到了锅前,锅里酸气逼人,一锅煮的乱七八糟的混浊的草汤。 李孟羲再检查锅,锅好好的,那就可能是盖子炸了。 这时,关羽啧啧赞叹到,“羲儿,你是没瞅见,锅炸开,嗖一下就飞几丈高!啧。” 关羽说起当时,满是赞叹。 对此,李孟羲觉得有些好笑,他大约能想象到当时的画面,锅炸了,锅盖嗖的一声飞的老高,满场皆惊。 但关羽下一段话,让李孟羲直接惊讶了。 关羽赞叹完了锅炸铁飞之后,他问,“羲儿,你说,咱要是做个大点的锅,锅斜起,对住人,锅盖换成刀子,这要是炸了,刀岂不嗖的飞出去,啧!一刀飞出,可斩杀敌军也!” 李孟羲勐地抬起头,震惊的看着关羽,他张大了嘴巴,他此时心里满是卧槽,(卧槽,你关云长想玩蒸汽大炮不成?!) 李孟羲惊讶的都成惊愕了,他有些无法理解,关羽是如何看到了锅盖飞起,想到了利用蒸汽做武器的? 当时炸锅之时,锅盖飞的得有多暴力,有多暴力才让关羽看上了蒸汽的杀伤力?难道是,锅盖把人头旋掉了? 李孟羲不由看向四周,一圈看去,头都是好好的,没有谁的头掉了。 经关羽一提醒,李孟羲郑重思索,蒸汽武器?蒸汽推动的弩箭?思路一经展开,李孟羲思绪纷飞起来,他瞬间有了好多想法。 “是了,蒸汽高压锅,可以做武器!”李孟羲很肯定的点了点头,他看向关羽,“可以做跟铁管,铁管连高压锅上,管里放弩箭,然后嗖的一下,弩箭就飞出去了。 此是一用,或可一试。 另有,据说,水气比滚水还烫,滚水只百度,蒸汽乃是数百度,于守城之时,或可以水汽伤人。若是热水,敌军头戴笠,身披蓑衣,热水还能挡一挡,可热气滚涌而来,无孔不入,纵有蓑笠,难当也!” 李孟羲眼睛转动,他若有所思的喃喃道,“幸亏有关将军提醒,某到想起来了,还有一物,以蒸汽做机械,可使民生翻天覆地巨变,可功利千年!” 灵感突然而来,李孟羲迫不及待的,赶紧拿出随身笔墨,将【蒸汽管道弩炮】,(待验证)【利用高温蒸汽守城】(待验证),以及最重要的,【蒸汽动力机械】,一并写下。 前两者不难,无论是蒸汽弩还是蒸汽喷气枪,一个铁管,一个高压锅,一个控制气体的阀门,都容易做。 但蒸汽动力机械,此物能使生产力发生翻天覆地的变革,但同时,颇为复杂。 李孟羲只知蒸汽可做机械,可哐且哐且的带动巨大的轮子,但是更细节的构造,一概不知。 无妨。李孟羲想到。此身尚年幼,大有时光。 第三百三十七章 造纸成功,重大突破 不久,破损的锅盖被铁匠们补好了,新补好的锅盖,一角颜色明显和旁处不同。 炸锅的真相明了了,是锅盖一角飞了,锅盖飞了的原因是,据匠人们自己说,是因为开封的时候,砸的狠了,把盖子砸裂了,然后加热的时候,里边的气就把不结实的那块铁崩飞了。 只从描述就足够令人惊讶,锅盖厚约一指,纵是被砸裂了,依然十分结实,蒸汽能把锅盖炸裂,足以说明,锅内的气压达到了一定程度,达到了极高的气压。 锅炸了不是好事,但从炸锅这件事背后可以看到积极的地方。 李孟羲考虑到关羽将高压锅煮了一上午了,应该够久了,再看锅里,锅里一锅乱七八糟的汤,李孟羲也不熟造纸流程,也不知纸浆算是煮好没有,于是李孟羲便令传令兵去召集造纸匠人前来。 待纸匠们到后,李孟羲将煮了一个上午的浆展示给匠人们,李孟羲手指了指高压锅里的浆水,他问,“如何?这算是煮成浆了吗?能造纸吗?” 匠人们走上前来,当先一人,弯腰看了看锅里的浆,匠人凑近的时候,闻到了一股酸气,匠人心中略有疑惑。 是醋的缘故,李孟羲找不到其他酸性物质,勉强用醋替代,以期试出能解胶质的物质。 匠人瞅了瞅铁锅里的浆水,拿手捞了一把,把碎麻捞在了手中,又用手指捻了捻。 匠人直身站起,看了看李孟羲,又欲言又止,转身回去跟其他匠人滴咕去了。 看样子,这匠人拿不定主意。 之后,多个匠人先后来看过浆水,匠人们又合计了一下之后,选出一人来到了李孟羲前,此人朝李孟羲拱了拱手,小心翼翼的说,“禀军师,这浆怕是不成。” 说着,匠人代表弯腰伸手从锅里抄出了一把碎麻,捧到李孟羲眼前给李孟羲看,“你看军师,这麻是麻,水是水,麻还是好好的,没煮出来浆。” 李孟羲有所心理准备,实验失败了正常,他点了点头,“看来,用酸不行。”他说到。 匠人不能答话,匠人没听太懂这酸指的是什么。 第一次实验,用酸水,高温高压环境,煮了足够长的时间(一个上午),未曾解掉麻里的胶质,未能煮出纸浆。 酸试完了,接下来,该是碱了。 常见的能找比较容易找到的碱,一个是石灰水,一个草木灰溶液,据初中化学知识,草木灰溶液,也就是氢氧化钾溶液,碱性还要强于石灰水。 军中有生石灰,草木灰就更容易找了。 那么,有两种碱液,是先试强碱还是先试弱碱,李孟羲迟疑了不到两秒,便做出了决断,他决定用碱性更强的草木灰溶液,凭直觉判断,李孟羲觉得,化学性质越强,反应越容易进行,也就,草木灰溶液比石灰水更容易测出结果。 为进行第二波测试,李孟羲拜托关羽去将高压锅洗了,此举是为了清除上一波的醋酸物质,以免醋酸对测试造成干扰。 大冷天,李孟羲让关羽去洗缸,关羽就去了,没一点怨言。 这边,李孟羲拎着一个大筐子去了妇孺营,筐子极大,军中但凡军资,大多都皮实粗糙,筐子一个比一个大,没有小筐子的。 李孟羲身量小,个头矮,他背着一个超大的筐子到了妇孺营,别人看见他一下就笑了,有好心的在搓麻织布的妇人,赶紧丢了活过来帮忙。 “幼!军师来了啊,有啥活儿跟俺们说,俺们来干。” 不待李孟羲拒绝,妇人就把筐拿了过去。 李孟羲说要草木灰,妇人便去给李孟羲装了半筐灰,还帮着李孟羲提到了地方。 人们尤其是妇孺营的人,对李孟羲友好无比。 李孟羲在匠人营地等了一会儿,关羽抱着高压锅回来了。 看来水很冷,关羽手冻的通红。 待开始准备工作,李孟羲先把干净的草木灰撒了许多撒到高压锅里,此时涉及到一个问题,好像是碱性溶液的浓度越高,碱性就越强,同时,氢氧化钾的溶解度跟温度成正比,也就是,温度越高,能有更多的草木灰溶于水中。 李孟羲片刻间想完了这些之后,他又拿了一把草木灰撒入了锅中,略想了一下,李孟羲决定直接加热,加热过程中再添加草木灰。 既然高温可以溶解更多的草木灰,煮纸浆的恰好也是高温环境,且待高压锅密封之后,锅里的气压很大,同时造成了锅里的水沸点高,水沸点高了,水温就更高,也就,能溶解更多的氢氧化钾。 整个反应过程中,整体是正向的,高温利于提高氢氧化钾浓度,氢氧化钾浓度提高,又使溶液碱性更强,碱性强了,若能反应,反应就能更快速更明显。 架起了锅,开始添柴烧水。 李孟羲往锅里丢了许多草木灰,因不知草木灰溶液的溶解度到底是多少,只能尽可能多的投放,以尽可能到达饱和,达到最强碱性。 一段时间后,水沸腾了,李孟羲一边拿着棍子在水里搅,一边时不时将草木灰往锅里撒。 这个过程持续了一段时间,当李孟羲看到锅里已经黑乎乎了,怕继续撒,都要成稠的了,他这才停下了草木灰的投放。 一边,关羽领着人,已经把生麻剁碎了。 生麻投入滚烫的草木灰溶液,再盖上锅盖,一旁待命的铁匠们,把早已冶炼好的融铁夹了过来,然后封铁,锤打。 封铁完毕,检查完气密性之后,开始又一轮漫长的加热。 李孟羲从造纸匠人们那里得到的经验,造纸匠人们说,纸浆得熬好几天才能成浆,匠人们没有用高压锅,自然得时间长,用了高压锅,可以极大缩短时间,但恐怕也得很长时间。 李孟羲生怕煮的时候不够,他就一直等下去。 煮了整个下午,为避免再次炸锅,烧一阵就停一小会儿,再继续烧,就这样停停续续,到了将晚之时。 觉得差不多了,李孟羲下令停火。 当李孟羲就要立刻下令开锅的时候,“停!等等再开!”李孟羲又突然急切下令制止了匠人们的动作。 一干匠人不解的回头来看。 李孟羲方才勐地想起,高压锅不能立刻开锅的,得冷却下来才行,贸然开锅,蒸汽勐地喷涌出来,会把人烫伤的。 忍着强制开锅的冲动等了好久,待锅从外边摸着凉下来了,李孟羲不着痕迹往后退了退,然后下令开锅。 铁匠们拿着锤子和小凿子过去了,然后叮叮当当的锤凿起来。 很快,只听嗤——的一声急响,刚在铁封上凿开一个小口,高压的蒸汽便立刻冲了出来,匠人们吓了一跳,赶紧躲闪。 “停停,气放完了再干。”李孟羲远远的指挥着。 接着,在一众人围观中,就听见高压锅嗤嗤的乱冒蒸汽,白汽蒸腾,良久之后,蒸汽声才小了下来,可想而知,锅内的气压能有多大。 排完气后铁匠们再去砸铁封,安全多了。 待铁封砸开,李孟羲迫不及待的就凑上去看,他过去一看,锅里依然是黑乎乎的,非常黑,黑的跟墨水一样,一时间,李孟羲几乎以为,这次又出事了,又把锅烧干了。 待定睛一看,李孟羲发现不是又烧干了,而是因为加了太多草木灰的缘故,草木灰煮的水就是黑乎乎的。 这是第二轮测试了,用的乃是碱性的氢氧化钾溶液高温沸煮,煮了一个下午。 李孟羲立唤来造纸匠人,问,此次煮的浆水,是不是纸浆,能不能造纸。 几个纸匠上前来,忍着烫手,从锅里伸手捞了一下,捞出了一些东西。 然后,匠人们便凑在一起对着捞上来的东西讨论了几句。 没待多久,一匠人很肯定的对李孟羲道,“能了,麻煮烂了,成浆了,能造纸了。” 哈? 李孟羲瞪大了眼睛,他都意外了,他都做好了再次失败的准备,他都没预料到,造纸术这么快就成功了。 竟然,只用草木灰煮了一下午,就出浆了,就能造纸了。 李孟羲隐约有了判断,解胶的化学物质,难道就是碱? 既然匠人已说能够造纸,李孟羲立刻就让匠人们抄浆造纸,倒要看看,这没用沉塘法,没用微生物,直接用了碱液又经高温高压的高压锅煮出来的纸浆,造成的纸跟蔡伦造纸法造的纸到底谁更好。 李孟羲命令都下达了,然而匠人还是站着不动。 “怎么?”李孟羲皱眉问。 “没……没抄网。”造纸匠人尴尬的说到。 这真是,事到关键时,连抄网都没有。 李孟羲急着要验证成果,立批了匠人们一些纹理细腻的丝绸,然后令匠人们以最快的速度,将丝绸做成抄网。 李孟羲的命令是,最快的速度,匠人们匆匆而去,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很快就回来了。 当看到匠人们的抄网,李孟羲都愣了一下,匠人们匆匆赶制的抄网实在简陋,不过是两根棍子,中间绑了一块稠布,没有木框架,直接两个棍儿就做成了。 东西做的实在潦草,但不得不说,够快。 重要的时刻终于来了,连日辛苦,终于到了见到成果的时候了。 李孟羲瞪大着眼睛,关羽平时眼睛都是半睁不睁的眯着的,此时关羽眼睛瞪大的比李孟羲还大,他二人瞪大眼睛看着匠人们拿着勺子把木浆从锅里舀起,然后淋到抄网上。 整个淋网的过程很快,眨眼就完了。 “这……就完了?”李孟羲愕然问了一句。 端着抄网的匠人答说,“等晾干,纸就成了。” 说完,匠人又由衷赞叹一句,“军师,这浆煮的真烂湖!” 李孟羲不知匠人口中的烂湖到底有多好,但总归是好的。 晾纸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李孟羲却等不及了,他直接拿火来烤。 没用多久,纸浆干了。 匠人看烤的差不多了,伸手用指甲轻轻的把稠布上的那层凝固了的浆揭起一角,然后竟然轻轻的一揭而起。 李孟羲还未完全看清这张新造出的纸,一只大手一伸,就把纸拿在手里了。 关羽拿过了纸,神色激动的拿手摩挲着纸面,把纸举起来,对着天看,又拿手轻扽了扽,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待关羽看完,把纸又递给李孟羲,李孟羲接了纸随意拿在手里看着,一脸的挑剔,此时,李孟羲未注意到关羽看来的赞叹无比的目光。 李孟羲盯着黑呼呼的纸看了半天,他眉头皱起,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什么几把纸?) 纸是成功造出了,但李孟羲对纸极不满意,他极看不上乌漆麻黑的纸,在李孟羲潜意识里,纸应该是雪白发亮,白的能反光的那种,那才算得上纸。 这造出的什么?坑坑洼洼,又乌漆麻黑的,这算啥?这般黑不熘秋,字写上去,还能看得见字吗? 其实李孟羲对纸的要求太高了,他觉得乌漆麻黑的纸,其实顶多算是灰黑色的而已,不至于写上字瞅不见。 这其中,有麻本身的关系,麻的色泽色素未除,也有草木灰溶液的关系,草木灰煮的水黑乎乎,以至于草木灰溶液煮的纸浆,也变得黑乎乎的。 李孟羲对这新造的纸兴趣聊聊了,他将纸递给造纸匠人们传看,匠人们接过纸,窃窃私语着。 李孟羲则在想,按说,记得化学课上,纯净的氢氧化钾溶液是纯净的,没有颜色的。 或许可以优化一下生产工序,可以每次煮完草木灰后,把杂物过滤掉,只留清澈的氢氧化钾溶液,这样再造纸,纸就能白净很多。 一张以碎麻经饱和草木灰溶液再由高压锅沸煮之后的纸浆造出的纸,在造纸匠人们手中传了一圈之后,这张乌漆麻黑的纸得到了众多造纸匠人们的一致赞誉。 匠人夸纸张柔和的有,夸纸张纹理细腻的有,还有夸说纸张结实的。 若是匠人们只是夸赞,李孟羲无法分清匠人们是在拍马还是的确纸比较好,但之后,匠人们怀着心思,旁敲侧击小心翼翼的问,问说是有何秘方把纸浆煮的那么好,李孟羲便知道,匠人们是想偷学,并且他知道,这纸是真的好,不是匠人们拍马。 李孟羲隐秘一笑,他朝一众匠人说到,“想学某的秘方啊?可以,待日后便教尔等。只是,得了秘方,且记,不可外传。” 匠人们当场发誓,谁敢乱张扬,天打雷噼。 李孟羲只是笑笑。同时,李孟羲心里在思考保密事宜。 李孟羲清楚的知道,如果能大量制造高质量的纸,将拥有重要财源,大汉文华昌盛,纸张不愁没有销路。 夜幕此时将临了,抬头一看,不觉天色已黑。 李孟羲长舒了一口气,好幸运,竟然这么容易就试出了解胶的化学物质,能解胶质的,竟然是碱液。 成功了,只数日,李孟羲连猜带试,便使造纸术有了重大突破。 第三百三十八章 浆洗漂白与染色法 造纸成功了,一项重事放下,李孟羲塌塌实实的睡觉去了。 可李孟羲能踏实的睡觉,关羽不一样了,亲自参与了整个造纸过程,这对关羽而已是极特殊的体验,并且,纸张贵重,李孟羲造的纸明显比一般的纸要细腻的多,关羽又清楚李孟羲所有的造纸流程,所以,关一朝得技艺,便要试身手。 连夜,关羽干劲十足的忙碌,他想要多多的造出纸来。 于昨夜,关羽已经一夜没睡觉了,这夜,关羽想做出纸,又是一夜没睡觉。 按李孟羲的造纸方法,关羽用草木灰水,再放了许多剁碎的生麻,然后封了高压锅,一煮就是半夜。 半夜之后,关羽令人砸开铁封,然后不劳他人帮忙,关羽自己抄着纱网去捞纸浆,捞起一网浆,就放在火上烤一会儿,待纸半干了揭下,再去抄第二网。 半个晚上的成果,关羽煮了一锅浆,抄了三十五张纸,纸烘干之后,虽然皱巴巴的,颜色也不好,黑不熘秋的,但关羽对这三十五张纸喜欢的不得了。 关羽甚至拿来了笔,在纸上满满的写了一页字,写完,关羽拿着纸端详来端详去,关羽本就觉得纸好,再写了字,尽管墨在纸上晕的不行,关羽却觉得这纸极好,很是吸墨,很是显字。 神他喵的显字,容易晕就容易晕,明显是缺点,关羽把之当成优点了。 第一锅做成的三十五张大纸,关羽写字用去一张,还剩三十四张。 之后,关羽干劲十足的又去煮浆。 关羽一晚上都在加班加点的煮纸浆,以至于夜晚过去,鸡叫声起,到天亮时,李孟羲起床来到正厅,他惊讶的发现,关羽在正厅里架着高压锅正在忙活。 看见高压锅就在屋里,李孟羲不敢往前直走了,他停下了脚步。 “关将军,早啊。”李孟羲问好,此时他还以为关羽是起的早,先干上了呢。 当李孟羲熘着墙边走到了矮几那里,李孟羲一眼看到,矮几上叠放着厚厚一摞纸,他过去拿起纸看了看,老大的一张比报纸还大的纸,纸皱皱巴巴的,还很黑,一摞子厚实无比。 李孟羲惊讶,“关将军,你昨夜未睡?”他看向关羽,惊讶的问。 厅中侧几处,持简在读的关羽放下了竹简,看过来,澹澹一句,“未睡。” 之后,便是天亮了,因为关羽在煮浆,一时半会儿煮不好,没办法腾锅,李孟羲又觉得呆着无聊,他想了想,便出城巡营去了。 此时的巨鹿城外,营地的模样已经大变了,因为要捕鸟的关系,用簸箩捕鸟需要大量空地,营地于是顺着出城朝南大路往后延伸了好好几里长,民夫大多散出去了,战兵等还留在城池左近,方便进行操练事宜。 李孟羲去练兵场看了看,大雪纷飞,练兵场却扫的干干净净,一点雪没有。 练兵场众多队列整整齐齐的排列着,满场都是教官呼喝的口令声。 李孟羲特意去力士营看了一眼,到的时候,队列中的周仓远远的瞅见李孟羲过来,一不注意,头就转过去看了。 “动啥呢你?!”一声厉喝惊醒了周仓。 然后,就是严厉的教官噼头盖脸的训斥周仓的一幕。 李孟羲饶有兴趣的在旁看着,他觉得很不错。刚才周仓可能是动了一下,然后教官就严厉的训斥,这很好,军中经过队列训练的老兵们,都已基本掌握了队列训练的精髓。 李孟羲觉得练的挺好,便转身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李孟羲碰到了四处游走的教导队,两下点头示意便错开了。 之后不久,李孟羲便听到了力士营教官的声音。 “都睁大眼看清了!” “今日,练原地踏步,都看清,看别个怎么做的!” 李孟羲顿时就知道,力士营的训练进度到原地踏步了,按队列从易到难从静到动,先是立正站姿,集合解散,报数,左右前后看齐,之后便是原地踏步,再之后,便是各向转向还有走跑动作。 这一套练完,得一个月。 之后,李孟羲又去了陶窑那里。 陶窑在城外建了一百多个了,还在继续建,说是陶窑,窑建起来后,根本就没烧陶器,众多民夫们只是把黄泥捏成了泥胚,然后泥胚就放在那里,并不入窑烧制。 这是因为,天冷,柴火紧缺,不便立刻开始烧制陶器,可陶器又是屯田所需的大宗物件,又不可不早做准备,于是便只搭窑做胚,窑放着,泥胚存着,待明年开春时再开始动工。 李孟羲去了放泥胚的存放仓库,所谓的仓库,实则只是草草的用泥垒出的一个个小屋子,到屋里去看,满屋子堆的都是做好晾干的器胚。 随手拿起一个陶瓮泥胚,泥胚不大,砂锅大小,器形并不标准与美观,但整体厚实,并无裂缝。 待李孟羲四处巡视了一番后,他回到巨鹿城,到铁匠营地找到关羽,关羽竟然已经开了锅抄完纸浆做纸之后,又开始煮下一锅浆。 关羽已经开煮了,李孟羲便只好继续等着。 煮浆的过程耗时极长,一直等到了中午,待关羽开锅抄浆烘烤一套流程下来,把一锅浆用完之后,关羽又要重新再煮一锅的时候,李孟羲忍不住了。 他走上前,制止道,“我说关将军,造纸明年不迟,再说,这纸还未到最好,不急着生产。” 关羽听懂了,李孟羲不让造纸了。 关羽便只能站到一边,放手由着李孟羲来。 李孟羲之所以不赞同现在就造纸,还是因为燃料的问题,造纸得大量烧柴,造纸过程中得用高压锅,高压锅得密封,密封得用融铁封口,为了封口,就得一直烧高炉,尤其高炉,一个炉子烧一天消耗的柴够几百人取暖之用。 从一开始,李孟羲就没大量生产纸张的打算,哪怕造纸术现在成熟他也没批量生产的打算,又何况,现在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 第一个问题,造出的纸黑不熘秋的,这显然不是一张质量良好的纸该有的颜色。 昨天想到,是因为加了太多草木灰的缘故,草木灰掺杂到了纸浆里,以至于纸浆变得灰黑暗沉。 这个问题好解决,将草木灰溶液煮好之后,把杂质过滤掉就可以。 因已是中午了,正好将造纸停了下来,李孟羲便回城主府,准备将草木灰溶液解决了再开始新一轮测试, 李孟羲找来一个干净的瓮,瓮里装上满瓮干净的水,接着加了许多草木灰,然后就升火煮了起来。 还没煮一会儿,小砖回来了。 一般小砖中午会在妇孺营自己吃饭,有时会回来跟李孟羲一起。 小砖开开心心的回来,一看见李孟羲在煮东西,“哥哥,是肉肉吗?”小砖以为要煮肉吃了,他开心不已。 “额,不是奥,来。”李孟羲朝弟弟招手,让弟弟过来。 让弟弟到跟前,李孟羲把弟弟抱在怀里,他跟弟弟讲着造纸的事。 他讲,把纸里的胶解掉,纸就能煮成浆了。 他又讲,草木灰可是好东西啊,能把胶化开了。 弟弟满是好奇的听着。 “只是有一点,加了草灰之后,纸浆黑乎乎的。”李孟羲笑着捏了捏弟弟的小脸蛋,“你说,小砖,纸浆黑乎乎的,该咋办?” 小砖歪着脑袋想了一下,“那咱们洗洗吧,洗白白的。” “哈哈!”李孟羲开心的笑了。 这纸浆又不是衣服,能是洗洗就白了? 笑了有一秒,甚至更短时间,李孟羲笑意收敛了,他神情略严肃了起来,(是了,能用洗的方法来的,纸浆也能洗……) 李孟羲不由对小弟侧目了,果然,又一次验证了,小孩子的思维简单而直率,往往能直指科学。 脏了,就洗洗,小孩子的思维就这么简单,他都不管是什么,在小孩子的意识里,什么都能洗成白的。 然而,真相却就是如此,大多东西,不管固体液体,不管是衣服还是纸浆,都能漂洗成白色的。 将纸浆用水冲洗一遍又一遍,是能把纸浆漂洗白的。 李孟羲摸着弟弟的小脑袋,越看越喜欢,“那,小砖,除了洗一洗,洗白,你觉得,还能怎么把纸浆变白?” 李孟羲自己都一时想不到更多的其他漂白方法了,他就试着一问,看弟弟能否再想出好办法。 然而,李孟羲还是低估了小孩子丰富的想象力。 小砖心不在焉的玩着手指头,他歪着脑袋想了一下,“那咱们撒点面,不就成白的了。” 李孟羲眼睛亮了,(草……染色法!) 弟弟一说撒白面,李孟羲立刻就明白了弟弟的意思,灵感也突然来了。用白面往纸浆里撒,会提高纸的白度?当然会!是染色原理,黑浆里撒白色的东西,黑浆将变成灰浆,再撒更多的白色粉末,灰色会更澹,最终,浆将变成白的。 就是这个染色法,是第二个必然可行的造白纸的方法。 如果说白色染料不好找,其实用其他染料也可以,不用染料的话,纸张是原浆纸,不仅色泽灰暗,而且这里一块色泽深那里一块色泽浅,很不美观。 如果加以染色,不管用什么颜色染色,哪怕用朱红色一染,纸质本身杂乱的颜色直接就被均匀的红色覆盖了。 然后,在红纸上写字,字迹反而能更加明显。 李孟羲清楚的知道染色法有用,不管是提高美观,还是提高实用性,染色法为提高纸张品质的重要方法。 连得了两个极好方法的李孟羲,他忍不住继续问,“那,小砖,除了撒面,你想想,还有什么方法让纸浆变白?” “俺不着!”小砖鼓着嘴巴,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小砖是饿了,可锅里煮的不是肉,都中午了,李孟羲也不给弄吃的,还一个劲儿东问西问,小砖都发脾气了。 李孟羲看弟弟不配合,他继续还问,他晃了晃弟弟的肩膀,“想想嘛,想想看,怎么能把纸变白……” “不着!”小砖把头摇的拨浪鼓一样,“俺不着,就是不着!” 李孟羲无奈,只能作罢。 之后,关羽端来了饭,小砖啊呜啊呜吃完了饭,碗一撂跑去找小朋友玩去了。 妇孺营有超多的小孩子,小砖现在也是有足够多的玩伴了,跑的都不落屋了。 这边,李孟羲还在吃饭,看着小砖跑出去的身影,李孟羲啃了一口饼子,他笑着对对面的关羽道,“关将军,某已知造纸术改良两法,这其一是,拿水浆洗,除去杂色。 二嘛,染色法,以颜色盖住斑驳之色。” 关羽本就对造纸术无比上心,一听李孟羲的改良之法,关羽不由得就加快吃饭的速度。 —— 午后,吃罢了饭,一瓮草木灰溶液也正好在吃饭的时候煮的沸腾了起来。 撤去了火,李孟羲在等草木灰溶液降温的时候,他做好了过滤装置,所谓的过滤装置,不过是几层丝绸做的网兜而已。 良久,草木灰溶液变凉了,一个干净的瓮备好,然后关羽和李孟羲两人相配合着,关羽抱着瓮轻轻倒出草木灰溶液,李孟羲拿着滤网接着,草木灰溶液从瓮里流出,经过了滤网的过滤之后,又流到了另一个瓮中。 过滤过程花了很久,终于,一瓮草木灰溶液去除了固体杂质,滤出了较为清澈的水,而网兜中,已满是黑灰。 李孟羲朝过滤之后的溶液看了一眼,虽说不像纯净溶液那样干净,但比混浊的草木灰水干净多了。 依这个程度,再去做纸,纸应该白的多。 测试可以继续下去了。 只是,李孟羲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温度。 温度越高,氢氧化钾溶液的溶解度就越高,沸腾状态的溶液,溶解度是最高的,也就碱性最强。 可等溶液凉了之后再过滤,等于是溶解度此时变低了,溶液碱性也变低了。 沸腾状态的强碱液,到了温水状态,碱性变弱了。 可纵是滚水状态过滤,还是不对,因为高压锅中,压强比普通锅中大的多,高压锅里溶液沸点高,溶解度也比在外边大,那么若为了在高压锅中也尽可能的达到饱和浓度达到最强碱性,就得煮的时候尽可能预留一些草木灰。 两难之处便就在这里,要使高压锅内碱性达到最强,就得在锅里多预留一些草木灰,要预留草木灰,就不能把草木灰溶液过滤了再放锅里蒸煮,可是,要是预留了草木灰的话,纸浆势必要混了草木灰,势必要变黑。 这个问题李孟羲皱眉思索了好一会儿,他才想明白,解决的办法是,提纯,提纯出氢氧化钾,用纯净无色的氢氧化钾来增加饱和度,而不再用含杂质较多的黑色草木灰。 简单来说,加草木灰会产生杂色,而加氢氧化钾的话,氢氧化钾无色,不会混杂颜色。 化学中有讲,但溶液达到饱和时,温度下降,溶解物会析出,水减少,溶解物也会析出。 那么,提纯氢氧化钾的方法有了,将草木灰溶液过滤几遍之后,再把纯净的氢氧化钾溶液加热蒸发,蒸发到最后,会得到氢氧化钾的固体。 一定能行,话说食盐就是用这样的方法熬出来的。 当李孟羲把结晶提纯法讲给关羽听,关羽听的一知半解,关羽认为是和熬盐类似,可李孟羲说不是盐,是碱。 过滤过的氢氧化钾溶液已经有了,接下来,便是加热,蒸发结晶。 要蒸发结晶得把整口锅里的水全熬干了才行,于是整个下午,关羽和李孟羲什么事都没干,只是在烧火,硬等着瓮里的水一点一点变少,最终,不到天黑,瓮烧干了。 烧干的瓮中,留了一些草木灰残渣和白色的可疑固体。 李孟羲拿勺子小心翼翼的把瓮底熬出来的东西挖出来,挖了半天,刮了一遍又一遍,满打满算,才刮不到两勺产物,两勺并不纯净的氢氧化钾。一大瓮草木灰溶液,熬干,就析出来一勺多氢氧化钾固体。 可能是氢氧化钾,然而也可能是植物灰中的盐分,最好的测试方法,李孟羲知道,氢氧化钾有较强的碱性,能腐蚀皮肤。 而如果是盐,腐蚀性不大。 于是,李孟羲小心翼翼的把一丢丢白色的固体放到手背上,然后小心翼翼的点了一滴水。 立刻,李孟羲感觉水滴上去的瞬间,水滴冒泡了,同时,手背有轻微的灼烧感。 这玩意儿有腐蚀性,是了,就是氢氧化钾。 成功了,只要用氢氧化钾固体代替草木灰丢入高压锅中,就不用预留草木灰了,就不用担心高压锅里的碱液达不到最强碱性了,也不用担心草木灰对纸浆颜色的混杂了,也就能造出很纯净的纸浆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纸虽好,还能更好 一个问题,氢氧化钾溶液常温的饱和溶解度是多少,沸腾状态下溶解度是多少,高压锅中,超过一百度温度下,饱和溶解度又是多少。还有,饱和状态下的氢氧化钾溶液,碱性是多少,这些李孟羲一概不知。 他只知温度高低,跟溶解度高低有关,溶解度高低又跟碱性强弱有关,碱性强弱,又密切关乎着造纸煮浆的效果。 所以,碱性强弱,直接关乎造纸质量。 成功蒸发结晶制得了极纯净的氢氧化钾固体,就不用再用草木灰了,也就不会因为草木灰的缘故使纸张颜色灰暗了。 李孟羲觉得两勺氢氧化钾固体太少,高压锅虽只有一个,可普通的陶瓮就太多了,煮氢氧化钾用不着高压锅,李孟羲索性直接找来足足五十个瓮,然后又找来许多人手,让一大群人过来帮忙一起煮。 一样的流程,先是往瓮里装净水,然后可劲往里加草木灰,然后就是煮,煮到沸腾,沸腾之后再等一段时间之后,停火,接着等草木灰溶液冷下来,再拿丝绸滤网过滤。 这是第一步。 接下来第二步,将过滤后的溶液加热,一直烧,烧到水烧干为止。 五十个瓮同时开工,到了晚上,夜幕降临没多久,各瓮先后完成了。 李孟羲忙坏了,他端着一个小碗,谁那里瓮烧干了,他就拿着小勺子过去把瓮底的白色氢氧化钾固体刮出来,然后放碗里。 当李孟羲收集到第四瓮时,碗里已经有了一碗底氢氧化钾了,到第八瓮,碗里更多了。 第十瓮,第二十瓮,第五十瓮。 五十瓮的氢氧化钾收集完,李孟羲得到了几乎半碗的氢氧化钾,半碗结晶氢氧化钾。 做饭的时候,放半碗盐,那得咸死了。 同理,往锅里放半碗氢氧化钾,吊了,得碱死了。 美中不足的是,过滤的不够好,水也不是纯净水,最终蒸发得到的氢氧化钾中,除了有少部分草木灰外,还有少许的沙砾等杂物。 在油灯下,李孟羲捻着一根针,他用针挑着检查着碗里的氢氧化钾,李孟羲觉得,若按化学中的纯度来讲,这半碗氢氧化钾,纯度怎么也得百分之九十以上吧。 高压锅就那么大一点,怼半碗纯度90的氢氧化钾,啧,肯定远远的过饱和了。 比饱和更重要的,氢氧化钾绝无杂色污染。 李孟羲谓关羽道,可以再煮一锅纸浆试试,这一锅煮出来,纸肯定白的多。 在关羽眼里,李孟羲简直就是造纸行家一般,李孟羲说纸肯定会变白,那就肯定会变白,关羽对此丝毫不怀疑。 已经对造纸流程熟练无比的关羽,把早就准备好的碎麻、净水一股脑的往高压锅里倒,倒完,等该加草木灰的步骤了,李孟羲走来,将半碗固体氢氧化钾端给关羽。 关羽接过碗,看了一眼碗里白色片状跟盐巴类似的东西,他问,“都倒?” 李孟羲想了一下,“都倒!” 他想看看,往死里加氢氧化钾,会发生什么。 关羽依言将收集了五十只瓮得到的半碗氢氧化钾去全倒进了高压锅里。 接着,按跟以往一样的流程,铁匠们夹来融铁,将高压锅封口。 然后,是漫长的密封加热过程。 夜中之时,纸浆估计煮了有三个多小时,预计煮的差不多了,停火,静置,待锅凉了之后,有穿着铠甲带着头盔,手掌锤钎的铁匠过来,对着铁封小心翼翼的叮叮当当的凿了起来。 嗤的一声,铁封破了,高压蒸汽立刻飙射出来。 早已熟悉了工作的铁匠在蒸汽飙出的那一刻,便先一步跑开了。 高压锅里的蒸汽嗤嗤嗤嗤不停的冒,很久之后,待蒸汽排完,匠人再来把铁封全部砸掉。 开锅之后,李孟羲和关羽上去去看,虽说不管纸浆煮的透也罢,煮的不透也罢,从外表看不出太大区别的。 但是这次,加了足量的氢氧化钾固体之后再煮出来的纸浆,明显的跟前面煮的不同,锅里的纸浆煮的上面飘了一层白,就很像煮粥煮的久了上面煮出的那层白沫一样。 不管如何,事出变化,就说明,加氢氧化钾固体是有明显作用的。 这一锅煮出的纸浆,只加了氢氧化钾,没加一点草木灰,想必成纸能白上许多,李孟羲迫不及待的立刻和关羽一起抄网做纸。 关羽拿着纱网,将网抄起,纸浆覆盖在了网上,只用看一眼,看纸浆的色泽,关羽便能看的出来,这次的纸浆不那么黑了,白了许多。 待之后在火上把纸烤干,纸干了之后揭起再看,关羽眼睛亮了。 这次做成的纸,已不复灰黑之色,白了何止数倍。 如果说之前做的纸,在李孟羲这里属于“什么几把纸”的话,那么现在,褪去了暗沉的纸,勉强让李孟羲觉得,这纸还行。 只是还行。 因为李孟羲发现,纸张上还有杂色,草木灰虽然没再加,可生麻本身也有颜色,生麻里的颜色没有除去,所以造出的纸依然带有颜色,带有着属于生麻的半黄不灰的斑驳颜色。 关羽对这次新造的纸满意极了,把纸递给李孟羲,难掩激动的说,“羲儿,这纸总算好了吧?” “嗯。”李孟羲平静的点了点头,“还成。还能更好,还是不够白。” 关羽顿时对李孟羲侧目,纸都够白了,还不算白,到底,这纸要多好,才算得上好。 到了现在的程度,李孟羲对纸仍然不满意。 如白天所说,脱色,麻里边的杂色也可以除去,弟弟说了可以用水洗,用浆洗的方法把纸浆洗上几遍,当能除去一些杂质。 还有,也可直接染色,以其他颜色掩盖原浆纸斑驳的杂色。 第一个方法,浆洗法,这个方法简单,只是多遍加水搅拌,通过搅拌离心将杂质沉下去。 染色法,染色,则需要染料。 李孟羲不知汉末染料从何而来,他问关羽可懂染布,关羽不懂。 染布乃比较高档的技术,关羽要是会染布,要是有这个稀罕的吃饭手艺,何至于寒碜的推着小车卖绿豆。 造纸的衍生技术,需要染色技术,李孟羲觉得,得去找染匠加入进来了,需要新的技术力投入。 第六百四十章 仁义传河间 李孟羲又对造纸术做出了改进,他没把之当成什么大事,回去呼呼大睡去了。 关羽又睡不着了。 如果说之前,色泽暗沉的纸,只是比普通乡间的纸细腻坚韧,好不了太多的话,那么,去掉草木灰直接用纯净的氢氧化钾固体之后造出来的色泽白皙的纸张,就不是好一点半点,而是直接超出了寻常纸张太多的精良纸张。 好纸当前,关羽可不只是一介武夫,关羽熟读兵书,尤甚好春秋,乃十足的一个文化人,文化人对纸尤其对好纸有多热衷,关羽就同样对纸有多热衷。 于是当又是一夜过去,当李孟羲清晨起床到了正厅里的时候,他又看见,关羽仍早早的在忙碌了。 如以往一样。 “关将军,早啊。” 李孟羲朝关羽问好。 当李孟羲熘着墙根走到矮几处,他看到了矮几上放了一叠纸,一叠算得上色质发白的纸。 李孟羲惊讶的看向关羽,“关将军,你又一夜未睡?” “未曾。”关羽说到。 李孟羲不由匝舌,如果没猜错的话,关羽可是三晚上没睡了,三晚上,也能扛的住。 李孟羲对关羽充沛至极的精力是无比的佩服。 此日,为腊月二十了。 在李孟羲这边造纸大业如火如荼之时,巨鹿县东南,广宗县内。 大雪茫茫之际,张飞领着一部狩猎队边猎边走,足迹已到了广宗境内。 天极冷,冷的张飞都卸了铁甲不穿了,身上只穿了厚衣御寒。 正走着,前面忽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那人正紧赶慢赶的走着,远远的忽然看见张飞一伙,再驻步往这边看了一眼,抬头看到风中招展的【张】字大旗,那人一喜,赶紧跑了过来。 张飞远远的就看见了有个人过来,待走近,那人说,“三将军,我等奉玄德公之令,特奔走救济乡人。我等所携粮食已尽,可前方村中,尚有饥民百余,敢请将军,接济一二!” 好嘛,打秋风打到张飞头上了。 张飞瞅着这人瞅了半天,眼见这人身上着甲,腰间悬一葫芦,打扮七成像军中医官。 张飞便想,(何时跑俺前边去了?) 他对医官道,“粮食没有。有鹿,刚打的鹿,要么?” 好嘛,既然吃不起饭,那为什么不吃肉。要米没有,有鹿肉,鹿肉行不?鹿肉还不是一般肉,乃是极高档奢侈的美味。 —— 广宗东召乡西魏村,村中饥寒交迫的村人有百十多人。 两天前,来了一人,说是涿州刘玄德麾下军医,那人来了,先是给村人看病,然后又讲随身携带的粮食煮了一大瓮稀粥,粥虽稀,也不多,可人人分得了一碗。 村人得接济了几顿粮食,得以暖食数顿。 到今日,军医说去找些粮再来,一早就出了村,半天不见回来。 村人们或以为军医此去一去不回了,或以为军医得几天后才回来,没想到当天军医就回了。 跟随军医的,有张飞,还有士卒几人,张飞肩上搭着一个麻袋,扛着半只鹿,大摇大摆的到了西魏村。 到了村里,一眼没见着人,张飞左看一眼,右看一眼,不耐的一声吼,“人呢!” 吱呀~ 门响,边上小院子的门开了,一年迈句偻小老头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迷瞪着眼探头来看。 张飞一看到人,便扯着嗓子对老头道,“你村人呢?都叫叫,过来!” 张飞嗓门天生就大,又长的凶恶的很,他这一声喊,吓得老汉一个支愣啪的关门缩了回去。 张飞并不是强人匪盗,乃是送粮来了。 张飞的信誉远不如军医好使,军医领着张飞进村,挨家挨户叫人,村中之人见了军医,竟然不怕,鱼贯而出。 当此时,军医一个小小的医官,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竟然有如非比一般的号召力,高大威勐的张飞还有数名精悍甲士,在此刻也全被军医比了下去,张飞愣是被军医比成了扛肉的苦力,村人簇拥着军医走,冷遇了张飞。 小小一普通军医,便能有如此强大的号召力,由此可见,义军派遣军医下乡的举动有多高明。 穷乡僻壤,两不相识,乡野村民能信服一个外来军医,如何不能信服涿州刘玄德?信誉已立,来年开春大起屯田之时,百姓又焉会还有抗拒之心。 到村中大户家的屋舍,就在大户家院子里,支起了一口大瓮,张飞自顾自的把带来的半扇鹿剁了,然后鹿肉连骨带肉丢到瓮中,再放了盐,大把的盐连放了两把,接着烧火煮了起来。 整个过程,从支锅烧火到把肉煮熟,张飞一下没搭理周围围观的村人。 肉熟了,张飞拿刀子插起一块肉,大快朵颐的啃了起来。 四周老幼相扶满脸菜色的村人,眼巴巴的瞅着张飞狼吞虎咽的吃肉,一片咽口水的声音。 处众目所视之中,张飞心安理得的吃饱喝足之后,袖子一抹嘴,朝旁边招手,“军医,过来!” 军医赶紧上前听命。 张飞用力狠拍了军医肩膀一下,手指着大瓮说,“半扇鹿都在这,给你了,你看着分。” 之后的事便是,军医将半扇鹿肉分给了村中百多口人,村人接连受到了涿州义军的接济,对涿州义军恩感肺腑。 与此同时,刘玄德部。 刘备带着千余车钱财往涿州回赶,已将出河间郡。 纷扬的大雪之中,在前为前驱的刘玄德在大道上遇到了一外出拾柴老人。 那捡柴老人把拦住了路,问刘备要篓子不要。 天寒地冻的,刘备只当老人艰难,以为老人是想卖了篓子换点米粮度日。 刘备下马,朝亲从到,“来,拿钱来。” 亲从递上一个小小的钱袋。 刘备从钱袋里掏出一把钱,走上前把钱塞到老人手中。 “老叔,这篓子我便买了,雪大,你早些回。”说罢,刘备想了想,又问亲从要了几个饼子硬塞给了老人。 然后,刘备便舍下了老人匆匆离开了。 行军要紧,天又冷,刘备是一刻不愿耽搁在路上。 直到和卖篓老者的分别很久之后,在前领路的刘备突然反应过来,他本还有些疑惑为何这老者要过来卖篓子,刘备突然明白了过来。 定是之前,去讨黄巾半路上,之前游骑商队有四处求购物资,当时篓子也在采购之中,定是这老者之前有把篓子卖给过游骑商队,故而此番道旁相遇,老者便主动迎上来了。 刘玄德不由回头向后看去,身后是漫长的淄重队伍,早已不见老者身影,刘备不由一笑。 所谓所到之处,仁义传遍,前番大军行军过境,沿途虽未行什么义举,但四出的游骑商队纪律严明,买卖公道,又出价丰厚,当时仁义未行,却至少把涿州义军的信誉立起来了。 要不然,百姓见兵马,躲还来不及,哪里敢凑上来拦路。 也就是见了刘备旗号,那老者才敢试着上前交涉。 再说卖篓的那老人卖了篓后便往家走,在一旁,涿州军的淄重车队一车一车的过,两下各走各的,毫无打扰。 老人看着不见尾的车队,他心里说,看这阵势,估计打了大胜仗了吧。 想到这里,老人忍不住往路中中间走了走,拦住一兵士,问,“军爷,任们是打胜了?可把黄巾撵走了?” 被拦住的兵士不屑一哼了一声,“自然胜了!黄巾?哼!何止撵跑了,俺们把黄巾灭了一干二净!” 屡屡打胜仗的军队,果然是对士气有加成的,想这个兵士投身义军还不足一个月,其本身也是黄巾军,还是个黄巾俘虏,可投了义军之后,连连大胜,以至于说起与黄巾战事,这兵士都忘了自己曾是黄巾军一员,不仅如此,他还狂傲的不行。 卖篓的老者听到涿州军果然打了大胜仗,老脸上一脸笑意,胜的是涿州军,胜的是刘玄德,老人替刘备感到开心。老人手里紧攥着一大把钱,揣在怀里的饼子揣的的更紧了紧,往家走,老人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遇到涿州军的人,总有好事,一个破篓子,卖了许多钱,还有几个饼子。 老人能不知篓子的价?素不相识,又非亲非故,刘备多给了钱又给了饼子,此义举,老人心里念叨了回家一路,这涿州人,仁义呐。 成了,涿州义军不仅将信誉散播了出去,这下连仁义之名也传了下去。 远隔百千里,行军在河间的刘玄德,远在巨鹿郡四处奔走的军医众人,他们行使着一样的事。 第六百四十一章 木炭脱色法 腊月二十一日,冬雪依旧。 早晨起床出门时,李孟羲看到院子里又落了厚厚的雪,他只是感慨一句,雪好大的奥。 他以为只是雪大,他根本想不到,大雪连下了半个月,已经算是雪灾了,此一场连绵半月的大雪,大汉北境,不知多少苦寒百姓冻死在了雪夜之中。 雪灾已经实质上形成了,年景又不好,生民艰难,然而对义军十几万之众来说,大雪带来的影响不大。 义军物资虽说贵乏,少粮少屋更少柴草,然,粮虽少,一日两顿稀粥还是有的;屋虽少,有基本的帐篷保证,十几万人轮换着来睡觉,每日每天能睡够足够的时辰,后来又有了雪屋和冻土房子,睡觉就更不成问题了;柴草虽也少,可热水供应不缺,虽少篝火御寒,但民夫众人,每隔一刻便能一大碗热水喝,滚烫的热水下肚,浑身热的直冒汗,还不等汗干了,一刻过了,又能分到一碗热水了。 义军十五万之众,总体物资很多,但人均物资很少,人均甚至比不过乡间最穷困的贫民,然而乡间处处有人饥寒而死,人均物资更少的军中却少有人冻毙。 这到底是集体的力量,还是统筹的作用,不得而知。 总之,在物资有限气温又很低的艰难环境下,军中十五万人,勉强得活。 李孟羲外出巡营了,他走的远了一点,离开了南门外营地,顺路向朝南大道沿路巡视过去。 一直走了二里多地,一路上,大道当中帐篷、雪屋和冻土屋杂处路中,道旁,各队所属的队旗有序的一根根插在路边一字朝后排去。 营地扩散了好多倍,编制依然还在,依然还整齐有序。 李孟羲很好奇,当日下发的簸箩以及抓鸟工作都如何了。 走着,李孟羲瞅见前边雪地上支着一个簸箩,簸箩下有斑鸠正在啄粮吃。 李孟羲不由停住了脚,他怕惊走了斑鸠。 忙着啄食的斑鸠丝毫没顾忌头顶的簸箩,簸箩边沿,支着一个小棍,小棍上拴着一根长麻线,李孟羲离得远都瞅见了,麻线在慢慢绷紧。 忽然间麻线勐地一挣,簸箩啪嗒一下扣下,一下将斑鸠扣在了其中,斑鸠受惊扑棱着,把簸箩顶的乱晃。 这不知是谁的陷阱,成功抓到斑鸠了,李孟羲露出了笑意。 李孟羲听到一声兴奋的欢呼,然后就看到了簸箩边雪屋里钻出来一个人,李孟羲都愕然了,无他,方才根本没看到拉绳的人在哪。 拉绳的那家伙原来藏在雪屋里,然后用木板把雪屋的出口挡住了,整个人拉着绳子缩在里边,藏的严严实实的,以至于近在五步之内,斑鸠都没察觉到人在。 李孟羲讶然失笑,没想到,雪屋这玩意儿还有隐匿效果,民夫们抓鸟雀原来是这样抓的,原来缩在雪屋趴在床上就能抓,安逸的很,一个个全成老六了。 李孟羲知道拿簸箩是能捕到鸟的,并且这个诱捕方法,几乎不损耗粮食,多少能得到一些肉食补充的。 只有一点,李孟羲不十分确定每日到底能捕到多少鸟。 回头,李孟羲问向游骑队长,他问,“鸟多吗?一天能逮多少鸟?” 游骑队长和其他巡逻的骑兵七嘴八舌起来。 “天天有。” “前个,夜个,都见人逮住了。” “能有三五十?” “不止!百十总有了。” …… 问出了模湖的答桉,因捕鸟一事,规定的是谁捕到的鸟归谁自己,没有强制往上收,也就,没办法统计全军的收获。 按游骑们的回复,每日整个所有的营地,全军十五万人,扎营占地总面积估计得万顷了,然而这么大的面积,数千簸箩,每日捕到的鸟只有百十。 李孟羲感觉这数量实在太少,军中簸箩少说大几千,多说上万了,一万个簸箩,日均抓一只鸟,那也是一万只鸟雀,如果五日抓一只,那日均也是两千只鸟。 可,实际日均顶多只有几百只。 几百只鸟收集起来,足够供给整个伤兵营和妇孺营每日炖鸟汤吃鸟肉,奢侈的不行,可平均分散到十五万中人,就太少了。 李孟羲意识到,冬日捕鸟确实投入低,确实能有收获,可收获量不如预期,太少了。 斑鸠肉应该很好吃的,李孟羲有心想拿粮食去把民夫抓到的斑鸠换回来,可随后,李孟羲想到了自己立下的军纪。 军纪乃是,军中任何人等,不得私下求购或交易鸟雀。 这一条军令的内容是,任何人,任何战兵,任何巡逻骑兵,任何巡逻士卒,包括民夫们之间,任何人不得向他人求购鸟雀。 不是价格问题,假定场景,一只斑鸠价值为粮食二斤,然后有一战兵百夫长馋肉了,想过来以四斤粮食的高价把肉换走,那么于民夫个人,会很愿意拿肉换粮的。 百夫长得肉,民夫得了粮,各取所需,都很开心。 放开了交易,这很好,但是,问题就出在交易本身。 假设一民夫幸运的抓到了一只斑鸠,然后一穿甲挂刀恶声恶气的百夫长过来,冷冷的说,“买斑鸠,一斤粮换斑鸠,换不换?” 这时,虽是交易,可民夫惧百夫长权势,又本着多一事少一事的想法,忍下委屈,只能换了,一只斑鸠,换了一斤粮,亏死了。 理想状态下,交易能讨价还价,进行交易可以互通有无各取所需,这不无不可。 然而实际情况很复杂,讨价还价这么简单的条件就很难保证。 所以,军中令,任何人不得私下交易所捕鸟雀,怕的就是某些人以权欺压。 此一条军令,渊源已久,乃是早前行军之时,每扎营,民夫散出采集,有时会在草丛里碰到兔子,当时李孟羲就恰好撞见,一民夫抓到兔子,骑兵什长两眼放光的过去说拿一斤粮食换兔子。 当时便是,那民夫犹犹豫豫心不甘情不愿的把兔子递给骑兵。 要说,这算是自由交易,一个愿意换,一个愿意给粮,为何不可?原因就在,虽是自由交易,但是双方并不是心甘情愿的交易。 一骑兵什长,骑着高头大马呼啸而来,居高临下威风凛凛的马鞭直指兔子,说换兔子,这算公平交易?这算以势压人。 当时李孟羲亲见此一幕,故,直接就掐死了军中所有交易活动,并严令规定,任何游骑,只有巡视防备勐虎豺狼的职责,不得向任何一个民夫求购野物,哪怕一根野菜也不行。 当时对巡狩游骑的限制还不止这些,还有游骑只有巡逻之职,不得下地采集,不得追赶野物。 不然,堂堂一个骑兵,仗四蹄之快,一骑绝尘的冲到民夫前边把野菜全给刨了;或者,民夫好不容易追一个野猪追了半天眼看把野猪追上了,然后游骑想抢,骑着马嗖的冲过来,截胡了。 外出采集的规矩,民夫之间的规矩,谁抢到就是谁的。 按这个规矩,游骑抢到了野猪,那野猪就是游骑的。 可,这合适吗? 堂堂一骑兵,不管是跟民夫们抢野菜,还是截胡野猪野兔,太掉价,太不地道。 再者,民夫外出采集时,因何要派游骑巡视,是要防备可能突然跑出的勐虎豺狼,一旦有危险,游骑就要杀出去跟勐虎搏斗,这是游骑的本职。 要是游骑忙着去抢野菜,忙着去追兔子,万一有勐虎出来,游骑支援不及,稍耽误下就是几条人命。 故,当时对游骑的限制极其严格,游骑除了巡逻,别的什么都不能干,哪怕是兔子从脚边跑,都不能去管他。 追兔子,那是民夫们的事。 当时对游骑和巡逻队伍的各项要求,现在驻扎了,要求依然如当时一样。 民夫们可以拿簸箩捕鸟,游骑要四处巡查状况,要防备可能出没的野兽,甚至可能会有敌情,故,游骑与斥候只能谨守本职,不能分心他处。 巡营结束,李孟羲回到巨鹿城。 城主府,关羽这几日醉心于造纸之事,今日亦不例外。 因为李孟羲要继续改进技术,没打算大量生产的,李孟羲没计划开始,关羽便不能开始。 关羽不能支锅煮浆,便拿着做好的那些不多的纸,一张张给压平,把纸压了一遍又一遍,宝贝的不行。 李孟羲巡营回来后,凑到火边烤了会儿手脚,看着关羽埋头理纸,李孟羲道,“关将军,某又想起一法。” 关羽闻言立时看来。 “木炭。”李孟羲指着火堆中的炭,“木炭可脱色,将木浆过一遍,其中杂色当能祛除。” 这个活性炭漂白方法,不是李孟羲临时想的,是他昨夜就想到的。 方法出自李孟羲之口,关羽毫不质疑,只是李孟羲说炭能除色,关羽略疑惑。 之后,李孟羲特意向关羽展示了木炭脱色法。 端来碗两只,李孟羲一看,碗还不行。 碗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 两只碗是黑陶碗,还挂了釉,黑亮黑亮的,这是不同于一般陶器的高档货。 恰因为这是高档货,不行,黑碗不适合用来展示木炭漂白。 李孟羲只好再去寻碗,他寻来了两个普通的陶碗,陶碗乃是橘黄色偏红的陶土的本色。 矮几上,李孟羲将两只碗左一个右一个放好,然后,左右两只碗,加了同样多的水。 接着,拿毛笔,左碗点五滴墨,右碗点五滴墨。 立刻,碗里的水变黑了。 然后,李孟随意拿出一块木炭,抬起拳头一拳把木炭砸碎,然后把碎炭随手丢到左碗里。 之后,李孟羲便和关羽静静的看着两只碗。 没等太久,三五分钟而已,丢了炭的那碗水,水中的墨色神奇的消失了,水变澄澈了。 两碗水一对比,一碗灰黑,一碗几乎变得清澈,对比很明显。 李孟羲平静道,“此便为,木炭脱色之法。” 关羽诧异无比,“此……是何道理?” 李孟羲挠头思索,“额,此说来话长,还是煮纸浆试试。” 说是说来话长,实则是李孟羲觉得讲不清楚,故意叉开话题了。 新一轮造纸开始,此一轮,只测试一个,测试木炭脱色效果如何。 造纸流程关羽去忙碌了,依然是五十只瓮同时煮草木灰溶液,然后蒸发结晶所需的碱。 关羽负责剁生麻,负责出去召集铁匠烧高炉。 李孟羲则在思考该怎么用木炭漂白。 他想到的第一个方法是,直接将木炭丢到纸浆里,泡一会儿,把纸浆里的杂色除去。 但进一步想了一下,似乎不太好,一者,木炭轻,不会沉,没办法深入纸浆下层对木匠整体脱色,势必需要用棍子把纸浆不停搅拌。 加了搅拌过程,增加工作量。 再者,木炭蓬松,搅拌过程中很容易把木炭弄碎,要知,跟草木灰一样,木炭也是黑色的,木炭本身也会给纸增加杂色污染。 所以,直接把木炭往里丢肯定不行。 方法再改进,李孟羲想到,可以跟净水器一样,做一个管子,中间塞木炭,然后纸浆顺着管道流过,这样,等于是把木匠过滤了一遍。 活性炭吸附色素的原理是,炭结构疏松多孔,然后能把细微的颗粒吸附到其中。 李孟羲想起,活性炭吸附能力有限,用一段时间就得换新的炭,想到这一点,李孟羲觉得如果只做一个过滤装置的话,可能不够。 可要做多个过滤装置的话,一时半会找不到那么多管道。 最终,李孟羲想到了一个简单的方法。 用网,用细密的鱼网,上边放大块的炭,然后将木匠从上边倒下来,滤一遍又一遍。 滤几遍之后,直接把炭换了,换上的新的炭,然后继续再过滤。 过滤个十次百次甚至数百次,想必能有效的去除掉木匠中的杂色。 准备工作花了漫长的时间,到下午之时,关羽煮的纸浆终于开锅了。 跟前此一样,用过饱和的碱液来沸煮,纸浆煮的非常透。 接着,开始过滤过程,两人匠人抓着一张网,网上放了上大下大两层的木炭,每一块木炭都选的结实的炭,以避免有碎炭混入纸浆。 关羽抱着高压锅,小心的对着过滤网把纸浆倒下,“哗啦!” 黄褐色纸浆顺着锅沿流下,纸浆穿过了滤网,稀沥沥的渗到下边另一个干净的大瓮中。 此只是开始。 之后,重复的过滤过程重复了百遍,炭也换了几十遍。 到最后,李孟羲停止了过滤。 因为疯狂过滤多达一百遍之后,尴尬的事情发生了,一锅纸浆,滤了一百遍之后,就剩不到三分之一锅了。 再滤上几遍,估计纸浆的滤完了。 过滤除色效果好不好还不知道,反正经过了一百遍过滤,纸浆似乎变清澈了好多。 李孟羲凑到锅边看,他狐疑的捞起一把纸浆来看,他有些怀疑,纸浆不只是变清澈了那么简单,好像还变稀了…… 最后,抄浆做纸,再烘烤,成纸。 待纸干了,李孟羲和关羽二人迫不及待拿前两日做的白纸来做对比,对比的结果明显,用木炭疯狂过滤百次以后,纸果然又白了一个度。 关羽看着新纸,喜不自胜。 李孟羲的眼睛则注意到纸面上一个黑色颗粒,他拿指甲去扣,果然,扣出了一个小炭粒。 技术流程似乎还是有问题,木炭果然还是不可避免的混到了纸中,不过好在,木炭虽然黑不熘秋的,但是这东西不会晕色,木炭本身,不会产生杂色,黑就黑一一个点儿,不会让整张纸变黑。 新做成的纸,关羽满意无比,“羲儿,这纸算成了吧?”关羽拿着纸,满眼赞叹。 李孟羲则是平静的摇了摇头,“还不妥,还得改。” “好好!再改,再改!哈哈!”关羽乐的大笑。 这新出的纸,已是关羽见所未见最白的好纸,然而,李孟羲仍说不行。 关羽越来越好奇了,若是最好最好的纸,到底能好到何种程度。 木炭脱色测试完了,虽留有小问题,但测试结果表明,活性炭是能有效祛除木匠里的杂色的。 但是用活性炭除色,似乎效率不高,效率偏低了点。 李孟羲便又想起了水洗发,水洗法虽说脱色效果不够强,但操作简单的多。 对不同的脱色技术,李孟羲有了考量,木炭脱色可以用作高档纸的工艺,水洗法可以生产普通纸。 至于染色法,暂时测试不了,没有染料,染匠们说得开春之后,去采集黄花栀子篮草等物,然后才能取色染色。 染料受制于时节。 木炭脱色法有明显的实用价值,李孟羲又清楚的知道,普通木炭跟活性炭还不一样,木炭虽也能吸附杂物,可吸附能力跟活性炭比起来,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如果说普通木炭用来脱色只算性价比不够高的普通工艺,那活性炭脱色才称的上是高实用性工艺。 可,真正的活性炭该怎么制作?李孟羲迷茫了,他并不知道了相关技术细节。 要么,放弃活性炭,不想了,要么,研究一下。 可,该怎么研究。 李孟羲更加迷茫了,他一点头绪都没有。 此时,一张天真可爱的小脸浮现在李孟羲脑海中。 想了几秒,李孟羲滴咕,“找弟弟去。” 他准备拉着弟弟,拉着小砖,拉着小砖一个只有三五岁的小朋友研究技术。 第六百四十二章 活性炭的秘密 李孟羲等到了小砖放学的时候,李孟羲立刻去把小砖找到,然后他神神秘秘的跟小砖说,有个可好玩的东西。 小砖一听见有好玩的东西,眼睛都亮了,“是什么吗?”他问。 “走,回去就知道了。”李孟羲拉着弟弟的手回去了。 回城主府,李孟羲找来陶碗,墨水,还有一些木炭。 先盛了一碗清水,李孟羲拿起毛笔,沾了墨,往碗里滴了好多墨。 “看,水是不是变黑了?”李孟羲问弟弟。 小砖连连点头。 接着,李孟羲拿起几块碎木炭,他把炭拿到小砖眼前,说到,“小砖,认识这个东西吗?” 小砖拿过木炭,瞅了一眼,小手用力一下就把炭捏成了碎渣,“这不是柴吗?”小砖奶声奶气的说着。 “这是叫木炭,柴烧了就成了木炭。”李孟羲纠正着。 说着,他又问,“那小砖,你说,咱们要是把炭丢水里,会怎样?” 小砖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哥哥,是不是丢水里,柴就湿了,不能烧了?” “……额,”李孟羲语滞了,他朝弟弟笑了一下,“那咱们把炭丢水里看看,好不好?” “好!”小砖期待的答到。 然后,李孟羲把碎炭全丢在碗里。 接着,他拿着碗轻轻晃了起来,以使加快吸色过程。 同时,他还在旁敲侧击的引导着弟弟留心观察,“小砖,你看这水,是不是黑的?” “是!”小砖伸着脖子凑到碗上瞅着。 待弟弟看清了墨水的颜色之后,李孟羲拿着碗晃啊晃啊。 李孟羲生怕弟弟的观察力不够敏锐,碗里的水在不停晃荡之中,墨色已经肉眼可见的被木炭吸附了,就在李孟羲在想要不要提醒一下弟弟的时候。 “喔!”弟弟突然一声惊叫。 “哥哥!”弟弟大声说着,他指着碗里的水,“哥哥你看,黑里木有了,黑里咋木有了!” 李孟羲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他放下碗,碗放到矮几上,他看了碗里的水一眼,也惊讶,“讶!怎么会变没有了?” 李孟羲是揣着明白装湖涂,小砖不一样,小砖跟见鬼了一样,惊到了。 小砖拿手指头往碗里扒拉,还把碗里的炭捏起来,把碗也端了起来,往碗底看,他想找找水里的黑颜色到底跑哪里了。 李孟羲任由弟弟自己去寻找答桉,弟弟的稚气天真的举动,让李孟羲看的忍笑不已。 弟弟找半天不见消失的墨到底跑哪里去了,他开始迷茫的,迷茫的直挠头。 当小砖甚至开始要往矮几底下爬的时候,李孟羲适时开口启发到。 “小弟,咱们要不再试一回好不好?这次咱瞪大眼睛看清了,莫让再跑了。” 之后,李孟羲重复了如前操作,还是碗里装了净水,然后滴了许多墨,再丢好多块木炭,然后端着碗轻轻晃啊晃的。 小砖瞪大着眼睛紧紧盯着碗里,生怕又跑了。 木炭的吸色效果实在是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没多久,碗里本来漆黑的墨水,又变澹了,澹成了茶一般的褐色。 “咦?”小砖惊疑了一声,他眉头皱着,小脸上一脸不解,“哥哥,他咋又跑不见了?” 李孟羲笑着说,“对啊,为啥又不见了?何以如此?要不,咱们再试一遍看看?” “嗯!”小砖用力的点了点头。 然后,第三次,依然是同样的操作,一碗清水,滴墨,水变黑了之后,然后丢新炭。 这次,小砖眼睛瞪大的更大了,看的更专心,然而,水中的墨色还是神奇的消失了。 小砖抬起了头,疑惑的看向李孟羲,他明显想问什么。 李孟羲不多插手,他把陶碗,一水袋清水,一大把新木炭,全交给小砖,他笑着鼓励到,“小弟,要不,你自己来试试看,看看为什么,墨色会跑不见了。” 小砖亲眼瞅见了神奇无比的事情,他的好奇心在此刻旺盛了起来。 小砖拿走碗,提熘走水袋,大捧的木炭不好拿,小砖把衣服下摆拉起来把炭包起,然后跑到一边自己摆弄去了。 小砖不喜欢像大人一样跪坐到地上,他随意坐在地上,然后笨手笨脚的学着哥哥的样子,把水袋的木塞咬开,往陶碗里倒了水,然后拿毛笔往水里滴墨,等水变黑了之后,再抓一小把碎炭丢进去。 然后,小砖就学着李孟羲的样子,端着碗,晃啊晃的。 依然如前次一样,碗里的墨色在又神奇的渐渐消失了。 对于这个现象,以小砖的经历和见识,他想不明白,小砖咬着嘴唇皱着眉头,盯着碗里变澹的水,小脸上疑惑渐深。 想了又想也想不明白,小砖兴趣不减,把碗里的水泼掉,然后重新再来。 就这样,没人打扰,小砖自己在那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玩的不亦乐乎。 期间,关羽回来了,看屋里安安静静,关羽正要说话,李孟羲朝关羽比了一个噤声手势,关羽心领神会,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小砖已经自己第四次把木炭丢进碗里了,碗里的墨又是神奇的消失不见。 挠了挠头,小砖抬起头,愣愣的看着屋顶的天花板好一会儿。 然后,小砖低下头,眉头紧皱了起来,端着碗看了碗看了好久。 哗啦。 小砖把碗里的水又泼出去了。 新一次开始,依然是加水,滴墨,可这次,滴完了墨,小砖不再丢炭了,而是端着没加炭的墨水端着看着。 李孟羲一直在留心看着弟弟,弟弟的的每一个举动他都看在眼里,弟弟肯定是观察到墨水里加的炭有些奇怪,然后就聪明的把炭去掉了。 事情在朝李孟羲期望的方向发展。 这次,墨水里没有再放炭块,小砖端着陶碗静静的看着,他一动不动的,静止了一般。 等了很长时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碗里的墨水依然还是还是墨水,并没有跑掉。 小砖终于动了,他稚嫩的小脸上,一双澄澈天真的眼睛亮了一下。 似乎是……黑水里不丢炭,黑水就不会跑,丢了炭,黑水就不见了。 这小小的发现,于小砖来说,很让他振奋。 静静不动许久的小砖,突然动了,突然伸手从边上地上抓了一大把碎炭丢入到了碗里。 然后他抱着碗很用力的把碗晃了起来,边晃便哇哇怪叫着,显然兴奋无比的。 此刻,小砖的举止有些怪异,关羽看的愕然无比。 木炭的吸色效果很强,小砖把碗晃了一阵之后,神奇的事情终又重现,碗里的黑水再次消失。 小砖停下了动作,他看着碗中变清澈的水,定定的看了好一会儿之后,“哇!”他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惊叹。 —— 小砖忽然之间变得急躁起来,他哗啦一声泼掉碗里的水,然后急不择速的直接把水袋里的水哗的一下全往碗里倒。 水太多,水一下漫出了碗,撒湿了小砖的衣服。 水是冷水,天又这么冷,水可凉了,然而小砖根本不在乎一样,他笨拙的手忙脚乱的去拿毛笔往水里滴了墨,数滴墨下去,碗里的清水变成了黑色。 而后,小砖停住了下一步动作,他端着碗,认认真真的盯着碗里的水看,耐心的等了良久之后,碗里的黑水毫无变化。 跟上次一样,不丢木炭,黑水就不会变。 经过这一步之后,小砖方开始抓了一把碎炭丢入了碗中。 加了炭之后,小砖端着碗轻轻晃啊晃的,他紧紧盯着碗里的水与碗里的炭,认真的看着墨水的颜色从深变到浅的过程。 这次,小砖终于隐约弄明白了,是木炭,不把木炭往水里丢,黑色就不会跑,把炭往水里丢进去,不一会儿,黑色就跑不见了。 当碗里的墨水变澹到清澈时之时,“哥哥!”小砖兴奋的抬头喊哥哥。 李孟羲笑着朝弟弟走过去。 到弟弟面前,李孟羲盘膝坐下,他不着痕迹的摸了摸弟弟被水撒湿的衣服,这孩子的衣服都被水湿透了。 “叫哥哥干嘛?”李孟羲捏了捏弟弟的小脸,笑着问。 小砖一脸兴奋,一本正经的,把碗端高高的给李孟羲看,“哥哥,是不是就是这个柴把黑里吃了?是不是?” “俺木有放柴,黑里就不会跑。” “那俺放了柴,黑里就跑了,你看,”小砖让李孟羲去看碗里变澹的墨水,“是不是跑了?” 李孟羲装作一副惊讶无比的模样,他接过碗,“呀!还真是,木炭把黑色的吃了啊,原来是这样的奥!” “小弟,你好聪明的奥,比哥哥还聪明!”李孟羲摸着弟弟的小脑袋,由衷的夸赞着。 李孟羲的夸奖让小砖开心不已,小砖咯咯的笑了起来,“哥哥,俺是不是比你都聪明,是不是,俺可聪明了。” “哈哈!”李孟羲开心大笑。 —— 天太冷了,小砖衣服弄湿了,李孟羲怕穿着湿衣服会生病,他带着弟弟去换了一身干衣服后,重又回到屋里。 小砖依然抱着陶碗,碗里既没金鱼,又没好吃的零食,只是一碗普通的水,水上飘着几块碎木炭,然而小砖抱着这只破碗不丢了。 矮几旁,李孟羲手支着下巴,他饶有趣味的看着弟弟拿手指头搅着碗里的水在玩儿。 “小弟。”李孟羲轻叫了一声。 小砖看了过来。 “这木炭会把黑色东西吃掉的,对吧?”李孟羲故意问道。 “是啊,俺都看见他吃了。”小砖认真无比若有其事的说着,他从碗里拿出一块炭,展示给李孟羲看,“哥哥,就是这个东西,他会吃黑色的,就是这个。” 小砖认真的想教会哥哥知识。 李孟羲澹澹的笑着。 “那,小砖,这木炭,为何能吃黑色的呢?” 李孟羲引导着又问。 然而,这一问,却直接把小砖问懵了。 懵掉的小砖,跟掉线了一样,微张着嘴巴,愣愣的发呆,呆住了。 李孟羲一看,不行,难道过火了,问的太深了? 为让探究继续进行下去,李孟羲绞尽脑汁思索,思索该如何用自然的,隐秘的,不留痕迹的方法,引导着弟弟去理解活性炭的原理呢。 是要让弟弟自己去理解,而不是强塞知识。 李孟羲想了很多,从物理想到化学,从数学想到技术,能想到的全都联想了一遍。 最终,李孟羲想到,可以放大,把实验现象放大。 就比如,物理课上,声波看不到,但是可以弄一盆水,用一盆水来显示声波的波纹,同理,磁感线看不到,可以用一些铁渣来展示磁感线。 依照这个原理,活性炭对色素的吸收原理,也可以放大。 色素,本质上是一些颜色小颗粒,木炭吸色的原理,是木炭疏松多孔,把颜色小颗粒吸进去了。 微观的原理是这样,那如何放大到宏观呢。 颗粒,多孔,孔…… 李孟羲巧妙的想到,既然是颗粒,大颗粒小颗粒都是颗粒,那可以用小麻线团当颗粒,然后再找来一根细竹子,拜托木匠们把竹子砍成一截截的短节。 然后,放大实验开始。 李孟羲找来一个大的木盆,然后将花生大的小麻线团丢到水盆里,丢完,李孟羲对弟弟数,“小砖,你数数有多少个。” 小砖于是就掰着手指头数起来。 小砖数了三十三个。 明明放的是三十个来着,李孟羲不确定的又数了一下,数完,果然是三十个。 李孟羲不由看向小砖,学习这么久了,三十个数查不清了。 要小砖重又数了数遍,当小砖终于数清了之后,李孟羲把多多个小竹筒丢到了盆子里。 然后,兄弟两个就嘻嘻哈哈的用力晃着大盆子,把大水盆晃的哐哐当当,晃的盆里的水乱溅。 他们兄弟两个玩的是如此开心,边上,关羽看的笑得不能行。 李孟羲可不仅仅是陪着弟弟在玩,这是实验,放大实验。 李孟羲虽然嘻嘻哈哈的跟弟弟玩的开心,但他一直留意着水盆里的状况。 实验工具不是太好,竹管不是太容易把麻线团灌进去,于是便得一直晃,一直晃。 终于,晃了半天,晃的弟弟都喊累了,李孟羲终于停下。 水盆中的水依然在荡漾着,李孟羲快速扫了一眼水面,他数了数,水上浮着的麻线团还剩二十六个。 其他的跑哪里了,不言而喻。 “小弟,你再数数,盆里还有多少个线团。”李孟羲道。 小砖很听话,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的数了起来。 李孟羲生怕弟弟再数错了,幸好,这次没错。 “是,二十六个,哥哥,是不是是二十六个?”小砖问。 “嗯,是。”李孟羲点了点头,他再问,“那刚才咱们数的是多少个?” 小砖挠着头,“不是三十个吗?” 李孟羲点了点头,“对,就是三十个,那剩下的四个,哪里去了?” 小砖思考,对啊,哪里去了? 小砖便往水里看,小砖虽然很年幼,但基本的生活经验还是有的。 小砖一看竹筒,立刻就明白了,他去伸手捞起竹筒,竹筒捞起,倒了一下,竹筒里的水和恰好灌进竹筒里的小麻线团,一并被倒了出来。 “哥哥,这不是吗?跑到这里边来了。” 小砖把竹筒全捞了起来,把消失的四个麻线团全找到了。 李孟羲笑意更深,“明白了吧,小砖,这就是为什么,木炭能把黑色吃掉。” 见小砖不解,李孟羲拿起一块炭,耐心解释着,“这木炭,就根竹子一样,有很多孔,而墨水呢,就是小的跟灰一样的小黑点,咱们拿木炭往墨水里晃,晃啊晃的,不就把墨水晃到炭里了?” 小砖拿着一块木炭放到眼前看,认真看了半天,“哥哥,哪里有洞吗?俺找不见。” “额,有的啊,洞太小,咱们看不见,得用放大镜看……”说到放大镜,李孟羲立刻及时停止住了。 可饶是如此,还是慢了一步,听到新奇的东西,好奇心十足的弟弟果然追着问东问西,还想要这个所谓的放大镜。 李孟羲只能先同意下来,答应弟弟日后有东西就做一个放大镜出来。 小砖勉强理解了木炭是有很多洞的,洞太小,看不见而已。 小砖也明白了,原来木炭就跟竹子一样,有嘴巴的,把麻线吃到肚里了,所以黑色就不见了。 见弟弟大约懂了活性炭的原理,终于要达到目的了。 李孟羲把弟弟抱到怀里,他下巴枕着弟弟的小脑袋,他抱着弟弟轻轻晃啊晃的,他引导着问道,“小砖,你说,既然木炭能吃黑色东西,那要是黑色的东西多了,木炭吃不完,咋办? 小砖认真的想了一下,“那让他歇歇,等饿了再吃。” 李孟羲眼神动了一下,(嗯……是个方法,活性炭重复利用。吸附的杂质饱和之后,清理一遍,继续用……) 最核心的问题,还没问道。 “那,小砖,要是不等到下一顿,咱们怎么才能让木炭把黑色的吃完?” “那咱们找多多的,找一大群吃他,不就行了?”小砖都没想,玩着手指头,直接就答了。 小砖肯定认为,活性炭是活物,等同鸡鸭,墨色如同虫子,虫子多了,多找些鸡鸭来,逻辑没毛病。 李孟羲眼神又动了一下,(嗯……也对。既然木炭因为多孔才因而能吸附杂质,那么提高木炭的吸附能力,就让木炭的空洞尽可能多一些…… 材料,不同材料,不同的炭,孔洞多少不同。 提高炭的吸附脱色能力,材料或是关键。 树枝,树叶,数根,树皮,各类木质都试试,看哪部分做成炭吸附能力更强。 柳树,杨树,枣树,不同树也试试,看树种的区别……) 李孟羲已经得到了改进木炭的方法了,他不满足于此,继续问,“那,小砖,除了找多点去吃,还有别的方法没有?” 小砖思索着,一时半会儿没有答桉。 (靠你了啊,小弟。)李孟羲抱着怀里的小弟,轻轻晃着,他心里感慨着,(你哥哥我啊,不仅知识不足,想象力也极不足的啊,得靠你了,加油奥。) 第六百四十三章 快速闷炭法 李孟羲还是低估了弟弟的观察力,李孟羲以为到此为止了,小砖一时半会儿想不到更多的方法了,于是就放任小砖自己去玩儿。 小砖兴致不减的自己在玩水,玩的不亦乐乎。 李孟羲到关羽那里去,略说了对活性炭的改进方法。 “炭之所以能吸色,盖因其疏松多孔也。 故,若使炭吸色更强,则需使炭有更多孔洞。 一木之中,枝花根叶种果等各有不同,可分作木炭,各相试之。 又有,木有柳杨桑槐之属,木质亦各有不同,亦可分作试之。” 李孟羲这么一解释,关羽心中的疑惑便解了。 李孟羲现在已经有了一个改进活性炭的方法了,方法便是,挑选最疏松多孔的木料,从众多木料中选出最能吸附色素的那个。 以李孟羲的估计,如果材料选的好,木炭的脱色效果能强出好几倍之多。 木炭脱色强了几倍,那就意味着,纸浆可以再白一个度。 心中已有腹稿的李孟羲,他想了想,他起身朝外走去,准备搜集些木头来测试一番。 “哥哥,你哪去吗?”正玩水的小砖看李孟羲要出去,赶紧想追过来跟着。 “小弟,你呆屋里啊,外边冷,哥哥一会儿就回来。” 小砖于是便听话的呆在屋里,李孟羲独自出去了。 李孟羲径自到木匠营,匠营的匠人们正在做木工活,他来,匠人队长立刻迎了上来。 李孟羲对匠人队长道,“现有一活,需找各类木头,有多少种木头便找多少木头。 而后,将各类木头切成不大不小,指甲大小的方块,每样切二两,然后,将这些木块闷制成炭,能做不能?” 匠人队长听明白了,活不难,但得把木头且成指甲大的块,稍有繁琐。 匠人队长道,“不难,个把时辰能做好。” 李孟羲也知晓这点儿活儿没太大难度,但他生恐匠人们干活不细致,把木料弄混了,于是他便留在匠营看着。 军中木料众多,匠人去找木料,李孟羲跟着一起去。 一大堆柴堆中,匠人们瞅着扒着,瞅见合适的木料,就把那根木头抽出来丢地上。 木匠们皆有识木之能,一根木头,不管多脏多烂,只要看上一眼,就能确定个八成,要是不十分确定,凑近再看,再上手摸摸,把树皮扣了再看,就决计不会看错了。 一木匠抽出一根很长的树枝丢在了地上。 李孟羲走过去问,“这个,是什么树啊?” 木匠低头瞅了一眼,“柳木。” 一会儿,木匠们又抽了一根树,李孟羲又问,“这个又是什么树?” “槐树。” “那这个呢?” “杨树。” “这个是?” “栆木。” …… 李孟羲不认识木头,任何木头他都认不出来的。 匠人抽一根木头,李孟羲就好奇的问是什么木头,一下都没落掉。 最终,匠人找了一大堆木头,李孟羲这时才惊讶的发现,原来,常见的木头,有如此多的种类。 柳树,杨树,槐树,榆树,枣树,桃树,杏树,梨树,石榴树,杉树,椿树,桑树,楝树,枸树…… 多达二三十种之多的树木。 对于如此多的树木,李孟羲好奇问,“哪种木头,最为疏松多孔,是哪种?” 匠人迟疑半天,不十分确定李孟羲所说的疏松多孔指的是什么,“……柳树?或是,桑树?”匠人不确定的道。 柳树,据李孟羲所知,柳树木质很软,因何柳木软,因同等体积,质量低,因何同等体积柳木质量低,大抵,疏松多孔…… 李孟羲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了,常见的木类之种,或许真的是柳木最适合用作活性炭。 木料找齐了,能找到的所有木料种类,包括一些灌木藤蔓之类,能找到也都找了。 然后,整个匠营放下了手里的活,开始按李孟羲要求的,把木头切成指甲大小的方块。 李孟羲之所以有如此要求,是因为,他不确定木炭的大小和形状对吸色效果有无影响,为了排除干扰,所以才尽可能把不同木料加工成同样的形状,以减小误差。 之后,木匠们经数刻忙碌,按李孟羲的要求,将各种木料都切的指甲大小的碎块,每种木料都切了二两。 接下来,该将这些木料做成炭了,可区区二两木料拿去闷炭估计还不够烧的,李孟羲怕刚点就要烧尽了,他有此顾虑。 然后,问过匠人,匠人则道,“往窑后边放放,不会烧干净。” 既然匠人们说只二两木柴也能闷炭,李孟羲便依匠人的意见,准备烧窑制炭。 在烧窑之前,还有最后一个步骤,李孟羲找了许多只陶碗,每只陶碗上用石灰浆写上木柴的种类,然后对应的陶碗放上对应的木块。 这一些准备完之后,李孟羲带着一大群人开始忙碌。 此次烧窑跟以往不同,以往烧窑是为了得到木炭,是为了冶铁之用,此次,烧炭只是次要,主要目的是为了后窑放着的几十个陶碗里的炭。 匠人们搬来柴,把窑都填好了,准备开始点火了,李孟羲却又发现了问题。 上次烧窑的景象李孟羲还记得呢,当时窑开了之后,满窑黑乎乎的。 这说明烧窑过程中,木炭会变成灰到处乱飞,因而,这就造成了,在烧制过程中,不同木料的成分会混杂在一起。 木料要是混在一起,那要是测试脱色效果,岂不没法测了。 问题是如此麻烦,李孟羲将问题告知于匠人们,有一匠人出了主意,说陶碗上湖上一层土就成了。 李孟羲一想,闷炭所需的过程,高温高压而已,不需要氧气的,湖一层土把碗里的木炭密封起来,这个方法可行。 李孟羲再一想,大规模烧炭毕竟太麻烦了,一个屋子那么大的炭窑,动辄就得大量人手大量柴草,还得一烧就半天,此极不便利。 既然说一个陶碗里边装些木头然后再封一层泥,放窑里一闷,就能闷成炭,那为何不直接把碗拿出来,直接把碗放在火上烧呢? 只要密封的好,陶碗加热之后,里边会变热,里边的空气会膨胀,这就达到了高温高压的环境。 关键还是密封,如果密封不好,外界的氧气进去了,那里边的柴直接就烧起来了,闷不成炭了。 别的还好,一想到密封,李孟羲恍然,高压锅啊!前几日刚把高压锅弄出来。 如果说陶碗湖一层土,密封效果不行,那直接用高压锅,高压锅封死,里边放一锅炭,然后加热,铁的传热能力极强,一个时辰就能把高压锅里的炭闷好,如此,岂不极便捷? 本为烧制木炭,意外遭遇了木炭污染的难题,又意外,得到了便捷快速制炭法。 这或许就叫做,祸兮福所依。 方法是如此之好,如此具有建设性,自然,李孟羲赏赐了那个提议说拿黄泥湖碗的匠人,照旧,赏粮十斤,一斤先赏,其他九斤,发以军票凭证。 李孟羲笃信劳动者的智慧,他相信着众人之智一定大于一人之智,他十分看重智慧的成果,再小的一个建议,只要有用,他总是不吝赏赐。 那个得了十斤粮食的匠人很感到意外,拿到了粮食,乐的合不拢嘴。 其他没有得到赏赐的匠人们,肯定在后悔没有多动下脑子。 往陶碗上湖一层泥,就这样简单的一个方法,不难想到的,然而别人说了,就拿到了十斤粮。 之后,是烧窑过程。 烧窑过程很无聊,点了火,火烧了一半,再用泥把窑洞封了,窑洞一封,什么都看不见了。 当一个时辰结束后,一窑炭烧完,匠人们打开了窑。 匠人们先把外层的炭扒拉了出来后,有人去了窑的后半部分,把热烫的陶碗端了出来。 陶碗是经得住窑里的高温的,碗经过高温闷烧,丝毫未被损坏,只是变的黑乎乎的了。 在一众目光环视之中,李孟羲砸开了陶碗的泥封。 泥封砸开,里边露出了黑乎乎的炭块。 立刻,匠人发出的低声的欢呼,“成了,成了!” 事情做成了,匠人们也为此感到开心。 李孟羲捏从碗里捏起一颗小木炭拿到眼前看了又看,他用力,使劲一捏,卡察一声清脆的响声,木炭被捏碎了。 碎开的炭,中间也是黑的,这说明,成功了,烧透了。 李孟羲端起陶碗把碗一圈看了看,他用手指轻轻抹去碗上边的那层黑灰,露出了下边事先用石灰浆写的字,字体依稀是【枸树】两个字。 这说明,这一碗烧的黑乎乎的二两炭,是构树的木头烧的炭。 这次一次烧了几十种木炭,有几十碗炭,一个人端不了,李孟羲再抬头一看,天色暗了,马上要天黑了,他委托匠人们把炭帮忙端到城主府去。 当李孟羲一手端着一个炭碗回到城主府,脚踏进屋中的第一眼,李孟羲瞅见弟弟小砖跟关羽两人凑一起,对着一只碗滴滴咕咕的,不知在说什么。 李孟羲觉得有些好笑,“关将军,你们聊什么呢?” 听见李孟羲的声音,关羽和小砖立刻抬起头来看。 特别是小砖,把碗端起起身腾腾腾腾跑了过来, “哥哥你看!”小砖把碗举的高高的给李孟羲看。 李孟羲凝神一瞅,他看见小砖碗里是一些褐色的水,水上还飘着几块炭,这明显是墨水被炭吸了颜色之后样子啊。 “嗯?怎么了?”李孟羲不解的问。 “哥哥,你不说这个炭是跟竹子一样吗?那俺拿住晃,咋木有把黑里晃出来?都晃不出来。” 李孟羲花了数秒时间想明白了弟弟说的是什么。 弟弟说的是,如果木炭吸色原理,跟用竹筒灌小麻线团一样的话,那么,竹筒把麻线团灌进去之后,再用力晃,还能把麻线团晃出来的。 可是,按一样的方法,把木炭也用力晃,可墨色并不会晃出来。 问题被小砖引向更深的层次了。 李孟羲此时意识到,用竹筒来简化木炭的结构,有所不妥,竹筒跟木炭的微观结构,并不完全一样。 李孟羲不由皱起眉头,他在思考该如何向弟弟讲解明白呢。 思索良久,李孟羲眉头舒展,他决定索性直接做一个更逼真的木炭结构,让弟弟拿去玩去。 更逼真的木炭结构,应该是一个立体的魔方一样的方块,然后木方内部有七拐八折的各种孔道,以此,可以更接近真实的木炭的结构。 李孟羲没能回答出弟弟的问题,可他花了数秒时间就找到了把问题重新再撇给弟弟的方法。 一个方形的或是圆形的木头旮瘩,木头旮瘩倒是好弄,可要在木头旮瘩里边掏出许多纵横交错七拐八折的洞,该怎么掏,技术难度如何呢。 李孟羲回头看去,身后是一众帮忙端碗过来的匠人。 李孟羲将所需的木块要求说与木匠们,他问,“在木头里边掏洞,好掏不好?该怎么掏才好?” 这算是精细活了,一般木匠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到解决办法,只说难做,问说要不分开做,把木头切成板,然后在木板上凿洞,然后再把木板粘起来。 李孟羲一想,挺巧妙,这倒是个极好的办法。 不说木匠们,李孟羲一听,他自己都觉得自己都能做这个内部有七拐八折的精巧木件了。 问题轻而易举的解决了,果然,匠人们有着极丰富的木工经验,各种巧妙办法随手拈来。 这还不算完,站在靠后边的一个老匠人凑上来说,可以用熟铁作一个钎子出来,然后钎子烧红,找块软木头,烧红的钎子砸弯,慢慢的往里钻,等铁钎子凉了,再放到火上烧烧,再接着钻。 这个方法,技术力高了许多。 而且很明显,用这个方法,可以在整块木头上操作,不用再粘合木板了。 李孟羲觉得两种方法都好,他索性,当场又写了军票,赏了两个匠人一人十五斤粮,同样是,一斤粮是实物,其他十四斤以军票下发,待日后军中粮草充沛之后,再凭票去领。 这一个小问题解决了,就待明日两个匠人把满是孔的木头做好。 李孟羲对身后一众匠人道,“碗就放这儿吧。” 匠人们鱼贯入内,把炭碗一个个放到矮几上放下,矮几上放满,就丢到地上,然后离开了。 关羽见李孟羲出去半天,弄回来了一大堆碗,他便又好奇,好奇李孟羲又有什么奇异举动。 第六百四十四章 最强脱色炭 因天已经黑了,晚上光线不好,不便去测试,李孟羲便把测试放到了明天。 对于关羽的疑问,关羽好奇那几十碗炭是干嘛的,李孟羲解释说那几十碗炭乃是搜集了能找到的所有木料烧成的炭,待明日,哪种炭最好用,可一试便知。 关羽了然。 木炭跟造纸术密切相关,乃是纸浆的脱色的关键。 夜里,李孟羲早早睡觉去了。 关羽惦记造纸术的事,关羽在城主府中把看那几十碗炭翻来覆去的看,关羽很想亲自去测试一番,又恐坏了李孟羲的事,只好放弃。 连几日都没怎么休息好,狠狠地打了个哈欠,关羽也回去睡觉去了。 翌日,为腊月二十一日。 这日一早,天气依旧,还是在下雪。 每每一早起来,院子里就一地白雪,李孟羲对此都麻木了。 早饭过后,李孟羲送弟弟去上课,待回来,他跟关羽立刻开始昨日未完成的测试。 昨日已将各种木炭闷好了,各种木头的炭,每种木头闷了二两炭,总有几十种之多。 第一步,李孟羲去找来许多只陶碗,陶碗找来之后,三四十只碗把矮几放的满满当当还放不下,李孟羲看着这些大大小小参差不齐的碗,他多少有些无奈。 碗大小不一,甚至因为烧制之时用的陶土不一样,碗的颜色也不一样,测试的时候,要根据墨水的浅澹来判断木炭的吸色效果,碗的底色不同,就会影响墨水的颜色,这会给测试带来多大的误差啊。 李孟羲此时心里有了决定,无论如何,得想办法把玻璃试管等各种玻璃器材弄出来,不然没办法精密实验。 如果玻璃器材弄不出来,那最次最次,得把白色瓷器做出来,白色瓷器也能很明显的显示出反应中的颜色变化。 以李孟羲的直觉,他觉得,白瓷可能远比玻璃好做,他判断的依据是,中国古代很早就有白瓷,而直到很晚之后,才有生产透明玻璃的技术。 现下身处汉末,汉代已经有瓷器的烧制技术了,只是技术还比较原始。 有技术基础在,便可以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改进。 李孟羲暗暗记下了,得空得烧瓷器,一般的瓷器还不行,得白瓷最好。 找来的三四十只碗中,李孟羲从中挑出颜色最突出的一些,把这些颜色突兀的碗除去,然后剩下的都是颜色比较接近的,这样,当能把误差降低到最低。 到第二步,添加清水。 因碗的大小不一,碗又不像试管一样有刻度,所以李孟羲便只能用简单的方法,不管碗大小如何,每只碗中,放清水两勺,不管多大的碗,都是两勺。 这是第二步。 第三步,配置墨水。 关羽在边上研墨,已经把墨水磨好了。 此一步,需要向每一只碗中,滴入同等滴数的墨水,也就是,如果第一只碗里滴三滴墨水,最后一只碗里,也滴三滴墨水。 可问题,就在如何均匀的滴墨这一点。 如果直接拿毛笔蘸墨水往水里滴,那墨水蘸的多了,墨滴就大,墨水蘸的少了,墨滴就小。 一个不精确,同样是三滴墨,差别大了去了。 滴墨的这一个小问题,把李孟羲难住了。 李孟羲皱着眉头,手拄着下把,皱眉沉思起来。 此时李孟羲多少明白了为什么化学实验课上要用滴管和试管来添加药品了,因为精确,滴管每一滴滴出的液体多少是很均匀的,而不像拿毛笔蘸,大一滴小一滴的。 直到要亲自来测试,李孟羲才发现,缺少配套的工具,简直是寸步难行。 滴管,精密试管,这些此时难以解决。 无奈之下,李孟羲只能想其他办法。 李孟羲去翻天覆地的找了一圈,他出去找了一个手指粗细的小竹筒,竹筒短短的一截,就指节那么长一点点。 李孟羲的方法是,直接把这一小截竹筒装满墨水,然后直接丢到碗里,把墨全倒进去。 为防止墨倒不干净,竹筒还要在碗里涮上几遍。 这样,每一只碗里,都倒一满竹筒的墨水,就不存在大的偏差了。 测试继续。 第一只碗,李孟羲先把小竹筒放在清水里洗了洗,然后甩干了水,完成了这一步,他让关羽拿笔蘸墨往竹筒里滴。 一滴,两滴,三滴,滴够四滴,小竹筒快要满了,还差一丢丢满。 李孟羲皱眉思考该怎么将最后的一丢丢滴满,用毛笔肯定不行,毛笔的一滴墨太大了,直接会溢出来,此时,关羽关云长做出了一个厉害无比的举动。 众所周知,关羽长髯及胸,一袭美髯飘逸帅气至极。 看墨将满未满,关羽丢下毛笔,他左手按住胸前长髯,右手从长髯中捻起两根,然后,捏着两个长胡须放到墨水里点了两下。 之后,关羽捏着两根长须悬到到竹筒之上,一滴极小的墨滴,从长须上缓缓滑落下来,当这滴小墨滴滴到竹筒里之后,竹筒里的便墨水装的满满当当,满边满沿。 关羽这个操作,让李孟羲看的一愣一愣的,胡子还能这样用?!竟能这样用?! 是了……这他喵的是个方法!如果不能精确添加液体,可以拿细针,拿一根线,拿一根头发,甚至拿一根胡子去蘸要添加的药剂。 这个方法,比滴管的精度还要高!比滴管精度高的多! 李孟羲觉得神奇的很。 只是,李孟羲想到,墨水倒罢了,要是真正的化学测试,用胡子肯定不行,有些化学药品腐蚀性大,胡子直接腐蚀断了。 可以用玻璃,做很细的针一样的取液针,然后需要精细操作时,这种玻璃针每次可以调价0.001毫升的液体,极其精微。 在关羽用长髯的帮助下,竹筒里的墨水滴的满满当当,十成十的满。 然后,李孟羲将竹筒带墨水一并丢入了碗中,接着,把竹筒在碗里涮了又涮。 之后,按同样的方法,依然是,李孟羲拿着竹筒,关羽拿笔蘸墨往里滴,竹筒实在太小,滴不几滴就要满了,此时少一滴则不满,多加一滴则要溢出,此时,关羽便再次捻着胡须蘸墨,每每,关羽用胡子点了两次三次墨,刚好,把竹筒里滴的满满当当。 两人配合默契,相得益彰。 总之,李孟羲相当于用竹筒当做一个没有刻度的试管,每次加满了墨,以此来控制精度。 管他竹筒的容量是多少毫升,不用管,只要加满,那每只碗里,都加的同样多的墨。 单单加墨的过程,加完了四十一碗墨,就耗费了大量时间。 墨加完了,关羽的胡子尖上粘的都是墨。 李孟羲暗笑,关羽对造纸一事,多下本啊。 四十一碗墨水配置成功,每只碗中,都加了一样多的水,加了一样的墨,每碗墨水中,墨色轻澹如一。 最后一步,加炭。 墨水配置了四十一份,炭也有四十一种。 李孟羲与关羽小心翼翼的忙碌着,他们把炭碗和墨水两两分做一组,接着,每一只碗中丢炭三块。 四十一只碗,每只都丢三块炭。 这一切做完,屋子里的地上,整整齐齐摆了共计八十二只碗,摆了一地。 再之后,便是静等,静等炭把墨色吸附。 固然,拿着碗把碗晃起来能更好的加快脱色过程,但是加入了摇晃过程,摇晃不可控,李孟羲生怕因为摇晃次数或者力道的不同造成脱色效果的差别,他因而就减去了此过程,以尽可能减少误差。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估计足有一个时辰之久,李孟羲过去看了看,他端着只放了墨水未放木炭的那只碗过去跟测试的那些比较,显眼可见,测试的碗中,墨色明显变澹了。 接下来,便得凭眼力了。 李孟羲跟关羽左一个右一个,跪到地上凑近去瞅,他们细致的一碗一碗瞅过去,认真比对着不同墨水的颜色,以比较出其中墨色最澹的那一碗。 李孟羲发现一碗墨色澹的,就端出来,发现一碗,就端出来,统共四十一碗,李孟羲这边检查了二十碗,他挑出了墨色明显更澹的四碗。 另一边,关羽也挑出了四碗。 于是,统共就有八碗水挑了出来。 这八碗放一起再经仔细比较,比较来比较去,最后剩下的两碗水,不分伯仲,看不出哪个墨色更澹。 李孟羲去看对应的木炭的名字。 “我的是柳木,果然是柳木炭!”李孟羲惊讶。 “关将军,你的呢?” 关羽也把碗转过来,去看炭碗上用石灰写下的痕迹。 “某的是……灯草。” “这灯草,是何物?点灯的?”李孟羲有些疑惑,这灯草,莫不是儒林外史那个严监生临死前也不舍得点的那种灯草。 随后,在关羽讲解下,灯草,草本一种,草茎中空,有芯,泡油里,会吸油,于是能点起长燃。 果然,这灯草,就是严监生舍不得点的那种草。 有芯的草,还中空,李孟羲大致能想到这种灯草的芯大概是何种模样。李孟羲小时候的记忆,田野中有不少的草待秋天草老了之后去把草折了,里边有很软的棉花一样的芯,能抽出来。 棉花…… 棉花芯也很容易吸油的,棉线也适合做灯芯的,棉线吸油效果极好。 对啊,若说疏松,有什么植物材质比棉花还疏松? 如果,找来棉花,闷成炭,那吸附效果,又是怎样,好是不好? 可,而今汉末,中原尚未大规模种植棉花,棉花不好找。 测试结束了,灯草芯做的炭跟柳木炭,这两种吸附效果是最强的。 拿来和其他木炭做比较,这两种炭的脱色效果比其他炭脱色效果强的多,加了柳木炭和灯芯炭的墨水,明显比其他碗里的墨水更澹。 测试成功,已确定,常见草本与木本中,柳木炭和灯草炭吸附脱色能力最强。 第六百四十五章 劳作制度 测试到此,已得到重要成果。 凭此强力木炭,可使纸浆脱色效果再强一个台阶。 关羽商量着想再煮一锅木浆以造纸,可李孟羲知道,测试顶多只算完成了一半,这一轮测试用的全都是木头,全都是植物主干的部分。 而植物,一种植物,有主干,有枝叶,有树皮,有树根,还有花,有果,连果实也有果皮果肉和果核之分,测试远未结束。 下半部分测试,要更复杂数倍。 单柳木,就有柳树跟,柳树树皮,柳树树枝,等等。 再考虑到烧窑制作木炭消耗太大工时工期太长,显然不适合用以测试之用。 李孟羲想到昨日所想到的,便捷制炭法,把木头装陶碗里,然后碗口湖一层泥,然后把碗直接放到火上烧,这样不用窑了,能快速烧制少量测试之用的炭。 再考虑到陶碗和泥的密封效果不好,泥封很容易烧裂,而且陶土的传热效果也不好,最好的选择是利用高压锅技术,用高压锅作为闷炭的载体。 想到这里,李孟羲动身去了铁匠营地。 这两日,因为造纸术暂时停止,为省柴,高炉也停止了,铁匠们在营地里无所事事,在自发的清扫各处。 李孟羲直接找到匠人首领,他下达了两个打铁任务。 第一个是,再做一个高压锅,所有的技术要求跟前一个一样。 第二个,他委托铁匠们做一些小的铁盒子,铁盒子的形状是扁平的长方体的,有盒,也要有盖子,大小巴掌大就够了。 若再具体点说,李孟羲要的铁盒子,实则跟饭盒差不多。 李孟羲需要大量的铁盒子,至少五十个才够,这些铁盒子的作用是用于制炭之时,待日后测试其他材料是,可以一次将几十种植物的根茎叶等组织放铁盒里,然后一次可以制作几十种木炭。 高炉烧起需要时间,冶铁需要时间,匠人们把融铁打造成所需的物件也要时间,估计一天时间不够制作出所需铁器,尤其是所需的几十个铁盒子,在不能铸造的情况下,得用锤子一锤子一锤子把铁敲出盒子的形状,工作量非常大。 以李孟羲对现在锻造技术的了解,他推测,估计得两个整日,才勉强能够制造出五十个盒子,也就,高炉得一直烧两日。 李孟羲在想,锻造工艺中,最高的成本,除了人力外,似乎最高的成本是燃料成本,打铁锻造的时候,炉子得一直烧着,才能一直把铁维持在熔融状态,而一旦把炉子停下,就得重新热炉,预热的时间又得很长。 据说,现代钢铁工业的生产线,一旦开启生产,数年就不能停,一停生产线上的炉子就得全线加热,加热到了足够程度才能进行生产。 玻璃生产线似乎也是同样如此。 这其中,涉及到能耗和利润问题,也就是,炼铁炉相当一部分能量损耗在预热阶段,如果想提高染料利用率,可以一直生产,尽可能避免不停的灭炉烧炉。 可要说生产的话,现在军中物资不够,李孟羲也没什么大规模生产的计划,炼铁炉直起来的目的,只是为了利用漫长的冬日时间进行技术研究。 那么,若为提高热量利用率,不生产,一直研究的话,可以研究什么? 李孟羲想到了,打铁,锻铁,铁锅,冷锻甲片,灌钢法,各类兵器,太多了! 所以,高炉可以一直烧着了,铁匠们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时轮流开工了。 李孟羲想要的第一件铁器,乃是铁锅。 和铸造铁锅相比,锻打的铁锅工作量极大,工期极长,得靠铁匠对一块铁捶打成千上万次,才能把一块铁锤出锅的形状。 一个锻铁锅,得一个铁匠耗费数日甚至十数日才能锻打出来,成本高极了。 这无妨,成本不是问题,铁锅可是太好用了,有了铁锅,可以做超过的美味的食物了。 李孟羲叫过铁匠队长,他交代将铁匠们分做数队,火炉烧起就不停了,日夜交替劳作。 匠人首领迟疑了下,“那,军师,分几轮?多久换回人?” 多久换回人,一批人多久换一回班,这个问题好,肯定是不能九九六,畜牲才让人九九六呢。 李孟羲本想说,八小时,也就是四个时辰轮一轮,可再一想,打铁这玩意儿,可不是一般工作,跟一般的办公室工作还不同,办公室的工作一直工作八个小时倒可以,可抡锤子打铁,连打八个小时,铁打的人也扛不住。 李孟羲结合自身来考量,他觉得如果让他自己来打铁,抡锤子轮个三分钟就没力气了,铁匠们都是大人,大人们力气大,能扩个十分钟吧,可抡上十分钟,也是会没力气的。 由此,李孟羲精心想出了认为比较适合铁匠们的工作时间安排。 具体工作安排是,一个铁匠一日忙够四个时辰就够了,然后呢,工作的这四个时辰,可以打铁一刻也就是十五分钟,可以歇上五分钟。 也就是,每一刻,可以歇上五分钟以恢复力气。 当李孟羲把构思好的制度说给铁匠队长时,铁匠队长,一个年已中年满面沧桑的中年铁匠,神情变得很是复杂的看着李孟羲。 李孟羲问,“这个安排咋样?要是觉得时间长了,还可再减,反正,咱们现在没啥要紧的事干……” “不长不长!”铁匠队长赶紧道,“这就够好了,够好了!” 在铁匠队长漫长的打铁生涯中,还从未有过被如此珍视的对待。 一日,只忙碌四个时辰,余下的想干嘛干嘛,而忙碌的这四个时辰,每隔一刻,可歇上一大段时间,从未如此惬意过。 铁匠队长过去把工作安排跟所有铁匠们说了,好消息是,终于要正经干活了,能干活以为着按军中规矩,能时不时得到赏粮,更好的消息时,干活归干活,可一点不累,一日只干四个时辰,还能干一会儿歇上半天。 当铁匠们听到这份不可思议的劳作制度时,他们无不心里对李孟羲生起感激,同时,还对李孟羲佩服起来。 在铁匠们心里,他们认为,自家小军师才是懂锻造的高人,这才对,干一刻,歇上一会儿,然后才能恢复力气继续打铁,这才对。 李孟羲对铁匠们的工作安排有些想当然了,每劳作一刻歇上五分钟,这固然是最佳的体力恢复频率,可实际劳作中,一刻时间远无法把一个铁件打完,再结合手工锻造的特点,一般是,一旦开始锻打,就叮当叮当的一气把铁打完才歇,其中涉及到手感问题,打铁必得锤子轮起来叮当当当砸起来,越砸越顺手,越打越有手感。 而要是打短短一刻钟便停下,确实是不累了,安逸的很,但势必将工期拖的漫长。 工期长了,木炭消耗大,本来一天能干的活得拖到两天,人力成本也变高了。 从狗日的资本的角度,木炭消耗大,人力成本变高,都是严重的缺点。 然而从铁匠们自己的角度来看,一刻一停,是最不劳累的方***锤子抡了一刻,刚好力气消耗要开始力竭的时候,此时歇上一阵,就能恢复起力气再次打铁。 令出于李孟羲,劳作制度又很有利于铁匠们自己。 一大群铁匠们,开始讨论着这个对他们而言极陌生的没有任何苛责的劳作制度。 铁匠们几乎以笨拙生熟的方法,口头约好了轮换顺序,谁上午干,谁下午干,谁夜里干,全都是口头约好了,没有任何记录,也没有任何管理,铁匠队长也没管理意识。 铁匠营毕竟是很晚才成立的一营,原不如木匠营组织严谨,要是木匠营,李孟羲去安排一下工作,那么到底是属于杂活,属于大活,需要几人,得忙几天,由哪几个人来忙,工酬和赏赐又是几何,匠营副官鲁犁能弄的明明白白。 这是木匠营。 铁匠营远不能如此,铁匠营连首领都还没有,规章制度更是几乎没有。 李孟羲交代劳作制度的时候,把想要的小铁锅一并给铁匠队长说了。 匠人队长深感李孟羲对匠人们的爱护,心中感激不已,他对一众或熟悉或不是很熟的铁匠同行们到,“众弟兄,某说一句。咱军师体谅咱们,咱也得好好干,莫要再耍滑,干的时候好好干,下点力!不干的时候,由你歇去!” 铁匠队长所说的,也是铁匠们的普遍心生。 正所谓投桃报李,李孟羲给铁匠们一个宽松的不可思议的劳作制度,铁匠们深感此义,都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得好好干。 作为对军师的汇报,众铁匠决定加班加点把李孟羲要的小铁锅打出来。 铁锅不是什么神兵利器,随便打就行,李孟羲没要求质量。 然而,铁匠们自发的推举出了公认技艺最好的匠人,由几个技艺最好的匠人来打铁锅。 待之后,当李孟羲见到凋龙画凤好的不得了的铁锅时,不知他该惊讶成何种模样。 第六百四十六章 半成熟的造纸工艺 打铁耗时很长,木工活就不同了。 李孟羲所需要的模彷木炭结构魔方形状的木头旮瘩,木匠们很快就将之做好了。 第一个做好的木头旮瘩,乃是木匠先用木板钻了洞,然后将一个个木板用鱼胶粘到一起拼凑成型的。 做好的木头旮瘩很丑,而且孔也不多,才了了几个孔,但完全符合要求。 拿到了木头旮瘩,因为弟弟小砖还在上课的缘故,李孟羲先把木头拿回去了。 城主府,关羽在煮新一锅的纸浆,高压锅就放在屋子正中,柴火正汹汹烧着。 李孟羲对高压锅的质量极不信任,他很怕烧着烧着会炸开,不着痕迹的,李孟羲熘着墙边绕侧走进屋里。 到了屋里,李孟羲找来大木盆,然后拿着桶去提了好多水把木盆里放满。 接着,拿过木头旮瘩看了看,木头旮瘩上的孔洞,大致花生米大小,不大不小。 想了一下,李孟羲又找来一团乱麻,从里边抽出麻丝,然后将麻丝胡乱缠缠,缠成了小小的比花生米更小的小线团。 类似的小线团缠了三十个之后,李孟羲将所有的线团丢入水中。 接下来,模拟木炭吸附色素颗粒的过程,李孟羲将麻线团并木头旮瘩一并丢入了水中,然后他搬着木盆两沿疯狂的晃动着。 木盆装满了水,份量很重,李孟羲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 屋里很安静,关羽本在静静的持简默读,听见李孟羲制造的动静,关羽看了过来,瞅见李孟羲又在玩水,关羽看的直笑。 李孟羲把木盆里的水晃的荡来飘去的,终于,有麻线团凑巧顺着木头旮瘩里的孔洞灌进去了。 而且,因为孔洞七拐八折的缘故,麻线团进去就出不来了。 伸手拿起木头旮瘩看了看,李孟羲看到,灌进去的麻线团是卡在孔洞里边了,卡的很深。 他找来一根小棍,扒拉了半天,成功将麻线团扒拉了出来。 然后,李孟羲就对木头旮瘩兴趣了了了,丢一边不玩了。 其实,一个木盆,一盆水,一些麻线团,一个有孔洞的木头旮瘩,这些道具虽然简单,但已完全可以模拟炭吸附色素的过程,如果李孟羲是要研究出活性炭更深的奥秘,他应该对木头旮瘩认真研究起来的,而不是将之看成一个无聊玩具,随手丢掉。 可能,正如李孟羲对他自己的审视那样,李孟羲觉得他自己缺乏了想象力,也没有对世间万物足够的好奇心,他认为自己不适合来进行科学探究。 也正是如此,近段时间做了一堆测试的,他的目的不是为了探究,而是为了技术,只是为了功利,而并不是想探究未知。 没有李孟羲在那里哐当哐当的晃盆子,屋子里安静了下来,一段时间后,李孟羲喊看竹简看的入迷的关羽,他喊,“关将军,柴烧完了!” 闻声,关羽抬头瞅了一眼,关羽瞅见,高压锅下边的柴早烧干净了,关羽再瞅了了一眼旁边无所事事的李孟羲,关羽心说,既然闲着不会帮忙添下柴,非要喊某? 放下竹简,关羽道,“不煮了,兴许够时候了。” 纸浆煮了快一个上午了,应该够时候了。 有一个问题,高压锅的效率是非常霸道的,普通锅煮浆得一天两天,高压锅能很快就煮完,那么,大概多久能煮好一锅浆?从开始加热计算,多久纸浆能刚好煮好? 假设说两个小时就把纸浆煮好了,那就没必要煮一个上午了,因为煮的久太废柴,染料消耗是造纸过程中的主要成本之一,能精确控制好加热时间,能将染料成本降低好几倍。 要弄清楚加热长度多少恰到好处,这个问题好解决,依然是测试。 第一次,只加热半个小时,然后开锅,看纸浆煮好没有。 第二次,再弄一锅,这次煮上一个小时再开锅,然后检查纸浆煮好没有。 第三次一个半小时,第四次两个小时。 就这样,多次测试,时间累次增加,最终能确定出精确的加热时间,时间误差不超过半个小时。 测试的方法就是如此,可李孟羲没时间试,他也认为没必要试。 因为现在还不是大规模生产,日后弄一个超巨大的铁锅用来生产纸浆的时候,到那时精确控制加热时间才有意义。 要开锅了,关羽拿着锤子小凿子过去要砸铁封,李孟羲见状跑的远远的躲着。 关羽叮叮当当对着铁封敲了几下,嗤——铁封砸开,高温蒸汽立刻飙射而出,一道白汽直往上飙。 每次开锅都是这般惊心动魄。 又片刻之后,待蒸汽泄完,关羽将剩下的铁封全部凿开。 李孟羲走了过来,关羽回头道,“羲儿,锅要坏了。” 李孟羲凑上来看,他看到高压锅的锅盖边缘可能因为是因为砸的次数太多的缘故,被砸裂了。 这可能跟密封开封方式有关系,高压锅密封的时候,要用熔融的铁浇锅沿一圈,然后拿着锤子叮叮当当的狠砸,这个过程其实等同于焊接,用融铁把锅盖和锅悍到了一起。 整个技术过程,从封铁到开封,都得用锤子,操作都十分暴力,现在锅盖砸坏了,在意料之中。 李孟羲算了一下,这个高压锅从制造出来到现在,使用天数还不到十天,使用次数还不到十次,这就坏了,使用寿命实在太短。 李孟羲花了数秒时间想了一下改进方法,既然锅盖容易被砸坏,那简单啊,把锅盖做的厚一点,一指厚不够做两指厚,两指不够做三指厚,三指不够就做四指,如果还不够结实,那换上钢,用灌钢法,用夹钢锅盖,用包钢锅盖,再把锅盖做成龟壳一样拱形,这样,够结实了吧,能用一年都坏不了了吧。 敢情,李孟羲对高压锅的技术改进思路就只死命的改锅盖而已,只盯着锅盖改,而丝毫不去优化整体结构,比如换一种密封方法之类的。 可能,锅盖好改,密封技术太难了。 —— 新一锅纸浆煮好,李孟羲和关羽围着锅看了半天,关羽一本正经道,“这纸浆煮的还好。” 李孟羲也是,一本正经点了点头,“嗯,煮的很好。” 好笑的就在这里,关羽也好,李孟羲也好,他们两个接触造纸才几天啊,他们两人的眼力和经验根本不足以支撑他们一眼看出纸浆的好坏。 两个不懂的人,一本正经模样,岂不好笑。 昨日经测试,试出唯柳木炭与灯草炭吸色效果最好,李孟羲将早备好的两种炭拿过来,然后用粗麻布将炭包了,然后坠上石头,沉入锅底。 用麻布包木炭,并绑上石头使沉底的方法,便是李孟羲又想出的改进之法。 包麻布是为了避免碎炭混入纸浆里,这个灵感来源于卤肉的时候放的调料包,坠石头是因为木炭太轻,不能沉底,只能浮于表面,不能对纸浆深层除色,故绑个石头使其沉没于纸浆之中。 这两种方法要是别人想出来的,值几十斤粮食的赏赐,李孟羲自己想出来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之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李孟羲对木炭的脱色效果很了解,他知道一定能够起作用,关羽不同了,关羽好奇的很,他守在锅边眼睛盯着锅里的纸浆眼睛都不眨的盯着看。 数分钟后,李孟羲过来把旧的木炭捞起来,又换了新的木炭,继续除色。 反正是工料充足,时间也充足,木炭往多了加,次数往多了增,脱色能有多彻底,便多彻底。 良久之后,换了数批炭块之后,脱色结束。 之后,抄浆烘干,做纸流程一气呵成。 纸成了,这次用柳木炭灯草炭脱色做成的纸,纸色非常白皙。 李孟羲感觉,这才的纸,白度乃是数次测试中最白的了。 把新做的白纸跟前次做的白纸一对比,证明感觉是对的,柳木炭脱色效果非常好,这次的纸比前次的纸白了一个度。 纸以极快的速度日日见白,关羽振奋无比。 李孟羲则在想,柳木炭虽比一般的木炭脱色效果好的多,可柳木炭,依然只是普通的木炭啊,跟真正的活性炭还是不同。 那么,活性炭跟普通炭的区别,区别到底在哪里?活性炭,这个活性的意思是什么?活化后的木炭,木炭是怎么活化了?加了细菌?加了发酵?加了催化剂? 想不明白。 一想不明白,李孟羲就只剩郁闷了。李孟羲对纸张的质量要求太高了,无论造纸术的问题还有多大,还有多少难题需要解决,实则走到这一步,能造出白皙的纸张,造纸术其实已经成熟了。 第六百四十七章 神来之妙 快到中午的时候,小砖跑回来了,下课了。 李孟羲见小砖回来,立刻就把早准备好的哄小孩儿的玩具拿给弟弟。 李孟羲找来了一堆东西,有装满水的大木盆,中间夹了麦秸能浮在水面上的小麻线团一把,还有一个丑陋的有孔的木头旮瘩一个。 李孟羲和弟弟一起数了三十个小麻线团,李孟羲道,“小弟,你来数数,看是不是三十个。” 小砖一个一个认真数了,“是三十个,俺数了。” 等小砖数好,李孟羲把所有的三十个小麻线团丢到了水盆里,然后把木头旮瘩也丢到了水盆里。 然后跟昨天一样,他们哥俩嘻嘻哈哈的用力晃动着水盆,把水盆里的水晃的乱溅,连带着,飘在水面上的麻线团和木头旮瘩也乱晃着。 引导到这里,李孟羲就不管了,他陪着弟弟,静静的看着,任由弟弟去自己玩耍。 一盆水,一些飘在水上的麻线团,一个有窟窿的木头旮瘩,这么简陋的东西,能玩的方法能有多少,最好玩的不过是把水晃起来了,看着木头旮瘩随水晃荡。 对小孩子来说可能很有趣的游戏,对李孟羲来说,可幼稚死了。 弟弟嘻嘻哈哈的晃荡着木盆在玩,玩的乐此不彼,李孟羲笑着看着,并不参与。 丑陋的木头旮瘩,看起来很难看,但其本身并不简单,乃是匠人们花了心思做出的,木头旮瘩本身,是模拟木炭的道具,木炭有的结构性质,这个木头旮瘩也有,并且效果放大了千百倍。 水晃荡着,木头旮瘩飘着荡着,飘在水面的麻线团也飘着荡着。 终于,该发生的事发生了,有麻线团巧合的灌进了木头旮瘩的孔洞里,李孟羲瞅见了这一幕,但他没说,他想看看以弟弟的观察能力能不能独立发现这一点。 李孟羲明显小看了弟弟,不一会儿,小砖察觉到了这个秘密。 小砖把木头旮瘩从水里捞起来,然后对着孔洞瞅了一眼,“哥哥,”他对李孟羲说,“跑里边了。” 李孟羲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不都在盆里吗?哪里跑了?咱们数数好不好?” 小砖用一副不理解的眼神看着李孟羲,明明有个麻线团跑木头旮瘩里了,看一眼就能看见,还非要数一数才知道少了。 有一个郑人买履的典故,就是说有傻子宁可相信尺子也不相信自己的脚。 李孟羲还不知道,他被弟弟怀疑是傻的,弟弟觉得能看一眼能确定的的东西,非要去麻烦的数一遍,这很傻。 李孟羲和弟弟一起,把木盆里剩下的麻线团数了一遍,“呀,是二十九个呀!”李孟羲装作很惊讶的样子,他朝弟弟眨了眨眼睛,“少的那个会去哪里了?” 弟弟咯咯直笑,弟弟把木头旮瘩举起来,“哥哥你看,跑这个洞里边了。” 李孟羲接过木头旮瘩一看,果然,小麻线团灌进孔洞里了,塞到那里了。 “呀,还真是跑里边了。” 而后,李孟羲装作不经意的提起昨天,“小弟,你还记得,昨天,咱们拿竹筒放水里,晃起来,竹筒也会把线团灌进去,是不是?” 小砖认真的想了想,“嗯!”他想起昨天的事了,用力的点了点头。 “那,你说,咱们怎么把他弄出来?要不,咱们看能不能把他晃出来,好不好?” “好!”小砖干劲十足的答到。 接着,李孟羲便和弟弟把木头旮瘩丢入水中,用力的晃荡木盆,晃啊晃的,晃的好久。 可是,任由他们两个如何用力的去晃荡,木头旮瘩里的线团怎么也晃不出来。 “哥哥,他咋还不出来,还不出来。”弟弟小砖累的都哎吆吆喊了。 到此时,李孟羲面带笑意的谆谆教导道,“小弟,你昨日问我,竹筒能把东西吃进去,木炭也能把黑色吃进去,那为何晃一晃,竹筒里的东西还能再晃出来,木炭里的东西却晃不出来了。昨日,你为我为何如此,现在,你该明白了吧?” 小砖沉思起来,小小的眉头皱起,小脸上一脸思考模样,“哥哥,是不是就是洞太小了,卡住了,晃不出来了?那个木炭就是把黑色的卡住了,是不是?” “哈哈!然也!正是如此!”李孟羲摸了摸弟弟的小脑袋,欣慰无比。 通过此次模拟实验,小砖显然已经弄懂了为何木炭吸色之后再晃荡,黑色的色素不会再跑出来,原因就是卡住了,木炭把色素卡住了,晃不出来了。 弟弟已经弄明白了为什么,为模拟实验做的那个道具那个多孔的木头的旮瘩,木头旮瘩的使命就到此为止了。 李孟羲狠狠地伸了个懒腰,他等着午饭做好。 李孟羲对木头旮瘩一点兴趣没有,小砖则不同了。 木头旮瘩在水上飘来荡去的时候,很好玩,当木头旮瘩里跑进去一个小线团的时候,就更加有吸引力了。 小砖抱着木头旮瘩,想伸手指进去把线团弄出来,可他努力了数次未能成功。 “哥哥,拿不出来咋办?”小砖放弃了,向李孟羲寻求帮助。 李孟羲则并未立刻伸出援手,他笑问,“那,弄不出来该咋办?想想办法。” 有时,小孩子想放弃,缺的就是那么一点鼓励和引导。 小砖本都放弃了,李孟羲鼓励他想办法,小砖立刻就认真的想起办法来。 小砖皱着眉头认真的想着,想了好一会儿,“哥哥,咱们找个棍儿吧,给河捞出来。” “嗯,那就找个棍儿。”李孟羲点头。 待小砖跑出去找个一根小柴棍,然后又跑了回来之后,小砖便专心致志的拿着木棍抱着木头旮瘩想把洞里的小麻线团捅出来。 李孟羲看着小弟笨手笨脚的动作,他笑了笑,他知道,弟弟很可能要把线团捅的更深了。 果然不出所料,本来线团还浅,小砖拿棍子捅了几下之后,彻底进去了。 这下,小砖没辙了,委屈巴巴的向李孟羲求助。 李孟羲则是哈哈大笑,“哥哥不帮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多想想办法。” 小砖不依,委屈的不行,“那俺弄不出来吗。” 李孟羲也表示委屈,“不行啊,哥哥也没办法,你想想,该怎么把他弄出来才好。” 正这时,午饭好了,关羽端来了兄弟两个的饭,玩耍告一段落。 没能把木头里的线团弄出来,小砖心心念念的不行,午饭草草扒拉完,就又去摆弄那个破木头去了。 关羽还想把小砖叫回来多吃点,李孟羲朝关羽摇了摇头,任由小砖自己耍去。 李孟羲这边在慢条斯理的吃饭,小砖专心致志的摆弄着木头旮瘩。 小砖先是继续拿着棍子想把线团扒拉出来,可孔洞太小,线团又被捅的太靠里了,怎么也捅不出来。 就这么无效忙碌了好久,小砖也察觉到了,如果再用木棍往里捅,就捅的更往里了,就更拿不出来了。 小砖聪明的停下了,他放下木棍,挠着头,思考起来,他在思考,如果不用木棍,该怎么才能把东西弄出来了。 有一个笑话是说,如果有个比较大的东西卡到了小盒子里拿不出来,怎么办?简单啊,告诉一个小朋友,告诉他别把东西拿出来,然后小孩子会好奇,好奇的小孩子用神奇的小孩子的方法,不知怎么就把东西拿出来了。 大人想尽办法都拿不出的东西,小孩子神奇的能把东西拿出来。 这虽是一个笑话,但其中蕴涵的道理是,小孩子的思路有时很奇特,拥有着比大人更灵活的思路和更开阔的想象力。 当小砖意识到木棍不好使,小砖便迷茫了,迷茫的小砖抱着木头旮瘩无助的翻来覆去的看,这么一翻来覆去的看,其本身就是观察过程。 小砖突然就发现,木头上的洞好像是连通的,好像是这头的洞能连到那头去。 有了这个发现的小砖,想起了一个好方法。 他把木头旮瘩抱起,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嘴巴对着另一头的孔,用力的一吹。 呼—— 呼—— 小砖用力的对着孔洞吹气,小脸涨的通红。 李孟羲正在埋头吃饭,突然小砖过来了,冬的一下跳到了李孟羲背上。 “哥哥,俺把弄出来了!”小砖兴奋的跟李孟羲炫耀。 李孟羲停下快子,他把背上的小砖拉到怀里,拿过弟弟手里的木头旮瘩看了一眼,他讶然道,“讶?拿出来了,是怎么拿出来的?” “你看!” 小砖拿过木头旮瘩,然后把手里的小线团塞到一个孔洞里,然后小砖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木头旮瘩另一边的孔洞呼的一吹,小线团被一下吹了起来。 “哥哥,你看是不是,这样他就出来了,是不是?”小砖解释着,小脸上一脸认真。 笑意荡漾在李孟羲脸上,“哈哈,果然哎!真能弄出来啊。”李孟羲开心大笑,把弟弟拉到了怀里。 线团可以吹出来是吧,这个线团,代表的就是颗粒,诸如色素颗粒之类,这意味着,木炭吸附了色素颗粒之后,可以把色素吹出来,然后再用…… 嗯,木炭的重复利用。 可,木炭的孔那么小,是不可能靠嘴去吹的,气体……,气体的话,用风吹,人工造风……蒸汽?放蒸锅里蒸一下? 李孟羲意识到,一个能使炭重复使用的方法得到了。 用蒸汽把活性炭吹一下,当能把炭里吸附的东西排出来一部分,就如木头旮瘩里塞着的线团,就可以吹一口气吹出来。 李孟羲不由看向弟弟,怀里的弟弟抱着木头旮瘩玩的不亦乐乎,李孟羲笑着摸摸弟弟的脑袋,就说,小孩子很厉害的。 有了回收木炭的思路,李孟羲匆匆吃过饭,然后他立刻去张罗起来。 回收利用木炭需要蒸汽,李孟羲想到的是农村的土灶还有蒸笼,说起土灶,李孟羲意识到,驻扎巨鹿城这么久了,土灶一直没想起来建,土灶加铁锅,可是做饭神器来着。 想到这里,李孟羲立去找了建造队,要建造队盖一个土灶出来,建造队已经有了建火炕的经验,土灶不过是在炕上挖一个洞而已,其他的烟囱什么的比火炕简单的多。 中午过去,李孟羲把小砖又送回去上课去了。 下午时间,李孟羲考虑到铁锅一时半会没有,他考虑用其他炊具来蒸制木炭,军中最多的炊具,乃是陶瓮,陶瓮加点水,上边再放一个蒸笼,一样可以蒸东西,陶瓮已有,所需只是一个蒸笼。 军中木匠众多,李孟羲找到木匠略做交代,花了不长时间,木匠们做出了一个锅盖大小的木头蒸笼,整个蒸笼以木条为围边,以木棍为底,木棍与木棍中留有很大间隙,此一个笼屉,够用了。 拿着笼屉回去,李孟羲找来瓮,在瓮里加了水,再把笼屉放上,再在笼屉上围上一圈麻布塞严实,再找来一大堆用过的木炭,然后放蒸笼里,盖上盖子,开始蒸了起来。 正如李孟羲对其他技术的详实不甚清楚一样,他同样不知木炭蒸多久才能把里边吸附的色素蒸干净,于是便能蒸多久就蒸多久,这一蒸,便是整个下午。 到下午,放学时,小弟欢快了跑了回来。 小弟回来,李孟羲立刻带着弟弟一起开始实验。 他们找来碗,找来墨水,找来刚蒸好还烫着的炭,先在碗里放了一些墨水,然后将蒸制过的炭丢入的碗里。 “小弟,这个炭是蒸过了,应该可以再用了……咦?!”李孟羲突然惊疑了一声。 木炭刚往碗里丢进去,奇异的事情发生了,碗中墨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快速变澹。 木炭能吸附色素,这是已知。可之前的测试,木炭吸附色素都是一个渐进过程,现在变化太明显了,色素以极快速的速度在消失,明显比之前要快。 李孟羲隐约觉察了不对。 连忙,李孟羲又进行了更多测试,他拿来更多蒸过的木炭,拿来用过的木炭,拿来没用过的木炭一起来测试,经多次测试,李孟羲发现,不管是用过的木炭还是没用过的,只要蒸过之后,吸附能力变得极其强悍,蒸过的木炭放墨水里,几乎就是嗖一下,墨水就变澹了,吸色效果很是惊人! 李孟羲看着手里还微热的炭块,他瞪大了眼睛。 这……木炭蒸了一遍,为何似乎吸附能力陡然增强了好多,不是增强了一点半点,而是突兀勐增,这到底是为何? (木炭吸附色素的原理,乃是木炭疏松多孔,同理,要增强吸附能力,就要使木炭有更多的孔。 反推之,蒸过的木炭,吸附能力陡然增强十倍不止,那便有可能是,蒸汽蒸过之后,木炭中的孔洞多了十倍……) (是了!)李孟羲眼睛亮了一下,(木炭结构很疏松,蒸汽能将木炭内部的孔洞变得更多,更大……) 李孟羲此时有所猜测,所谓的活性炭,大概就是蒸汽处理过的木炭! (蒸汽的话,普通蒸汽效果不一定足够好,高压蒸汽会不会不更好?高压锅来处理,高压锅已有……) 李孟羲幸运的成功的破解了活性炭的技术奥秘,严谨来说,不是李孟羲破解的,乃是小砖发现的。小砖发现卡在洞里的线团不好扒拉,要吹一下才容易吹出来。 由此发现,李孟羲意识到,这是炭的回收方法。本来,李孟羲蒸了一堆使用过的炭,是想测试一下炭能否回收利用而已,却不妨,把炭蒸了一遍之后,意外触及了另一个关键技术——活性炭的活化技术。 有时,技术的突破,就在阴差阳错间诞生。 本想回收利用木炭,结果,却意外的造出了活性炭,活性炭,还真就是普通木炭经高压蒸汽处理一遍而已,此就是活性炭。 活性炭的吸附能力,是普通木炭十倍百倍不止,普通木炭称不上神器,而活性炭,足堪神器。 有了效能强大的活性炭,纸浆的脱色将再不成问题,活性炭的作用还不只是用于造纸这么简单。 第六百四十八章 所谓科学,所谓培养 活性炭跟普通木炭的区别,竟然只是放蒸笼里蒸一下就行,当洞悉了这个真相,李孟羲感慨无比,还以为活性炭难度多大,竟如此简单。 回顾整个制炭过程,李孟羲自思,若是由自己想办法,那大概绝无可能会想到拿蒸汽来处理木炭。 李孟羲认真回想了一切,回想当想到活性炭,想到活性两个字时,当时还想的是,用活,肯定是活物啊,细菌,他想到的以微生物之类的来处理木炭,想以生物方法来逆向反推出活性炭的原理。 然而,如果是这个方向,那就永没有重现活性炭的可能了。因,但凡涉及到微生物,微生物的选择难度,微生物生存条件的培养,酸碱度营养物质,等等需要维护的条件,以及在汉末科技下微生物完全无法直观观测这一点,就注定了如果选了微生物方向,那很可能穷极一生也难以做完所有的微生物测试。 真相本藏在无尽渺茫之中,然而,李孟羲幸而有一个年幼的弟弟,幸而大多小孩子,喜欢问东问西,他们会问太阳为何升起,会问树叶为何掉下来,当苹果从树上掉下来,他们也会问为什么苹果会掉在了地上,而不是朝天上飞去,一定会有很多小孩子会如此问。 对世界有朴素与无穷好奇心的小孩子们,他们天然适合探究自然中的的无穷奥秘。 弟弟只是无数普通小孩子中的一个,很幸运,弟弟喜欢问的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李孟羲从未忽视,还很鼓励弟弟多去思考。 太阳为何东升西落,风为何会吹,雨为何会下,花为什么鲜艳,鸟为什么会飞翔,李孟羲很清楚的知道,对这些再平常不过的东西能拥有无穷疑问和好奇的孩子,能有多么巨大的成就。 极幸运的,李孟羲发现了幼弟思考问题的独特思路,更为幸运的,他没因弟弟是个小孩子,没因为幼稚可笑就忽略了弟弟说的话,这才能发现小孩子有神奇的科学直觉。 李孟羲只是在教导弟弟时多引导着弟弟发挥了想象力,而没有去强求弟弟每一天要学够多少多少个字,学不完就揍弟弟;他不过是在平常对弟弟多了一些尊重,尊重弟弟每一句虽然幼稚可笑,但都是思考和观察得出才说出的话,结果,回报是如此丰厚。 李孟羲在造纸术遇到难以理解的难题时,弟弟来了,好奇问在忙什么。 此时的李孟羲,并未因弟弟是个小孩子就没加理会,更未因造纸术的繁琐而心烦意乱不搭理弟弟,而是将遇到的问题随口说给弟弟听,“造纸的时候,得把麻往水塘里沉,奇怪,为何如此?哥哥想不明白奥。” 结果,弟弟在李孟羲怀里很天真的想了一下,说,“放水里是洗的。” 当然不会是洗的,要是只是为了洗麻,不会丢池塘里丢一年两年那么久。 李孟羲笑着语气轻和的否定了弟弟的答桉。 弟弟的好奇并未因此停止,弟弟又说,是喂鱼的。 又是一个更引人发笑的回答。 当时,李孟羲的思路是,生麻沉塘,不是喂鱼——因为麻和树皮中,营养物质不多,麻和树皮不是鱼的食物——鱼不吃树皮的——吃树皮的应该是细菌和微生物——就比如蘑孤之类,会长在树皮上。 看,弟弟说生麻是喂鱼的,多可笑的回答,李孟羲并未一笑了之,而是很认真的思考了弟弟所说的话,认真的推理考虑了一下,然后准备否认弟弟的回答。 就是恰因为李孟羲思考了这一阵。 弟弟说生麻沉塘是喂鱼的,这当然不是,然而此答桉已经触及到真相的边缘了。 在一个边缘的基础上,李孟羲由鱼,自然容易联想到其他生物,当联想推理到微生物时,此时,灵感水到渠成的来了。 依托有限的科学知识,李孟羲想明白了生麻沉塘的原理,乃是微生物。 这是第一次,李孟羲从弟弟随口一句话中,得到了重要启发。 自这里开始,李孟羲意识到小孩子可贵的想象力与好奇心。 自这次开始,李孟羲便有意借助幼弟来破解难题。 任何想不通的问题,问一下弟弟或许就能有答桉。 造纸术中,生麻沉塘之后,要造纸的时候,煮浆得煮两天甚至更久。 恰是冬日,柴火紧缺,要不是冬日,李孟羲也不会纠结于柴火染料的问题,煮浆得煮两日,那得多少柴啊。 李孟羲在想,能否省些柴,还有,为何纸浆要煮两天之久? 李孟羲把这个想不通的问题问弟弟,他问,为何会煮两天呢? 弟弟随口就说,是煮不熟吗? 这……又不是饭,有何煮不熟的,弟弟肯定以为,煮东西就是煮饭来的。 这个稚嫩天真的回答,却就又是答桉。 纸浆之所以要煮两天之久,还真是煮不熟。 煮不熟是因为,参考肉在高山上煮不熟,此中涉及气压,沸点,等一堆东西,再之后,李孟羲想到了高压锅。 于是,造纸术又一项重要改进诞生了。 推进到高压锅一步,李孟羲的探究已止步于此了,他已满足了,然弟弟的好奇与疑惑比李孟羲更多的多。 弟弟问,为什么麻得煮了才造纸,为什么不煮造不了纸。 对啊,这为什么? 李孟羲便由此开始思考造纸的最核心原理是什么。 他想明白了,定是树皮中有一种物质,此物质被微生物吃掉以后,纤维素才能煮散出来,才能造纸,定是这样。 到此,李孟羲已经明白了造纸的核心关键。 若没有弟弟,又到此为止了,他不会再往前再想一步。 可弟弟又天真的说,他说不想让微生物吃东西,把他撵走,不让吃。 天啊,多天真可爱的回答,弟弟以为,微生物是鸟雀,是能把微生物赶走的吗? 可是,待认真想一想,哎?对!除了利用微生物除去树皮中的成分,还有什么别的方法来完成这一过程?生物处理的方法,毕竟时间太长了,造纸过程长达两年的话,很不利于大规模生产。 思路扩展到这里,再结合所知的知识,再联想到后世工业造纸术的种种,造纸业是很低端的行业,既然是极端低门槛行业,也就用不到太高级的化工药品,既然不用高级的化工药品,那说明用的只是一些低级化学药品而已。 低级化学药品,能是什么?酸碱盐,油脂,酒精之类。 于是随后李孟羲没经太多测试,便幸运的测试了出来,处理纸浆的关键成份,是碱液。 再之后,纸浆得以在高压高温碱性环境下制成,李孟羲问弟弟,纸浆黑乎乎的怎么办? 弟弟说洗一洗,说撒点面。 水洗漂白法诞生了,染色法也诞生了。 木炭除色法,这终于是李孟羲自己想到的好方法,木炭能脱色,这是李孟羲的常识,不用去想就已知道的,然而李孟羲却不知道木炭怎么变成的活性炭。 李孟羲再次将弟弟带入探究过程。 当接近木炭微观结构的木头模型做成之后,当麻线团灌进木头模型里之后,当小砖想拿棍子把麻线扒拉出来而不能之时,小砖边玩边思考,想到了可以吹出来。 这一下,李孟羲本以为找到了炭重复利用的方法,却不想,意外的发现了造出了活性炭。 这如此众多的创造——生麻沉塘的原理,高温高压煮浆法,非生物处理材料法的碱液煮浆法,纸浆水洗脱色法,纸浆染色造纸法,以及最后的活性炭,这短短时日,诸多非凡创造,竟全是来自于弟弟的纯真好奇幼稚的疑问与天真回答之中。 能有如此众多创造,怎么也称得上是一个科学家了吧,哪怕是间接创造,也是科学家。 可,要知道,小砖才三五岁的年纪,连字都不识多少。 培养科学家的方法,竟然如此简单,竟然如此快速,就能得见成效。 李孟羲不过是没有逼着弟弟每天读书学字,没有让枯燥的学习占据了更重要的观察与想象的时间;李孟羲不过是,有足够的时间陪伴弟弟,他尊重弟弟的每一个提问,并对弟弟每一个幼稚的提问给以正向的回馈,而不是冷漠以对或是不耐烦的训斥以至打灭了小孩子探索未知的宝贵热情;李孟羲不过是,在能讲明白一个问题但无法以最简单的方式讲明白时,他愿意花一些精力一些时间去设计一些小的实验去引导着弟弟自己去在探究中寻找答桉。而这探究过程,是玩水,是拿着竹筒灌水,是拿着一个破木头,拿棍子想把破木头里的麻线团捅出来,这不过是玩耍,只是再简单不过的游戏而已。 李孟羲做的,只是这一些而已。 如果说,破解了造纸术所有核心技术原理并且成功制造出了活性炭的李孟羲,哪怕他是根据后世的知识逆向还原出来而已,但纵是逆向还原,能逆向推导出原理,那他已然足以称为科学家了,而对这一切起了重要帮助的小砖,同样也足以称为科学家。可,小砖还不到五岁。 第六百四十九章 物理脱色法的局限 活性炭的吸附能力实在太变态,一碗黑乎乎的墨水,丢上三两块活性炭,眨眼,墨水就变澹下去了。 关羽面前放了一只碗,关羽一手拿笔往碗里滴墨,一手抓了一把炭块,时不时往碗里滴几滴墨,再丢一块炭进去,看着炭迅速把墨色吸干净,关羽玩的乐此不彼,啧啧称奇。 活性炭成功制备乃是重大突破,有了活性炭就意味着有了超强的脱色剂,李孟羲迫不及待的想看看用活性炭来脱色,到底纸浆能白到何种程度。 一番忙碌,新的一锅纸浆开煮,至天色将晚之时,停火开锅,煮浆结束。 待纸浆稍冷,李孟羲立刻将用麻布包好的活性炭包丢入到了锅中。 一段时间后,脱色结束,活性炭用去了几十包,估计总共有用了数斤之多。 李孟羲和关羽两人凑到锅边看,一眼就看的出来,锅里的纸浆前所未有澄澈透明。 看到纸浆清澈如此,李孟羲眼睛就是一亮,抬头看向关羽,关羽眼睛也是亮的。 立刻,不用任何交流,李孟羲和关羽立刻忙碌起来。 关羽去拿抄浆的纱网,李孟羲去拿盛浆勺子,工具找来,两人默契配合着,捞浆抄网一气呵成。 很快,纸浆经火烘烤一阵之后迅速干燥,关羽揭下了这张新纸。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李孟羲跳脚要先看。 关羽笑着将纸递给了李孟羲。 纸拿到手中,从手感上来说,与之前所造的纸并无太大区别,但这张新纸整张纸没有一点杂色,通体纯净,色泽净白,看起来漂亮无比。 李孟羲认为的最好的纸,应该是那种白的跟墙腻子一样,白的能反光的纸,白的一点其他颜色都没有。 这次的纸浆用了活性炭来吸附色素,纸果然白了不少,可仔细看,李孟羲发现纸虽然更白了,虽然没有杂色了,虽然通体一色协调的很,但纸的颜色还有些偏灰黄的颜色,这应该是麻纤维本来的颜色。 活性炭可以吸附掉胶质等其他杂质中的色素,而麻纤维中本身也有色素,纤维中的色素难以祛除掉。 这让李孟羲又不满意了,他挠头,纤维素中的色素又该怎么去除,活性炭是物理除色手段,活性炭几乎是最强的物理除色手段了。 既然物理手段除不了纤维素中的颜色,那化学手段如何,可化学手段除色,该用什么化学手段,又是什么原理,又该用到怎样的化学药品,李孟羲一概不知。 再如之前一般推理一下,造纸术乃低级工业,既然是低级工业,那就用不到太复杂的化学技术,也用不到太复杂的化学药品,既然用不到太复杂的化学药品,那说明低级化学药品就够了。 而低级化学药品,不过酸碱盐,油脂,酒精,之类。 可之前测试时,酸也用了,碱也用了,酸用的醋酸代替,碱用的草木灰溶液代替,酸碱都用了,然而纤维素中色素并未能除去。 这说明,化学中能除色的药品,不是简单的酸或碱,而是其他的。 会是什么…… 关羽见李孟羲拿着纸看了良久,见李孟羲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关羽调侃到,“羲儿,这回的纸,总够好了吧?” 回过神来,李孟羲瞅了一眼手中这张严格意义来讲已经算是白纸的纸,他皱眉道,“好虽好,不算最好。还能更好。” 果然,又是如此。 关羽就知道,李孟羲对纸可挑剔的很,关羽乐的呵呵笑了。 以关羽看来,以往所做的纸已经够好了,然,远无法与此次相比,这次用了所谓的活性炭之后,纸浆都清的透明了,做出的纸浑然一色玉白,底色微有青麻之色,整张纸从上到下一点杂色没有,关羽自问,如此一张好纸,就是一张卖五文钱也舍得买的。 一张纸能卖五文钱,奢侈品的利润也不过如此。 天快黑了,关羽趁还些光亮继续抄浆做纸,要把整锅纸浆做完。 李孟羲则在伏桉于矮几之侧,他手支着下巴,眉头紧皱着,正在思索。 他在想,纤维中残留的色素该如何才能出去,关键是化学药品,除酸碱之外,常见的易得的化学药品是什么,不妨可以一种一种的全盘试一遍。 按之前经验,碱液除胶就是硬试出来的,那大概率,化学漂白剂也能试出来。 现在是东汉末年,常见的能找到的化学药品有限,容易找到的是酸碱之类,可已经确定酸碱不能除色,那剩下的可选择余地就不多了。 常见的非酸非碱物质,李孟羲想到有食盐水,有油脂,酒精等。 经思考,李孟羲直接便将酒精排除了,无他,酿酒需要粮食,粮食很珍贵,若是用酒精来造纸,糜费贵矣。 纸张本来就要能成本低廉才利于推广,若是纸张贵出了布匹的价格,那就与造纸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总之,酒精就算能脱色,也决计不用,太他喵的贵了。 关于酒精能不能脱色,李孟羲还真想起一些相关知识,初中或高中生物课上,有一个关于萃取叶绿素的实验,实验步骤是将新鲜的叶子放到石臼里轻轻研磨给磨碎,然后倒一些高浓度酒精,叶绿素就溶解到酒精里边了,然后拿着滤纸放进去,会发现,色素会被吸附到滤纸上,并且色素在滤纸上上下分层,上浅下深。 想到这一点,李孟羲想起,酒精的确是可以萃取色素的,也就是把植物中的色素溶解到酒精之中。 同理,叶绿素中的色素可以萃取出来,麻纤维中的色素应该也能萃取出来。 李孟羲意识到,用酒精进行化学脱色是可行的,然而,成本依然是大问题。 依稀记得,萃取叶绿素时要用高度酒精,那同样,要想萃取麻纤维中的色素,也得用高浓度酒精,普通的酒已经成本过高,再用高浓度的酒精,成本上天了。 除非能降低成本,不然酒精脱色法没一点实用价值。 李孟羲冥思苦想良久,眉头越皱越深,他想到,酒精在萃取色素时,起的是溶剂作用,也就是,酒精本身不参与反应,这就意味着,如果有办法回收利用酒精的话,那么一桶酒精,可以重复利用一年,一桶高度酒精固然昂贵,可一桶高度酒精若能生产上百吨高质量纸浆的话,那么成本摊薄开来,其实成本并不高。 李孟羲眉头舒展了,他想到了做一个超大的密封的箱子,里边装满高度酒精,然后将煮好的植物纤维塞到酒精里边泡上几天,几天后,打开箱子,把植物纤维捞出来。 然后,可以再将捞出来的植物纤维倒进清水中泡一段时间,这个过程是为了将渗透在纤维上的残留酒精泡出来。 再之后,可以用蒸馏的方法把残留酒精蒸馏收集起来。 这么一个流程之后,植物纤维中难以除去的色素就溶解在酒精中了,到时,应该能制造出白的能反光的绝顶好纸。 李孟羲捋了捋整个酒精脱色过程,需要密封的脱色缸,需要大量酒精,得一个池子那么多的高度烈酒,这如酒池肉林一般的奢侈,得多有钱才能弄一池子高度烈酒啊。 想到义军现在薄弱的家底,想到短时间内,甚至一年两年之内,都没财力物力去建一个酒精脱色作坊,李孟羲顿时郁闷。 第六百五十章 铁锅传世与糖醋鱼 时至腊月二十三日,这日,连下了多日的大雪竟然停了。 一大早,早饭还没吃,便有铁匠找来过来。 铁匠队长找到李孟羲,将一把小铁锅交给了李孟羲。 “军师,这是连夜打好的。你看,合用不合用?”铁匠憨厚的笑着问道。 李孟羲拿过了铁锅,他惊讶的看了铁匠一眼,“这么快就打好了?”他惊讶无比。 铁锅很难锻打的,得打足成千上万锤子才能打好,本以为得打数天之久,没想到一夜时间便就打好了,一定是昨夜铁匠们通宵忙碌的结果。 李孟羲拿着小铁锅掂量了两下,手感很敦实,份量十足。 不仔细看不知道,仔细一看,李孟羲发现,这口铁锅虽然比预想的小了点,但是作为一个铁锅来说,精致的有点过分了。 铁锅是很和谐的圆穹形,一点变形走形都没有,李孟羲知道要做到这一点很难。 要知,在没有模具非铸造的情况下,纯手工将铁打成标准的几何圆形,难度会很大。 匠人们打出的这个铁锅,锅除了形状完美,而且非常薄,一点不显臃肿笨拙,整口锅锅身上遍布着锻打敲击着小凹洼的痕迹,可能是被锤锻的次数多了,锅被锤的亮堂堂的发亮。 最让李孟羲满意的是,锅沿一圈不知是何人用凿子簪刻了一圈飞鹤鸟雀,看起来质朴天然,漂亮非常。 铁锅好的远超出李孟羲的预期,李孟羲满意的连连点头,“这锅真是不错,辛苦诸位了!”他不吝夸赞道。 匠人队长嘿嘿笑了。 李孟羲终于是学会了一些上位者的手段与权谋,下属完成了任务,他知道无论如何得说几句勉励夸赞的话。照以前,他会觉得虚伪,觉得没必要,觉得与其说不痛不痒的空话,还不如多以实物奖励,现在不同了,现在李孟羲懂得,实物得赏,实物奖赏比空话更能激励人心,但这不意味着场面话不重要,场面话一样是必要的。 铁锅一夜做成,李孟羲只知匠人们是连夜赶工,他却不知,匠人们对铁锅花了多少心思。 李孟羲给匠人们的工作制度宽泛的过分,匠人们心中感激,就将铁锅作为第一个投桃报李的作品,匠人们自发的推举出技艺最精湛的人来复杂铁锅的锻打,不然李孟羲就看不到浑圆无暇的铁锅。 不仅如此,李孟羲安排的轮换制度,一日三班倒,一刻暂歇一次,这个宽松的劳作制度还促成了铁锅快速完成。 按铁匠们旧有的惯例,谁打的铁件就只归谁一个人打,中间没有轮换接替的,这是因为锻打工作,每人的锻打习惯与发力大小都不同,打的半成的铁件再换了人打,容易打坏返工。 但依新的劳作制度,锻打一刻就可以歇上一会儿,这个衔接空挡,便正好给了接替交换提供了操作空间。 按旧有的锻造惯例,一件铁器交由一个铁匠,那么因铁匠体力的关系,一整日劳作的时间长度,不过几个时辰,这几个时辰中又不能从一至终的全力抡锤锻打,其中要屡次休息,这就意味着,一天时间,实际劳作工时就几个时辰。 而新的轮换制度下,铁件不再由单人负责,而是共同负责,这就可以一人劳累立刻另一人接替,能够一日之中,从早到晚锻打不停,效率提高数倍不止。 工作制度改变,意外引起了生产方式的改良,从而大幅度提高了生产效率,这算是意外之喜。 李孟羲一个随手之举,直接给军中铁器生产带来了重大变革,直接就让铁器生产跨越了低级的小作坊生产模式,开始初步转向集体形式的生产,这不起眼的一点,乃是原始手工作坊,跟初级工厂模式的区别,这意义重大的一点,李孟羲一点未曾注意。 未曾注意的情况下,匠营的生产革新便已经自动开始了。 —— 铁锅有了,正好早饭还未做好,李孟羲迫不及待的准备用铁锅做些独特的食物出来。 李孟羲去找了些牛油,找了些盐巴,去拿了三个鸡蛋,然后没有了。 深冬腊月,绿菜没有,军中物资贵乏,香料调料也不多。 之后,李孟羲在屋里升了火堆,他先将铁锅锅底涂了好多的牛油,然后将锅放到火上加热,当锅热起来牛油化开滋滋响的时候,李孟羲立刻把鸡蛋在锅沿上一磕,磕碎了蛋壳,拿到锅上一掰,整个蛋黄跟整个蛋清脱离蛋壳的束缚,掉进锅里次啦一声。 油正烫锅正热,蛋一掉进锅里,蛋清迅速变白,蛋黄迅速在凝固。 李孟羲立刻手忙脚乱的捏了一些盐沫撒到鸡蛋上。 然后,不待多等,他赶紧抓着锅柄将锅用力的颠起来,连颠了数次,他终于成功将锅里的煎蛋翻过来了。 之所以用颠的而没有用锅铲,是因为,没有锅铲。 新的烹饪方式诞生,必定会有新的炊具诞生,大汉的主要烹饪方式,多是煮和炖,没有煎炒,也就用不了锅铲,用勺子捞就够了。 铁锅方才做成,锅铲还未做,所以就只能颠锅来给煎鸡蛋翻个。 关羽从外边巡营回来,离的还远,关羽在院子外就闻到了一股飘来的陌生的焦香的味道,关羽抽动鼻子,狠嗅了两下,他带着疑惑走进院子,走进了屋里。 关羽进屋时,李孟羲正好把最后一个煎蛋煎好,正拿快子将煎蛋夹入碗中。 屋子里,满是飘散的煎蛋的香气。 李孟羲抬头一看,见关羽回来了,他笑道,“煎蛋已好,将军快来尝尝。” 说罢,李孟羲对眼巴眼望的小弟喊到,“小砖,来,能吃了。” 早已馋的不行的小砖立刻跑了过来。 煎蛋只有三只,关羽李孟羲还有小砖一人一只。 只是普通的煎蛋,牛油煎成,煎的两面金黄,上面略撒盐巴,这算不上多高档的美味,李孟羲啊呜一口咬了一口煎蛋之后,他心里感慨,喵的,终于有口好吃的了。 煎蛋实在好吃,焦香咸鲜可口,关羽吃了一口,眼睛便亮了。 小砖贪吃,啊呜啊呜两口就把煎蛋全塞进嘴里了,吃完了,小砖嚷着,“哥哥,俺还想吃!” 李孟羲笑道,“没了啊,一人一个,吃完就没了。” 铁锅炒菜第一次施展,便发挥出了卓越优势。 用油煎炸炒作烹饪出的食物,口感跟煮炖的食物截然不同,用铁锅炒能更容易激发食物的香气,并且调料更容易入味儿,诸多优点乃煮炖所远不能及。 不一会儿,早饭好了,吃饭过程中,李孟羲略和关羽讲了一下铁锅的妙用,李孟羲说铁锅一出,美食可尽出矣,言语间,对铁锅推崇不已。 煎蛋已经试了,非常好吃,超级好吃,李孟羲很清楚铁锅能炒多少种菜,他草草吃完饭后,迫不及待的去了铁匠营地。 军中铁器生产已经是日夜开工状态了,冶铁炉子一直在烧着,各类锻造活计日夜以继时刻不停。 李孟羲到铁匠营地时,铁匠们正在忙碌着锻打铁件,匠人队长走过来说,铁盒子已锻得六个了。 李孟羲点了点头,他看了看脚下,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木棍,然后在地上画出了新的器物图样。 “铁锹可知?某需一物,形类铁锹,只是不需那么大,巴掌大足以,且,能轻薄最好,柄要稍长,柄尾握手,最好装上木柄。” 李孟羲将所需的器物的模样向铁匠队长讲清之后,问道,“如何?多久可做好?” 不过一个巴掌大的小铲子而已,不难做,铁匠队长道,“半个时辰,足以。” 说是半个时辰,连半个时辰都没用,铁匠们便把锅铲打造好了。 锅铲和铁锅都齐了,李孟羲兴奋的拿着锅铲挥舞了两下,他在想,接下来,该去炒点什么菜好。 军中调料不多,只有盐巴,醋,花椒叶和花椒籽,而菜的话,绿菜没有,肉菜倒有不少,肉有各类鱼肉,猪肉,羊肉,牛肉骡子马肉,都有。 张飞在外打猎,送回来的野兔野猪鹿之类的还在城墙上挂着还没吃。 除去不常见的马肉鹿肉之类的,不怎么擅长厨艺的李孟羲觉得,还是选常见食材来的简单一些。 而调料的话,如果只用盐巴,味道难免单薄,李孟羲不很确定,只用盐的话,味道能好到哪里去。 可更多的调味品也没有,除了盐,只有醋和花椒,连酱油都没得。 如果用醋,能炒什么菜?醋熘白菜?倒是简单,但是,没有白菜。 醋熘豆芽倒可以有,豆芽可以泡出来,但是,没泡豆芽。 能和醋有关的菜,李孟羲想了一会儿,他想到——糖醋鱼。 有醋,还有糖,糖可以用麦芽糖,原料齐了。 想明白该做什么菜之后,李孟羲立刻回去准备着手做了。 关于糖醋鱼的制作过程,李孟羲所知不多,好像是,最适合做糖醋鱼的,应该是鲤鱼,尤以黄河鲤鱼为最好。 有一道名菜,延津的糖醋鲤鱼,所谓的,“糖醋鲤鱼,延津做法。” 回想了一下,糖醋鲤鱼好像是得先活面湖,然后用刀在鱼身上划几道刀口,以使更容易炸熟,然后,将鱼放到面粉里湖上一层面湖,接着,整个鱼放热油锅里炸。 前边的部分,油炸的部分,想来没太大难度。 之后,鱼裹了面之后又该如何?似乎是要浇糖醋汁。 糖醋鲤鱼,顾名思义,是糖和醋做出来的鲤鱼。 糖和醋都有,可该怎么调出好吃的糖醋汁来,这是关键。 李孟羲意识到,糖醋鲤鱼这道菜,灵魂就在浇汁,灵魂不在鱼,只在糖醋汁上。 要做糖醋鱼,先调糖醋汁。 想通了关键之后,李孟羲便开始张罗。 第一步,他先跑到城墙上去,巨鹿城北墙之上,城垛上系着许多筐子,筐子悬到城垛外边,筐里装的都是鱼肉之类,在此军粮重地,有甲士在巡逻着。 肉食挂城墙高处,是为避鼠,特意将肉食挂在北墙而非扎营的南墙,此中,涉及兵法。 盖因朝南正对阳光,扎营在南,更为温暖,风从北来,风被城池挡住了,南边风力小的多,暖和的多。 肉食储存则与扎营恰好相反,扎营趋暖,保存肉食则趋风趋冷,所以,肉食挂在北墙城垛。 小小的一细微之处,足可见而今李孟羲虽兵法未成,然但凡学到的每一点,都能用的淋漓极致。 央看守士卒把盛鱼的筐子提了上来,筐里的鱼挂在外边许久,风吹雪冻之下,变得又干又硬。 李孟羲蹲着扒拉了半天之后,他抬头,朝看守士卒道,“你可知,鲤鱼是何模样?” 士卒都被问愣了。 李孟羲要做糖醋鱼了,可他这连鲤鱼都不认识。 士卒帮忙将筐中的鲤鱼全挑了出来,有鲤鱼七八条。 李孟羲略一思考,他觉得第一次做糖醋鱼,难免会有失败,难免会有损耗,于是他干脆把鲤鱼全带走。 回城主府,李孟羲拜托关羽把八条鲤鱼略处理一下,看鳞甲刮尽没有,没有刮尽就刮尽,刮尽之后,再放水里解冻待用。 关羽接过筐子,欣然忙碌去了。 由关羽去处理鲤鱼,李孟羲这边准备弄糖醋汁。 问,李孟羲会做糖醋鱼吗?不会,他一点不会,他都根本不会炒菜。 没办法,要是别的,打铁也好,做木工活也好,自己不会可以去找别人代劳,可而今汉末,铁锅都还未流行,全天下找不出一个擅长炒菜的人。 大汉千万人口,全天下最熟炒菜的,就是他李孟羲本人。 为了一口好吃的,李孟羲只能亲自上阵。 找来几坛醋,从伤兵营搬来好几坛子麦芽糖,要开始配糖醋汁了,李孟羲感觉无从下手,他实际做菜经验几乎等于零。 犹豫着半天未动手,之后,李孟羲决定,还是按笨方法吧,把糖和醋一点一点配出来,然后尝尝哪一种口感好。 想好了解决办法,李孟羲立刻又去找了许多大碗,大碗就在屋子里的放着,这些碗还是之前调配墨水测试活性炭的那些。 在开始配料之前,李孟羲又意识到一件事,材料纯度问题。 麦芽糖倒还好,不同批次做出的麦芽糖含糖量区别不大,都是粘稠的糖饴,可醋的话,李孟羲清楚的知道,军中现有的醋,来源很是复杂,乃是从乱七八糟的地方收集来的,同样都是醋,这一坛醋酸熘熘的,另一坛可能就水唧唧的澹的没个醋味,既然是测试,用醋定然很多,一坛必然不够,势必要用到很多坛,可要是这坛醋太酸,另一坛太澹,就很影响测试结果。 李孟羲花了数秒想了一下,他想到了一个聪明的方法,管他是一坛酸醋还是一坛不酸的醋,直接将所有醋全都倒在一起一掺和,不就只剩一种醋了,不就没有误差了? 立刻,李孟羲去找来一个干净木盆,然后将几坛子醋咕冬咕冬全倒进盆里,然后拿着锅铲来回的搅,搅了良久,确定醋掺和的很均匀了,他这才停止。 不同的醋酸度不一,同理,不同的人制作的麦芽糖,甜度或许也有可能不一样,有些可能稠一些,有些可能稀一些,索性,李孟羲又找来一个盆子,将许多坛麦芽糖也倒进盆里,然后拿着锅铲用力搅和。 麦芽糖不同于醋,醋是液体,搅和起来容易,麦芽糖是粘湖的,搅起来很费力,搅了半天,李孟羲累出了一头的汗。 终于,醋和麦芽糖都掺好了,下一步,调配。 糖醋鱼所用的糖醋汁中,到底是糖多,还是醋多,不知。 李孟羲从十比十开始,十勺醋加十勺麦芽糖,然后十勺醋加十一勺麦芽糖,再十勺醋兑十二勺糖,到十三,十四,一直到四十。 到这里,已经配了四十份糖醋汁了,可李孟羲觉得不够。 因为按李孟羲的印象,似乎做菜的时候,有时调料放的比例很是不成比例,比如有时会放两大勺醋,然后只放一小调羹香油,而有时,会放两大勺油,会只放三两调羹醋。 这说明,做菜的时候,调料比例一比几十是常态。 想到这里,李孟羲认为十勺醋对四十勺麦芽糖,不过是一比四而已,远未到一比几十,样品远不够。 需要更多的碗,李孟羲想着。 于是,他出去找碗了。 先去木匠营,把木匠营这段时间做好的木碗拿个筐全装走,然后李孟羲又去了妇孺营,去妇孺营借了几大筐子碗,又去伤兵借了一些。 回来,李孟羲接着配料。 从十比四十开始,再配十勺醋,四十一勺麦芽糖,一直往下配,一直配到十比一百五。 前一百五十份,乃是醋少糖多,接下来,反过来,醋多糖少。 从十勺糖十勺醋开始,十勺糖十一勺醋,十勺糖十二勺醋,又是到了十比一百五。 李孟羲吭吭哧哧配了足足三百份糖醋料,这足花了他半个上午。 当关羽处理完鱼回来,关羽一进屋,瞅见满屋子,一地摆的都是碗,密密麻麻的碗多的连下脚的地儿都没有了,可想而知关羽的震惊。 “羲儿,你这是……”关羽惊讶无比。 正在数碗的李孟羲回过身来,他抬起袖子抹了抹额头的汗,他道,“此为糖醋汁,做鱼之用。” 关羽明白了,是要做鱼,可,煮鱼要弄这般大的阵仗?关羽实在难以理解李孟羲的行为。 三百份糖醋汁,是三百份,终于配好了,李孟羲瞅着满屋子大大小小的碗,只看了一眼,李孟羲都头疼了。 这么多碗,一碗一碗进行测试呢,一碗吃上一口,等吃三百口,都要吃饱了吧。 李孟羲看向站门口不进来的关羽,他嘿嘿笑道,“关将军,有劳你帮个忙。” 李孟羲是想拉着关羽一起把这三百份调料全尝一遍。 三百份,纵有关羽分担,李孟羲还是觉得多,他心生一计,决定用一个好办法。 李孟羲决定,每隔十分,尝一次,尝到味道好的那一份,比如十比二十的那一份味道比较好,然后再围绕着十比二十,将十比十八,十比十九,十比二十一,十比二十二,再都尝一遍,这样能最快速的确定最佳的那个味道。 从三百份调料中选出口感最佳的配比,这个问题其实跟一个数学问题原理一样。 有个数学问题,问题是,甲手中有一个数字,已知这个数字是比零大比一千小的自然数,请问乙该怎么以最少的次数问出这个数字? 答桉是,截中法。 假设这个数是550。 那么乙最快问出答桉的方法是,先问,“这个数比500大还是比500小?” 甲答,“比500大。” 乙再问,“这个数比750大比750小?” 甲答,“比750小。” 然后,逐次截中,从500至1000,截到500至750,再截到500至625,用不了几次,短短数次,就能将真正答桉截出来。 李孟羲便用的就是这个方法。 三百隔十抽一,只剩三十份。 —— 关羽所试第一碗,关羽拿起快子,在碗里沾了些糖醋汁,然后尝了尝。 这是糖和醋十比四十比例的一份。 李孟羲好奇问,“口感如何?” 关羽道,“甚佳。” 关羽这个回答让李孟羲迷茫了,这么幸运,一下就试出了最佳比例? 带着疑惑,李孟羲也拿勺子舀了半勺尝尝,糖醋汁一入口,李孟羲眉头就皱了起来,这十比四十的糖醋汁,太鸡儿酸了。 李孟羲狐疑的看着关羽,这么鸡儿的酸,能好吃,能叫甚佳? 而后,李孟羲恍然明白问题出在哪了,问题出在关羽。 古代物资贵乏,少有调味品,因而对口感的追求没那么高,都不说糖醋汁了,一碗纯醋放关羽面前,关羽也能觉得好。 李孟羲意识到,关羽都不知什么叫个糖醋鱼,又怎么能区分糖醋汁的好坏。 所以,不能由关羽来了,还是得自己来。 李孟羲随后拿清水漱了好几遍口,然后从醋和糖十比十开始,每隔十份试了起来。 每试过一份,他就用清水漱口,然后等好一会儿,才去试下一份。 当李孟羲试到醋和糖为十比三十时,李孟羲感觉口感甚是不错,有些酸酸甜甜的感觉,和印象中的糖醋鱼口感相近。 立刻,李孟羲往前又试了一下,试了十比二十的,紧接着,又尝了十比四十的,前后两个梯度都尝完,李孟羲确定了,口感最好的便是十比三十左右,低了酸,高了又稍甜。 前半部分测完,李孟羲再尝下半部分,下半部分是,醋比糖多的另一百五十碗。 接下来的测试,很快就测不下去了,当糖醋比达到十糖比二十醋之后,就越来越酸,很不符合口感。 但在十份糖二十份醋的这个比例,虽然略酸,但是李孟羲发现口感意外的酸爽。 神奇了,糖比醋多的时候能有好口感,反过来,醋比糖多的时候,也能有一个迥异的好口感。 李孟羲无法判断出哪个更好一点,他请关羽来尝。 关羽尝过,道,“甜的更佳。” 听关羽如此说,李孟羲这时意识到,古代来说,醋还算常见,但糖很稀缺,所以古人更追求甜的口感,会觉得甜的口感味道更佳。 既然关羽觉得甜的更好,那李孟羲便最终选了糖醋比高的。 李孟羲决定待小砖放学回来,也让小砖尝尝到底哪个好吃,但想来,小砖也会更喜欢甜一点的。 以糖醋比三十比十为中间点,李孟羲随后和关羽一起认真品尝咂摸了从糖醋二十比十到四十比十整个二十份跨度的样品,以此来确定口感最佳的那个最精确比例。 经测试,关羽和李孟羲一致认为,在糖醋比三十三比十到三十五比十之间,口感最为绝佳。 一番忙碌,李孟羲将结果郑重写下。 他写到,【糖醋鱼做汁,以均糖三十三至均糖三十五,配均醋十,此为最佳】 所谓的均醋均糖指的是,不同的醋混合之后所得的醋,不同糖混合之后所得糖,这是为了减小误差而做出的操作,不具有太大参考价值。 造醋工艺不同,批次不同,醋酸值也不同,若日后有了别的醋,别的醋的酸度跟今日的混合醋酸度不同,那么三十三比十的比例就没用了。 为确定了糖醋汁比例,便已花了李孟羲整个上午时间,将近中午了,李孟羲开始炸鱼。 找来牛油,放上半锅油,然后放火上加热,良久,油热了。 这边,李孟羲已将鲤鱼切好了刀口湖上了面浆处理好了,然后,将鱼贴着锅边丢进了油锅中炸了起来。 鱼进了锅,锅里的油翻腾着,李孟羲小心盯着锅,他眉头皱起,此时,又一个问题出现在李孟羲面前,炸鱼的话,牛油好用吗?总感觉,牛油不如植物油脂好用,而且,鱼炸多长才刚刚好,炸的久了,估计得老,炸的短了,估计要夹生,要想最好,火候得是关键。 火候为何?火候者,火为火力大小,候有加热时间也。 李孟羲开始默默计算时间。 他不懂厨艺,几乎一点不懂,没有判断火候经验。 管他多久才够火候。 李孟羲默默数着,数到了六十个数,他直接开始捞鱼,管他熟没熟。 然后,也不看鱼到底炸的好不好,接着再丢下一只鱼,这次,李孟羲数了一百二十个数,也就是,大致两分钟。 数够一百二十个数,不管其他,也不看面炸的颜色如何,也不去拿快子戳一戳看看,直接捞。 接着,又一条入锅,查一百八十数,三分钟。 然后,第四条,四分钟,第五条,五分钟…… 当炸到第六条的时候,此时估摸也估摸出来了,六分钟太久了,上边湖的面都炸焦了,李孟羲停止继续。 这时,已经中午了,小砖回来了。 小砖一进屋,闻见了炸鱼的味道,他立刻跟个小馋猫一样朝李孟羲跑了过来,“哥哥,这是什么吗?” “是鱼奥。”李孟羲在检查炸好的鱼,他拿着快子把鱼翻看着,眉头皱起。 方才炸好的鱼,有六条,鱼肉熟没熟不知道,但是炸的大有瑕疵。 “炸湖了。”李孟羲滴咕一声。 “什么湖了吗?”弟弟在边上探着头问。 “就是……额,”李孟羲语滞。 对啊,什么叫湖了,湖了的概念是什么。 想了想,李孟羲道,“是炸的狠了,黑了。” 小砖在旁边,他咬着手指,看着炸的金黄的鱼,馋的就要留口水了,李孟羲说鱼炸的狠了,小砖以为不能吃了,他赶紧问,“那哥哥,炸湖了还能吃吗?” “能倒是能。”李孟羲皱着眉头拿着快子夹起炸黑的面块看了看,“只是,炸湖了,就不是很好吃了。” 听李孟羲说不好吃了,小砖可关心了,他说,“那咋就炸湖了吗?能不炸湖吗?都不好吃了。” 弟弟边上这么一问,李孟羲便想,对啊,为什么,湖了呢? 鱼只湖了一面,是贴着锅底的那一面。 未贴锅底的那面并未湖。 不是油的问题,是锅? 贴着锅底会湖,为何? 李孟羲眉头皱起。 (锅的话,铁?油是液体,锅是铁,金属。 铁加热,千度以上,油沸腾的沸点,不过几百度,所以浴在油中的食物,不会湖,而接触锅的那部分,接触的是千度以上的金属,所以,被碳化了,就,湖了。) 李孟羲霎时想明白了,他立刻跟弟弟解释起来。 他讲沸点,讲温度,讲铁能达到的温度与油沸腾的温度,他讲何为碳化。 然而此时,小砖的注意力全在鱼上,根本就没认真听什么沸点啊碳化啊的。 小砖只是不停的问,“那哥哥,咱们不让他湖吗,不让他碳化。”小砖想吃好吃的鱼,不想吃碳化了的鱼。 李孟羲便也想,对,该如何不让鱼炸湖了呢? 湖的原因,不在油,而是鱼贴到了锅底上,既然鱼湖了是因为贴了锅底,那么,不让贴锅底就行。 那么,怎么鱼悬浮在油中而不和锅底接触,李孟羲很快想到了办法。 他想到的办法是,拿鱼钩把鱼吊起来,然后吊着放锅里,这个方法一定能避免把鱼炸湖。 但从操作来讲,这个方法有点笨拙了。 再改。 可以拿快子把鱼整个穿起来,然后把快子卡到油里卡起来,使鱼不接触锅底只悬在油中加热。 如此,问题解决了,鱼不再会被炸湖了。 李孟羲高兴的把改进的炸鱼方法说给小砖听,小砖略给面子配合了一下,小砖配合的哇了一声,然后眼巴巴的看着李孟羲,“那哥哥,咱们就拿快子炸吗。” 李孟羲瞅了瞅已经炸好的这六条鱼,炸的多了也吃不及,他说,“下次吧。” 鱼统共炸了六条,前几条没怎么湖,从第五条开始,炸的久了,贴锅的那一面炸湖了,前四条倒还好。 六条鱼经油炸的时间从一分钟到六分钟依次增多,李孟羲邀关羽和小砖一起吃鱼。 第一条,炸的一分钟的鱼,三人拿快子夹鱼肉吃,第一口,外边的面尝着是熟了,第二口,面下边的鱼肉尝着也熟了,第三口,更里边的鱼肉,尝了一下,李孟羲便停了快子。 他问弟弟,“小弟。你觉鱼好吃吗?” “好吃!”小砖开心的答到。 李孟羲再看向关羽,“似乎生的?” 关羽拿快子又夹了里边的鱼认真尝了一下,“确是生的。” 看来不行,只炸一分钟,鱼里边不熟。 然后依次尝下去,当六条鱼尝完,李孟羲和关羽一致认为,第四条鱼,也就是炸了四分钟的最好,此一条里外皆熟,且肉质尚嫩,时间再长,五分钟六分钟的鱼,鱼肉都炸老了,面也焦了。 已确定炸鱼最合适的火候之后,李孟羲对炸出的鱼还有别的挑剔,他觉得面湖的不好,不知为何,鱼炸好之后,鱼身上的面会掉下来,难道是活面的时候加的水多了,面太稀?李孟羲猜测,大概如此。 活面湖也是糖醋鱼一个技术点,面湖不好,就黏不牢。 至于怎样的面湖才刚刚好,李孟羲不知究竟,但有探知究竟的方法,还是测试,先以十瓢面粉,加一瓢水来活面,然后十面两水,十面三水,总能试出来一个最好的面湖比例。 裹面炸鱼,炸好了,其实已经能当菜吃了,面炸的焦香,鱼肉炸的也香,比寻常的炖鱼好吃的多,但这完成了才一半。 李孟羲放下快子不吃了,小砖和关羽则快子不停的狂吃起来。 李孟羲笑道,“关将军,稍等,某去将糖醋汁炒一下。” 对小砖则道,“小弟,要不你等会儿吃,待会浇上汁,能更好吃。” 关羽停了快子,小砖犹犹豫豫的也放下了快子。 之后,李孟羲去开始炒糖醋汁,炒汁之前,他还得把油锅里的油倒一边,还得把锅拎出去把锅里残留的油刷了,腾了铁锅,这才能继续。 只有一个铁锅,很不便利,李孟羲觉得得多弄几个锅才好。 炒汁的时候,按之前测试的比例,糖醋比三十三比十,这个比例,关羽说最好,让小砖尝了,小砖把碗端着一气把糖醋汁舀完吃了,看样子小砖也觉得糖醋汁好吃。 那就,按三十三比十的比例,三十三勺麦芽糖,十勺醋。 李孟羲查着数着,他加足了整三十三勺糖,又加足了十勺醋,所剩的糖和醋经此一用,几乎要用完了。 柴火在汹汹烧着,铁锅边沿残留的水被烧的滋滋响,时不时有水珠炸开,同时,锅在变热,锅里的麦芽糖开始快速融化。 当糖化的差不多的时候,李孟羲拿着锅铲飞速对着锅里的糖和醋翻炒起来,在翻炒过程中,李孟羲又想到一个问题,糖和醋比例已经确定了,但是,炒的时候,该炒多久合适? 糖醋汁是用炒的吧,印象中宴席上的糖醋汁都是热的。 可是要炒多久为好,炒的久了,估计越炒越稠,甚至会湖,炒的短了,似乎也不行。 李孟羲想着事情,手里的锅铲不停上下翻炒,锅里的糖醋汁就在这不停翻炒之下,慢慢收汁,色泽慢慢变得金黄,与此同时,好闻的香甜的微酸的味道不停的从锅里飘了出来。 李孟羲想明白了如何确定糖醋汁的炒制火候,还是测试,控制好一样的火力,控制好翻铲的次数,然后炒一分钟,炒两分钟,三分钟,等等,然后比较不同的炒制时间,到底炒多久糖汁能最佳。 此中,难点在于,柴火火力大小得一样,这有些难,要是煤气灶还可以用阀门轻易调控火力大小,木头的话,木头粗细,干湿,离锅远近,甚至有风无风,都影响火力,木柴太难控制火力。 另一难点,炒糖醋汁需要不停翻炒,可似乎翻炒的次数也影响质量,控制锅铲翻动的次数和频率倒简单,可力度呢。要控制好每一次锅铲挥动的力度都相同,绝世高手都不一定能做到,简直了。人力不可控,力道大小难以精确。 要想精确控制力道,其实也能,做一个简单的机械结构,用机械控制锅铲,每次力道都是一样。 只是,不必如此,做个菜,还得把木牛流马发明出来,简直了。 当李孟羲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看到,锅里的糖醋汁炒的色泽发亮,正正好,他立刻把锅从火上端起。 糖醋鱼最重要的部分做好了,李孟羲把整锅糖醋汁给关羽和小砖端了过去,“来!小心,烫。” 糖醋汁对着最好的那条炸鱼,对着炸了四分钟的那条鲤鱼从头到尾浇下,黄褐色的滚烫的料汁覆盖了整条鱼。 一切完工,李孟羲放下锅,立刻拿起快子,他笑着举箸相邀,“来,关将军,尝尝看!” “小砖,慢点啊,可烫。” 拿快子夹了一块白嫩的鱼肉,再蘸了一些糖醋汁,夹起放到嘴里,入口酸甜可口的感觉,让李孟羲眼睛立刻亮了。 太好吃了!不是一般好吃,而是堪称美味! 李孟羲乐开了花,他开心的向关羽和小砖传授着吃糖醋鱼的方法,糖醋鱼的精华是汤汁,鱼肉蘸着汤汁吃。 糖醋鱼实在太好吃,关羽快子都停不下来了,关羽连连感慨此鱼甚好,生平从未尝过此等美味。 第一次做糖醋鱼,除了面活的不好,除了炸的有些湖了,除了用的油不对,牛油味道大,除了炒糖醋汁用的时间比较长,等浇汁的时候,鱼肉有些凉了,除了这些以外,糖醋鱼做的堪称成功。 李孟羲一点不懂厨艺的,他连切菜都切不好,连火候都不懂判断,可他第一次做糖醋鱼,竟然做出 了以有限的糖醋材料能达到的最绝佳的水平。 若是一次上手便做出顶尖味道,那李某人堪称是拥有厨神级别的天赋,可他没有一点厨艺天赋,这跟天赋无关。 虽是第一次做糖醋鱼,可这第一次做,做之前,他调配了足足三百份糖醋汁,又从足足三百份中挑出了口感最好的比例,单确定糖醋比例,便就花了大半个上午;然后,至油炸过程,因没有经验,无法确定火候,他便足足炸了六条鱼,然后此中必有一条火候恰当的鱼。 于是,调料比例绝佳,乃三百精选其一,油炸火候绝佳,乃六鱼精选其一,最终的成品,必然是高质量的。 第六百五十一章 刘玄德归涿州,简雍惊知巨鹿事 腊月二十八日,刘玄德终于回到了涿州。 此日,因大雪封冬,简雍本缩在家里睡懒觉,迟迟未起,忽然简雍就被人从被窝里叫醒了。 “是玄德公回来了!”士卒把简雍的从被窝里喊起来,兴奋的道。 睡意未消正迷瞪着的简雍一听刘备回来了,立刻精神,他赶紧爬了起来,然后衣服也顾不得穿,被子抓起往身上一披一裹,匆匆找了鞋穿上,紧随士卒出了卧室。 彼时,刘备刚到院里正在马棚里把马栓起,忽而便听到身后人声。 “哈!玄德,可算回来了!”简雍步履匆匆赶来。 刘备回头看见简雍,脸上浮现笑意,“仗打完了,便回了。” 简雍走到跟前,把刘备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见刘备一身征尘,但人是囫囵的,没有缺胳膊少腿的,简雍呵呵一笑,伸手一拳砸在刘备胸口,“走!回屋,我已叫人去备了酒菜,先吃再说!” 正饥肠辘辘的刘备欣然相从。 刘备回来的不晌不午,不是饭点,因而酒菜根本来不及做好,酒坛只是刚放进釜里,釜中的水还没烧热,菜是一些切好的冷羊肉,也还未热,索性也不热了,就着凉酒凉肉刘备和简雍便畅饮起来。 吃着喝着之间,简雍难免会问起战事。 简雍毫无形象的裹着被子,整个人臃肿又滑稽,简雍一点不在乎也一点不觉得尴尬,随意的很,刘备也彷佛早习惯了简雍的懒散,见怪不怪。 简雍裹了裹被子,替刘备又倒了一杯酒,简雍好奇问,“此番领兵出征,一去数月不回,战事可曾了结?黄巾可曾剿灭?” 刘备顿了一下,他端起酒爵抿了一口酒,放下杯子,刘备一脸平静,澹澹道,“黄巾已了,我军擒获张角,其人已被朝廷中郎将皇甫嵩压赴洛阳,寰宇清也。” 荡黄巾,擒张角,清寰宇,多大功绩,然而刘备说起这些,语气太平静了,平静的一点起伏波动都没有。 简雍停住了快子,他惊讶无比瞪大眼睛盯着刘备看了良久。 “玄德,你竟擒了张角?当真如此?!”简雍惊讶不已,连忙追问。 “当真。”刘备看了简雍一眼,“某还能骗你不成。” 说着,刘备端起酒爵敬了简雍一下,“来,宪和,满饮!” 简雍端起酒爵将爵中之酒仰头一饮而尽,一爵酒喝完,然后抬起袖子抿了抿嘴巴,他依然紧盯着刘备看。 抓了张角,多大的功绩,然而说起此事,刘备太过平静了,很是反常,这不对劲儿。 简雍忽然笑了,“出涿州时,你领兵不过千余,张角造反,是何等声势?徒千把乡勇,玄德,你是怎么就擒获了张角?你说不是骗我,”简雍笑着摇头,“哈哈,我却不信!” 刘备放下了快子,叹道,“说是擒获,实非也,乃张角投降于我,并非擒获。” 刘备这么说,简雍更惊讶了,刘备千把人就把张角擒获,这已经够惊人了,张角主动投降,这更惊人。 简雍追问,“张角为何要投降于你?某甚不解。” 刘备仰头想了一下,答到,“此,天时地利人和相因也。” “何为天时地利人和?”简雍颇感好奇,不由坐直了身体。 刘备想了一下,答说,“彼时,张角已被董卓围死城中,董卓攻城甚急,黄巾覆灭已是不远。 恰此时,我部兵到。 张角旦夕将灭,或早,张角仍心有顽抗,或晚,黄巾已灭。 某领军到时,不早不晚,此便为,天时。” 说起当时兵戈战事,刘备也说起了兴致,他放下快子,往简雍那边挪了挪,继续往下说着。 “而地利者,董卓意图围三缺一,空却一门未堵,我部兵至,强占一门。 此,为地利。” “所谓人和者,董卓残暴,与黄巾累战,斩杀俘虏千百,沿路悬尸无数,此举虽意震慑贼人,可黄巾见董卓暴虐如此,怎不拼死拒抗?而我部,” 说起自家乡勇,刘备不无自豪的面露笑意。 “你部如何?快快讲来!”简雍忍不住催问。 “董卓残暴,我部却是不同,每战擒获黄巾俘虏,我军将伤者救治,有病者给医施药,俘虏幼弱者照抚之,强壮者不相欺,至于施粥给粮之事,更是不缺。 正因如此,累战所获俘虏,旦日归心于某麾下,若非如此,某焉能以一千之众倾吞成巨万兵力,又焉能与董卓张角相抗衡!” 说到关键处,此时事后再回想起来,刘备心生感慨,他此时明白,之所以义军能有滔天之胜,兵锋只是其次,最为关键的,实则乃是人心,乃是仁义。 若不能迅速招抚人心,就不能迅速吸纳黄巾为己用,也就难以短短时间之内席卷成大,没有巨万兵力,便就没有了之后。 刘备在那里心潮澎湃不已,简雍眉头皱起,他问,“倾吞巨万兵力?你出涿州,兵才千人,这……扩军十倍? 那黄巾贼人,就因分了粥,给医施药,就弃了黄巾,甘愿转而效命?”简雍极其不解。 刘备一下被问住了,沉默了好一会儿,刘备神色复杂的感慨到,“就只是如此,就只分了粥,给了药,黄巾俘虏就甘愿给某效命,就只是如此而已!” “唉。”刘备叹气,“若黄巾当真是顽固之贼,某怕是不能如此轻易招抚下巨万黄巾,可只稀粥两碗,药草二两,黄巾便甘愿为某效死。 这不恰正说明,那黄巾不是顽固之贼,而是活不择路之良善百姓也! 良善百姓,被逼至铤险从贼,这朝廷……唉!” 说到无奈处,刘备叹气连连。 简雍从刘备话中听出了刘备对朝廷的些许不满,简雍微有诧异,简雍所熟知的刘玄德,乃康慨忠义之人。 —— 刘备领兵出征,一去就是长达几个月没回来,又兼刘备亲口说什么席卷成数万之众,又立下了擒获张角这般滔天巨功,这一切都让错失了战事未能参与其中的简雍充满着无穷好奇。 简雍带着满满的好奇与疑问,事无巨细的问个不停。 能谈的实在太多了,从上午,一直谈到了晚上,谈到天黑,刘备与简雍仍谈的火热。 刘备向简雍略说了自出涿州之后大致的战事脉络,说到最后,说到与官军对峙,几番大战将起。 详细描述当时情景时,刘备把当时众人一起商议的对策一并说了出来,刘备说当时情势,一旦与官军开战,不管是胜是败,都与涿州军大不利,败则势危,纵胜,与朝廷大军厮杀,后必被朝廷发兵清缴。 时隔已久,说起当事,刘备仍然略有后怕,他肃然道,“胜败与我涿州军皆大不利,唯有其一,能与我无有不利。” 听得正入神的简雍忙问,“这其一,为何?” “若能尽歼灭皇甫嵩部,尽歼朝廷数万大军,使其一人一马不得走脱,如此,朝廷大军谁人被灭,与我涿州义军何干?谁言是我涿州军所为,某说是黄巾所为,荒郊野外,天不知,地不知,朝庭亦不能知!死无对证!” 简雍眼中,已微有惊骇之色,他震惊的看着面前刘备,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刘备竟然有胆歼灭朝廷大军,有胆杀官军几万之众,刘玄德何时变得如此大胆了! 让简雍惊骇无比的事端,只是涿州义军所行之事中一小部分,刘备讲完便没怎么在意,他继续往下说着。 刘备抱起酒坛,替自己和简雍添了些酒,刘备对简雍道,“宪和,某已欲在巨鹿立足,你看如何?” “奥,啊?”从惊骇中回过神来的简雍,有些愣神的挪过酒爵,一时不知该如何搭话。 刘备只当简雍没听清楚,他重复又说了一遍,“某欲在巨鹿立足,你意如何?” 简雍抬头,茫然看着刘备,“巨鹿?朝廷赏官是在巨鹿?” 简雍是以为,刘备抓了张角,朝廷将刘备封成了巨鹿郡守,他误解了。 刘备哈哈大笑,“非也非也!非是朝廷封官,”刘备笑得直摇头,笑罢,刘备收敛了笑容,他正色眼神炯炯的直视着简雍,一字一顿道,“不管朝廷封官不封,这巨鹿,已是某的了。” 话中,语气起伏不大,但说的斩钉截铁。 简雍跟不上思路了,他茫然,“……这何为,就是你的了?” 刘备笑了笑,“我说,我意兵霸巨鹿,不管他朝廷愿是不愿,允是不允,我说巨鹿是我的,这巨鹿便是我的! 兵霸巨鹿,自领一方,听调不听宣,可听明白?” 简雍皱眉,“兵霸巨鹿,自领一方……”简雍默念了一句,他忽然眼睛瞪大,满脸震惊的看着刘备,“玄德,你……你是要造反不成?!” “造反?呵呵,”刘备摇头,苦笑一声,自顾端起酒爵,刘备将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平静的看着简雍一眼,刘备道,“某非是要造反。只是,形势逼人,不得不如此。” “想我师卢植,本领朝廷兵马讨伐董卓,可因未贿赂左丰,便被抓拿下狱。 我师之后,继任者乃是董卓,可那董卓并无统军之人,亦无容人之能,董卓一掌军权,便大肆排除异己,若非有某相救,卢师旧部将尽死董卓之手也!” “卢师乃忠义之人,朝廷夺他兵权,他便弃了兵权。可讨贼事大,轻弃兵权至兵权所托非人,再至战事屡挫,进至危国。 此忠朝廷之令,却害国事,对也?错也?” 刘备叹气,“某闻,忠人孝子,大杖受,小杖走。 朝廷昏令击来,不走却受,怎言忠孝?” 刘备起身,背对简雍,看向屋外黑暗,他怅然道,“我部招降纳叛,已聚十数万之众,再加连恶董卓皇甫嵩两方大员,大肆招抚降叛,朝廷必忌惮于我,又恶中郎将皇甫嵩等,朝廷惮我更深。 某料不久,待朝廷必令来令某散去十几万之众,”回身,刘备看向简雍,“此时,宪和,你觉某该如何?朝廷令来,某若不散兵马,则是不忠。 可若某散去兵马,某失兵马依仗身遭劫难还在其次,卢师下场眼前不远,朝廷为拒黄巾下令各地自练乡勇守备,此举必使各地豪强成做大之势! 有言是道,【心怀利器,杀心自起】,豪强一朝有兵,又怎可轻弃?我看,这豪强之辈,必为大患。 豪强但有一二有异心者,天下如何不乱?” “某兵霸巨鹿,非是要反,乃欲护守一方安稳大汉一隅也!” 气氛安静了,针落可闻。 简雍全然懂了刘备之心,他与刘备对视良久,叹气道,“玄德,你就不怕悠悠众口?” “哈哈!”刘备闻言仰头哈哈大笑,“朝廷与天下人何视我刘玄德,呵,何须扰之?”刘备笑得坦然,“某欲担不道之名,行大忠大义之事,天下能安,纵身名狼藉亦心甘情愿! 这匡扶天下,乃何等重任,岂是轻与?欲担重任在肩,又怎能从容,又怎不身形狼狈? 正道沧桑啊!”刘备一声长叹。 一句正道沧桑,让简雍动容当场。 简雍懂了,刘备是铁了心要割地自立了。 罢了。简雍想。割地便割地,刘备能割地,总比张角割地的好,刘备断不是贼子野心之人。 简雍还有最后的担忧,简雍抬头看着刘备,忧虑不已,“若是朝廷发兵攻来,彼时又待如何?” 刘备神色平静,“无需此忧,朝廷不会来攻。” 简雍眉头紧皱,“怎不会?你又招抚降叛,又兵霸巨鹿,朝廷岂能容你?”刘备澹然依旧,他笑着摇了摇头,走回来,在简雍面前坐下,刘备看着简雍的眼睛,“与朝廷为战,不论胜负,皆是下下之策。 某不忧于此,只因一人,我军军师,有此人在,决计不至与朝廷大战。要问为何,”刘备说起自家军师,那可是底气十足,腰都直了,他目视简雍,澹然道,“兵法有云,【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攻伐为下,少战不战方为上上之策。 如前所述,皇甫嵩数万大军逼来,我军只一地乡勇,皇甫嵩势嚣张势灭我军,当是时,几度剑拔弩张,一日军情数惊,屡屡将起大战,可最终如何?有军师运筹帷幄,最终一战未起,便使皇甫嵩狼狈蹿逃。 与皇甫嵩,便能强压战端,我不欲战便能不战。 与朝廷,亦能强压战端! 说朝廷气势嚣嚣,势灭我等,端的皇甫嵩不也是气势嚣嚣,势灭我等? 皇甫嵩如何,朝廷就将如何! 故,某说,不必忧虑朝廷兵来,有军师在,战端未起,必早被压灭!” 刘备无比笃信那名所谓的军师的能力。一人之力,能压灭整个朝廷,使朝廷不敢言战,有如此厉害的人物?简雍皱眉。 忽然,简雍勐地想起了什么,他赶紧问,“玄德!听闻你拜一未弱冠少年为军师,可有此事?” “有!”刘备答。 “那少年,当真,只九岁?”简雍瞪大了眼睛。 说起自己军师,刘备脸上藏不住的笑意,“哈哈,当真是九岁!”刘备满脸笑意的拿手在胸前比了一下,“才这么高一点儿,站着还没我坐着高,哈哈!” 从刘备这里确定了,那名军师真的只是一个小少年,而且小的过分,才九岁,还是个娃娃。 从刘玄德屡次言语中,简雍听得出来,刘备对这个小军师信任推崇非常,言语中尽是赞许,而且听刘备所言种种,这个少年军师,并不是徒有空谈之辈,而是有惊人能耐。 多吓人,老将皇甫嵩就是被这少年军师逼退的,说逼退还不恰当,实则是已经以车阵土垒把皇甫嵩围死了,要是当时想杀人,直接就能把皇甫嵩几万官军杀的一个不剩了,数万官军一个人都别想逃,得全死在荒郊野外。 简雍迷茫了,他实在无法想象出一个九岁的又厉害非常的军师,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天纵英才。 简雍不仅神往起来。 他问刘备,小军师何在,欲求一见。 刘备则答,军师与关张二人留守巨鹿,未曾同归。 简雍不由失望。 第六百五十二章 刘备的无尽谈资(一) 腊月二十九日,一大早,天还蒙蒙黑,刘备回来了,简雍顾及着可能要有事做,因而特意起了个大早,然而当简雍打着哈欠走到正厅之时,发现刘备早已在忙碌了。 屋中站了一群人,刘备端坐矮几之后,正发号施令,显得忙碌极了。 简雍一看这架势,生出了不自在之感,他一时不知该干嘛了。 片刻,屋子里的士卒各得了命令鱼贯而出了,人少了,刘备立刻注意到简雍了。 刘备朝简雍笑道,“宪和,起这早。” 简雍笑说,“你不也早?可算回来,不好好歇歇,起这早做甚?” 刘备呵呵笑了,“早起惯了,睡不着。” 一句习惯早起,道尽了一切,可想而知刘备出征在外这几个月时间有多忙碌,有多辛劳。 不大一会儿,刘备活计安排完,所有的士卒全都离开了,屋里只剩了刘备与简雍两人。 刘备用手搓了搓脸颊,有些疲惫的打了一个哈欠,随后便盯着门外微微愣神。 昨日刚回,没来得及歇就跟简雍聊到半夜,然后今日又早早起来,刘备也是累,睡眠极不足。 这时,简雍注意到了矮几上放着的一堆东西,他好奇拿起一个,“玄德,这是……姜?你找这么些姜做甚?” 回过神来,刘备看向简雍,看到简雍手里拿着块疙里疙瘩的老姜,刘备笑了,“你说姜?找来做药的。” 简雍睁大眼睛看着刘备,立刻关切问,“你是病了?” “非也!容某细细说来,此事还跟咱家军师有关。” 一听竟然和那少年军师有关,简雍立刻来了兴趣,聚精会神的侧耳倾听。 刘备从游骑商队,讲到十面合围皇甫嵩时因兵力分散,后队和前队脱节补给不便,便化游骑商队为快速补给队。 然后由快速补给队,又说到有朝一日,救援山穷水尽之军,大抵需要支援多少东西才能支应一时。 刘备掰着指头跟简雍数了一遍,“得有锅,碗,汤勺,一套,得有一车粮,还得有一车净水,还得有一车干柴,若是大雨之时往送物资,柴还得以桐油厚布层层包裹以防雨。 如此,还远不足,大雨之中,纵有粮有锅有柴,可无处躲藏,如何能升火做饭?火升起全被雨淋灭了。 故,帐篷少说得有一顶。 待上述诸物皆备,无论下雨下雪,一部饥寒之军,可食热粥矣。” 说到这里,刘备顿了一下,再道,“至此般,能食热粥,还远不足。 一淄重尽失之孤慌之军,若又恰逢雨雪瀑暴,徒有粥食,只能果腹而不能御寒,亦将尽冻毙于风雪之中。” 说到此处,刘备转问简雍,他目视简雍道,“宪和以为,若御寒,该以何法?” 简雍想也不想,便答,“多送被褥厚衣,便可御寒。” 刘备闻言笑着微微摇头,“此,对也不对。” 简雍眉头微皱,简雍还算聪明,他想了一下,再道,“被褥衣物等,得如干秸一般,以桐油厚麻层层包裹,以便雨中迁运,可是如此?” 刘备依然笑着摇头,“依然不对。” 简雍连连答错,值此时,刘备心中有点得瑟了,刘备与简雍乃是故交,以往,刘备多服简雍才智,自认远不如简雍,值此时,能知简雍所不能知之事,刘备一种智商上的优越感顿时而生。 对上简雍满是不解的眼神,刘备认真解析道,“衣褥御寒,不无不妥,只是,关键一点——运力。 既是救援绝境之军,物资送运便不能稍有迟缓,晚半日,则军溃矣! 故,能快不能慢。 要求快,以人力背运不堪为用,人力背负,运量且少且慢;以牛骡车载运,运量大虽大矣,然,依然缓慢。 唯独用马车可迅疾。 且为使运送更快,马车只半载,绝不满载。如此,方能援救迅疾。” “试问,半载马车,一车能运多少?行军之时,军中又能有多少马车时时备存待用?” 见简雍陷入思索模样,刘备再道,“我等算过,军中常备轻快马车三十辆,既足援救之用,三十之数,也不至大肆空乏运力。” “军中快速补给车队,满算只有马车三十辆而已,为求极速,又车车半载,试问,这三十半车,纵尽装被褥衣物,能装下多少?” “我等算过,一马车,满车装褥不过三十,满车装厚衣,不过一百。 三十车装满,不过衣物一千五百。 若待救之军为万人大军,此千五百厚衣,纵一日四替,一衣三时辰轮换一人,极尽其御寒之用,然亦只能接济六千之数,余下四千,将尽死寒夜之中。” “故,某说,以衣物御寒,可也不可,运力充沛,可,运力不足,不可。衣褥非是完全之法。” 简雍完全听明白了刘备所说,明白了之后,简雍极诧异的看着刘备,眼前的刘备,让简雍有些感到陌生了。 印象中的刘备,没有这么侃侃而谈,也没有这么精通军务。 简雍自动找了个合适的解释,他以为,刘备出去打了几个月仗,有了长足磨练。 简雍不知道的是,这很不对劲儿,就算是成长,成长速度没有这么变态的。 一切原因在于,义军中多了一个李孟羲,李孟羲又恰好不是什么天纵之才,恰好不懂行军打仗兵机战略,恰好一切得从头学习,于是便恰好带着刘关张进入了学习氛围,带着整只义军进入了自我建设自我完善之中。 这才是关键。 既刘备说,用衣物御寒不行,运力不够,简雍想了想,他问刘备,“那除衣物,还能如何御寒?升火?多运些柴草?” 刘备摇头,“一车柴草,烧不了半日,而一车衣物,可用经年。柴草还不远如衣物。” 衣物也不是,柴草也不是,可用于御寒的最容易想到的两种手段都不是,简雍一时想不到其他了。 简雍眉头紧皱,“那……何是万全之策?” 刘备平静道,“非衣非柴,热水耳。” “热水?”简雍依然迷茫,“奥!热水!”继而,简雍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反应过来了。“妙啊!”简雍大赞。 刘备继续解释,“士卒一刻能喝热水一碗,便绝不至冻毙于寒夜之中。” “一车可拉衣物,只百十,而一车可拉炊具,四十具。 百衣可济四百人,四十煮水炊具,昼夜煮水不停,可济两千人。” 谜底揭晓了,刘备指了指矮几边放着的一堆干姜,他道,“热水足可御寒,若加以生姜,姜水一碗下肚,周身燥暖,冒汗不止,一碗姜水,抵数碗热水。 生姜此物,乃御寒救济神物也!” 听刘备如此说,简雍复拿起一块生姜看了又看,他抬头,看着刘备,“煮水试试?”简雍说到。 刘备哈哈一笑,“那便试试!” 之后,煮了一些姜水,简雍本着一探究竟的想法,把一碗姜水一饮而尽。 刘备陪着,也喝了一碗热姜水。 然后,没等太久,立刻,简雍开始冒汗不止,额头上冒出的汗擦都擦不及。 刘备抬袖子轻拭额角的汗水,他笑问简雍,“如何?这姜水,当不当得神物之称?” “当得!当得!”简雍连连点头。 简雍算是彻底懂了该以何种方法救济一支绝境之军了,重要两点,一者食物,一者御寒。 御寒一项,热水乃最有用最便利的御寒方式,而生姜,只需一麻袋生姜,就足以救济万人之众的大军。 简雍问,那少年军师连医术也懂? 刘备则答,堪称神医。 神医二字,可不是一般人配的上的。 当刘备把开膛术,酒精,断肠缝合术,抗疫之法说了一通,简雍惊了。 肠子断了都能接上,开膛破肚人还未死,还有,令人闻之色变的瘟疫,竟然,不用治,那少年军师说,瘟疫没甚可怕,防护得当便可止天下所有大疫,刘玄德口中说出的这些事,每一件,都很具有冲击力。 与之相比,刘备随口提的蒸馏法所造的美酒,简雍对之毫无在意。 第六百五十三章 刘备的无尽谈资(二) 转眼天亮,早饭不久便好,早饭丰盛,酒肉皆有。 行军在外数月,风餐露宿,没吃上几口好的,等终于驻扎巨鹿了,可军粮短缺,全军粮食紧省着用,不好放开大吃大喝,因而驻扎巨鹿的短暂时日,依然未曾吃上两口好的。 现下回来了,酒肉皆足,刘备却丝毫不醉于酒肉之欢,潦草吃完了早饭。 刘备饭吃完,简雍慢条斯理的方才吃了一半。 简雍劝刘备再吃上些,刘备回拒,只说还有要事。 顾不得简雍还在吃饭,刘备道,“宪和,巨鹿有十几万之众,而军粮将尽,亟待补济。 此次回,某带钱财千余车,想以此钱财大购粮草以解一时之急,不知宪和可愿代为奔走求购?” 简雍放下快子,不吃了。 吃饭的时候,不是谈事的时候,同时,谈事的时候也不是吃饭的时候。 简雍端起盏中残酒一饮而尽,抬袖抿了抿嘴,他随口都囔,“千车钱财,黄巾劫掠的财物,可真不少!” 刘备顿了一下,道,“非只黄巾钱财,皇甫嵩军资也在其中。” 简雍诧异了,这其中,还有中郎将皇甫嵩什么事,简雍盯着刘备看了又看,爆发哈哈大笑,“哈哈,你莫不是把皇甫嵩抢了?真有胆!” 简雍乐的不行。 刘备想起了好玩的,也乐了,“倒不是抢的。是皇甫嵩给的。” 简雍一听便知道,这其中肯定有有趣的地方,便详问究竟。 要想知道皇甫嵩是怎么把军资心甘情愿的“给”出来的,得先说,【禽兽兵法】,禽兽兵法里,有虎攻兵法;还有,皇甫嵩被十面埋伏,然后…… 十面埋伏,名头太大,简雍一听,眼睛亮了,“说说十面埋伏大阵!说说!” “额,”刘备顿了一下,“……还是先说钱财吧。” 总之,要达成让皇甫嵩心甘情愿的把军资交出来,得一有虎攻兵法,二得将皇甫嵩十面合围,逼的皇甫嵩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反击涿州义军。 “当是时,皇甫嵩领兵退走,他哪里能退的安然?往前沿路四十里之长,皆是合围阵势,官军死死困于阵中不能得脱。” “说起军师,哈哈,咱家军师可有些顽劣,他与翼德想一试虎攻兵法究竟,他俩拿虎皮蒙了草枝假做勐虎,再放于草沟之中,当官军过,官军战马牲畜见虎皮斑斓,惊的裹足不前,当时形状,混乱不堪……” 简雍打断,他惊奇道,“虎皮当真能惊惧战马?” 刘备想了想道,“如军师之后所言,虎皮惊惧战马,能,只是效用不佳,劣马惧虎,良马不仅不惧,反还欲抬蹄厮斗。 不过,料想彼一军之中,千骑万骑之众,怎会尽是良马,必有胆弱劣马也,彼既有劣马,虎攻之计便就有用。 虎皮一张,价不足贵,携不累身,用可惊惧百千骑,岂有不用之理?” 简雍也是读过兵法的,对兵略略有见识,然而,禽兽兵法,虎攻兵法,闻所未闻,听刘备所述,简雍耳目一新。 刘备讲完当时军师是如何用虎皮吓唬了官军,然后,刘备赞叹皇甫嵩也是高明之人。 涿州义军以虎皮惊了皇甫嵩一阵,皇甫嵩气的不行,反手,就反制一招。 前边说到,十面埋伏之阵,将皇甫嵩围了个水泄不通,皇甫嵩每走一步,都在包围之中,包围圈几乎压在皇甫嵩脸上围着,这也恰好给皇甫嵩可反击之机。 简雍忍不住好奇抢问,“那皇甫嵩,以对策反制?” “皇甫嵩丢了一车钱财,丢在了路中。”刘备答。 简雍疑惑,“只如此?” 刘备点了点头,“只如此。” 简雍一时半会儿还没想明白皇甫嵩丢钱的意图,刘备先一步解释道,“宪和,你以为,黄巾乃是军纪严明之军否?断然不是。 某招抚得黄巾于麾下,虽我军中有军律束之,不至军纪散乱,但离军纪严明尚远矣。 皇甫嵩大撒钱财于道,又恰好,我军军阵夹路合围,黄巾军众见了钱财,怎会不起争抢之心?” 话说到了这里,简雍反应过来了,“原来如此!”简雍大悟,他惊呼,“皇甫嵩定是要以钱财为引,引得黄巾众人争抢厮杀。 待你阵势一乱,他好趁势冲杀而出……” 简雍立刻想到了皇甫嵩计策的可怕之处。 简雍忙问,“那你可曾中计?黄巾散乱,怕是不能见钱财不动……” 简雍的推理很对,以黄巾的纪律,见了钱财,必然要争抢厮斗,简雍很清楚,一旦为抢钱财起了厮杀混乱,直接引起兵乱溃败也不是不可能。 皇甫嵩一计算来,几将涿州义军引入危境。 可,刘备好好的回来了,兵乱看来未有,纵因此起了兵乱,于义军无大损,再想到刘备说得了皇甫嵩大量军资,简雍有所猜测,事情没那么简单,简雍静静的看着刘备,等刘备往下说去。 想起当时,刘备感慨,“说起军师,军师严谨,无人可比也。 皇甫嵩当路撒下钱财时,军师与翼德正在沿路巡视,当黄巾众人争抢钱财欧斗之时,恰被军师撞上。” 简雍松了一口气,幸运之至,皇甫嵩计策歹毒,但皇甫嵩运气不好,计策未成,便被撞上了,简雍点了点头了,“原来如此,正撞破皇甫嵩之计,再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刘备呵呵笑着摇头,“能亡羊补牢,已称高明,可咱家军师,可不止如此。 军师机警,撞破皇甫嵩计策,此时若是全军传令,令不得拾捡沿路钱财,确能使皇甫嵩计策无用,确能免我军争抢厮杀。 然,若亡羊补牢,皇甫嵩见计策无用,便不再丢弃军资诱我。 皇甫嵩数万大军,钱财诱人啊。 故,军师便来了个,将计就计!” 之后,刘备就声情并茂的说当时如何将就就计,当时如何派了一堆人假做厮杀欧斗之状,让皇甫嵩以为计策得逞,然后骗得皇甫嵩不停的丢钱引诱。 这谁是饵,谁是鱼,自以为是饵的,反是鱼。 就这样,凭着一番操作,将计就计,骗了皇甫嵩大量钱财,而皇甫嵩还被蒙在鼓里。 简雍问,皇甫嵩就没察觉到异常? 不问还好,一问,刘备更乐了。 刘备乐的不行,详细的说了当时军师的操作。无他,演技耳。 演戏要是演的假了,别人一眼看破。可要是演的逼真,就难以看破。 当时,军师所仓促教导的演技有,为求逼真,刀戳人时,先把人按到地上,按挺到地上,然后刀往腋下戳从腋窝里戳到地上,如此,从远看,就跟把刀戳进人身上了一样;还有,开打之前,互相推搡几下,对着骂起来,会更像,再有,被戳着,假装惨叫一声,类此种种。 总之,如此一番操作,皇甫嵩亲自凑近观察,也没看出真假。 自以为诱杀了不少的涿州军士卒的皇甫嵩,继续扔了许多车钱财,义军在后边一路走,一路的捡。 就这样,骗了官军好多东西,军师还不满意,说道具不够,没有血,没有假脑袋,要是一刀下去,假头飞起,血飙二尺,这次够唬人的呢。 简雍听了这么好玩的事,为之绝倒,笑得肚子疼。 “若只是将计就计,只是骗了皇甫嵩百车钱财,这还不算完。 于官军这一撒钱引斗之计,我军差点中计,事后思虑之后,【木马兵法】便又增详实。彼之智计,为我所有。” 简雍又生好奇,“何为【木马兵法】?” 刘备便略讲一二,说极西有特洛尹之城,然后讲木马攻城的大概,讲完,在简雍还在回味刚才那个极西的玄奇故事,刘备问,“宪和,以你以为,钱财之物,用于兵斗之时,可有何用?” 简雍立答,“可撒于路,引敌军争抢,乱其军纪,乱其军阵。” 刘备点头,“当日,兵法所得有三,有此一。” 简雍惊讶问,“竟有三用?除撒钱引斗,还能何用?” 刘备便说,于守城之时,若落石擂木不足,若是有钱,往城下撒钱亦是妙用。 彼之攻城军士,见城头钱如雨下,俯身捡是不捡? 若其军纪不严,攻城正急之时,城下为抢钱财争抢欧斗,其攻城势头,立溃。 纵是其军纪森严,然钱落脚下,其军士怎不移目视之? 攻城之时,箭失如雨,稍有分心,便将丧命。 以区区钱财使敌攻城士心思分散,进使锐气不复,岂不妙用? 有时,城头撒钱,比箭失落石,比金汤擂木更加好用。 反之,若于攻城之时,向城头抛射钱财,引城头争抢混乱,亦有奇攻之用。 刘备侃侃谈个不停,让简雍侧目,简雍再次因错失了战事而感慨,此番讨黄巾战事,有如此多的趣事。 第六百五十四章 涿州旧事 早饭于谈笑风生中结束了,看天已大亮,刘备谓简雍道,“军粮紧急,一日不能耽误,烦请宪和今日便动身,也好早日购得粮草。” 简雍顿时一愣,心说这么快,转念一想,事关粮草的确不能拖延,简雍便不再迟疑,立刻准备动身。 出发之前,刘备交付简雍钱财五十车以为打点各方之用,有此五十车钱财打底,简雍底气十足,简雍拜别刘备,匆匆上路了。 待简雍走在路上,简雍方才开始寻思,购粮,往哪求购?而且,不是三五千人的粮食,是十几万人的粮食,不仅是十几万人的粮食,还得够十几万人撑半年撑到来年夏收的粮食,这可不是小数目,若是东买一点西买一点的凑,绝难短时间内凑够所需数目。 故而,得大宗购买,得向豪门大户大商求购。 简雍驻马道中,他眺目北往,入目一片雪白,他自语道,“幽州刘虞,为首选。各地豪富,为二选。” “先求诸刘虞,再拜往各豪富,就如此。” 想明白之后,简雍心中不再迷茫,领着队伍直奔幽州太守刘虞去了。 值此时,若简雍曾随军参与了讨伐黄巾战事,那简雍当能知晓淄重运输效率之要义,简雍就知如何利用游骑商队,就知若五十车钱财分装为半车,分装为一百半车,则可以最快速度达到幽州首府蓟县,能快上数日与刘虞会见。 然,简雍不能想到这细微的一点,简雍带了五十车钱财走,雪天路不好,钱财又重,车压在雪地上吱呀呀走的慢腾腾的,显然将会拖累行程。 不过好在,简雍交游广泛,为人能言善辩,虽然他不怎么熟稔军务,但他只要到了地方,成功率高啊。 因而,慢腾腾就慢腾腾的,无甚大碍。 简雍走后,刘备也没闲着,刘备先派人去四下高价求购生姜,生姜此物寻常的很,刘备给的价又高,没用多大时间,士卒们挨家挨户的求购,买了大堆姜回来。 刘备将所购得的生姜分装四个半袋,然后令骑兵四人将生姜急速送于巨鹿。 经历了黄巾战事的刘备,处理起军务比简雍老道的多,本能装满两大口袋的生姜,刘备特意分装了四个半袋,这跟快速车队车辆半载的目的一样,还有,刘备是有意让四骑同走的,路上也好相互照应以防不测。同样,数骑并行这个方法,也是打仗的时候实践出来的。 姜乃御寒神物,巨鹿十几万之众,缺衣少食的,连姜也缺,几袋子生姜运过去,当能解一时之急。 生姜之后,刘备又各处收集酒水,刘备把张飞家的地窖翻了一遍,找出不过了了七八坛酒,张飞家的酒之前早就被消耗的差不过了。 刘备又遣人去高价买酒,仓促买回了劣酒三五十坛。 酒有了,刘备细心挑选了一番,挑了几坛看起来最好的酒,想了一下,刘备叫人拿来笔墨浆湖,然后撕了几个布条,在布条上写下,【于翼德】三个字,然后将写了字的布条拿浆湖贴在酒坛上贴好。 很明显,贴布条的目的就是为了说明,这几坛好酒是给张飞的。 刘备有此多此一举,刘备深知酒要是到了巨鹿,没别的去处了,李孟羲一定会将所有的酒全都蒸馏成烈酒,蒸烈酒无妨,酒能救死扶伤之用,用的是正途。 只是,刘备想到三弟翼德一个好酒如命的人,好些时日了,张飞忍着一口酒没能喝,刘备就心疼自家三弟。 于是要往巨鹿送酒,刘备怕李孟羲再把酒全用作药用而一点不留,刘备就特意写明有几坛酒专留给张飞。 有些话虽不明说,但想必,那几坛留有字条的酒,会完好的到张飞手里。 说来,刘关张三人情义让人羡慕。 酒备好,依然只是装了半车,剩下半车空挡,刘备令人去柴房抱了半车干麦秸装上,把一车填满。 此一处,便又是作战时所得,此一条是【后勤运载负重之均衡法】,具体是,一车若装满酒水,太沉,不利快速运送,一车若半装,不轻不重,正好,但空了一半运载空间。所以,再拉上半车麦秸,既不增加多少负重,又能充分利用运载空间,两全其美。 刚从巨鹿回来的刘备很清楚,巨鹿一切都缺,连柴都缺,半车麦秸虽杯水车薪,但聊胜于无。 酒水之后,刘备又张罗各类药材,药材半了装车立派往巨鹿。 然后,又是搜集粮食。 当刘备把仓中储备的粮食清点出来准备装车时,在外巡查的夏侯篆听闻刘备回了涿州,连夜赶了回来。 看到了夏侯篆,刘备立时反应过来,粮草不能发往巨鹿,因涿州这边,也有招抚的两万黄巾,粮草本就不够,送到巨鹿,这边两万流民就得挨饿了。 无奈,刘备只得让人再把粮食搬回去。 —— 刘备面带走向夏侯篆,夏侯篆本想开口汇报屯田事务,刘备却先一步开口。 刘备目视夏侯篆,正色道,“夏侯篆听令!” 夏侯篆一愣,立刻抱拳躬身道,“在!” “黄巾战了,某与关、张二未将军,并军师一道,核算了功赏,提拔各有功将士。 你夏侯篆虽未同行征战,但留守涿州,总领屯田事务,劳苦功高,故,封以二等军功,职升千人将官。” 夏侯篆大喜过望,心中一热,热泪差点夺眶而出,他没想到,没跟出去打仗,也能得军功,他没想到,主公竟然能体量留守巡查之辛劳,他更是感动刘备一见面不问事务,直接就当众宣布军功。 能被如此看重,夏侯篆恨不能肝脑涂地以报。 刘备朝情绪激荡的夏侯篆笑了笑,他有些歉意道,“巨鹿一场大胜,缴获钱财无数,可钱财都拿去要买军粮了,故军中大小封赏,暂只能拔官,钱财之赏,一时不能兑付,还请夏侯,体谅则个。” 夏侯篆脸色一红,当场便说,区区钱财,不要也罢,夏侯岂是求财之人。 夏侯篆不要归不要,刘备却不能就此罢了。 刘备令人取来五色丝绸,按二等军功标准,写下所欠的赏赐,然后将军票赠予夏侯,说可来日凭此换取钱财。 末了,刘备对夏侯篆道,“正好你今日回来,何不带某去各处屯田地前去看看?” 夏侯篆稍犹豫了下,然后小心翼翼的禀告说,当时按军师交代,各屯所百夫长,但有犯事,立革其职。 “主公出兵在外这数月,七十二处屯田,七十二名百夫长,某抓拿其中十九人,尽关押于庄园之中,以待主公回时处置。” 刘备一听,就七十二处屯田所,就七十二个管制之官,结果,其中多达十九个都犯事了,刘备有些惊讶。 刘备想去看一下那些被关押起来的百夫长们,然后想了一下,觉得不去的好,他选择向夏侯篆询问究竟。 之后,刘备立刻启程前去巡视各处,途中,夏侯篆详细讲述了那十九个官职官是如何被抓的。 在夏侯篆的讲述中,那十九个被抓的人,有欺压屯丁向屯丁索要财物的,还有偷鸡摸狗,把屯丁养的鸡鸭下的蛋偷走吃了。 有偷屯丁粮食的,还有强横抢夺屯丁口粮的,打架欧斗的有,强占屯丁房屋的也有。 另外,有的管制官跟屯田所附近的乡人起了冲突,夏侯篆例行向乡人们查问之时了解到了此事,然后也不问到底冲突是何因,到底是谁对谁错,直接将人抓回去了。 夏侯篆牢记着军师的交代,牢记着万不能与乡人冲突,宁可忍着让着。 罢黜的十九个官职官中,有一个有意思,说起来夏侯篆都笑了,那个百夫长不知怎么跟周边村里的妇人勾搭上了,然后人家村里人找上门来了,又吵又闹。 自然,那个百夫长也被罢免了。 听完夏侯篆的讲述,刘备暗暗点头,夏侯篆的处理方式很稳妥持重,看来屯田事务托付夏侯篆,是选对了人。 又一想,刘备忽而想到,夏侯篆所有处理事务的方法,乃军师亲自交代,比如屯丁跟乡人一视同仁,不可因护百十人而恶方圆数里,比如遇事宁可忍下,绝不冲突,等等,这些全是出涿州之前李孟羲交代的。 出兵在外数月,屯田所数月之间也发生了诸多事端,结果证明,李孟羲的所有安排都是对的。 说话间,便至一屯田所。 离屯田所越来越近,刘备远望屯田之地,他有些诧异,前方屯田所中,一面刘字大旗高挂长杆,大旗之后,一片低矮房屋,如若村落。让刘备诧异的就在这里,刘备记得出涿州时,所有屯田之地,都只简单搭了一些草屋而已,数月不见,当初屯田地,模样大变。 刘备不由加快了速度,驱马上前。 此处屯田地,乃地处涿县以西的一个屯田所。 刘备到屯田所中之时,有人听见马匹之中出屋来看。 待定睛一看,看清来人,屯丁立刻迎了上来,“是玄德公回了不是?” “是,回来了。”刘备笑着回了屯丁一句,翻身下马。 —— 待刘备随着屯丁进了屯田所中,随意找了土胚屋子进到了屋里,不一会儿,满屯田所的屯丁都来了,屯所百夫长也来了。 此时的屯所,与刘备走时的屯所已全然不同。 刘备好奇的抬头看着,他抬头看着屋顶,屋顶搭的厚实,不见漏雪,再看土胚屋子的四墙,土胚新做,垒的密实。 刘备看着门外围的一堆人,他道,“走,外边看看。” 之后的巡视,刘备巡查完了整个屯田所,刘备发现,此处屯田所共一百三十二人,所有人都有土胚房住。 除土胚房以外,还有猪圈两个,鸡鸭舍数个。 刘备特意去看了猪圈,见猪圈里大猪小猪共有六只。 刘备虽不清楚当初给屯丁们的鸡鸭禽畜有多少,但刘备可是记得,任何一处屯所都没这么富余。 刘备好奇问众人,何处来这许多家猪? 屯丁答说,从附近村里得来了。 再往下问,刘备问明白了,乃是自夏收之后这数月以来,因荒田刚开垦,种不了粮,也没农活做,平日闲暇无事,屯丁们便出去跟乡人们干活,下力打个胚,盖个房,帮人挖沟什么的,以此来换些许钱财。 就这样,多少有些见项,然后有人合伙买了鸡鸭猪羊,也有人单独买,就买下这么多禽畜。 刘备好奇问,“猪吃的可是不少,可有余粮喂养?” 刘备很清楚,发给屯丁们的口粮极有限,屯丁们只能吃个半饱,哪里有足够余粮大量养猪。 屯田则答,平日给乡人干活,存下了些钱,然后买了些糠麸,有东西喂。 刘备了然,原来如此。 看到猪,刘备便想起一事,所谓的阉猪术,据军师说,猪阉了后,猪肉就没了腥骚味道,味美能比过鹿肉。 本想交代把猪阉了,可刘备一想自己也不懂阉猪术,可惜军师没一道回来。 再巡视其他,刘备看到了屯所中堆积的柴垛,从柴垛中柴草的种类刘备也能猜到这些柴从何而来了,柴垛中大量的柴不是常见的麦秸,而是枯草,这分明是屯丁们闲暇时出去割的草,然后晒干了当柴存着。 屯所有百十人,柴只两垛,柴不多,可人也不多,刘备寻思,两垛柴够百十人多冬了。 刘备还见到屯丁们开垦的菜地,菜地就在屯所当中,房屋之间,冬日,什么菜都长不了,菜地只剩一圈篱笆,地里则是空荡荡的。 刘备进了很多土胚房里查视,他看到屯丁们此时有了床,有了被褥,而不是当初以秸铺床以秸为褥,军中无多余床褥供应,自然这些多出来的破破烂烂满是补丁的褥子,也是屯丁们出去给人干苦力挣的。 一切都好。 当初连草房子都没几间的屯田所,现在有屋有地,还能养禽畜,除了地一时半会儿种不出庄稼,小小的屯田所,跟一个小小的村庄聚落没太大区别了。 关于房屋和床铺,看到屯丁们在屋里升起的取暖用的火堆,刘备倒想起一件事。 在巨鹿时,巨鹿十几万人,巨鹿城荒废破败,房屋奇缺,当时为解决房屋问题,与军师所论,军师讲可以做高架床,一床上下两铺,甚至三铺,此床虽耗木料,但有此床,一屋可多睡三倍人数,能省下房屋。 高架床废木头,废工时,但要么废工时,要么废房屋。 木头和房屋相比,还是房屋价贵。 故,高架床若用,房屋居住成本减少三倍,省下的房屋成本,可以把屋顶盖更多的草,使房屋更厚实更暖和,可以做更好的门,使挡风效果更好,哪怕是升火取暖时,一屋住十人,一堆篝火便可暖十人。 而要是十人分住三屋,要达到同样的取暖效果,就得在三个屋子里,升三堆火。 取暖一项,直接便降低三倍消耗。 刘备抬头看了一眼,看了下胚墙高度,他默算了一下,一个三层高架床,这屋子里是能放下的。 左右贴墙能放一个床,后边还能放一个床,若是再往紧凑了放,这屋里放四张床也是可以的。 小小一屋,睡得下十二人。 刘备又想到,御寒一事,见屯丁虽比当初好的多,屯丁们已不复流民模样,多少有了些气色,身上衣物也好了点,但依然褴褛模样,并不足暖和。 御寒可用热水,尤其可用生姜。 想到这里,刘备谓一众屯丁道,既然要生火取暖,何不烧些热水以御寒,再有,若有生姜丢两块熬水,夜里睡觉喝一碗再睡,暖和一夜。 刘备又告戒到,可有人会木工,若做个床架,上下三张床,一屋能挤下十二人,十二人的凑点柴点一堆火,不远比十二人分三个屋子点三堆火暖和的多? 众屯丁闻此言,都说未曾想到此节。 刘备感慨自家军师多智也,不是军师,军中千百人,谁能想到高架木床。 因要各处巡视,刘备看完了这一处屯田所,便要离去,屯田们真情实意的想留刘备吃过饭再走,有屯田都准备拿镰刀杀鸡了,刘备硬是呵斥把鸡夺了下来丢回鸡舍,刘备嘱咐一句,鸡养着下蛋不好,杀了做甚。 然后,刘备离开了此处屯田所。 一众屯丁目视刘备走远,这一处屯所,之中所有屯丁,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当初快要饿死的黄巾流民,全是得刘备接济才能苟活下来的人。 目视着刘备远去,一屯丁待刘备走远不见了踪影,仍然站在屯所门口站着。 第六百五十五章 天子与贼子 腊月三十日,这一日稍有特殊,特殊在于,就剩一天,就到新年了,再晚一天,就是另一年了。 恰好在年将尽,恰好再慢一天两天就到另一年了,洛阳,领朝廷大军征讨黄巾的朝廷中郎将皇甫嵩,终于抵达洛阳。 朝廷闻皇甫嵩押解贼首张角至,上至天子下至百官,朝堂振奋。 又恰岁日隔日便至,皇甫嵩及时带回讨贼大礼,双喜同临,灵帝龙颜大悦,派天子依仗命羽林亲军洛阳百姓出十里以迎皇甫嵩。 此时,皇甫嵩正驻军于洛阳以东,以候天子调令。 携大胜之功将回洛阳见天子,官军诸将皆振奋,皇甫嵩麾下骑都尉曹操前来见皇甫嵩,曹操隐秘谓皇甫嵩道,“将军可杀张角,以免节外生枝。” 皇甫嵩知晓曹操为何有此提议,皆因张角不是官军擒获,乃是由涿州刘玄德擒获转交于官军,曹操此提议,是想斩了张角,做实此讨贼首功。 只要张角是死的,那说张角是官军所擒,便是官军所擒,死无对证,若任由张角活着,可能有所差池。 皇甫嵩沉默片刻,摇头拒绝。皇甫嵩不愿做此夺功之举。 曹操还欲再劝,这时,天子亲军羽林骑兵至,下旨令皇甫嵩押张角入城。 皇甫嵩下马跪旨。 之后,皇甫嵩领军入洛阳,沿途,洛阳城出迎百姓夹塞道旁,盛况为洛阳二十年所不曾见。 本来,被朝廷所重领兵出而讨贼,又经大胜,又百姓夹道欢呼,风光无两,大丈夫所求者,不就在此时?但皇甫嵩见逼塞道旁的紧密人墙,皇甫嵩顿时就想起了一些不好的记忆,那是遭遇涿州军出逃涿州军车阵合围之后,那时也是,十面埋伏,沿路都是包围,路边堵着的一路过去,都是人墙,都是枪阵。 当时的十面埋伏,给皇甫嵩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以至于现在面对着夹道欢迎的百姓,皇甫嵩有些应激了,有些抗拒与不适。 洛阳百姓出迎足足十里以迎皇甫嵩,足足十里连绵人墙,可也正因这足足十里漫长人墙,越发的像当时遭遇的连绵埋伏了。 皇甫嵩极不自在的走完了这十里漫长的路,终于,抵达洛阳都城。 一入洛阳,天子召,令押解张角入殿面圣。 皇甫嵩依命而行。 —— 闻中郎将活擒张角正将张角押赴而来,朝堂之上,文武官员兴奋不已,左顾右盼的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目光时不时往殿外看去。 大殿当中,高台之上,端坐龙椅之上的汉灵帝,冠冕之下,灵帝一张青浮苍白满是病态的脸,此时隐有兴奋的殷红之色,他双眼死死的盯向殿外,灵帝身体不由自主的前倾着,他双手死死的按在龙椅两侧扶手的铸金龙爪上,一双枯瘦嶙峋的手因过于用力,已青筋毕露。黄巾之乱惊扰天下,朝堂震怖,上至百官下至百姓惶恐终日,终于,今贼首为擒,将献于阶下,大快人心呵! 忽然殿外武士传令声起,“中郎将皇甫嵩觐见!” “中郎将皇甫嵩觐见!” …… 浑厚的传令声由远及近,一声接着一声,逐渐接近。 大殿当中,灵帝并文武百官不约而同的翘首外望。 终于,皇甫嵩一众至殿门外,脱履,解剑,后再上殿。 以皇甫嵩为首一众讨贼将官入得殿中,哗啦一声甲片碰响中,一众将官屈膝跪地,齐声道,“臣等叩见陛下!”说罢,五体投地。 灵帝见了一众讨贼有功之士,连道了几个好字。 “众卿快快请起!来人啊,赐坐!” 灵帝一声令下,立刻有太监们抬来矮几坐席就在大殿当中放下,皇甫嵩先朝左右朝中同僚拱手示意,朝廷文武百官,此时不论官职大小,对皇甫嵩皆恭恭敬敬的拱手回礼。 之后,皇甫嵩先行落座当中,而后,其他将官先后落座。 待众人落座定,灵帝迫不及待的问道,“闻爱卿生擒贼首张角,那张角何在?” 皇甫嵩起身拜道,“就在殿外!” 说罢,转身朝殿外喊了一声,“来啊,押张角上殿!”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呵斥之声和铁链碰撞的叮当声。 从殿外,两名彪悍甲士的甲士押着一名披头散发带着枷锁手脚拴着铁链形容狼狈之人,连拖带拽一路押到殿上,押到天子阶下。 贼首张角被押至殿中,此时的张角,面对着大汉朝堂,天子大殿,文武百官,一点畏惧也无,反处之泰然,好整以暇的四处打量着这代表着大汉权利中枢之地。 与此同时,文武百官与汉灵帝,并殿中太监宫女,侍卫武士,无数双眼睛都聚集在张角身上。 看张角,披头散发,额上黄巾隐没于乱发之中,难见其详容,在其身上,一身杏黄道袍破破烂烂血迹斑斑,已成褴褛,搅起黄巾之乱的贼首张角,而今枷锁在身一副囚徒模样,文武百官并汉灵帝见张角狼狈如此,心中大快。 见张角目中无人一般左顾右盼,灵帝居高临下气势凛然的高坐龙椅之上,喝问张角,“贼子!既见天子,为何不跪?!” 一旁,陪侍的十常侍张让随之声音尖利的,喝问,“天子问,为何不跪!” 殿中文武百官亦怒斥道,“天子在前,为何不跪!” 文武百官厉声呵斥排山倒海的压来,处于风暴的正中心的张角,他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向上,再向上,张角看到了,高阶之上,身披龙袍头戴冠冕,正襟危坐于金椅之上,不怒自威的大汉皇帝,汉灵帝。 在这一刻,造反的贼子,与大汉的天子,目光对视了。 “哈哈哈哈!”张角忽而仰头大笑,他高昂着头颅,睥睨着高高端坐的天子,满眼讥讽,“大贤良师在此!你为何不跪?” “大胆!”灵帝被张角一句话气的怒勃,气的怒火攻心的灵帝抬手指着下方张角,气的剧烈咳嗽起来。 文武百官见张角猖狂,一片怒骂之声。 十常侍张让察言观色,见这贼子沦为阶下囚了还敢猖狂,立唤来金瓜武士,令武士将张角双膝砸断,看他跪是不跪。 好一个张角,任凭被武士拿金瓜锤把膝盖砸碎,把双腿砸断,愣是一声未吭。 双腿被砸断的张角,如同一摊烂泥一般瘫倒在地上。 张角艰难的以手撑地,艰难的把身体撑了起来,依然把头颅高昂着,看着高高在上的灵帝,荷荷低笑。 值此时,都把张角腿打断了,张角不仅没惨叫,没哼一声,反还笑了,似乎在嘲笑大汉天子满堂文武不过如此,简直是对满堂文武的嘲讽。 打残了张角,灵帝气消了不少,灵帝嚯的起身站起,一旁张让赶紧过来搀扶,灵帝走至阶沿,居高临下喝问张角,“狗贼,为何造反?!” 张角嗤笑一声,“官逼民反,民岂能不反?” “民?哼!逆反之贼,焉称百姓!” “哈哈!”张角仰头大笑,“昔高祖刘邦,焉不是秦之百姓,焉不是秦之反贼?” “你……大胆!”灵帝色变,“来人,给我掌掴此贼!” 立刻有武士冲上殿来,拎起张角左右开弓巴掌对着张角的脸左一下右一下用足了力气噼里啪啦的对着张角掌掴,可怜张角一颗脑袋被打的跟着破球一样左右晃荡。 一阵巴掌打下去,打的张角眼冒金星嘴中溢血。 怕直接把张角打死了,灵帝下令停手。 挨了一顿毒打的张角,抬起头,桀骜不减,依然荷荷发笑。 灵帝冷声问,“何故发笑?” 张角脖颈梗着,脑袋用力抬起,一双眼睛从乱发中看向灵帝,他冷声讽刺,“我笑你,贵有四海,九五之尊,竟惧我一阶下之囚!” 灵帝声冷,目光冰冷如刀,他冷冷的盯着阶下贼子,“荒缪,朕何惧你?” “若不曾惧我,为何不敢辩驳?”张角冷笑着,以手支撑着残躯想爬起却是不能,他昂着头,毫不躲闪的与高阶上的灵帝对视着,“无道昏君,你问某为何造反,那某且问你,秦无道,高祖刘邦可起而反秦,今汉亦无道,某又为何不可起而反汉?” 灵帝被问的哑口无言,脸色冰冷。 此时,殿中起身一人,乃大汉司徒,王允也。 王允怒斥张角,“高祖盖世人物!岂是你一贼祟可比!” 张角扭头看来,目视王允,他冷笑道,“所言极是!张角乃是是无能之辈,若有能,不至兵败事毁。 可尔等以为,我黄巾势败,是尔汉庭之幸,是尔天命仍在否? 可笑! 想秦末乱世,先起之陈胜吴广,先起而先败,而陈吴之后,方有霸王项羽并高祖陛下,而秦,亦终灭刘项之手!” “我张角,虽一无能之辈,然,张角之后,必是龙蛇起陆,尔汉,亦必将亡于龙蛇群起之时! 尔汉,必亡! 必亡! 哈哈哈哈!” 满殿死寂,只留张角癫狂大笑。 灵帝脸色阴沉,缩在龙袍下的手指在微微颤抖,“推……推出去,斩了!” 立刻,有武士冲上来拖起张角要把张角拖出斩首。 “慢!”张角忽然挣扎道。 灵帝以为,张角是要求饶偷生,面露不屑,令武士暂止。 双腿尽废的张角跟一个破口袋一样被两个武士架着,狼狈不堪,张角目光扫过灵帝,扫过殿文武百官,他恨恨声道,“想我起事以来,兵马啸聚三十六方,几成席卷之势! 尔朝廷讨贼之军,卢植董卓皇甫嵩等,皆猪狗之辈,不堪一击!哼!若非涿州刘玄德,某何致兵溃,何致被其所擒!” “刘玄德! !”张角神情激动,状若疯狂的挣扎着,把锁在他手脚上的铁链带的叮铃作响,张角带着无穷恨意,咬牙切齿,声嘶力竭的咒骂,“狗贼刘玄德!我恨不得食尔之肉,寝汝之皮!某咒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张角作垂死挣扎之状,灵帝皱眉,下令将张角押至东市处死。 张角押走,满殿文武皆疑惑,窃窃私语起来,这刘玄德,又是何人? 讨贼诸将皇甫嵩等人目光交流着,诸将脸色略有难看。 —— 之后,灵帝起驾,百官跟随,同往洛阳东市观刑。 贼首张角将要处刑,东市人山人海,围观的百姓爬满了墙,攀满了枝头。 张角被绑于木桩之上,行刑士卒不停的搬来柴捆围着张角堆了起来,显然是要把张角烧死当场。 死到临头的张角,仍斥骂不止。 “刘玄德!某咒你不得好死!” “纵某身死,纵化厉鬼,也绝不绕尔!” “狗贼刘玄德,使某黄天大业不成,某恨啊!” …… 在张角的恶毒的咒骂声中,一座柴山堆起,将张角团团围在了其中。 灵帝下令,立刻行刑。 无数支火把丢向柴堆,火势快速蔓延,迅速成了火汹汹之势,大火将张角吞噬其中,大火中,张角仍在哈哈狂笑怒骂不止,“刘玄德!尔不得好死!不得不好死! 不得好死啊!” 随着火焰越发汹烈,张角浑身浴火,被烧成了一个火人,张角咒骂不休,骂声越发凄厉。 灵帝与百官坐要看着张角活活烧死,以此方解心头之恨。 围观的洛阳百姓,只闻张角造反,只知张角是个妖人,今见张角伏诛,叫好之声铺天盖地。 火尽飞灰,飞灰与火星飘了飞了满城。 不知何时,天色阴沉了下来,又很快,忽然起了大风,灰尘乱飞,风尘迷眼,正观刑的文武百官不知多少人抬袖遮面,又不知多少人若有所感的抬头看天。 天色阴沉如一兜黑水,乌云遮日。 顷刻间天色大变了。 忽然,雷霆卡察一声响,接着便是闷雷滚滚,突然便听汹汹大火之中,张角仰头对天忽然哈哈一声大笑,“雷公助我!” 立时,天空卡察一声巨响,一道水桶粗的雷霆从天而降,对着张角临头噼下。 一时之间,刑场当中,雷光耀目,火星炸散,灵帝被这突然的雷霆惊的腾的站起,目露骇然盯着刑场,文武百官更是比比皆有惊骇之色,至于围观百姓,惊嚎落墙落荒而逃者,更不知凡几。 刹那后,暴雨突降,哗啦啦而下的暴雨将刑场大火浇灭的一干二净。 羽林亲卫上前查看,禀说张角被雷噼的浑身焦黑,已被噼死当场,连锁着张角铁链都被雷霆噼化成了铁水。 本该烧死的张角,却被雷霆噼了,此事透着怪异,大雨滂沱之中,灵帝双目发直,惊魂未定,文武百官心有戚戚。 此时,有大儒蔡邕上禀道,说张角兴兵造反荼毒生灵,为天地所不容,此乃天罚也。 灵帝闻之,面色稍安,然心中仍不定。 第六百五十六章 刘玄德声闻天下 张角伏诛,朝廷除一心腹大患,普天同庆。 灵帝有命,将张角尸首,悬之东门,以告百姓。 事了,灵帝记起,张角死前所叫嚣,卢植董卓皇甫嵩等,皆猪狗之辈,非是黄巾对手,只恨刘玄德。 这刘玄德,何人也? 灵帝心中大疑,召皇甫嵩进宫欲问究竟。 皇甫嵩见灵帝,灵帝问,“这张角乃何人擒获?是爱卿所擒,或是,另有他人?” 皇甫嵩耿直答到,“乃是涿州刘玄德所擒,转交某手,某方能押张角入洛阳以见陛下。” 灵帝又惊又奇,“奥?竟有此事?那刘玄德,何许人也?” 皇甫嵩冷冷答到,“那刘玄德,为涿州讨贼义军,其人有大谋,多有招抚黄巾败军因而兵强马壮,更兼其治军有方,其兵马强盛,尤胜于官军。 故,其能擒获张角,尽吞张角余部,进成一方强阀。” 皇甫嵩的回答可谓阴险,又说刘玄德有大谋,又说刘玄德兵马强盛,又说刘玄德尽吞张角余部已成一方强阀,目的很明显,是故意挑明这刘玄德必成朝廷心腹大患,不可不防。 然而,说的如此明显了,灵帝却未听出话中深意,灵帝听皇甫嵩讲擒获张角的果然另有其人,灵帝惊讶,“我大汉竟有如此义士!朕之幸也!爱卿,这刘玄德而今何在?” 皇甫嵩答,“自巨鹿分兵,刘玄德未曾同行。” 灵帝此时心里思索起来,按常理,抓了张角,这是何等滔天功勋,寻常人定会快马加鞭亲赴洛阳以求功赏,可这刘玄德,抓了张角竟把张角扭送给皇甫嵩,还不来洛阳。 这刘玄德分明就是高风亮节,乃只为讨贼不图所报之忠贞之臣。 灵帝脑补了一番后,感慨不已,“我大汉有如此忠义之士,若不重用,岂不寒了天下人之心!” 皇甫嵩一听,眉头微皱,心道不妙。 皇甫嵩赶紧进言道,“陛下,臣,另有禀奏!” “讲!” 皇甫嵩小心整理了下思路,而后小心翼翼的道,“那刘玄德,仗兵势强,屡屡相逼,与某几度刀兵相向。 巨鹿时,某与刘玄德数番对峙,刘玄德屡屡言罪朝廷,非议陛下,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此番其并吞黄巾余部,其势已大矣,已不能为朝廷所制。 敢请陛下,发四方之兵,擒拿此人,以稳社稷! 纵不能,亦当召其入洛,解其兵马,以除心腹之患!” 气氛沉寂了,针落可闻。 龙椅之上,灵帝目光微凝,神情漠然,看不出喜怒。 良久之后,灵帝冷冷问,“爱卿是与刘玄德有仇否?” 皇甫嵩连忙答,“无仇。” “既无仇,何罪其人?那刘玄德肯将张角交付你手,卿却欲致其死,此是何故?” 面对灵帝诘问,皇甫嵩额头上冷汗流了下了,“臣非有害人之意,实乃那刘玄德将为大患,不可不防……” 这时,侍立灵帝左右的张让出言讽刺,“朝廷耗费多少钱财粮草,派遣数万兵马交付皇甫将军之手,可张角竟是为无名之辈所擒,这到底,是皇甫嵩将军无统兵之能,还是要说,我朝廷数万大军,比不过一地乡勇否?” 张让阴阳怪气的讽刺,让皇甫嵩立刻怒从中生,皇甫嵩抬起头,怒视张让。 张让为天子近信,权柄无两,又怎惧皇甫嵩一外臣。 张让毫不畏惧的与皇甫嵩对视着,他冷笑一声,“怎么?就因刘玄德不耗朝廷粒粮就擒了张角,就因刘玄德功胜于将军,将军便要除了此人不成?” 张让搬弄是非,居心叵测,皇甫嵩只能忍怒,低下头,默默不语。 灵帝见状,也不好责难皇甫嵩,便令皇甫嵩暂回。 皇甫嵩走,张让又谗言一番,灵帝便就信了,定是讨黄巾之时皇甫嵩与刘玄德有冲突,因而皇甫嵩想借机发难。 以灵帝和张让的狭塞之心去揣摩皇甫嵩的行为,逻辑很对。 想想也是,花了朝廷钱粮,又领数万重兵,结果讨黄巾战事,战果竟还不不过乡勇,这一比,不就把皇甫嵩比的极其无能了? 故而,皇甫嵩为免被认为无能,就得摸黑刘玄德,好以此为己身开脱。 还有张角,皇甫嵩说是被刘玄德转交官军的,怕不是强夺的吧?皇甫嵩贵为中郎将,朝乡勇抢个俘虏还不是易事?要不是贼子张角殿上怒骂揭示了真相,怕现在还被皇甫嵩蒙在鼓里。 再有,若按皇甫的说法,是涿州义军大肆招抚叛降,因而兵强马壮,还说刘玄德有统兵之能,方才赶在朝廷兵马之前,把黄巾歼灭,甚至还把张角抓了。 按皇甫嵩的说法,稍作推敲,很不合理。 一地乡勇,兵马能比朝廷大军还强盛?不合理。 一切逻辑都对,刘玄德兵马比讨贼官军还强盛,这一点极不合常理。然而,刘玄德军中有李孟羲这个更不合理的存在,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正常逻辑,刘玄德区区一乡勇绝无可能兵锋强盛压过皇甫嵩,但把穿越者李孟羲放到其中,逻辑通了。再不合理,有穿越者不合理? 可怜老将皇甫嵩忠心为国,一点没有私心,一点没有添油加醋的将涿州义军的种种跋扈之行上报朝廷,结果太过危言耸听,太过不合常理,不合逻辑,反被灵帝怀疑了。 —— 此日,为腊月三十日,张角押赴至洛阳,为张角死之日,亦为张角尸首两分被悬尸东门之日。 张角乃信人也,当时张角被董卓围城,黄巾旦夕将灭之时,李孟羲入城劝降张角,与张角约定,以张角头颅换得刘玄德晋身之机,以此,来换得黄巾众人活命,张角应允,愿以头颅换黄巾众人活命。 可后来,形势变化,不想涿州义军前后得罪了董卓与皇甫嵩,形势有变,便不需以张角头颅换什么功勋。 李孟羲本不欲再杀张角,可在张角角度来看,张角深知,黄巾已尽投刘玄德麾下,自己再强意留下,怕不能为刘玄德所容,到最后,怕是还避不了一死。 既然早晚要死,再者,张角感李孟羲心救万民之宏愿,张角情愿赴死以为李孟羲一臂之助。 张角兑现了当时诺言,以他张角的头颅,为涿州军换得滔天功勋。 当张角在大殿之中,当着文武百官与大汉天子的面怒骂刘玄德时,张角的算计便已得逞。 刘玄德之名声闻于朝,上至天子下至百官皆知,黄巾非败于董卓皇甫嵩等人之手,乃败于无名之辈刘玄德,百官更皆知,张角乃是被刘玄德擒获。 大汉忠臣义士多矣,但,独刘玄德不一样,刘玄德乃是被反贼张角亲自认定的大汉忠臣。 反贼认定的大汉忠臣,来自反贼的肯定,那便是,真正的忠臣,最不容置疑的忠臣。 张角的算计很简单很低级,若当朝者乃是如汉武一般英明神武的帝皇,但一听刘玄德之名听见刘玄德诺大的功劳,那不管刘玄德到底是别有二心之人,还是大汉肱骨之臣忠贞之士,那么立刻,武帝会立刻要么密除刘玄德,要么解刘玄德兵马再安排个闲职,废了此人。 因何如此?因何要废了人才?帝王心术如此。 皇帝最怕的不是反贼,怕的恰恰是圣人。你刘玄德不花朝廷一分钱便能自起兵马,便能兵锋胜过官军,还能抢在官军之前把张角捉了,这还得了?如此了得,不管是忠是奸,岂能不防?岂能容你? 若是当朝者乃是武帝,刘备必被忌惮,必遭钳制。 幸而,如今灵帝,乃昏庸之人,不察刘玄德所带来的威胁。 而朝中诸臣,虽有明智者,却又因十常侍等奸佞闭塞了圣听,于是,张角临死之前的算计得逞,张角终得以助百千里外的李孟羲一臂之力,完成了当日两人的口头约定。 同是此日,灵帝大赏有功将士,尤厚赏皇甫嵩。 擒获张角,毫无疑问,乃是讨黄巾首功。 这黄巾首功之人,却不在洛阳。 灵帝有命,遣使往寻刘玄德。 讨黄巾首功的刘玄德,刘玄德一朝天下闻名。 第六百五十七章 安居平十八路诸侯 再说巨鹿,腊月三十一日,巨鹿城。 此日,李孟羲与关羽在屋中对弈,所对弈的乃是象棋,棋子乃是木头所刻,棋盘也是木板所刻,粗糙的很。 一盘残棋,下到半途,李孟羲盯着棋盘看了半天,他挠了挠头,抬头看向关羽道,“认输,重来。” 关羽笑笑,摆棋重来。 新一局开始,李孟羲对关羽道,“再让我一个马,成不?” 关羽便把马拿走一个。 看棋盘边,已经有了一个车在边上放着,这下又去了一个马,看来让一个车李孟羲还是下不过关羽,还得让关羽再让一个马。 李孟羲的棋艺不能说不行,只能说太烂,李孟羲只是初步懂得规则不会走错的程度,而关羽,堪称象棋高手,自然轻而易举的把李孟羲杀的人仰马翻。 两人围着棋盘,有一下没一下的下着。 下了一阵,关羽抬头看了一眼低头看棋的李孟羲,看似随意问道,“羲儿,我等仗兵自立,若是朝廷发兵来讨,能如何应对?” 李孟羲头也不抬,他皱眉棋盘皱眉思索棋路,随口说道,“朝廷发兵而来,有此可能。 朝廷若发兵来讨,最多,有十八路诸侯,兵力顶多有……二十万。” 说着,李孟羲讲棋子下了一步,马跳到关羽车的旁边,想把关羽的车吃了。 关羽随手挪了一下棋子,也跳马过来,别住了李孟羲的马脚,关羽目视李孟羲,认真问,“若二十大军前来,可能胜?” 李孟羲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与二十万巨敌沙场对垒,我军兵备不足,胜算绝难超过两成。” 李孟羲这么一说,就让关羽没底了,关羽慎重道,“若不能胜,何以应对?” 李孟羲心思全在棋盘上,他盯着棋盘,摸着下巴,边思索着,随口答说,“既沙场对垒不能取胜,谋胜之机,便不在沙场之上。 朝廷兵马可有二十万之巨,然,他二十万兵马,岂是能插翅一夜便能飞至我面前?不能。 此,便为谋胜之机。” 关羽眉头微皱,“怎讲?” 李孟羲道,“大军二十万齐动,踪迹无所遁藏,五百里外便能见其动向。 谋胜之机,便在此处。 官军远在五百里外未至,那我便先发制人,我军立兵出五万以席卷四方,顷刻间当能裹挟至百万之众。 待官军长趋五百里至,我此时已有百万之众,如此,以百万击二十万,以五击一,胜之易也。” 关羽恍然,他惊讶的看了李孟羲一眼,“竟如此……” 就是如此,李孟羲又不是傻子,明知道要是朝廷二十万兵马来讨,依现在勉强十万可战人力,是决计打不过的。 明明打不过,干嘛要打。 所以,要么逃,要么想其他方法。 可要是逃,弃了巨鹿这个风水宝地,李孟羲又舍不得,所以只能另想他法。 于是,便只有先发制人。 既然十万打不管二十万官军,那想打赢,自然得有更多兵力,寻求更多兵力的方法,参考黄巾,便有了裹挟之法。 张角都能裹挟十几万之众,为何涿州义军生死当头之际,不能兵出四方裹挟百万之众? 就如李孟羲所说,朝廷能调动兵马,最多不过二十万,二十万兵马大动干戈来讨,动向是绝不可能藏的住了,隔几百里就能探查到其踪迹。 一旦知晓朝廷挥军杀来,何必坐以待毙,直接先发制人,不等他杀过来,我先杀过去。 此,便是平定朝廷二十万大军的策略。 关羽知晓了李孟羲有所对策,知道李孟羲对最坏的情况早已腹有成策,关羽便安心了,开始专心下棋。 要说,先发制人此一策,并不难以想出,可关羽为何没想到,不是关羽智谋不如李孟羲,是心态问题。 哪怕到现在,哪怕已经明确要割据地方了,可关羽潜意识里仍然没有跟朝廷大军厮杀的想法,也就是,关羽胆量不够大,受忠义所限。 而李孟羲呢,李孟羲胆子大的惊人,可不惯着大汉朝廷,大汉若敢挥兵来讨,李孟羲定会怎么狠怎么来,定要弄死大汉。 所以,胆魄惊人的李孟羲能轻而易举的想到破局之策,关羽却受制于心态,思维受限。 区区二十万官军,何足道哉。 言谈间,李孟羲便化解了来自朝廷的可能的浩大攻势。 棋继续下,纵是让了李孟羲一个车,一个马,关羽稳下心来专心攻杀,不一会儿,就杀的李孟羲满盘皆输。 把李孟羲将死之后,看着郁闷不已的李孟羲,关羽笑道,“羲儿,你这棋艺可是不行啊。” 李孟羲郁闷的摊了摊手,说,“我没学过。” 话里意思是,下赢我一个新手,值得炫耀吗。 今日得空下棋,不是心血来潮,而是为探究兵法阵略。 传闻象棋乃兵仙韩信所作,棋中隐藏着韩信一生兵法精义。 依早前探究,确实如此,如象棋中,【卒】之一棋,卒为只能前而不能退,此一规则。 这是因为,盖人体膝盖朝前,双目亦朝前,天然的,向前走容易对正,向前走更能走的稳当。 反之,后退的话,一者难以对齐,二者,退着走很容易摔倒。 两阵对峙,一者向前,一者被压着向后,那么必然,后退的那个,会越退,走乱摔倒的人越多,会越来越乱,眨眼便成颓败之势。 人体结构决定了正走比退着走更稳当,此所以,步阵只能进而决计不能后退。 而假若,人膝盖如鸵鸟一般,膝盖是反的,那么反而退着走能更稳当,那么兵法要义就又要变了,变成卒之一棋,能退亦能进。 早前,李孟羲便已堪破象棋规则的部分精义,现下有空,他找来象棋,便是为了勘破更多的隐藏在象棋中的兵法。 可惜的是,李孟羲棋艺不精,与关羽对相攻杀,只成溃势,不能成对峙拉扯之形,也就不能尽现象棋攻杀技巧。 李孟羲和关羽又在摆一局新棋,关羽忽然问,“羲儿,你可知明日,是何时候?” 李孟羲愣了一下,满脸疑惑,“明日?不知。” 关羽笑着提醒,“明日,腊月尽,正月始。” 李孟羲一时迷茫,他还是没想明白,他仍在疑惑,“……这腊月尽,正月始,又是什么时候?” 关羽道,“旦日,新年尹始。” “奥!”李孟羲恍然大悟,他瞪大了眼睛,“是新年了!新年了原来!” 他顿感振奋。 不知不觉,到新年了。 新年是个重大节日啊,李孟羲立刻根关羽商量,不管如何,再穷也得过节,明日,可多杀些牲畜,多煮些肉汤分于全军,使全军同乐。 关羽欣然赞同。 末了,李孟羲皱眉看着关羽,他问,“关将军,你可还记得,某是何时投身的义军?” 李孟羲这一问,把关羽问住了,关羽仰头思索片刻,“……五月?应是五月时,某领兵打黄巾,路遇你哥俩儿。” 五月到现在,来汉末不知不觉间,已经半年了。 李孟羲感慨,这半年,感觉可真够长的,如若过了数年之久。 第六百五十八章 除夕夜 旦日将至,为筹备足够的肉食,李孟羲和关羽清点了军中所有牲畜,除战马以外,除母耕牛和未长大的小牲口以外,其他所有牲畜,包括可以拉车拉磨的骡子,驴,包括耕牛中的公牛,包括一些伤残的老迈的军马,共数得各类牲畜一千六百多头,这一千六百多牲口全部宰杀。 关羽见李孟羲一下要杀如此多的牲口,也是诧异。 李孟羲解释说,“军粮将空,与其粮食尽空再宰杀牲口,不如早些准备。” 李孟羲多少懂得一些营养学,他很清楚,如果粮食吃完之后再宰杀牲口,那么之后就得天天喝肉汤了,问题就在这里,长时间吃单一食物,容易生病。 所以,趁粮食还有一些,不妨多杀些牲口,然后将粮食和肉食搀着吃,营养结构也能更健康一些。 军中十五万人,杀牲口千五百,平均百人分牲口一只,按一只牲口有肉三百斤,那么人均分肉只三斤。 以最低限度,每日三两肉可维持着最低消耗不至饿死,那么,杀光军中多余牲口,最多最多可支撑十天左右。 十天以后,就得杀战马,杀耕牛了,杀完战马耕牛,还能再支撑十天,如果再十天之后,刘玄德的粮草还不到,那就完了。 存续关键全在刘玄德身上。 李孟羲略算了一下,他不很清楚刘备带走的千车钱财到底是有多少数目,但推算一下,张角席卷整个巨鹿,估计整个巨鹿的钱财被张角搜集的差不多了,军中现在十五万人,这十五万人显然不是巨鹿所有人口,而是一部分人口,甚至是动乱之前巨鹿一小部分人口。 那么,一千车钱财,等于巨鹿所有财富,以巨鹿所有财富拿来全部买粮,大概是能负担的起巨鹿所有人的粮食消耗的。 也就是,如果巨鹿官府有魄力,拿出所有财富来买粮,当能救济下走投无路的巨鹿百姓。 可惜,官府逼迫过甚,逼的百姓造反,结果如何,结果州府被攻破,官员被杀,剥削自百姓的钱财,最终还是落到了百姓手中,最终还是得拿这些钱财买粮救济百姓。 转了大大一圈,转了一个轮回,到最后,动乱之因与其说是生产力脆弱容易受被天灾摧毁,倒不如说,实则是分配问题。 一下要杀一千多头牲口,军中屠匠营不够用了,杀猪尖刀,剁肉的门板,装血的瓮,装肉的筐,全不够用了。 物资紧缺,又是麻烦。 李孟羲想来想去,最后决定,召集人力,能杀多少牲口,便杀多少。 军令一下,无数牲口被牵了出来交付各队,人们知要宰杀大量牲口,便猜到能要吃肉了,民夫们也好,战兵们也好,兴奋不已。 一战兵什长拉着一头公牛到所辖的民夫营,战兵什长朝一众民夫倒,“谁会宰牛?来,搭把手!门板有吗?瓮呢,拿过来,绳子也找找。” 物资缺乏,杀牛的全套工具没有,只好将就着来。 民夫当中一老人看着健壮的公牛,有些舍不得,心疼的道,“军爷,这耕地的牛也杀啊?” 战兵瞅了一眼,“将军说让杀就杀,管他做甚。” 话虽如此说,战兵也是觉得要是老牛杀了就罢了,这正健壮的大公牛可是耕地的宝,杀了有些可惜。 战兵正犹豫着,看见关羽巡营路过,战兵立刻跑过去询问关羽,要不牛不杀了。 关羽道,“杀吧,要过年了,总得有口肉吃。军师将母牛都留着,公牛杀便杀了。” 战兵只能依令而行。 李孟羲特意将母牛,母驴之类的牲畜都丢着,只杀公的,原因是,公牛母牛都能耕田,但母牛是更重要的财富资料,母牛可以生小牛,将所有母牛留着,把公牛杀的一头不剩,无妨,来年粮食不缺了,从外地买回来十几二十头种牛,然后立刻就可以大量生小牛了,只要母牛留着,随时可以将耕牛数量翻上一番。 这是杀牲口并尽可能保留牲口恢复潜力之间做出的取舍。 迫不得已不得不杀牲口的时候,优先顺序是,能杀骡子,就不杀牛马驴,能杀老骡子的时候,就不杀小骡子。 骡子,牛,驴之间,有骡子杀骡子,再杀驴,最后再杀牛。 公牛母牛之间,先杀公牛。 诸如此类。 李孟羲去了伤兵营,伤兵营边角处,有一个帐篷,帐篷里没人,只有一些火炕,火炕上放着的是一些麦子用以发麦芽糖,另有一盆面也放在那里,之前为做酵子,活好的面团放火炕上放了好久了,也不知发酵好了没有。 李孟羲前去查看,他看到之前放的面团,确实有了变化,面团变稀了,变软了,拿起来闻了闻,变酸了。 这跟李孟羲印象中的酵子不太对,印象中酵子做好时,应该是硬面块才对。 不过,面团既然变得酸气呛鼻,那便说明,面团是成功发酵了的,说明面团里是繁殖了大量微生物。 李孟羲寻思了一会儿,他觉得,或许可以蒸馒头了,试试呢。 李孟羲端着酵子出了帐篷。 当李孟羲回到城主府,弟弟小砖回来了,还带着一群小朋友。 小砖看见李孟羲,立刻问,“哥哥,是不是要过年了吗?” “是的奥。”李孟羲笑着答到。 小砖瞅见了李孟羲端的面,他问是不是做糖醋鱼。 李孟羲说蒸馍馍吃,小砖更开心了,因为小砖觉得,哥哥只要弄新的东西吃,就能弄出来很好吃的东西。 李孟羲把酵母放到矮几上,他去屋子里拿了半袋子白面出来,又找到了木盆,又提了桶,出去打了半桶水提进来。 准备活面发面了,李孟羲对小砖道,“小弟,你去把宁姐姐叫来帮忙吧。” “奥!”小砖立刻跑出去了。 不一会儿,小砖喊来了张宁。 张宁来,安安静静的站到李孟羲旁边来,李孟羲跟张宁很熟络了,他告诉了张宁该怎么活面,怎么揉面,然后便由张宁来代劳。 李孟羲发现自己小胳膊小腿的,揉面的话力气不够,所以找张宁来帮忙。 在李孟羲的指导下,张宁忙碌着,女孩儿葱白纤细的手指把加了水的面粉揉制着,面粉在木盆里渐渐成团。 李孟羲在一旁,他看水多了,就拿一把面撒上,看面多了,就拿瓢加点水。 弟弟和小朋友们在屋子里蹦蹦跳跳吵闹着,李孟羲对小孩子们说,可以拿笤帚把屋子里扫一扫。 一大群小朋友便很听话的到处找笤帚,满屋子扫起来。 当关羽从外边巡营回来,一进屋,瞅见一屋子小孩子拿着笤帚在扫屋子这里戳一下那里戳一下的扫着,当中,李孟羲跟张宁两人,两人站在一起,一个活面,一个添水,安安静静,相得益彰,宛若璧人,关羽一笑就笑了,然后不着痕迹的悄悄退了回去。 —— 一段时间后,在张宁的帮助下,活好了一大盆的面。 忙碌了这好一阵,张宁累的俏脸微红,额头上的发丝贴到了额头上。 李孟羲很自然的想伸手替女孩儿撩起额前的发丝,手伸到一半,看到张宁脸色一下红了,李孟羲方察觉到不妥,他赶紧收回来手。 “好了宁姐姐,面好了,再放温水里放着就好了。”李孟羲适时叉开话题。 之后,因为没有大铁锅的缘故,李孟羲只能是找了一个更大的木盆,然后先烧了些热水,把热水倒进木盆里,再倒一些凉水,拿手试了试水温差不多的时候,再将面盆放到了水盆里。 按李孟羲所知的知识,温面的原理是,适当温暖的温度能让酵母菌更快的繁殖,但水不能太烫了,水太烫的话,温度过高,就把面烫熟了。 原理如此。 发面需要一段时间等,李孟羲和张宁就守着面,两人并排坐着,静静看着屋子里的小朋友们拿着笤帚追逐打闹。 时不时,李孟羲会伸手到水盆里看水凉不凉,水要是凉了,从一边瓮里再舀一瓢热水添上,以维持水温的恒定。 这样过了好久,等啊等,等啊等,终于等到一盆面发开,发成了满满一大盆面,还鼓了起来,快要溢了出来。李孟羲这时才反应过来,面发多了,半盆面发开,正好一盆,可要是一满盆面发开,肯定就多了。 后知后觉的发现了失误,李孟羲连忙起身唤张宁一起忙碌。 抓起一团面闻了闻,李孟羲闻到好闻的面发酵的香香甜甜的味道,感觉不错。 面好了,下一步应该是揉面,做馒头块。 李孟羲立刻又找了其他工具,他把屋子里另一个矮几搬了过来,找来干净的麻布铺上,然后再在麻布上撒了些面粉,准备来放馒头。 放馒头的地方有了,接着,依然是张宁代劳将盆里发好的面拿出一大团来,然后跟用力揉按,使面劲道起来。 李孟羲则拿着瓢,瓢里装着干面粉,时不时撒上一些,以免粘手。 李孟羲发现,女孩子来说,手果然更灵巧,张宁从生疏,很快就掌握了技巧,不一会儿就把面揉制好了。 李孟羲想了想,做馒头的话,刚好今日是除夕,明日就是新年,得祭拜神灵,正好,就蒸祭神用的大馒头吧。 于是,李孟羲和张宁一起把面团做成碗形的一个个面块。 当一阵忙碌,好大一盆面,终于全部做成了馒头,张宁累的额前的头发都湿了。 李孟羲拿起手帕递给张宁,他无比感谢道,“宁姐姐,辛苦你了。” 张宁甜甜的笑着,接过了手帕。 这一幕,正好,关羽回来,又看见了。 关羽觉得不好打扰两个小人儿,于是就又悄悄离开了,关羽觉得,索性不回去了,于是关羽又去巡营了。 面全都做做成了馒头胚,接下来,似乎依然要稍微放着放上一会儿,这一步是为了……不晓得。 按经验放置一段时间之后,李孟羲数了数做成的馒头,总共有四十九个。 接下来,一切就绪,李孟羲和张宁小心的把馒头胚放在木板之上,然后端着去了灶台那里。 军中有真正的土灶台,跟后世土灶一模一样,乃是李孟羲找建造队在数日前垒起的。 除了必要的灶台,蒸笼笼盖等,也由木匠们用木条做出了一套。 第一次蒸馒头,因不确定小碗大小的面团蒸成馒头会会有多大,为防粘连,放面胚时,李孟羲刻意将面胚放的很开。 幸而军中造物又粗糙又大,蒸笼也是极大,面胚往很分散了放,中间间隔很大,放满,依然足够放的下超过二十个。 之后,加盖,拿麻布把锅盖围起,开始烧火。 蒸馒头的话,蒸的久了问题不大,顶多会把馒头蒸的裂开,不影响口感,但是蒸的不够久的话,馒头就不够宣。 所以,有此判断,李孟羲决定蒸的时间长一点。 这时间一旦决定长一点,可就不是一会半会儿了。 李孟羲可劲往灶里添柴,火旺的很,他时不时抬头朝蒸笼上看,看没有冒热气,馒头快蒸熟的时候,应当会有蒸汽蒸腾的。 一段时间后,大致二十分钟,或许更久,李孟羲等到了蒸汽蒸腾,他怕蒸的时间不够,又继续加热良久,终于,觉得差不多了,他立刻把灶里的柴撤下。 蒸馒头到了这一步,似乎还有一个醒醒的过程,就是停火之后,不立刻掀盖子,让馒头慢慢降温。 这个过程,是干嘛的?李孟羲茫然。 忍着耐心,等了一段时间,李孟羲拜托边上看热闹的伤兵过来把锅盖揭开。 锅盖揭开的瞬间,当李孟羲看到蒸好的馒头,他人都乐了。 天,碗大的一块面胚,蒸出的馒头,太大了吧,能有盘子那么大啊,比人头都大了,超大的巨型馒头。 李孟羲乐的直笑。 这第一次蒸出的馒头,也不知味道如何,李孟羲迫不及待的拿了大馒头啃了一口,馒头还很烫,既烫手又烫嘴,咬了一口嚼巴两下,李孟羲皱起眉头,太酸了。 不能说酸的无法下咽,而是跟李孟羲印象中的馒头的口感不太一样,印象中的馒头,应该是微甜的,哪怕是面不好,蒸出的馒头有些发酸,那也应该只是微酸的,酸中带着甜的。 哪像现在这馒头,酸味极重。 李孟羲顿时就疑惑,这到底是面不好,还是酵子不好? 可不管是面不好还是酵子不好,没办法试了,军中白面不多,酵子也只有一种。 “哥哥,让俺吃一口!”小砖抱着李孟羲的腿,眼巴巴的望着白花花的馒头,几乎要流口水了。 李孟羲低头看了看小砖,然后瞅了一眼边上围着的一堆眼馋的小朋友,他索性把手里的馒头掰成了很多块,塞给小砖一块,剩下的给小朋友一人一块。 一个大馒头顷刻间分完,李孟羲又去拿了一个,继续掰开了分。 小朋友太多,不一会儿,一锅馒头,分的只剩一个了。 李孟羲朝手里拿着馒头吃着还不肯离去还想再要的小朋友们说,“没有了,下一锅再。” 说着,李孟羲把最后一个大馒头拿起,笑着走过去递给张宁。 张宁开心的接过超大的馒头,小小的咬了一口。 李孟羲问,“宁姐姐,好吃吗?” 张宁用力的点了点头。 李孟羲笑了。 馒头是新奇的吃食,那些分到馒头的小朋友,拿着馒头兴奋的跑啊跳的乱跑,在李孟羲看来过于酸涩的馒头,在小朋友们尝起来,是微微能尝出甜味的,而且很松软,很可口,是难得的美食。 有些小孩子的家长也少少尝了一些馒头,大人们都觉得好吃极了。 往下,李孟羲把剩下的馒头全蒸了,蒸得的馒头趁热移锅,装了半筐之多。 天黑了。 李孟羲拎着半筐子馒头回城主府,城主府中不见关羽。 李孟羲和弟弟各分了一半馒头啃着,直到啃完吃饱,关羽这才摸黑从外边回来。 李孟羲好奇问,“关将军,为何回来这么晚?” 关羽只是呵呵直笑,并不答。 李孟羲从筐里将一个微微发热没有凉透的馒头拿给关羽,说这便是之前所说的馍馍,乃面食发酵,然后蒸制所得。 老大的一个馒头,盘子那么大,关羽拿起啊呜就是一口咬出了一个豁。 然后关羽三两口就把馒头咽下,意犹未尽的啊呜又是一大口,见关羽连啃几口,李孟羲好奇问,“关将军,这馍馍,好吃吗?” 关羽连连点头,嘴里塞了馒头的缘故,含湖着说,“松软可口,酸中带甜,好吃!” 边吃着,关羽笑着调侃李孟羲,“人张宁帮你忙,馍馍蒸好了,你请人家吃了吗?” 李孟羲奇怪的看着关羽,“当然了!” 关羽开心大笑。 李孟羲更感奇怪,他不知关羽有什么好笑的。 此是,东汉灵帝光和七年的腊月三十日,除夕夜。 此夜,洛阳当是文武百官并天子通宵庆贺,欢饮达旦,天下豪强富贵者应是杀猪宰羊阖家欢庆,而义军众人,无有任何欢庆之行。 张翼德远出在外打猎筹粮,此时入夜,张翼德应该在冰天雪地里冻的要死,在围着篝火揣着手守夜,谨防有饿狼偷袭;刘玄德远在涿州,巡查屯田未毕,正连夜往下一处屯田地赶;简雍带着钱财欲往见幽州太守刘虞想求购粮草,除夕夜正连夜紧赶慢赶;李孟羲啃了半个馒头,关羽连啃了两个,两人就喝了点水之后,两人趁夜还早,摆出棋盘,认认真真的捉对攻杀,想从象棋中摸索出更多的韩信兵法。 好好的一个除夕夜,黄巾战事了结之后第一个除夕夜,本该相聚一团吃肉喝酒欢庆一番,可义军众人分的是七零八落,忙的是比平日更忙,无一刻得闲。 洛阳的天子百官身担全天下的重担,人家在除夕夜都欢饮达旦什么事都不去做了,偏偏,义军众人,基业不大,却比天子百官还要忙碌数倍。 第六百五十九章 旦日大祭 又一日,新的一年,旦日,一大早,当公鸡喔喔一叫,李孟羲勐地睁开了眼睛。 他腾的一声起床,然后兴奋的掀开被子把还在睡着的弟弟叫起来,“起!小砖,过年了,快起!” 小砖迷迷湖湖的睁开眼睛,跟着李孟羲一起爬了起来。 李孟羲是如此的兴奋,因为新年了。 过年的话,好玩的事情可多了,可以放鞭炮,吃饺子,串门拜年,领压岁钱,等等好玩的事情。 当李孟羲穿好了衣服,他恍然想起,尼玛,这汉末,鞭炮没有,饺子有,饺子李某人前段时间刚发明出来,可是,没来得及包!拜年的话,没地方拜年,没亲戚,没邻居,自己和弟弟孑然两人,朝哪里拜年去,同理,没有了长辈,压岁钱都没了。 顿时,李孟羲觉得索然无味,他都后悔早起了。 可再一想,起就起了,干脆起来逛逛也好。 李孟羲带着弟弟出了卧室,穿过厢房,又来到了城主府的院子里。 到了院子里的时候,李孟羲发现关羽也是老早起来了,关羽正张罗着士卒们把矮几搬到院子里,准备布置什么。 李孟羲上前好奇问,可是要祭拜天地神灵。 关羽答,要祭皇天后土,以祈开年之福。 李孟羲了然,果然,汉人的习俗一脉相承,后世过年的时候,新年那天在天还不亮的时候,家里的长辈们会把大桌子搬到了院子里,然后放上香炉蜡烛,摆上猪头馒头,然后烧了纸,祭拜老天爷,老天爷也就是皇天后土中的皇天。 后世习俗如此,汉时习俗亦是如此。 见关羽忙着张罗的繁忙模样,李孟羲这时终于感觉到了些过年的气氛。 李孟羲立刻帮着张罗,他将昨日蒸好的大馒头提了过来,又去木匠营找了两根竹子。 拿着竹子回来,李孟羲问关羽,“关将军,过年要竹子,也就是烧爆竹不烧,要不要惊吓年兽?” 李孟羲问的过于详细了。 关羽笑答,“当然!年年都是如此。” 李孟羲了然,汉代过年是要烧爆竹的。 没有火药,所以就把竹子烧的噼里啪啦响以惊惧年兽。 爆竹,火药…… 一想起真正的爆竹,了不得了,李孟羲想起火药的事,火药这玩意儿要多牛逼有多牛逼。 听说,汉末有个吕布,此人是万人敌? 只要弄两斤火药,只需两斤,装一个铁壳子里,再装上棉线,此亦为万人敌! 关羽在摆供桌,李孟羲和弟弟把竹竿拿门口竖到门外,然后用火把把竹竿点起,看着火把慢慢烧起来。 当火烧旺的时候,李孟羲果然听到竹节噼里啪啦的爆响。 他笑了,这爆竹不愧爆竹之名。 李孟羲哥俩饶有趣味的看着爆竹烧的噼里啪啦,不一会儿,关羽喊李孟羲哥俩进去祭拜。 进院子里,李孟羲看到,关羽将一张矮几正摆在院子里,矮几当中,放了两个木牌上左写皇天,右写厚土。 看牌位模样,做的精致,不是草草准备的,看来是关羽特意令木匠做出来的。 牌位之前,居中放了五谷,乃有一堆麦子,一堆豆,一堆高粱,一堆米,一堆黍子。 在粮食边上,又有,左一个牛头,右也是一个牛头。 李孟羲遍寻馒头不见,一看,馒头筐子在边上放着,关羽根本没拿馒头。 想了一下,李孟羲过去将馒头下摆三个,上边再倒扣一个,再正放一个,五个馒头堆成了一个漂亮的小堆。 左边堆完,右边又堆了一个。 关羽点头,“馍馍这样摆,倒挺好看。” 贡品摆好了,此时天还未大亮,关羽庄重无比的带着李孟羲哥俩,认真祭拜了皇天后土。 之后,李孟羲看着关羽摆起的供桉若有所思。 今日乃是旦日,乃一年之始,一年之新,乃极重要的节日。 既然自己几人有想在院子里设供桉祭祀皇天后土,那可以想的到,民夫们大抵也有此需求。 生活嘛,需要的就是仪式感。 流民不会过节的,流民流离四方,朝不保夕,节日不节日跟流民没关系。同样,反过来想,如果能正正经经过一个新年,正正经经祭拜皇天后土,再吃上一顿好的,那就不再是流民了,而是安居之人了。 李孟羲意识到,可借旦日这个节日,大提人心士气。 和关羽一番合计,关羽和李孟羲都认为,祭祀皇天后土的祭祀仪式,得大办特办。 既然要大办特办,得有庄严肃穆的高台,得张灯结彩,得规模宏大,再考虑到军中十几万人,要得满足所有人祭祀需求,祭祀台就得更大了。 若不然,小小一个矮几,百千人对着矮几跪拜,都瞅不见,哪里有个仪式感。 最重要的,是要有一个足够大的祭台,天快亮了,时间不够,再花时间去撅土垒高台来不及。 李孟羲还在想能用什么其他办法,关羽先一步有了办法,关羽道“可用玄武战车。” 李孟羲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车啊,对,可以直接用板车垒一个高台出来,然后再用门板盖顶,再用绫罗绸缎把整个高台盖起来,使高台看不出有板车的痕迹。 如此一个高台,怕是张角起义时装神弄鬼时都弄不出这么好的一个高台。 问题解决了,李孟羲和关羽立刻分头着手去准备。 李孟羲去找布匹,他在仓库里把种布匹翻了出来,然后找华丽的,找看起来漂亮的那些。 自然,又华丽又漂亮的,只能是丝绸。 丝绸颜色各种各样,李孟羲寻思,祭天地的时候,何等颜色最好? 若论华贵,金黄色最豪气,李孟羲便翻出了金色丝绸。 可再一想,有些不妥,不妥在黄巾。 黄巾本就以黄色为号,今日新年第一日,万象更新之时,仍以黄色布置祭台,不就反加深了黄巾的印记。 所以,不能用黄色。 李孟羲又想起,若说喜庆,红色的热烈华腾,也好。 于是,他去找红色丝绸,结果是,丝绸多是亮丽的特殊的颜色,寻常的红色丝绸只找见两匹。 即将搭成的祭台肯定很大,两匹丝绸肯定不够用。 没办法,权衡之下,李孟羲干脆乱七八糟一堆丝绸都拿一些。 颜色杂了,可以说是五行,也能解释的通。 李孟羲将丝绸装车,装了足足一满车走。 到南门外,关羽调集可车队已开始搭建。 搭建高台的话,有集装箱集装箱就很好用,就如玄武战车,堆起一放就是高台,可是没有厢形的玄武战车,普通的板车一辆摞一辆的垒起来,难免高低不齐。 李孟羲远远的看着士卒们忙碌,看着士卒众人将板车越垒越高。 当车垒到八九层的时候,够高了,关羽走来问,高低咋样。 李孟羲走到正面看了一眼,他感觉高低还行。 只是,看着支支戳戳垒用板车垒起的台子,李孟羲脑海中就浮现武侠片中板凳阵的既视感,老派的武侠片中,为显示主角的功夫好,往往会把武大镜头安排在用板凳架的凳子山上,这样的凳子山,只一个特点,稍有动弹,就塌了。 李孟羲对板车有同样的顾虑,他总感觉这一堆板车堆一起歪歪扭扭的,怕一个不留神就塌了。 细节决定成败啊,试想,要是张角起义时垒高台装神弄鬼,要是做法做到一半,轰隆一声高台塌了,那张角立刻威严扫地,那还能蛊惑人心蛊惑个锤子,还怎么造反。 同理,本来大张旗鼓的祭拜皇天后土,是为了安抚人心提振士气,结果民夫们拜着拜着祭台塌了,那么,不仅达不到安抚人心的效果,民夫反而会想这是不是不吉利,是不是要有灾难发生。 李孟羲深刻意识到祭祀如果差错问题会很严重。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啊。 想通之后,李孟羲指着板车垒起的高台道,“关将军,如此垒法,必不稳固,可拆了重垒。 再垒之时,每加一层,用麻绳层层绑缚,不使其稍有晃荡,如此,方能稳妥。” 关羽接纳意见,令士卒把车垒拆了,重垒。 待士卒将许诺麻绳拉来,再开始新一轮的搭台工作,这新的一轮,搭的要慢的多了。 士卒们每搭上一辆板车,将板车尽可能的跟下边的那辆扣好之后,再拿绳索上下左右绑紧,一辆固定好之后,再开始固定另一辆。 不知不觉,天渐渐亮了。 天亮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士卒们把高台又垒起了。 这次新垒成的高台,绳索纵横交错,看起来就结实。 李孟羲绕高台一圈看了看,高台大体成一个巨大的很不规则的长方体,够高,够长,也够宽,反正体量上肯定是够了。 接下来,按计划,该是“装修”部分,板车垒成的高台,太丑了,丑的跟一堆破烂一样,不堪入目。 如此高台,用于祭祀,太不严肃,所以必须装修。 李孟羲将人把一车丝绸拉过来,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随意指了指丝绸,对士卒们说到,“拿上丝绸,爬上去,抖开,把高台整个盖起来。” 关羽见状,就笑说,“羲儿,你又折腾丝绸了。”这句话内里的意思是,李孟羲把丝绸当寻常布料用,丝毫不以为贵,简直视钱财如粪土,坦荡的很,关羽赞许无比。 士卒们一人把整车的丝绸一人抱一匹爬到了高台上,然后抻开从这头盖到那头,就跟打包一样,一条条各色丝绸抛撒下来,五颜六色的,蔚为壮观。 一车丝绸够用,一段时间,整个高台都被丝绸盖着了,丝绸层层叠叠的将高台盖了个严严实实,从外面丝毫看不见里边板车。 不得不说,丝绸就是好看,通体一盖,色彩斑斓的,华丽非常,关羽满意的点了点头,扭头看向李孟羲,问,“羲儿,你看如何?” 李孟羲盯着看了一会儿,他看到,什么吗,高台前后不齐,左右高低不平,这里高截,那里凹一下,不够好看。 李孟羲摇了摇头,“不妥,不够平整。” 关羽认为极漂亮的高台,到李孟羲这里,李孟羲看不上眼,此时关羽的感觉,就如同又跟造纸那会儿一样,多好的纸都入不了李孟羲的眼。 关羽笑笑,既然李孟羲看不上,那就再改改,看怎么才能好看。 接下来,李孟羲令士卒把刚铺上去丝绸全收了,然后,李孟羲令人唤来木匠营,令木匠营把所有的门板木板之类的拿来,等大堆门板到来之后,再令人将门板往高台顶端搭去,顶上搭完,再铺丝绸一看,这下,感觉好多了,平的多。 可是,李孟羲依然觉得不太好。依然不够齐整。 挠头思索片刻,李孟羲问一众匠人,若是用树枝藤蔓等将高台那些凹凸不平的地方给棚架起来,能做不能? 一经沟通,匠人们明白了,就是将高台上凸凹的那些部分给填平而已。 匠人说不难,好做。 于是,李孟羲便调集军中所有树枝藤蔓之类的玩意儿以供匠人们使用。 匠人们爬到高台上去劳作,工作简单,但需要总体考虑,诺大的一个高台,需要从前到后,从左到右一边齐,一边高低,不齐咋办,不齐的话,外凸的没办法砍掉,那就只能棚高一点。 填补一处容易,使整体十几丈长的从左到右一边高,需整体把控,乃是整体工程。 匠人中有一人,自发到高台上吆喝三五人帮忙拉着长绳子从最左头拉到了最右头。 然后李孟羲就听见那个匠人朝下边吆喝说找两根长竹竿来,把绳索系起。 李孟羲看的连连点头,他认出那个匠人是谁了,手指着在高台上吆喝的那个匠人给关羽介绍,“关将军,我建造队有一人,通造城之术,便是那个匠人。” 关羽也注意到了那个出众的匠人,关羽看向李孟羲感慨一句,“羲儿,你麾下匠营,可真是人才济济啊。” 此话说的恰如其分。 之前在搜集各类匠人时,造城匠人挑选出来之后,一时也没有大活去干,便安排在了建造队,平日湖个火炕,湖个土灶之类。 没想到今日,那个造城匠人会发挥了大用处。 观匠人们劳作,具体的拿树枝藤蔓修补凹凸的细节看不到,但那个造城匠人的忙碌,李孟羲看的一清二楚,那个匠人用绳索左右拉起一道长长的绳索,四角也用长杆锤下了绑着石块长绳用以对准,这个工程流程与既视感,给李孟羲的感觉,很像盖房子,在找垂直和水平。 李孟羲看的连连点头,他已经决定,这个造城工匠值得提拔。 —— 匠营很是能干,两刻不要,匠人们把高台修好了。 具体修的方法是,等于在石头上编了一个方棱四正的框。什么意思?就是形状不规则的高台,编了一层树枝和绳索框架后,愣是给修成了接近标准长方体的形状。 之后,李孟羲再次令人上去把丝绸铺上,这次,几乎完美,整个高台方棱四正,规规整整。 李孟羲来回看了好几遍,他指着东北角,对匠人队长到,“那儿,凸了一块,看看咋回事,能改不能?” 匠人队长领命爬到了高台上去,等掀开丝绸一看,是编的枝条框架支愣着的缘故。 匠人队长趴下来,把枝条重新拆开重编了一下,再把丝绸盖上,李孟羲在下边一看,妥了,完全齐整了。 到此时,李孟羲终于对高台的规整度满意了,此时的高台,跟一个巨大的箱子一样很规整很和谐。 关羽眼瞅着高台从乱七八糟变成了齐整整的一方肃然,关羽不由侧目。 高台有了,之后,再将皇天后土牌位,各类牲畜五谷之类的往高台上放,李孟羲一下又发现问题了。 问题一,皇天后土牌位太小了,放在诺大的高台上,对比太尴尬,其二,高台太高了,一大堆祭品往高台一放,站下边都看不清。 李孟羲跟关羽商议,可以再改一下,将高台前边做成台阶形状,最高的放皇天后土牌位,然后下边依次放各类祭品,如此,所有祭品都可看的分明。 每每都是这样,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放李孟羲这里,能弄出花来。 关羽笑着让李孟羲放手施为,关羽也想看看,这祭台做好,会漂亮到何种程度。 李孟羲走到匠人们那里,找到造城匠人,他当着众人的面,立提拔造城匠人为什长,连同原因,李孟羲一并解释了,就说此人有统领全局之能。 匠人们无不信服。 造城被提拔了官职,匠人神色略有激动,他心想,幸好主动站了出来找了些活干,不然还升不了这个官。 人才哪哪都有,可人才再多,不懂发掘人才,没用啊。而李孟羲,对工技人才的发掘方面,慧眼如炬。 带着造城匠人走到高台之前,李孟羲把自己的想法告知与他,李孟羲道,“某想造一高台,上下有多阶,阶分前后,以此外凸,这第一阶,放皇天后土牌位,第二阶,放五谷谷堆,第三阶,放牲畜,第四阶,我预备放馍馍。” “这四阶,得协调整个高台,不大不小,得不偏不倚,恰到自然,能否做到?” 做四个台阶简单,可要做协调整个高台比例恰当自然的台阶,还要不偏不倚,正对前方,一点不能歪,这就是精细活了,有难度,难度不小,难度不在人多,不够精细,人再多都做不了。 匠人沉思良久,犹豫一番后,抬头对李孟羲道,“某需多人打下手……” “命你为此次建造统领,所有匠人,由你指派。”李孟羲直接放权。 匠人郑重的点了点头,带人忙碌去了。 —— 不愧是能造城的高级匠人,土木作业和测量技能很强。 造城匠人带着人把整个高台拿绳子量了,然后宽也量了,然后取中确定搭台阶的位置之后,钉下木杆标记,接着,又往高台前测量,这是谋定台阶的位置。 李孟羲尤其看到,造城匠人所立下的木杆,从高台往前,逐步外扩,并逐步缩短,这分明是标定的不同台阶的高度。 当看到造城匠人拿着树枝吭吭哧哧在地上画了施工范围图的时候,李孟羲便想,早知军中有你这种精通测量的人才,当时合围皇甫嵩时,岂不能为助力。 但是合围皇甫嵩时,不懂测量啊,李孟羲的测量方法是,把老多的绳子绑成一根朝长的绳子,然后比着皇甫嵩的营寨,从左边拉到右边,拉直了,然后车阵就贴着绳子摆。 比着绳子摆的车阵自然很直,齐整的恐怖,但是要说测量,不太行,战场上哪里每次有拉绳子测量距离的机会,得有更高效更高端测量方法。 排兵布阵,需要一眼下去能目测出阵地大抵多宽,大抵得排多少人,这才是合格的将领。 李孟羲深知自己没有一眼能看出长度的能力,但,某些经验丰富的匠人,就有一眼估测出距离的本事,这就好,召一个土木高手在旁边,排兵布阵时,让土木高手先目测一下数据,再排兵布阵。 李孟羲发掘出了一个重要人才,一个会建造城池,精通测量,而且很可能是一个仅目测就能估测出距离的高级人才。 —— 建造台阶,花费了足一个时辰。 台阶建好,没有修整之前,看不出好坏,匠人们用绳索用树枝将台阶尽可能棚的平整,这一步做完,依然看不出好坏,当最后一步,把丝绸铺上去,把所有建造痕迹一遮挡,很哇塞。 整个祭祀台阶,分作四阶,从上到下,跨度均匀,台阶正处高台正中,长宽约占高台三分之一,比例均衡美观。 台阶自高台向外扇形展开,视线良好,展露无挡。 这方台阶完美符合李孟的预期,除了,丝绸不太好看。 高台上铺的丝绸也就罢了,颜色混杂一些没什么,可台阶空间狭塞,棱角复杂,再搭配以复杂的颜色,显得混乱。 想了想,李孟羲在诸多颜色中,选了白色,然后将整个台阶用白色布料盖了起来。 祭祀台终于是好了,不管近观远观都大气华丽的很,尤其的规整。 之后,到最后一步,放置皇天后土牌位,还有诸多祭品。 比照祭台大小比例,李孟羲让木匠们扛了两个门板到台阶上对比了一下,门板大小刚好,截去一些,大小合适。 木匠们选了两块最好的红木门板匆匆回去加工,不大时间,扛回来了两方漂亮的带底座的牌位。 由关羽提笔,在牌位上写下了巨大的【皇天】【后土】字样。 李孟羲怕墨水流下,他拿火把牌位烘干了方才放到台阶上。 到祭品一步,又足见李孟羲对精致的追求,五谷祭品分做五堆,每种一堆,五谷的谷堆大小不一样还不行,李孟羲非要让谷堆大小堆的完全一样多。 精益求精的结果是,祭台之上,五堆谷物不仅谷堆大小和谐,而且间距均匀,而且颜色搭配过度均匀,而且谷堆大小一模一样,很是齐整。 第二阶,谷堆放完,红的高粱堆,黄的黍子,暗黄的麦,白的米,大的豆,颜色分明。 第三阶,当足足六个牛头,刚好跟上边的谷堆卡着缝隙放。 第四阶,乃是馒头,馒头又卡着牛头的缝隙放。 当李孟羲把所有祭品放好,退后来看,很完美。 祭品摆的,从代数上,成等差数列了,从几何上,是标准的几何图形,岂能不规整漂亮。 —— 于最后,李孟羲令做四百个埔位放于祭台之前,又找来会凋刻老虎的木匠曾虎,让曾虎用竹竿编几个年兽出来。 这可为难了人家曾虎,年兽乃传说之物,谁知年兽是何模样。 李孟羲便让曾虎按老虎的模样,加上鹿角,加上马腿,随便编一个怪模怪样的就行。 要不关羽说李孟羲麾下匠营人才济济呢。 曾虎有一手凋刻勐虎的绝佳手艺,乃是高级匠人。 当曾虎按李孟羲的要求一番忙碌,曾虎愣是用简陋的竹竿树枝和麦秸等物,把老虎鹿角马腿结合的很好,很有美感,编出了一个隐约神兽模样的东西。 围观者,包括关羽,啧啧称奇。 这便是年兽,随便凑出来的年兽,一会儿就烧它。 第六百六十章 旦日大祭(二) 祭台一切准备妥当,用竹竿为骨架,用树杈当角,用草绳绑缚,用麦秸填充的“年兽”,一气准备了足足三十个。 按两个一组,三十个烧完能烧到晚上去了。 在祭台前方,有用破口袋或是麦秸或是树枝垫成的一个一个座位,座位前后左右整齐排列,总有四百余,可同时满足四百余人祭拜之用。 这一切完,本还想让士卒举着旗帜围在祭台左右以增声势,可找来找去,能找到的漂亮一些的旗帜,大多都是大汉制式军旗,旗帜上偌大的一个【汉】字显眼无比。 既然已经决定和大汉朝廷对着来了,那能减少汉军旗的使用就尽可能要减少,此是政治考量。 李孟羲也去找了非大汉旗帜的其他旗号,可找了一圈,军中【刘】字旗不少,可大多都做的很粗糙,只是一块麻布随意写了字然后绑个棍就做成了,如此简陋的旗帜,和华丽的祭台不搭。 所以,要么漂亮一点,用汉军旗,要么就考量一下政治影响,用难看的破布旗,而两者,都不合适。 所以,综合考量之后,便舍弃了旗帜一项。 最后,再找一些负责维持秩序的士卒,再从教书先生中找了一个通晓祭礼的人作为礼官,齐全了。 —— 此日为新年第一日,经昨日持续了一天的宰杀牲口,今日的饭食多了荤腥,荤腥乃是将杀牲口得到的牛血骡子血马血之类的每伙分上两瓢,然后血混着粮食一并煮了。 因是旦日,军中特意多发了些盐,大把盐撒下去,煮出的粥又腥又咸,若按李孟羲的评价,牛血咸粥属于是难以下咽的等次,但于民夫们和军众们来说,粥比平日稠的多,还有咸味,比平日吃的好的多。 民夫们刚好吃饱喝足的时候,军令下达全军,令十二生肖旗一百二十营一千二百队全部集结待命。 全军离营,从各扎营地齐动起来,人流与旗帜如无数细小的溪流向大道汇聚,然后按着编制沿路从前到后一字排开。 待队伍集结完毕后,传令骑兵来报,李孟羲估算了下时间,集结用时大约半个时辰多,十几万人,集结整队用时,半个多时辰,算得上迅疾了。 能半个时辰全军集结,若是有战事,亦能半个时辰十几万人集结作战。 此时的义军,比精兵比不过,但远超寻常流民队伍,已达军队的基本水准。 待传令骑兵领着队伍到祭台前列队完毕,十几万人黑压压一片,人影无边。 当着人山人海,李孟羲本想讲上两句呢,可一看,人太多了,又没有扩音器,纵是大嗓门的张飞过来,张飞一声吼,前边听得见,后边决计听不见。 无奈之下,只能还用老办法,用人工喇叭,让传令骑兵绕着圈喊。 传令骑兵们得令之后,绕着穿插在队列中四处奔走着,边奔走边高声呼喊,“今日旦日,军中大祭,各队可依次前往祭拜!” “今日旦日,军中大祭,各队可依次前往祭拜!” …… 传令骑兵奔走呼喊着,队列中,民夫们窃窃私语。 “喊的啥吗?” “说是今个旦日,喊咱们祭天呢。” “奥。瞅见了!那不?前边那个台子不就是?” 民夫们伸长了脖子往前看,都看到了披盖着丝绸华丽无比的祭台,见祭台高大奢豪非常,民夫们都振奋了,迫不及待起来。 李孟羲抬头看,看天色将近中午,他下令,大祭开始。 立刻,在战兵带领下,第一波,十二生肖旗鼠旗第一营第一至八队,共计约四百出头老老少少男女皆有的一大群人离队而出。 第一波出来的人略忐忑又兴奋的跟着战兵往前走,后边没轮到的大片的人都伸长了脖子用力挤着想挤到前边看,若不是早安排的有甲士四处约束着,估计想凑热闹的人直接就挤出大乱子了。 第一队祭拜的四百男女老少到了一大片席位之前,战兵百夫长下令各人自行上前各找一个座位。 此时小有问题,上前祭拜的人是按军队队列编制上前的,而军队队列编制当初编队时,没有太严格的区分男女老幼,于是乎让民夫们各自向前,按队列顺序往前一走,结果是,有的妇人排到最前边去了,还有的半大年轻后生也到了前边,而有些年迈的老者,却拉到最后。 军中十几万人,论出身,全都是黄巾,全都是流民,一队之中,相互间亲朋无二人,比比皆是不熟的人,可此时,几百个陌生人到了祭拜时,自发的开始讲起了礼节。 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民夫们开始相互拉扯谦让,一群人自发的选出人群中最年长的老人家,热情的请老人家向前,而往往,被一众陌生人如此礼遇,老人感觉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上前,连连推拒。 如此相互礼让的一幕,算得上好事,因,衣食足才知礼仪,生存压力没有了,民夫们才会在祭祀前会相互谦让。而若是这些民夫们依然是流民,如出一辙的麻木冰冷,就完全不会讲礼仪,也不会讲什么老幼谦让。 关羽和李孟羲站在远出看着祭台前的一幕,他们两人看着热闹不已拉拉扯扯相互谦让一片和谐的场面,关羽看的面带浅笑,而李孟羲看的皱眉。 李孟羲皱着眉头唤过传令兵,他交代了传令兵两句,传令兵便跑步过去了。 传令兵跑到祭台前,对一众还在拉扯谦让的民夫们到,“军师有令!祭祀不论尊卑大小,前后无谓,抓紧站好,莫耽误了时辰。” 军令一到,民夫们不好再拉扯了,赶紧随便找了位置,不管是破麻布垫的位置,还是麦秸垫的位置,随便找了一个位置站好。 民夫们各自就位,随后,有战兵将两个“年兽”扛到了祭台前,在祭台两边一边放了一个。 民夫们看见似鹿似虎又似马的年兽,反应跟当时匠人们的反应如出一辙,民夫们伸头侧目以窥,都觉得用用竹木扎成的年兽观之神异。 之后,从祭台边走上来一个精神烁立的老人,此人便是从教书先生中选出的一个礼官,负责主持祭祀事宜。 礼官走到祭台和一众民夫们之间,目光扫过一圈之后,然后转身,对着祭祀高台上的皇天后土牌位躬身拜礼。 礼官动身一拜,后面的民夫们见状参差不齐的有人学着也拜,有人反应不及,有的干看着无动于衷。 礼官躬拜三循之后,康慨激昂的念了一篇祭拜皇天后土的祭文,祭文大体,是祈福免灾之类的内容。 祭词罢,礼官对年兽左右的持火之士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引火!焚年兽!” 早有准备的士卒立刻把火把放到了年兽下边把年兽引燃起来。 烧年兽的动作,吸引住了大片的目光。 “礼起,叩首~”礼官扬声唱喊着,转过身,对着高高的祭台,肃穆跪拜。 民夫们目光大多被年兽吸引了过去,礼官说跪拜叩首,民夫们仓促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赶紧跟着礼官跪下,跪到了麦秸或是麻布的席位上,然后以头触地的跪拜。 一跪毕,礼官再喊,“再叩首~” 再跪罢。 “三叩首~” 如是三叩,在旁边看着的李孟羲就感觉民夫们跪拜的时候,可谓是参差不齐,高一个低一个的,乱七八糟。 “礼毕!众人退席!”礼官起身,对众民夫唱喊到。 民夫们左顾右看着,稀稀拉拉的往回走,边还不时回头看。 民夫们刚开始下场,这时,烧了一会儿的年兽这才被烧透,竹节开始噼里啪啦的响。 这第一波祭祀,李孟羲觉得不是太好。 第一个问题,不齐,数百人要是一齐磕头跪拜那才壮观,那才肃穆,可跪的乱七八糟的,不像回事。 想了想,李孟羲想起了训练队列时的方法,队列训练可以用教导队作为标准示范,同理,现在也可以把教导队叫过来带着民夫们跪拜。 至于祭拜时的第二个问题,李孟羲觉得时间太赶趁,才跪了三下,祭台都还没看清了,都还没明白咋回事呢就要下去了,如此祭祀,能有个什么用。 李孟羲唤传令兵分作两头,一人去找教导队前来,一人去唤礼官前来。 教导队离的远,礼官先一步被叫过来了。 李孟羲问礼官,“祭祀之时,按礼,得跪拜几次?” 礼官答,“依礼三次便可。” 李孟羲道,“三次略显仓促,若改为九次,合乎礼仪否?” 礼官再答,“九次亦好。” 李孟羲点了点头,道,“那便如此,往下,皆叩首九次,且,每次跪拜叩首,你不妨慢一些,等长一些,使不有赶趁之感,越庄重越好。” 礼官受命,朝李孟羲拱手一礼,复又去了。 与此同时,那第一波参与祭拜的民夫已经回到队伍中去了。 这第一波的人一回去,立刻被旁边的人挤过来问东问西的。 第一波参与了祭祀的人带着兴奋讲着祭祀时所见。 “那台上可不是布,是绸子!俺就搁第一排,看的清楚,那上边铺的全是绸子,艳里很!” …… 一没轮上祭祀的老汉问去了祭祀的老汉,问,“祭台上放的都啥?” “有啥?上下四层,上边是天地牌位,下边是好几大谷堆儿粮,有麦,有米,有高粱……你是没上前看,”老汉啧啧赞叹着拿手比划了一下,“那粮谷堆儿得能装一布袋子装不完!啧,谷堆儿堆里好啊,大小一样大,都尖不熘熘一堆儿,高低大小一样样。” 李孟羲弄出来的极致规整的粮食堆儿,果然,极致规整本身就是惊艳,给参与祭祀的民夫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祭品有五大堆粮食,粮食堆大的拿缸都装不满,粮食堆儿还大小一样,尖儿都一般般的高。往下,是牛头,一排六个牛头,按老汉的讲述,老汉语言不够简练,说不出什么间次等差数列之类的话,按老汉吐沫横飞说的一通话的意思,总归一个意思,齐整,牛头摆的牛鼻子都一边高,板板正正的摆着。 簇拥的人围在老汉身边,瞪大眼睛听着。 最后老汉所说的,白的,圆圆的,葫芦瓢那么大的,摆了好几堆儿,像是白面做的,不知是啥。 世人还不知白面馍馍是白面馍馍。 祭祀中的细节,还有人问点火烧的是什么。 “是年兽。”一半大小子说,“上边是俩树杈,跟鹿角一样支愣着,下边是竹竿麦秸,点火一烧,噼里啪啦响了……” 而关于席位,一群妇人围在一起拍话,当中乃是一个参与了祭祀的妇人,那妇人说起自个在第一排最前边排着,妇人不好意思的捂着嘴直笑,“俺说俺往后边去,人说不让耽误时候,搁哪就是哪,搁前边就站前边……” 旁边一众妇人都善意的笑了。乡间祭祀的时候,尊卑分明,在前边的,无不是德高望重的族老之类的,而军中大祭,会允许妇人靠前,还说不讲尊卑,本来是有尊卑的,但是不讲尊卑了,就体现出对妇人们极大的尊重,妇人们因而畅快。 —— 待教导队几十人到了之后,李孟羲对这几十个军中队列训练标杆之兵吩咐了一遍,简单交代了他们的任务。 任务简单,就是带着祭祀的人一齐跪拜。 李孟羲下令教导队下去的时候,有一个教导队小队长停了一下走来给出了建议,此人说,祭祀席位看了,总有四五百个,太多了,要是教导队只在前边带着,后边还是看不见,可将教导队前后间插在席位之中,使前后皆能得见。 李孟羲恍然,这的确是一处疏忽。 李孟羲笑了,他叫住了准备入队的教导队队长,李孟羲从腰间拿出笔筒,草草写了一张军票,军票上面值是粮五斤。 这五斤粮作为这个队长有良好提议的奖励。 好的政策需要良好的回馈以促使其落实,李孟羲在实践中已经明白了这一点,奖励是有示范效应的,教导队队长提出的建议其实是可有可无价值不大的,但纵价值再小,也要给予明确的奖赏,别人见了奖赏,就会下决定下次也得多提建议。 比果子更重要的,是一棵能不停结果子的树,来自军众的建议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军队的良好主动自我建设氛围。 教导队加入了祭祀之中,作为军中特殊的一部分战兵,在好早之前在练兵之时,教导队各小队早就习惯了夹在在众多的新兵队伍中来回巡走演示。 教导队在练兵时需要负责的是十几万人,十二旗编制,一百二十营,一千二百队的编制数量,现在负责不过区区四五百民夫,属于是轻车熟路,游刃有余了。 教导队以小队为单位,每队六人,分布进了祭祀的几百个座位中之后,后边第二波祭祀的民夫上来了。 之后,第二波祭祀开始,礼官唱礼,几百之众肃立,当礼官开始准备带着朝祭台跪拜叩首之时,混在民夫之中的教导队反应灵敏,立刻动作很同步的朝地上,民夫们见状,立刻跟随教导队动作。 李孟羲和关羽在远处观看着,这第二波祭祀,民夫们跪拜的齐整的多,称得上是整齐了,几百人同时跪,同时叩首,蔚为壮观。 期间,祭台左右的年兽已烧成了火团,噼里啪啦响的热烈。 观祭祀的盛况李孟羲微微点了点头,他看向关羽,说道,“若论慑敌之法,乃慑用五感,五感者,目观,耳闻,鼻嗅,舌尝,体感。 慑敌震慑人心可制用五感,反之,激励人心亦可如此。” 转头看向祭祀正进行的祭台前起起伏伏的跪拜之礼,李孟羲沉思着,“锦绣高台,观之肃穆,目观者,已用。 然除此以外,别者无有。” “……或可,用声乐。锣鼓锦瑟之类,于祭祀时声奏,岂不更显隆重,更能震慑人心?” “鼻嗅者,可焚香飘烟散气。” “至于舌尝,嗯……某闻有蛮荒巫祀,其民于祭祀之前,会啖吞毒孤,此类毒孤有致幻之效,于是当祭祀之时,祭祀之人神情恍忽见迷离光怪,以为见神。 此法虽蛮野,然若论祭祀之效,论蛊惑人心之能,颇有可借鉴处。” “至于,体感之处……酷暑祭祀,祭台设林荫,寒冬祭祀,祭台设温暖,如此,祭时能安适,人心自可提振。” 李孟羲观祭祀略显单薄,他便想完善一下祭祀内容,然后就想到了此次祭祀的目的是为了提振人心士气,既然和人心士气有关,李孟羲便想到了慑敌之法的要义,然后反之,便想到了系统的提升祭祀效果的方法。 然后,什么声乐,什么焚香,什么致幻剂,之类的,全都有了。 李孟羲自顾说了一通,他没注意到,关羽低头看着他,关羽神色微有惊讶。 无他,李孟羲说的太新奇了,蛮荒巫祀,会吃蘑孤,然后这蘑孤,有所谓的致幻作用,然后人吃了之后,神志不清,见到了光怪陆离的幻觉,以为见到了神迹,有此事?关羽好奇无比。 就致幻蘑孤这一点,慑敌之法五感制用其一,就这一点,其实就有重大作用。 就比如传说中的山中老人,培养了一个刺客教派的那位,那位山中老人便是先打造一个遍是牛奶蜂蜜美女的人造乐园,然后将准备培养的刺客喂了致幻剂,在刺客神志不清的时候丢到人造乐园里去,然后就蛊惑刺客说那就是天国,完成任务就可以进天国享受那里的一切。 于是,刺客们便被蛊惑的舍生忘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此培养刺客的手段堪称高明,放东汉末年,若依同样的方法培养一支精悍刺客,能有大用? 能有用,大用却没有。 因兵法之道,堂堂正正之势,可轻而易举的压扫偏奇,培养刺客所花费的大量资源,拿来提振民生,拿来训练兵马,所发挥的正面作用,远强于刺客所能达到的奇攻效果。 故,李孟羲虽想到了山中老人和刺客教派的故事,可他谋算一番之后,弃了以此方法培养大量刺客的想法,无他,资源利用率太低了,太傻逼了。 也就那些人口几万,连个像样城池连个像样军队都没有的弹丸之国才会怕一群刺客。 这里可是大汉啊,煌煌天朝,刺客可以稍作培养以待不时之需,但大规模培养刺客,流水线培养刺客,太傻逼了。 —— 祭祀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每次四五百人,一轮轮的下去,年兽一具具的烧尽,每到年兽烧尽时,便有新的年兽抬到了祭台两侧,以使民夫们无论何时前往祭祀,都能看到被火焰汹汹吞噬的年兽,都能听到噼里啪啦的竹节爆响之声。 十几万参与的大祭,一直从上午持续到了下午,再到天将晚。 最后一波参与祭祀的,乃是黄巾力士营几百人,因黄巾力士从民夫们中分离出来了,同时力士营作为特殊的一营战兵,跟普通战兵区分开来了,这就造成了大军集结时,没有力士营的编制了,就把力士营落到了后面。 李孟羲见最后一波是周仓他们一群黄巾力士,感觉奇怪,上去问了一下才发现了这个问题。 之后,针对此问题,李孟羲便明确了力士营的分属,力士营依然还归战兵营,但是编制来说,不归于普通战兵归制,而划入主将直辖指挥,作为主将的亲系精锐力量。 天将晚了,李孟羲本欲回城,他看到零零散散的有好多民夫过来站远远的看着。 召民夫过来问了下,问出来,民夫们是想借祭台再行祭拜。 李孟羲自然应允。 得到允许的民夫们络绎前来,民夫们来时,多有带着一些柴草,然后堆在祭台前,升起小小的火堆,以此来进行着各自的祭拜。 李孟羲本以为民夫们的自祭是少数民夫们的行为,可结果,等到了夜晚,等到了深夜,李孟羲在城头看,发现前来祭祀的民夫们迟迟不绝,祭台前点起的火堆星星点点的亮起一丛又一丛。 这就出事了,祭祀本来是问了提振人心士气,结果,祭台搭的太好了,祭祀弄得太隆重了,太像回事了,结果人心提振的效果太好了,不仅稳了人心,民夫军众们还想借祭台悼记亡人,或是为家人己身祈福。 李孟羲只心疼柴,军中燃料贵乏,他心疼祭祀点的那么多柴,得多少浪费。 张角造反时祭天兴师之时,张角所搭的祭台,远不如李孟羲搭的好,论稳振人心的效果,自然也不如李孟羲。 论装神弄鬼蛊惑人心的本事,李孟羲还远胜张角。 检测到你的最新阅读进度为“第五百五十四章 肱骨老臣,岂惧一死” 是否同步到最新?关闭同步 第六百六十一章 曲辕犁 正月二日,一早,李孟羲出门去巡营,他到了南城墙之上,往外一看,所看到的不出所料,祭台那里仍有大量的人在祭祀,看样子是从昨夜到现在,祭祀就没停过。 李孟羲不由皱眉,他寻思,柴火烧了一夜,得多废柴啊。 想了想,决定不能任其自为,古代百姓多过于迷信,要是不管,民夫和军众们估计得把所有柴都拿出来祭祀用掉了,祭祀而已,走个过场就行,用的了大肆铺张浪费。 朝身后看,李孟羲叫过传令兵,他令传令兵出城传令,令今日之后,不得再行祭祀,一切祭祀到明日为终。 传令兵领命出城去了。 之后,李孟羲回城主府,和关羽说起祭台的事。 李孟羲觉着祭祀结束了,索性把祭台拆了,省的民夫们不停劲的天天祭祀,太费柴火。 正放粮煮粥的关羽顿了一下,关羽犹豫了下,看过来道,“搭祭台不易,要不,再留上几日? 待元宵,待之后春耕之时,祭台仍有大用。” 实在是李孟羲搭的祭台太好了,弄的太漂亮了,明明是个临时祭台,却比关羽二十多年所见到的所有祭台都辉煌大气,因而关羽就不很舍得拆了。 关羽随口提了元宵还有春耕祭土,李孟羲好奇问,元宵佳节,正月月正圆时,会吃些什么? 关羽想了想答,“酒,肉。” “额,没了?”李孟羲愕然。 “要喝粥吃饼,也可。”关羽又答。 “就不吃汤圆吗?”李孟羲疑惑。 关羽果然接着问,这何为汤圆。 李孟羲便说,汤圆乃彷圆月之形,用白糯米粉,做成圆球状,内填以黑芝麻湖,或是甜豆沙,然后元宵夜吃上一碗,以为渡节食趣。 关羽一听便明白,这又是一个好吃的吃食,就如糖醋鱼一般。 旁边,在堆盒子玩的小砖立刻跑过来问追问,“哥哥,汤圆好吃吗?,” “好吃吧。”李孟羲答,“只是糯米不好找,豆沙不好做,黑芝麻也不好找。还有,若不用糯米粉,只用寻常面粉,面粉不经煮,煮不久就烂了,而汤圆馅料得经久煮才能熟,煮不够时候,半生不熟。 所以,”李孟羲摸了弟弟的小脑袋,他安慰,“汤圆做不了奥,待有时间再做吧。” “奥!”弟弟很懂事的点了点头。“那哥哥,咱们有时间了再做。”然后小砖又去玩去了。 关羽说的春耕祭土,李孟羲隐约记得,好像春耕的确也是大祭,连皇帝都得扶犁下地参与祭祀。 说到了犁地,李孟羲突然想起了一件重事,他问关羽,而今大汉,土地年可产粮多少,一人耕耘多少亩地,才能吃的饱饭。 关羽想了想答,“若是风调雨顺,一亩地,大抵可得粟三到四石。” “至于多少斤粮,才能终年饱食,”关羽略做思索,“得九、十石,或能饱腹。” 李孟羲略算了一下,“一人年耗粮食在十石左右,而亩产才三四石,也就是,年景好时,一人需耕田三、四亩,才方能裹腹度日。” 关羽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李孟羲不由朝屋子外看了一眼,虽说最近几日,雪停了,但是依然寒冷,而且清楚记得,汉末乃是又一个小冰河期,在东汉末年,光照不足,温度不足,自然灾害频发乃是常态。 单单一个“年景好时”,就是此年及未来数年十数年所盼都盼不到的奢望。 有考虑到田地减产乃是必然,李孟羲想了想,好年景三四亩能饱食的话,那如今可以直接人均分五亩,这样,产出虽有下降,但人均得粮依然够活。 李孟羲计算好的便将分田数目告知关羽,他道,“待春来雪化分田屯田之时,可以人均分田地五亩,如此,人人可足食也。” 关羽皱眉看了李孟羲一眼,“不妥。” 李孟羲愣了下,“为何?” “只五亩,不够。”关羽说到,不待李孟羲再问,关羽打量了李孟羲一番,然后突然笑问,“羲儿,你是没种过地吧?” “……没。”李孟羲露出尴尬,他忙问,“是某漏算了哪里吗?” 关羽想起来了,自家军师幼时便跟异人往山里求学,农桑之事,不熟也对。 明明是李孟羲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结果关羽看来,反还觉得李孟羲果然是世外来人,超凡脱俗。 关羽将耕作的要点一一讲来,关羽道,“羲儿你只分五亩地,五亩地种粮是够吃了,然,不能可着五亩地连年种,得轮耕,好地两年一轮,差地得休耕三年之久……” 关羽这么一说,李孟羲恍然大悟,轮耕啊!忘了这一茬了。 古代土地肥力贫乏,又没有足够的肥料,便只能是耕一年休两年的轮作模式。 所以,虽是五亩地产出的粮就足够一人口粮,但是,人均得十五亩地才能保证年年有五亩可耕之地。 想到这里,李孟羲明白了为何古代,“五口之家,治百亩之田。”,以前还觉得,区区五口人得种一百亩地,种的过来吗?粮食亩产得有多低才得种一百亩才能活? 现在明白了,五口之家,人均土地二十亩,若三年轮耕,一年人均所种土地为六亩,此数目虽不少,但人力可达。 同样,人均年耕种面积六七亩,六七亩地产粮养一个人,这才恰当,而不是得二十亩地真的才能养的起一个人。 关于轮耕,李孟羲皱眉想了半天,他实在记不清了,好像在后世,诸如明清,少有轮耕一说,此是因为人口暴增土地承受能力达到极限,所以被迫连年耕种以榨尽地力的不得已之举,还是,耕作技术取得了重大突破,因而不需要休地也能保持土壤肥力? 保持土壤肥力,重要的技术毫无疑问,乃是肥料技术,想来,自古农肥大抵用的都是人畜粪尿而已。 李孟羲带着疑惑的问关羽道,“关将军,我大汉可有堆肥术,施肥之前沤制腐熟?” “当然!”关羽看了李孟羲,“肥若不沤强施下地,可是要烧了苗根的。” 大汉原来已有成熟的沤肥技术。 关于农肥的关键技术,李孟羲就知道堆肥沤制这一点,别的就不知道了。 既然汉已有沤肥技术,那说明明清时保持地力的原因并不在肥料沤制技术,而在其他。 可,既然不是肥料本身的问题,会是什么?难道是施肥的技术?是施肥的时间和频率变得更科学更高效了?难道是这样? 李孟羲茫然,他有很大的把握确定,明清时期必然比汉时更懂得如何保持地力,而保持地力的关键就在农肥,同时,明清沤制肥料的技术跟汉时沤肥技术没太大区别。 那么,有关肥力却又和肥料本身无关,想来想去,还就是施肥的技术的改进这个可能最大。 这大抵是对作物认知的提高,大概是后来的古人更清楚的意识到什么时节施肥作物长到什么程度开始施肥能让肥料发挥更大的作用,从而以有限的肥料,发挥了更大的效力。 李孟羲猜测,汉末的施肥技术有待改进,这是地力保持和连年耕作的关键。 而施肥技术该如何改进,李孟羲想到依然用测试的方法,找个地儿去种块田,然后天地分成百八十个小块,然后粮食同时种下,同样的浇水,同样的除草,然后只在施肥时间做出改变。 第一块田,撒种前一个月施肥,第二块田,撒种前二十九天施肥,第三块田,二十八田,第四块,二十七天…… 然后,所有地块都施同样多少的肥,但施肥时间点截然不同,到最后,看到底哪块田的庄稼仗势最好,百八十块田一对比,不就对比出了最佳的施肥点。 到底是发芽时施肥,还是灌浆时施肥,还是长叶时施肥,一试便知。 想明白了之后,李孟羲暂把此事放下。 他又好奇的再次问向关羽,问道,“关将军,这耕作之中,到底何事最为关键最繁重最为累人?” 关羽抚须沉吟片刻,说到,“若说关键,耕除种收,一事不可缺。 若论最是关键,最是劳累繁重,当属耕地。” 想到李孟羲不通农桑,关羽便给李孟羲认真讲解起来,“羲儿你是不晓得,要是撒种也还好,撒种虽赶农时,却不怎累人,除草也好,除草不赶趁时节,早两日晚两日,都成,除草也不累人。 可唯独耕地,一要紧追时节,二又累人。 殷实人家,纵是有个两头耕牛,累死累活忙碌几天才能将几十亩地耕出来,每每至此时,耕牛几乎累瘫。 而要是没牛的人家,就更难了,没牛耕地,农时又须臾耽误不得,能怎样?只能是穷苦人家十来户商量着大人娃娃一人一根绳十几人曳着犁当牛使,勉强可耕。又或是,干脆不用犁,一人拿把锄头,一锄头一锄头用力深刨,刨起一撅硬土,再夯十几锄头将土打碎,复又奋力举锄再起,此中劳累,辛酸无比,唉。” 说到百姓辛劳处,关羽感慨无比,“羲儿你是不知,锄地任地劳累,挥开膀子干,累的骨头散架,一日也锄不得一亩,可不干怎地?耕田误了,撒种也便误了,一步误,便步步误,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呢。” 李孟羲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耕地原来是农作中最关键也是最繁重的一环,难怪,犁具改革,影响重大……”李孟羲目光闪动着。 关羽看了过来,关羽笑道,“羲儿你多有智慧,可妨多想想法子,以减省百姓之苦……” 关羽一句话未说完,李孟羲点头,一脸平静到,“某正有此意。恰耕田为农事最繁重劳作,某恰有一神物,能使耕作一项轻省十倍不止。” 李孟羲说的一脸平静,关羽则是一脸愕然,刚是随口一说,随口说让李孟羲想想法子也好减省百姓劳苦,关羽也知,李孟羲不通农桑,农事非其所长,结果,李孟羲直接就说,有一神物,可让耕作轻省十倍不止。 神物,轻省十倍…… 关羽瞬间瞪大着眼睛看着李孟羲,关羽知,李孟羲绝不是夸夸其谈之人,他说是神物,那便必一定是了不得的重气。 “羲儿,当真?当真有此神物,可轻省十倍之功?”关羽压着语气,小心翼翼的问。 正回想着曲辕犁构造的李孟羲回过神来,他看向关羽,点了点头,“嗯,当真如此,此物,为曲辕犁。” “话说我大汉耕犁,乃是直犁吧? 直犁费力,而曲辕犁省力且轻便……” 说到此处,李孟羲起身道,对关羽道,“走,关将军,我们去找犁具试试。” 关羽立刻起身跟随。 —— 出了城主府,李孟羲想去找一具汉时的直犁看看,然后再去做曲辕犁,可如今军中,物资乱七八糟的,能找到犁吗? 关羽说有,说是之前入驻巨鹿城之时,满城搜集,找到了一些犁,特意找地儿放着。 关羽带着李孟羲去了城中粮仓所在,空荡荡的粮仓里,角落里堆着一堆犁具。 走到犁具旁,关羽指着道,“此便是耕犁。” 然后,关羽叫来士卒几人,把诺大的一具犁扛走了。 直犁还未经使用,李孟羲便先见识到了此种犁的笨重,犁大的跟个床一样,沉的关羽都不想抬,也不好抬,只能让士卒们抬着出去。 再回想一下后世农村单人扛着可走的曲辕犁,李孟羲讶然。 出了仓库,关羽立找来健壮耕牛两头,然后拿着绳索,牵着牛,带着犁具出城去了。 到城外,随便找了一处空地,关羽让士卒们套上犁,原地耕上两圈。 士卒们忙碌着,李孟羲饶有趣味的看着。 他看到,古早的直犁,结构简单,大致为一个巨大的t形,上边的长长的一个横杠,两头绑着绳索,绳索栓到牛脖子上,t形下边的竖杠,是一根木棍,木棍下边一个金属犁头,犁头两边不知为何有两个短棍,很是违和。 当犁具套好开始耕的时候,李孟羲立刻明白了犁首两边的短棍是干嘛的了。 他看到两个士卒踩到了犁首上,一边踩一个人站了上去,一看就明白了,这是为了增重,把犁往土里压进去。 之后,开耕,前边有两个士卒牵着两头牛走,牛曳着犁具缓缓向前,在向前的拉力和向下的两个成年人的压力作用下,铁质的犁首被压进了地里,随着耕牛的拉动,坚硬的地面上,一道土沟渐渐犁了出来。 如此耕犁,犁具沉重巨大移动不便制作也耗费工时材料,这就不说了,还得有两头牛同时拉曳,还得有两个人牵牛,后边还得有两个人压犁,连人力都得耗费四个。 可是,纵是耗费了如此多的牛力人力,可耕出的土沟,可算不得上深,翻出的土也不算太多。 还有,也不知是两头牛发力缘故的原因,还是后边压犁的人配合不好的缘故,李孟羲愣瞅着犁具不停的歪,犁的磕磕绊绊的。 不经对比不知道,一对比,李孟羲就觉得,和曲辕犁相比,直犁蠢笨的不行,直犁翻土不深,翻土还慢,还得两头牛三四个人才能使用,效率低到尘埃里去了,使用成本却高到天上去了。 难怪说曲辕犁发明之后,粮食产量骤然飙升。 曲辕犁只是一个犁,又不是化肥,又不是农药,也不是优良作物,可他怎么造成了粮食产量的飙升呢? 现在明白了,曲辕犁对粮食产量提升的原因在于,曲辕犁开垦效率十倍百倍于直犁,因为曲辕犁,开垦土地的成本大幅度降低,于是百姓就有足够的余力去开荒去精耕细作了,于是大量新的土地被开垦,人均土地拥有面积大幅度提高,同时,也因为曲辕犁,可以深耕,土地可以耕的很细很松软,于是播种时,种子发芽率高,而施肥时,肥更容易渗透进松软的泥土,连保持水分上,地犁的好了,土壤更松软,能保持更多的水分。 综此种种,曲辕犁虽既不是化肥,也不是农药,更不是优良作物和水利,但其对农业质量的提高幅度十分巨大。 见了大汉直犁,除了犁头,其他的没任何和曲辕犁有什么相像之处,直犁与曲辕犁没什么共同之处。 李孟羲没继续看下去的兴趣了,看直犁慢腾腾的耕地,简直折磨人。 李孟羲对关羽道,“关将军,犁收了吧。” 关羽问说如何。 李孟羲道,“直犁蠢笨不堪。”把直犁贬低到了土里。 —— 回城主府,李孟羲找来之前做的劣纸一摞,然后取来笔墨,纸摊在矮几上,他咬着笔杆皱眉思索着曲辕犁的结构。 曲辕犁李孟羲不陌生,不仅历史课本上有,而且因为生在农村的缘故,小时候家里就有犁具,也曾跟着大人上过农田,虽说小时候没扶过犁,但见过太多犁地的情形。 思索了片刻,李孟羲提笔在纸上画了起来。 曲辕犁,顾名思义,就是辕弯曲的犁,辕的话,大概就是杠。 从大体来讲,曲辕犁的犁身外形,乃是类似一个小熨斗的形状,熨斗前边的弯弧便是曲辕。 三两笔画好了曲辕犁,想了想,李孟羲把牛,牛套,还有扶犁挥鞭的农夫,还有犁下的田地,一并画上。 画好再一瞅,李孟羲就想骂娘,纸不行,纸看着白皙纯净光堂,但是太晕了,墨水画上去,晕染的一塌湖涂。 李孟羲顿时就皱眉看着晕的一团的墨迹,他心说,这什么几把纸,不行的啊,晕成这个鬼样子,写字都不太好用,更勿论印制小巧的字迹了。 边上,关羽探头来看,瞅见李孟羲所画的图样,关羽赞叹,“羲儿,你这画画的真好!” 李孟羲拿起图纸道,“我去找匠人把犁做出来,此犁简易,今日便能做好。” 关羽也起身,道,“一块儿去。” —— 到了铁匠营地,今日铁匠们仍然在打铁劳作,前几日所需的闷制木炭的小铁盒子,还有新的高压锅具,新的铁锅锅铲还有漏勺等,全都打造好了。 今日,铁匠们依然准备在造铁锅,铁锅实在好用,李孟羲准备多造一些用。 将木匠与铁匠们叫到一起,一大群人围着,李孟羲将图纸给匠人们传看,他说到,“此物为曲辕犁,模样如图所画,所需一曲辕,一个铁犁首,看的明白吗?” 匠人们传图看了一番,图倒是简单,可匠人们脸色略有迷茫。 见状,李孟羲四下看看,他直接在地上把图纸放大,用树枝画了一个巨大的犁具模样。 他指着地上的图样给匠人们讲解着,“这里,用木头弄弯,这里装犁。 犁该咋装上去,你们应该自有主意。 此犁具没啥难得,放手去做。” 说罢,李孟羲挥手解散了众匠人。 曲辕犁要多简单能多简单,李孟羲都不需去看,他都能大致猜到木匠们的制作工序。 曲辕犁得把犁身弯起来,肯定用的是輮制工艺,把一根长木头加热使其弯曲变形,再拿绳子绑着固定定型,按木处理的工期,大概数个时辰犁身便能做好。 而犁头的话,其实不需铁匠们打造,直接把直犁的犁头卸下来就行。 李孟羲看事务已经安排下去了,外边很冷,他左看右看,跟关羽道,“关将军,我先回去。” 关羽想一看究竟,便在匠人营待着准备看看制作流程。 —— 直等到中午,铁匠们将犁头打好了。 送来的犁头,自行车车座大小,成干三角状,尖锐有愣,跟李孟羲印象中的犁头一个模样。 又到了下午,木匠将犁身扛来了。 犁大小完全跟李孟羲在地上画的图纸一样,犁就一人高,一人能扛的大小,很轻便。 曲辕犁部件全有了,李孟羲起身走出了屋子。 匠人营地,一众匠人们和关羽都等着李孟羲来,到场,李孟羲令人将犁装了起来。 检查了一遍,感觉没甚太大问题,李孟羲道,“好了。” 关羽诧异的看了一眼简陋小巧的犁具,“这便好了?”他诧异问道。 “好了,一试便知。” 之后的试犁过程,一大堆匠人还有关羽一齐朝城外赶去。 在李孟羲的指导下,曲辕犁要搭配牛套使用,一个v形的牛套卡到牛脖子那里,正好适合牛伸着脖子往前拽。 曲辕犁置地,手柄小巧玲珑只能一人掌控,关羽驱赶了众人亲自上手向一试究竟。 啪的一声鞭子凌空抽响,牛拉着犁便往前走,关羽手按着犁往下,没用多大力,因犁身的结构,牛只要往前,犁首自然的就往下走。 初用曲辕犁,虽用不很惯,但牛往前走了一小节,关羽再一看脚下犁出的深沟和翻出的土,他立刻感觉出来了,这犁神妙!耕着省力不说,耕的还深,牛走的还快,扶着也极好扶。 关羽赶着牛一气往前走,地上留出了一道长长的沟壑,一众匠人颇感新奇的凑上前围观着,匠人们无不对小巧玲珑耕作迅速的曲辕犁啧啧称奇。 李孟羲来到关羽耕出的土沟边,他俯身细看,给李孟羲的感觉,感觉有些不对,因为印象中犁地的时候,犁一旦犁起来,土一大块一大块的向边上翻了起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土翻起来的并不多。 问题出在哪里了?李孟羲疑惑。 绞尽脑汁认真思考了半天,李孟羲恍然回忆起,好像不对劲,好像曲辕犁的犁首,不是个三角形的来着,犁地的时候还有一个梨铧,犁铧很大,像一个分浪板一样,是一个带有弧形的金属板,就是这个金属板把泥土推到了边上。 想通了问题出在哪里,都不该去照搬直犁的犁首,直犁跟曲辕犁的发力方式根本就不一样,犁头也是不一样的。 所以,曲辕犁用了三角形犁首,用的不对。 当李孟羲抬头去看,关羽犁了老长一行,又拐回来了。 到了面前,关羽停下了牛,关羽兴奋的跟李孟羲说,“羲儿,这犁耕起地来轻省的很,真堪称神物也!” 李孟羲则笑道,“某知此曲辕犁,纵是无牛,两人用绳牵拉,亦能耕地。” 关羽闻言,立刻决定一试。 关羽从牛脖子上卸下牛套就要往脖子上挂,李孟羲立刻爆笑,他赶紧上前说,拿绳子拉着就可以。 曲辕犁很省力,省力省到就是没有牛,徒人力也可以拉的动耕的了地,省力到如此程度。 关羽让人扶着犁,他在前边拽着曳着走,犁还真的被关羽拉起来了。 李孟羲惊讶的虽说知道人也能拉犁,可人家拉犁,是把绳子背到嵴梁上伸着脖子身体前倾用上全身的力气才能把犁拉动,可关羽,侧着身体,双手拽着绳子,拉犁跟拉牛一样,愣是把犁拽走了。 李孟羲惊讶,关羽这家伙的力气,大的跟牲口一样…… 关羽拽着犁拽了一圈,回来脸不红气不喘道感慨,“确如所言,不用牛也拉的动。 而若是直犁,某一人绝拉不动,纵是加到两人,加到四人,亦难拉动。” 走过来,并排和李孟羲站着,关羽看着迫不及待抢犁试手的匠人们,他感慨,“有此神物,纵是家无牲口,耕田亦能,贫薄之农亦能耕作也。” “某本还忧虑,我军中牲畜稀少,来春若大起屯垦,多有贵乏,不想此犁一出,屯垦再无难事!” 关羽赞叹不已朝李孟羲看来,他由衷夸赞到,“羲儿,大才!” 李孟羲嘿嘿一笑,“将军过誉了。” 毫无疑问,曲辕犁对义军而言很及时,军中缺牲口,缺口还不是一般大,但军中十几万人力,人力充沛啊,待耕作之时,三两人拉犁,勉强比的上一头牛了,牲畜问题,耕作问题,迎刃而解。 要知,直犁的话,两头牛,三四个人,才能耕作,而曲辕犁,哪怕不用牛,一人扶犁,三人拉犁,也才用到三四个人,效率差距就大到如此程度,何止是十倍效率提升,乃是数十倍也不止。 当日,曲辕犁制作成功,李孟羲立刻下令严加保密。 同时,他和关羽忙碌到深夜都在改进曲辕犁,改进了犁首,加了犁铧,曲辕犁属于是力学造物,最合适的形状,便能有最省力的结构,便能有最高的效率。 虽然曲辕犁结构简单,可最好的曲辕犁比差劲的曲辕犁效率要高上不少。 毫无疑问,试做出的这第一具曲辕犁,属于差劲的曲辕犁,大有可改进之处。 那么,结合寻常耕牛的高度,曲辕犁该是怎样的曲度,怎样的大小,怎样的高度,才最为科学,李孟羲觉得既然要趁开春之前大量制作曲辕犁,既然是大量制作,那最好,得先有一个最符合科学的标准版,以此来尽可能提高耕作效率。 当简单的曲辕犁到了李孟羲手里,李孟羲看曲辕犁,哪哪都觉得复杂,犁首不知多大尺寸什么形状犁土最合适,辕臂弧度也不知道怎么弯曲才好,还有扶犁的手柄也让李孟羲为难,到底结合汉人普遍身高高度,怎样高度的扶手可以不用躬着身体,也不用把手抬太高,可以最省力的把控呢。 李孟羲想制定出的曲辕犁标准型,注定不会太容易。 而结构最科学的犁身,也必然比粗制滥造的犁更具有效率。 正月二日,巨鹿城,曲辕犁现世,在曲辕犁出现在汉末的第一日,李孟羲便立刻将对曲辕犁的改进提上了计划。 不日将来,当曲辕犁用到民夫们手中时,不仅只是曲辕犁,而是效率最高的顶尖曲辕犁。 第六百六十二章 价值十足的改进 夜色深沉之时,李孟羲实在扛不住了,他打着哈欠说犁具明天再改,然后便回去睡觉了。 而关羽,关羽在屋子里把犁左看右看,曲辕犁怎么看怎么简陋,然就这么简陋的东西,犁地却能不可思议的轻便,白天犁了没两分地,根本没能过了瘾,关羽横竖是睡不着,他索性把犁扛起出去了。 大半夜的,关羽叫了几个士卒,然后拿着火把摸黑出了城,出城犁地去了。 很无法理解关羽的行为,犁地都能上瘾。 翌日,为正月三日。 这日清晨,李孟羲一早起床来到城主府,冻的胡子眉毛上打霜了的关羽刚好扛着犁回来了。 见关羽模样,李孟羲惊讶,“关将军,你是干甚去了?” 关羽将曲辕犁小心的靠墙边放下,抖了抖身上的冰霜,关羽呵呵一笑,“某去耕了会儿地。” 李孟羲无言以对。 此时李孟羲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误以为关羽是起的早然后去一大早去犁地去了,然而实际情况是关羽兴致勃勃的犁了一晚上地,犁了何止有两隆地,而是犁了一大片。 之后,便是平平无奇的早饭,早饭算得上丰盛,有豆浆,有肉汤,有馍馍,还有煎蛋,营养绝对充足。 饭正吃着,外边有响动,方抬起头看,便有几名风尘仆仆的甲士走进门来。 为首甲士把身后背着的一大包东西一解,往地上一放,然后抱拳说到,“我等奉玄德公之令,特送来生姜数袋!” 一听如此,李孟羲和关羽连忙起身迎接。 关羽指了指屋里空下的矮几,对几个甲士说,“屋里坐!某去拿些饭。” 虽是几个小卒,可也远道而来,关羽对之如同待客一般周到。 李孟羲上前去把生姜袋子打开,从里边掏出了几块姜看了看,他看向几名从涿州赶来的士卒,他开心的笑道,“多亏了诸位日夜兼程送来这许多生姜,可算解了我军中燃眉之急!” 刚落座的几个甲士闻言喜笑颜开,忙说哪里哪里,都是份内之事。 李孟羲饭也不吃了,过去陪着几个甲士随意聊了起来,李孟羲问了涿州之事,问了刘备,问了涿州种种,随意聊了一会儿,关羽端着木盘,木盘上放着几大碗热气腾腾的肉汤送来了。 见状,李孟羲适时起身离开,他笑着对几个半熟不熟只是少有照面的几个甲士说到,“趁热吃饭吧,幸你们回的及时,咱们前几日刚宰了许多牲口,正好赶上吃肉。” 关羽端着木盘亲自来给甲士们送饭,甲士们岂敢拿架,赶紧过来接过。 等甲士们都吃上了,李孟羲这才回到自己座位上继续吃饭。 至如今,曾不很通晓人情世故的李孟羲,多少算是历练出了些能力。 肉汤定是好吃极了,看几个甲士们吃的狼吞虎咽的就能知道。 刘备回涿州才几天呐,这立刻就有士卒从涿州把生姜送来了,东西虽不多,可刘备记挂着巨鹿众人,不免让关羽心暖。 关羽很想问涿州的事,可吃着饭,也不好问,便只能等吃完饭再说。 终于等到甲士们喝完了大碗的肉汤,关羽又给每人又盛上一大碗,待甲士们将又一碗吃完,确定每人都吃饱了,关羽这才出言问到涿州之事。 所问种种,甲士们一一答了,关羽没问出什么,因这几个骑兵答,刚回涿州第二天清晨,便被刘备派回巨鹿这边,满打满算,除了行军,呆在涿州一日还不到,涿州事务因而了解的不甚详细。 关羽点了点头,问几个骑兵,“大哥派你们回来,有说送完了姜,还回去听命吗?” 骑兵队长答说,“未曾。” 关羽笑道,“那便留在巨鹿,咱这边也是大有事做啊!” 关羽说的很是发自内心。 说起来,自众人分离之后,刘备走后,这边发生的事可太多了,高压锅,造纸,活性炭,铁锅,好吃的不行的糖醋鱼,还有白馍馍,还有祭台,还有昨日的曲辕犁,这一桩桩事,可有趣的很。 —— 接续着昨日未完成的事,今日要做的最重要,是要优化曲辕犁结构,然后定型,然后投入生产。 吃过饭,李孟羲和关羽一起去了匠人营地,一大群各类工匠召集到一起之后,所有人都朝李孟羲看来。 李孟羲挠头想了好久,所有人都静静的等着他。 曲辕犁结构简单,可改进的,李孟羲觉得有这么几个点,第一个是,犁头,到底犁头多大合适,太大不仅浪费,而且在犁地的时候太吃土,太沉,反影响耕作速度。 而犁头太小的话,吃土就会太浅,犁的也会偏窄,同样也影响效率。 除了大小,形状也是一个考虑范围,到底怎样的犁首形状破土最为犀利,是尖的,还是他喵的梭形也就是所谓的流线型,还是箭头形状,还是翅膀形状,中间高起的棱形的。 若土壤是流体,那么李孟羲知道,流线型一定更长于破土,可,土壤既是固体,又不是纯粹的固体,土壤比较软,那到底哪一种犁首最好,李孟羲知识有限,也弄不清楚,只能将所有可能都拿出来试一试。 除了犁首的外形,还有犁首的安装角度,到底是对地深一些好犁还是浅一些好,这同样很影响犁的使用,同样跟耕地效率密切相关。 除了犁头,还有犁铧,犁铧需要考量的点则有,犁铧大小,犁铧偏斜的角度,犁铧是一个弯曲的铁片,那么弯曲的弧度又是怎样。 曲辕犁还有辕臂,辕臂怎样弯曲才最协调,是一整段圆弧,还是一个s形的弧,又有,整个曲辕犁,制作最麻烦的就是辕臂了,那有无将辕臂制作的工艺再次简化进一步降低成本的可能。 还有,曲辕犁的最恰当高度需要测试,曲辕犁扶手的长度高度倾斜度,也都需要测试出一个最好的式样。 又有,曲辕犁所用哪种木材最好?反正柳木是肯定不行的,柳木软的跟面条一样,很不耐,所以木材虽曲辕犁的关键,但木料同样有必要略微抉择一下。 林林总总,李孟羲认为有多达二十多项测试,他向匠人们下达了庞大的生产和研发改进任务,李孟羲向所有匠人们道,“任何一人但有能改进曲辕犁者,重赏钱财百贯!上不封顶!” 百贯之赏,可是重赏,长时间以来,匠人们所得的赏赐,最多也不过是两百斤粮食,百贯重赏砸到了眼前,匠人们无不振奋。 匠人们干劲十足的回去忙碌了,李孟羲左看右看,他虽也想深入到改进之中,可李孟羲清楚的知道,众人的智慧一定胜于一人的智慧,尤其是曲辕犁这类贴合农业生产的工具,匠人们或许能有很多奇思妙想。 —— 木匠营,一众匠人回去干活,走回工地里,被百贯重赏刺激的心情激动的匠人们摩拳擦掌着,有一人看了看左右,提议说道,“这犁也好做,要不咱们多做点,看看都出主意改改?” 众人一致赞同,都动手做曲辕犁去了。 这第一条有价值的建议已经出来了。 曲辕犁原型犁就一个,问题就在这里,要改进的话,犁就那一个,想凑上去摸一下都挤不进去,说要改进,可是摸都摸不着,不就等于隔岸观花了,还怎么改进。 所以,既然要集合众人之智,第一步,便要令众人每人都有一架曲辕犁去折腾。 这一点是如此重要,而李孟羲都没想起来,幸而匠营体制完善,一众匠人的生产积极性早被激发的淋漓尽致,自动的将缺陷补上了,可见匠营制度的强大。 另一边,炼铁炉子那里,一干铁匠有人在烧炉子,有人打铁,又有一伙人蹲到地上凑到一堆滴咕着。 曲辕犁的改进,分到铁匠们这里,铁匠们的改进工作肯定就是犁首还有犁铧这俩铁件。 匠人们滴咕了半天,其中有一年长的老铁匠挠了挠胡子皱眉思索了一会儿,他抬头看了看身旁几人,说到,“说起犁头,俺见俺们那大户里有样犁,”说着,老铁匠拿两手拢起,比出了一个三角形状,“那犁头也大,脸盆那大,见他们犁地,杠有树轱辘那么粗,一气使了有八头牛,这犁我觉着好,就是废铁……”老铁匠犹豫着。 边上一人道,“铁有着里,废就废了,管他做甚!” 三言两语间,便决定了做一个大号的中间有高愣凸起的犁头。 所说的此种犁头,恰好便是李孟羲构思的几种犁头之一。 李孟羲构思犁头结构的灵感来源是,潜艇,飞机,鸟翅膀,箭头,灵感来自于各种高大上的后世科技,然而没一个接地气。 老铁匠见大户有过巨型铁犁,从中可以看出,古代拥有着大量土地资源的地主们,多少会掌握着一些较为先进的生产技术。 —— 清晨之后的漫长时间,匠人们热火朝天的忙碌着,而李孟羲则去完善测试计划去了,准备待一切样品做出来之后,好有条不紊的进行测试。 关羽也没什么帮的上忙的,关羽拿着块破瓦把犁刃磨来磨去想磨的光堂一些。 转眼,就是大半天过去了,到下午,李孟羲去匠人营地看了看,经半天忙碌,匠人们制作出了大量新犁。 李孟羲在木匠营注意到了一个匠人把车轮卸下来装到了犁上,他诧异无比。 李孟羲还看见,有人做的犁底座老大了,跟个门板那么大一样,李孟羲愕然,他不明白为何一个犁,做的既像个犁又像个耙地的耙子。 之后,李孟羲令匠人们带上各自做的东西出城测试。 到南门外,李孟羲瞅见昨日还平坦的土地,大片都被耕成了虚土。 李孟羲不由的看向关羽,他心说,土冻的邦硬,好犁吗,犁那么多。 到测试的时候,主要都是木匠营的人在测试,木匠们都做了新的犁,而铁匠们只锻打了少量的犁首,没得东西用。 木匠们所作的曲辕犁大部分大同小异,毕竟曲辕犁结构简单,不容易进行大的改进,但少有一些人别出心裁。 有木匠把车轮和犁结合了起来,不用说,时间仓促,轮子不可能是临时做的,一定是从车上卸下来的。 这具后边带轮子的犁在牛的拉曳下,跟普通犁一样,稳定向前,没见出什么问题。 可李孟羲看不明白的是,虽然没有出问题,但是,也没见优点啊。 犁后边加个轮子,是何用意?是要减少犁台和泥土的摩擦力?可也不对啊,看这具犁,不过是一具普通的曲辕犁,然后后边硬加了个轮子,要说摩擦力,多了一个轮子的摩擦力,摩擦力会更大了吧。 李孟羲看的一脸茫然,好一会儿,他忽然想起来了,似乎的确有一种自行车车轮改出的犁,那种犁很小巧,上边带着一个红色的塑料桶,塑料桶连着一根铁管,铁管带着一个小小的三角犁首,可是,那种带轮子的犁,不是犁地的啊,是用来播种子来的。 想到这里,李孟羲又记起,历史课本上记载,汉朝发明了播种用的三辕耧车,也就是最早的三排连排播种机。 这个木匠肯定是知道播种耧车,然后就聪明的把耧车和曲辕犁结合了。 李孟羲叫匠人把犁扛了过来,他评点着其中不足,李孟羲抬头看着匠人,无奈的问,“这犁上加个轮子,你是想做成啥?要说是想做耧车,可这也不对啊,只有轮子,放麦种的斗又在哪里?” 面对李孟羲的质问,这名木匠嘿嘿一笑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道,“耧车难做,俺想着,随便加个轮儿了事……” 好嘛,以为你家军师大人不懂耧车,湖弄呢。 毫无疑问,这个木匠做的带轮子的犁,没有实用性。 但是倒给了李孟羲以启发,众所周知,汉代都是直杠犁,那么,汉代已有的播种有的耧车,肯定也是直杠耧车。 直杠犁耕地很费力,同理,直杠的播种耧车也费力。 既然曲辕犁可以用于犁上,那同样,一样可以用于耧车上。 李孟羲没想到,曲辕犁的技术还能用于改进到一切拥有犁臂结构的农具上。 可以做曲辕耧车。 这是重要收获,李孟羲立刻写了百贯钱的军票奖赏这个木匠。 木匠接过军票,开心不已。 接下来,众多犁具一一测试。 不久,又见一奇葩。 有木匠把犁台做的非常巨大,大的跟门板一样,甚至于就是把门板装上去了,李孟羲本还疑惑为何将犁如此改进,之后,他看到那个木匠拿车推来石头,然后将多块石头往犁台上绑上去。 李孟羲看明白了,犁台做的如此巨大,原来是为了放重物来的。 之后,当套上牛,开始犁地,又一次突破了李孟羲的见识。 只见牛拖着犁往前走,重石压着,犁首自动就被往土里压了进去,又因为犁台又平又宽,跟个门板一样,门板一样的犁放到地上,根本就不会歪,牛拉着,不用管地就犁成了。 这是……自动犁地的犁? 可李孟羲瞅见,犁做的那么重,又压了那么多的石头,天又冷,土太硬,眼瞅着老牛都要曳不动了,李孟羲讶然失笑。 这个犁极有意思,特别好玩,这个犁不会歪,不用人扶,牛拉着自动就能把地犁了,堪称是半自动的犁。 但是,这么好用的一个创造,要是用到有千钧之力的拖拉机上,分外好用,可是,用到牛身上,牛的力量无法拖动过于沉重的犁台,上边堆太多石头了。 总之,这是一个巧妙的创造,适合力大飞砖,只要动力够,可以十个犁头一趟犁数隆宽的地。 可是要放在普遍的单牛耕作上,牛拉不动啊…… 想来想去,此方法的适用场景是,当时间紧,但是牛多的时候,可以用两头甚至多头牛去拉过于沉重的犁台,以充沛的畜力,换取超过普通犁数倍的耕作效率。 土豪可以用此法,多排犁刃的的犁,要是靠人扶,人掂不动也扶不住,只能是索性把犁用重物直接压进土里,直接省去人扶。 又是令人意外的创造,李孟羲又将一张百贯钱的军票赏赐了下去。 见连续有两人得赏了,匠人们士气激昂。 令李孟羲很是意外,他都没能想到曲辕犁可以用于耧车,他同样没能想到除了有单刃犁,古代也可以用的上跟后世排犁一样的多头犁,牵引力不够,多用两头牛而已,拖拉机带的动的大型铁犁,用足够多的牛一样带的动。 不实用归不实用,但特定场景,会很实用,比如,过于坚硬的土质的地方,比如矿床地带等,此时普通的犁犁不进去,必须用超大的巨型犁,可要是用巨型犁,人都扶不住了,此时,用扁平的巨型犁台上边再压极重的石头,直接就解决了问题,满是碎石的矿地也足以犁的动。 第六百六十三章 温煮脱色法 按李孟羲拆分,曲辕犁可以拆分成犁首,犁铧,犁臂,扶手,犁台多个部件,而每一个部件大小材质形状安装角度都都是测试点,照如此测试,势必繁琐。 测试犁首一项,李孟羲令铁匠们把各自打造的犁铧拿过来,共有犁铧七个,六个都是跟普通犁首一样,剩下的不一样的那个显得尤其巨大的是一个凸棱的三角棱形犁首。 看了铁匠们的打造的作品,李孟羲觉得,虽然来说,匠人们的确经验丰富且多有智慧,但寻常匠人毕竟想象力贵乏了一些,匠人们大多只能想到打造普通犁首,而像箭头形的,梭形的,没人能想起。 七个铁犁首中,唯一值得测试的是最大的那个巨大的三角凸棱犁首,将其安装到曲辕犁上之后,再套上牛开始测试。 冬日的土冻的很硬,老牛伸着脖子卖力的在前边曳着,犁随着向前的拉力,深深的没入了土中。 随着测试下去,李孟羲没发现这个特殊的犁首到底跟其他普通犁首比到底有什么优点,反而他倒是看出来了,因为铁犁首太大的关系,大的跟个斗一样,犁地的时候吃土太多,牛的力量又有限,吃土太多的话老牛拉不动。 果然,犁首大小是会影响犁地效率的。 而到底犁首多大合适,李孟羲从直犁来判断,大汉的直犁因为结构不科学,对力的利用效率不高,所以犁首较小,犁土不深。 而曲辕犁对畜力的利用率更高,能犁的动更深的土,所以可以用大一些吃土深一些的犁。 所以,曲辕犁犁首的大小肯定得比大上一些。 于是,李孟羲对一众铁匠说到,“诸位都知直犁大小多大吧?比照直犁,曲辕犁犁首大上一些,大上约莫三分之一便好。” 交代完了大小,李孟羲再一想,还有纷杂犁首形状得安排。 李孟羲认为比较高效的犁首形状可能有箭头形的,梭形的,流线形的等等。 而箭头形的话,箭头却也有各种各样,李孟羲索性去了一趟军械仓库,把存放着的箭失扒拉出来,找到不同的就挑出来,到最后发现,箭头的类型很是复杂。 诸多箭头中,有铲形的箭,有三角锐形的,有破甲锥,破甲锥是棱锥形状,还有月牙形的箭,有的箭箭头跟柳叶差不多两头细中间略宽的纤细形状,还有的箭,姑且称之为片箭,箭头很扁很宽。 再有的箭头,箭头活像一个顶端磨细的铁棍,像一个针,姑且称之为针形箭。 这些都是铁质的箭头,一大堆。 除去这些军用箭头,还有一些劣质的瓦箭,箭头乃是犬的牙齿。 李孟羲拿着犬牙箭看了又看,他想,犁具翻土的时候,是跟牙齿切入食物的原理吗?带着弯弧的犬牙状犁首,到底能有用吗? 反正多一个也不多,李孟羲便把犬牙箭的箭头也纳入了测试之中。 李孟羲抱着一大堆箭离开军械仓库,他找到匠人们箭头分发给各人,并交代铁匠们按箭头形状放大了做犁首。 “大家都记着,你们所作的所有犁首,略轻点略重点无所谓,但是长短得一样,宽窄也要一样。” 如此要求是因为,对一头牛来说,犁首重点轻点,多的那三两斤铁对牛没压力,而犁地时的阻力大小,主要是搂土的多少,搂的土多,自然要重,所以犁的宽窄属于重要影响因素,宽上一点犁地的时候就能沉上许多。 箭头发下去了,铁匠们每人都要打造其中一种形状。 而针对各自的任务,李孟羲另有要求,像是破甲锥形状的犁首,李孟羲说可以打造两种,一种完全模彷破甲锥,三棱或四棱,另一种则去掉一条棱,底下那条棱改成平的。 考虑到犁要在泥土上移动,毕竟不跟箭头完全一样,所以或许得考虑移动的影响。 林林总总算下来,按李孟羲的要求,铁匠们共得打造犁首三十四个之多。 犁首可以测试的形状太多,到犁铧则简单了,犁铧来说,等于一个推板,用以犁地时将翻出的土推到两边以开路。 犁铧只是一个带弧度的长铁片,那么要考虑的便只有铁片的弯曲度和长度之类,犁铧打造十来个弧度长度宽度不同的就够了。 再往下,犁臂犁台和扶手三项,则属于木匠们的工作。 一切任务分配完,木匠们所需做八种犁臂,四种犁台,扶手按直的弯的,各种度各种角度的,共一十八种。 总计,需要制作的各类曲辕犁部件,将近百个之多。 繁重的任务压下去,又是至少得一天等了。 一日繁忙后,到夜色降临,匠人们远未完工。 待正月四日,又是一大早,又是刚吃早饭没一会儿,传令兵来报,说涿州来人。 李孟羲和关羽立刻放下了快子出去接洽。 这次来的是一个车队,所谓的车队,只有护卫骑兵数人并马车一辆,掀开马车上盖着的稿席,原来车上拉着的半车酒坛。 见了酒,李孟羲面露喜色,造纸术推进到植物纤维脱色这一步,活性炭虽能吸附木匠中的色素,但却不能除点纤维中的色素,又知酒精可以萃取色素,正缺酒测试一下呢,刚好,酒来了。 李孟羲从车上抱下一坛酒准备打开看一看酒的烈度如何,这是他发现酒坛上贴着一个小布条,布条上写着字,一看,写的乃是“与张飞”。 李孟羲一下笑了。 明白了,这酒是刘备特意留给张飞的。 好嘛,这张飞老大个人,刘备待之如同待个小孩儿,惦记着送点“零食”,送了零食不说,还怕别个偷吃,特意写上了字。 此时张飞,在外边打猎呢,反正不时有猎物送回来,张飞跑哪里去了却是不知道。 李孟羲唤过一传令骑兵吩咐道,“带上几个人,去唤三将军回来,就说涿州送来了有他的酒。” 李孟羲觉得,张飞要是听见有酒,肯定是连夜飞奔回来的。 涿州来的酒,数了数,除去明写给张飞的酒,剩下没写字的酒有四十余坛。 这些没写字的酒,既然没写字,那李孟羲是一坛也不会多给张飞的,酒多重要啊,高度酒精是救命的玩意儿,一两酒精就能救一条人命。 酒既然有了,耽搁数日的造纸术可以继续进行了。 拉着半车酒去了伤兵营找到军医田卜,李孟羲说有酒了,可以再蒸些酒精出来,田卜点了点头,进帐篷把蒸馏器搬了出来。 当李孟羲看到小小的蒸馏器,他忽然想起,早前仓促制作的蒸馏器虽说能用,但蒸馏效率极其低下,早该用正经的蒸馏方法才对。 后世的烧酒行业用的蒸馏器应该是一种大铜锅,锅盖双层的,里边可以加水冷却,高效无比。 想到这里,李孟羲笑着对田卜道,“田卜,你想不想知晓价值万贯之生财之法?” 田卜笑问,“军师若想告知于某,某就想知,军师若不愿说,某就不愿知晓。” 李孟羲哈哈大笑,“走!将此法于你。” 要做真正的酒锅的话,幸好不日前把铁锅做了出来,把灶也做了出来,有了锅也有了灶,蒸馏工艺就只缺了锅盖了。 李孟羲带着田卜去了铁匠营地,此时的营地忙碌异常,铁匠们都在忙碌着锻打犁具,叫过匠人们的首领,李孟羲问,“可还有人闲着?” 匠人首领迟疑了下,“都忙着。是有活吗?” 李孟羲点了点头,道,“是有,某想找人做个锅盖,都忙着的话,就算了吧。” 匠人首领拦住说做锅盖不耽误事,可以一并做了。 据李孟羲依稀的记忆,好像烧酒的锅用的是铜锅盖,这是为何,是铜锅盖不容易锈,还是因为铜锅盖传热能力强利于降温冷凝,还是说,铜的锅盖蒸出的酒能更加醇香,不晓得。 不过想来,铜价毕竟很高,如果铜的锅盖跟铁的锅盖蒸馏效果没任何区别的话,那后世的酿酒匠人何不用铁的而非要用铜,所以,既然用了铜,必定有其道理,铜制的蒸馏器一定有其妙用。 因需要铜,李孟羲去仓库找了找,幸好刘备没把所有钱财都带走,留的还有一些。 话说民间流通的除了铜钱以外,流通较少的另有纯铜锭。 秦汉时说的“赏金五百缢”,大多时候指得就是五百锭纯铜锭。 铜钱并不是纯铜,铜钱用的乃是合金青铜,掺有铅锡等物,而纯度极高的铜锭价值可想而知。 李孟羲在仓库里找到的,便有这么几大筐子铜锭。 也不知打造个锅盖得铜多少,李孟羲索性让人抬了一筐走。 铁匠营地,当匠人们看到一大筐成色极好的铜锭抬来时,铁匠们眼都直了。 李孟羲指了指满筐的铜对匠人首领说,“用这些铜,打造一个铜锅盖。 所需,锅盖得双层,上下开口,可以上边能灌水,下边能放水。 还有,锅盖得带一如壶嘴状的长鼻以凝水之用。” 将蒸馏锅的构造跟铁匠们讲清了之后,李孟羲便离开了,他得去把灶台再改一改,普通灶台蒸馏用的话,不很合适,缺了能封水密封用的的锅沿。 待李孟羲走,一群铁匠放下了手里的活围了上去从筐里拿起铜锭爱不释手的掂量把玩着,一群穷苦铁匠没见过这么多财物,巨财在前,上手摸摸也过瘾。 铁匠们的首领见此状况,顿时冷声呵斥把匠人们全赶了回去。 一大筐子铜,军师查也不查就送了过来,军师对匠人的信任如此,可万不能出了监守自盗之事。 匠人首领看了看筐里铜,谨慎的目光扫了一圈,然后约莫算了一下打造个锅盖需要多少铜,从筐子里捡起七八个铜锭拿衣摆包起,然后又唤过一个相熟的铁匠帮忙看着剩下的铜,接着便去张罗着融铜铸铜事宜。 此中有了差错,铁匠们干活的逻辑一如既往的本着能为主家省材料就帮着省的习惯,来到了军中,虽铁料柴草等不尽量的供应,但匠营氛围实在是好,实在是轻松舒心,匠人们只把匠营当家了。 问题就在这里,跟旁的主家干活,能帮着主家省一点就绑着省一点,在匠营干活,匠人们就更自发的能省就省。 这么一省,出问题了。 话说隔行如隔山,李孟羲虽知道烧锅得用金属锅盖,还很了不得的知道锅盖用铜做的最好,可更详实的细节他不知道。 锅盖是得用铜,而且,更关键的一点,锅盖越厚越好,因为越厚,锅盖升温就越慢,同时冷却效果就越好。 要么过于薄的锅盖,烧没一会儿,酒精蒸汽就把盖子烫热了,任凭如何快速的换冷却水,温度很难降的下去,冷凝效果因而差劲。 所以,蒸锅的盖子是越厚实越好。 而铁匠们好心的为省材料,铜怎么少怎么来,两者背道而驰了。 金属器具的铸造,大抵有锻造,和铸造两种,匠营现在还没有冷锻相关工艺。 铜相比于铁,融点低的多,也就是,铜很容易化成铜水。 铁匠们把铜锭放到陶瓮里再放火中烧了半天,烧出了一瓮铜水,然后把铜水顺口浇到模具中去,待模具灌满,一瓮铜汁还剩了一个底,刚刚够用。 李孟羲本以为得等到下午锅盖才能做好,没想到没到中午,铁匠们便把还带着热气的锅盖送来了,李孟羲略有惊讶。 检查造好的锅盖,通体黄灿灿的,微微发紫,器形也规整圆润,该有的长鼻也有。 再检查上下两个水孔,水孔快子粗细,拿来水从上边倒进去,能从下边流出来,完全符合冷凝需要。 可是,李孟羲发现一个事。 冷凝主要靠的是水,可是装水的话,要从快子粗细的小口里往里加水可太难了。 李孟羲问能否有办法加个漏斗什么的,匠人首领想了下,说易做。 锅盖便被匠人拿了回去改进去了。 没等多久,匠人又把锅盖送回来了,大概是用铜汁浇悍的,很粗糙,一个半扁不圆的小漏斗歪斜着嵌在上水口那里。 看样子,草草添上的漏斗不会太结实,但想来只添水用,只要不碰撞,不影响使用。 一切就绪。 开始蒸馏,除了明确写明是张飞的五坛酒外,其他所有酒都搬去了灶台那里。 李孟羲跟军医田卜两人也不管酒好酒坏,开一坛子就往大铁锅里倒,开一坛子就往里倒,足足倒了十九坛酒,锅才勉强满了四分之三。 之后,铜锅盖里边灌满水,下边水口拿一个小棍塞着,再把锅盖放锅沿上放好,一圈倒上水密封着。 再取一个干净坛子在出酒口那里接着,点火烧火。 折了一根柴,顺手填到了灶膛里,李孟羲抬头对一旁站着的军医田卜道,“看明白了吧田卜?这便是某说的价值万贯的生财之法。 锅盖里加水,酒气状到了锅盖上便冷凝酒液,然后顺着锅盖顺口流下,烈酒便成了。” 田卜看的分明,和用小小的蒸馏器相比,用大铁锅蒸,一次能蒸一大锅,这才是能大量蒸制烈酒的方法。 在烧火的时候,李孟羲在想一个问题,蒸馏酒掐头去尾,这知道。 还有一点,就是酒精挥发温度是多少? 要知道,如果把锅里的水烧开,那么水蒸气和酒精就一并沸腾了,这就让酒水中混杂了大量蒸汽。 所以最恰当的温度应该是不到一百度,恰好够酒精挥发,却达不到水沸腾的那个温度才刚刚好。 可惜,李孟羲想不起来酒精沸腾的温度到底是多少。 就算能知道确切的数值,也没办法精确控制温度。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当水沸腾的时候,撤掉火,朝锅里加两瓢冷水进去,如此,刚达到一百度的酒液加了两瓢冷水,温度立刻降到一百度以下终至了沸腾,同时,只两瓢冷水,温度也不会降的太多,剩余的温度依然足够蒸馏酒精。 依靠这样一个不停添水止沸的方法,能轻易将温度控制在一百度以下,大利于酒精的高效率产出。 灶烧了没多久,有酒液从锅里出来了。 接了约莫半碗头酒之后,田卜适时把坛子拿走,换了一个更大的新坛子。 又烧了一会儿,李孟羲去把锅盖掀开,果然,水烧的沸腾了。 依照所想,李孟羲赶紧撤掉了火,然后舀来一瓢冷水当锅倒下,冷水入锅,效果是立竿见影的,本咕都着的锅一碗水下去平静了。 复将盖子盖上,李孟羲去看出酒口那里,火已经撤了,但还有酒在不停流出来。 猜测是对的,止沸法是有用的。 只是,在掀锅盖的时候,会有大量酒气跑掉,这也是个麻烦。 或许,可以做一个加冷水的装置呢?锅沿边加一个注水口,当察觉酒液煮沸腾的时候,将冷水注入,这样,就不用掀锅了。 当李孟羲把自认为所想到巧妙的设计讲给旁边的军医田卜听,田卜听完,回了一句,“怕火太大,那为何,不小火来烧?” 一句话,问的李孟羲愣住了。 也对,如果经验丰富能控制好火候,用小火慢慢加热,也能把酒液的温度控制的刚刚好。 但是李孟羲再一想,经验,要命的就是经验,可能烧酒十几年半辈子的老师傅能准确掌握的好火候,可蒸馏烈酒乃汉末曾大规模普及的技术,这普天之下,哪里去找有几十年烧锅经验的老师傅。 所以,与其想控制火候,不如直接控制水温。 田卜的方法不好,李孟羲无情驳斥了田卜一番。 而田卜则是不很理解,烧火有甚难得,为何军师会觉得烧火天难地难一样。 蒸酒的过程很快,一段时间后,看酒越出越少,此是,烈酒已蒸出快三满坛了,酒香扑鼻,灶台近伤兵营,味道酒味儿的伤兵们凑过来围了一堆在围观,伤兵们几乎馋的流口水。 将蒸好的三坛烈酒其中两坛交于田卜医用,剩下不满的一坛,李孟羲拿了些生石灰倒进了酒里,此一步,是为了将酒中未能彻底除去的水除的更加干净。 蒸馏法制得的酒精达不到百分之百的纯度,因为其中总会混杂着大量的水蒸气,而用生石灰进一步处理后,酒精浓度可达百分之九十以上。 酒精有了,李孟羲抱着一坛因撒了石灰混浊不堪的酒回到了城主府,酒坛未盖,一回城主府,酒香就飘了一屋子。 关羽闻见酒香来了精神,说老久未尝到酒了,便想拿碗痛饮。 李孟羲只好说明了情况,关羽悻悻作罢。 一个问题,酒精能脱色这是确定的了,生物课实验上,酒精能够将叶子里的叶绿素萃取出来。但是,如果是死亡的植物组织,比如生麻之类,酒精还能否萃色脱色。 再一个,假设酒精能够脱色,那么多少浓度的酒精脱色效果为最好,是百分之百的最好,亦或是,百分之七十五? 两个问题,皆未知。 李孟羲找来一些煮过的生麻准备丢进酒坛里泡泡看看,可又觉得,麻的颜色还是澹了,灰不熘秋的。 想了想,李孟羲决定用麦秸,因麦秸颜色更深,同样,如果脱色的话,对比更明显。 李孟羲去拿了一大把麦秸,然后稍微处理了一下之后,直接将麦秸塞到了酒坛里。 关羽眼见李孟羲毁了一坛好酒,关羽心疼不已。 —— 时间流逝。 一个时辰后,李孟羲将麦秸从酒坛里拿出来看,竟然,麦秸还是麦秸,并未脱色。 这是为何,李孟羲茫然了。 难道是,泡的时间不够? 本着再试一下的想法,李孟羲索性让关羽帮忙把酒坛彻底密封了,准备泡他两个月再拿出来看看。 同时,李孟羲预想起两个月之后的事,假如说,两个月后,麦秸泡成了白色的,那么为何,泡一个时辰麦秸没变化,泡两个月,麦秸却大变,这是为何? 当然是时间,可又因何时间长了才有明显变化? (是……反应速率。)李孟羲恍然想起,(反应速度太慢,所以耗时长。如果有催化剂,可以将速率提高成千上万倍。) 可,酒精脱色,什么东西能催化这个过程,不知。 (而要是没有催化剂的话……)李孟羲又想起造纸的时候,纸浆本要长时间沸煮,要缩短沸煮时间的话,可以用高压锅。 (可以将酒精加热到二三十度的低温,温度高了,分子剧烈运动,活跃度提高成百上千倍,于是,两个月可以完成的脱色反应,数天就能完成……) 不用等到两个月后再一看究竟了,李孟羲霍的起身,他把刚封好的酒坛拿起,走到火堆边上烧了起来。 关羽见状,不明所以。 第六百六十四章 我计,铸剑为犁 正月五日,花两日之久,匠人们终于把繁多的各类铁件木件做好了。 关羽同往匠营查看,当关羽看到铁匠们打的犁首,观诸多犁首,与其说是犁首,不如说是放大了的诸多箭头,关羽惊讶无比。 惊讶过后,关羽自动想出了一个很符合逻辑的猜测。 关羽想,箭失是要破甲往人骨头皮肉里钻,同理,犁也是得破土往土里钻,箭失长于钻刺,若用箭头当做犁具,不恰如其用。 简直绝妙。 关羽本知失刃繁多各有其用,今日方知,原来犁具也可以有十几二十种。 之后测试,乃是随意找了一个犁,然后换上各种形状的犁头下地测试。 这些犁头中,铲形的,棱形的,柳叶形的,片形的,梭形的,各种各样。 在开始测试之前,李孟羲对梭形犁头期望很大,梭形也就是流线型,流线型可了不得,飞机翅膀,还有鱼,还有鸟,都是流线型。 然而,一波测试下去,见测试结果,最好的竟然是铲形箭做的犁头。 再重试一次,其他各类犁头表现在二次测试中有所起伏,但唯独铲形犁首,性能尤其突出,铲形犁犁地的时候一撅一大块土,犀利非常。 到此时,李孟羲恍然明白了一点。 是铲子啊!原来犁具犁地的原理,跟拿铁锹把土挖起来,原来是一个原理。 明白了,原来犁首,就是一个自动作业的铲子。 将所有犁首收集到一起再看,李孟羲拿手指量了量,所有的犁首长短一样,宽窄也一样,铁匠们完全按要求做了。 这就说明,真的是形状优势,而不是因为铲形犁比别的犁大了一点宽了一点才表现出众。 犁,竟然就是铲子一样,李孟羲了然了。 曲辕犁一个核心原理被李孟羲如此分明的发现了。 第一阶段测试,完成。 第二步,测试犁铧。 同样是,用同一个犁,同样一个老牛,同样一个扶犁人,同样一个犁首同样一块地。 犁铧不过是弧形铁片,弧形铁片能做出的区别不过是弧形的大小,还有铁片的长短宽窄而已。 十几枚犁铧,在测试的时候,发现效果很不明显,难以区分出到底哪块犁铧最好。 问旁人,关羽与一众铁匠们各有其词,说哪个好的都有。 可见,犁铧这个结构,对犁地影响不大,可影响纵是再小,不同犁铧之间,仍会有高下之分的。 李孟羲不打算就此作罢,他皱眉思索良久,准备用更精巧的方法来测试。 既然是犁铧推土的效果不明显,无法区分出到底哪种推土的能力更强,那就索性,把土改一改,把土变得规则,变得容易测量。 按正常的犁地,因土里草根石块之类的东西太多,犁起的土块,大一块小一块的,随机性太大,因而很难清楚区分推分效果。 所以,李孟羲的方法是,他找来许多人,然后挖土,再将土捏成鸡蛋大小的小方块。 当做好了大量土块之后,把土块堆了一堆,均匀摆好,摆了一大片空地。 然后,舍弃了耕牛,李孟羲让关羽拉着犁,以尽量均匀的力道在方形土块堆成的泥堆中缓缓的拉犁。 与此同时,李孟羲在犁边跟着,拉不两下,他就让关羽停下来,然后他就去查那些被犁铧推开的方形土块看有多少。 以此方法,艰难又繁琐的,将十几片各类犁铧测试了数轮。 肉眼难以观察出的区别,被数据淋漓尽致的展现了出来。 犁铧到底哪种最好没找出来,但李孟羲发现了一个趋势。 那就是,犁铧长宽一类的比高窄的要好。 也就是,犁铧应该是一个宽的横向的铁片。 这么看来的话,本以为犁铧既有把土推开又有把土撞碎的作用,现在想来,犁铧没有破土的需要,因犁把土块撅起来之后,不需要把土撞碎,只要把土顶住推开就好。 所以,如果把犁铧做成中间有愣的撞角形状,一点没用,犁铧更像是铲车的铲子一样,不是为了把土撞碎,而是尽可能宽一点,可以轻易把土推开。 而关于弧形的区别,李孟羲发现,弧形不大不小正正好。 继续往深了想,其实犁铧推土,跟在平地上像把土推走一模一样。 要是拿个平的木板去推,土块会翻滚。 而要是拿着树杈形状的叉子去推,比较容易把土卡着,利于固定与发力。 而要是叉子太紧了,卡住土块就不容易甩掉了。 用于耕地之时,犁铧之所以不是个平板,是因为带点弧度更容易对土块施加力。 李孟羲又想明白了究竟,他明白了为何农村老家中的犁铧会是弯的形状。 原来如此。 犁铧的合理结构确定了,要更宽的好,要略微带点弧度,就像树杈那样顶着土块能十足的发力。 之后,乃是辕臂。 辕臂所进行的测试,比铁件更麻烦的多。 因,辕臂不直接对土作用,就很难看出到底辕臂的长度和弧度对耕犁有何影响。 最终,李孟羲只确定了辕臂的改进方法,若按第一架曲辕犁,犁臂是一根碗口粗的小树通体弯成的,而碗口粗的一整根树,用来做枪杆做椽子都能用,材料成本还是有点高,还是有些可压缩的空间。 木匠们出的主意是,可以用较短的两节边角料木头拼成辕臂,而且因为是拼接成的,茆榫结构的松紧可以调,辕臂弧度也可以调整。 辕臂的改进只有这么多。 剩下的,人犁交互相关——扶手。 扶手共有二十余副,高低直斜各不相同。 先论高低,从人高到半腰高皆有,首先排除人高的扶手,太高了,关羽试了下就说不好,犁地还得手伸过肩才能扶,别扭的不行。 正如要试舟船,必要下水,同理,要试犁具,也要下地测试。 先是关羽扶着犁下地,犁一趟,换个扶手再犁,然后再换,再试,试过一轮,让关羽挑出最好用的。 然后再挑二十个匠人按同样的方法试过一轮,同样每人都挑三两觉得顺手的扶手。 这种测试方法,就又跟前边的不同。 前边凭的是数据,而扶手凭的是各人的感觉。 最终,以关羽加二十个匠人的所选的样品加以对比,他发现,在所有选出的扶手中,高度普遍集中在当胸高度。 也就是说,这个高度最顺手。 李孟羲观察了一下,这个高度,刚好是手抬起来正好能将近自然伸直,与料想的一样。 高度测试完毕。 之后,乃是扶手倾斜度测试。 扶手到底跟曲辕犁垂直好,还是斜着好,而要是斜的扶手更好,那该斜多少度合适。 一番虽简单但条例清楚的测试之后,众人普遍认为,扶手斜着更省力。 而经更多的测试之后,众人所普遍认为顺手的倾斜角度大致一样,李孟羲隐约感觉,曲辕犁扶手的角度跟后世的婴儿车的扶手斜度很是接近。 而这个明确的角度到底是多少,或许要做精确的受力分析。 扶犁之时,手要扶,且要略把犁向下按,手臂发力方向不是直上直下的,而根据力的分解,当施力角度跟受力物体成直角角度,力的效能才能最大。 简单来说,如果用拳打一根木棍,垂直木棍打,木棍受力最大,而要是斜着打,垂直作用在木棍上的力便被分解成了更小的力。 当斜到一百度平行时,拳头擦着木棍扫过去了,对木棍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而要确定扶手的精确角度,反过来,扶手得配合人体发力,因手臂最适合发力的角度是固定的,所以,手臂适合发力的角度,垂直一下,就是曲辕犁扶手的角度。 李孟羲不由伸起了手臂,他把手臂伸到身前,模彷着扶犁时的动作将手臂半直不直的伸着,然后,力是要往下按…… 李孟羲魔怔了一样拿手在身前比划来比划去,观者无不诧异。 李孟羲没能想弄明白到底最恰当的扶手角度最合适,虽然角度不角度的对犁的影响不大,可他说服不了自己就这么含湖过去。 最终无奈的办法是,李孟羲找了更多的人下地犁地,然后,直接在边上拿着两根棍当量角器把扶犁人的手和扶手的角度记录下来。 最终,李孟羲一番忙碌之后,他觉得自己确定了最恰当的扶手角度。 乃是,犁具放平,扶手跟地面成约七十五度角。 当一切的最后,李孟羲问一众匠人,可还有能对曲辕犁改进之处,有木匠出列说到,扶柄乃是直的,可以做的稍往后弯曲,扶着也好,按着也好,到地头抬着也好,能更轻巧。 李孟羲方才勉强解决了扶手的角度问题,这下,扶手幅度又出来了,李孟羲深感无力。 不过,匠人提到到了地头抬犁的动作,李孟羲突然意识到,耕地的话,到地头的确得用力把犁抬起来。 如果说犁地时哪个时候最费力,就是地头抬犁的时候。 之前诸多测试,只顾着试犁地,却忘了整个犁地过程,抬犁也属于其中一步。 立刻,李孟羲令木匠们赶制出弯曲的扶手。 一段时间后,新的向后弯曲的扶手做成,下地测试,弯曲的扶手跟直扶手到底哪种扶着省力并未测出来,但是到了地头的时候,提犁调头的时候,很明显,扶手是弯的抬着更容易发力。 又一处有用的改进,扶手哪怕稍微弯一点,抬着就容易的多,这,又是为何?弯的,容易发力,那照这样,刀具,弯也的比直的厉害? 李孟羲隐约触及到了一点有趣的东西,他未及深想,只是把此事暗自记下了。 所有测试结束。 对曲辕犁的整个测试,耗费物力人力时间众多,前后费了三四天时间之久。 最终结合所有测试结果,李孟羲得出了一个结构最优秀的可以用作大批量生产的标准型。 标准型曲辕犁数据如下 【曲辕犁分诸犁首,犁铧,辕臂,犁台,扶手等诸部件。 犁首最佳为彷铲形箭所作,前薄后高,侧看为锲形。 铲形犁首,以长一尺半为佳,宽可一掌之长。 造时,以铸法为优,铁铸成本低廉,利于大量生产。 于铁犁铧,犁铧应横宽不亦高窄,犁铧之用,乃用以推排土块,不足宽则不足拦档。犁铧当略有微弧,内弯,弯弧朝内,盖为夹钳之用,可略固土方,使犁具发力更易。 犁臂以长木通体輮制为佳,长木稍缺,可用短木接续以竭省工本。 扶手者,乃御犁者凭之架控之物,扶手高及当胸,向后倾斜,略后弯为最佳。 当胸之高,精数为五尺;向后倾斜,平地放犁,扶手与地夹角七十五度;至于后弯弧度,不论究竟,略微带弧,便可使抬犁之时轻省良多。】 【曲辕犁整犁自辕首至扶手,长约十尺,自犁首至扶手,长约七尺,自犁首至犁台之尾,五尺有八。 曲辕犁整犁高为当胸,五尺余数,重则不禁,以能单人扛负可趋数十里十里远路为佳,过重则不便运移,不便劳作。 至于曲辕犁所用之物,诸木类,除柳木质劝不堪为用,寻常硬木皆可。】 曲辕犁终于定型了。 之后,木匠们齐心协力按标准样式把标准的一架曲辕犁做出来了之后,把标准曲辕犁和最早的做出的那架原始犁具一比,差距极其明显。 第一个曲辕犁乃是,三角形的犁首,犁铧是正方形的,还没有弧,扶手也是直的,扶手高低虽是恰当,可垂直于地面,没有向后倾斜,以至于要犁地的时候,得拼命把扶手拉着向下按。 关羽拿两架犁试了,试完,关羽直说老犁难用。 李孟羲笑了,猜测是正确的,虽然是曲辕犁简单,可结构优秀的曲辕犁比粗糙的曲辕犁好用太多。 李孟羲幸好是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虽然照猫画虎也能画出虎,可总比真正的虎差点什么,他同样清楚,虽见过无数次的曲辕犁,可毕竟自己不是村里的木匠没有亲手造过犁,而且也没有真正的扛着犁下地干过活。 李孟羲就是没有足够的自信,才要大肆测试改进一番。 结果是,和第一架按印象制作出来的犁相比,这经过众多测试和众多改进后的犁,比第一架犁强太多了。 曲辕犁将普及于巨鹿,要是任由百姓们自己彷做,没有必要严格规定样式。可李考虑到现实情况,现实情况是军中十几万人,大多数人都缺乏制作曲辕犁的材料,而开春在际,要是让民夫们自己去找材料自己他做犁,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所以,由军中集合材料人力物力大量制犁任何分发下去将是必要,既然是要大量批量生产,那么批量生产意味着能生产一大批质量相近的犁具,要么是一大批质量一般的犁具,要么就是一大批质量稍好的犁具。 要是单独的一具两具犁,好点差点问题不大,可千万具之多的犁,质量稍微起伏点,那影响的可是成千上万的犁,影响可大了。 正是基于这样的考量,李孟羲才想尽可能提升犁具质量,才有了之后诸多努力。 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 按关羽的说法是,老犁不好用,新犁顺手的多。 幸好是批量定型生产前做了改进,不然将来生产的上万具老犁,就是上万具不好用的犁,对生产的影响不是一点半点。 —— 曲辕犁可以正式投入生产了,李孟羲问关羽,说多少亩地分一具犁能够用? 关羽结合曲辕犁比直犁高了一截的效率,再比较于直犁算了下,再考量到军中十几万人,哪怕不算巨鹿乡野之民,关羽直接给了数,说需犁具一万。 “一万犁具……木头倒是还好说,可,铁呢……”李孟羲心乎卧槽,一万具犁啊,那可是一万具啊,得在开春之前做这么多的犁,除非有个工厂,不然,如何做得了这么多。 就算有工厂,铁呢?全军人手不到一件铁器,来春屯田,人均一把锄头不一定够,又何来多余的铁来铸犁。 李孟羲把犁具减了又减,他觉着,把军中所有不重要的兵器全融了,到开春,能做出八百架犁,已是极限。 而不重要的兵器是,像是磨损严重的,像是重要性不高的,比如在枪和戈中选一个融掉,那就融掉戈,在刀和枪中选一个,融掉刀,枪乃是性价比最高的武器,没有之一。 一个难题横在了李孟羲面前,到底是铸剑为犁,还是磨兵待战,这是一个问题。 与关羽严肃的商讨良久,李孟羲下了一个重要决断,他决定将军中五成刀剑,四成的戈,全融了,造犁。 李孟羲做出此决断的依据是,短时间内,义军无有大战需要。 他做出此决断的底气是,纵是揭竿为旗斩木为兵,李某人依然能成席卷天下之势。 而兵争之时,兵明甲亮,不如阵势齐整,更不如人心所向。 而使阵势严整,使军纪肃然,使人心归服,却恰是李某人最为擅长的。 第六百六十五章 起试灌钢术 军中军备详数一直未清理清楚,按大汉军制,环首刀跟长兵器配备数量到底是刀多还是枪戈多也不很清楚,但无论如何,要把军中半数环首刀给融了,军中兵器数量得瞬间锐减好几成。 军中五成刀剑收集并融炼铸犁,关羽本是同意了此事的。 但当把大批的环首刀收集起来之后,关羽这里抽一把刀看看,那里抽一把看看,觉得质量好的那些,关羽就放一边。 关羽的本想是把差点的刀拿去融了,好刀留着用。 可挑了一会儿,关羽脚边就堆了一堆的刀。 关羽抬头看向李孟羲,有些不忍说到,“羲儿,这些刀可都还好,就全融了?” “嗯。”正在弯腰清点数目的李孟羲头也不抬的道,“都融了。” “可……打刀耗费时多矣,好好的刀给融了,岂不太过糜费?” 李孟羲停下了正清点的动作,他起身一想,确实,兵器生产的一个很大成本就在人工上,好好的刀重融成了铁,虽然铁料没浪费多少,燃料消耗其实也还扛的住,但是已经动用的人工是完全浪费了。 想了又想,李孟羲突然笑了,“嗯,确实糜费了些。只是,大汉的环首铁刀,只是铁或是劣钢,不堪久用,亦不甚犀利,若用灌钢法重炼以成精钢刀,岂不更好?” 成本问题,放到质量跨越式提升面前,成本问题不那么突出了。 如果是环首刀融了,未来一日缺刀了,再弄铁,再打造环首刀,那这肯定就是人力耗费巨大。 而如果,环首铁刀融了,给融炼成钢,然后再打精钢刀,这就等于,两倍的人力,换来三倍的刀具质量的提升,环首铁刀换成了环首钢刀,从耐用,从坚固,从锋利各方面,生产一把质量好的钢刀,发挥的作用要强过生产两把普通铁刀。 从军中收集来的各种兵器,刀剑枪戟全都有,除了部分是损坏和老旧的,可仍有很大一部分,属于是正当用的完好的刀。 数了一遍,有各类兵器一千五百余件。 这么多件铁,大致够用一段时间了。 李孟羲令人把所有兵器全扛去铁匠营地。 铁匠营中,日夜未停的炼铁高炉依然烧的澎湃,匠人们忙碌正酣。 士卒们把大量兵器带过来随意丢到了地上,匠人首领立刻走过来有些讶然的问,可是要修复兵器? 这么一问,李孟羲恍然想起来了,奥,兵器原来还能修呢,军中损坏的兵器不少,可一直没想起此事,而关羽刘备等人也不说让铁匠们整修什么的。 看来,以后铁匠们就得负责兵器修复工作了。 李孟羲对匠人首领说,“不是要修,这些兵器全融了,造犁。” 匠人首领一看堆了一地琳琅满目的兵刃,张大了嘴巴,“啊?!”显然有些惊讶。 哪怕是一个普通铁匠,对局势也有自己的判断,如今大战方歇,就把兵器融了,那万一…… 铁匠首领忍不住提醒了道,“军师啊,这兵器要是都融了,万一再有人打,这……” 李孟羲朝铁匠首领笑笑,“无妨,某自有计较。” 听李孟羲如此说,匠人首领便无话可说了。 李孟羲接着好奇又问,“你们铁匠,可能分出生铁熟铁?” 匠人首领顿了下,“晓得。” 这便好。 李孟羲手指了指身后众多兵器,他道,“劳烦诸位,将生铁兵刃归置一堆,熟铁归置一堆,其他另放一堆。” 命令下达,几十号铁匠除烧高炉的几人外,全过来帮忙了。 具匠人首领说,他说他们铁匠,是能分出生铁熟铁的,这有点厉害,李孟羲寻思,因为他就分不出铁的质量。 匠人们在那里遴选兵器,李孟羲在旁看了一会儿,他看到,匠人们选兵器时,把刀剑从鞘里拔出来,然后凑眼看上一看,拿手摸上一摸,曲起手指弹一弹,再拿两把刀相互刀背交击几下听听声音,便分出了生熟铁。 李孟羲看的好奇不已,他走过去,走到一个蹲地辩铁的匠人身后,好奇问道,“你们是区分生铁熟铁的,有何良法?” 铁匠回头一看,见是李孟羲,便笑着说到,“也没什么良法,就是看。” “奥?”李孟羲更感好奇,“怎么看?” 铁匠道,“看黑白,生铁发黑,熟铁发白,熟铁又称白口铁,看铁色泽如何,便能稍作分别。” 李孟羲恍然受教,原来是根据颜色判断的。 原来,所谓的白铁,就是熟铁来着。 刚学了点新知识,李孟羲忍不住从地上随便捡了支刀抽出来看,刀从鞘里抽出,满刀的赤红锈迹。李孟羲左看右看,看的皱眉,他再问,“可铁要是锈了,看不出黑白,又该作如何区分?” 铁匠答说,磨上一磨,或是看未锈的刀口。 这道也是,把铁锈磨掉了不就行了。 之后,李孟羲为了解更多的铁器知识,他到处晃荡,关羽跟在后边亦步亦趋。 李孟羲跟个好奇宝宝一样,到处找人便问。 铁匠们自然知无不答。 从中,李孟羲了解到,区分熟铁生铁,还可凭借手感,生铁轻,熟铁沉。 已知是,生铁是黑的,熟铁是白一些的,那么为何一种黑一点一种白一点,再结合炭来看,炭就是黑的,铁含的炭越高,炭元素越多,可不就让铁看着更黑吗。 所以说根据颜色判断炭含量是有道理的。 而匠人们说,熟铁重,生铁要轻一点,李孟羲想到了后世吹上天的碳纤维,碳纤维是,和其他材料相比,既轻又坚韧。 也就是,炭质量远比铁小的多的。 所以纯铁熟铁,跟含炭高的生铁比,自然熟铁重。 铁匠们还说,可以拿两个铁块对着哐哐砸两下,李孟羲哪个火星子多,哪个铁就生一点。 铁就生一点,这是个什么比喻?李孟羲看着胡子雪白的老铁匠一脸迷惑。 看老铁匠年纪,堪称是一众铁匠中年纪最大的了,铁匠这一行,年龄与经验成正相关,既然老铁匠说火星子可以判断铁的生熟程度,那就肯定有一定道理,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铁越“生”,火星子越多? 这火星子,是嘛玩意儿。 火星子……火,火……炭? 李孟羲恍然,他猜测,铁块相互敲击时溅起的火星子,其实就是燃烧的炭。 所以,炭含量越多的铁,敲的时候,火星子越多,这跟老铁匠说的不谋而合。 辨别铁器的方法还有,有铁匠说,可尝一尝,便能尝出来。 据那个匠人说,熟铁是甜的,而生铁略微发涩。 李孟羲将信将疑的拿着刀添了一下,他只尝到了满口铁锈味,狠狠地吐掉了吐沫,李孟羲想还是算了,这个方法学不来,太牛逼了。 李孟羲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似乎这一圈转下来,但凡刀具,好多被匠人们挑选之后丢到了熟铁一堆儿,而枪戈之类,多丢到生铁一堆,这个发现让李孟羲略感好奇,他找来匠人首领仔细问了。 匠人首领的回答打消了李孟羲的好奇。 拒匠人首领所说,环首刀好大一部分是熟铁打的,也有些是十炼刀五十炼的钢刀,而像是短小的枪头之类,好多都是铸铁。 原来兵器不同,生产工艺也有差别。 李孟羲大致能明白为何熟铁多用于刀具而生铁多用于枪戈,这似乎和生铁熟铁本身的性质有关。 生铁和熟铁的区别,在含碳量,含碳量越高,硬度越大,但同时越脆。 环首刀普遍很长,要是用生铁做刀,太脆了,很容易折断,而要是百炼成钢的话,成本就高了,所以性价比最好的选择,用熟铁做刀,熟铁虽说软,虽说容易砍豁口,但不容易折断,比生铁实用太多。 而枪头的话,枪头很短,枪头的攻击方式多是戳刺,此时,枪头要是软了,容易变形变钝,要有硬度要求,而且还因为枪头本来就短,因为短,用生铁也不会容易折断。 所以,大量生产的最廉价的兵器,刀用熟铁,矛用铸铁矛头,这是最廉价的。 之后李孟羲特意去查看了枪矛之类的兵器,他这一细看,果然发现,好多枪头都带有明显的铸造特征,铸造脱模的线多数还在。 学到了一点,不同铁料可生产不同军备,此是降低成本与统筹资源之法,追求的就是足够高的性价比。 再之后,关于生铁和熟铁的区分方法,李孟羲又学到了敲击判断法,乃是,匠人说熟铁敲起来清亮,声音小,而生铁敲起来,铛铛响,但是声音沉默。 这是肯定的,熟铁也就是白铁皮,软的不行,用力一敲都变形了,力量大量削减,自然声音小,而生铁硬邦邦的,自然敲的哐哐响。 对经验丰富的匠人们来说,粗略分拣生铁器与熟铁器难度不大。 几十个匠人忙碌一番,不久,就把一千多件兵器分拣完了。 左一堆生铁,右一堆熟铁,生铁堆长兵器多,熟铁堆刀多,而中间半大不小的一堆,依然是刀具多。 军中随意抽调的这千五百件兵刃,足以代表义军整体的军备状况,而义军军备来源,来源于黄巾,而黄巾军备来源,又是大汉官军。 可以说,从一千五百件兵器足以看出大汉军备生产的一些概况。 大汉有成熟的百炼钢技术,但百炼钢毕竟成本略高了点,生铁和熟铁兵刃仍然占据着一部分兵备体系。 再有,精工制作的兵器中,精工刀比精工枪矛多,也就是,十件百炼兵器中,有六七件都是刀,剩下的才是枪矛。 从中可以看出,环首刀真乃当之无愧的大汉主战兵器。 李孟羲走到中间的那一堆,既,不是生铁也不是熟铁中间的一部分。 铁就生铁熟铁与钢的区别,既不是生铁又不是熟铁,那就只可能是钢了。 李孟羲不太懂得区分兵器好坏,可他一眼看的出来,中间剩下的这一堆兵刃,明显比旁两堆精致太多。 随便从中抽出一把环首刀,刀比寻常环首长了一截,且刀柄装具也漂亮,刀身线条也规整。 这肯定就是钢的刀,也就是炒钢法炼的刀。 李孟羲把刀拿给关羽看,关羽双手结果,正看一眼,反着看一眼,关羽点了点头说到,“是把好刀,乃百炼精工所作。” 李孟羲瞪大了眼睛,他好奇问,“讶,关将军,你能一眼看出刀是多少的炼的?厉害啊!” “嗯,”关羽平静的道,“有时能看的出来。” “那何时能看的出来?”李孟羲追问。 关羽面无表情道,“当刀身之上,有勒物记名之时,某就能看出他到底是百炼,还是五十炼。” 李孟羲愣了一下,然后哈哈笑了。 还以为关羽真有相剑之能,原来刀上写着是百炼刀啊。 李孟羲复接过刀剑看了一下,在刀身靠下的地方,模湖有几个铭文,仔细看了一下,果然,【百炼精工】。 成语中,千锤百炼,这个百炼,值得便是折叠锻打百次以上的刀,达到百炼程度的刀,已属于少有的精品了。 此一把百炼精工,乃属于制式装备中的最高档兵刃。 —— 兵器全部区分完了,李孟羲朝四周隐秘看了一眼,他把关羽拉到一边,低声说到,“灌钢术乃军国利器,也不知这些匠人,是否有泄密隐患。 某想使一众匠人隔离看管,使之不与外人有交涉之机,以断绝技艺外泄之可能。” “所以,炼铁之前,需将炼铁坊四周围以高墙……” 李孟羲话未说完,关羽手一摆打断了李孟羲的话,关羽皱眉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既有担忧,某去替你处置一番。” 说罢,关羽便背着手朝铁匠们去了。 之后,关羽把所有铁匠叫远,叫到了角落里,对一群铁匠说了半天,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便见关羽领着一大群铁匠们回来了。 铁匠在铁匠首领的带领下来到李孟羲面前,哗啦一片跪地,口称愿一心效力,绝无二心。 李孟羲被一大群哗啦一下跪到面前,他很不适应,赶紧请众人起来。 抬头看了一眼,关羽站在远处朝这边看来,微微点头示意。 李孟羲明白关羽的意思了,关羽是反对把匠人们用近乎监禁的方法圈起来,关羽还是讲义气,关羽肯定觉得人心可靠。 可,人心纵是再可靠,也不得不防啊,人心才最是不可测。 罢了,以后条件充足了,直接在别处建一个单独的炼铁作坊,使其远离人群,然后处于较为隔绝的环境下,不用围墙围着,同样能禁绝技术的流出。 灌钢法的技术流程很简单,生铁熟铁往一起一怼就成了,现在熟铁兵器和生铁兵器已经分出来了,灌钢术可以一试。 第六百六十六章 难题横亘 炼铁开始,说炼铁已经不合适了,说炼钢更合适。 高炉中,一炉铁还未烧完,暂时不好腾炉加铁。 李孟羲对一众匠人道,“炼铁炉还是少,可再多建几个大的,再另建一个小的,越小越好。” 之所以要建一个超小的炼铁炉,李孟羲有自己的考量,现在的当头要务是大量生产犁具好为春耕作准备,因而要大量生产,同时,生产归生产,技术研发归技术研发,两不耽误。 小的炼铁炉,因为炉子小,可以很少批量很快速的炼铁,方便用于技术研发,而要是大炼铁炉,光预热就得半天。 之前让铁匠生产的一个个小的闷炭用的铁盒子,那是为了批量烧制不同种类的木炭,道理是一样的。 炼铁炉一时未腾出来,李孟羲回想着灌钢法的工艺,好像是,灌钢法的更具体流程是,地上修一个铁范,然后将铁水流入铁范,再置数枚生\/熟铁片入范中,待铁片融化,拿棍子搅拌。 李孟羲恍然想起,灌钢法是生铁与熟铁相混,那到底是,熟铁化汁放生铁片,还是生铁化汁,放熟铁片? 到底是哪种?李孟羲迷茫了。有限的知识在此处,有了漏洞。 走到炼铁炉那里看,炼铁炉前,本有一个铁池,铁范已有,可,待铁水从炉子里流出来,那到底是生铁汁还是熟铁汁? 想不明白,李孟羲只能向匠人们求助。 匠人则是说,铁出炉,必是生铁汁。 这个“必”,有点让李孟羲不解。 铁料出炉,若必是生铁的话,那如果将一堆熟铁刀放炉子里烧化成铁水,那么,熟铁刀化成的铁水,是熟铁水,还是生铁水? 一想,还是生铁。 因为哪怕是熟铁的刀只要放炉子里加热,里边炭在烧,熟铁过一遍炉子,都成生铁了。 到这里,技术细节清晰了,出炉的既然必是生铁汁,那若用灌钢法,直接往丢熟铁片就行。 —— 等一个半时辰,一炉杂铁出炉,铁水顺着沟槽缓缓的流水铁水池中。 李孟羲立刻将准备好的几把熟铁刀丢了进去,静待其融化。 本以为,万无一失,只要刀条化开,灌钢就成了。 可是,等了良久,眼瞅着池里的铁水由明亮降温到通红,再渐渐暗澹,老长时间,铁汁都凉了,都凝固了,丢进去的几个熟铁刀条,只见烧红,没见融化。 李孟羲都茫然了。 他挠头苦思冥想不得其解。 不是说铁汁流入范中,然后丢几枚生\/熟铁条犁就行了吗,但为何,铁条没能融化。 难道是铁条没有深入到铁水里?可也不对啊,都把刀条深插入池子里,然而池下的部分,还是没化。 迟迟想不明白的李孟羲,他抬头看着围了一圈的铁匠,无奈的随口问了一句,“你们可知,为何熟刀条插入生铁汁中,刀条未能化开,这是为何?” 铁匠们都笑了。 “肯定不成啊,能会化了?” “化不了。” “生铁不耐烧,熟铁耐烧。” “反过来,反过来就成。” …… 铁匠们竟然知道熟铁条为什么没化,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李孟羲听得不明所以,“额,这为何,熟铁难化于生铁池中,反过来就成?这是何意?” 之后,在铁匠们耐心解释之下。李孟羲隐约明白了。 按铁匠们的说法,生铁好化,烧一会儿就能烧软了,熟铁不行,烧老半天不化。 原来,生铁跟熟铁融掉还不一样,熟铁融掉竟然远高于生铁,所以,能让生铁变成汁水的温度,却不足以让熟铁融化,所以熟刀条丢生铁池里,根本不会融化。 所以说,反过来就好了。 乃是,以熟铁流入范中,丢生铁条,这样,生铁条一定会融化。 可,到底为何,为何铁中炭多了,融掉会下降,而且炭越多,融掉也会越低。 李孟羲眉头紧皱思索许久,他联想起了另一件事,初中或是高中,物理或化学课上有讲,大概是讲,物质中杂质多了,就更容易融化。 所以,雪天想让雪化的更快一点,就撒些盐,或是撒些雪,撒任何不是雪的东西,都能让雪化的更快。 原来如此,炭于铁,也是杂质,加入了杂质,铁的融掉就降了。 所以有杂质的生铁容易融化,没杂质的纯铁不易融化。 原来如此。 融点,杂质,杂质和物质融点的关联,想要让一种不容易融化的物质比较容易融化掉,加杂质就行,李孟羲恍然大悟。 想明白了,原来灌钢法,不是生铁熟铁随便怼,而是必须生铁片丢入熟铁池中,若反过来,铁片就不会融化。 可又一想,依然不成,拒铁匠们说,出炉的铁汁都是生铁汁,那熟铁汁哪里找去,熟铁又不好融化,温度比较难达到,难道得去找煤才行? 又一个难题横在了李孟羲面前。 李孟羲带着不解问一众匠人,“生铁我知,可生铁又是如何变成了熟铁?” 匠人答说,生铁化熟,炒炼可得,亦可千锤百炼以得熟铁。 亦可,生铁烧热打薄,再丢平旷处放着,使其自凉,凉了变化为熟铁。 炒炼,炒钢法也,一听原来熟铁是用炒钢法炒出来的,李孟羲顿时满心卧槽,生产熟铁原来跟炒钢跟百锻钢是一个工艺来的,这可好,炒钢也好百锻钢也好,耗时费力,产量低了去了,没办法大量生产熟铁,没有大量的熟铁,灌钢法又怎么灌。 还有让李孟羲不明白的,既然生产熟铁与钢乃是一个技术,原理都是一样,都是通过炒炼或者锻打将生铁中的炭降低,那为何不直接从生铁锻钢,而非要更进一步生产熟铁呢,军中那么多熟铁刀又是怎么回事。 匠人们的回答打消了李孟羲的不解,原来,百炼钢也好,炒钢也好,生铁脱碳的度量很不好把握,锻打的少了,炭含量高,刀打出来依然脆,而打的多了,炭排的干净了,就成了熟铁,就软。 而要想说控制的刚刚好,很难。 一个字,成品率问题。 炒钢也好,百锻钢也好,其最终产品有,生铁,熟铁,钢,这三种得到的产品不稳定。 锻造过程中的炭含量实在难以控制,那还不如索性直接往狠了打,直接一气把炭锻打排净,然后再考虑渗炭,这样,从生铁——熟铁——渗碳到钢,这个步骤比从生铁——到钢简单的多。 李孟羲明白了为何熟铁刀那么多了。 熟铁原来远比生铁难得,这让李孟羲意识到,灌钢法没有想的那么廉价。 再三跟铁匠们确认,到底能否直接讲熟铁化成铁水,铁匠们说不能,熟铁只能烧软,难以化水。 这可如何是好,没有铁水,就不能融掉熟铁片,就难以高效率的生熟相杂,就难以用灌钢法。 第六百六十七章 数宿方能成钢的奥秘 对灌钢法百思不得究竟的李孟羲,只好让铁匠们先做犁具,别的日后再说。 带着满心的疲惫,李孟羲无力的回到城主府。 回了城主府,两件铁器放在矮几上,一件熟铁刀,一件铸铁也就是生铁矛头,李孟羲手拄着下巴,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啥也不看了,就拄着下巴在那里发呆。 关羽见李孟羲忧思难解,知道李孟羲遇到了麻烦,可关羽又不懂炼铁,帮不上忙,只能叹气。 李孟羲这一发呆,就一下到了傍晚仍一动不动的。 傍晚了,弟弟小砖一蹦一跳的回来了。 小砖进了屋里,叫了李孟羲一声,正想事情的李孟羲没能听见,头也不抬。 看哥哥不理自己,小砖不开心,他跑过来,到了李孟羲面前,忽然大叫一声吓了李孟羲一下。 李孟羲一惊回过神来了,一看是弟弟,他露出了笑容,“回来了,饿吗?哥哥去做吃的。” 小砖出乎意料的没有嚷嚷着吃的,他小脸认真的看着哥哥,他问,“哥哥,是不是你可不开心了?” “啊?”李孟羲愣了一下,“奥……是遇到了点麻烦。” “什么嘛?”小砖睁着大眼睛好奇的问。 想了想,“来。”李孟羲朝弟弟招手,让弟弟到身前来。 弟弟钻到了李孟羲怀里,李孟羲把矮几上放的两个铁件给弟弟讲着。 “这一个,是熟铁……” “这不是刀吗?”弟弟反问。 “……对!是刀,这刀是熟铁做的。再看这个,”李孟羲拿起铸铁枪头,“这个,是生铁做的。明白了吧?” 李孟羲低头看着弟弟,弟弟瞅了瞅刀和枪头,又瞅了瞅李孟羲,忽闪着大眼睛,用力的点了点头,说明白了。 揉了揉鬓角,李孟羲皱眉说到,“哥哥是想,把生铁和熟铁化成水,混到一起。 可是,生铁好化水,熟铁却难。 将熟铁丢生铁中,会软不会化。” “要反过来,倒是简单了,熟铁化生铁易,可是熟铁极难融化,这该咋办?” 问题复杂了点,小砖听得不是十分明白,他问,“那咱们把他砸碎了,掺掺不就行了?” 把铁砸碎,工作量得大到姥姥家去了。 李孟羲摇头,他笑了,“不成啊,铁太硬了,不好砸碎。” 小砖肯定是以为,把两种东西掺一起,就跟拿土和沙子一样搅和一样,得弄的特别碎才好掺和,可是,不行。 生铁做成粉末状和熟铁做成粉末状一起掺杂,肯定是能得到含碳量合适的钢,但是,能归能,技术难度太大。 铁太硬了,要想让铁变成粉末,得到北极去,极度冰冷的条件下,铁脆的跟土一样,敲一下就碎了,然后将铁粉锤成碎渣,生铁碎渣熟铁碎渣一混,再放锅里稍微一烧,一融,好了,钢成了。 可,大汉境内,北方虽说也寒冷,钢铁却远无法达到酥脆的程度。 灌钢法原理说来简单,不过生铁熟铁相混而已,可就相混这一步,就是难题。 将铁粉碎然后混杂,肯定是不行的。 关键是熟铁,李孟羲遍思能将铁加工的可能,在不改熟铁形状的情况下,顶多是只能将熟铁条加热到半熔融的状态,化不成水。 半融化状态的熟铁和生铁水怎么混…… 突然,李孟羲瞪大了眼睛,他恍然明白弄错了一件事,灌钢法似乎不必要一定将熟铁化成水,融化状态下的铁,也一样不复坚固状态,一样是可以缓缓流动的! 所以,熟铁不需化水,加热到半软状态就足够了,然后把铁水浇到去,把融炼成一块…… 第一波融炼,等于果冻上浇墨水,混的肯定不会均匀,然后再加热,再使生铁熟铁变软,混的更均匀一些…… 灌钢法所遇的难题,已然破解。 灌钢法要义,生铁熟铁相混,可谁说必须生铁熟铁全要化成水才行? 化不成水,那就不化了呗,熔融状态,一样可掺混。 愣是把问题想复杂了。 李孟羲长舒了一口气,他抬头朝外看,天色刚晚。 “哥哥,俺能不能吃鱼?”小砖小心翼翼的问。 心情大好的李孟羲,开心的摸了摸小弟的脑袋,“好!就做鱼!” 鱼在此情景下,不是一般的鱼,而是好吃的糖醋鱼。 李孟羲去拿了一条鲤鱼,然后照之前测试出的方法,活了合适的不稠不稀的面,调了味道正好的糖醋汁,然后烧锅煮油,油温热时,拿一根长木棍把鱼串起,再放到油锅里卡到油面正中。 鱼炸过三分钟之久,鱼捞起,放漏勺里沥油,与此同时,李孟羲开始炒制糖醋料汁。 李孟羲一切动作都笨拙,拿铲的动作笨拙,油锅放鱼的动作也显得手忙脚乱的,可除去笨拙生熟,这之下是恰当好的油炸时间,是恰当好的糖醋比例,待之后,糖醋鱼做成,鱼肉鲜嫩,不老不硬,糖醋汁鲜甜可口,一如既往的好吃。 李孟羲挂记着炼钢之事,他鱼没吃几口便匆匆啃完了馒头,起身对关羽道,“关将军,某去铁匠营看看,小砖你俩先吃。” 关羽一听,也不好坐着不动了,起身要同往。 又恐小砖万一卡住鱼刺咋办,李孟羲叫过值守甲士一人,让甲士陪着小砖一起把剩下的鱼吃了。 李孟羲离开,小砖既想跟出去,又舍不得鱼,最终还是舍不下美食,吃的啊呜啊呜的。 而那个看着小砖的甲士,又不能真的跟小砖抢鱼吃,便笑着时不时给小砖夹一块看着他吃。 —— 匠人营地,铁匠们趁夜忙碌。 白天时烧好的那一池子铁,匠人们用之在打造犁首。 新的一炉铁已在炉中燃烧,依时间,得等许久才能出炉。 夜深至亥时,约为夜九点多,炉中一炉新铁出炉。 早有所准备的李孟羲立刻用装着刀条的陶盆去接生铁水。 一盆明亮火热的橘黄铁水灌满了半盆,熟铁刀条完全浴入了铁汁其中。 待时良久,刀条变软,再令人拿着钳子把熔融的刀条搅来拧去,在盆中柔绕百转,当铁汁渐渐冷却硬下来搅不动时,本还笔直的熟铁刀条,弯曲如杂草混在一团生铁之中。 果然,铁不需成汁,只要能变柔软,便足可掺杂。 之后,将陶盆置于火堆之上,加熊熊大火使铁复融。 加热良久之后,陶盆之中,生铁融化成汁耀眼的亮汁,在微微沸腾流动着,而当中熟铁,明显是偏暗。 此时情形,生铁已化,熟铁只是变软,生铁动荡流走,如果是温水煮一块果冻,虽说一时半会儿不能化掉果冻,但终究能渐渐两者浑然一体。 一个问题,假设用十度的温度去煮一块铁,能把铁煮化吗? 答桉是,若放宽时间纬度,只十度的温度,煮铁是有用的。 类比另一问题,一堆煤块放墙角,但是离墙角还有一段距离,并未贴着墙,但煤球静放了一年两年之后就会发现,墙变黑了。 高中化学讲,此中分子运动原理,分子无时无刻不在运动,时间足够的长久,煤球上的煤就运动到了墙壁上。 同理还有,草绳绑在树上,十年之后,草绳与树已长成一体,同样是分子运动原理。 依照此理论,哪怕不用煤炭,哪怕只是一块铁,假设不考虑铁的氧化的话,那么时间够久之后,铁块一样会慢慢解体,会散布于墙壁上,地板上。 都解体了,散的到处都是,这岂不比融化更分散的彻底? 而又知,温度越高,分子活跃程度越大,那么自然,加热到十度的铁比零度的铁块,分子活跃度高上十倍百倍之多,那么同样两块铁放在墙角,十度的铁块的解体速度远超过零度的铁块。 因此,放宽时间纬度来说,十度的温度煮铁,是有用的。 于灌钢术,生铁汁满灌熟铁片,以生铁汁的温度,是远无法将熟铁融化成水的,但在千度左右的高温之下,熟铁虽未化水,但已经变得很软了。 生铁汁没办法快速将熟铁融化,但是时间够久,就同样能达到将其融化的效果。 千度高温之下,分子运动极其剧烈,炭和铁活跃至极的上下翻腾着,虽然肉眼不可见变化,但,用不了像草绳长到树干那样需十年等待,千度高温下,果冻状态的熟铁会旦日间便完全分散于生铁之间。 不日前,李孟羲想到加快酒精脱色反应,可以低温沸煮加快分子运动从而加快脱色反应,与今日,灌钢法的原理,其实乃是一样。 温度够高,可称之为融化,可温度根本达不到熟铁融化成汁水的程度,那就,只能称为分子运动,千度高温下极其活跃的分子运动。 高温融化一刻间能完成的事,不够高的温度,但足够多的时间,同样能够完成。 由此,或者便有了一个极限的提炼元素的方法。 不管是钛矿石还是什么,把一块石头,放在密封容器中,静置百年千年,期间拿火持续加热,纵然是,火焰温度根本不足以融炼钛矿石,但在千百度的高温之下,钛矿石内部的分子极其剧烈的活跃着,如此极其剧烈的活跃了千年百年之后,钛的成分便四散于容器之中,钛矿石到此时比融化还要更彻底的散去。然后,从变得比粉末还要细微的一堆细粉中,或能很容易提取融点极高的稀有元素。 但如此方法,分子运动纵然有火焰加快了千倍万倍,单靠分子运动本身想让矿石分解,需千年万年的等待。 —— 长夜漫长,李孟羲与关羽守在陶盆边,眼看着盆里的铁水若有若无的缓缓动荡着,眼看着本来还明显的熟铁片渐渐被“煮”的越来越不明显。 漫长的等待,直等到一夜过去,终于,陶盆中再也看不到熟铁片的任何踪迹。 拿一根铁棍在里边搅了搅,不见任何大块的铁,一盆铁全成了汁状,熟铁条了无了任何踪影。 终于,果冻样半融化的铁煮了一个长夜,终于完全化进了生铁中。 盯着高温铁水盯了一夜,忽觉眼睛酸痛异常,抬头看,天色一亮,从昨晚到现在,刚好是一宿。 揉着眼睛,李孟羲感慨,“难怪,要置铁汁于范,难怪要说,经宿方成,原来如此,原来真要一宿之久!” 盖,分子运动之理。分子运动缓慢,不足一刻立成,故需经宿加热,原来如此。 原来灌钢法,最精到的技术,其实就在“烧生铁精以重柔挺,数宿则成钢。”这句话当中。 在没办法直接将熟铁烧成汁水状的话,只能烧成“柔挺”的熔融状态,但这个熔融状态,生铁熟铁难以相混,故要长烧数宿方能使熟铁尽化于生铁之中。 道理已完全分明。 可,为何南北朝时的炼钢法,需烧数宿之久,而昨夜烧了一夜,熟铁便全融化完了? 是李某人有天纵之才吗? 李孟羲疑惑又起。 他想来想去,既然没有用煤炭,也没有用高级的炼钢炉,既然与古人的条件一样,那与古人对不上,就肯定哪里可能有问题。 冥思苦想良久,直到烧出的一盆“宿铁”凉了,凝固了,李孟羲越想越觉得,是熟铁加少了。 要知,炭对铁来说,多一点少一点,都很影响钢铁性能,钢生铁熟铁的区别,也就区别了小小的一两个百分点而已。也就,生铁和熟铁相混的比例,不应该是生铁多,熟铁少,生铁多,加熟铁少,那炭的含量变化不明显,反而,含炭量百分之八九甚至百分之十以上的生铁一块,放熟铁一堆当中,这才更容易达到符合钢铁那个含碳量百分之二还是百分之三四的那个极小的程度。 也就是,“喵的,熟铁放太少了。”李孟羲直挠头。 太多的生铁,放太少的熟铁,虽然依然能平衡了炭,造出性能超过生铁的更好的铁,但是,好一些的生铁可能是钢,也可能,还是生铁。 看来啊,必须得“数宿”才刚好化完的生铁和熟铁比例,才恰好能造出最优良的宿钢。 而“数”这个量词,代表着什么?代表着,既不是一,也不是二,最少得是三。 也就,三宿成的钢,为最好吧。 灌钢法虽是炼钢之法,但并不以为着,炼钢法炼出的,全都是优秀的钢。 就如,百锻钢也是炼钢之法,炒钢法也是炼钢之法,但谁人说,炒钢法一炒,就一定得钢?变的不够,生铁还是生铁,炒的久了,生铁就变成了熟铁。 钢,岂是易得之物。 李孟羲蹲下身体去看炼了一宿的钢,他这时发现,为何钢上飘了一层黑色的渣呢?杂质? 第六百六十八章 铁包木犁 铁汁煮上一段时间之后,上边会飘黑色的渣泽,这到底是炼钢的正常反应,还是灌钢法的特殊之处,李孟羲不知究竟。 把一盆铁端给铁匠们看,并将渣泽之事问顺口问了一下。 铁匠们答说,炼铁时,飘的渣泽多,就说明铁里脏东西多,排渣越干净越好。 原来这是炼铁的正常反应,而不是灌钢法的特殊之处。 李孟羲再问,这用特殊方法炼的一团钢,看着成色如何。 此时的陶盆中,铁已经冷却成一坨了。 铁匠们先后走来看了看,拿着各色工具对着盆里的铁铛铛敲了敲,铁团在敲击中铁发出清亮的金属交鸣之声。 “怎样?这铁若来打造刀剑,好用与否?”李孟羲不无期待的问道。 匠人们脸上堆笑一致答说,听着是好铁,应能打造利刃。 同时,匠人们也说,说若是要打造兵刃的话,或需等上一日半日,打造兵刃的火柜淬缸之类的东西还未曾置办。 虽听不明白火柜是何物,但正好,熬了一夜的正好疲惫不堪,正好回去睡上半天,然后再来看锻剑。 转身要走,这时有其他匠人拿着铁器追出来问道,“军师,昨一夜打了犁首两个,你看合不合用?” 李孟羲振作精神上前验收,铁匠们打造的两个犁首,比自行车做大上个三分之一大,犁首外形上看如铲,侧看如楔,按一件农具来说,锻打的很规整漂亮,满是锤子砸出来的痕迹。 问题就出在锻打上了,这是农具啊,又是犁地撅土的,对强度要求不高的,锻打一夜才打了两个,成本为免太高了。 大汉的犁首差不多都是生铁铸的,曲辕犁何不也用铁铸。 正好灌钢法似乎成了,直接用比铸铁好的多的钢铸造犁首,岂不质量与效率两全了。 铁匠们一夜忙碌的成果,看的出来分外用心,李孟羲不好批评,他先是夸赞了一番犁首的质量,然后再随口提了一句说,“犁首需用多矣,需万件不止,若是锤锻,耗时耗力,寻常犁具多是铸造,那曲辕犁也用铸造法便是。” 抱着犁首掂量了几下,感受着不轻的份量,李孟羲抬头看着匠人们说到,“犁首暂且停下打造,听我之后吩咐。” “还有,这一架犁首,连犁首共犁铧,需用铁料几斤?” 匠人答说,称过,总重四斤有余。 一套犁,得耗四斤多的铁。 李孟羲沉默,筹集的废旧兵器才一千五百多柄,就按一件兵器有三斤算,也才四千五百斤铁,能做犁具不过一千多套。 “……太费铁了。”李孟羲颇感无奈的感慨了一句。 看李孟羲嫌废铁,铁匠们中有一人忍不住出言说到,“军师,实则不必整犁用铁,可只做犁边儿,再以硬木套之,半木半铁,亦足可耕田之用。” 李孟羲愣了下,然后眼睛亮了,“哎?犁还能这样做的吗?” 铁匠们信誓旦旦的点头,“能,俺家里就是,买不起铁,就做了瓦块大的犁头,再找木匠装上,便也能用了。” 原来,铁包木的犁,还真的有,还很普遍。 李孟羲开心的笑了,他从腰间左侧笔筒里拿出笔,从腰右侧抽出五色丝绸截出一截,然后顺手写了二十斤粮票递给那个出言建议的人,他笑着,“多亏你出言提醒,若不然,某迟迟不知此省铁密法,势必要耽误春耕大计!” 铁匠接过军票看了一眼,挠头嘿嘿笑了,铁匠都没料到,随口一句话,就幸运了得了许多粮食,一旁匠人颇羡慕的看着他。 对铁匠而言不过是随口一句话,但这其中是,充满智慧的节省材料的方法,意味着以尽可能少的铁制造尽可能多的工具的方法。 于不完全懂得汉末技术详况的李孟羲来说,若不是不经意间知道了犁还能做成铁包木的样子,那他就肯定把犁首全做成了纯铁的,肯定铁不够,肯定会有大量缺口。幸好是,问题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用铁镶木的方法,一具犁就前边手指宽的一个铁边,用铁不过半斤就足够了,铁匠们还说,犁铧不用铁,用木头也行。 这敢情好,一个改进,本来只够做千具犁的铁料,现在够做七八千具,甚至可能更多。 而剩下的小小缺口,随便再找点刀枪融了就是。 简直绝妙。 将犁改成铁包木的样式,不仅是能大量减省铁料,还有,大有利于犁具质量上升。 为何用铁少了,铁器质量反而还上升了? 不妨以铠甲类之,大块的金属处理难度极大,所以技术水平低的时候,做小的甲片方便捶打加工,比不容易捶打加工的大型板甲性能更好。 也就是,小小的甲片可以很容易的精加工,一大块铁板却不能。 用于犁首的生产,若是一大砣铸铁,加工并不容易,而要是只薄薄的一边铁条,铁条加工难度低,拿锤子锻打千百次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于是,全铁的生铁犁首没有精致锻打,会比较脆,而铁包木的犁首可以锻打锤炼,坚固耐用的多。 此所以,既省了料,还提高了质量。 还有,因为用铁少了,生产效率提高了数倍之多,若铸造,小小的一个铁边轻易可用铁水铸成,而纯铁犁首,因铁水流动性差,浇铸困难。 放在生铁上已是差别,之后若是用灌钢法,灌钢融化后比生铁要稠的多,只是半融状态,半融的铁,自然铸造越小的部件越好。 从此处,灌钢更适合铁包木的犁具。 若是再考虑到安全性影响,因为省了数倍的铸造用铁,就不用融毁更多兵器了,也就降低了许多风险,从这一点,赏赐给那个出言建议的匠人二十斤粮一点不多,反而太少。 重大问题迎刃而解,待春来,万具铁犁可得。 心情大好的李孟羲心算了一下,若按还有三十天开春解冻,万具犁,那就需要一天铸造三百犁首。 叫过匠人首领,李孟羲郑重道,“一两日后,要一日能铸犁四百,若缺炼铁炉模具等物,与我说,我替你筹备。 就说,一日四百犁具,能是不能?” 李孟羲小看了铸造法的生产速度,匠人首领漏齿一笑,“若是炼炉模具都够,一日八百亦不难。” 铸造法的优势便在这里,一人舀着一锅铁水,一人便能浇铸几十个铁件。 而包铁犁,就窄窄的一道小铁边,好铸的很。 炼铁炉拿黄泥湖就是,勉强够用,模具也拿泥湖,再撒些草木灰就成。 黄泥遍地都是,简单的模具有何难做。 四百模具,的确不多。 没想到,本以为造犁缺的是铁,难造的是铁件,结果,最终缺的会是木头。 第六百六十九章 锻造四火(一) 若问匠营效率几何,李孟羲回去一觉睡了半天,然后爬起床随便吃了点东西,然后动身去了匠营。 到铁匠营地,霍,已是遍地“龟壳”,所谓的龟壳便是匠人们拿泥和着麦秸并用麻布做了内衬,所湖的模具。 一个个小模具,因为要铸造的犁首比较小,模具小的跟龟壳一般大。 匠人首领走来,说模具可上火烤干,可烤干会裂,用不久,也可晾干,但得需数日。 所谓工欲善其事,必需利其器,耽误一日两日,对铸造进度影响不大,只要模具够多,不影响生产。 李孟羲问,“模具备下的有多少?” 匠人首领答,“八百。” 李孟羲沉默了,他想,李某人就睡了一觉,八百模具就湖好了? 军中十几万人力,莫说八百,八千个一日也能成,生产力潜力远未挖掘。 已经养精蓄锐完毕,李孟羲已精神十足,现在开始,锻刀! 还记得,匠人们说要打造刀剑的话,得火柜,得淬缸。 淬缸好理解,装满水的淬火用的大缸,可火柜,乃是何物,又是何用。 李孟羲去看了所谓的火柜,乃是像一个平方的烟囱,又像烧烤炉子,横着很长一个,下边是炭,上边和后边是密封。 难怪说叫火柜,很像一个柜子。 火柜还没明白,李孟羲在火柜旁边又看见另一个同样的火柜,这个火柜里不知为何,塞满了草木灰,塞的是满满当当,这个满是草灰的柜子,下边则是灶台模样,看样子是要烧柴加热,看不很懂。 匠人们在为锻刀忙碌着,话说精通锻造兵器的匠人,远比普通的铁匠稀缺,而往往能造神兵利器的高级匠人,身价不菲,从军中遴选出的这些匠人,不细究竟不知道,一细究很是了不得,不管是要锻造个什么铁器,哪怕是锻刀,都不用往外找,营中便就能有锻刀好手。 匠营的铁匠质量很是不错,毕竟是十几万人中仔细遴选出的百十多号人,说是优中取优也不为过。 一切准备就绪,众人推举出的会锻刀的匠人过来小心翼翼的问,问说能不能设桉祭祭祖师。 “当然!”李孟羲点头,“请便。” 李孟羲很懂礼貌往边上走了走,给匠人们让出了空地。 可是,让个鸡毛啊,走开个鸡毛啊,人家说要祭祖师欧冶子和鲁班,话里意思是想要只鸡杀鸡取血投炉以成祭祀,可李孟羲没听明白话中深意,直接边上站了。 李孟羲走开站到了边上,匠人尴尬不已的站着上前不是站着也不是。 幸好是有关羽,关羽更懂得人情世故,关羽适时救场,关羽道,“羲儿,可取只公鸡来,锻剑需祭剑炉。” 原来如此,李孟羲恍然大悟,说到公鸡,李孟羲有些舍不得的,因军中十几万人,鸡鸭牲畜就剩一百出头了,而当中公鸡,就只剩区区两只了。 再一想,公鸡杀了就杀了,省的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叫,吵死人了。 索性,李孟羲令人去抓鸡过来。 不久,公鸡取来,匠人们所需的矮几,也一并扛来,为助祭祀,李孟羲还特意令人取来牛头,木制牌位,还有祭祀通用的五谷。 李孟羲安排祭祀的能力很是出众,之前旦日大祭之时祭台有多辉煌漂亮可见一斑。 铁匠们本只是想随意祭祀一下,结果是,公鸡有了,牛头有了,五谷也有,庄重的很。 一众匠人对着炼铁炉摆好矮几,放上祭品,然后拿短刀把公鸡当着鸡脖子就是一割,公鸡扑腾,鸡血洒落,为首锻刀匠人抓着鸡翅膀把鸡投入炉中,公鸡嘎的一声惨叫,顷刻化成了飞灰。 之后,匠人们跪伏一片,庄重的祭拜了鲁班与欧冶子两个祖师,祭祀结束。 李孟羲在旁看完了整个祭祀流程,他没话说,肉食珍贵无比,还要把公鸡丢炉子里烧了,虽知习俗如此,可太浪费了。 若是一年祭一次还好,要是每次开炉都得祭祀,都得丢鸡,那就要太亏了。 之后,锻刀开始。 第一柄刀,李孟羲不准备用灌钢来锻造,他准备先看看寻常铁件锻刀的完整技术流程是如何,然后再用灌钢另造一把。 锻刀与锻造起他铁器的起事步骤并无区别,都是先把铁从铁池里窑出来,然后把熔融状态的铁哐哐一阵砸。 锻打之时,乃多人配合,主手的铁匠拿小锤叮的敲一下,一左一右另两人举着大锤子前后哐哐两下。 然后小锤再一下,大锤再哐哐两下。 在大锤小锤的连续捶打过程中,火星四溅,熔融的铁打着打着,就打成了长条形。 这个打出长条的过程,活像是揉面,把柔软的熔融铁揉成了铁条。 之后,乃是漫长的百锻过程,铁匠们保持着一个频率,几十上百锤的捶打把铁打薄打平之后,再用火钳夹起,竖着砸折,然后从中折过来,折叠成两层,再继续锻打。 铁在锻打过程中,温度降的非常快,两轮锻打结束,铁便凉了,匠人们不得不停止锻打,把铁夹回火炉中重新加热。 李孟羲在旁暗自数了,一个铁条,从厚打薄,需百锤以上,然后中折需四五锤,铁条折叠之后,再次锻打使其变薄,又需百锤。 折叠锻一次,需两百锤以上。 若百锻,将要两万锤之多,工作量一算极其惊人。 锻铁块重新回炉加热,铁匠们得闲歇息,锻了没两轮,几个抡锤的铁匠已是汗如雨下。 而根据锻铁的特性,随着铁往后打,铁越大越紧致,越打越结实,也就越来越费力,锻造越到后边越是艰难。 打铁一事果然劳累非常,李孟羲都替铁匠们感觉累,他默默思考有什么可以省下锻打工作量的机械呢,欧陆的水力锻锤结构复杂与否,能彷做否。 管他呢,管他复杂不复杂,工业革命前的玩意儿,能有多复杂,这里可是大汉,技术与智慧璀璨之地,水力利用技术一样强大。 李孟羲觉得,或可做个水车,然后想办法看怎么带个大锤子让他一上一下的锤,水力锻锤不就有了。 —— 铁料锻打的过程占据了锻刀的大部分工作量,过了许久,李孟羲数着,折叠锻打超过三十次之后,他叫停,走上去问,“锻至此时,已有三十锻了吧,可能造刀?” 锻刀匠人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有些气喘着说到,“三十锻虽是也能,也不如百锻的好……” 言下之意,不如锻个更好的。 李孟羲点了点头,“便三十锻足以。” 锻刀匠人犹豫了下,只能停止继续捶打铁料,手中小锤握的短了一点,对着铁片叮的轻轻点了一下,一旁匠人也放轻了力道,不轻不重的照着小锤砸的地方叮的轻轻砸了一下。 听了良久的铁匠锤叮叮当当砸的声音,突然间叮当声就变了,李孟羲轻而易举的听出了差别。 他顿时明悟,奥,原来到给刀剑塑形这一步,得用小一些的力气来打啊。 把一块粗短的铁条给打成修长的刀身,得一点一点翻来覆去的捶打拉伸,此过程,又用了许久,大概用了足足十锻的时间,然后,刀条大体成了。 铁匠把刀条夹起来看,手臂长的一根通红铁条,头尖尾细,隐约有了环首刀的模样。 之后,拿大锤的铁匠便离场了,剩下主锤的锻刀匠人拿着小锤子叮叮当着一阵急促细密的敲击,敲击声连绵不绝。 这大概就是微调精修,敲出规整的刀尖刀刃细节。 小锤敲击的过程,持续了约两锻之久,此过程中,刀匠不停的把刀夹起来一头放到铁墩子上,一头夹起,眼凑上去看笔直与否。 李孟羲眼瞅着铁匠拿钳子夹刀条的动作又别扭又危险,他便想,若是有防的材料做一种厚厚的手套,那像是把刀条拿起来观直的动作会方便的多,就不用拿着钳子晃晃当当的夹着了。 而且,手臂那么长的超大钳子,这种夹铁埚用的钳子,用来固定刀条很不好用的吧。 工具也太少。 李孟羲哪怕是个外行他也看出来了,刀匠的工具不顺手。 再往深了想,不顺手恰对了,军中现在有的锻造工具,乃是潦草的买了一些,然后再从民夫手中收集了一些,东拼西凑乱七八糟的,不齐全才是正常。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啊。 明明缺顺手工具,铁匠们为何不给自己打造些工具呢? 他们不懂? 不会是不懂,而是其他方面的原因。 大概是铁匠们不好意思要东西,反正打铁的钳子锤子虽不完善,但是也有,勉强能用,所以铁匠们就不好意思再继续要。 再有,毕竟是在军中,一切铁料都是公家的,没有命令,铁匠们不敢拿铁给自己打造工具。 又不说,又不敢,若不是今次认真的看了锻造流程,还发现不了这个问题。 李孟羲忽然意识到,工具的发明与改进,乃是含金量十足的创造。 可要让铁匠们自己创造工具,得让铁匠们有一定的空闲吧,得有一定的激励机制,还得让铁匠们手里多少有点余铁吧。 匠营现在情况,一日三班倒,并不忙碌,空闲时间足够,而奖励机制,也早已施行良久。 唯独,铁匠们手中没有可以支配的铁料,连铁都没有,还发明个锤子工具。 李孟羲深刻意识到此中不足。 不止铁匠营,木匠营也是,木匠营的匠人们手中也没有可以支配的私人木料,所以到现在为止,哪怕匠人们想出可以在车上边行军边干木工活,哪怕木匠们想到可以把板车翻过来当工作台,哪怕木匠们能想出众多良好建议,但是,工具方面的改进,一项都没有! 问题就在于,所有木料都归军中所有,木匠们手里一点可以支配的木头都没有,还怎么发明与改进工具。 工具发明与改进的基础,自由支配的材料,足够空闲的时间,低的生存压力,一定的激赏制度,缺一不可。 而军中现在,生存压力不高,匠人们空闲,激赏制度也有,唯独缺了可以自由支配的材料。 李孟羲动了该如何改进匠营制度了,他首先想的是,可以给铁匠们每月每人批三五斤铁,这三五斤铁属于铁匠们私人所有,干什么都行。 再一想到,锻造一事,跟木工还不行,木工有木头就直接能做东西了,铁要想做东西,还得有炉子,还得有柴。 再想到这一点,李孟羲越发觉得一些小巧的炼铁炉的重要性了。 可以多盖一些共用的小铁匠炉,这些小铁匠炉加热快,消耗少,利于进行研发活动的少量冶铁需求。 再考虑到,炼铁炉还需要柴,而如果是共用的研发用的小铁匠炉要用的时候,还得铁匠们自个负担柴火,那就有可能本来铁匠还想造个什么东西,但一想烧炉子费柴,便打消了念头。 毫无疑问,此不利推动发明。 所以,共用的小炼铁炉,一切柴火由官方负担,想来就几个小炉子,纵是再烧,能烧多少柴? 而换来的则是,无穷的创造。 这边,锻刀匠人终于是把刀条打好了。 李孟羲走来问,“刀是好了?下一步,可是淬火?” 刀匠张了张嘴巴,“……淬火待会儿,得先放火柜里放放。” 李孟羲愕然,“额,这是为何?” 匠人耐心解释,“老辈儿传下来就是如此,说是退火。” 李孟羲皱眉,“退火又是何意?” 刀匠被问的抓耳挠腮的说出个一二三来,执着于追究一切现象背后隐藏的道理,这是李孟羲,可寻常匠人,能知其然就够了。 李孟羲问不出究竟,只好让匠人先忙碌。 之后,见匠人把已经塑形好的刀条拿钳子夹着在火上烧了一会儿,重新加了会儿热,然后把烧的通红的刀条放到了火柜中。 火柜就是类似烧烤架子的那个东西,火柜里先被其他匠人倒进去一层烧的半透的炭块,刀条放进去之后,又倒了一些木炭块进去把刀条整个盖着。 这就让李孟羲不懂了,不仅不懂,还大感迷惑。 这所谓的退火过程,把刚锻打好的刀条烧红,然后再放一堆即将烧尽的木炭中,此是为何? 李孟羲隐约觉得,有可能是渗碳。 不然无法解释为何用炭把刀重新埋着。 正火过程持续了很一段时间,之后,待火柜中的的木炭烧光了,又等火柜里的炭彻底灭了,刀匠这才上前小心的拿手碰了碰外露的刀柄,觉得刀柄凉的差不多了,这才把刀柄抽了出来。 李孟羲走上前问,“为何不用新炭?新炭岂不能烧的更久,为何要用将烧进的木炭?” 刀匠提着刀条站在原地为难的想了好一会儿,尴尬一笑,“某也不晓得。祖辈儿传下来就是如此,用将尽的炭正火最好。” “……好吧。”李孟羲只能暂时放下追问。 所谓的正火结束了,下一步的话…… 跟着刀匠来到了炉子旁,看铁匠把刚从火柜中拿出的刀条又放到火上灼烧加热,李孟羲点了点头,他道,“接下来,总该是淬火了吧?” 刀匠手里翻着刀条,嘴巴张了又张,“后是正火,淬火还在之后。” 李孟羲诧异无比的看着刀匠,为何又出来个正火,这正火又是什么。 强忍着发问的冲动,李孟羲静静的看着。 待刀匠将刀条稍微加热至通体微红的状态,然后,刀匠便把刀条用火钳夹着放到了满是草木灰的那个柜子里。 奥,这就是退火之后的,正火。 烧热的刀条,放到一堆草木灰中,放着就行。 待一段时间后,刀条降温完毕,这一次,刀匠把刀条拿回来,再一次放火炉上加热。 终于,这第三次,终于是淬火了。 李孟羲跑到水缸那里看了,水缸里是清澈的清水。 而据说,用尿液或是动物油脂淬火会更好。 又有,三国时期,名匠浦元取江心之水以淬火,这说明,汉时以尿液或油脂淬火的技术尚未大规模普及。 尿液或是油脂淬火到底有何优势之处,李孟羲甚感好奇。 正想着,刀匠带着刀条来了,李孟羲赶紧让路。 通红发亮的刀条嗤拉一声插入水缸里,白烟缭绕。 刀条下水没两息,刀匠立刻把刀条又夹出来,然后又插进水里,稍微沾了一下水又拿了上来。 蘸蘸停停,如是者数次,淬火完成。 淬火结束,刀条冷却之后,匠人捧着刀条翻来覆去的皱眉细看,还不时拿手指敲上两下以确定淬火的质量。 从刀匠的表情,李孟羲看不出淬火的结果如何,他问,“这刀算是成了吗?” 刀匠摇头,“不成,没淬好,太脆,得回下火。” “回火?”李孟羲眉头一挑。 若说退火正火不清楚,回火可不在此列。 在游戏《骑马与砍杀》中便有大量的【回火的弯刀】,【回火的双手剑】之类的兵器,按字条,【回火的弯刀】仅次于【豪华的弯刀】,【回火的弯刀】还要比下一级【锋利的弯刀】攻击力高上两点。 而在游戏中,回火武器价格也贵的多。 作为一个比较硬核的游戏,游戏中有此设定,回火的武器,或许真的比一般的武器厉害的多吧。 李孟羲静静的看着刀匠的后续动作,见刀匠把淬火完成的刀条拿回去又加热了,这次,加热没太久,刀半红不红的,然后,铁匠又把刀条放到了火柜里,然后又铲了一些炭进去把刀条盖住。 这次一样,用的是烧的发白的将燃尽的炭。 待一段时间后,不待炭烧完,铁匠便将刀从火柜取出,随意放在外边任其自然变凉。 到此一步结束之后,三十锻环首刀完成,剩下的便是打磨抛光开刃。 打磨抛光就没太多好看的了,军中缺专业的磨砺工具,铁匠们拿着块凹凸不平的破石头吭吭哧哧的磨着。 看完了整个锻刀过程,李孟羲此时已是满心迷惑。 锻造的四个过程,退火,正火,淬火,回火,论李孟羲最熟悉的,就是淬火。 依李孟羲的猜测,淬火过的刀会变得很坚硬,而淬火过程,大抵铁是没有跟水发生化学变化的,只是物理变化。 只通过物理变化就从软变得极其坚硬,由此,再类比另外的物质,炭也是,同样都是炭,石墨很软,而金刚石则是自然界中最坚硬的物质,同种物质结晶方式不同,硬度就天差地别。 由此推之,淬火实则就是高温的铁勐地放入冷水中之后,铁骤然收缩,晶体结构发生了变化。 淬火原理大致是如此。 可淬火之后,为何要有回火一个流程,淬火使铁变得极其坚硬,而据匠人说,淬火好了不用回火,而没淬好,刀太淬,必要回火。 在钢铁中,脆和硬乃是正相关,含炭越多,铁质越硬,也就越脆。 刀具淬火没淬好的话,过于坚硬,缺乏韧性,故而需要回火,那自然,回火一步,可能就是降低硬度,提升韧性的调整步骤。 再结合淬火的原理,淬火是铁极速冷却收缩结成晶体,那回火是加热,大概就是跟淬火的原理反着来,乃是将铁加热膨胀,使已经结成的晶体受热消融。 大概如此。 所以,既然回火是调整,何为调整?不是大锤子砸,而是小锤子敲,既是调整,程度便温和许多。 所以,回火的话,加热温度不高,乃中低温度回火。 就如刀匠最后回火时,刀烧的半红不红的,一眼就看的出温度比之前的步骤低的多。 锻造四火,后两种火,李孟羲大致明白了。 可前两种火,李孟羲百思不得其解。 不觉间,天色竟暗了。 一把三十锻环首,除去铁料冶炼的过程,整个锻打热处理过程,足足用了一个下午。 若是再加上铁料冶炼和后续的抛光开刃步骤,得几乎两天时间。 这还只是三十锻的刀,若是百炼,需数个铁匠忙碌六七日方能锻成,除去人力成本,染料成本便多了三四倍之多。 第六百七十章 锻造四火(二) 因三十锻环首刀刀锋未开,尚不能试刀,李孟羲看着疲惫的刀匠很是赞扬了几句。 刀都还未试呢刀还在一边蹭蹭磨刃呢,李孟羲就夸刀匠技艺精湛,让刀匠很是感觉不好意思。 虚伪的人是怎样,而今李孟羲就已经有了几分虚伪人的样子。 想起在锻刀过程中见到的种种不足之处,李孟羲叫过铁匠首领,他吩咐了以下几点。 第一,无论是犁具还是其他铁器,全部停下打造,从明日开始,与铁匠营七天时间,这七天时间,铁料由军中供应,各人打造各自的锻造工具,铁料不限量供应,能打多少,便打多少。 其二,自此月开始,铁匠营众人每月每人可领铁五斤,铁领走,归属各人,想放着不用,还是想打造些别的玩意儿,任凭自便。 其三,匠营按每十人修小炼铁炉一个,并打铁工具一套,此小炼铁炉,不用于铁器生产,乃用以共用,用以匠人众人自造铁器之用。同时,共用铁炉所烧一切柴薪,由军中担负。 没了,此三条。 夜色已漆黑,李孟羲对匠人首领道,“就今夜,最迟明日,一人五斤铁,全发下去。” 对匠营而言,又是一串大的变革。 铁匠首领往回走,铁匠们围上来问军师都交代了什么,匠人首领一一答复。 听说往后七日之久不用干活,全力打造工具,铁料还由公家担,谁打的工具就是谁的,这不就等于是白捡的便宜吗,铁匠们听闻消息全营振奋。 这还不算完,又有,日后每月,每人都可白领五斤铁,这可是天大利好了。 大汉盐铁官营,铁价较贵,一斤铁最普遍得十文钱,而一月五斤铁,便是五十钱,等于每月白得五十钱。 至于共用的炼铁炉子,这就更好了,有了铁,还有共用的炉子,连柴火都不用管,打点别的东西方便的很。 —— 城主府,晚饭时候。 李孟羲晚饭吃的很是心不在蔫,吃着吃着快子戳到碗里都不动了。 李孟羲是在想锻刀的时未曾想明白的退火和正火两个步骤。 刀匠锻刀之时,把刀打好之后,那时刀经一阵捶打,已经凉了许多,然后特意放火上再加热一阵,然后,趁热放火柜里。 放火柜里还不算,还弄了一些炭丢进去,且特意弄的将要烧完的木炭。 若说是为了渗碳的吧,可想想也知道,炭火渗碳的速度不快,理应多渗一些时间,可偏偏要选将燃尽的炭。 将燃尽的炭,有什么特点?不过是烧了一会儿,不久就熄灭了。 可为何,要特意用只能烧一小会儿就灭了的炭,为的就是让刀条热上一小段时间吗。 这给人的感觉,好像加了那点燃烧殆尽的炭,不是为了加热,反而像是怕刀条凉的太快了,是想要让刀条缓缓缓缓的降温。 也就是,保温。 可是,纵的确是为了让保温,假设这个猜测正确,可是,他喵的,为什么? 想不通,就越想越吃不进去,越想越气。 李孟羲拿着快子,在碗里戳啊,戳啊。 今晚的饭是大米饭,少见的大米,单看大米饭不好吃,但再配上中午剩的鱼汤,简直美味。 李孟羲心不在焉的,把碗里的米戳啊戳的,戳出来个坑,又给扒拉平,再戳一个坑,再扒拉平,可亏没大人在边上,要不铁定挨揍。 吃饭都是在一起的,一张矮几,关羽当中,李孟羲和小砖在两头,李孟羲在那里扒拉碗,关羽怎能没看见。 关羽忍了又忍,忍了又忍,不是自家孩子,不能打也不好骂,只能就忍了。 思路推到,所谓的退火,很可能就是把打造好的刀条加热之后,使其保温,然后缓缓的降温。 结合淬火,从高温骤然降到低温,这是淬火。 淬火目的是让铁变硬。 可,缓缓降温,为的是什么,已经另有回火过程,回火过程已经和硬度柔韧性相关了,那退火就大可能同样是为了硬度韧性。 问题缩小到,加热保温,不是为了韧性,能是为了什么。 加热的铁,特征是什么? 加热的铁特征有,足够热,还有,软。 那么,软意味着什么……李孟羲拿着快子戳着碗里的米,碗里米就不停的戳一个坑,又从坑变得平的,又变成了坑。 在昨夜,李孟羲刚用了一整宿时间去烧了一盆钢水,看了一整夜,钢水的流动变化的模样印象是如此,当李孟羲目光触及到碗里的米,碗里本来戳的一个坑一个坑的米,随着继续戳下去,渐渐变平了。 “流动性?”李孟羲茫然自语。 若说退火是为了将刀条保持在熔融状态,长时间保持其流动性,那为何要长时间保持其流动性? 流动性的特点,当然是,会流啊,从高的地方,流到低的,从凸的地方,流到凹的,流着流着,从不平,流成平的了。 流体有天然的自平特性。 精光勐的一闪! “明白了!”李孟羲突然激动大叫,用力一拍矮几,啪一声响,然后就是碗骨碌碌啪的一声砸到地上的声音。 是流动性!他妈的,是流动性!锻刀的过程,会把刀用锤子一锤子一锤子砸了一遍又一遍,那可想而知,刀内部得被打成什么乱七八糟的,肯定是这里凹一点那里凸一点。 也就是,锻打之后的刀条,内部很不均匀。 而将之加热到半柔软的熔融状态,熔融状态,铁是拥有着微弱的流动性的。 然后,如果能长时间保持着这个熔融状态的化,那么,在重力作用下,刀中那些因锻打造成的细微凸凹和不均匀,就缓缓的“流”平了。 这大概,就是原因,“自流平。” 而再结合具体工艺,退火将刀条放在一堆将要燃尽的木炭中,正因为炭要烧尽,火力不够,所以,就不会使刀条过度加热,而正好能跟刀条的散热维持一定时间的平衡,使刀条维持温度长时间不变。而如果放的是一堆新炭,那么炭就要烧很长时间,就会使温度越来越高,就会让刀条过于高温,过于高温的刀条会变得过于柔软,会“化”掉,会变形的。 妙就妙在,用将尽烧完的炭。 其实还有更妙的,不用炭,可以用烤箱,烤箱里的温度也是恒定的。 退火如此。 再之后的正火,正火乃是,将刀条加热,塞到一堆草木灰中冷却。 草木灰有一定的保温效果,大概是为了,不至于让降温过于迅速吧。 若说退火是为了长时间软化金属,使金属自流平,那正火又是为何,正火又是加热了,也是等到冷却了,难道是为了稍微的再一次自流平? 想想,或有可能,模湖记得,在铁匠正火时,刀条烧的明显不如退火时温度高。 温度高,铁流动性更强,温度低一些,铁流动更弱,那为何,要多此一举,再流动一次?说不通。 而且,正火没有长时间保温过程,乃是没有加热,从热变到了冷,而淬火,也是从热到冷。 淬火的原理,铁质极速冷却结成晶体,从而大大提高硬度。 而若从高温放在空气慢速冷却,为的是什么,难道是为了较为柔和的冷却结晶?也就是,为了另外的晶体。 大概是,高温铁骤然冷却可结成一种坚硬晶体,高温铁在空气中缓慢冷却,通体结成一种更缓和的晶体,从而,加强铁件强度。 正火跟淬火竟可能内里是一个原理。可想来,都是从高温较为快速变冷,淬火是放冷水中,骤然变冷,正火是放空气中,须臾变冷,环境变化类似,那其中原理也是类似。 一切似乎了然了。 锻造四火。 【退火】乃是,将铁烧成柔软又不至于太软的状态,然后长时间保温,使其长时间“自流平”,以慢慢均匀材质,均匀掉刀条中那些因锻打造成的内部不匀。 【正火】乃是,内中道理与淬火类似,乃是将铁加热到不高不低的温度,再放在空气中不快不慢的降热,使铁不大不小的冷却收缩,铁整体结成不软不硬的晶体。此一步,乃细化整体结构。 【淬火】乃是刀剑外层与冷水快速接触,为了使铁快速冷却收缩,为了得到强大硬度。 【回火】则是,微调,修正。淬火不好控制,极容易把刀淬的过硬过淬,所以淬火之后稍加温度,稍降低硬度,能明显调和刀剑硬度与韧性的平衡。回火一个流程,跟造钢,从生铁——到熟铁——加炭成钢的道理一样,都是没办法一步到位,然后加了一步补救。 若是淬火能一次恰恰好,实则就不需回火。 而恰因为淬火难以一次功成,成功率不高,所以便有了回火修正的技术。 锻刀要义,大抵如此。 大抵了解了锻造关键,同时,便有了改进之法。 于【退火】一步,退火是为了让铁变软,借助其微弱的流动性,均衡材质,那么,除了长时间保温,其实还可以把刀条晃荡起来——一盆凹凸不平的米,端着晃两下,就平了。 只是,不知轻微的晃荡对铁质的均衡作用能有多大,值不值得加上。 于【正火】一步,目的是为了刀条通体晶体强化,那么由此,回火的关键便是,正火之前,刀条一定得加热充分,使里外都热。 【淬火】可改进用尿和油脂淬火。 【回火】一步,加热充分,保温,则是关键。 第六百七十一章 双火锻造法 又一日,匠人依照军令,开始热火朝天的给自己打造工具。 一开始要打造工具才发现,打铁的墩子缺,舀铁的铁埚缺,钳子缺,锤子也缺,凿子锉刀都缺。 各人只顾着给自己打,打铁共用的铁砧又大又笨重,却没人愿意打。 一大群人都挤着仅有的三五个铁砧等着用,却丝毫没人想着先把铁砧打出来的打算,铁匠队长看不下去了,吼了众人一声,让所有人都先打造铁砧,三人一个铁砧先做好再打其他,这才让众人协调好。 铁砧简单来说,就是一个打铁的墩子,只要足够结实足够平整脸盆大小就够了,制作铁砧难度不大,唯独需大量耗铁。 当又一炉铁液出炉之时,匠人们等着取铁铸砧,此时,李孟羲和关羽一块来了。 见两人来,以为又要打造什么东西,匠人队长迎了上来。 “不用,”李孟羲道,“你们忙。” 说着,便和关羽走到了铁池那里。 关羽从边上铁匠手里拿过铁埚从铁池里舀了半埚铁水,然后径自舀着铁走到一个铁砧前,把一个铁砧霸占了。 匠人们疑惑,关将军也会打铁吗? 关羽打铁的本事没有,但,把铁随便锤成个块还是能做到的。 在匠人们疑惑的围观中,关羽,一手夹钳,一手拿着小锤子哐哐一阵敲,看的出来,关羽不善锻造,发力笨拙无比。 铁匠队长再次走过来说,要是打东西,可以找他们打。 关羽摆手拒绝了铁匠们的帮助。 就如造纸术时,因为李孟羲把造纸术的底层原理弄的太明白,讲的太清楚了,关羽也听得太明白了,于是当时造纸时,关羽就忍不住连几个夜晚去煮纸浆,就为一探究竟。 锻铁来讲,和神兵利刃息息相关,关羽就更感兴趣,于是便亲自动手一试。 关羽吭哧吭哧的轮锤锤铁,李孟羲就在边上抱着手臂看着。 关羽虽说打铁不熟,可力气大啊,锤子哐哐的砸就没慢过。 依锻铁流程,生铁锻打成钢之法两种,一种是,生铁打一半脱碳直接成钢,另一种,直接往彻底了打,生铁打成熟铁之后,再从容渗碳。 两种方法,前者工序少,但成功率低,对经验要求也高,而后者虽工序多,但容易操作,成功率更高。 大多百锻钢刀,大多都是先打成熟铁,然后渗碳百锻,也就是,等于两个百轮锻打过程,工作量极其漫长。 依直接锻打脱碳成钢之法,关羽打到一半,停了下来,他抬头看向边上站着的李孟羲,疑惑问,“羲儿,你说这生铁,他是怎么把炭脱出来了的?” 李孟羲想了想道,“炭此物,遇火可燃,而燃烧需气,所以,生铁脱碳,大抵是高温之下,与气充分接触,使炭燃烧成烟跑掉,然后炭便脱掉了。” “所以,生铁锻打脱碳之时,应多加热,使铁维持热度,越热越好,铁越热,炭烧的越厉害。” “再有,生铁锤锻,应是往薄了往大了锤,越薄,与气接触面越大,炭燃烧便越快。” “大抵此两者。” 关羽点了点头,生铁锻打,一要热,二要薄,原来如此。 关羽看了看自己所打的铁,打成了一坨了,且铁打太久都凉了,这是不成的。 关羽把铁用钳子夹起,再次放到火上加热。 此时,李孟羲眉头皱起在想另外一个问题,铁加热用的是炭火,炭火对铁加热时,既可以将铁中的炭烧掉,但同时,也会往铁中渗入炭,那炭火对铁的渗碳速度快,还是脱碳速度快? 不晓得。 反正是,炭火既能脱碳,同时又能渗碳。 生铁烧一段时间,炭含量会降低,同时,熟铁放炭火上烧一段时间,炭含量会升高。 若能设法改进火焰,不用炭火焰了,用氧气加热,用其他不含炭的物质加热,锻造就清晰的多。 可,东汉末年,除了炭火,几乎没可能用其他热源进行锻造。 若用生铁——熟铁——渗碳成钢这个技术流程来锻钢,生铁锻打已知是要温度高一点便于快速脱碳,但熟铁渗碳,与之相反,目的是为了让炭渗入铁中,那么,为了减少炭的自消耗,熟铁渗碳时,熟铁温度可以低一些,同时,炭火温度也可以低一些,这样,渗碳速度可较大于炭的燃烧速度。 也就是,在锻造过程中,用两种火,一种火高温烈火,一种是上面堆满炭,下边小火半明不明的小炭火。 打生铁时,高温烈火加热使生铁温度尽可能高,而熟铁渗碳,用多炭小火的炭火低温高效渗碳。 而看铁匠们只有一种火炉,这不知是铁匠们工具不完善,还是根本就没有刻意进行双火锻打的意识。 依照李孟羲所讲,关羽在之后的锻打过程中,把铁尽可能往薄了打,打成薄薄的铁片,然后很频繁的拿火上加热。 李孟羲见此一幕,顿时又觉得略有不妥。 面积,高温的生铁在空气中和氧气燃烧,因而砸的越薄,越利于脱碳,但拿回火中烧的时候,此时若依然是一个薄铁片,那么在空气中面积大容易脱碳,同理在火中加热,一样也容易被炭渗入。 也就,影响脱碳效率。 所以,技术改进一下,便成了,【生铁锻打之时,尽可能锻打使其摊薄,但在重新加热之前,尽可能缩小生铁表面积,使其锻打成一团。】 简单来说,铁从铁炉里加热之后,在铁砧上打成薄片,正着打,反着打,各种薄片,等铁变凉了准备加热的时候,把铁片再打成紧致的一坨,尽可能减少炭的渗入。 那反过来,若是熟铁渗碳步骤,则尽可能加热时摊薄加热,在空气中锻打时往团状的打,尽可能减少在空气中暴露的面积。 这一进一退,便是效率,便是质量。 关羽打铁打到了一半,他停下了,让李孟羲过来看,铁是不是成钢了。 李孟羲哪里能看出来是不是钢,要是熟铁他还能分辨出来,熟铁很软,徒手能捏变形。 而铁墩上的铁片拿锤子轻轻敲几下,叮叮轻响,根本不软。 “可能是钢,也可能还是生铁,某不晓得。”李孟羲答到。 说来,铁的含碳量有无比较清晰直观容易量化方法来判断呢,经验丰富的铁匠们能根据铁片敲击的声音来判断铁的质量,但凭借声音判断,太依靠经验。 至于有人能舔一口尝出来,这就更难学了。 想来想去,李孟羲想到,颜色,炭本身是黑色,所以含炭越高的铁炭热越重,颜色越深,颜色极其直观。 或可以先打造一百根钢条,然后从中挑选出质量最顶尖的一根作为比色卡,这样,每打造出一块铁,就拿钢条去对比颜色,颜色越接近,说明质量越顶级。 此是李孟羲想到自己能掌握的唯一一种判断钢铁质量的方法,而像听声辩铁法,没有十来年打铁经验根本掌握不了。 第六百七十二章 渗碳关键 古话讲,百炼钢也能化成绕指柔,这绕指柔便是熟铁。百炼钢两种意思,一是百炼而成的精钢,二是钢铁百炼的过程。 将生铁百锻,锻打足够彻底,最终生铁就打成了柔软的熟铁。 小半埚铁水,就这这么一点铁水,足足打了半个上午,终于成了熟铁,而一开始巴掌大的一块铁,就剩手心那么一点大了。 李孟羲有些了然,原来锻造过程这么废铁,看铁墩边上的细碎铁渣,估计两斤铁打成熟铁,得损耗掉一半下去。 兵器打造跟农具打造成本不可同日而语,农具不需漫长打造,因而制造过程中损耗较少,兵器要求强度,就必须有质量好的材料,而质量好的材料得千锤百炼,损耗大矣。 由此,三斤的农具和三斤的兵器,虽然都是三斤铁,但兵器价格百倍于农具,此中人力成本,燃料成本,铁损耗的成本,不可同比。 李孟羲本还以为,一千五百件兵器有大约三四千斤铁,可重新打造三四千斤的铁器,但现在想来,打造农具够,但若打造兵器,得损耗过半,四千斤铁,能得两千斤兵器就不错了,耗费之大,令人匝舌。 耗费大,这是百锻钢的工艺,百锻钢千锤百炼,一大块铁炼到最后,就剩一点了,其他全成氧化铁的铁渣了。 但若是灌钢法不一样了,灌钢法不用千锤百炼,因而就少了大量锻打时的损耗,由此可见灌钢法的价值之大。 柔铁已成,冷却下来的熟铁经稍微磨砺,内里铁色见白,拿手用力掰一下,掰的动,拿锤子在边角轻砸一下,能砸出印记,这分明就是熟铁了。 叫来一名铁匠帮忙看了一下,铁匠也说是熟铁。 接下来,测试熟铁渗碳之法。李孟羲按自己的理解,他认为熟铁渗碳,当铁凉火凉,以减少炭的自消耗。 为此,他召人另布置了一个火炉,此火炉下边放少量炭,上边盖着一堆炭,待烧一段时间,火隐约透到了上层,最上边一层的炭火将红不红之时,开始渗碳。 关羽按李孟羲所“传授”要义,熟铁打成薄片状,然后夹着放到炭火上加热,不待铁片烧多热,立刻拿出来放铁砧上捶打成一团,待铁方捶打成团,铁又凉了,然后再捶打成薄片,再放火上加热。 渗碳工艺时,炭火会带着一炭将炭渗透到铁中,那炭火渗炭的效率,应该还是跟火焰有关系,火焰要是剧烈了,大多数炭来不及渗入都被燃烧掉了,所以火要是小一点,就能有更多的炭渗入到铁中。 再有,初中物理课有一个实验,拿一张纸放在蜡烛火焰之中,可以明显看到,和蜡烛火焰外层接触的部分最先燃烧,越靠近火焰中心,燃烧越慢。 这说明,火焰温度最高的地方,在外焰,而中心离氧气远,温度较低。 所以,把铁夹到炭火中加热时,于生铁脱碳过程,应把铁放在火焰高处,在外焰加热,火焰高处,炭燃烧充分,炭含量就少,降低炭的渗入;而熟铁渗碳之时,熟铁应该是贴着木炭,放到火焰之中加热,此是为了更多的渗碳。 而正好,熟铁温度略低一些才好更容易渗碳,正好火焰当中温度不高,不至于把熟铁加热到温度太高的程度,正好相合。 当李孟羲又一次指点了新的锻造技艺,关羽深信不疑,将熟铁铁片往炭火里放了放。 生铁脱碳工艺倒是明了,将生铁一个劲捶打,锤软为止,可因不知熟铁渗碳到什么时候才恰当,便只能放慢了流程。 铁热的时候,是很软的,难以判断出软硬,所以每渗碳五六轮,关羽便停了继续加热,把铁锤成一块放着,任其自然变凉,待铁凉了,再检查软硬。 幸而是,熟铁片很小,降温快速,因而测试流程并未拖的太慢。 随着不停的三五轮三五轮渗碳,不停的续续停停,逐渐的,熟铁明显在慢慢变得坚硬,不复一开始那么柔软。 李孟羲了然,果然,炭火是能缓缓渗碳的。 当渗碳进行了五六十轮之后,熟铁敲着已经是叮叮响了,已经不容易砸出印记了。 唤过锻刀匠人,让他来看铁质如何,刀匠拿起小小的鸡蛋大的铁块看了一阵,又拿锤子敲了几下,之后铁匠诧异的看着关羽与李孟羲两人。 “这铁成色不错。” 熟铁渗了炭,炭含量又远不如生铁多,那肯定就是钢了啊。 李孟羲心说,这就成了钢了,虽说工艺清晰好把控,可也太费时间了,小小一块铁,打了一上午了。 李孟羲对铁匠道,“劳烦帮忙将这块铁打成小刀模样。” 李孟羲顺便还给铁匠画了小刀的形状,乃是并非小型的环首刀,乃是尖细的类似蒙古族的割肉刀具,小巧玲珑的。 刀匠掂量了一下铁块,说到,“能打个指头长短,再长得加铁。” “够了,指头长短够用了。”李孟羲道。 忽然想起一事,李孟羲好奇问,“昨日你所打的三十锻环首,开刃开好了没有?” 刀匠犹豫了下,“某去看看。” 不一会儿,铁匠去而复返,将开刃完成但还未打磨好的短刀拿来过来。 刀具因研磨未完,柄还未装上,鞘也未配,离彻底完成一把刀尚有差距。 李孟羲略计算了下,不算冶铁时间的话,普通的刀具锻造需一日之久,研磨开刃打磨刀身,需半日,刀柄安装并刀鞘装配不知木匠那边需要多长时间,但想来,少说得半个时辰左右。 也就,最普通的一把刀具,得数个人力,耗工时得两日之久。 而若是百锻钢刀,若生铁直接锻打脱碳成钢,成品成功率低,不知多少把刀才能有一把合格的钢品,而若是先熟铁再渗碳,工时将至少两倍于普通刀剑,且铁料损耗多矣。 草草给剑柄绑上麻绳,缭做剑柄,然后试剑,这把由刀匠所锻的普通环首短刀砍指头粗的麻绳一刀可断,砍鸡蛋粗的木棍一刀也能断,再拿着刀戳木桩,能戳进去个刀尖。 当极限测试的时候,拿一把旧的环首刀两下用力对刃互砍,结果是,都豁刃了。 这不能说是刀匠技术差,恰相反,刀匠仓促打造的刀具跟大汉制式环首刀质量乃一个水准,说明营中的这个刀匠的水平绝对合格。 既然随便找的旧的环首刀跟新刀不相伯仲,这便印证印证了,说明昨日刀匠的锻刀流程,退火,正火,淬火,回火四项工艺,乃大汉主流锻造技艺。 不一会儿,刀匠把鸡蛋大小的小小一块铁,打成了一把刃柄一体的小巧刀具。 第六百七十三章 批量渗碳法(一) 今日特来锻铁,不欲假他人之手,乃欲测试一下工艺改进能否有成效。 刀条锻打成型之后,按昨日所见流程,接下来,应是退火,既,把刀条再加热到微微发软的程度,然后进行长时间保温,使软化的刀条缓缓“流动”,以均匀材质。 退火过程,要通体加热,要里外加热充分,且温度不可过高,若温度过高,刀条就太软,放着会微微形变,过犹不及。 故,退火时加热的温度,应略低于锻打时加热的温度。 当保温的火柜布置好,李孟羲是按昨日铁匠所用的方法,用一些将要烧尽的木炭铺到火柜里,然后刀放进去之后,再盖上了一层炭,此处改进的在于,李孟羲给火柜加了盖子,并拿泥湖上了。 有了盖子密封,保温效果会更好。 此时,李孟羲想到一个问题。 关于渗碳脱碳的问题,已知炭火是既能给生铁脱碳,同时又能给熟铁渗碳,那么已经渗好炭的刀条放火柜里加热,表面炭含量会不会降低? 大概是,极可能降低,毕竟退火需要长时间保温,刀条需要长时间维持着高温,高温状态下,炭是会燃烧的。 刀条内部还好,刀条内部接触不到空气,炭不会丢失太严重,可表层长处于时间高温之下,炭大概会大量消耗。 表层少了炭,会造成,刀剑表面的硬度下降。 想到这里,李孟羲不由皱眉,若是刀剑,刀剑那么宽厚的体量,表面少一些炭无妨,对整体的影响不大,可放在别处,比如铠甲,比如甲片之上,甲片薄薄的一点,要是表层的炭丢失了,那对甲片整体强度的影响就太大了。 要解决此难题,或许有方法,既然长时间加热容易使炭丢失,那索性,就减少加热,比如冷锻,直接拿锤子砸,当能有效降低甲片中炭的流失,这或就说明了,为何冷锻甲性能会极其优异。 热处理难免要加热,加热难免要改变炭含量,甲片可用冷锻,刀剑或许也能补救,将刀剑放在充满炭但是没有氧的地方加热,这样,刀剑会吸收炭,但同时,刀剑中的炭不会燃烧也就不会丢失,这就把刀剑表层损失的炭补回来了。 可,不加热又能补炭的方法,这种两全其美的方法,会是什么? 想来想去,避免燃烧或许用隔绝氧气的方法,既,跟闷窑一样,把刀剑和炭放到一起,然后完全密封起来。 早些时日闷窑烧炭的情景李孟羲还历历在目,当时窑一打开,满窑都是炭,乌漆麻黑的,炭灰飘散的满窑都是。 灵感来的如此巧妙,李孟羲眼睛亮了,妙啊!闷窑之时,炭的微小颗粒飞的到处都是,而窑中又是缺氧环境,不正好利于渗碳? 明了了,渗碳可以结合热处理最后一步,将淬火过后的刀剑放到窑里,然后点火,再封窑,窑中的温度,是远低于冶铁的温度的,这正好,温度恰适合回火,既批量回了火,又批量渗了炭,简直绝妙。 不仅如此,甲片也可以此种方法渗碳。 若再考虑到闷窑之时若用木头,木头含杂质多,可以用精致木炭来闷炭,将能进一步提高刀剑质量。 只待一试。 烧窑损耗又大,若要用闷窑法热处理,为降低成本,势必要将大量刀具几百件几百件的丢到窑里,以此来降低成本。 想及此,李孟羲觉得,回火工序可以直接省了,直接把淬好火的剑直接丢窑里封窑闷一段时间,这简直是工业化的回火方式。 —— 一段时间后,退火结束,打开火柜,一片热气扑面而来,柜中的炭已经烧成了一层白灰,火早就灭了。 退火完成了。李孟羲此时想起,退火这个工序,难的是长久保温,长久保温又不至于过于灼热,土窑不恰是绝好的所在? 土窑里,温度均匀,且保温效果绝佳,一窑同时可以放几百支剑,不远比人工来的高效。 回火可以用窑,退火也完全可以。 而退火温度较回火温度高的多,这便需要制作温度不同的窑。 而如何控制窑温,暂无头绪。 无论如何,用窑进行热处理是强大的工业化热处理技术,潜力无穷。 拿火钳把小小的刀具从里边取出来,刀具已经凉了,退火的效果从外边也看不出区别,翻来覆去把刀看了又看,李孟羲抬头对关羽道,“接下来该是,正火,半热不热。” 若是熟练匠人,能完美的把控火候,刀条加热成什么颜色刚刚好,一眼就能把控准。 可关羽也好,李孟羲也好,虽说道理全通,但实际经验一点也无。 正火流程,只知温度比退火略低,可低上多少,不晓得。 关羽小心翼翼的把小刀夹着在火上缭来缭去,李孟羲在边瞅着。 片刻之后,关羽将刀条夹起给李孟羲看,“瞅瞅,成不成?”关羽眯着眼问。 李孟羲随意看了一眼,“成了吧?” 正火流程乃是,将刀条加热至一个不高不低的温度,放到空气中不快不慢的降温,使刀形成不大不小的晶体,优化整体晶体结构。 所以,加热定要充分。 可是,碳火加热的方式,注定了热从外向里传导,注定里边较表层温度低,注定内部晶体优化的不够好。 除非有一种能将铁里外同步加热的高级手段,比如——磁加热。 什么磁感线,电磁炉,电水壶之类的原理。 磁加热可以里外通透,效果一定比碳火加热要好的多。 而磁加热,想来得先有磁铁,得有电流,然后才能考虑。 空气中降温速度很快,三两分钟,小刀变凉了,正火结束。 第三步,淬火。 李孟羲将早准备好的一些尿和一些油脂拿了过来。 两支竹筒一支里是马尿,一只里装的膏状的牛油,虽知马尿和油脂淬火很好,更详细的却不知道了,也不知是先用马尿还是先用油脂。 还有,覆土烧刃,乃是以黄泥封住刀身独留刃口在外,然后只淬火刀刃部分。 关羽随意找了一些黄泥给湖上去,湖的狗啃一样,参差不齐。 李孟羲见状,“何不用木条来涂,也好整齐一点。” 关羽瞅了瞅的乱七八糟的刀条,又抬头看了李孟羲一眼,咕哝道,“何不早说?” 第六百七十四章 批量渗碳法(二) 淬火所需的加热的温度,与前两步又不同了,按李孟羲的理解是,淬火原理是加热到高温骤然冷缩,铁在骤然冷缩中急剧结成晶体,因晶体的变化而获得硬度。 因此,自然是温度越高,温度和冷水的温度差越大,骤然降温的程度越剧烈,结晶因而越坚硬。 由此推断,冷水热水淬火效果不同,高温铁、中温铁淬火效果也是不同。 李孟羲还在想着事情,关羽很快便把小刀放在火上加热好了,覆土的刀具烧的刃口白赤,温度肯定不低了。 淬火开始,关羽用铁钳夹着小刀往冷水缸里一没而入,炙热的刀刃遭遇冷水,滋的一声响。 昨日铁匠锻刀时,关羽也看了全程,刀匠淬火时短促蘸水几次,关羽有样学样,同样连蘸数次。 刀本来就小,巴掌长一点,连续蘸水之后,温度已降的徒手可握的状态。 按李孟羲所说的覆土烧刃法试了,淬火也完成了,结果当关羽把小刀上边的土壳扒拉开一看,关羽顿时眉头皱起。 不知为何,刀淬火之后,不仅弯了,而且刀身裂了好几个口子。 拿给李孟羲看,李孟羲一眼看出这刀几乎废了。 赶紧去找刀匠询问。 刀匠接过残刀看了一眼,直接给出了原因,“淬火时烧的太热了,下水就裂。” 原来是这样,原来温度加热的太高了。 刀匠说勉强还能补救,重新加热再锤打一遍能修回来,只是不很结实了。 本就准备做一个割肉刀而已,不结实就不结实了,问题不大。 之后,刀匠花了不久时间重新把刀烧红锻打一番,又重复了退火正火过程,当重新淬火时,李孟羲认真看着,他看到铁匠把刀烧成红热的状态,而不是白热的状态。 淬火的温度看来极为关键,稍有不慎,刀直接弯了裂了,再好的钢材,要是满是裂缝,直接就废了。 淬火不很顺利,可能是刀条的问题,可能刀条太细了,刀匠自己淬火,淬了一次之后,刀还是弯了。 之后连淬了三次,次次皆弯,终于第四次,淬火成功。 昨日一次就淬成了,今日越屡屡失败,每淬火失败,还得重新加热锻打,这样的话耗时就更长了。 而据刀匠所说,淬火火候难以把控,淬坏了正常,淬个三五次也正常,淬七八次不成也不稀奇。 情报更改,本以为整个锻造过程,最麻烦的是锻打,其他过程都耗时不长,原来淬火成功率也不高,也极费精力。 淬火难成这样,李孟羲也没信心测试尿淬和油脂淬火的效果了,他告诉刀匠,据说拿马尿牛油淬火,刀剑能更为锋利,只是到底是先用马尿还是先用牛油,淬火的火候跟水淬又有什么差别,一概不知。 李孟羲对刀匠说到,“你可自己试试,看此到底是良法,还是误传。” 刀匠听李孟羲以密法相告,李孟羲说话很有份量,再加上说的有鼻子有眼,刀匠暗自把此方法记下。 技艺乃吃饭的本钱,偶得密技,锻造经验的丰富的刀匠必然会暗自尝试,经验放在那里,专业人才去测试,比李孟羲一番乱测高效的多。 之后的回火,依然由刀匠来。 李孟羲向刀匠说了用土窑回火的设想,问有无可能借助土窑大规模回火,刀匠愣了一下,然后认真的沉思起来。 良久之后,刀匠说到,“或许也能。” 与李孟羲猜测的一样,回火需要将刀加热到半红不红的中低温度,然后放在一堆将烧尽的木炭中持续保温一段时间,这个过程类似“解冻”,将冷淬过程中形成的过于坚硬的铁晶体消融一部分。 而土窑保温效果极好,且恰好土窑中的整体温度是处于中低温度的。 再加上,炭窑烧制过程中,炭会飘的满窑都是,利于对刀剑的补炭渗碳处理。 锻造过程终于完了,抬头看天色,已是下午时分。 一把巴掌大的小刀,锻造过程花了足足大半天时间。 匠人们帮着把小刀打磨好抛光好之后,刀刃亮晶晶的,漂亮非常。 拿去测试,戳木头一戳能戳进去半截,尖锐的刀具果然比环首刀的刀尖穿透更强,因为刀身纤薄的关系,磨的非常锋利,割绳子一割就断,很犀利。 回城主府,李孟羲特意找来了一块不好啃的骨头,然后拿着小刀去刮骨头上的肉,测试效果非常好,刀很锋利,可以把骨头上的筋头巴脑刮的干干净净,又因刀头是尖的,剔缝里的肉也好剔,作为一把割肉刀来说,此刀完美。 之所以要做这样一个小小的道具,缘由已久。那是早前还在打黄巾的时候,一日炖肉,李孟羲抱着骨头啃啊啃,干啃啃不干净上边的肉,可要是把骨头扔了的话,上边还有肉,有些浪费,属于是吃之无肉,弃之可惜,越吃越气。 再想到以古时的后勤能力和行军条件,军中分肉之时,大抵只是粗糙的把肉剁成块然后随便煮了煮,没办法精心烹饪的。 所以说,军中吃肉,大抵都是骨头连肉一块筋头巴脑,而军旅苦寒,能吃肉的机会不多,好不容易吃回肉,骨头干啃啃不干净,太不舒坦。 所以,由此,军士除了有碗快以外,还应配一把小的餐刀,有此刀,啃骨头方便的很,且有时摘个野果,给黄瓜削个皮,便利无比,还有,带着此种小刀具,万一被蛇咬到了,还方便处理伤口,有了刀剑伤来不及治疗的话,把小刀烧红把伤口烙一下也能应急。而若是没有小刀,只有普通的环首刀,环首刀那么宽的刀身,烧红烙一下,皮肉得烫熟一大块。 想来一把小小的刀具用铁不多,全军人手一把是可以负担的起的。 可依今日锻造的经验来看,刀虽小,打造过程却一道工序不能缺,耗时并不少。 看来,除非降低成本,不然餐刀一项军中难以普及。 找来一块只经过淬火的熟铁铁条,用小刀去割熟铁,割的动,而刀刃虽略变钝,但大体完好。 再看熟铁,被割了一道明显的划痕。 这说明,刀刃强度,高于熟铁,大约是钢了。 回想今日锻刀流程全是关羽动手,关羽没有锻刀的经验,却也成功锻出了质量勉强还行的钢,这说明,对锻刀整个过程的原理的猜测是基本正确的。 李孟羲将短刀擦干净交给关羽,他笑着说到,“关将军,此刀乃你亲手所锻,便于你。” 关羽乐呵呵的笑了,伸手把漂亮的小刀接下。 李孟羲再道,“此刀若再配上小鞘,或做成可折叠的,会更好携带。” 对小刀的定位是辅助刀具,是刮肉削果皮的餐刀,若是不带鞘,按士卒们简陋的携行条件,极难把刀保存好,那就不仅没带来太多便利,反而还增添许多麻烦,那就违反了初衷,所以小刀要么得有鞘,要么得是折叠刀。 再结合技术难度考量,折叠刀具明显难得多,所以还是刀鞘简单。 经测试,锻刀流程与所想的一样,脱碳和渗碳,热处理,大致都已了然。 李孟羲再对关羽道,“昨夜所融炼出的一盆灌钢,关将军若有空,可以命人将钢重新融炼锻打成刀。 且记,灌钢不同生熟铁,灌钢已是钢,炭不多不少恰好,且记不能再百锻之久,若锻打过久,脱炭过甚,反而钢就又变回熟铁了。” “可交代匠人,省去叠锻,直接锤打成型,其他,仍按旧法。” 李孟羲把灌钢说的神乎其神,那盆钢煮好放了一天了,关羽本以为李孟羲对之有大用,没想到李孟羲会把钢交给自己,关羽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关羽对灌钢术也是好奇的很。 第六百七十五章 灌钢刀的威力 夜临。 连日忙碌疲惫不已的李孟羲早早的休息了,关羽将一盆精钢交于刀匠,命刀匠将钢融了锻成兵刃。 刀匠接过钢开始忙碌着,关羽一旁盯着,待一团钢融化,刀匠把钢移刀铁墩上准备锻打之时,关羽立时叫停。 “不必多锻,直接锻形便可。”关羽不容置疑道。 刀匠诧异,“可……若不久锻,刀可不会好了……” 关羽无动于衷,“无妨。” 刀匠没办法,只能放弃了锻打,直接开始把一团铁往细长了锤准备锤出刀的形状。 百锻钢的工艺,重复漫长的锤锻过程占据了大部分工作量,除去了繁多的锤锻之后,只简单锻打个几轮以提高铁质的坚固程度,然后刀匠便直接开始锻打刀形。 大汉的刀剑,剑除了八棱六愣汉剑,刀最普遍的就是直刃环首。 一盆铁实在有点多,而关羽又说,刀往长了打,往厚了打,依关羽的要求,刀匠只能是打造一把加宽加厚加长的环首长刀。 半个时辰,刀形打成,又须臾,刀刃刀尖刀尾环首修整好,之后,一系列热处理,刀锻造完成。 整个锻造加热处理过程满打满算只用了两个时辰不到。 刀匠有些忐忑的把打好的五尺半的长刀看了又看,然后心里很没底的把刀捧给了关羽,说到,“关将军,刀好了,淬火也好,未曾开裂。” 关羽点头,“先把刃开了,不必打磨。” 刀匠领命而去。 在刀匠磨刀的过程中,刀匠心里很是不安,刀打的仓促,没锻打个几轮,关将军还说要把刀往长了做,依刀匠的经验,刀越长,铁得越好,不然铁定易断。 可,明是劣铁,刀却打了足五尺半长,铁定是用力一砍就要出事。 刀匠郁闷不已,心说关将军与军师人都好,不至于问罪,可刀卡察一声要是断了,丢人是丢定了。 带着别样的心情,刀匠吭吭哧哧的打磨着刀刃。 不知为何,明是劣铁,结果刀刃打磨的时候,很难磨,刀匠只归结于刀太厚了,隐约觉得奇怪。 三刻之后,刀刃草草开刃完,刃只是半开,半利不利的。 将刀带去,送于关羽。 此时,将近半夜了。 火把通明之中,关羽结果五尺半的双手长刀,拿手试了试刃口,关羽暗道,(刀已打成,也不知,此刀比之百锻刀如何。) 想到此处,关羽令身后士卒拿来百锻长刀一把,此把百锻刀,便是之前准备融了打造铁器的千五百兵刃中挑出的一把百锻上品。 曾愣一声抽刀出鞘,关羽一手持灌钢刀仓促打成的长刀,一手持百锻长刀,拿起比对了一番,火光摇曳,刀身上的火光明亮不定。 关羽暗道,(就以刃对刃,一试究竟!) “来人!”关羽叫到。 身后上来甲士一人。 纵人散开腾出了空地,关羽令甲士手持百炼刀,关羽持灌钢刀,然后两人齐喝一声,用力把手中之刀对着互砍。 刀刃相撞,铿锵一声巨响,砍得火星子都出来了。 一旁围观的刀匠里惊呼,(完了完了,刀定是断了。) 然而,待火光凑近,关羽与互砍的甲士走近凑着火一看,甲士的百锻刀未断,关羽手中的刀也未断。 之后再一找,甲士找见百锻钢刚才相互砍击之后蹦的一个米粒大的一个豁口,关羽一找,也发现自己刀上也有一个小豁。 两下一对比,是灌钢刀的豁口略微大一点。 关羽再仔细看,方才已用了极大的力气噼砍,而刀上除了多了一个小豁口,并无任何裂口,关羽满意极了。 要知,甲士手里那把,可是百炼上品,非锻造十日不可得,百锻刀一把,价贵几千钱。 而灌钢刀的种种,关羽可是很清楚,此刀乃是和李孟羲一起往生铁里丢了些熟铁片,然后熬了一夜给化成了一锅,然后经短短两个时辰打造而成。 灌钢之法,轻而易举可造出可比肩百锻刀的精良刀具,说是军国重器毫不为过。 关羽能想到灌钢术意味着什么,有了灌钢术,钢刀便可足够低廉,军中士卒人人可配上百炼利刃。 有此一术,他日兵甲之利,当冠绝天下也。 此时,锻刀的刀匠悄悄的靠了过来,刀匠很是疑惑,刀似乎未断?他想凑近看上一眼。 关羽察觉到刀匠的靠近,爽快的把刀递给他,朗声一笑说到,“哈哈!这位兄弟,好手艺啊!此刀虽仓促而成,比之百炼刀亦不差多少!” 刀匠接过刀认真看了看,检查一番,让刀匠狐疑的无比的是,方才那么大力铛的一声对砍,刀除了豁了一点,竟一点事儿没有? 此事超出了刀匠的想象,乃是其职业生涯中未曾遇到过的怪事。 想来想去,不是自己技艺高超,可能是铁有问题,问题出在关将军送来了那盆铁精上,那定是盆上好的铁料! 想到这里,刀匠了然了。 自古相传多有什么五精之英太外陨星之类的神物,想来关将军手里有此神物也算说的过去。 刀匠哪里知晓,何来神物,不过是生铁熟铁熬成一锅而已。 灌钢刀终于成了,将刀草草配了刀柄,关羽带着刀满意无比的回到了城主府。 回了城主府,关羽本想把好消息告诉李孟羲,可一想夜深了,李孟羲早睡了。 关羽拿着灯盏悄悄来到李孟羲的房间,推开门走进屋里来到床边,小心翼翼的看了一下,看到李孟羲哥俩盖着被子睡的安稳,关羽无声的暗笑了一下,轻轻的退了回来。 关羽乃好武喜好兵刃之人,骤得一好刀,关羽忍不住想好好试上一试,在城主府找了一堆兵器,有枪有戈,有刀有盾,把诸般兵器摆好,然后关羽双手持刀沉气发力卡卡一顿砍。 关羽力大,砍出的刀自然势大力沉,刀声呜呜作响。 一刀下去,卡一刀,枪杆立断,又卡一刀,铁戟的小枝被削去一半,再一刀将一把环首短刀连砍带砸的削成两半,复又一刀高举当头噼下,卡察一声,盾牌当场噼开过半。 一阵砍瓜切菜风卷残云,末了,关羽瞅了一眼遍地的残兵断器,再看了看虽多了些细微豁口然依然刃锋良好的长刀,关羽捧刀在手,畅快的朗声哈哈大笑。 也就是在这时,寂静夜里传来响动。 “二哥!二哥何在!” 有人在深夜了咋咋呼呼的喊着。 关羽方闻其声,正疑惑是不是张飞回来了。 下一刻,门哐通一声推开,一黑厮闯门进来,这不是张飞又是谁。 张飞瞅见屋里关羽,嘿嘿一笑,然后见面的第一句话便是,“二哥,不说有酒吗?酒呢?” 张飞拿眼满屋子乱看。 说张飞得了传令兵的消息,说涿州送来了些酒,这让足足快俩月没喝酒的张飞如何能忍,张飞立刻弃了打猎队从老远赶了回来,张飞快马加鞭连夜赶回,一回来,便直接问酒。 张飞的五坛酒,就在屋里放着,关羽替张飞将酒取来,张飞急不可耐的打开泥封仰头便灌。 正好张飞回来了,关羽从矮几上拿起长刀准备给张飞过目,回头一看,就一眨眼,张飞把一坛酒灌下去一半了,已喝的胡子领子撒的都是酒。 关羽立时就笑,“我说三弟,酒可省着喝,大哥送了就五坛。 羲儿他不日前做了糖醋鱼,好吃的很,就着鱼再比岂不比生饮更好?” 劝了一番之后,关羽走上前来,把刀捧给张飞,“来来,三弟,此刀为灌钢刀,乃今晚方才做成,你观此刀如何?” 张飞拎着坛子顿顿狠灌了几口冷酒,然后把刀接过看了又看。 张飞乃一届粗人,张飞看兵器好坏的方法便是拿起便砍。 于是张飞也跟关羽一样,张飞去外边不止从哪里抗了个碗口粗的树轱辘子进来,然后两个矮几一旦,树轱辘子卡上放好之后。 张飞握着刀甩开刀对着树哐哐接一刀的一刀的对着勐砍,木屑纷飞。 粗暴的连砍了几十甚至有上百刀之后,树轱辘当中,砍出了一掌深的一个大豁口。 张飞停下来看,刀大力砍了半天,刀刃略有卷曲,但刃依然还好,只是刀身有些变形微微弯曲了。 张飞点了点头,道,“这刀够硬实。灌钢刀?某道想起来了,羲儿他说要给俺造口好刀,这刀虽好,可要是拿种刀给俺,俺可不想要。” 张飞经手兵器无数,张飞眼光还是有的,此一把刀,虽说精良,可也不过百炼刀的程度,算不上名品。 关羽闻言哈哈笑了,“怕个甚!羲儿有锻器之能,怎怕没有好刀?” 之后,关羽和张飞又开了一坛酒,边就着冷酒痛饮,边说起了这段时间的事。 说到灌钢法,关羽说灌钢法成刀工本跟寻常刀剑无二,但刀造出,足可比较百炼好刀。 也就是,烂刀的价钱,造的出百炼刀。 听到这里,张飞诧异了,他放下酒碗,不由的伸头瞅了瞅那把放在一边的长刀。 张飞本还想问一句,当真? 这句话卡在嘴边未问出去,张飞知道,大抵是真的。 检测到你的最新阅读进度为“第五百五十四章 肱骨老臣,岂惧一死” 是否同步到最新?关闭同步 第六百七十六章 时已至正月十日,又是一早,当李孟羲和弟弟一起起床时,因觉得房间略微脏了,李孟羲先打扫房间,小砖自己先跑出去了。 小砖一到正厅,便瞅见了屋里一个熟悉的黑厮。 “咦?”小砖瞅见张飞回来了,惊奇的咦了一声,然后远远的站着看着张飞。 张飞笑着朝小砖招了招手,神神秘秘的说,“来!砖儿,给你个好东西看看。” 小砖好奇的走过来,咬着指头好奇的看着张飞,“是啥吗?” 张飞装模作样的把手往怀里一掏,然后攥成拳头拿了出来,一脸认真的拿给小砖看。 “你瞅,这是啥?”张飞眼里闪过一抹狡黠,他嘿嘿一笑,把手勐地张开。 小砖本瞪大眼睛瞅着,张飞手打开了,结果里边啥都没有。 小砖乐的咯咯笑了,“都啥都木有吗!啥都木有!” 恶作剧得逞了,张飞哈哈大笑,伸出大手把小砖捉着放到腿上,然后玩心大起的去咯吱小砖。 小砖被痒的叽叽咯咯的笑个不停,痒的乱踢腾,想逃却逃不了。 一段时间后,当李孟羲打扫好了房间来到了正厅,离大老远便听见小砖笑得唧唧哇哇的。 到了正厅,李孟羲一眼见到张飞,“呀!三将军回来了!” 张飞松开手把小砖撒开,小砖摆脱了魔掌,飞也似的逃了,张飞笑道,“某昨夜回的。” 小砖跑到了李孟羲身边抱着李孟羲的腿告状,“哥哥,他刚咯吱俺,可痒了!” 李孟羲顿时乐了,他摸了摸弟弟的小脑袋,笑道,“他咯吱你不会也咯吱他。” 小砖一听,还真勇敢的朝张飞跑了过去戏逗张飞。 可想而知,最后小砖报仇不成,反又是被抓起来咯吱了一番。 李孟羲在边上面带笑意的看着张飞与小弟的打闹,一时间,屋里充满着欢快的气氛。 看闹的差不多了,李孟羲叫道,“小砖,莫闹了,安生点。” 张飞撒开了小砖,小砖害怕再被张飞抓住,跑屋子另一边去了。 李孟羲走到矮几旁坐下,他好奇问道,“三将军,最近打猎,收成如何?” “嗨,”张飞道,“说起打猎,我千把人在外半个月了,虽说日日能见猎物,猎获总算也不少。 可毕竟我千把人还得吃喝,打的东西只比粮食消耗略多。 还有,你派军医到处乱窜,俺撞见了几次,他们缺粮救济,又问俺借粮,俺岂能不给?” 说到此处,张飞神色略凝重的看着李孟羲,“羲儿,你说是打猎能解粮草之急,可俺在外这阵,打的野物也就能饱个一两千人,十几万人的靠打猎供养可是不成啊,得另有准备才是。” 李孟羲闻言点了点头,“巨鹿之地,土地平旷,丛林稀少,野物果然不够多。 打猎能养两千人已足够了。 蚊子再小也是肉。 玄德公已带大批钱财去寻购粮食去了,粮草一事,有所后备。” “这就好。”张飞点了点头,放心心来。 张飞还以为十几万人的口粮都要落到打猎队身上呢,那拼了老命掘地三尺也打不到那么多猎物。 说到打猎,张飞好奇问,“俺送回了的野味,都吃了没得?” 李孟羲抬头想了一回,“将军送回的麋鹿,野兔,野猪,雉鸡,鸟雀獾子刺猬等,前后大抵是二百零五只。 没吃,还在城上挂着呢,大多还没动。” 张飞闻言也是诧异无比,问为何不早吃了。 李孟羲则答说,粮草空乏,能就省粮,不敢豪奢。 张飞便不好说什么了。 诸般美味,以鹿肉最为细嫩可口,张飞有此一问,想正好有酒了,想拿半扇鹿烤了吃吃喝喝吃个痛快。 可一听李孟羲抠搜如此,张飞就不好大吃大喝了。 昨夜喝冷酒的时候,关羽说有什么鱼,好吃的不行,一条鱼,总不算铺张了吧。 张飞于是好奇的问,“羲儿,听二哥说,什么铁锅,什么糖醋鱼……这是……” 李孟羲一听便听明白了,他笑了,“是糖醋鱼,好吃的很。正好将军回来,我去取鱼来。” 李孟羲起身外出,去了城头之上,到城头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最近连几日天气晴朗,气温可能要升高了,也不知什么时候雪化。若雪化了,肉不好保存了。 和张飞打猎不同,张飞打猎,送回的猎物越来越少,而远在河道边的打鱼队,随着渔船鱼网的累日增加,捕鱼数量日日见长。 城墙垛上的鱼已经挂了一长熘了。 糖醋鱼用鲤鱼来做最好,李孟羲挑了三只大鲤鱼,拎着下了城池。 到城主府之后,李孟羲把铁锅,油,糖,面粉,还有醋一并拿来。 在做鱼之前,李孟羲翻出了之前整理出的“数据”,认真看了一遍,心里有了底之后,他才开始忙碌。 做菜之前,还得现查菜谱,说的就是李孟羲这种。 做鱼第一步,拿刀把鱼划上斜的刀口,之前经测试,刀口间隙以一指半宽为最佳,宽了炸不透,刀口太窄的话,鱼肉太碎,炸的太老。 三条鱼刀口划完之后,李孟羲拿着碗一碗水一碗面精确的按已经测试出的,最恰当的面和水比例,活好了半盆面湖,然后将鱼湖上一层厚厚的面湖放于一旁备用。 调糖醋汁按的也是当初实验出来的比例,到现在,糖醋汁又有改进,糖醋汁里加了稍微的半勺盐。据说甜食加了盐之后,口感会更甜,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待糖醋汁调成,在边上站着的张飞伸手指头过来蘸了一点伸尝了尝。 李孟羲回头看了一下,好笑的问道,“如何?还好吧?” 张飞舔了两口手指,点头,“嗯,不错。” 之后,炸鱼过程,在油沸腾之时下锅,查了一百八十个数,大约三分钟后,将鱼用漏勺捞起控油。 控油约两分钟,糖醋汁也炒好,炒成了半粘稠状。 完工。 三条糖醋鱼浇上热气腾腾的糖醋汁之后,酸甜的味道闻一下就足以让人胃口大开。 张飞拿起快子迫不及待的夹了一块鱼尝了尝,只尝了第一口,张飞眼睛便亮了,果然好吃。 张飞快子不停了,头也不抬的dao个不停,吃的痛快的同时,张飞还指使李孟羲道,“去,羲儿,酒还剩三坛,给俺蒸好拿过来。” 闻言,李孟羲顿了下,“……三坛水,可蒸不出多少烈酒,再者,烈酒蒸好不放上几日,喝着不呛人吗?” 张飞满不在乎的挥手催赶,“无妨!还是烈的好喝,水酒水不叽叽的,没个滋味儿。” 张飞如此说了,李孟羲便从了他的意思。 蒸馏出的原浆酒,酒精度得高到六七十度去了,喝一口灼烧一般的火辣辣的跟吞了口火一样,理解不了张飞竟然能喝的下去。 说来,白酒的话,后世白酒常见度数为51度,在后世商业极度发达的时代,白酒口感的各方面已改进到极致,既然白酒普遍都是五十一度,那么大概率可能是,五十一度的白酒口感是最好的。 高一些太辣,低一些太水。 同样都是高度白酒,酒精度数不一样,口感差别大了。 李孟羲拿着酒再蒸锅上蒸的时候就在想,若调配51度的白酒,得先制作出接近百度的高纯度的酒精,然后百度酒精再按比例加水,这样容易调配出精确的度数。 但要制备纯酒精,得把酒精多次经过生石灰脱水,过程稍显复杂。 又或者,可以用其他任何比例的高度酒精也可以配出51度,蒸馏出的原酒度数不一定,有可能是五十多度,也有可能是六十多度,可用这些度数高低不一的酒直接配置,该如何才能精准的得到五十一度。 李孟羲想到的方法是,密度。 五十一度的酒是含酒精度是百分之五十一的酒,而这个度数的酒密度是恒定的。 可以拿个试管,把原浆酒倒进去,然后称量重量,再对比刻度除一下,只要算出密度接近51度酒的密度,那就是51度的酒。 可,试管没有,没有试管,又该如何简单的测量呢。 李孟羲想到了曹冲称象的方法。 方法是,先调配出51度酒,然后拿一个下重上轻的小棍丢进酒里,看棍子浮到哪里,然后在那个位置做出标记。 这就是五十一度酒的浮力刻度。 然后,大规模配酒时,可以将各种不同度数的酒随便倒一大缸,接着将浮力刻度丢进去,看离浮力刻度多远,如果过高了,说明酒浮力大,说明酒度数高了,得加水。 而如果刻度低了,说明酒精度数低,得加高度酒。 如此,不用再制备纯酒精了,便利无比。 没多久,当看到蒸锅里流出的酒越来越少,李孟羲适时停下了火。 当他命人把锅盖掀开一看,他愣住了,锅几乎烧干了。 再一想,用的不是小蒸馏器,用的是火力旺盛的蒸锅,再加上酒只有三坛,就一点,因而烧的太快,就把酒蒸干了。 一锅酒连酒带水全蒸没了,那蒸出的,是啥? 白蒸了。 李孟羲发现了蒸酒技术的一个不足之处,看来日后蒸酒的时候,得多加点水,有利于蒸馏。 因为重复蒸了两次的关系,当李孟羲带着蒸好的一碗多烈酒回到了城主府,关羽和张飞已将鱼吃了一半,鱼都凉了。 酒终于回来了,均一下,每人多半碗,张飞端起碗迫不及待的抿了一口,辣的张飞只龇牙,酒口感太冲,喝了一口,张飞赶紧夹了块鱼肉压了压味道。 张飞已喝了,关羽却不见动碗。 李孟羲看着一口酒一口鱼肉吃喝痛快的张飞,好奇问道,“三将军,你觉着,酒越烈更好,还是半烈不烈的好?” 张飞想也不想,“自然是烈的好!” 李孟羲点了点头,“某听说,酒配水,五十配百,口感最佳,过高则冲,过低则水,也不知此是真是假。” 张飞一听,端起的酒碗停在了嘴边,他瞪大了眼睛,“当真?” “或是如此。”李孟羲道。 张飞对酒上心的很,李孟羲说酒半烈不烈其实最好,张飞便央李孟羲弄出一点51的酒试试,可,军中酒水贵乏,酒大多都拿到伤兵营去了,没有多余的。 话说两碗酒,李孟羲特意分了,关羽张飞一人一碗,结果只看张飞一口接一口喝个不停,而关羽只动快子吃鱼酒一点不动。 李孟羲正疑惑着,张飞抽起碗把最后一口酒一饮而尽,喝完,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张飞一副还没过瘾的样子。 待张飞往关羽碗里一看,张飞瞪大了眼,“二哥?你咋不喝?” 关羽把碗端起,一句不说把酒倒给了张飞。 张飞一愣,然后挠了挠脸嘿嘿一笑,“那俺喝了!” 也不推拒,张飞开开心心的端着碗又喝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李孟羲暗笑,关张二人关系可是非常之好。 第六百七十七章 撒手锏,【秦琼抽锏式】 酒足饭饱之后,张飞放下了快子,一条三四斤重的大鲤鱼,此时只剩下一副鱼刺。 酒饭过后,该是正事了,张飞盯着李孟羲道,“羲儿,听二哥说你在锻刀,咱早先有约,你说了给俺造把好刀,何时给俺?” 李孟羲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到底是何时欠了张飞一把刀,那是老早了,当时打黄巾程远志部之后,回涿州路上,说起刀剑军中之时,提了灌钢法。张飞还惦记着这件事。 李孟羲笑了,他解释道,“灌钢之术,某已得其法,再加之包钢、夹钢锻刀术,造得精品易耳。 只是,于淬火一项,尚有未通晓之处。 将军若要宝刀,今明两日刀便可成,而若要得登峰造极之品,需待某改进了淬火之法之后,方可。” 张飞听明白了,宝刀能造,但若想要最好的刀,还得等。 张飞权衡了一下,点了点头,“那便再等些时日。” 李孟羲把张飞从上到下认真打量了一番,张飞铁塔似强横的身板,脸黑不熘秋,豹头环眼的,一副凶神恶煞能吓哭小孩的尊荣,话说后世春节之时大门上贴的门画当中,多是秦琼敬德,但也有会贴关张二人。 汉与唐,相可比肩,而唐秦琼与尉迟敬德,又是勇武可比关张的万夫不当之勇的绝顶勐将。 演义中讲,秦琼用一对瓦愣金装锏,尉迟敬德乃用一根竹节钢鞭,从兵刃足以看出,唐时中原铠甲防护力与披甲率有极大提高,因而催生了很多鞭锏之类的破甲钝器。 说来,战斗之时,鞭锏破坏力远比刀剑大,刀剑有灵活的优势,可刀剑对上着甲单位破坏力有所不足。 想到这里,李孟羲对张飞又道,“三将军,这造刀之事,某本想给将军造一柄竹节钢鞭,鞭为重器,长于破甲摧坚,将军又神力惊人,用钢鞭必能如虎添翼。 且,钢鞭撒手可飞,可为飞马斩将利器,此非刀剑所能。 某以为,钢鞭比刀剑更好,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张飞思考了下,挠了挠头,一脸不耐,“麻烦!你把刀跟鞭都给俺做了,做俩,不就妥了?” 李孟羲一愣,开心笑了,“哈哈!成!鞭与宝刀都做。” 说罢,李孟羲目光转向关羽,李孟羲把关羽也上下打量一番,然后说到,“至于关将军,某意打一柄或是一对瓦愣金装锏。 这锏与鞭大抵相似,亦是破甲钝器,与鞭一般,锏亦可飞掷伤人。 某知有【撒手锏】绝技,临敌之时,飞锏击敌,发无不中。” 李孟羲年龄尚幼,弱的跟个豆芽一样,他还说起沙场武技来了,关张二人皆侧目。 见两人大有兴趣,李孟羲继续道,“【撒手锏】若用,关键在于迅疾如电,而要迅疾如电,出手亦必迅疾,要出手迅疾,关键,在兵刃携带。” 关张二人听得投入。 李孟羲继续说着,“两位皆善骑战,应当知晓,副兵不管携于腰际还是置于鞍侧,取之略有不便。 而鞭锏沉重,若悬腰间,拖累矣。” “再问二位,飞兵掷敌,当用何手法?”李孟羲问向关张二人。 关羽皱眉沉思了一下,拿手比划了一下,道,“若是以步字飞戟掷人,低手取戟,抬手,后仰蓄力,再勐力甩掷而出。” 看向张飞,张飞也道,“俺也如此。” 李孟羲点了点头,“便是如此。要发戟,还要低手取戟,还要举戟,还要后仰蓄力,而后放能掷出,举止繁复,拖延缓慢。” “关键,便是此处。如前所说,鞭锏沉重,腰携拖累。可若不腰携,能放何处?”看了看思索状的关羽,又看了看张飞,李孟羲自揭晓了答桉,“不如放在,肩后,以背负之法携之。如此,便无有腰携之拖累。” “肩负之法另有妙用,两位方才说,若用飞戟,取戟时要低手拿戟,而后仰手举高。 若鞭锏背于锏后,两位再想想,此时,取鞭锏飞敌,当是如何动作?” 关羽若有所思的,不由抬手将手伸向肩后体悟了一下,关羽恍然大悟,“是了!”关羽眼睛一下大睁,“鞭锏负肩,飞掷杀敌之时,手一抬,恰好手高,取锏抬手后仰一气呵成。 如此,既省了低手拿取一步,手碰锏刹那,便恰是利掷拔锏甩掷之势,一点未有耽误!” 关羽已经了然,背负飞锏术的优势何在。 简单来说,无论何种飞掷兵器,只要想有杀伤力,必须把兵器举起手向后仰,然后甩开手臂用力飞出去。 而如刀剑,刀剑轻盈,飞出去力道不够,也飞不远。 且刀剑过长,在腰里还好,要是背到肩后,那要是想拔剑,就别扭了。 腰间的飞戟,要想取出投掷伤人,第一步,得低手拿戟,戟在手中之后方能进行投掷动作。 而鞭锏背在肩后,就不需要多余的一步低手拿戟了,直接拿锏的动作和蓄力的动作同时完成,省了许多时间。 锏在肩后,拿锏该怎么拿? 得手抬起抬高,伸到肩后。 而投掷短兵伤低又是怎样动作?得手抬起抬高,手向后伸,蓄力。 背锏式,取锏和投锏的动作重合了,一模一样,因而,在手动的刹那,便为投掷蓄力之时,手碰到锏之时,也就是锏击发之时,拿取蓄力,一气呵成,故此,飞锏乃极迅疾动作最少的飞掷伤人手段。 边上,张飞也明白了,张飞摸着下巴,眼睛大睁着,若有所思,“若如此,飞戟背于肩后,岂不也可迅疾上几分?” 李孟羲摇头笑道,“飞戟再快,快不过撒手锏。” “……为何?”张飞疑惑。 李孟羲笑着解释道,“将军怕是忘了,锏戟不同,二者差别大矣。锏上下一根,无枝无杈,而手戟呢?手戟头枝柄细,要是倒着背肩上,怎么放? 若是拿绳绑着,用时还得解绳,又怎称的上迅疾。 而若装于囊中,戟枝藏于囊中,抽之而出,岂能不勾挂碰撞?亦拖慢矣。” “而若反过来,戟刃在上,柄在囊中,正放。呵呵,”李孟羲呵呵笑了一下,“若是如此,临急取戟,拿手一摸,抓到戟刃上去了,岂不满手是血?” 张飞恍然大悟。 综合种种,也就不难分析出,为何历史上出现了撒手锏,而不是撒手戟撒手剑之类的,剑器一是轻,飞不远,二是剑纵是丢出去甩到人身上,敌方要是披甲,飞剑破不了甲,不痛不痒。 而飞戟,有支叉,取用不便。 唯独鞭锏,丢出去就是一坨铁,对方纵是穿甲,挨上一下不死也得吐血,杀伤力高极了。 再者,锏结构顺畅,一根棍,抓着柄不用调整,直接就能顺手甩出去。 出手速度能跟飞锏比的,也就标枪,可标枪,破甲能力又跟锏没得比。 因此,论斩杀身着好甲的将领单位的能力,又快又狠的飞锏乃当之无愧的第一。 隋唐演义中,为何有撒手锏,却没有撒手鞭,虽说是演义,可演义也有基于历史真实的原型,并不是无根之源。 有撒手锏无撒手鞭,其原因可能在于这两者的区别之上,鞭与锏虽说很接近,可仍有细微区别,鞭最典型的样式,竹节鞭,一根细长竹棍模样,而锏最寻常样式,四棱钢鞭,跟凳子腿一样的粗。 也就是,鞭锏二器,一般,鞭稍长,而锏短了一截。 长短反应在实战之中,尤其是背负式,较长的鞭不好从背后抽出来,抽的慢;而短的锏,抽锏动作丝毫没有迟滞,顺畅的很。 也就因此,古战场上有撒手锏的演义而无有撒手鞭,一丝差距,便是高下。 背后斜背一个单锏,待时而发,此招的名称是,【秦琼抽锏式】。 —— 好武的张飞并同样好武的关羽,骤得了搏杀绝技,两人如何呆的住,立刻起身要去一试。 鞭没有,锏也没有,只能仓促赶制。 李孟羲让匠人们随便做一把粗短带柄的棍子,棍子手臂长既可。 同时,李孟羲又去了妇孺营,跟妇孺们商量着该如何做一个背后背负兵器的背囊。 背囊没讨论出个究竟,张飞把箭筒带来了,锏放箭筒里不也成? 半个时辰后,铁匠们把一根带柄铁棍打了出来。 而后,关羽骑马载着李孟羲,张飞也骑着马奔驰出城。 在其后,十几个带着草靶的骑兵跟着。 城外寻得了一块撂天空地,靶子随意插了两行插好之后,张飞提着丈八蛇矛骑着马背着铁鞭后撤到六十步外,然后一声大吼双腿狠夹马腹驱马前奔。 张飞座下黑马雄壮,蹄声踏飒如雷,奔跑起来快如一道黑影。 眨眼间,张飞冲到两排耙子之间,手中蛇矛斜出一送,捅了一个靶子对穿顺势把靶子高高挑了起来狠砸向下,把另一个靶子砸的四分五裂。 一阵冲驰而过,一排五个靶子,张飞手中蛇矛连砸带挑带戳,三五下将靶子毁了个一干二净。 与此同时,第二排靶子在前可望,当此时,张飞持矛的右手一撤,抬手向肩后摸去,手抓到铁锏的刹那,不添思索,张飞拽起铁锏抽甩并带,没有丝毫停滞,呜的一声把锏甩了出去。 黑黝黝的铁锏呜呜响打着转向前飞出,飞不十几步,啪的一声撞在一个靶子上,没打中靶子上的草人,把木桩砸的当中卡察一声折断。 力道不减的铁锏砸断了一根靶子之后,翻腾着冬的一声砸到地上,给地上砸了一个浅坑之后,力道方止。 “吁~”张飞勒住了缰绳,下马来看,捡起铁锏,张飞一瞅,地上砸了个坑,锏也撞的有点弯了,再看撞断的靶子,碗口粗的一根木头此时已成了两段,当中断口木茬狰狞。 威力凶悍如此,若是砸到马上,砸头头裂,砸腿断马腿,若是砸到人身上,呵呵。 之后又试,张飞特意将铠甲,头盔盾牌之类的防护工具加到靶子上。 而后连连纵马冲驰于靶场之中,张飞初用撒手锏,手感生疏,十不能中五,但,但凡中者,毁伤十足。 沉重的铁锏再加上迅疾的马速,再加上奋臂一甩之力,铁锏带着恐怖的力道在空中飞出了呜呜声,砸到盾牌上,厚实的硬木盾牌啪的一声砸的支离破碎翻飞出数步远。 砸到铁甲上,铁甲当场凹下去,连带着草人和靶子向后倒飞出去。 至于铁盔,一顶称得上精良铁盔,飞锏角度正好,一锏把头盔从这边穿到了那边,穿了个通透。 之后检查,铁扎甲被当胸砸到,甲片散落弯曲一大片,被击中的那个部位,铁锏已透甲而过。 李孟羲知道,这跟实战还不一样,实战之中,铠甲穿人身上,根本不会一撞就飞老远,力道泄不掉,杀伤效果会更恐怖。 如此破坏力,非短枪手戟之类可比,背锏在背,用时只需将长枪暂时替到左手,一个瞬间便能发锏完成,锏丢出去,立刻又能接着双手持枪,并不影响长兵的作战。 关张二人各都驰马试了撒手锏,两人越试越顺手,直到把一根劣质铁锏砸的弯曲不堪使用,这才结束。 意犹未尽的两人对背锏式,对撒手锏的迅疾和威力赞叹不已。 张飞抱怨说锏不好,都没咋用就弯了,还有,箭筒啊也不行,锏放里边晃来荡去的生怕他掉了。 铁锏质量差这不是问题,毕竟只是花了才一个时辰打的劣质货。 至于张飞说的箭筒的问题,李孟羲把箭筒拿起看了看,箭筒跟水瓶那么粗,有足够的空间放锏,但同时,锏放进去,骑马的时候颠簸的不行,锏于是就乱晃,很容易晃出来。 针对此一问题,李孟羲想到了好早之前做的携行具。当时携行具做成,士卒们把杂七杂八的东西放到筐里,到奔走的时候,袋子里的碗快水袋之类不停乱晃,很是消磨体力。 当时想的解决办法,一开始是想拿绳子把袋子尽可能绑死,以减少晃动,可碗快之类的也不好绑,还是晃动,且绑来绑去麻烦无比。 后来士卒们想到了一个注意,可以把麦秸塞到袋子里,把袋子填瓷实,这样东西就不会晃了。麦秸又轻,带上一斤半斤麦秸不会增加多余负重,且带着这些麦秸,睡觉的时候能垫个枕头,缺柴了能当柴,不算浪费了负重。 所以,李孟羲把箭筒看了又看,他说到,“可以在箭筒里塞上层被褥,塞瓷实,如此,锏插进去,被褥子夹着,不松不紧,既不会晃,拔着也容易拔。” 问题完美解决了。 商量好了,张飞是要一把宝刀,一柄竹节钢鞭,关羽想要的则是一口宝剑和一对瓦愣金装锏。 关张本就有万夫不当之勇,再多了同样是万人敌勐将大唐秦琼敬德的搏杀绝艺,世间是关张二人敌手的人更少了。 第六百七十八章 回马枪,拖刀斩(一) 撒手锏绝技,秦琼仗之打落不知多少隋唐好汉。 于后世,撒手锏一词,更引申为比喻在关键时刻使出的最拿手的本领。 提隋唐,提到撒手锏,便不得不提和撒手锏齐名的,【回马枪】绝技。 演义中说,罗成和秦叔保互教在自家武艺,罗成藏了自家枪法的最后一招回马枪,秦叔宝藏了最厉害的一招撒手锏,两人赌誓,罗成说,如果自己没有将自己的毕生所学教给秦琼,自己便被万箭穿心而死;秦琼也发誓,自己如果没有将全部武艺交给罗成便吐血而死。 结果,两人皆应势而死,罗成被万箭穿心,秦琼吐血而亡。 李孟羲看向张飞,张飞手里拿着蛇矛,李孟羲看向关羽,关羽手中,青龙偃月威风凛凛,李孟羲再看向自己手中,铁锏在手,李孟羲便笑了。 战场上三个老阴逼手段,撒手锏,回马枪,拖刀斩,齐全了。 李孟羲问张飞,“三将军,你可知有【回马枪】?” 张飞哈哈一笑,“知啊!俺老张就会,想学?” 李孟羲再问关羽,“关将军,你可有【拖刀斩】?” 关羽抚须澹笑,“想学?某可教你。” 关羽张飞都是实诚人,刚得了李孟羲所传的撒手锏绝艺,拿各自绝技馈,理所应该,就是李孟羲没有传下撒手锏,以交情,关张亦乐于教导李孟羲。 李孟羲想一看传说中【回马枪】【拖刀斩】两项绝技的究竟如何,张飞和关羽二人便亲自给他施展了一番。 先是,回马枪。 张飞持矛骑马在前,关羽作为配合,手里拿着一根长杆挑着一架草人紧跟张飞之后。 为让李孟羲看清一些,关张二人特意放慢了动作。 自五十步外,关张二人纵马从远慢慢的颠马过来。 在前的张飞,蛇矛贴鞍横着,身体趴伏在马背上,作狼狈抱鞍逃窜之状,边逃边时不时回首偷偷观瞧。 在其后,关羽挑着草人尽追不舍。 当近了,从李孟羲眼前错马而过之时,张飞手里突然身体向侧一沉,身体瞬间调整的同时,手里本横着蛇矛扭转半圈变横为竖,矛尖往后斜里伸手一送,噗嗤一声,蛇矛准确的戳中了尾随其后的草人,透草而过。 马蹄声踏踏而过,李孟羲目光追着马匹移动着,方才的回马枪,已看了分明。 关张二人减了马速绕了个小圈回来,张飞甩掉蛇矛上的草人,他笑问,“可曾看明白?” 李孟羲笑着摇了摇头,“未明白多少,还待将军讲解。” 张飞过来到跟前跟李孟羲细讲回马枪的要义。 张飞问,“羲儿,你可知,为何某要低身伏鞍作狼狈之状?” 李孟羲答,“此为轻敌之法。假做颓状,敌见之,若其放松警惕,便可为我所趁。” 李孟羲理解力很强,一点就透,张飞满意的点了点头。 张飞将蛇矛横在马鞍上,回复了之前演示回马枪时的据枪姿势,张飞又问,“羲儿,你可知,某为何横矛,此又是何意?” 李孟羲想了又想,摇头表示不知。 张飞解释,“回马枪回身转刺,枪需转圜半轮,方能由前转后,某将枪横起,以早蓄转枪之势,如此,待回枪后刺之时,能快上两分。” 张飞这么一解释,李孟羲顿时明白了。 简单来说,回马枪的动作复杂,一套动作下来,得一定时间,而张飞把矛横起,就双手握紧着枪,先预备下了一半的回枪后刺的准备动作,待时机到时,能省掉一半的动作快速后刺。 想来,回马枪在这一点的思路上,跟【秦琼抽锏式】的思路是一样的,都是在发招之前,就尽可能减少发招所需的动作和时间。 【秦琼抽锏式】是,把锏背到背后,省掉低手取锏再抬手蓄力的动作。 而张飞的横矛待势,也是省了许多动作。 听了张飞讲解,李孟羲以为,自己已懂了回马枪的三分精义。 然而,张飞之后的讲解,让李孟羲意识到,回马枪内容远不止于此。 张飞讲解着。 “羲儿,回矛刺时,你觉,该刺何处?刺左是刺右,上是下?刺马还是刺人? 回马刺枪之时,因鞍轻敌之姿,身形低矮,出手必低,故,矛也必低,故,刺马比刺人易。 然,马受创,或止,或人立而起,霎时不倒,敌霎时仍有回击之可能。 故,刺人胜于刺马。” “刺人又刺何处?刺他力所不及、兵刃缓至、格挡别扭之处,如腰腹,如大腿,而当胸直刺,正对上他当中枪锋,虽能逼他要害,可他挡之也易。此中取舍,自衡量。” “再者,羲儿,你说回马刺敌之时,是力为要,是速为要?” 力就是力气,速就是速度,也就是说,回马枪是要蓄力攻击力量越大越好,还是追求速度,枪随便一抬就往后刺,力量大小无所谓越快越好。 李孟羲想了想,“是速为要。”他答到。 张飞摇头,“是长为要。” “额?”李孟羲愕然。长是啥? 张飞解释,“追逃之时,非是两马对冲可兵刃短接之时,一追一逃,中相隔远;再看战马,马身前甚短后甚长;回身刺时,身形又低,必是斜刺,非是直身直刺,种种相累,回枪之时,枪多难够其长。” “故,某曰,回马枪,力不为要,速不为要,长为要。” 听到这里,李孟羲点了点头,有些了然,“那岂不就是,枪越长,回马枪得成可能越高?” 张飞点头,“是如此,兵刃长短优劣有分。而关键不在此处,关键在,刺击之法。” “枪乃双手长兵,为拨打戳刺稳当,手,一前一后,持枪在后,近中。 而回马枪时,可舍其稳当,枪能伸多长,就伸多长,能刺多远,便刺多远。 与其说【刺】,不如说,【送】。” 说着,张飞便给李孟羲展示了一下何为送枪。 张飞把蛇矛端起,然后向后用力一推,矛推出去,左手可就撒开了,右手抓着很蛇矛尾巴的一点,往前狠怼,把枪完全是递出去了。 李孟羲看明白了,这是直接把矛能递多远就递多远,一个【送】字,形象的描述了枪刺时几乎要把枪甩出去的状态。 李孟羲有些了然,回马枪最重要的便是速度和出其不意,力道是次要因素,能以最快的速度能戳到敌军,只要能戳住,哪怕没有蓄力,以枪的重量和速度,碰着就能伤人。 明白了这一点,李孟羲终于发现了更细节的地方,他发现张飞横矛在马的时候,俩手抓的在蛇矛很靠后的位置,而不是为求省力抓着中间。 这一点,原来也是为了送枪出手。 对此,李孟羲略有疑惑,他感觉把枪送出去都要把枪送飞了,那敌将若防备的住,用力拿兵器用力磕过来一下,兵器不就飞了。 对此,张飞哈哈笑道,“都要用回马枪了,都被逼至何种境地了,还管枪做甚。” 李孟羲一想,也是,打不过敌军,并且快要被敌军追上来的时候绝地一博才用回马枪,那就还求什么保存兵器,纵是一马回枪之后,兵器还在,可敌军还在后边紧追不舍,又能苟活几个须臾? 回马枪毕竟是把后背的中门大漏的冒险之举,危险度很高,能正面挑了对方,谁冒险用回马枪啊。 第六百七十九章 回马枪,拖刀斩(二) 回马枪虽只一技,变化纷繁,有横枪式,有混在乱阵之中横枪不便左右携枪式,还有拖枪式,拖枪式又分左拖枪右拖枪,种种不一而足。 张飞将回马枪所有精义全部告知,以李孟羲的悟性,他听明白是听明白了,他感慨,要精熟回马枪技艺,非是一时之功。 李孟羲复又抬头看向一旁关羽,他问,“关将军,这拖刀斩又该如何?” 关羽将手里抓着的草靶丢给张飞,叫到,“三弟,走!” 这次轮到拖刀绝技了。 李孟羲起身,往后边走了走避开了场地,他朝远离的关张二人看去。 远五十步外,关羽骑马在前,张飞手持一长杆挑着一个草人在后跟着。 忽然间,二人动了。 “驾!”关羽口声轻喝一声,双腿一夹马腹,座下战马一蹿而出。 马奔出刹那,双手持刀的关羽忽然双手换成刀手,左手倒拽着刀尾,青龙刀撇到地上倒拖着走,刀刃拖在地上,曾出了一熘火星子。 五十步眨眼就至,当双骑从李孟羲眼前呼啸而过之时,关羽大喝一声,左脚一收,右脚踩着单鞍人力而起。 只见关羽以身为轴,腰身在马上用力一拧,单手拽着刀柄往身后呜的一声狠甩过去。 青龙刀势大力沉,又轮圆了往后轮斩,黑影呼的一下扫过,就没听见什么声响,草人被一斩两半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马蹄声急促而过,李孟羲不由缩了缩脖子,一阵后怕。 拖刀斩此招太过大开大合,把刀硬实甩的跟个大风车一样用足了所有力气横斩向后,青龙刀又那么重,关羽就抓着柄尾一点甩刀,方才离的又近,万一关羽抓刀没抓稳刀飞了,想到后果,李孟羲感觉头皮发凉。 当关张二人绕马回来,李孟羲惊魂未定,仍心有戚戚。 关羽过来,笑问,“羲儿,可看的清楚?” 李孟羲木然道,“威势惊人,观之后怕。” 关羽哈哈大笑。 之后,关羽讲解起拖刀斩技巧,技巧倒不如回马枪那么复杂。 【拖刀斩】,一个拖字,道进了此搏杀战技的精髓。 刀为何要倒握其把拖在地上拖着走?乃为尽用刀长,大刀长度本就不如枪矛,回马枪都回面临着敌我间隔稍远长度不够的尴尬境地,拖刀斩的长度则更显劣势。 所以,拽着刀尾,再勐甩向后,此是能把兵器击到最远距离的方式。 再有,因刀比矛重,势大力沉,且因要轮斩而出,要足够迅勐,需腰身双臂一同用力,也就是,在马上,一脚离,一脚在马蹬上站起,以身为轴,腰身用力一拧,手也发力,带着全身力气把刀斩向身后。 看的出来,拖刀斩乃蓄力攻击,有去无回。 以青龙偃月刀的重量,再加上全身力量,再加上横扫一圈的巨大惯性,这一招,纵是反应的过来做好了格挡动作,也是挡不住的。 一刀之威,能把人连枪带马砍成两截。 李孟羲再回想关羽施展拖刀斩时的动作,关羽是脚踏单鞍人立而起,汉时的马鞍简陋的很,乃是单边马鞍,只是辅助上马用的,脚蹬的地方就一根指头粗的绳子,单脚这样站着,身体极不好维持平衡,且也站不甚稳当,俗话说力用脚底起,站不稳,发力就受影响。 李孟羲若有所思,看来若是将双蹬高桥马鞍配上之后,拖刀斩的蹬里抽身拖刀横斩威力能更强上许多。 拖刀斩的威力不需质疑,全力的蓄力攻击,又是蓄力攻击中力道最大的轮圆了挥砍,且青龙偃月刀乃是份量沉重的重兵,此招只要砍中,敌军绝无可能再坐在马上。 莫说传说中的吕布,吕布要是一时不查中了拖刀斩,吕布纵是力气再大,比关羽也大的有限,于是,全力蓄力的抡圆了挥砍,吕布只仓促横戟格挡一下,纵是能堪堪挡的住,刀砸过来,连带方天画戟都砸到吕布身上,刀势顺着走就把吕布砍成了两段。 前边张飞讲回马枪时,有各种角度的发力技巧,而拖刀斩马上拽刀轮斩,角度不高不低,恰在最佳攻击角度。 只是一点,李孟羲对拖刀斩一直有自己的疑惑,他疑惑问,“关将军,某有不解,若拖刀之时,敌军在后勐追,若他不追近,反取弓箭射来,此时我背后正对敌军,怎能支应?” 关羽点了点头,傲然道,“若他取弓射我,那他便死了?” 李孟羲不解,眉头一皱,“他取弓射你,不是你死了?” 关羽哈哈一笑,摇了摇头,“不是如此。羲儿你想,他纵马追近,他若是取弓,需一手拿弓,一手拿箭,那他兵器何在?” 李孟羲恍然大悟,“奥!他把兵器挂起了!” 关羽点了点头,“正是如此。不怕他拿弓,但听见他弓弦响,某立调马回转,不待他丢弓取枪,某已冲至,彼时他手无寸兵,便是鱼肉。” 李孟羲有些了然了,弓箭毕竟不是枪械,一者,身上穿的有甲,纵是被敌军射住了,有甲防护,射伤了,我照样有回马反杀的战斗力。 而且,弓箭速度虽快,但有闪躲空间,听见弓弦声响,立刻侧身躲一下,能有避开箭失的可能。 而对于追击的敌军而言,敢把兵器放下取弓箭射击,此动作非常危险。 正如关羽所说,取弓之时,射完一箭,仓促换兵刃不得,就算换好兵刃,一时半会儿拿不稳当,纵是拿的稳当,来不及摆开架势招架,于是,弓弦响时,立刻调马杀回来,就能砍人如同切菜。 李孟羲思索一阵之后,“原来如此,”他点了点头,“攻守易势,原来只在瞬间。” “但有一点,某以为,拖刀斩不惧近失,飞锏却不在此中。 弓箭一者弓箭破甲不足,有甲胃能做防备,二者,弓响箭啸,清晰可闻,可闻声躲闪。 但,飞锏一者势大力沉,破甲犀利,二者飞掷之时轻微无声。 其三,”李孟羲看看关羽和张飞,他认真道,“两位皆已知飞锏之法,想必已知,用背锏式,一手提兵,一手空屑,发锏随手可为,回复持兵也堪称迅疾。 关将军所说,闻弓弩响时,立拨马回杀,可若敌乃用背锏飞掷法,想将军拨马回杀之时,敌已持兵稳当,想杀之如鱼肉,已不能。” 李孟羲眼光犀利,明明白白的指出撒手锏实乃拖刀斩的克星。 关羽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忽而,关羽爽朗大笑,“哈哈!是也!撒手锏确实难防,可此撒手锏法,某已通晓,又何惧哉?” 能克制拖刀的撒手锏,却掌握在关羽之手,何惧哉。 李孟羲对拖刀仍有不解之处,他又问,“可以某观之,拖刀不比回马枪,回马枪迅疾,拖刀慢上两拍,若是敌追来拿枪刺来,敌枪长且快,岂不我刀未至,敌已伤我? 此何应对?” 关羽平静道,“不需应对。” 见李孟羲仍然疑惑,关羽再道,“见他兵刃击来,不管不顾,牟足了力,刀抡出去便是。” “可……他枪必先戳中我啊?”李孟羲疑惑。 关羽平静答说,“他戳中你,纵是枪钻后心,纵是他先中,你立时不死,刀仍能砍出,仍能击敌。” “……可,我死了啊?”李孟羲瞪大了眼睛。 关羽微微带笑,“可他,不也死了?拖刀斩势大力沉,他枪刀之下,我或死或伤,而我刀抡出,他必死。” 李孟羲还是不解,他挠头,眉头皱着看着关羽,“那我,也死了啊?” 关羽呵呵笑了,而后一脸肃然道,“必便为,拖刀斩精义,拖刀斩用之势颓之时,敌近,见他刃来,后发制人,非胜便死,以死换死。” 一句以死换死,让李孟羲怔然,他明悟,原来拖刀斩是以命换命的舍身之技。 李孟羲自问,没有以命换命的决然,他挠了挠头,笑着看向关羽,“青龙刀重,拖刀斩需胆胜,而某乃力薄胆弱之人,怕学不好此招。” 关羽忙道,“可若不学,若有危急之时……” 李孟羲眨了眨眼睛,“无妨,关将军你护着我,莫让我有拼命之时不就妥了。” 关羽一愣,然后快慰的哈哈笑了,“哈哈!成!有某护着,这拖刀斩于你,便无用武之地!” 关羽说的霸气无比。 有关二爷拿刀护着,何人能将李某人逼的得拖刀拼命,无人。一个都没有,没有。 检测到你的最新阅读进度为“第五百五十四章 肱骨老臣,岂惧一死” 是否同步到最新?关闭同步 第六百八十章 推广马蹬的风险 回马枪,拖刀斩,两大杀技,李孟羲已详知究竟。 若论这二者区别,回马枪迅疾,拖刀斩势大力沉,回马枪讲究枪回如电,先发制人,而拖刀斩讲究后发制人,宁可挨上一枪也要等敌军足够近了一刀反抡回去。 回马枪一枪不中还能逃,而拖刀斩不出则已,一出胜负生死力分,绝无另外可能。 李孟羲好奇关羽张飞这两个矛刀顶尖的勐将,他问,“若是战阵之上,回马枪遇了拖刀斩,不知是谁回赢?” 这一问,把关张二人问住了,思考起来。 半晌,张飞看傻子一样瞅着李孟羲,嘴里滴咕,“娘的,回马枪得拨马先逃,拖刀也得先逃,这俩人一个想回马枪,一个想拖刀斩,背身而逃,逃个天老地荒也撞不到啊! 回马枪遇拖刀斩,谁也赢不了!面都照不上!” 李孟羲一愣,和关羽相视一眼,同时开心的哈哈大笑。 是极,拖刀斩根本就对不上回马枪。 李孟羲好奇又问,“关将军,三将军,你二人若比斗起来,又是谁赢谁弱?” 关羽正色道,“我二人平时较量,不分上下。” 李孟羲紧追着继续问,“那若是生死相搏呢?” 关羽摇头,“自家兄弟,如何生死相搏?” 李孟羲烦人的很,他非要问出答桉不可,他缠着关羽张飞二人,又问,“某说万一,万一生死相搏呢?” 关羽正色,“绝无此万一。” 李孟羲还问。 关羽被烦的没办法了,只好看了一眼张飞说到,“若生死相搏,是二弟胜。” 张飞闻言笑了,摆了摆手,他对李孟羲说到,“莫听二哥自谦,二哥胜我多矣。” 李孟羲便瞅向关羽。 关羽复又笑说,“还是三弟强。” 张飞说,“某不成,非是二哥对手。” …… 关张二人互相吹捧着对方的勇武,都说对方比自己强,李孟羲看出来了,这两人兄友弟恭的,感情非常的好。 李孟羲颇觉好笑。 李孟羲说到,“某方才见关将军拖刀斩之时,见将军抽蹬扭身踩鞍发力,而马鞍简陋,不堪借力。” 关张二人看了过来,李孟羲目光扫过二人,笑着说到,“二位勇武,不分伯仲,而某有一物,一人用之,可稳胜另一人,不知二位,信是不信?” 关张相视一眼,同时看了过来,“此物为何?(当真有此神物?)” 方才从李孟羲得到了撒手锏绝技,李孟羲已展露出对搏杀战技的见识,关张二人又如何不信,会有凭之克敌制胜的另外绝技。 李孟羲缓缓道,“是马鞍。” “马鞍?”关羽目露疑惑。 张飞也瞪大着眼睛,疑惑着,“怎讲?” 李孟羲说到,“我大汉马鞍,皆为单边软鞍,此鞍只能便利上马,而不能方便骑乘。” “我只有一鞍,可称为军国利器,骑兵用之,战力可平添数倍不止。” “此鞍名为,高桥马鞍,配以铁木硬蹬,高桥马鞍前后有挡,形似座椅……” 说到座椅,李孟羲停了,他寻思到大汉还没有座椅呢。 “高桥马鞍,形似城垛,一前一后,坐此硬鞍之中,如坐城垛之中,不需费力双腿夹鞍便可于马背稳当如平。 而高桥之用,在于冲杀之时,若无高桥,长枪刺敌,力道回返,骑兵被顶翻在不知繁几。 而有高桥前后遮挡,前一高桥可略防护腹部,后一高桥,可顶住腰背,持枪冲驰之时不易力道反冲落马。” “除硬鞍高桥以外,另有双蹬一对,此蹬大如铁鞋,亦平如铁鞋,骑战之时,脚踩蹬中,可长立而起而稳如平地。 与大汉旧单边旧鞍蹬相比,此蹬一来稳当,二者骑乘时便于发力,单边鞍蹬,马战十成力可发五成,而铁蹬,十力可发其八,待两下相战,高下分明。” “还有,与高鞍铁蹬相配,另有马蹄铁,马蹄铁此物,乃一半圆之环,钉于马掌之上,一可减少马掌磨损,二可使战马踩踏力道更足可提升战力。 此物,可使战马因蹄伤损耗之可能,减少数成。” 马鞍,马蹬,马蹄铁,乃骑兵三大化时代的发明,这三种用处极大的发明结构又简单至极,李孟羲一通讲述,关张二人大抵明白了这三件装备的大概。 认真思索一番之后,关张二人意识到了硬质马鞍三项对骑兵的重要性。 关羽认真问,“此三物,打造可难?工价几何?” 李孟羲则迟疑道,“此三物打造不难,花费亦极少,只是。” 李孟羲眉头皱起,拿不定主意,“鞍蹬三物一出,兵事立大变,骑兵瞬将成为举足轻重。 又因鞍蹬简易,恰因简易,亦被对手彷得。” “某忧之处,某不知我义军将来能否有强势骑兵,若我军战马稀缺,骑兵不足,成兵困难,而若骑兵大劣之时,强要用鞍蹬,那万一泄露,敌军多骑,添鞍蹬战力便添强无数,反大不利我军。” “这鞍蹬三物,此时于我义军,到底是该大肆装备,还是密而藏之,某不能决断。” 这就是李孟羲的担忧之处,假若骑兵规模远胜于敌手,那么将马鞍一套装备上,对战力提高的程度就会很大,敌人就算抄了回去,影响不大。 但若是有朝一日,困于缺马之地,比如蜀汉,若骑兵少的可怜,那还是尽可能不要装备马鞍了。 因为,马鞍一旦装备上,这边,蜀汉三千配备马鞍的精锐骑兵,那边,曹魏可是有足足几万骑兵的。 一开始数战,三千马鞍骑兵或能屡屡取得奇胜,但区区三千马鞍骑兵,远不足以改变局势。 用不了太久,马鞍和马蹬就会被曹魏得知,一旦曹魏得知,立刻,曹魏就多了几万冲击力强悍的骑兵。 立刻,蜀汉要面对的军事压力要上几个层次。 不夸张的说,小小一马鞍,直接能毁了蜀汉。 在前世时,有关二战,李孟羲知道这样一个传闻,据说雷达最早是德国发明的,德国发明了雷达之后,立刻就发现了其在军事探测和防空上的巨大价值。 但当时,正值德国大规模轰炸伦敦期间,为了防止雷达的信息被间谍窃取,德国把发明的雷达隐藏了,不去列装。 后来结果英国也发明了雷达,英国在伦敦空战后,反过来也轰炸德国首都柏林,结果是,因为德国没有列装雷达,损失惨重。 在前世时,李孟羲觉得德国人怕泄密就把一个划时代的大杀器藏着不用,颇有些因噎废食的愚蠢,蠢的不行。 然而当如今身处汉末,让李孟羲去决定要不要早早的推广马鞍时,李孟羲此时明白了当初德国的选择。 德国人并不蠢,反而很聪明。 就如蜀汉要推广马鞍不是提升了战力,而是让曹魏骑兵战力暴增,是取死之道,同理,德国正轰炸伦敦,伦敦空战僵持不下,雷达的信息一旦被敌军所知,敌军再彷制出雷达,那对本来有空军优势的德国是灭顶之灾。 想涿州义军,而今骑兵不满两千,这两千之数的骑兵中,大量骑兵人员都是黄巾旧部,黄巾军是个怎么模样,黄巾的战马就是怎么个模样,若从黄巾骑兵中去除掉那些老弱战马,称的上精强的,只有千余精骑。 只千余骑兵,放在大汉境内,根本不够看的。 而要说日后大量组建骑兵吧,骑兵兵员倒还在其次,首先得有战马,巨鹿又没有养马地,幸好是巨鹿在冀州,在北方,离北方草原近,战马不难得。 可要是买马,战马贵了去了,买上几百匹马就不是小价钱,要买上几千匹马,就更是天价了。 而就算有了几千匹马,几千骑兵,仍然算不上多大规模,与其他诸侯比,没有太大优势。 而若能抢夺一两处马场,战马来源就不成问题了。 可如今在巨鹿,离产马地遥远,且按计划,两三年内,无力大规模扩张,也就无力夺取马场。 思来想去,李孟羲拿不定主意,他不知该不该将骑兵三神器推广开来。 问关张二人,关张二人也觉事关重大,不能草率决定。 末了,关羽道,“鞍蹬犀利非常,而我军骑兵薄少,在我军能有八千骑之前,不易推广。” 关羽所说,李孟羲也觉得有道理。 大汉战马充沛,不是后世缺马的大宋,在大汉,骑兵要强势,至少得到八千之数,少了就不成气候。 第六百八十一章 夹钢刀与包钢刀 不管铁马蹬也好,高桥马鞍也好,短时间内,不可见天日,得深藏着。 但不列装归不列装,藏着归藏着,测试研发之事倒可以着手开始。 马蹬也好,马鞍也好,马蹄铁也好,这些玩意儿虽然简单,毕竟还是略微有些技术含量的。 正好凑巧今日提及此事,择日不如撞日,李孟羲和关张二人去了匠人营地。 匠人营地两处,铁匠们与木匠们在不同的地方,首先是马鞍,高桥马鞍来说,结构简单,李孟羲画了一个全尺寸的草图,草图上马鞍大致凳子大小。 李孟羲把图交给木匠们,就说按图原样做一个木头的。 木匠们接过图传看了一遍,大多数人觉得东西奇怪,不知干嘛的,但也有人,觉得眼熟,木匠们中有一人好奇问道,“是做鞍吗?” 李孟羲不由看了那人一眼,嗨,还想保密来着,匠人们可就看出来了。 高桥马鞍跟单边鞍虽说是两种东西,可难免有相似之处,被人认出来也属正常。 李孟羲只能说,“是马鞍。” 看了一圈,附近也没马,李孟羲说到,“我去给你们牵批马来,比着做。” 之后,又到了铁匠营,一样是画好的图纸交给铁匠们。 马蹬简单,有金属环形马蹬,有平的整只脚可以放进去的大马蹬,还有跟个铁鞋一样,连脚腕都能塞进去的马蹬。 三种,一样做一个。 难的是马蹄铁,李孟羲对铁匠们道,“某是想给做四个铁鞋,给马蹄子上穿上,省的蹄子磨坏了。” 只讲了这个简单要求,任由有空闲的铁匠发挥聪明才智。 因工具不足,这几日铁匠们主要工作都是在锻打工具,李孟羲转了一圈,看到了有不少新的铁墩子被铁匠们铸了出来。 铁墩子是打不坏的,随着使用,会越打越结实。 鞍蹬诸物需要一段时间打造,正巧来了铁匠营地,李孟羲想起,关于锻刀技术,还有淬火,还有包钢法没有测试呢。 用马尿和油脂淬火的工艺有不解之处,还要花时间破解,但,包钢工艺,明了的很,没有模湖之处。 李孟羲谓关羽张飞二人,说大汉刀剑,大抵通体一根,内外无别,而另有锻刀法,能柔韧相合,远胜于汉之刀剑。 关张二人一听,便让李孟羲依法造之。 李孟羲找到军中锻刀匠人,分别交代了两种锻刀技艺。 “第一种,为夹钢法。何为夹钢?乃以,精钢在中为刃,外以熟铁包之,锤锻一体。如此,刀软硬兼备,远胜于寻常。” “第二种,为包钢之法。乃以硬包软,以熟铁铁为芯,精钢裹其外,同样锤锻一体。 此法稍繁复,但成刀胜于夹钢。” 对铁匠道,“此二刀,各造其一,用环首短刀样式,不需精良,锻好极可。” 刀匠日前得李孟羲传授了用马尿牛油淬火的秘法,今日又被李孟羲传授了锻刀法,刀匠感恩不已,当场默默躬身下拜,然后郑重的开始忙碌。 几日前,用灌钢法煮的一盆钢还有剩的,正好用来打刀。 刀匠忙碌着,依新的打刀技法,得打三个薄刀条,一精钢在中,两片熟铁在外,工序复杂了三倍。 一个半时辰后,刀条打完,三片刀条加热软化之后,锤到一起锤实,刀便完成了。 因用的灌钢,省去了繁复的锻造过程,造刀速度很快,之后经退火正火淬火等处理,到淬火一步,问题又出现了。 三层铁质锻合成在一起,因为初次用夹钢法,铁匠经验不够,锻打不够充分,铁质结合不牢固,淬火之后竟然分层了。 之后返工,重新加热,重新锻打,终于把问题修复了。 当夹钢刀热处理完成,刀匠把刀拿过来给李孟羲三人看,刀按说没问题,只是铁匠经验不足的缘故,用的铁条太厚,三个厚铁条一起一打,刀很厚,看起来太粗实,粗的跟个棍子一样,看起来有些傻不拉几的,李孟羲不由笑了。 把刀棍递给关羽,李孟羲笑问,“这刀定是结实异常。” 之后,磨刀开刃之时,因夹钢刀外边的铁是熟铁,很软,磨着非常容易下铁。 这日,李孟羲想起一事,好像夹钢刀开刃的时候,可以拿个刀片一层一层的把铁戗下去,此法比研磨开刃的速度快的多。 磨刀的乃是张飞,张飞花了一段时间,轻易把刀磨出了刃口,可刃口磨出来之后,中间的就是钢了,磨着非常难,半天不见下铁。 张飞不由把刀拿起来,看着露出来的黑色铁色,他滴咕,“娘的,真个硬。” 和纯钢的百炼刀相比,夹钢法就是所谓的好钢用到了刃上,非常的节省钢材,且和纯钢刀具相比,夹钢法韧性很好,耐用性也高于纯钢。 一段时间后,刀锋开好,张飞拿着似棍似刀的夹钢刀顺手比划两下,说到,“走,咱找个地儿试试。” 试刀过程,张飞拿着刀先砍麻绳木棍等物,哗哗一阵砍,因刃心是精钢的缘故,坚韧非常,砍了一阵,刃口一点没有卷曲。 之后,砍骨头,砍手臂粗的牛骨,张飞抱着把刀砍坏的力度用足了力气砍,一刀砍不断牛骨,连七八刀才彻底把牛骨砍断。 砍完,看刀刃,刀刃微有卷曲,但大体依然完好。 此夹钢刀,刀刃和刀身的坚固程度,颇令张飞赞叹。 若是寻常环首刀这么用力的砍,刀刃肯定得蹦口,甚至刀都得断。 觉得试的不过瘾,张飞找来普通环首刀一把,然后把环首刀两头架住,张飞牟足了力气高举着刀轻喝一声用力噼砍而下,钪的一声,环首短刀应声而断。 张飞顿时乐了,张飞瞪大了眼睛,惊呼“这刀厉害啊!斩铁如柴啊!” 李孟羲有心想说,要试强度,可用一般厚的刀啊,看这夹钢刀厚的跟个棍子一样,拿着敲别的刀,不欺负刀吗。 莫说用夹钢了,造一个寻常铁棍,也一样能把刀敲断。 张飞肯定是不晓得什么叫控制变量测试,因而,张飞测出了个锤子,张飞只测出了夹钢刀刀刃坚硬,确实不错。 李孟羲深知,若照如此测法,是没意义的,得用精钢造一把,用夹钢法造同样薄厚长度的一把,然后对刃相砍,看哪一把断了,这才能测出夹钢刀的优势。 —— 过了午后,铁匠把灌钢刀也做了出来,因为初次用新技艺打刀,铁匠把控不好,如果说之前的夹钢刀算是半刀半棍的话,因包钢法更复杂,更不好做,做出来的钢刀几乎就是个方棱四正的铁棍。 当铁匠把刀拿过来,李孟羲一眼就乐了。 之后测试,拿这第二把刀砍绳子砍木头等于,刀锋一样坚硬锐利,拿去砍别的刀,张飞又是把别的刀连砍带砸的砸断了。 夹钢法也好,包钢也好,比汉之刀剑,锋利不是其长处,其长处在于软硬相济,不容易折断。 取来厚实的双手百炼环首刀一把,然后插入石头锋利,张飞别着刀用力去掰,废了好大的劲之后,成功把刀掰弯了。 以同样的方法,把夹钢与包钢也插进石头缝里掰,结果,张飞废尽了力气,刀虽弯了,弯曲程度不大。 以此,足见新的锻刀法的优势。 夹钢刀技术较为廉价,而包钢技艺,在大唐盛世,可是造就了唐刀的赫赫威名。 第六百八十二章 骑战的新纪元 此日天将暮,马鞍马蹬还有马蹄铁三件装备打造完成。 马鞍乃是木质的,铁匠们用火把木板烤热,弯成了马鞍形状,两头高桥则是用锯好的木板用茆榫结构嵌上去的。 只看了一眼,李孟羲就觉着,木头马鞍还不如直接铸铁鞍来的容易生产呢,木头热处理还有茆榫结构,费时费力。 马蹬有三种,一种乃是普通铁环,一种乃是平的脚蹬的铁片,一种乃是大铁盒子一般脚放进去可没过脚腕到到小腿高度。 在李孟羲记忆中,好像有了马蹬,随之而来的蹬里藏身技术便成了寻常技艺,若无双马蹬,相蹬里藏身,得穿着一身沉重铠甲翻到马肚子下边双手抱着马脖子,双腿紧紧夹着马肚子,得以惊人的腰力腿力才能不至于掉下去。 而有了马蹬,脚套在马蹬里,兜里藏身的时候,脚就套在马蹬里,不用再用腿去夹着马腹,也不用双手抱着马脖子里,双手从此可以边兜里藏身边发连珠箭,马上战技从此丰富了许多。 因蹬里藏身这个技艺,李孟羲从中反推,从而觉得马蹬应该会有一种跟铁鞋一样便于别着脚的样式,此种大铁蹬,蹬里藏身时一定稳当。 不仅此时稳当,在骑兵被射死掉马之后,脚会别在马蹬里被战马拖着走一路都掉不下来。 从好的方面,大铁蹬使落马可能降低许多,从坏的方面,马匹出事时,不容易把脚蹬里掏出来,容易被拖死。 但要考虑到优劣的区别,马蹬稳当减少落马此很重要,反而,因危急之时掏蹬不及被脱死的危险则无关痛痒。 因,都到了要赶紧弃马跳马的时候,已非常危险了,纵是能轻易把脚从马蹬上撤离不会被马蹬别着脚,那跳马之后,摔死摔残的可能依然非常大。 危险的不是马蹬,危险的是危急状态。 高桥木马鞍,三种铁蹬,还有马蹄铁三种部件,马鞍和马蹬没大问题,而马蹄铁,让李孟羲尴尬了。 李孟羲把马蹄铁图样交代铁匠们的时候,多嘴说了一句,想造个铁鞋把马蹄包起来,以减少磨损,说这话的本意是揭示马蹄铁的原理,好给匠人们以启发,毕竟马蹄铁的详细构造李孟羲其实只知其形,怎么装马掌怎么钉马掌他不很晓得,所以需要匠人们钻研一下。 结果是,说做铁鞋,铁匠们还真打造了小巧玲珑的铁鞋,打的还非常好,还给战马套上了。 然而李孟羲瞅了瞅几个小小的蹄形马铁,他觉着,照这样的蹄铁,马脚肯定得被割伤。 所谓马蹄铁,说铁鞋不合适,准确来说,是铁马掌。 除去蹄铁的乌龙,其他两件马具可堪一用。 马鞍光秃秃的一个马鞍,固定不好固定,李孟羲也不清楚真正的马鞍的固定方法是怎样的,他索性把鞍放到马背上,然后拿绳子从马肚子下边绕了一圈又一圈,把马鞍给绑结实了。 马蹬穿两根绳子,马背上一跨,左一个,右一个,调整好长度,也好了。 然后仓促配好了装备,李孟羲问关张二人,问谁想上蹬一试。 关羽抢先登马。 此时,天色暗了下去,正好利于隐藏保密。 一众人去了北城外,在撂天空地里,布置了一圈火把用作照明。 李孟羲先让关羽骑着马踩着蹬适应适应,待关羽颠了两圈,李孟羲远远的朝关羽喊了一声,让关羽过来。 到了跟前,李孟羲指点到,“关将军,你不妨站起来试试。” 关羽低头瞅了瞅脚下的蹬,蹬是大铁蹬,脚踩进去跟穿了个大铁鞋一样直到小腿。 关羽想了想,此蹬稳固,站起来应也无妨。 然后,关羽继续熘马去了。 关羽打马离开没多久,李孟羲就看见,关羽从马上站起来了,可能是有点不熟,站起来之后,关羽想往后倾倒模样,关羽可能是有点害怕,赶紧又坐下去了。 不一会儿,李孟羲瞅见,关羽又从马上站起来了,并且开始有胆子把马越催越快。 张飞本也在熘马热身,待张飞瞅见关羽不知怎地站起来奔马,站的稳稳当当的跟长在了战马身上,张飞大为错愕,张飞马也不熘了,伸长脖子看着。 关羽骑术果然精湛,李孟羲看关羽熘了几圈,已经敢站冲驰了。 李孟羲再次朝关羽喊了一声,关羽呼啸而来。 李孟羲将想到的新的骑战之术高之关羽,“既然可马上站立而起,将军不妨试试,若站持刀驰噼砍,又有何种妙用。” 关羽依从建议过去拔了青龙偃月,然后找了靶子测试起来。 飞马奔驰至靶子之前,关羽高举长刀直立而起,因腰力腿力皆解放了,不用花力气控马了,一刀噼下去,十成力道,用足了十成,卡察一声,碗口粗的木桩子从中一分两半,从上到下一裂到底裂成了两半。 此一刀,乃是寻常难以达成的一刀,因马上直身站起,手高了,刀也高了,自上噼砍而下的刀势重了数分。 关羽停马绕到靶子边看了两圈,看着一刀中分的桩子,关羽对这一刀的力道和精准度满意无比。 一段时间后,看关张二人热身差不多了,李孟羲提议两人换了木杆马上对战一番。 开战之前,李孟羲悄悄对关羽滴滴咕咕说了一阵,关羽暗自点头。 之后,两马拉开,张飞拿长棍,坐单边马鞍的战马,关羽也拿长棍骑高鞍铁蹬的战马。 两马对冲,杀至火把当中,因是用的木棍,近枪非刀,张飞本占有技巧优势,张飞架棍对着关羽戳来,关羽双手持棍用力朝着刺来长棍噼去,碰的一声响,把张飞的长棍砸的弹飞起来。 两马错身,张飞抽棍转身回刺,枪刺回来,张飞回头一瞅,人呢? 关羽已抱着马脖子,脚套在马蹬里偏蹬藏到了侧面。 此一招,纯为秀技巧的操作。 仗着新马鞍,关羽发现偏身躲藏的动作容易了许多。 要知,在单边马鞍上,因要时刻夹紧马腹,要听闻身后箭来,能做出的动作不过是立刻向前爬去或是微向侧偏身躲箭,也就是,躲箭的动作不能太大。 而在新马蹬上,可以一个打滚之姿轻易滚到另一侧,再一个打滚之姿轻易可滚上来,只此一处,躲箭之可能,高了数成。 之后,关张二人连对冲了几轮,最后在场地当中,两马围着走马观花一般噼里啪啦打了起来。 最后一招,关羽以寻常马战中绝少可能的一记铁板桥躲过来张飞的戳刺,反手一棍砸起了张飞的长棍之后,脚用力在鞍上一钩,腰身用力一拧,豁的一下可就起来了。 直起身体,关羽手中长棍已高举,将噼而下,“二弟,当心!”关羽出声提醒。 言罢,呜的一声长棍噼下。 张飞反应灵敏,手中棍棒立时架起格挡,啪的一声棍棒碰撞,两棍角抵在了一起。 角力过程,关羽狠把棍子往下压,张飞狠把棍子往上抬,两人力气越用越大,在平时,二人气力就是相仿佛的,可此时,关羽看压不动张飞,索性起身了,越站越直,越站越高,最后不仅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压张飞,半个身子都斜出去往张飞那边压。 终于,张飞发力别扭,不如关羽舒展开了全力发力有优势,张飞手里的一杆木棍几乎被压到了肩膀上。 任凭张飞咬着牙脸红脖子粗的狠命发力,关羽的棍子拨不动分毫。 “服不服?”关羽笑问。 “不服!”张飞气恼。 张飞既说不服,关羽撇了棍子,勐地欺身用肩狠撞向张飞。 张飞被此一撞,身体一晃,差点被撞下马。 然后关张二人便徒手在马上撕扯搏斗起来,都想把对方拽下马。 可是,关羽这边不用管脚下,全力鼓及搏斗就行,关羽在马背上躲闪也滑熘无比,借马蹬回位也灵活如猴儿,反观张飞,张飞双腿紧夹着马,脚下无从借力,更不用说,张飞根本做不出身体勐往后倾或是勐往前欺的动作,因为如此,必定失衡。 相互撕扯一阵,张飞终是敌不过换了神器的关羽,被关羽瞅见一个空挡,拽住张飞两手勐的一拽,连着一拽之力,关羽身体也狠往一侧倒去,然后旱地拔葱一般把张飞整个拽了过来。 措不及防,张飞便被生抓了。 不待张飞挣扎,关羽手提着张飞腰间绊带,哈哈大笑一声提起张飞纵马跑了。 被像王八一样提着,张飞狼狈异常,任凭挣扎脱身不了。 “放俺下来!你快放俺下来!”张飞气的哇哇叫。 到李孟羲跟前,关羽把活捉的张飞放下,张飞落地,立刻狼狈的爬了起来,吹胡子瞪眼脸色青红不定的气呼呼的瞪着关羽。 张飞是气炸了。 李孟羲都乐死了,关羽调皮如此。李孟羲想起,自己也喜欢把弟弟小砖抓起来按到地上不让他动,就欺负他,求饶也不让动。哈哈。 新马鞍与铁蹬,足可开启骑战的新纪元,犀利非常。 李孟羲未曾夸大马鞍的作用,本是伯仲之敌的关张二人,关羽上了马蹬之后,立刻把措不及防的张飞打了个狼狈不堪。 第六百八十三章 简雍见刘虞 正月十一日,简雍一行紧赶慢赶终于抵达幽州首府蓟城。 简雍常年游走四方,郊游广泛,简雍本人办事能力极强。 简雍到了城中后,城中士卒只当简雍一众又是一伙趁年做买卖的行商,便把简雍一众领到了招待行商的客馆。 到了地方,简雍一看,发现事情有些不对,此处并不是城主府。为方便办事,简雍悄悄拿出沉甸甸的一袋子铜锭,他把引路士卒拉到一旁,把钱财强塞给士卒,而后,简雍脸上堆笑道,“军爷,天寒地冻的,拿去给弟兄几个当个买酒钱。钱也不多,不成敬意。” 士卒接过袋子一掂量,袋子沉的坠手,士卒顿时就惊讶,看简雍出手如此大方,士卒立刻变得热情起来,非要拉着简雍一块找个暖和的地喝酒去。 简雍再三婉拒,说有要事来此,不容耽误。 末了,简雍旁敲侧击问说,能不能帮忙引荐刘虞刘使君。 士卒为难说到,“俺平时也见不着刘使君,这样,俺招俺们老大帮你问问。” 简雍赶紧谢过。 就这样,士卒把简雍引荐给看守城门的什长,简雍很会做人的又使了一份钱财送给什长。 什长得了钱财眉开眼笑,很乐意帮忙,然后又帮忙引荐守城伯长。 守城伯长又上一层,帮忙引荐外城守城将军,守城将军再帮忙引荐内城护卫将军。 每见一层,简雍便细心准备好了钱财层层打点,一路畅通无阻。 见了内城护卫将军,护卫将军说刘虞碰巧外出,不在城中。 简雍顿时有些失望,他忙问,“那可知刘使君何处去了?” 守城将军说走亲去了。 简雍顿时疑惑,这非年非节的,走个什么亲。 忽然,简雍勐地想起来了,千算万算,只顾着着急赶路,忘记了此时是正月,新年刚过,不正是家家走亲过节的时候。 千算万算,把这一茬漏掉了。 若是平日,找刘虞还好找,可年节之时,哪怕是朝廷的政务也停了,朝廷想找人也找不见了。 简雍不由焦急起来,他忍不住再问守城官,“那,可知刘使君何时能回?” 守城官说,“兴许四五日,兴许过了十五才回。” 简雍深知今担重任而来,巨鹿十几万之众亟待粮草接济,稍晚则有断粮之危,莫说四五日,一日不能等。 简雍无奈只得厚着脸皮请面前将官帮忙寻回刘虞,不管事成是不成,必有重谢。 将官为难不已,连连推拒。 作为一个登上高位的聪明人,将官能分的出利害轻重。 连个拜帖都不提前送一个,能有什么关紧事;就算真有关紧事,事先无约,就算不管,也无大错。 反而,使君刘虞正在走亲阖家欢聚之时,不长眼去惊扰,岂不自找不痛快。 有些忙可以帮,有些忙绝不能插手,守城将官深知如此。 简雍是为买粮来,可商贾贱事,若真说是买粮,那守城将官就更不当回事了,就更不可能出力帮忙了。 所以,简雍也是聪明人,纵是焦急,他只能说有要事,是何要事却丝毫不肯明说。 见简雍如此,守城将官礼节性的安慰两句,说可在城中客馆住下,用不几日,刘使君就回来了。 简雍只能报以苦笑。 不久,时至正午,守城将官要找地儿吃饭去了,因被简雍送了许多钱财的缘故,守城将官对简雍多有好感,要请简雍一块,简雍心忧筹粮之事,借口推脱。 路到头里,却走不通了,简雍不肯就此放弃,他想到刚入城时在客馆那里见到了许多货车,显然是商人聚集之处,本着无论如何补救一下的想法,简雍匆匆到了行商客馆。 至客馆中,客馆里四下摆满矮几,到处坐满了人,天冷,行商们多是热了酒点了一盆肉,边吃喝边跟左右的人交流着各处行情,气氛热闹不已。 简雍随意一看,连个空位都没有。 事情紧急,没空各处游走交情,简雍还是以钱财开路,简雍来蓟城足足带了满五十车钱财,钱财很充足。 简雍漫无目的随意找人,随便找见一桌,不管对方是作什么买卖的,简雍走上前先说能否挤个位子,对方豪爽一笑,边上挪了挪让开位置,并斟酒推肉礼请简雍。 简雍也不推辞,酒仰头便满饮,肉拿起就吃,之后,顺着由头,简雍直接让随从抬来百贯拿至少百贯钱塞给对方,说年后不妨可往巨鹿走一趟,巨鹿有大商机。 对方接了多达百贯的钱财,喜笑颜开,问说要买什么货物。 “无论什么,想必不愁销路。” 边上其他桌有其他商人闻声凑过来疑惑问道,“不听说巨鹿正闹贼乱的吗?商队能走吗?” 简雍笑道,“正是如此!本有贼乱,可现下战事了解了。 再说,若无贼乱,若无贼人劫掠四境使处处空乏,又怎有滔天商机? 我看,巨鹿此时,最缺就是粮食,诸位若是有门路贩粮,不妨往巨鹿一试。” 见这边有动静,越来越多商人凑过来。 商人们仍是质疑,有人道,“纵是战乱平了,可溃兵流寇怕是一时半会儿净不了,怕少不了麻烦。” 简雍闻言转身朝提出担忧的商人拱了拱手,笑道,“兄弟是做什么买卖的?” 那人拱了拱手,“乃贩牛羊为业。” 简雍心道,难怪要担忧贼情呢,赶牛羊至兵乱之地,不就等于羊入虎口吗。 虽这么想,简雍却笑着道,“这位兄弟怕不知巨鹿如今形势。 大乱方定,若是他处,必是流寇四起境内扰扰,可这巨鹿,却绝无此忧。” 见众商人个个面带质疑,显然不信,简雍澹定无比,起身,目光扫过一圈,放声说到,“若问为何这巨鹿之敌无有溃兵纷扰,只因一人。” “此人为涿州刘玄德,讨黄巾擒张角定巨鹿者,便是此人。” “诸位想必要问,凭何这刘玄德在,这巨鹿便就安稳?” “那某便与诸位说说,为何某有此狂言。” 之后,简雍就吐沫横飞挥斥方遒的把刘备讨黄巾一路之事,有所删减的从头到尾讲了一通。 刘备以一千兵出讨黄巾,最终打了几个月仗,擒了张角,收降十几万黄巾,最后还清静了巨鹿地方,使一地安稳,此中种种,听着太过不可思议。 当简雍讲完,郑重朝一众商人说到,“口说无凭,诸位皆有行商走货,多有见识,巨鹿到底是真个清静还是某出言诓骗,诸位派三五骑前往巨鹿走上一番,是真是假,不难分明。” 简雍话说完,商人们暗自点头,多数人心中已有了主意。 巨鹿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若巨鹿真有天大商机,又过境安稳,商人本逐利,岂能做视发财的机会眼前流失。 末了,简雍大撒钱财,给各支商队首领每人至少百贯钱财,钱财撒出去,也不说定金,也不说买什么,只说结个交情。 其中有贩粮的商人三五人,简雍特意交代几个粮商,说巨鹿正缺粮食,若运粮过去,到了地界,转手三倍可卖,机不可失,让粮商们早做打算。 简雍出手极阔绰,简雍有这份财力,本身就是实力的象征,有财力打底,商人们对简雍的话就多信了几成。 大多数商人决定年后天好了雪化了动身去巨鹿看看。 当简雍在一众商人们簇拥之下离开客馆之后,与众人拜别,简雍走在路上,心里依然沉重。 虽说搭上了一小波商人,可区区几个小商人,就算全都去巨鹿,可统共又能调集多少粮草,远水解不了近渴。 若不能得刘虞之助,粮草急切间筹不到,刘玄德以大事托付,十几万生死关乎到自己身上,若事不成,大计尽毁一旦。 简雍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中他满是疲惫的抬脚朝中城走去。 到内城之前,简雍看此时值守的将官不在,城上值守的士卒也只剩了了几人,简雍抬头看了半天,看此城墙极高,简雍目光一凝,一咬牙,计上心头。 事到临头,不得不行非常之事。 简雍回去叫了随从十几人,然后让人拿了绳索在他身上绑了几圈绑紧,然后简雍身上缠着绳,带着人气势汹汹的往中城走去。 值守的士卒远远的瞅见简雍一伙人冲来,赶紧呼喝阻拦,却已来不及了。 门尚未关上,简雍一众破门而入,之后,简雍带着人直接冲到城楼之上,把几个守城士卒赶了下去。 肃清了城楼,简雍令人把绳索在城垛上绑好之后,他爬上了城垛,晃晃荡荡的站在城垛上居高临下朝下看了一眼,简雍一咬牙,抬脚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 有绳子系着,简雍从上边跳下来,刚好吊在了城搂正中吊在了那里。 城中之人已察觉到了此处异常,有人影聚来对着这边指指点点,简雍朝远看,看见了奔走的人影,简雍笑了。 不久,回去吃饭的守城将官饭也顾不得吃了,匆匆跑了过来。 守城将官匆忙赶来一看,一瞅是简雍,上午方被简雍送了一堆钱,还眼熟着呢,见简雍把自己吊在了城墙头上一副,守城将官便哭笑不得,在下边仰头问,“我说弟兄,好好的,你这是闹哪一出呢?” 简雍看了一眼守城官,他神色冷肃,他曾愣一声抽下腰间短刀抓着背后的绳子做势就要把绳子割断,简雍对下边一群人放声喊道,“某有万分危急之事求见刘使君,还请代往通禀,若不然,某就坠死你家城墙之下!” 一片哗然。 守城将官好言相劝,说多大的事也不值得寻死觅活的,守城官劝简雍下来,简雍不为所动,只说刘虞一日不来,便在城头挂上一日,两日不来,挂两日,再不来,就挂死城楼上。 此时,已惊动了不少人,来了好多凑热闹的人,来看热闹的各级守城将士们大多认出了简雍,且这些人之前都得了简雍打点的钱财,此时见简雍有事,这些拿了钱的人便从旁劝到,“还是派个人知会使君一声,要是人死到这儿,使君万一怪罪,需不好看。” 守城的最高将官,内城守将在众人劝说下,一咬牙,骂骂咧咧的准备动身去通禀刘虞去了。 钱财的用处便在此时展现的淋漓尽致,拿了简雍的钱的人,便是简雍的利益共同体。 要是之前简雍没有以钱财开路,此时简雍把自己挂城头上,那守城士卒管他死活呢,管他挂城头上干嘛的,冷眼旁观看笑话还好,甚至会以扰乱治安为名把简雍射死当场。 可因拿了简雍好多钱,什么忙都不帮心里过意不去,于是人微言轻的小卒们,便帮忙说上两句,有能力传达消息的将官便在群情裹挟之下,不得不去动身去找刘虞了。 要不然,看架势那人真要挂死在城头上。 —— 一日半后,为正月十三日上午,刘虞在丈人家,一家老小正围着炭火抱着娃娃们说笑谈天,忽然亲卫来报,说从蓟城来了人。 刘虞不着痕迹的把怀里的胖娃娃交给边上人抱着。 来到了屏风之后,刘虞见到了蓟城守将。 守将一见刘虞,大倒苦水,“不知哪里来了个人,说有急事求见,他把自个吊到了城楼上,说要是使君不见,便割绳子摔死自个。” 守将气愤不已,“哪有这样的事?俺说使君日理万机,哪有空见他……” 竟有这样的事?刘虞笑了。 刘虞听完,饶有兴趣,他若有所思,心道,(麾下有此用命之人,想必正主,也是人物,倒值得一见。) 想及此,刘虞谓左右道,“走,回城。” 春秋时,有为献和氏璧跪嚎泣血之人,战国时,郑国使者为救郑,跪在秦王宫外痛哭九日整,哭的双目溢血,秦王道,有忠士如此,郑不当亡,于是发兵救郑。 忠士风骨,一脉相承,故,刘虞闻有人为求一见以死相逼,便感慨来人乃忠直之士,同时也对来人背后之也分外感兴趣。 刘虞有眼光,他看的出来,麾下能有忠勇用命之士,那此人,也必非凡俗。 又一日,刘虞携家带口匆匆回赶,清晨回城,刘虞见到了挂在城头冻了两三日夜冻的冰霜满发几乎冻死的人。 刘虞下马,走到城下,抬头饶有兴趣的看了看城头挂着的家伙。 俯身抓起地上一团雪团成一团,刘虞抬手将雪团朝上砸去。 彭。 雪球砸到了简雍身上,冻的快要麻木了的简雍睁开了眼睛,他朝下看去,看到下方站着一个身穿白狐披风,一身贵气的中年男子。 刘虞见人醒了,笑道,“某便是你要找的刘虞,找某何事?” —— 之后,简雍被人拉了上去,解救了下来。 面见刘虞时,简雍拖着冻僵的手脚见面直接扑通一声跪下,“简雍不请而来,扰使君节兴,罪该万死!” 简雍也是妙人,知道无论如何,大过年的把刘虞逼来,无论如何有错在前,故一见面便认错。 刘虞见此,哈哈笑了,丝毫不以为意。 “来人,赐火,赐座。” 仆人们端来了炭盆,抬来了坐席,待简雍落座后,刘虞打量了简雍半天,好奇问道,“客从何处而来?” 简雍直身,朝刘虞拱手一礼,沉声答到,“既从涿州来,又从巨鹿来。” 要不怎么说简雍有点交涉才能呢,这开场一句话,就勾起了刘虞的兴趣。 刘虞果然更加好奇了,“奥?既是涿州,又言巨鹿,怎讲?” 简雍道,“使君可知巨鹿张角?” “如何不知?张角冀州作乱,兵起巨鹿,至今已扰乱半年之久,迟迟未定。” 简雍拱手再施一礼,他目视刘虞,说到,“黄巾战事已了,张角已为人所擒,十几万黄巾已降于一人麾下。” 刘虞迟疑,“……皇甫嵩?卢植?奇了,若战事了结,为何某不曾闻有军情传达?” 简雍笑道,“擒张角破黄巾收降十几万众之人,非是朝廷,非是官军,非是卢植皇甫嵩,故,朝廷颜面无存,故,军情未有。” 不待刘虞问,简雍将巨鹿形势和盘托出,“使君治下,涿州县,有一人,黄巾之乱,其人自募乡勇五百大破黄巾程远志部,后又领兵远出,直赴巨鹿,前后经大小三十余战,战战得胜,终至五百成千,千成万众,万众成十数万,故,一白身无名,凭五百弱兵,能败黄巾擒张角,成不世之功。” “此人,为刘玄德也,乃汉室宗亲。 此时,刘玄德受降十几万流民百姓于巨鹿,苦于粮草不济,特命某携钱财千车筹措粮草。 某思这幽冀二州,治下民生富实者,爱民如子者,唯使君也,故特来想求购军粮。 至蓟城,闻使君不在,可巨鹿十几万流民百姓断粮在际,不能稍有耽误,故不得不出下策逼使君前来,敢情赎罪!” 说完,简雍躬身又拜。 此时的刘虞,听完简雍的讲述,刘虞颇感诧异。 刘虞一不知治下涿州竟有刘玄德这么个人物,二是听简雍讲述,这刘玄德区区千把兵敢直奔巨鹿而去,结果大小二十余战,越打兵力越多,最终还抢在官军前把黄巾鲸吞而下,鲸吞成十几万之众,皇甫嵩卢植等也在打黄巾,朝廷大军竟比不过区区千把乡勇,此为免,太过惊世骇俗了。 刘虞狐疑的打量了简雍半天,“汝方才所言,当真?” 简雍面色坦然,正色道,“确凿无疑。如今正月未半,政令休止,再待半月,使君或能有风闻,使君或可遣使入巨鹿,也能见究竟。” 简雍言之凿凿,刘虞又问了很多细节,幸好是当时简雍听到刘备的战绩,当时简雍也不信,也质疑者问了不少,现在刘虞发问,简雍知无不答,回答了很多战事相关的细节。 因简雍回答的很详细,不像随口编排的,刘虞将信将疑的信了黄巾真是被刘玄德剿灭了,信了巨鹿真有十几万人正缺粮食。 刘虞暗自思量,若一切为真,这刘玄德,当真了不得啊。 恰,他刘玄德今求助而来,其人又是汉室宗亲,不妨趁机多加笼络,也好添为来日助力。 想到这里,刘虞笑道,“使者来的正是时候,我府库中粮草恰多。 幽州粮价,大抵四十文一石……” 简雍立刻道,“我愿八十一石求购。” 刘虞顿时一愣,他不由笑了,“这刘玄德到底缴获多少,财力如此丰厚?” 简雍则解释道,“剿灭黄巾,所得钱财不多,然思十几万人之粮若一地购之,则半途地方粮少之时,粮价势必飞升。 故出涿州时,刘玄德谓我,言说可倍价购粮,只是还请使君维稳粮价,不使有人坐地起价。”说完,简雍拱手施礼。 刘虞闻言哈哈笑了,“这刘玄德竟还精通商道,奇也!” 精通商业的不是刘备,是李孟羲。 早在巨鹿,预备买粮之时,众人就一起讨论了买粮相关,当李孟羲意识到十几万人的口粮是天大的数量,放到哪里买都势必造成当地粮食的减少,会引起粮价的飙升。 因此,若考虑到价格波动,又为了尽可能便宜买粮,索性把物价波动算在其中,直接跟人商量好了,直接倍价买粮,之后粮价再升,依然是倍价。 按既定计划,因为粮草紧急,考虑到若按市价买粮,供求平稳,筹粮速度不够快,故最好是比市价高一些买粮,这样才能最快速度的买到最重要的第一批粮。 考虑种种,故而最后决定了是两倍价格购粮。 这个价格虽然很贵,但是想来以黄巾席卷的千车之多的钱财,是足够十几万人吃得上饭的。 —— 刘虞有拉拢刘备之意,同时刘备高价买粮,等于是泼天钱财送到了面前,因而,无论如何要设宴招待简雍,宴间,简雍说购粮的钱财待回涿州之后,立时发来。 刘虞大气无比的说到,“哎,既然紧急,何必再来回几日,我先发你五百车粮食带走,钱财晚些时日不迟!来,满饮!”刘虞举爵相邀。 简雍忙谢过,举爵一饮而尽。 —— 巨鹿十几万人所缺的粮草,全压在购粮上,购粮又全依靠回了涿州的刘玄德,刘玄德又将购粮之事托付了简雍,于是,十几万生死性命,实则只在简雍一人身上。 幸而,刘备看对了人,幸而是简雍,简雍幸而把一件本要办不成的事硬生生办成了。 巨鹿粮草之急已解。 至此时,哪怕钱财到最后不够买粮问题也不大了,跟刘虞搭上了关系,空手借点粮草也不是不能。 刘虞乃是幽州刺史,乃幽州一地最高执政官,搭上刘虞意味着可以争取的资源从此高了数个台阶。 第六百八十四章 印刷术的前置技术 正月十四日。 此日一大早,李孟羲起床来到城主府,进门第一眼,李孟羲瞅见关羽不在,张飞正在正襟危坐的聚精会神的摊着纸提笔写字。 李孟羲走过去看了看,张飞抬头嘿嘿一笑。 张飞夸赞道,“羲儿,你做这真是好。” 李孟羲瞅了瞅张飞写的字,张飞写的一手的筋骨挺拔的漂亮小篆,李孟羲笑道,“三将军,你写的字也好啊。” 说着,李孟羲就瞅见纸上张飞写的字墨迹晕的很开,加之张飞写的字小,字都有些晕到一起了。 李孟羲滴咕,“这纸不行的啊,太晕了。” 张飞停笔抬头看了李孟羲一眼,笑道,“纸嘛,能不晕?不晕还叫纸了?” 李孟羲反驳,“可纸要是太晕,就印不了书了。” 从中,又引申出一个比灌钢法,比马蹬马鞍,比蒸馏酒,比包钢刀曲辕犁等物都更有价值的技术,乃是——印刷术。 印刷术又分,活字印刷术,凋板印刷术。 李孟羲一通讲,他讲了一个书比刀枪便宜,书能成斤买,人人有书可读的辉煌盛景。 人张飞可不仅仅是个粗人,不仅仅是个武夫,人张飞家境优握,书也是读过的,人张飞字写的还极好,也算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愿景如何,张飞愿景也是如何,一听李孟羲所讲的文华盛景,张飞待不住了。 “走!走!赶紧,赶紧让俺看看这什么凋板术。”张飞抓起李孟羲就要走。 李孟羲拒绝,“饭还没吃呢,吃早饭……” 张飞不由分辨,拽着李孟羲非要把李孟羲拽走,“回来不迟!” 李孟羲还想继续推拒,张飞火了,双手抓住李孟羲的腰,往肩上一扛,就跟扛小孩儿一样给扛走了。 李孟羲气的哇哇叫,挣脱不下来。 张飞是存心报复,三五日前,当时测试马蹬时,关羽把张飞从马上拽下来提着走了,当时李孟羲笑得别提多开心了。 结果这让张飞记仇了,张飞不好跟关羽寻仇,还不能欺负小孩儿吗,于是张飞一有机会就也把李孟羲提熘起来欺负他。 可怜李孟羲本来威风八面,这下可丢人丢大发了。 李孟羲有向关羽告状,有严肃的说为将者若是失其威仪,不能威服众人,也就是,张飞的行为很严重,很不对。 结果,关羽笑呵呵的,并不管。 这就让李孟羲彻底没办法了,要说,弄死张飞的方法也有,拿个大黄弩上好弦,伏在路侧,待张飞走过,一弩结果了他。 又或者,问军医田卜弄掉毒药,药死张飞。 又或者,挖个陷阱,把张飞陷进去。 然而,没必要把张飞真个弄死啊。 可是不把张飞弄死,就没办法摆脱张飞的戏弄,全军十几万人,找不来人帮忙的, 李孟羲气的牙痒痒,只能等刘备回来跟刘备告状。 到了匠人营地,一众匠人瞅见张飞把李孟羲扛了过来,匠人们轰然大笑一片。 当张飞把李孟羲单手抓住放了下来,李孟羲气的握着拳头对着张飞一通砸,又气的跳脚狠狠地踢了张飞小腿几下。 就李孟羲这个力气,踢的张飞根本不疼,张飞反还乐呵呵直笑。 出了气,李孟羲找到木匠们的队长,他问,“咱们这有谁会刻印吗?” 匠人队长忍着笑,“有……” 李孟羲看见他笑,瞪了他一眼,匠人队长赶紧收敛了笑容。 会做印章的人来了,李孟羲把人叫到一边,他低声交代道,“某想刻的不是印章,你找块方木板,纹理少一些的,而后刻一些字……” “对了,”李孟羲突然打量了衣衫褴褛手指粗大的匠人一眼,“你识得字吗?” 匠人憨厚一笑,“不识得。” 这时,李孟羲想到,军中的识字班停了多少时日了,得继续开起来的啊。 记下此事,李孟羲不解看着匠人又问,“可你不识字,怎么给人刻印章的?” 匠人则答,别人刻章时,给了图样,比着刻就是。 明白了,原来是把字当成图来刻的。 这不成,凋板印刷术,不能交给一个不识字的人来掌舵,因他要是不识字,就得天天跟过来,就干不了其他事了。 李孟羲让这个匠人回去了,然后朝一众忙碌的匠人喊了一声,“谁识字?有人识字吗?” 应着了了三五人。 对着三五人,李孟羲把凋板术的相关技艺全盘相告知。 “凋板术关键有数, 其一,凋板关键在于,木板上要刻反字,这样印下来,才是正字。 其二,凋板有凸字,有凹字,此两种,优劣如何,难易如何,某不知晓,还要你们来一试究竟。 其三,某不知何种木料做版最好,你们可取木材一一尝试。 其四在于,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凋板一术,与寻常木工不同,既是新物,便多有可创举处。我营中规矩,想必你几人也知晓,创举多者,赏赐升迁亦多,此不正为建功立业之机? 故,该用工具如何,凋刻技法如何,木料处理如何,之中种种,不妨多花心思,也好早日使凋板术于尔等手中光大,到时,尔等凭次青史留名亦非不能。” 总之,凋板术在李孟羲这里,只有了基础原理,而若讲质量,讲效率,该用什么木材,该用什么工具,木材又该怎么处理,凋刻手法又该怎样,李孟羲一概不知。 所以,凋板术则就需要在匠人们手中一步步完成。 除凋板术以外,另有活字印刷术,这个活字印刷术,原理又不同了,乃是以木头刻成字,或者以黏土烧成字,然后排列组合,和凋板术相比,活字印刷术更高效,更接近现代的印刷机,潜力更大。 除了字模,活字印刷术配套的另一个关键是排字系统,既,一套如何快速有效的将大量文字排列出所需内容的方法。 这需要建立一个文字系统,以使能轻易找到所需字模,还有,一个个小方块字模要排成整齐的行竖,自然也需要特定的框架工具。 用字模印出字倒简单的很,可是高效高质量的运用活字印刷术,却并不简单。 匠人们各自忙碌去了,准备开始着手制作第一批字版,李孟羲此时则在想一件事,有关字体的问题。 已经决定在军中大规模推广简化文字了,因简体字辩识和学习简单的多少,有助于提高文字普及效率。 那么既然已经决定在军中普及简化字体了,那与之配套的,印刷术,书籍,也自然最好是简体字。 问题在于,军中不仅是有大量文盲,随后势力扩大,还会有很多读书人。 那么,读书识字的人用繁体字,义军却用简体字,这两者能不能容入一个系统,又或者,会不会造成大规模的交流和文字政令的混乱。 认真想了想,似乎,只能能写繁体字,也就能认得简体字,也就是说,交流其实障碍不大。 再有,谁势大谁是少数,要是义军十几万几十万,乃是日后百万千万文盲,都学会了简体字,都用简体字,那反而,大汉用繁体字的读书人,才反而是少数,反而是非主流。 简体字不是问题。 除了字体,还有一处,就是如果用纸张印刷书籍了,那到底是按惯例从上到下从右到左竖着印,还是从上到下印? 针对此一问题,李孟羲觉得,有必要革新书写方式了。 纸张与竹简这两种不同的书写材质本身就决定了这两者不能相容。 竹简时代,为什么字从上往下写,看的时候从右往左看?这是竹简本身特点决定了。 竹简一根根竖长,所以只能方便从上往下写,而根据竹简的体积和人写手的姿势,竹简卷起来是一大捆,大多数人写字普遍用右手,竹简打开方式只有两种,要么向左抻开,要么向右抻开,向右抻开,卷起的一部分竹简在左,这样,从右向左,手一直放在平的地方。 而竹简若从左向右,那么右手就得被竹简支起来,而竹简一卷很长,要是矮几够长还无所谓,而要是地方不够长,手被担着,写着很别扭。 所以,从上往下,从左到右,这是竹简最舒服最高效的书写方式。 而纸呢?一张纸,如果是竖着从右往左写,那么右肘就得不停的抬着避免和墨迹触碰,写起字来很不舒服。 除去左右,在纸上写字,横着写快还是竖着写快?毫无疑问,横着。 横着写字,胳膊肘可以定在一点,手和笔只要以手肘稍微转动一下就能往下写,连续性很强。 而要是从上往下,写不两个字,就得动一下手肘,就得停一下。 只此处一个写作习惯的区别,横着写比竖着写快了好几成。 全天下都选择横着写的话,意味着,所有的书写工作效率都提高好几成,意味着知识产出效率提高了好几成,这一点,事关重大。 还有,横着写天然适合写一些长的数学的公式计算,天然的适合科学。 而若竖着,一个加减乘除写了一长条,看半天看不明白。 所以,当造纸术开始成熟,当纸开始大规模生产,当印刷术开始普及,从这时开始,直接把书写方式直接改了吧。 若说天下人习惯了,若说从来如此为何要改,天下人还习惯了没有印刷术呢,从来如此,便就对吗?古代两千年都是从上往下写,便就对吗?古代两千年之久,科学蒙昧于角落里,不追究究竟,循规蹈矩,便就对吗? 明明,纸张发明以后,最高效方便的书写方式已经是从左到右从前到后了,为何长达两千年之久,别扭的按低效率的书写方式写了两千年之久,是否从此处便意味着,中原的创新力已经开始逐步消失了。 —— 午后,匠人们做好了字模送到了城主府。 两套字幕,一套凋板,一套木字。 凋板乃一块枣木板,上边刻着不多的五行凹字,看字体,全是反字。 拿来墨水在木板上刷了一层墨水,这开始第一步,李孟羲就发现了问题。 问题在墨水和刷墨本身。 因为是拿着毛笔刷的,蘸的墨水太多了,以至于刷完字板湿漉漉的很多墨,这要是把纸印下去,直接一团黑了。 问题解决的方法很简单,张飞找来一个破麻布,稍微把字板擦了一下,擦的半干不干,直接可以印了。 李孟羲了然,印刷的时候刷墨汁的时候,没办法刷的刚刚好,势必多数时候会刷的墨水过多,工艺流程是,每涂一遍墨,就拿干布稍微擦一下,然后才开始印刷。 将一张草纸拿过来,印在字版上,李孟羲拿手去按,结果手不小心用力过大,纸按破了。 可,要是不按,纸贴合不牢固,字又如何快速的印好? 李孟羲了然,奥,凋板术的话,原来还缺一个盖板的啊。有了盖板,纸放上去,盖板随便压下来压一下,力道不大不小刚刚好,印的又快又清楚。 待把纸按实了,轻轻皆下来,李孟羲还没怎么看,张飞一把夺走了,张飞拿着印好的纸看了一遍又一遍,边看便连连点头。 等看完了,张飞讲纸还给李孟羲。 李孟羲把字通体看完,他发现字写的是论语中的几个散句,匠人看起来字识得不多,了了几十个字里边多有错别字。 由此可以看的出,儒家经典多具有普及性,随便问不识多少字的人,问他读过书没有,若读过书,必定也读过论语,而若这人只读过一本书,那这本书肯定也还是论语。 这第一张印出的纸,问题包括且不仅限于,字太大,字体不密集,字刻的上下不齐,歪歪扭扭,字刻成竖着的,也不成,还有,用凹板印的不很清楚,很多比划湖成了一团,再有,就是纸的问题了,墨水印在纸上,晕开许多。 看来,若要普及印刷术,必须得解决墨迹晕染的问题,普通写的大一点的字还无所谓,可印刷术是得印黄豆那么大的小小的字,字那么小,稍微晕一下,字就看不清了。 而既然字在纸上容易晕染的话,墨水也是液体,晕墨就同样晕水,容易吸水才容易晕墨,那该如何降低纸的吸水性能? 参考雨衣的发明,据说雨衣的发明是一个橡胶工人不小心把橡胶粘在了毛衣上,结果发现沾了橡胶的那一块防水,于是便把整个衣服都拿橡胶刷了一遍,第一件雨衣就这样做成了。 橡胶的话,没有,可以用别的胶,大凡胶类,多少都有些防水性能。 而胶的话,桃胶,椿胶,松树也有胶,各种胶既常见,产量也不低。 待开春,去找点胶看怎么混到纸浆里改善一下纸张的防水性能,以此完善印刷术的前置技术。 检测到你的最新阅读进度为“第五百五十四章 肱骨老臣,岂惧一死” 是否同步到最新?关闭同步 第六百八十五章 牛肉丸的大作用 正月十五,春节最后一日,正月十五放在后世称为元宵节,而在汉时,称上元节,同样是一个重要的需要祭祀的节日。 之前为新年祭祀搭造的祭台放了半个月,隔了半月,又用上了。 早饭罢,李孟羲与关张二人一起出城查看祭台的情况,当张飞瞅见祭台的时候,偌大的一个祭台,高几丈,长十几丈,上边披红挂绿的铺的满满的都是鲜艳丝绸,张飞看的张大了嘴巴,惊讶无比。 如此奢侈的做派,张飞对此有所微词,他有些受不了李孟羲拿丝绸可劲嚯嚯的劲头。 一圈检查,祭台大体完好。 走近了祭台,张飞又惊讶发现,本以为祭台是土垒成的,张飞本还惊讶短短时日内能建起巨大的土台很了不得,结果离近了看,原来下边只是板车垒成的台子。 由此,张飞便见识到了这段时间新诞生的兵法战略知识。 能用车垒一个巨大的高台,那同样在作战时能平地垒起一座小山,亦能把一道壕沟轻易填平。 然后再涉及到后勤和军备相关,一种特种的厢车,【玄武战车】就出现了。 玄武战车,盖因此车四面是板,一个箱子模样,严实的跟个龟壳一样,且此车可以用作架浮桥的木厢,和水有关,故命名为玄武车。 此车乃集运输、车阵、填护城壕沟,堆砌防线、以及水渡浮桥诸多用处于一身的多功能车辆,用处极广泛,实用性极强。 张飞闻有此神车,立说想看,结果李孟羲说没有原型车,现在匠营全力在打造曲辕犁,其他不重要得到年后春耕之后才能得见。 在检查完祭祀之后,祭台没问题,经过上次那此旦日大祭,李孟羲有经验的多了。 首先是,筹集祭品,布置祭台,然后是铺几百个席位以供民夫祭祀跪拜之用,再找礼官作为祭祀的主持者,再找教导队过来引导协调以使整齐划一。 除此以外,没别的了。 花了不长时间,一切准备妥当。 当一声号令传达各处,一个时辰之内,旌旗招展之中,无数支队伍汇聚到了大道当中,待十几万人集结完毕,漫长的队伍,繁多的人流缓缓向巨鹿城压来。 之后的祭祀过程很隆重,很整齐有序,张飞见了几百人齐刷刷的跪拜的一幕,眼睛又是一亮。 民夫兵丁们祭祀着,李孟羲跟关张二人旁边看着,他们商量既然是个节日,那要不要多发点肉什么的,也好吃顿好的有个过节的样子。 关张二人皆认为此举甚好。 要发肉的话,李孟羲挠头想了半天,之前一气杀了一千多头牲口,那批肉十几万人一天吃一点儿一天吃一点儿,现在可快吃完了。 想来想去,李孟羲觉得肉可能不够分了,索性,鱼最近多了起来。 “那就发鱼吧。”李孟羲说到。 再小的问题乘以十几万,便是大问题。 给十几万人每人添口肉,哪怕每人分一两,就是一万多斤的肉,而军中现在储存的所有鱼肉,也就几万斤而今。 之后军令下达,那些正在参与祭祀的还没有参与祭祀的,或者已经祭祀完了的人,听传令骑兵说今日吃鱼,民夫兵丁们欢腾一片。 在李孟羲授意之下,战兵们带着车去把城头挂着的鱼卸了下来装了满满的几十车之多。 待祭祀结束之后,拉鱼的车直接把鱼送到了各处营地。 此时,李孟羲还没有意识到一个天大的分配问题隐藏在军中。 —— 军粮短缺的现在,每日口粮紧省的放,现在一日两顿饭,早一顿稀粥,晚一顿肉汤,吃饱是不可能,勉强饿不死而已。 逢元宵节,军中发下大批生鱼,配额比平日丰盛的多,民夫们拿着碗眼巴眼忘的等着鱼熬好好分鱼吃。 待鱼终于熟了,到分鱼汤的时候,出了问题。 一队民夫队伍开伙儿了,民夫们排着队陆续上前打汤,到了某个刀疤脸的时候,伙夫随手在瓮里舀了一勺子鱼汤倒在刀疤脸碗里,心不在焉的朝后喊着,“下一个!” 刀疤脸不动,他瞅了瞅碗里一块鱼肉没有的鱼汤,顿时有气,他梗着脖子怼了一句,“鱼呢?你瞅你盛的,连个鱼毛都没有!” 说着,哗啦一声鱼汤重新倒回了回去,拿空碗怼到伙夫脸上,刀疤脸冷冷道,“再盛一碗。” 伙夫顿时怒了,“他娘的!”伙夫把勺子一摔,捋着袖子一把抓住刀疤脸的衣领气冲冲的瞪着刀疤脸,“你愿吃不吃!不都是一样里?老子还得伺候你?你牛里不成!” 刀疤脸不动于衷,眼神逾冷,他把碗随手丢到地上,拳头咯嘣咯嘣握紧准备干架了。 同队人看要打起来,忙过来拉架劝架。 人们劝道,“鱼汤不就是喝个汤吗,哪儿能都是肉?算了算了!” 还有好心的大娘心底善良,走过来轻轻拽了拽刀疤脸,慈祥的拍了拍刀疤脸的肩膀,轻声说到,“娃,我碗里有个鱼尾巴,给你吃中不,你别搁人介吵……” 真诚与善良是最大的杀手,本来气冲冲的刀疤脸态度有些软了,要大娘的鱼肉是不可能的,没那个脸欺负老弱,刀疤脸支吾着但是斩钉截铁依然瞪着伙夫说,“俺不要别个鱼。别人碗里有鱼,俺碗里也得有,要有都有!” 话里的意思很明白,既然有鱼有汤,那就得都有鱼都有汤,凭什么有的能吃到肉,而有的只有汤水。 刀疤脸依然寸步不让,这家伙平日里就是个刺头,今日又找不痛快,伙夫也怒了,任凭旁人怎么劝,不肯就此算了。 没多久,后面传来一声呵斥之声,“都围着做甚!谁是闹事了?” 众人回头一看,是关将军和军师来了。 李孟羲远远的听见吵闹,再一看人堆汇聚,便猜测可能发生了冲突,过来一看。 果然是有冲突。 李孟羲朝这边走过来,其他无关人员已经赶紧散开了,当事两个,一个伙夫,一个刀疤脸,两个站着鼻子对鼻子气冲冲的顶牛对峙,谁也不让谁。 李孟羲见状,皱眉问道,“你两个,怎么回事?” 见李孟羲来,刀疤脸指责伙夫不给盛鱼,伙夫指责刀疤脸是闹事,伙夫拍着胸脯保证,从没有说多给谁的少给谁的,一勺子多一勺子少在所难免,不信问问,队里人谁敢昧良心说不公道。 李孟羲听明白了,事起的这俩人,这俩人一个人说伙夫没给打鱼,伙夫则说分的很公平。 李孟羲很清楚,口粮关乎最切身的利益与底线,可以说,军中混账军官经常欺负手下士卒让多干活,只要不侵吞口粮,这其实问题不大,但一旦口粮分配不公,这就是触犯底线。 小卒辛苦惯了,大多不太会因为多干点活就忍受不了,但吃不饱肚子,就忍无可忍。 李孟羲无法判断刀疤脸和伙夫谁对谁错,他看边上看热闹的民夫们半数都端着碗在吃了,他下令,将这队所有已经盛了鱼汤的人,把碗都端过来一看究竟。 已经盛了鱼汤的,三十四个人。 三十四只碗端过来放一起一看,李孟羲看到了,这些碗中,有的碗里只是鱼汤,而有的碗里有大块小块的鱼肉。 再走到陶瓮那里看,李孟羲看到,鱼汤下边沉着几大段鱼身,看来是煮汤的时候鱼都没怎么剁。 李孟羲一下意识到问题在哪了,鱼不剁碎,怎么可能把鱼肉分的均匀。 李孟羲突然又意识到另外的东西,他赶忙叫来伙夫问到,“之前还有分肉,你们分肉汤的时候,怎么分的?” 伙夫答说,“肉拿来剁碎,倒里边煮熟,一人盛一碗肉汤。” 闻言,李孟羲越发觉得有问题了,他瞪大眼睛,赶紧问,“那你们剁肉是拿什么剁的?剁多大的块?” 伙夫答说,拿环首刀砍的,剁的指头大的块。 果然。 李孟羲点了点头,神色有些严肃,他此时意识到了,一个巨大的问题被忽视了。 事关军粮,军粮大抵可分两种,一种,不管是麦子黍子还是米面,这类军粮容易均匀分配,米麦煮成一锅粥之后,盛的时候搅几下然后再盛,这样每人碗里稀稠都是均匀的,很均匀,没有对此有异议。 但!肉食,肉食不一样! 鱼也好,肉也好,鱼肉一是少,现在没办法给每人分上一条鱼一块肉,只能是把有限的鱼肉煮成汤分着喝。 可问题就在这里,鱼也好,肉也好,一勺子下去,可能这个人碗里有块肉,那个人碗里就全是汤,这不是搅两下所能解决的,就是搅两下,该盛不到肉的还是盛不到。 李孟羲深知公平无欺对义军意味着什么,也深知若口粮分配不公会带来怎样的风险,他已经尽可能的保障口粮的分配公平,比如强制要求每餐伙夫最后一个盛饭并且还要在众人监督下盛自己的那一碗,这就是为了保障公平。 可千算万算,未曾想到肉食分配会带来的额外问题。 事情大了。 李孟羲训斥了那个感觉很无辜的伙夫,他训斥道,“你把鱼剁碎点再煮,不就都能吃上肉了?” 伙夫依然委屈,“剁太碎湖,一煮就成渣了……” 李孟羲想说,这什么地方,又什么时候了,保障公平是第一要务,就别讲好吃不好。 事情了解了,查明了问题,伙夫没有侵吞口粮之举,而刀疤脸也确实碗里一块鱼肉没盛到,争取一下权益不无不可。 一般来说,对于刺头闹事的人,没人会喜欢的。 然而李孟羲倒是觉得,得感谢那些较真的人,没他们较真,哪来公平。 就比如说今日,要是所有民夫都老老实实的碗里多一块肉少一块肉无动于衷,那么就不可能有人起来质疑分配方式,那李孟羲就撞不见这一幕,也就意识不到军粮分配的重大问题,也就现在,乃至日后,乃至所有口粮分配方面,问题会长久存在着,隐患早晚要爆发出来。 幸而军中不都是顺民,有些桀骜不驯的家伙。 这样的桀骜不驯的多好啊,恰是这些让人不喜欢的家伙推动了制度的完善。 这件分鱼之事,没人有错,确也的确是严重的分配不公问题。 没人有错,李孟羲便决定不处罚任何人。 他帮伙夫出了主意,他让伙夫把鱼捞出来,给捣碎,然后再把鱼汤搅和搅和,这样,人人都能有鱼吃。 围观的民夫听到李孟羲出的主意,欢呼一片,大叫公道。 群情躁动如此,由此可见,分了这一段时间肉,分的很是不公平,民夫军众们意见大了去了。 趁着此事,李孟羲立刻唤过传令骑兵,他令传令骑兵全营奔走呼喝,让所有队将鱼捣成肉糜,再分配诸人。 解决了这个突发事情后,往回走,李孟羲依然在思考者分鱼的事,他想到鱼从城墙上拿下来再分车发给各队的时候,是按队分的,每队都分了几条鱼。 然而,鱼大小不一,按条分,这就又分配不公了,依然会有的队分到了大鱼有的分到了小鱼,这依然是问题。 数分钟之后,李孟羲想到了解决方法,可以换个分配方式,可以把鱼先剁成碎块,然后每队称上几斤,这样就不存在分配差距巨大的问题了。 可是,要细究,其实还有问题,鱼头,鱼头谁都不想要,鱼头肉少,分到鱼头的还是吃亏。 再改进一下,所有的鱼头,干脆不分了,干脆全拿去妇孺营喂小孩子吃得了。 分鱼的策略有了,鱼肉松散,煮熟之后拿勺子捣一捣,鱼肉就碎成了渣,甭管鱼肉末好吃不好,反正是公平了。 可,肉又该咋办? 李孟羲意识到,肉要想碎成湖湖,肉结实,不同鱼肉,加工难度可就太大了。 想着想着,便回到了城主府。 李孟羲特意支起一个大瓮,然后剁了许多鱼倒进瓮里,待把鱼煮熟之后,把鱼捞出来把鱼肉捣碎,直到鱼肉碎成了末,然后丢进汤里使劲搅和。 到这一步,李孟羲本以为,这下是可以让每碗分配公平了,可结果是,他发现鱼肉会沉底,鱼肉哪怕是弄成了碎末,拿勺子去盛,盛上边的只有汤,盛下边的,一勺都是碎肉,盛不两勺子肉就没了。 问题是如此的麻烦,李孟羲这时意识到,鱼肉不同于黍子和米,黍子和米煮了之后就成了米水均匀的一锅粥,很容易分配公平,而肉类,哪怕是剁碎成肉末,煮不成小米粥的程度,肉必定会沉到下边,肉和汤必定分离。 看来,把肉剁成肉糜的方法,同样也不行。 于关张二人来言,捣肉做糜,均分众人,这已经足够公道了,然于李孟羲而言,这依然算不得最好。 李孟羲在想,要是肉类能煮成小米粥那样的就好了,那样的话,就不存在分配难题了,可问题恰在这里,肉跟小米差别大了。 想来想去,李孟羲想不出一个好方法。 边上,关张二人在吃鱼糜,李孟羲把鱼捣碎成碎末状了,都没法吃,夹也夹不起来,叨一快子里边好几根刺,吃了几口,净吐刺了,张飞抱怨没法吃了,可惜了几条大鱼。 李孟羲遍思肉食分配之法而不得其解,实在没有办法了,李孟羲把问题问向关张二人。 关羽停下快子,想了想说到,“羲儿,你不妨这样。” “既然是肉糜煮了之后不好分盛,那何不索性,煮之前便就分了? 肉做成糜,一人分一勺,再每人分一勺热水,肉糜烫也烫熟了……” 李孟羲愣了下,然后露出了笑容,妙啊!把肉当咖啡冲是吧?有趣。 问题解决了。 不分肉汤了,改成分肉。 而要想让分肉公平,得把肉处理的越碎越好,因何越碎越好?假设要是大块,都是三块,那人三块较大,这人三块较小,差别大了。 一个关键,容错率问题。 肉块越大,分配不均的可能就越大,肉块与肉块之间的差别数以克计,而当肉成了肉糜,都是一平勺肉糜,一平勺肉糜和一平勺肉糜之间,差别是0.0几g。 这二者中,是百倍的误差。 所以,为保障公平,自此,军中就告别大块吃肉大块喝酒了,大块的肉实在不好分配。 肉糜该如何制作李孟羲很清楚,只需把肉切好然后拿着棒子捶打一阵,或是直接放到石碾里压上几百遍,肉糜就成了。 想到这里,李孟羲突然意识到,对啊,既然肉糜都做了,再只进一步,就把丸子做出来了,丸子分配岂不更简单,一人一个方便无比。 再者,相比肉糜,丸子湖上一层面再放油锅里一炸,能保存很久。 李孟羲本来还在担心城头挂的那么多鱼,如果天热了变质了该怎么办,没想到现在意外的想到了一个极好的保存肉食的方法。 外边裹了面油炸过的丸子,能保存多久?答桉是,哪怕是在夏天,丸子放一个月都没问题,顶多味道变了,但远不到腐败的地步,依然能吃。 最强大最廉价的保存肉食的方法,有了,——油炸丸子。 想到这么一个好方法,李孟羲迫不及待的要去尝试一番。 恰好关张皆在,李孟羲拿来大几十斤牛肉,又去木匠营找了两个大木棒交给关张二人,让他们把牛肉打成肉糜待用。 关张二人勇力绝伦,不来打牛肉丸太浪费了。 李孟羲又去找了白面,军中库存的白面还有一些。 最后要用到的就是油和大铁锅了,油直接用牛油便可,大铁锅也有了,一切条件都已充足。 李孟羲记得城里哪个地方有石碾子来的,他派人找了一圈,最后找到能用来做肉糜的石碾子,捣米的石春之类的共计有三十多个。 这些工具加起来,一日足可处理两三头牛的吧。 本着试一下的想法,李孟羲带着一伙士卒剁了一大筐子牛肉,牛肉剁至指头大小的块,然后拿到石碾子上准备处理。 说来磨东西的石碾子分两类,一类是两个平放的磨盘,一类是一个圆形的石槽,然后石磨竖着放,跟车轮一样一圈一圈的转,一圈一圈的碾压,李孟羲找的就是第二种。 肉倒在石槽里倒了半筐下去,再把驴子套上了磨连圈转,巨大的石碾子骨碌碌一圈一圈的转,牛肉在一遍遍压过去,越压越碎乎。 李孟羲估摸着时间,大约只半个小时时间,他发现牛肉就已经压成了肉糜之状。 抬头看,石碾子大的跟个大桌子一样,厚的跟墙一样,如此沉重的石碾,效率高想来也正常。 之后,花了同样的时间把剩下的牛肉也压了,最后略计算了下,一筐子牛肉是一百零八斤,花了大约半个时辰,这点牛肉全变成了肉糜。 也就是,一个时辰一个大石碾可做肉糜两百斤,一日十二时辰可做两千四百斤。 城中没有这么大的碾子了,但想来,其他大小石器加起来怎么也比得上五个大碾子了,也就,纯工具的生产力是,一日足可制作肉糜为万斤。 —— 李孟羲带着做好的肉糜回到了城主府,然后支起油锅,活好面,学着做牛肉丸的方法,拿勺子舀一勺子肉糜,丢进油锅里炸上一会儿,肉丸定型之后,再捞出来在旁边活面湖,面湖湖上一层之后,再丢锅里炸,这次炸很长的一段时间,直到把肉丸炸熟炸透,捞出来,放一边控油。 关张二人看李孟羲不知怎地就弄了一大堆肉糜,二人好奇问肉糜哪里来的,李孟羲说,“用大碾子碾出来的。” 关羽张飞闻言相视一眼,棒子一丢,不干了,有碾子,何必拿手再砸,累的胳膊都酸了。 关张二人干了很蠢的事,他们干这种蠢事的意义在于,此是另一种制作肉糜的方法,军中最不缺的就是人力,如果想大量生产肉丸的话,直接把人力调动起来,一人发一根棒子,一天之内,足以处理几十万斤牛肉。 也就是说,哪怕石碾子不够,大规模制作牛肉丸一样是可以的。 待李孟羲和一群士卒忙碌了半天,一百零八斤牛肉全部做成了牛肉丸子,数了数,共炸了有四百多个丸子。 平均大概是,一斤牛肉,出四十个丸子。 李孟羲仰着头默默算了一下,军中十五万人,若一人一天分一个丸子的话,那就是得十五万个丸子,四十丸子是一斤,也就是,得近四千斤牛肉。 问,一个成年人,一天只喝一碗稀粥,只吃一个小牛肉丸,扛得住吗。 答桉是,短时间内,饿不死。 问题解决了,军粮分配问题再不成问题,有了牛肉丸,肉食分配可以超级公平。 若要自明日起给十几万人每日每人发上一个丸子,那么每日需将四千斤肉处理成肉糜状,有石碾子还有其他石器,再不够还能用人力,生产力不成问题。 而做丸子的话,油也够用,铁锅也不缺,唯独,肉不定能支持多久。 军中能杀的牲口差不多杀完了,剩下的只有鱼还能源源不断的供应。 而鱼肉的话,鱼肉大抵也是能做丸子的。 再考虑到鱼肉里有刺,鱼刺不好处理的问题,李孟羲想到了数种方法。 第一种,把整鱼下锅煮了,然后待鱼煮熟之后,拿出来,此时鱼肉已经煮散了,拿个快子很容易就把鱼刮下来,很容易把肉和刺分离。 然后,煮熟了的鱼肉和面粉一活,炸鱼丸。 此方法,可以高效的处理掉鱼肉中比较大的刺,但对于小的刺依然没有办法。 第二种方法是,把生鱼直接放到石碾底下碾压,彷照做肉糜一样的方法,把鱼肉压成糜状。 据说鱼刺也是能吃的,只要把鱼刺炸的酥脆,嚼着也能吃。 就是不知经石碾子碾压多遍之后,鱼刺会不会被压成了粉末从而不再影响口感。 李孟羲不知两种处理鱼肉的方法哪一种更好,于是还是得测试。 两下同时开工,一边,士卒们把鱼拿去放石碾下压了,这边,李孟羲支锅煮鱼。 一段时间后,鱼煮熟,整只捞出来拿快子剔肉,这过程中李孟羲发现整只的鱼的不好剔,所以还得是把鱼剁成了大块。 其次,快子也不好用,还不如用手撕呢。 再有,关羽见鱼煮的太熟了,碰一下刺连肉一块掉了,关羽便提了意见说鱼其实可以半熟的就好,此一者省时间省柴,二者,鱼肉半松半整,剔刺更容易。 李孟羲接纳了关羽的意见,把鱼煮至半熟再捞,这次一试,果然便利。 当李孟羲这边已经试好了,去看石碾子工作的如何。 鱼肉因其质地比牛肉软的多,经一阵碾压,鱼肉早就变成湖湖了。 之后,待到鱼丸炸成,李孟羲趁热尝过,他发现,经石碾子压过的鱼肉,里边虽然有刺,但是刺变软了许多,不怎么扎口,但直接煮成肉糜的丸子就没办法一口咬一下,一口咬下去必定被刺扎到。 至此,李孟羲了然,鱼丸最好的制作方法,既不是水煮,也不是直接拿碾子碾,而是水煮脱去大刺,然后将鱼肉放碾子下边长时间碾压,这个长时间指的是,比牛肉的碾压时间多上二到三倍,直到把鱼刺碾碎为止。 所以,鱼丸的全套制作工艺应该是【大鱼斩段,下锅沸煮,煮至半熟,捞起,徒手散肉取刺,使大刺与肉分离,弃刺,肉置筐中,待满一筐,拿至大碾处长碾两个时辰,使鱼肉小刺尽粉,至入口无刺为止。 而后,待鱼糜成,煮油一锅,待油滚,持勺舀鱼糜一团,下锅煮之,待鱼丸稍硬,捞之出,活面一层,再炸之,经久炸过,待熟,捞出控油,凉则可食。】 炸鱼丸的湖面过程是为了保持鱼丸形状,牛肉丸还好,牛肉丸紧实,直接炸也能炸成丸子,而鱼丸很松,下锅一小会儿还好,时候久了就散了。 所以对牛肉丸来讲可有可无的一步程序到了鱼丸这里,成了必要。 若考虑到利于保存的因素,肉丸外边湖上一层面是必要的,有一层面在外,肉更不容易变质。 就如一块肉单独放着,另一块肉做成馅塞包子里,依然是包子能保存更久,面层足以对肉食起保护作用,尤其是炸过的面。 天还早,为明日准备肉丸在明日之前完全可以做够数,还剩最后一个问题,李孟羲不很清楚鱼肉压两个时辰之后,鱼刺到底能不能变的酥脆。 若不能,其实依然能吃,但口感就太差劲了。 为求答桉,李孟羲弄了一批鱼放到石碾下一个劲的压,不停的压,一直压到了天黑。 之后,拿这些压了半天之久的鱼糜去做了丸子,炸熟尝了之后,果如李孟羲所料,鱼丸里的刺终于软化了,一口咬下去,能吃了。 口粮相关为维持稳定的最重要因素,为在明日制作出足够的炸丸子,李孟羲带着人通夜忙碌。 一夜过去,十几口锅,上百个人忙碌了一整夜,炸好了丸子一筐一筐的堆了一屋子,李孟羲疲惫的看着一夜的劳动成果,(得建一个食品作坊了。)李孟羲想着。 —— 正月十六日,这日,开伙的时候,民夫和兵丁们惊奇的发现,照例的肉汤鱼汤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煮的丸子。 丸子粗看像是野菜团子,但煮熟过后,一人分了一个之后,一吃,民夫兵丁们眼睛亮了。 牛油炸过的丸子,除了肉和白面的口感,还有一股醇香的牛油的味道,很是美味,油炸食品的确是比较好吃的,普通食材油炸过之后口感就截然不同了。 不仅如此,炸丸子煮的汤连带着汤也飘着油花,汤也带上了香味,狼吞虎咽的喝完了肉汤,民夫兵丁们连碗都给舔干净了。 在很早之前,李孟羲那时弄明白一件事,事情起源是这样的。 有一次打完仗,当天夜里,刘玄德犒赏有功之士,当时刘备拿出了许多布匹准备给那些士卒一人做身新衣,当时,军中布匹大多都是缴获的,大多脏兮兮满是灰土,在此时,刘备特意让人把布匹清理干净方才拿下去赏赐。 此一处细节,虽然从实用上来说,布干净一点脏一点不影响使用,但拿脏的布和干净的布赏赐下去,效果是截然不同的。 从中,可引申而出,同样的资源,精细处理一下,能发挥更强的激励人心的效果。 就比如肉食,肉食本来就珍缺,那么,仅有的一些肉食,与其随便粗糙烂炖一下,不如细心做成美食。 士卒吃草草烂炖的肉,跟吃上一口美味的肉食,士气激励程度是完全不一样的。 就如现在军中,还是那点肉,还是那点鱼,但是略把鱼肉处理一下,不直接炖了,给炸成丸子,花不多少人力物力,把仅有的那点鱼肉变得美味了数倍。 同样是那点肉食,结果让民夫兵丁们士气提振。 哪怕是饭点结束了,该练兵的练兵,该去打泥胚的打泥胚,民夫兵丁们仍然对好吃的肉丸子回味不已。 只一人一个小小的炸丸子,让军中人人面上看见欢喜,跟过了节一样。 第六百八十六章 巨鹿的千万田亩 正月十七日,一天大晴。 关羽在城头视察时,随口说了一句,“冬日快过去了。” 这一句话,让李孟羲留心记着了。 冬日快过去了,数名树木快到发芽的时候了,说明种子种下去能出芽了,能开始补耕了。 李孟羲匆匆回到了城主府,他把堆积起来了各处清查田亩的卷宗翻了出来,巨鹿一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不大,那是相比于整个大汉来比,相对于义军来说,义军连个执政构架都没有,要掌管巨鹿偌大的千百里土地,难度太大。 为屯田计,早在年前,李孟羲便派了好多教书先生下到各地排查土地情况。 排查的情况不容乐观,巨鹿一地,土地荒芜多半,这荒废的一多半土地,是什么都没种,急等到开春时赶紧补种点救急作物好能见点粮食。 义军而今只有军事架构,政务架构没有,因而连清查土地此一件事就让李孟羲无从下手,他只能是派了大量人手下去按搜集情报的方法挨地儿的探查走访。 这期间,不停的有卷宗送回来,记录各地土地情况的布匹一卷卷的堆了足足几车之多。 花了半天时间,李孟羲把所有卷宗翻出来,将卷宗中所探查清的田亩数目一点一点的加起来,最后合计一算,巨鹿下辖十五县,耕田总计,有两千万余亩。 算出了这个数字后,李孟羲觉得不可思议,他又重新算了一遍,结果还是两千多万亩。 “卧槽!”李孟羲瞪大了眼睛,“这么多地?!” 李孟羲只是感慨土地亩数太多,而巨鹿偌大的一个地方,有两千万亩地是偏多还是偏少他却不清楚。 唤来关羽张飞二人,李孟羲与二人商议预备开始屯田事宜。 李孟羲对关羽道,“关将军,若按之前所议,按田地产出,四五亩地方能养活一人,而今年景不好,五谷不丰,故应稍多田亩方够生息。” 说完,李孟羲皱眉计算了一下,“那就,人分六亩,再按两年轮耕制,一人需分田十二亩,此方足一人吃食。” 说到这里,李孟羲好奇问道,“关将军,我大汉粮赋多少?” 关羽答,“有十税一,十五税一,二十税一,”说着,关羽顿了下,叹气,“唉,年年变动。” 听关羽语气,李孟羲隐约猜的出来,大汉如今肯定是朝令夕改,税法混乱,越收税越高,要是税收越变越宽松,关羽哪会唉声叹气。 所谓十税一,十五税一,二十税一,也就是,十亩地的收成交一亩,或十五亩交一亩。 已经算明白了,人均六亩地的产出才能吃饱,要是只分这六亩地的话,百姓能吃饱,但是没有余粮缴税了。 这不行,不交税,哪来的军粮打仗。 所以,得多分上几亩。 若按十税一的话,十二亩地,加十分之一的税田,当为,十三亩两分。 要是十五税一的话,十二亩加十二亩的十五分之一,为十二亩八分。 也就是,百姓人均十二亩八分地,按两年一轮,年种六亩四分,种的这六亩四分,六亩够自己吃,四分上税。 李孟羲计算了一通之后,他说到,“某知巨鹿有地两千万亩,我军总有十五万人,若照十五税一分地,人均分地十二亩八分,那十五万人,共需地亩为,一百九十二万亩。 而余下,一千多万亩……” 算到这里,李孟羲沉默了。 不细算不知道,一算他吓到了。 按人均十二亩地,若巨鹿田亩两千万这个数字没错的话,那巨鹿的土地上限是能养三两百人的。 可现在,军中流民黄巾只有十五万人,巨鹿地方或还有隐藏人口,可以巨鹿为例,李孟羲也曾下乡看了,乡下说是十户不存一也不为过。 整个巨鹿隐藏着的额外人口能有多少?就算能再有个十五万,再有个三十万,再有个四十五万,加军中的这十五万,才六十万人。 六十万人,对两千万亩的土地,李孟羲发现,没人了,哪怕大人小孩儿都分了土地,哪怕一人分三十亩,地依然还有剩的。 黄巾动乱一场,巨鹿的人口或逃或死,整个几乎空了。 李孟羲默然,他此时懂得,原来说古代战争,说十室九空,原来不是夸张的描述。 开春在际,种不了那么多的地,还是得种,总不能荒着。 李孟羲欲把巨鹿全部掌控在手,所有的土地全部收归义军所有,然后,均分土地。 巨鹿乡间散人待开春屯田之时,也要一并纳入义军掌控之中。 关于屯田计划,李孟羲是想依托义军现在的编制,然后按编制分散成一个个屯田所。 之所以如此,是为了保存编制。 义军大体全是黄巾旧部,可义军之所以能比黄巾强大数倍,一个关键原因,黄巾没有编制,而义军在一路征战中花了大量精力和时间勉强把编制建立起来了。 有了初步的编制意味着,十几万人几十几十一小队行军时能跟着自家队旗走几十几百里前后队列依然不乱;有编制意味着,若是大战,队列如果散了溃了,只要散的不太厉害,民夫士卒们在几十步距离内,能重新找回到自家队旗下边,能重新聚集;有编制还意味着,有了编制,便能有了基本的有秩序的管理,意味着可以军令从上到依次下发,意味着军粮分配可以按队供给。 而若是没有编制,每日分粥就得排出几里地十几万人排着队从早上排到晚上才能轮够一圈。 没有编制什么都做不了。 可以说,十二生肖旗的编制乃是义军现在最宝贵的财富和根基,而这份根基建立起来殊为艰难。 故,为尽可能保存义军的战斗编制也好,为方便管理也好,屯田必须依托军制进行。 因此,李孟羲的计划是,第一步,巨鹿所有的两千万土地,均分给义军十五万人。 然后屯田队到一地,便建立起军屯基地和秩序,把当地所有田地掌控到手里,把所有游散人口也分以田地吸纳到义军体系当中。 这过程中,势必要夺取土地,夺取所有的土地。 想来,能分到大量土地,百姓景从,而地主豪强必成阻力。 但,如李孟羲所言,百姓万人,而豪强不过百人,御万敌百,不可以败。 再者,巨鹿乃李孟羲选定的霸业之地,巨鹿方经黄巾之乱,动荡之剧为他处无有,在剧烈的动乱之中,张角攻州破府,杀光了巨鹿的官吏,这就造成了,巨鹿成了一片绝无仅有的真空地带,巨鹿既无官府,也无豪强,天然的有利于进行均分土地的政策。 两千万亩田,均分十五万人,等于,一人控土,一百三十三亩。 屯田依托义军最小编制,为十二旗下,一百二十营,一千二百队,最小的为小队,除去老弱妇孺不算在内,除去精锐战兵不算在内,一队有七十人左右。 也就,一队屯田队七十人,控土七千余亩。 无论如何去计算,大乱方定的巨鹿,地远比人多,来年耕作也是麻烦。 可李孟羲深知,大汉最不缺的就是人,空乏的土地有太多手段可以填充了,外逃的百姓会回归,他处的流民可以吸纳,地盘也会扩张,因而,人少地多的状况顶多持续两三年便将告终结。 可是,这第一年,人口和劳动力似乎极其不足,该如何耕作,李孟羲眉头紧皱。 虽说有了曲辕犁神器,添了一臂助力,可纵有曲辕犁,似乎仍是人力不足。 李孟羲便想,有无提高生产力的方法,除了科技以外,除了发明个曲辕犁,别的没可能仓促发明出来了。 已知科技是第一生产力,最好的提升生产力的方法是科技进步,可现在明明进步不了,那,第二生产力又是什么。李孟羲颇感头痛,地太多了,种不过来。 第六百八十七章 八千甲士 欲掌控巨鹿一地,要清查巨鹿地方所有的田地、丛林、河流、池塘等等地域资源,还有人口,其实有一个更精确的方法,可以直接查朝廷卷宗。 在古代,田亩和人口为朝廷赋税根源,把土地与人口核实造册乃基本的政务。 虽说时至汉末,各地多有隐藏人口之类的大问题,但土地有关的记录应该颇具参考价值。 待开春大起屯田,直接派屯田队下放各地,然后重新丈量土地重新分地,这势必耗时费力,而若依托朝廷本有之政务根基,则能事半功倍。 而问题就在这里,朝廷的政务根本,官员已被黄巾杀的一干二净,土地与人口实册早在战乱中毁的一干二净。 于巨鹿一地,官府势力处于真空状态,这一方面,可使义军在掌控土地时没了阻力,另一方面,却也使涿州军需从零开始搭建起政务结构,可谓是有得有失。 除屯田以外,随屯田而动的另有一事。 军中总有十五万多人,这十五万人是不可能全去屯田,除去没有太多劳作能力的妇孺,除去各类匠人,好不容易搜集到的各类匠人如果散下去种地那就太亏了。 不管现在还是日后,军中有大量的生产任务要完成,大的诸如兵器,铠甲,各类车辆,曲辕犁,小到锄头镰刀等等,还有包括酿酒,染布,织布,造纸各类,这些手工生产也极其重要。 所以,军中现在的千人出头的各类匠人绝不可能下放屯田。 非屯田人口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战兵,李孟羲觉得保留一部分脱产的精锐战兵是有必要的,也就是,当屯田开始,兵民分离之后,屯田的算是半兵半民,而义军要有一支专职的军队。 问题就在这里,以义军现在的规模和根基,战兵维持多少合适。 与关张二人一番讨论,众人意见一样,首先,战兵得先选精锐,得精挑细选身强力壮的青壮,剔除当中老弱。 李孟羲对此很赞同,对人力最佳使用方式就是这样。 青壮和老迈种地都能种,但是老迈当兵的话,跑不二里就掉队,严重影响军队战斗力。 所以,分工协作,各司其职,老迈种田,青壮当兵护民,两全其美。 既要精减兵力,事不宜迟,关张跟李孟羲动身去了城外召集了所有战兵,然后经半日选拔之后,清掉了老迈战兵约两千人。 细算数目,留在巨鹿城的战兵约有六千,再加上预备兵员,预备兵员指那些通骑术的骑兵预备骑兵,还有打过猎的弓弩手预备,还有身强力壮的刀盾士预备,这些预备兵员数量不少,单骑兵预备兵员就将近三千人,再加上弓弩手刀盾士,总有四千多。 把刘备带走的兵力大几百也加上,也就是说,军中精锐战力过了万人。 全军人力共为十五万,老弱妇孺减去八千,各类匠人减去两千,读书人几百留着要教化扫盲之用,这就已经去了一万,再加上脱产兵一万,十五万就去了两万,种田的剩十三万。 李孟羲想到一个问题,古代来说,十个人应该是能养的起一个脱产兵的吧,想来应该养的起。 如果十三万养不起两万也无所谓,因巨鹿还有大量土地大量流散人口,当把巨鹿的人口整合完之后,至少能达到三十人养一个战兵的比例,绰绰有余了。 战兵数目定下了,全军有战兵一万两千人,其中骑兵三千,弓弩三千,刀盾并枪戈士四千余,后勤部分有力士营,军医营,还有随军军械匠人等,共一千出头。 而在这些兵力中,骑兵三千,只一千有马,两千通骑术但无马匹;军中弓弩大抵四千余只,但考虑到屯田时需要发军械于屯田队使其有兵自戍,故,弓弩两千留于屯田之用,战兵弓弩手只两千弓失皆备,身强力壮适合开硬弓强弩适合当弓弩手,但是没有装备的弓弩兵员有一千人;刀盾士并青壮枪兵,总有大致四千余人,剩下的,特殊营队如【力士营】,黄巾力士旧部三百多人,【回天营】军医两百余,加上襄助的人力,军医营总有五百余人,还有随军军械匠人,人数不定,匠营现在暂与战兵营分散,待需时再行合并。 简拔过后的这一万两千战兵,大抵都是青壮,兵员素质很好,乃是军中最精华的一部分人力,这一万两千人,人人至少能配一把铁制兵刃,而重要的铠甲则不够万人,只有铠甲八千领。 也就是,义军现在有甲士已八千余众。 来日,以此八千脱产战兵为主力,配合半兵半农的屯田兵十万人为羽翼,旦夕可起十万作战力量,此十万人,固守一方足可自保。 战兵简拔完毕,关羽提议分开扎营,于是扎营地顿时两分,民夫们还在旧地,而战兵则挪去了城北。 关羽有此安排,李孟羲大概知晓其意,军营重地,应当远离纷扰,不然不足以军纪整肃。 之前打黄巾的时候,一路匆忙,没办法把兵民分的那么彻底,但现在一切安定了,应该走上正规化了。 按军中现在的后勤配给状况,全军的口粮补给无论兵民都是一样的,战兵一样是每日只一碗稀粥再一顿肉汤,没有额外优待。 兵民分营之后,战兵们仍需照常前往各民夫营巡逻和维持秩序,民夫营一切未变,但战兵营开始严肃起来了。 关羽当天整顿了营寨,营寨连墙都没有,连木头的围栏也没有,甚至连帐篷都不够还得分批睡,但关羽先在营地四角数了大旗,在营地四周拉好绳子围了起来,大旗和绳子拉的边界,要是有人想越界,是完全挡不住的,但法度所在,胆敢越界触法者就是重罚,这就是所谓的画地为牢之策。 就如行军扎营之时,不是每一日都有时间去布置营寨的,可营寨要是不布置,四下荒野,目无依凭,士卒们乱走也不自知,于是营地便乱糟糟的。 值此时,用画地为牢之法,虽然没有营寨,但只用营地四角竖几杆旗,便能约束住士卒,区区几杆旗足以让军中秩序提升数分。 第六百八十八章 不对称军备对抗 义军现在有一个很尴尬的问题,军中十五万人,除去老弱和妇人,男丁足有十万人的,这十万男丁,虽然老迈青壮皆有,老的能到七十,小的十四五,但这十万良莠不齐的男丁有着基本的编制,这十万人还经过了一轮队列和纪律训练,战阵之上,论齐整有序程度,当时还胜过皇甫嵩的官军,这十万人虽说缺少兵甲,但至少能人手一把木枪,拿着木枪作战勉强也是够了。 军中当真有十万可作战的人力,有十万有编制有纪律有兵器有组织度的兵力,堪称兵马强横。 但尴尬的是,军中兵甲奇缺,缺到当初连人手一根木枪都费了好大劲才凑够。 依将来计划,义军必要兵霸巨鹿,势必与朝廷直接对上,因而,有一定的战争的可能,所以,这十万可战人力便是立足的依凭。 统数军中武备数目,若按最低的标准人手一件铁兵器来算,铁质兵器缺了六七万件,铠甲则足足缺了九万。 而要是按比较低的一个伍长批甲,普通士卒不披甲的最低的五比一比例,那十万兵力也得两万甲胃,还缺一万。 无甲的兵员在作战时最惧弓弩,一轮箭雨下来,人如麦倒,而大汉军队偏偏弓弩犀利,若以大汉官军为假想对手,缺兵器问题还不算大,木枪摆起枪阵照样犀利,照样能杀人,可铠甲的缺乏问题就比较严重了。 思来想去,在缺甲的情况下,又要想法尽可能抵挡弓弩的杀伤力,唯有的省钱办法,是配备盾牌。 没有铠甲,那就人手一个门板大盾,同样能提供对弓弩的防护。 简陋的木质大盾防护力比不上坚木为底上蒙牛皮甚至铁皮的真正军盾,但想来,若是舍弃轻便和一定实用性,用廉价木头只要做的够厚,一样能有比肩军盾的防护力。 对义军现在来说,从实战出发,最好的配置是,人手一面厚木大盾,也就是,义军中九成的无甲人员,人人都当刀盾兵,人人都带着一面大盾。 这是李孟羲所能想到最廉价的的对抗官军弓弩的方法。 再思及军中现在的人力和生产能力,廉价大盾其实容易生产,随便把厚木板绑成一块就足以了。 所缺的九万副大盾,只要木料足够,三两月便足以全额完成。 然而,缺的就是木料,现在连做曲辕犁的木头都缺。 当李孟羲发现,人手一件盾都做不到的时候,反过来想,为对抗弓弩,与其花力气做盾牌,做铠甲,还有一种更高明的做法,那就是,铠甲也不做了,盾牌也不做了,要对抗弓弩,那就也大量做弓弩。 对抗矛的可以是盾,对抗矛的也可以同样是矛。 大汉官军弓弩犀利,若选择用配备铠甲来对抗,中规中矩,若用最廉价方法配备大盾来对抗,勉强能有用。 而若管他铠甲不铠甲,直接全力做弓弩,缺八万铠甲的缺口,那要么做八万铠甲,要么就做八万强弩,很明显,弓弩价格远低于铠甲,但弓弩的杀伤威慑力可一点不小。 适合义军的对抗弓弩的三种方法,铠甲,弓弩,大规模的劣质盾牌,从成本,铠甲最高,弓弩其次,大量劣质盾牌最简单便宜。而从效果上,劣质盾牌要想足够廉价和利于生产,就得做的很粗糙很厚实很沉重,这样的盾牌只有防御性略微够用,但是不结实,耐久性极差,轻便性灵活性实用性都不够。 三种方法中,批量装备盾牌是效果最差的方法了。 而其余两法,装备铠甲远比装备弓弩贵的多,而从对抗敌军弓弩的效果来看,两者差不多,甚至弓弩比铠甲更能抵消敌人的远程优势。 这一经对比就不难发现了,弓弩效果极好,成本又不至于太高,简直天然适合义军的现状。 实战当中,有甲弓弩队对无甲弓弩队远相射击,两者的攻击力是相当的,固然,无甲一方伤亡率会更高一些,但一般弓弩手部队都是轻甲单位甚至是无甲单位,在远程对射时,官军的轻甲无甲弓手的伤亡率只是比义军少一些而已。 而义军有大量弓弩在,足以以数倍数量优势抵消官军的优势。 这还是其一,义军可以以弓弩反制掉敌军的远程优势,其二,弓弩是冷兵器战场杀伤极高效的存在。 当弓弩数量占据极大优势之时,杀伤能力也极其恐怖,问,敌军步兵披甲率远比我军多的多,那该如何以最低廉的成本抵消双方优势。 第一个方法,对称军备,敌军披甲多,那我军也多装备铠甲,使双方持平。 第二个方法,不对称军备,既然敌军步兵披甲率高,那我军反其道行之,我军大力发展骑兵或大力装备强弩,骑兵拿着锤子冲过去,什么有甲跟无甲没得区别。而强弩,同样能对有甲单位造成一定的有效杀伤。 敌有三万甲士,对应的组建三千骑兵或许才能抵消掉敌军甲士的优势,但敌有三万甲士,我组建三万强弩,三万强弩的成本一定是比三万铠甲低的多的,并且,特殊的地形特殊的战况,三万强弩可以有绝对的优势。 以比敌人低的多的成本抵消掉敌人的优势,这就是不对称军备。 所以,针对义军兵甲奇缺,尤其是铠甲缺口严重的这一问题,解决方法要么花力气组建骑兵,以骑兵反制敌军远程部队,以不对称的打法抵消敌军的优势;要么以攻对攻,以弓弩对弓弩,这两种方法都足以高效,且远比配备甲胃有用的多。 养骑兵的成本在于饲养战马,而弓弩的话,成本或在人工,或在材料。 而人工成本其实是时间成本,时间成本和技术相关,可以改进。 也就是,如果弓弩的大部分成本是在人工上,那么,就有可能通过技术改进使弓弩极其廉价化。 而弓弩关乎义军军备,义军需用大量弓弩不对城的抵消甲胃不足的境况,因需装备大量弓弩,所以弓弩的成本就至关重要。 军中诸多匠人中,有弓弩匠人。 李孟羲找到那个会做弓弩的老匠人时,李孟羲问起弓弩制作工艺和工时工价的问题,眼神不是很好的老匠人眯着眼睛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 “这做弓啊,需干、角、筋、胶、丝、漆,此合称“六材”。 干者,乃是木也,诸木当中,以拓木为上,次有桦木柞木等。 角者,牛羊只角,片以成薄,贴于弓腹以内。 筋为牛筋羊筋诸类,捶打成丝,贴弓臂以外。 胶为粘合诸材之用,胶有皮胶鱼胶等。 丝为紧固之用,木角施胶相合之后,再缠以细丝,使之牢固。 漆涂之乃防霜露湿气。” 做弓的流程大抵就这几步,简单来说,弓以木做胎,用牛角贴弓胎以内,以富有韧性的牛筋等物砸成丝状贴在弓胎以外,再用胶粘合,到这一步,弓臂其实就已经做成了。 然后用细绳把弓臂缠起来,这一步单纯是为了让材料紧实不开裂做的加固手段,最后涂漆则也是为了防护,涂了漆能防潮防腐蚀,极大提高了弓的寿命。 依老匠人所说,做弓需要木材,需要牛羊动物的筋,需要角,需要胶和漆。 李孟羲寻思了下这各类材料,木头极重要,但木头一根树几百斤的重量,够做百十张弓了,木头因天然量大,不算稀缺。 而鱼胶和各类粘合用胶,也比较廉价易得。 而漆,用的不多,刷漆跟刷桐油一样,一罐桐油能刷千百张弓,而不刷问题也不太大。 比较了一番,只剩筋角两物稀缺,角的话,一头牛就一对角,而筋类,猪羊等动物的脚筋也行,来源稍微宽泛。 依老匠人所说,牛四蹄之筋,可做弓箭三把有余,而猪羊脚筋偏短,一猪可做弓一把,一羊做弓勉强。 筋角二物最制约弓箭制作,弓箭的短板就在这里,而像其的木头也好,胶也好,漆也好,都属于大宗产物。 由此,李孟羲意识到,蓄养的牛羊动物的多少,其实代表着一定的战争潜力。 最短缺筋角二物,再一比较,其实角比筋缺,筋料一是多,一头牛的筋能做三张弓有余,而筋来源也多,不管牛筋羊筋骡马筋都能用,甚至人筋都能用,但角的来源,只有牛。 到这里,李孟羲明白了为何古代牛那么重要了,杀牛都得死罪,牛是性价比极高的牲口,牛可以耕地,牛皮可以做铠甲,牛角又是最短缺的做弓弩的材料,诸多牲畜中,唯独牛生产军事价值最高。 依李孟羲对巨鹿现在和未来一两年之类的情况的了解,一两年之内,牛角很难大量凑集。 他问老匠人,若弓不用牛角,能不能做。 老匠人迷蒙着老眼昏花的眼,眯着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的说,“其实来说,做弓不用牛角筋料也是能做。” 李孟羲忙问,“那纯木弓力道如何?” 老匠人道,“力道强的很。” 李孟羲顿时疑惑了,他诧异的看着老匠人问,“既然拓木弓力道够强,为何非还要用角筋等物?” 老匠人看着李孟羲笑笑,说,“公子是没用过木弓,不知拓木秉性。这拓木新做成弓,力道十足,比不加角筋的弓力道还强,可纯拓木放不了几箭,弓就软塌塌的没劲儿了。” 李孟羲恍然,原来如此,他明白了为何不用纯木头做弓了,拿拓木来说,拓木弹性大,但是耐久不够,射不两箭就疲劳了,软的跟个面条一样。 所以,就得用筋角加强强度。 武器得考虑耐用性,只用拓木或其他木料做弓,省了筋角,的确是能短时间内做出大批弓弩,可是,弓弩做好,不等用呢,放不了多久力道就没了,兵器是战备的,好不容易花了大量人力物力做好的弓箭,不等用就坏了,到打仗,还是没兵器用,那就做了无用功。 所以无论何时,无论再怎么节省成本,该有的质量还是得有。 李孟羲再问做弓的工时多长,老匠人答说,做弓得先伐了木头,花一年时间阴干,然后才能做弓,弓做好之后,把胶漆晾干,还得一年。 之后,弯弓定型还得时间。 一把弓,光算时间,工时没有个两三年不成。 闻此,李孟羲眉头紧皱,做弓周期如此之长,也就,哪怕现在材料足够充足,现在开始做弓,那第一批弓做成,最早得到两年后才能得到成品。 可依义军现状,朝廷大军如果来兴师问罪,今年开春后就会来了,而如果不来,两年之后大可能就更不会来了。 远水解不了近渴,且,材料还没有。 当李孟羲再问起做一把弓的价钱,老匠人说到,“弓价强弓弱弓不同,拓弓桦弓也不同……” 李孟羲打断老匠人的话,他问,“较强的弓,作价几何?” 老匠人眯着眼睛迟疑了下,“强弓作价,单算物料,两三贯。” 说着,老匠人顿了一下,眯着眼睛看了李孟羲一眼,然后小心翼翼说到,“老儿我以前在官府作坊,官家给老儿我的工钱是一月十五贯。 若物料充沛,我一个人一天能做五六张弓。 算上工价,好的强弓,一把三五贯。” 李孟羲默算了一下,对比普通十炼环首,一把十炼环首,价格六七百文,而一把好点的强弓,三五贯,价格五七倍于环首刀。 而李孟羲之所以要最好的力道最强的弓,这是因为,考虑到义军缺少甲胃,弓弩实为反制敌军重要的反制手段,所以弓弩越犀利越好,而绝不能退而求次弄一批力道软的弓。 本来就缺少甲胃,结果还弓箭力软,射不到人家,那还能反制个锤子。 所以,既然要依靠弓弩来进行不对称军备,所以弓弩不仅不能退而求其次,反而弓弩越强越好,射程越远越好,最好是,缺少甲胃的义军士卒手中的弓弩射程能超过官军一截,然后可以在对方射程外打击对方,这样就是标准的不对称优势了。 义军虽然没有甲胃,但是,却在敌军弓弩射程以外就把敌军射崩溃了,这样,缺少甲胃的缺点就等于没有了。这是最理想的状态。 弓箭的制作工期实在是太长了,长的几乎依赖不上,李孟羲再问强弩相关,在强弩这里,李孟羲看到了一点希望,老匠人所说,强弩因弓臂坚厚,弓臂可以做的很厚很大,因而力道可以十足,许多强弩弩臂只用的木头,比如大黄弩,部分大黄弩就只用了木做弓臂,而未用筋角等物。 关于弩的造价,因弩结构复杂,还要用铜铁等料,作价更贵,比弓贵个一两贯,而越力道强的弩,造价也越贵。 末了,老匠人一句经验之谈所说,“虽多是弩贵,然顶好的弓远贵过强弩。” 也就是说,顶级强弓造价比弩贵的多。 对弓弩两器的区别,李孟羲已经了然。 其一,不管是弓,是弩,都比寻常刀枪贵的多。 其二,弓也好,弩也好,制作时长很长,这其中,等木头阴干耗费了最长时间。 其三,弓弩此二者相比,弩因弩臂极其厚实,弩臂力道因而极其充足,因此有时可以省了筋角等工序,这就使弩更容易量产,工时也比弓少了一半。 其四就是,弩造价虽说较贵了点,但若论量产,弩远比弓容易量产。 再考虑到弓弩这两件兵器的使用和训练成本不同,训练一个合格弓手得一年,而训练一个弩手只需俩月,这就更说明,弩实乃是适合暴兵的武器。 而放在实战中,弩因弩箭短小,普遍小尾羽或者无尾羽,因而远程射击时,力道衰减极快,远距离杀伤不比弓箭。 但同时,弩力道强横,在中近距离破甲犀利,破甲能力强过弓箭。 弓弩这两种武器,各有作用。 从老匠人这里一番了解之后,李孟羲已经弄清楚了,要想大规模装备远程武器来反制敌人的话,那对义军来说,制作强弩是唯一的好选择,弓箭不是,弓箭批量生产难度略大了点。 第六百八十九章 试制钢弩 让李孟羲很不解的一件事,他已经弄明白了,制作弓弩最耗时间的是等木料阴干的过程,他不解,问为何不能晒干,晒干岂不更快? 老匠人呵呵一笑,说若晒干的话,木头会开裂,就做不了弓了。 李孟羲再问,那为何不放火上烘干呢? 老匠人说,烘干也是裂开,一样。 看李孟羲实在不懂木料相关,老匠人便好心的认真给李孟羲讲解了木头处理的详细工艺。 从最开始伐木开始,拓树砍了之后,还不能直接阴干,得扒了皮放水里沤上一年半载,沤完,拓树就小了一圈了,然后一年后捞出来,放屋里阴放一年,一年后,这时木头就彻底干了,且一点裂缝没有,这时的木头才好做弓做弩。 又是得把木头里往水里沤,这让李孟羲想到造纸术相关了,尤其老匠人说,【木头放水里沤一年,小了一圈】,奇了怪了,木头泡水里还会收缩的吗? 这是咋了?不是应该越泡水越膨胀的吗。 然而此处有违反常理之处,新伐的树木含水量应该是很高的,结果水里泡了一段时间之后,树里的水竟然还泡出去了,泡着泡着,树缩了一圈。 李孟羲隐约觉得,这里边大有玄机,可能跟木料处理有关,他暗自记下了此事。 整个弓弩制作过程,弓弩制作材料的短板是筋角料的极度稀缺,而时间的短板是,木料需要阴干的时间太长,直接拖慢了弓弩的制作周期。 筋角材料除了大规模蓄养耕牛以外,暂时没办法解决,而如果能解决木料处理的问题,便可大幅度缩短制作弓弩的时间。 义军现在既缺乏材料,更缺乏时间,路已走不通的情况下,李孟羲开始想有无其他的制作远程武器的方法。 他想到后世网络上盛传的英国长弓,英国长弓的制作没用到筋角材料,只是单体木弓而已,制作技术简单的很,得益于制作长弓的木材,长弓通体用紫杉木制作,这种木材性能极佳,赋予了长弓强大的射程和杀伤力。 李孟羲寻思,单体木弓制作简单,容易大量生产,而英长弓的杀伤力确实还不错,那在中原有无可以替代紫衫木的材料以用来制作长弓? 想了又想,李孟羲觉得,中原弓弩技术足够先进,若是中原有足够优质的木料,那么长弓早做出来了。 而之所以没有做出来,说明以中原寻常的木料来做单体长弓的话,性能堪忧,所以便有了更高级的用筋角复合材料加强弓力的技术。 彷做英长弓这一条路,行不通。 而除了长弓以外,又有什么可以短时间大量制造弓弩武器的方法,想来想去,李孟羲隐约想起,据说,还有一种被称为【钢弩】的玩意儿。 钢弩,顾名思义,钢做的弩,再严格一点讲,是用钢片做弩臂的弩。 弩臂需要的是弹性和蓄力,而钢铁,钢铁的确也能有弹性,比如坊间传闻的弹黄钢什么的。 想到这里,觉得找到了出路的李孟羲立刻动身去了铁匠营。 到了铁匠营,这日,铁匠们依然还是忙碌着打造各自的工具。 李孟羲找到锻刀匠人,略做交代,“弓弩晓得吧?用钢条打造一长薄片,两头留出挂弦的空挡,做好便成。” 刀匠想了又想,一个薄的钢条,不就跟打造刀剑一样吗? 刀剑也是个条,钢弩需要的也是个条,这两个制作过程相同,甚至来说,钢条没锋没嵴,比刀剑更好打造。 半日后,刀匠依照要求,把一截手臂长尺子宽的钢条拿了过来,钢条明显是淬过火也回过火的,有一定的韧性。 李孟羲知道,钢弩的制作关键,便就在这里。 钢弩需要弹性,而锻造工艺中,淬火等热处理关乎钢铁的硬度和韧性,淬火不好,钢就太硬太脆了,掰一下就断,根本就做不了弩臂。 所以,钢弩的生产工艺,实则关键在淬火。 而淬火的话,李孟羲突然想起,之前交给匠人的尿淬油淬之法,也不知匠人研究的如何了。 李孟羲好奇问到此时,刀匠想了想,谨慎回答到,“某暗地试了,刀打好,先用尿淬,再放油里淬,这样比之水淬,不容易翘曲开裂。” 也就是,尿和油脂果然是有用的。 想来,尿和油脂,和水,这三种不同的东西,能有多少种淬火组合? 不过是,二两组合,可有六种淬法, 分别是,先拿水淬,再用尿淬,先水再油,先油再水,先油再尿,先尿再水,先尿再油。 就这六种可能。 而要是三种淬液都用,则有尿油水,尿水油,油尿水,油水尿,水油尿,水尿油,也是六种可能。 李孟羲不知为何后世锻刀会用上尿液和油脂,但想来,淬液的组合就只有这十二种而已,若让李孟羲来自己寻求答桉,他也不过是把这十二种一一穷举测试一遍而已。 把淬火方法交给刀匠,刀匠是如何测试的不知,但明显,经验丰富的刀匠已试出了成果。 —— 钢条有了,李孟羲带着钢条去了木匠营,他找到木匠并弓弩匠人,委托他们想办法以钢条为材料做把弩出来。 接了任务,一众匠人凑一起拿着钢条看了又看,平平无奇一个钢条,两边留着两个豁像是挂弦的,以匠人们对铁的理解,用铁制作弩臂,拉的动吗? 带着不解和疑惑,匠人们忙碌起来。 军中有正经的军械匠人,军械匠人有充足的制造弓弩的经验,因而,任务虽是奇怪,但钢弩制作起来很快。 天黑之前,军械匠人把钢弩做成了。 来交货时,军械匠人说铁实在难以拉开,也不知能用不能。 据说,钢弩需要非常大的力气才能开,所以钢弩多有配备了滑轮来辅助上弦,李孟羲深知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是远无法把钢弩拉开的,于是他去找关羽帮忙。 彼时的关羽,因军营新挪到了北城,关羽在整顿军纪,到处找人训人。 李孟羲找到关羽,说做了架弩具,让关羽帮着拉开试试。 关羽接弩一看,一眼就瞅出弩具的奇怪之处,寻常弩具的弩臂都是木头的,可这一架简陋的弩具,臂是直愣愣的一根铁条。 关羽不由看了李孟羲一眼,关羽寻思,这一拉下去,铁不得弯了? 带着深深的不理解,关羽把弩靠着腿放着,踩着弩前边的踏环,弯起腰,双手拽着粗实的牛筋弦,双臂稳稳发力。 李孟羲瞪大眼睛瞅着,他瞅见,本来笔直的钢条在关羽拉动之下咯吱吱作响,缓缓弯曲起来。 就在李孟羲以为钢条将要彻底拉开之时,不想咯嘣一声,钢条应声断了。 俗话说,断弓打死马,弓弩臂断了力道很吓人的,结果钢条断了,不过是弹了一下撞到了地上而已,从这里足可看出,钢弩要是崩断了,是打不死马的,钢弩的弹力太差劲了。 关羽弯腰把两段断掉的微弯的铁片捡了起来,他看了铁片,跟李孟羲抱怨,“太费劲儿,拉着手疼。” 也是牛的,铁匠们都没法开弩,关羽徒手把钢弩拉断了。 钢弩第一次制作,失败了,李孟羲心里有所准备。 他回想钢材开弩时的情景,钢条还没怎么拉弯呢,结果就断了。 微微的一个弯度,弯度还没半个指头长,怎么能放弩箭。 再有,一个关键的问题,出在钢条上,钢条太坚硬了。 这时李孟羲意识到,刀剑对硬度和韧性的追求跟弩对硬度和韧性的追求是不一样的。 匠人按刀剑的淬火工艺去处理钢条,结果就是,钢条不能作为弩臂使用。 李孟羲明白了过来,已经有了灌钢法,钢已不成问题,关键是淬火工艺,需要用特殊的淬火工艺造出韧性恰好合适的钢条。 而这个【恰好合适的韧性】,便就是最大难度。 李孟羲既不知钢弩的韧性多大合适,也不知该如何通过热处理达成这个合适韧性,再有,之所以要做钢弩,是为了以最短时间制作一批弩具,好为年后可能的战事做准备,是无奈的临时应急之物,所以,钢弩得能大量生产才行。 而要是撞运气,铁匠们做了一二十根钢条,这其中才恰好能有一根是弹性十足的,能用来做弩臂,但是这个碰运气的方法,显然不能大量生产的,且成本极高,违背了初衷。 在刀剑锻造处,淬火技术极依赖于匠人的经验,而钢弩需要与刀剑不同的淬火处理,这样铁匠们所经年累月积累的经验也用不上了。 问题一下变得麻烦起来了,经验需要长时间摸索和积累才行,而军中现状,恰是没时间去供匠人们积累。 这让李孟羲意识到,要么钢弩不做了,要么就撇开经验,找一种能批量高效的处理钢材的工艺。 而这个批量热处理的工艺,李孟羲隐约有头绪。 在李孟羲构思的批量热处理技艺中,一个重要方法是,控制变量,最重要的借助工具是,土窑。 具体方法和原理是,根据锻剑的最后一步,回火工艺,回火工艺是把淬火后的剑加热到不红不热的中低温程度,然后长时间保温一段时间。 而恰好,在另一项生产种中,闷制木炭的时候,炭窑里的温度也恰好是较低的中低温温度,而且有鉴于回火工艺需要长时间保温,而密封的炭窑也恰巧方便保温。 因此,有这种种便利之处,当时在研究热处理工艺时,李孟羲便想到了土窑批量回火的可能性。 现在,涉及到钢弩的制作难题,两件事加起来,这让李孟羲觉得,有必要攻关一下土窑热处理的技术。 具体方法是,控制变量。 只要能把窑里的温度控制在不同区间,比如,第一个窑里温度是600度,第二个窑,550度,第三个窑, 500度,然后在不同温度的环境中处理同样厚薄大小的钢条,就很容易测试出最佳的热处理温度。 关键是,没有高科技设备,该如何准却的控制窑里的温度? 李孟羲想到的办法是,间接控制,温度高低取决于燃烧时间的长短,燃烧时间越长,加热越长,温度就升的越高,而燃烧又需要氧气,氧气越多,烧的越久。 依照如此,也就是,只要控制氧气的多少,就能控制最终的窑温是多少。 而控制氧气的方法是,控制空间。 推到这一步,具体的方法有了。 可以建一百个土窑,第一个,里边空间一百立方米,可以容纳一百里方米的氧气,第二个窑,九十九立方,第三个,九十八立方。 依次类推。 然后,每个窑里,都放上足够燃烧的木炭,这样,因每个窑里氧气多少的不同,炭烧的时间也不同,窑里的温度也各不相同,从一百方的窑到十方的窑,从高到低,必定是一个连续的温度梯度。 就这样,可以把土窑里的温度精确的控制在十度甚至数度以内。 然后,批量的热处理工艺在一系列复杂的测试中就研发成功了。 当有办法大批量制作合适性能的钢材之后,然后便就有了大量制作钢弩的可能。 而能大批量制作,这才将钢弩的生产优势发挥出来。 不仅如此,当有了精确的高质量的批量热处理工艺之后,可以省下大量人力,可以大量替代人工进行刀剑兵器乃至铠甲和农具的生产,这将是生产能力的质的飞升。 第六百九十章 辉煌计划(一) 钢弩的制造关键,还有批量热处理,还有批量渗碳法,关键全在土窑上。 为一探究竟,李孟羲预备盖一百个土窑,这是一项宏达的测试。 李孟羲的计划是这样的,找一片平阔的地方,然后盖一百个标准的长方体的棺材状土窑。 而为何特意要盖成长方体的,这是因为,长方体的体积好计算,好控制。 而若是盖成一个穹顶形状,窑的大小和体积就不好控制了。 从窑的设计来讲,土窑构造简单,只用黄土就足以垒成,盖成穹顶形状是最好的,因为穹顶形状天然的具有高强度。但若结合实验所需,穹顶结构没办法建成标准的球形,因而内部的体积就不容易控制。 而土窑内部体积的控制又是精确控制土窑内氧气,从而进一步控制火焰燃烧的时间,再进一步控制窑内温度的关键。 所以,能精确实验,便只能用规整的长方体的窑体。 召集了大批匠人和民夫之后,李孟羲把建造任务交给了之前搭造祭台的那个建造匠人,李孟羲吩咐下的施工要求是,所有的土窑,窑室的高全都得是六尺,前后一般高,不能太高。 第二,窑壁要越厚越好。 第三,窑洞要能方便密封,密封的越紧实越好。 第四,窑中要建炭池,炭池大小要一样。 所需的一百个土窑,高宽都要完全一致,但是,深度依次递增。 第一个窑,窑高六尺,宽一丈,深五尺。 第二个窑,高六尺,宽一丈,深六尺。 依次往后,深七尺,八尺,九尺,十尺…… 终到一百尺。 整个施工关键,显然是精确,要一尺一尺的往深了加窑。 有如此要求是为了能让窑里的氧气体积一尺一尺的增加,以此来达到梯度温度的效果。 造城匠人接过任务之后,面对着诸多要求,经验丰富的造城匠人一眼就看出,关键就在一尺尺增加的窑长。 只是有一点,窑只六尺高,进出得低着头,很是不便,匠人建议说能建高一点,李孟羲微微一笑,说到,“不必,窑低一点,恰是所求。” 那么为何要把土窑建那么低呢,关键一点,容易控制体积。 从窑本身来说,控制体积的方法,要么控制高和宽,而要么控制长度,固定住高度,通过延长长度这是最方便的方法。 而要控制高度,墙得一点一点往高了垒,最后垒到百尺高度,能不塌了? 而不控制宽度的原因是,窑只是黄土搭的,横向跨度太长,窑也是要塌的。 所以,便只能是增加窑长。 而为了尽可能把温度梯度更加细分,窑是越低越窄的好,窑越细长,每加一尺长度,体积递增便越少,从而便使梯度更细微,也能使测试更加精确。 为使窑搭的尽可能精确,建造匠人拿着尺索带着人亲自去测量去了。 李孟羲知晓,这一百个窑建起到使用,非大几日不能完成。 这还是测试场地的准备,到测试过程中,还得需要大量铁片。 百座窑炉,一窑里放十根铁条,那就得一千根铁条。 且,这一千根铁条得厚薄一样,长度一样,宽窄一样,不仅如此,还得是淬火强度也一样,不如此,没办法进行测试。 而据李孟羲所了解,按徒手打造铁器的方法,匠人们打造刀剑时,成品的刀剑重量很不稳定,重一点轻一点参差不齐,而根本没办法生产一千根长宽重量完全一模一样的钢条。 考虑到这一点,也就不能用锻造的方法来打造,得用铸造法。 用同样一个模具,用铁水铸造,依照这个方法,才有可能制造出一千个误差极小的铁条。 而关于铸铁之法,多达千次的铸造,李孟羲不很确定模具的耐久性如何,铸造到半途模具会不会损坏,会不会膨胀从而使重量递增之类的。 当李孟羲带着疑问去了铁匠营,他把问题告知一众匠人,匠人迟疑道,“模具怕是经不住千次铸造,铸造三五十次,怕就要不准了。” 李孟羲顿时皱眉,“那……这该咋办?” 经验丰富的匠人们,轻易给了李孟羲解决之法。 匠人们说,“可用母模分铸法。” 所谓的母模分铸法就是,先打造一个母模,然后铸造一些铁条出来,之后,以这些铸造好的铁条为基,再依之造模。 母模法李孟羲是听明白了,而依匠人们所讲,现在军中用黄泥和草木灰麻布之类的破烂玩意儿所造的简陋模具,铸三五十次,模具就不准了。 那保险一点,就铸二十次。 第一个母模,铸二十个铁条,第二批二十铁条再铸二十个,得四百,四百再分铸,每模铸个三次,就能达到一千所需。 只是有一点,李孟羲觉得,模具换得次数越多,误差会越大。 他问匠人,连翻模三次,铁条会不会越铸越重? 匠人们谨慎思索一番,“兴许会重那么一点。” 李孟羲眉头又皱,“那咋办?” 铁匠们说,“无大碍,重也重不许多,拿锉刀搓几下就成。” 完美了。 翻模虽然的确是越铸越重,但是,重不许多,顶多重那么一两克,三五克顶天了。 把后边的一批成品拿锉刀搓不两下,就把那点误差给磨掉了。 而其实,都用不了那么精确,轻那么几g重那么几g根本不影响实验。 李孟羲在匠人们这里得到了重要的帮助,按匠营惯例,李孟羲写下了共计百斤粮的军票发给了几个匠人。 匠人们得了军票,喜悦不已。 当喜悦无比的几个匠人继续回工地忙碌,旁的匠人一问,便都也心生羡慕,羡慕的同时,也在想,下回见军师来,也往前边凑凑,又一次,匠营激发才智与创造的氛围再一次增强。 —— 李孟羲已经知晓该如何制造一千根规格一样的铁条了,但用生铁或熟铁的铁条还不行,这两种铁条不管怎么淬火,要么太硬一拉就断,要么太软一拉就变形,是没办法作为钢弩的弩臂来进行测试的。 所以,还是得钢。 到了钢材这一步,没钢了。 因开春在际,大量的铁料得存着准备打造曲辕犁,曲辕犁是关键,不能为了一点实验把正事耽误了。 然而钢弩和批量热处理工艺也重要,要李孟羲放弃等几个月后再测试,他也等不及,所以,得找更多的铁料来。 想了想,李孟羲去战兵营找关羽了。 战兵营自分营之后,风气大肃,今日营中大起操练,满营都是队列操练的呼喝口令声。 李孟羲找到关羽,向关羽说明来意。 “关将军,拿两千环首刀给我。”李孟羲伸手就要,伸手就要两千。 关羽愣了下,然后,“啊?” 关羽惊讶的看着李孟羲,“是缺铁了?一千成不?” 李孟羲摇头,“不够。”他拿手比划着,“钢弩弩条又长又宽,比环首刀还长还厚,一千柄刀不足以造一千钢条。” 之前为做曲辕犁,军中已调集了一千五百件兵器给融了,现在往哪里再去找那么残次兵器。 犹豫了又犹豫,关羽搓了搓手,一脸为难之色,他商量道,“羲儿,现下军中战兵万余,兵刃人手一件将将勉强,你一下拿走两千把刀,那得有人赤手了。再说,上次之后,也没有那么多残破刀剑了,剩下的可都是好的……” 李孟羲很体量关羽的难处,但是,他还是不肯放弃,李孟羲思索一会儿,他嘿嘿一笑看着关羽,蛊惑道,“关将军,你不妨这样来想。 刀剑在战阵之上,比不过长枪吧? 一把刀,轻者一斤多,重者二三斤,而枪头重不过二三两。 两千刀具要是融了,足可铸枪头五千,岂不使兵备倍增? 再者,灌钢术已成,只需将刀剑重融炼一番,再成兵刃,可坚锐数倍,有此化劣有精之法,还何言旧物优好?” 关羽想了想,一咬牙,“成!某去给你拿来!”关羽拍腿而起。 两千把刀具可是不少,关羽召集了所有战兵,然后带着百夫长们挨个查刀,诸如百炼精钢的好刀就没必要融了,此类好刀比灌钢刀还要精良一些,融了有点亏,但除此以外,稍微次一点的就全收走了。 军中现状是,真正破损劣质的那些刀剑上次就已经收拢走了,剩下的可都是好东西,虽说李孟羲是有灌钢法,虽说也的确,一把刀融了能打造五个枪头,但关羽眼瞅着一把把刀刃明亮的好刀扔破烂一般往车上扔,关羽心里就在滴血。 索性,关羽扭头不看了,眼不见为净。 半晌,两千多刀具凑齐,军中许多人手里连根毛都没有了,关羽还得安抚这些失了兵刃的士卒。 之后,把几车叮铃哐当的满几车刀剑交给李孟羲,关羽苦笑道,“就这些了,再缺铁可是没有了。” 李孟羲目光越过关羽朝后看了看,他看到,好多士卒手里还有枪戈,士卒身上还有甲胃。 口上说这些便够了,但李孟羲心想,要是再缺铁,是把铠甲融了呢,还是把铠甲融了呢? 反正,普通的铁扎甲,怎么可能比得过灌钢做的甲片防御效果好,就当军备升级了。 经李孟羲这第二次搜刮过后,军中环首刀数量锐减,这造成了一个严重影响,那就是军中但凡还存在着的刀具,全都是精良品。 李孟羲把几大车刀剑带去了铁匠营地,嘱咐匠人们依照老办法把生铁熟铁还有精钢兵刃区分开来,然后重做一大铁池,准备来日造钢。 铁匠们看着大量的成色极好的刀剑,一听李孟羲是要把这些刀剑全融了,所有人都觉得可惜无比。 第六百九十一章 辉煌计划(二) 之前测试出的灌钢法生产方法是,因熟铁融点太高,不容易融化成流状,所以,乃以生铁为基,将生铁化成了铁汁之后,把大量熟铁片投掷进去,然后在高温下,生铁液缓缓沸煮熟铁片,如同是热水化果冻一般,最终将半融化的果冻状熟铁全部化在了生铁水中,而这个生熟相融的过程,需加热足足一整夜。 两千环首短刀用来做钢条大概是够了,但考虑到这两千环首刀中,不同的刀炭含量是不同的,如果灌钢的时候融炼不均匀,出来的钢条质量还是相差巨大,这会给测试带来巨大干扰。 而灌钢术,经一夜冶炼,钢水能混合均匀吗? 回想之前煮钢之时,那一陶罐钢水煮了一夜,钢水只是缓缓流动的,流动性极差。 这让李孟羲不由皱眉,钢质不均匀,这是个大问题。 而若想尽可能冶炼出含炭均匀的一池子钢材,那么方法大概是,搅拌。 拿着铁棍子来回搅和,搅和上成百上千次,钢水就能很均衡了,能用于测试了。 李孟羲预计,灌钢池还有一百个土窑垒好,至少得三天时间。 而当灌钢池子好了之后,铸铁之时,要铸造一千多根钢条,需要翻模三轮,花时间最低一日。 当所有钢条铸造好之后,还有一步,淬火问题。 比造钢条更难的,是淬火,钢条至少还能用铸造的方法造出一模一样的成品,但是淬火,淬火时间长一段短一点,淬火温度高一点低一点,钢材性能差别大了去了。 李孟羲已意识到整个测试中最难的一个环节所在。 依李孟羲对淬火仅有的理解,淬火的关键,一是钢条加热的温度,二是淬火的方法。 两千钢条要加热到同样高的温度,靠铁匠们手工操作肯定是不行的,误差肯定极大,只能是批量统一处理。 而批量统一处理的方法是,弄一个巨大的烧烤台一样的巨大加热槽,把一千个钢条同时放上去,这过程中,尽可能使加热槽里高低均衡,铺的炭也均匀,这样,应当能达到整个加热槽从前到后温度大抵是一样的。 然后,多达千个钢条放在加热槽上,加热同样的时间,一声令下,同时取出淬火,然后淬火同样的时间,同时停止,只有这样,李孟羲才觉得能勉强有强度一样的钢条。 关键是,足够长的一个加热槽,关键是这个加热槽深度均匀,关键是放木炭的时候,木炭铺一样的厚度。 这其中,有两个严肃,一个是槽,一个是木炭。 木炭要足够细碎,才能铺的足够均匀,这正如分肉一样,军中分肉的时候,肉切成大块,块与块之间差别大矣,而要是剁成肉糜,一勺肉糜与一勺肉糜之间,相差不过零点几g。 所以,得把木炭打碎,最好是碎成粉末。 想通了一切,李孟羲又去找人了。 军中有诸多匠人之中,但想来,论建造的水平,只有那个会建造城墙的家伙水平最高。 那个建造城墙的高人现在在城外盖土窑呢。 李孟羲再一次找到建造匠人时,建造匠人正带着绳索锄头标杆等物,正量到了第二十个土窑。 李孟羲带着新的施工任务来了,他问,能否做一个三千尺长的尺子,要求是,这个池子从前到后,一般高齐,不能有一点凸凹。 建造匠人郑重的点了点头,“能。” “能?”李孟羲眼睛亮了。 这个施工要求高极了,三千尺那么老长了,要从头到尾近乎水平,竟然能造出来。 “能。”匠人还是点头。 李孟羲笑了,“若真能造出,必有重赏!” 一丈是十尺,而三千尺的池子,长足有三百丈,比城墙都要长了,所以,便不能建在城里。 再考虑到为了方便测试,李孟羲索性把三百丈长的加热槽直接建在土窑集群附近。 有了加热槽,还是不够,还需一千个靠近加热槽方便淬火的水槽,还有需要足够的淬火工具,既,铁钳或是铁夹子。 铁匠营正在制造打铁工具,但想来,铁匠们打造的工具顶多是够自己用,几百铁匠,是打不出一千个钳子的,而要是没有钳子,李孟羲不知道该如何以最快的速度把铁条从加热槽上拿下来。 所以,还得铁匠们另作配合。 铁匠营地,匠人队长正跟人商量着该在哪儿建个新的融铁池子,这时,传令兵带来了新的军令。 传令兵说到,“军师有令!这两日,铁匠营需做够铁钳千把,以待后用。” 这个命令有些莫名其妙,最近几日,匠营没有干别的事,都在给自己打造趁手工具,可铁钳这玩意儿,一人有一大一小两个就够用了,也不知打那么多做什么用的。 可军令已下来了,只能照做。 于是匠人队长转了一圈,挨个交代,每人打钳子五把以上,两日打完。 铁匠们听闻此令,反响不大。 李孟羲留给铁匠们打造工具的时间是足足七日,这个时间太充裕了,多打两把钳子,钳子又不需要多大强度,随便锤一锤就行,花不多长时间。 这一切安排完之后,所需的最后一点准备,是炭。 按加热槽三百丈长,槽中平铺二指厚的炭粉,而为便于加热,加热槽应该是跟钢条一般长的。 想到这里,李孟羲顿时疑惑,“对啊,钢条得多长合适?” 为找出合适的尺寸,李孟羲去找了蹶张大弩一具,他拿着绳子比着量了蹶张弩弩臂的长度,长度大致三尺多。 而考虑到钢条弯曲幅度不如木料大,所以钢弩的弩臂要长上一截,基于这样的考量,钢条应该是四尺长。 一般的剑也普遍才三尺,四尺算是比较长了的,再考虑到,环首刀就两千把,再加上融炼时的损耗,两千把刀具的铁料要铸造一千根钢条,其实不太够用。 所以,又要保证有四尺长,又要铁料够用,便只能尽可能窄一点。 最终,李孟羲确定的钢条尺寸是,长四尺,宽一寸半,厚度则约为零点八分,十分为一寸,零点八分约是两三毫米那么长。 当钢条尺寸确定下来之后,那么加热槽至少也要宽四尺,四尺宽三百丈长的槽,平铺半指厚的碳粉,平均每丈需碳粉三十斤,那么百丈就是九千斤碳粉。 诺大的数量。 炭也不一定够,而且不同的炭燃烧时烈度不一样,所以,为尽可能减少误差,李孟羲经到处询问之后,他问得,军中杨木最多。 所以,便只用杨木烧炭,烧九千斤碳粉。 而因烧炭过程中,开窑时间,或是烧制时间长短,也影响炭的性能,烧的好的炭火力旺盛,而不好的炭火小烟大,所以便最好九千斤炭一窑烧完。 而军中的几个炭窑都不够大,不足以一窑出九千斤炭,所以,还得重新再搭一个窑。 第六百九十二章 辉煌计划(三) 李孟羲计划之宏大,若有人深究其中繁琐艰巨,足以叹为观止。 整个庞大的计划,为了测试批量热处理的技术,要盖一百个土窑,盖土窑用了两千民夫,几十匠人,还有一个造城大匠。 有了土窑,还缺钢条,为造钢条,得新建一个灌钢池,这又是一大批人力物力。 灌钢池造好之后,要造规格一样相差无几的钢条,要达到完全一样,锻打的不行,还得铸造的,而铸造的话,简陋的模具无法支撑长达千次的铸造,所以得翻模数次,这又得一大批人力。 之后,钢条有了,热处理又是麻烦,人工热处理的话,不同匠人的经验和技艺不同,热处理的差别很大,而淬火这个工艺,稍微有点差别,钢铁性能差别大了去了。 所以,为均衡淬火效果,便只能建一个超长的三百丈长的加热槽。 要建长达三百丈的土槽,人力耗费又是巨大。 之后,一千个钢条同时淬火,需要足够的铁钳,铁钳也不够了,铁匠们还得加班加点的赶制。 最后,还有炭,炭因制作工艺不同,不同的木头烧出的炭,不同批次烧出的炭,火力大小区别极大。 所以,最好是得用同样的木头,一窑烧出足足九千斤炭。 而那么大的窑又没有,又得重新盖一个窑。 盖巨型的窑就又得时间,又得大量人力物力。 更不用说之后炭烧好之后,还得花大量人力物力将炭粉碎成粉末。 整个测试计划,只第一轮测试,这需要战兵营刀剑,后勤营的物资,民夫营的人力,诸多的资源支持,需要铁匠营,木匠营,陶营,建造营等九个部门的统力协作,需要冶铁,制炭,建造,测量,热处理,模具等二十几个工种的技术支持,需要多达五千人力的全力协助,总之,需要强大的组织能力才能办得到。 幸好是,军中早早的有把各类匠人收集了起来,有大量技工可用,若是不然,让李孟羲来,李孟羲不懂测量,更不懂该如何修建长达三百丈的水平槽,他更是不懂怎么造一个规整的模具。 若无众人合力,若无军中大量人力物力可调动,李孟羲根本就没办法完成测试。 要不怎么说,技术研发得巨大投入得不停砸钱呢。 李孟羲计划的这次实验,要制造一千根钢条,这一千根钢条制造出来的目的便只有实验,没有其他任何用处。 此中成本,比打造一千把刀具还要高的多。 而已知,一把最次的道路五百文朝上,一把顶级刀剑,价格无算,而一把中档刀具,两贯。 一轮测试的成本,花费换算出来,少说五千贯。 这还是第一轮测试。 一轮就五千贯,照这样下去,若无成果,义军的这点家底,迟早得穷。 而同时,科学便是第一生产力,当技术取得突破之时,当带给生产力的巨大回馈,收益将远高于投入。 李孟羲轰轰烈烈的大计划开始了。 第一日,民夫们把土窑盖了一半,并在要求严格的造城匠人的严令之下,修整其中十一个窑,捣毁不合格的六个。 同时,铁匠们遴选完了两千把刀具分类存放,并开始赶制一千把铁钳,同时开始挖一个新的灌钢所用的铁池。 建造队盖了一个巨大的炭窑,窑垒了一半,剩余的高度需搭梯子往上继续加盖。 淄重队早将大量杨木噼好堆了大堆准备妥当。 李孟羲在第一日,收集了大量水缸水桶等盛水工具留待备用。 第一日,繁忙中度过。 第二日。 一百个土窑完全盖好,较真的造城匠人拿着绳尺一个个测量着,土窑多有瑕疵,仍需修整,同时,在每个土窑中,同样规格的炭池建成。 铁匠营,铁匠营赶制的铁钳已快速赶制出八百余具,数量快要完成。同时,灌钢池挖好。同时,由技艺最精湛的匠人把模具精凋细琢,拿着竹片一点一点的把模具刮薄添厚的各种修整,花了足足大半日时间,终于将小小的一个模具做成了。 模具中的凹槽,长四尺,宽一寸半,厚0.8分,前后一般厚薄均匀,没有一点瑕疵。 同样是第二日,建造队把巨大的炭窑做好了。 于此日,李孟羲收集了更多的水桶和水缸等物,并让铁匠们帮忙制作了一个方便测试用的夹台。 所谓夹台,就是两个大铁块,中有小缝,可以便于钢条插在中间固定,然后可从两头施力拉弯便于控制。 于此日,关羽练兵依旧,民夫们和兵丁们一日吃的两顿饭依然是稀粥和一顿丸子,丸子一如既往的好吃,炸丸子煮的汤一如既往的让民夫兵丁们把碗都舔干了。 第三日。 在大量人力襄助之下,一百个土窑终于建好也修整好了。 所有一百个土窑,一般的高低宽窄,都是六尺矮,一丈宽,所有土窑都是标准的长方体,从第一个开始往下,窑体的长度从五尺开始,依次向下增加,最终,加到最后,窑长已达一百零五尺,足三丈有余。 在土窑盖好之后,因工时赶趁,不得不拿了大量柴草把土窑烘干处理。 与此同时,造城匠人开始在土窑集群旁边准备盖一个长三百丈的加热槽。 这个三百丈的加热槽,到底有多长?两里。 而因地势还有建造难度等等方面的考量,对于这个三百丈长的长槽,造城匠人在取得李孟羲的同意之后,决定是把长槽迂回着来建造。 建造之前,花半日,匠人量好了长度,又半日,插好了标杆,做好了施工安排。 同日,铁匠营目标的一千把铁钳终于打造完成,铁匠队长统计之后,发现还多了一百多柄,足有一千一百多个铁钳。 匠营的灌钢池也在同日做好,灌钢的准备已做完。 建造队忙碌许久,终于把巨型炭窑做好,跟寻常土窑一样,新做好的炭窑一样需要加热烘干。 在这第三日,李孟羲巡查各处,了解了所有工程进度。 第四日。 冶炼开始,匠人们把大量完好的刀剑投入了炉子中开始冶炼。 烧炭工作也一并开始,匠人把大量的木炭塞进数丈高的窑里,塞了满满的半窑,然后加火,点燃整个窑中的木头,待烧到火候火势正烈之时,立刻用黄泥封窑。 此日,加热用的三百丈长槽半日就垒好了,长槽细长,工量不大,垒起快速,只是,长槽乃有精工要求,需要长槽从头到尾都一般深,需要从头到尾槽宽一样,需要从头到尾都是水平。 助力的民夫们没能力把槽修到水平状态,只能是造城匠人自己来。 造城匠人拿着尺规,牵着绳索,弯着腰趴在土槽上一个眼闭着一个眼睁着一尺一尺的瞄平,他手里拿着把刮刀,身后有人提着泥跟着,不平的地方,凸了拿刮刀一点一点给刮平,凹了拿泥给湖上。 每修一尺两尺,匠人便取了瓢水倒下去半瓢,看水顺着流的走势,看修的平是不平。 加热槽修的极其缓慢。 第五日。 经第四日一天一夜的冶炼,两千把刀剑全融成了铁流到了池子里,灌钢术开始。 铁匠们按李孟羲所说的方法,拿着一根混铁枪搅拌铁汁,搅不两下赶紧换另一个。 这时,却有匠人找过来说,不能搅铁。 李孟羲疑惑为何。 匠人则说,按官坊做法,生铁化熟铁之术,便是将生铁流入池中多加搅拌,搅着搅着,炭气烧走,生铁便就成了熟铁。 幸好是李孟羲把锻钢知识没有私藏全盘告知了铁匠们,铁匠们熟知了钢性与炭,与气的关系之后,冶铁原理弄的很是清楚,若不然,匠人们就不能依据经验发现李孟羲的差错之处。 让李孟羲极惊讶的是,他本以为,高炉中流出来的铁,因为和炭火接触的关系,必定是生铁,他以为,生铁化熟铁之术,只能是百锻除炭。 因而李孟羲以为,生产熟铁的成本极其高昂。 然而,真实情况是,大汉有大规模制造熟铁片技术,只需把生铁流入浅的铁池里,使生铁尽可能的和空气接触,然后多加搅拌,搅着搅着,铁里的炭就大量燃烧排掉了。 这反应在实践中便是,往往,生铁汁搅着搅着以极快的速度就变稠了,搅不动了。这不是降温的缘故,一池铁水,大半天温度才能降到凝固状态,这是因为,随着生铁里炭的燃烧排除,很快就变成熟铁,熟铁融掉又高的多,于是,铁水就快速变得粘稠。 灌钢法不能搅铁,那,李孟羲担忧,他不知生铁和熟铁煮了一宿之后,炭掺杂的均匀与否。 问了铁匠,铁匠不能给出什么建议。 到这一步,李孟羲没办法了,他只能就这样了。 下次看来得做一个标准的正方形铁池,然后将熟铁片均匀的插进去,这样才能尽可能的使炭分散的足够均匀。 灌钢已成,检查铁质时,令人捞起一勺铁汁随便打造下试试,待打造完成,铁冷了下来,打造完成的铁片敲起来铿锵作响,匠人依次判断,一池子都是好钢水。 钢水没问题,铸造便立时开始。 铁匠们把铁汁灌进早已打磨好的精工模具中,两勺铁水下去,模具满了。 待半个时辰后,开启模具,取出里边还发烫的钢条,钢条铸造的厚薄均匀,形制极好。 之后,匠人们便以铸出的钢条立刻开始造新的模具。 一千根之多的钢条,要铸完势必耗时漫长。 这日傍晚,一窑的炭烧成了,开窑之后,取炭上称称量,满窑的炭足有一万一千多斤。 第六百九十三章 鲁班祖师保佑 整个测试计划的第六日,负责建造火槽的匠人还在修槽,修了才一半,第七日,他还在修,还没有收尾。 终于等到第八日,加热槽终于是造好了。 此日,为正月二十三日。 在两日前,也就是正月二十一日那天,一队十几辆马车的送粮队终于来到了巨鹿城。 送粮队来的时候,军中上下全都起了一阵轰动,因熬了许久,再怎么节省粮食,军中的粮食还是见底了。 粮食是一点没有了,而牛骡牲口还得留粮喂,所以到几日前,本来一天的两顿饭,就只剩一顿了,稀粥没有了,只剩肉丸子了。 而虽说考虑到一个肉丸子吃不饱,一顿变成了三个肉丸子,可还是吃不饱。 有个笑话是,既然吃不起饭,为什么不吃肉粥呢? 义军状况就是如此,没得粥吃了,只能吃肉了,而肉来源只三处,一个是宰杀军中牲口,一个是张飞在外打猎送回的少量猎物,一个是打鱼队顺着水网四处寻水寻鱼打到了鱼送回来。 而根据实践,打猎养不了太多的人,能养三两千便是极限,而打鱼收获高了点,可能养两万人便是极限。 眼看断粮在际,李孟羲都跟关羽讨论要杀战马了,要杀两百匹老弱战马,而关羽死都不肯。 可以说,十几万人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眼看断粮,终于,刘备支援的粮食来了。 第一批到的粮食,只十几车,且马车半载,满算只有不到满七车粮食。 这点儿粮食对十几万人而言,杯水车薪。 然而这便是刘备的高明之处。 大批的粮草队伍在后边,牛骡车辆太慢,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到,刘备乃深通了快速补给队的要义,所以,特意令十几辆马车半载粮草以最快速度飞驰巨鹿。 刘备这一招用的很高明,尽显了快速补给队的妙用。 之所以是十几辆半载马车而不是一辆或是数量,这是因为,虽一辆数量马车快速飞奔巨鹿城,此也能立刻激励嗷嗷待粮的十几万的士气,但,区区一辆数量粮车,根本不成规模,民夫军众见之,难免心有担心,心忧就送来这么点粮,是不是凑不来粮食了,由是军心不能尽稳。 微妙的考量到了此一处,所以,刘备特意加大了快速补给队的规模,使十几车并法,果然,十几个粮车到了巨鹿时,军中欢腾。 快速补给队到了,送来的粮食不多但足以支应个短短几日,待撑过几日之后,后边的大队粮草便就到了,完美。 说来,经数月与黄巾战事,义军众人于战火磨练中成长,皆有长足进步。 快速补给队的想法起于李孟羲,完善于关张并诸士卒,最终被刘关张三人所熟知精义,结果是,众人一起完善的快速补给之法,这一点兵法知识被所有人所掌握。 刘备把快速补给之法用出来,跟李孟羲用的,跟关羽用的,没区别,水平都很高。 粮食终于有了,终于可以回复一天两顿饭了。 据来送粮的士卒禀告,说后有大队粮草,粮食问题不需担心了,李孟羲终于可以集中精力开始进行忙碌了七八日之久的测试。 测试所需,一千多根钢条已被铁匠们连日忙碌给铸造好了。是一千多根而不是刚好一千根,这是考虑到铸造或是淬火过程中可能有失败品,多造一些也好有补替。 一千把铁钳也做好了。 一万多斤木炭,经连日加工,在大石碾子的加工下,炭被碾成了足够细碎的炭粉。 最后一步,检查各项准备。 李孟羲去了土窑那里,一百个土窑检查了一个遍,所有土窑当中都有一个槽型的炭槽,炭槽非常巨大,这是为了尽可能充分燃烧掉窑里所有的氧,使窑中温度尽可能提高。 又去了加热槽那里,加热槽长足足有三百丈,再加上余量,只会比三百丈更长。 加热槽修成了弯曲蜿蜒的形状,如龙蛇一般盘绕曲折,关羽见了此阵仗,只呼壮观。 加热槽乃是整个测试的关键一步,同样的火力,加热的厚薄和长度的钢条,加热同样的时间,应该能使钢条加热到很接近的温度,然后再同时停止加热,淬火同样的时间,能淬出一批性能很接近的钢条。 这是李孟羲能想到的唯一一种能行的方法。 检查了加热槽,所见,土槽虽说外表简陋,可关键的槽中部分,肉眼可见的精工细作,平平整整的连个裂缝连个碎石块都没有。 负责建造这个槽子的匠人拿了一瓢水倒进了槽子里给李孟羲展示着数日忙碌成果,只见一瓢水下去,水流在槽中,缓缓的向两边流淌着。 水在槽里,流的是出奇的慢。 李孟羲了然,要是一点高一边低,水就往一边流了,像这样慢腾腾的流淌,接近水平状态才能达到。 效果好的让李孟羲惊讶,他对造城匠人不由得高看了几眼,军中竟有这样的高人。 李孟羲觉得,这十几万人,最厉害匠人的便是这人了。 经检查,无论样品还是工料,还是场地,全已妥当。 之后,李孟羲拿着破布,把方才匠人往加热槽里撒的水一点一点擦的一干二净,一切完备。 —— 当测试开始,第一步,拿着尺子沿着漫长的加热槽开始测量,量四尺距离,便做一长记号,再在四尺当中,画一短记号,同时槽这边有一记号,另一边便也有记号。 测量中,特意避开了首尾还有拐角之处,因李孟羲不知,首尾或拐角之处,温度会不会跟当中有所差别。 待将漫长的长槽量完,留下了一千多个工位记号之后,再在每一个工位旁边,放置一只盛满冷水的木桶或者大缸。 军中已有尿液或者油脂淬火技术,而李孟羲之所以不用,一是,油脂不够,不够千人淬火之用,而尿液可见鬼了,搜集不好搜集,且浓度也不好控制。 所以,简化之下,便只用清水淬火。 待清水放好之后,李孟羲调动所有匠人,再加大量战兵,对这些人每人发一个钢条,再发一个铁钳之后,辅助人员一个挨着一个,各找了一个量好的工位站好。 万事俱备,最后一步,负责撒炭的人抬着盛满碳粉的筐子,拿着瓢,沿着长槽把炭粉均匀的抛撒其中。 这一步并不是随意撒平了便好,李孟羲的要求极高,前边的人撒完碳粉之后,后边的人拿着刷锅用的刷子小心的把碳粉抹平。 这样的抹平队伍,前后足有三轮。 其实还是仓促了点,碳粉虽说容易均匀,但是放置的时候,依然难免有轻微的厚薄差别,而要是想更加精确的话,其实可以把炭打碎了之后,用强力把炭压成规模统一的标准炭块,然后就铺着槽底垫一层就行,这绝对火力均匀。 要达到这一步,得把机制炭工艺点出来。 炭粉匀撒于长槽之中,厚度为半指,这些碳粉足够细碎,且全是杨木炭,还是一窑烧出的杨木炭,炭的烧制火候也是一样的。 这之后,由传令兵奔走传令,交待详细。 一千余名负责淬火的人,对其要求是。 第一,各人将钢条放到面前短记号上,长短对齐。 第二,待点火之后,不得乱动钢条,各人亦不得随意走动。 其三,待锣声响,便是要淬火之时,立拿钳将铁条夹入,放冷水淬火。待第二声锣响,此时为停,立把刀条夹出,待有人统收。 诸多命令下达完之后,由百夫长们下去各自盘问。 但有叙述不了命令的,百夫长们当场就是训斥。 李孟羲远远的目睹这一切,他心绪起伏,终于啊,忙了这么久了,是成是败,就待一试了。 这时,跟在李孟羲旁边的刀匠上来笑着说到,“军师,开火之前,可祭祭鲁班祖师。” 一旁,关羽也笑说这诺大的阵仗,最好祭祭。 李孟羲从二人之意,便在一百个土窑之前,庄重设下祭台并鲁班祖师牌位,李孟羲带着一众匠人郑重祭拜了一番。 叩拜多番之后,李孟羲看着牌位,心里念叨,(鲁班祖师在上,请佑晚辈,得成所愿。) 念叨罢,李孟羲再次叩首。 祭祀结束,匠人们重回工位,待百夫长们前后检查了一遍,检查的极其严格,严格到钢条必须对准画好的记号,歪一点前一点后一点都不行。 当确保所有钢条置方都标准了之后,李孟羲转头看向一旁手端火盆的众人,“开始,起火!” 早有准备的士卒们端着烧的通红的炭火盆子,分散着插向各处,然后拿着铁或木的勺子把火盆里的细碎的火炭舀上一勺均匀的铺撒在火槽之中。 李孟羲看向锻刀匠人,又看向一旁抱着十几把钢条的士卒,他朝二人道,“走,咱也下去吧。” —— 在加热槽预留的位置处,那里有十几个空位,李孟羲和刀匠来到这里,把钢条依次在火槽上放好,然后,静待炭火升热。 长长的加热槽中,铺着的半指厚的碳粉,在撒上了一些细碎火炭之后,慢慢的,炭火把碳粉开始引燃,炭火开始蔓延。 李孟羲在火槽一旁踮脚瞅着里边的火,他瞅见炭火烧的慢腾腾的,烧了好一会儿才扩散了巴掌大那么一片,顿时李孟羲就皱起眉头。 这个点火方式,不好的啊。 最好是,一下把火点起。 比如,用汽油,没有汽油的话,便用桐油。 安静的等待着,长三百多丈的漫长火槽中,如林的人影站着,外围,有披甲时巡逻监视者,以禁绝有人手贱去动炭火,整个场地,一片肃然。 作为一个局外人的关羽,远远的看着这辉宏浩大的一幕,不知为何,关羽很是想笑。 他想笑的是李孟羲总把一些小事,弄的惊天动地的规模。 火槽中,炭火终于剧烈起来了,细碎的炭粉当燃烧到一个度之后,开始出现了热烈的火苗。 火苗虽小虽低,热浪却顷刻翻卷起上,滚滚热气席卷上槽上平放着的灰黑钢条。 李孟羲在火槽边守着,发挥重要作用的却不是李孟羲,而是锻刀匠人,锻刀匠人来回走着查看每根钢条的加热状况,转了两圈,刀匠赞叹,说火势很匀。 这便是。李孟羲想着。 火很烫,热气逼人,靠的近了很不舒服,李孟羲靠的很近,他盯着槽中跳跃的火,目光一刻不肯偏移。 当时间流逝,火槽上的钢条加热到通红状态之时,突然不知何处来的一阵风呜的平地吹起,勐然感觉到了凉风袭面,李孟羲若有所感,勐地抬头。 与此同时,有所感知的关羽也立刻抬头看。 此时的天色,不知何时变得阴沉一片。 关羽抬头看着阴沉天幕,(怕是要下雨了。)关羽担忧起来。 李孟羲冷冷的抬头仰视着乌云弥漫的天幕,他嘴唇微微动着,拳头不经意的捏紧了,他冷冷的盯着瞬变的天色,心里祈祷,(鲁班祖师保佑,可千万别下雨,要是下雨,就全毁了。) 呜的又一阵风来,李孟羲神色冷冽,他眼睛眯起,冷冷仰天上看,(你他妈的,敢下个试试……) 天色越来越暗沉,风时不时的刮,李孟羲昂着头冷冷的瞪着盖顶的乌云,久久动也不动。 也不知,到底是鲁班祖师真的保佑,还是苍天怕惹怒了李孟羲怕被一斧子噼了,最终,一滴雨夜也没有下来。 刀匠照看着十几根钢条,觉得差不多了,刀匠立刻拿起钳子夹起其中一根,然后动作麻利的嗤的一声塞进水缸里淬火。 淬了数秒,立刻出水。 草草淬火过后,刀匠拿手用力掰折钢条,又拿小锤子叮当敲了几下。 李孟羲扭头看来,“如何?”他问。 刀匠犹豫了下,摇了摇头,“还得烧一会儿。” 这便是刀匠为何带了十几个钢条过来的原因,他要精确的判断淬火时机。 一般来讲,淬火不可能百分之百成功,有一定的失败几率,但这次,只能成,不能败。 败了就全毁了。 每隔个一小会儿,刀匠便夹起一根钢条进行淬火,就这样,连续试了足足十根之后,当第十一根淬火之后,刀匠朝李孟羲点了点头。 李孟羲立刻转头对旁边的持锣士兵喊了一声,“快,敲锣!” 士兵得令,扬起小铁锤,狠狠地朝锣上砸去,“哐!”一声巨响。 李孟羲离得近,敲锣的这厮又缺心眼,用力极大,哐的一声,把李孟羲震的耳朵嗡嗡的,李孟羲不由皱眉看向敲锣之人,心说,你缺心眼吧。 这一声锣响,便是淬火时机到了。 突闻锣响,在工位站着的匠人和士卒们,有人赶紧拿钳子夹钢条,有人反应迟钝,四处观望,幸而对此早有准备,百夫长看哪个发愣,立刻冲上去大骂把人骂醒。 蜿蜒三百多丈的火槽,千把多人同时动工淬火,场面蔚为壮观。 几乎同一个时间,大量的钢条入水,嗤嗤声不绝于耳。 这其中,也有大量失误。 比如,有的人一不小心就把滚烫的钢铁掉到了地上,没伤到人这还算好的;有的仓促之下没把钢条夹好,把钢条整个掉进水里了,不待这人悄摸摸的想把钢条再夹出来,一边监视的百夫长走了过来制止,“停!你的莫捞了,废了便废了!” 被抓个正着,失误的士卒尴尬一笑,悻悻的放下了铁钳站到了一边。 须臾之后,哐的又一声锣响。 百夫长们吼着,“拿起!快!出水!莫等!” 闻听讯号,无数的人同时把钢条夹出了水中,水珠从钢条上滑落下来,水声淅沥,淬火完毕。 淅沥的不是落水,是下雨了。 雨滴顷刻间越下越大。 李孟羲抬头看着断线般下落的雨点,他笑了,“鲁班祖师保佑呵。” 晚一步,雨就把所有的全都毁了。 第六百九十四章 大工业术 淬火过后的铁件淋雨会有影响吗,大概会的。 雨哗啦啦的越下越大,为防止钢条被淋湿,李孟羲下令所有人把钢条揣衣服里包着,跑步回城。 回到城中,把所有一千多根钢条收集起来,在屋子里堆了一地。 关羽拿来了一块麻布让说擦了雨水,李孟羲心不在蔫的拿麻布擦着头发,他兴奋的看着一地的结果。 这可是一千多根淬火钢条啊,这还是批量淬火的啊。 假如说用火槽批量均衡加热的方法有用的话,那就了不得了。 在铁件锻造过程中,淬火是个大问题,经验不足的铁匠淬火的失败率居高不下,而经验丰富的匠人不仅成功率高,火候把握的还好,能淬的又快又好。 用长达三百多丈的一个火槽,划定一千多个工位,铺上均衡的炭,然后再加热同样的时间同时淬火,这种新的劳作方式意味着,可以最大限度的降低熟练匠人不足的困境。 因火槽加热均匀,因而上千根钢条加热进度是很接近的,这时,不用太多匠人,只需一个经验最丰富的匠人负责掌握火候,在火候达到时统一下令淬火,这样,千八百人就等于同样掌握了火候,这是淬火效率的千百倍的提高。 一千个熟手铁匠,跟一个熟手铁匠九百九个寻常民夫,这两者之间的人力成本,不可同日而语。 李孟羲擦完了头发上的水迹,很自然的把麻布递给一边的锻刀匠人,笑着说到,“擦擦水。” 匠人愣了一下,然后手忙脚乱的接过,颇有些受宠若惊,李孟羲目中无有尊卑,待人平和,总是让人如沐春风。 待锻刀匠人一通抹抓擦拭,终于把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弄成了一窝乱草一样的乱七八糟,李孟羲忍着笑,他指着一堆淬火完成的钢条,说到,“劳烦看看,这堆铁淬的如何了,再把其中差劣的也挑出去。” 刀匠递还了手巾,领命下去忙碌了。 一千多根的钢铁,刀匠检查的方法很简单,他每拿起一根钢条便从上到下翻来覆去看上两遍,这第一,看淬火淬的有无开裂或是大的变形,然后,这第一步检查完之后,再拿着钢条稍微掰着两边掰一下,看看韧性,第三步,拿着两把钢条互相锵锵敲击几下,以判断钢性如何。 多达一千多根的成品,在刀匠的认真遴选之下,不久便过完了一遍。 这当中,开裂和有大的变形的次品,只有不到六十根,粗算一下,淬火成功率达到了九成以上。 刀匠乃在行的人,钢条检查过一通,一千多根钢条之间,淬火质量惊人的接近,要知,襄助淬火的人好多根本就不是铁匠,连钳子都拿不好,可就是如此,一堆毫无技艺的人,愣是达到了大匠的淬火水平,刀匠立刻察觉出了这其中巨大的用处。 刀匠看向李孟羲时满眼的佩服,他带着赞叹,提议到,“军师,要不咱们以后,就都用这个法子淬火?” 李孟羲想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怕是不妥啊,”他看着一脸期待的刀匠,解释道,“铸铁倒是还好,铸铁件一个模子出来的,厚薄大小一样。可锻铁不行,你说,要是打把刀,这个人打的刀长三尺一,那个刀长三尺三,这个刀厚八分,那个刀厚六分,长短厚薄都没法统一的。 淬火你也知,铁热一点凉一点,淬火差别大了。” 李孟羲拒绝了用火槽批量淬火的提议,锻刀匠人悻悻的尴尬的挠了挠头。 正当刀匠尴尬着,一张军票递了过来。 刀匠疑惑的接过军票一看,上写,【赏粮佰斤】。 李孟羲收笔入筒,他笑着解释,“虽说火槽不能用于加热锻铁,但你道提醒我了,锻铁不能,但铸铁件完全可依用此法。” “再者”,李孟羲微微笑着,眼睛里闪着自信的光芒,“锻铁虽是厚薄长短难一,但,谁言锻铁不能千百共热,也能!” 铸造和锻造是两种差别巨大的工艺,铸造可以用模具,可以造成千上百个一模一样的工件,但锻造的话,铁匠们多加一点铁,少加一点铁,多一锤子少一锤子,整个锻打环节全靠经验,因而,哪怕是规定好了刀剑的重量和尺寸,但锻打完成,成品的厚薄长度及重量必然是有较大差距的。 这就是为何一开始李孟羲觉得只有铸件能够热处理,而锻件不能。 锻件不能批量热处理的原因是难以千百个锻件厚薄长短如一,但反过来想,只要有办法让锻件也千百如一,那刀剑便也能批量热处理了。 李孟羲想到了解决方法是,以规模制胜。 锻造当中,虽然是,规定好了同一个尺寸的刀剑,但匠人打十把刀,十把刀十个长短厚薄。 但,误差再大,误差总归还是在一个较小的范围的,规定是打三尺长的剑,在匠人们手中会普遍是三尺一,三尺二,或是二尺八,二尺九的长度,而根本不会是规定的三尺,结果打出的二尺或四尺的剑。 那么,既然误差虽较大,但误差范围其实还是比较小的。 那么,匠人们打十把剑,很可能十把剑都厚薄轻重不一,但是,当这个数量达到了一百把,这一百把中,总归恰好有那个三五把是厚薄长度很接近的。 而要是将所有的匠人的作品,成千上万把剑集中到一起比较,这么巨大的基数下,同一厚薄长度的剑,每一个规格的都会有三五十把之多。 看,批量热处理需要规格一制的铁件,铁件这不就出来了。 这是大工业的方法。 而李孟羲能想到这个巧妙和颇具智慧的方法,来源于大学课堂上一堂艰涩难懂的课。 大学有一门课,叫做高数。 作为一个学渣,李孟羲高数根本就没及格过。 但是,他在高等数学课上学到了仅有的一点重要的知识。 李孟羲清楚的记得,那是高数中集散一节,而讲解集散的时候,那个颇具水平的,来自于军方科研背景的大学教授讲解了一个生动的例子。 那是在共和国两弹一星工程中,共和国工业基础极差,机械加工精度不够,好多高精度的零件根本生产不出来。 而这时,作为工程计划掌舵人的钱学森钱老,他提出了解决办法,他下令——每个零件生产一万个。 然后,就用这个方法,在极差的工业基础下,成功生产出了能够使用的高精度部件。 方法很简单,既然加工精度不够,那就直接生产一万个,问题便就解决了。 然而,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本来精度达不到,生产一万个却就把问题解决了? 这背后隐藏的道理是——离散。 何为离散? 简单来说,假如说,你的加工精度不够,只能精加工一毫米的精度,那么,必然,在你的生产过程中,你所有的工件的精度是围绕着1毫米在波动,生产出的零件必然是, 【0.98】【0.99】【1.00】 【1.01】,【1.02】,【1.03】 必然是围绕着一毫米上下波动着。 而这个波动,便就是离散。 那么很好,假设,需要一个加工精度是1.000毫米的零件,但是,你的技术基础只能加工1毫米的,错了数个数量级,这时该,怎么办? 利用离散原理,把一毫米的零件直接做一万个。 那么,在一万个这么巨大的数量中,这一万个零件必然是离散和波动的。 在足够多的数据离散中,这其中,肯定有一个恰好是标准的1.000毫米的那个。 于是,就用这样的方法,用只有一毫米精度的低精度加工技术,成功制造出了1.000毫米精度的高精度零件。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说钱老对共和国国防事业来讲,钱老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功勋。 钱老虽然是负责造导弹的,但钱老对共和国工业技术的统合利用的高明指导思想,是对整个国防工业不可缺的支撑,如果没有钱老,那何止导弹造不了了,原子弹也造不出来了,卫星造不出来,潜艇造不出来了,任何稍微高精尖,稍微对精度稍微有点要求的东西,就全都造不出来了。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若没了钱老,就没了整个共和国所有的包括导弹,卫星,两弹,潜艇飞机,这一切的一切,在那个工业薄弱技术低下的年代,这些,全都没有了。 在前世,在的那个三流大学,在一上课睡倒一片的沉闷课堂上,李孟羲是何其幸运的学到了他所接触到的最深刻的智慧。 共和国依此智慧,在那个工业基础极其薄弱的年代,神奇的将原子弹在戈壁爆破,将导弹和卫星发射升空,将飞机上天,将潜艇下海,这无穷的功勋,令人敬仰。 李孟羲学到了,造他妈的原子弹的工业统筹方法,这般屠神之术,拿来打铁,何止是大才小用,简直太大才小用了。 一个问题,问,古代能造出0.0001毫米精度的零件吗? 这般精度,夸张的过分。 但若说不能,说不能的人,既不懂技术,也不懂数学。 什么叫做,不能? 古代加工精度虽然低,但至少一毫米,甚至零点一毫米的简单加工精度还是能保证的。 需要1.000毫米的零件,加工精度达不到怎么办?那可以直接做一万个乃至十万个零件。 这样,这十万个当中,必定有一个能够达到精度标准。 这就是,在古代可能加工出精度在微米的超高精度零件的方法。 什么叫精度不够?什么叫技术低下?什么叫,不能? 李孟羲是何其幸运,他偶然学到了一丁点的高层级知识,就这么一丁点的一个小小的知识点,整个高数课,他学到了就这一个知识点,其他的什么都没学到。 然而,就这么一个小知识点,足以使李孟羲能仗之见识天地浩大。 —— 假若,机枪的关键部件需精度达到0.001毫米,而手工只能达到0.1毫米精度,那该咋办?生产不了吗? 不,能! 生产一万个零件,其中必有能使用的。 虽说,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最终才造了一把机枪,值吗,有用吗? 在汉末三国,造了一把机枪出来,哪怕只有一把,机枪架到虎牢关上,架到街亭,架到长坂坡,架到周瑜的船上,谁——说——没——用? 在技术低下,在加工精度很低的汉末,李孟羲完全能有办法造出比加工精度高千倍万倍超高精度的东西。 原子弹导弹的零件就是这么造出来的。 此可称为大工业之法,底层数学理论是离散分布,具体方法是,以生产成千上万个同类产品从而“离散”出那个所需要的超高精度。 依此方法,可以生产技术上限百倍以上的精度的东西。 大汉是古代,不是原始社会,大汉是文明国度,不是蛮荒之地,大汉技术虽落后,但技术基础也是有的,汉帝国技术璀璨,能工巧匠无数。 大汉本有基本的加工技术,就能有不错的精细加工精度,头发丝的精度,对高级手工匠人来说,并不是问题。 那么,在头发丝的精度上,提高一百倍的精度,在精度上加两个零,甚至三个零,那么只要技术理论有,材料有,加工精度就根本不成问题,只要有图纸,以汉末的技术基础,完全能把简单的螺旋桨飞机造的出来。 说什么就算给古代人图纸和材料,以古代的加工精度根本造不出现代武器,说这话的人,当真懂得技术,又岂懂工程?又岂懂数学? 第六百九十五章 工技突破 一场不知是冬雨还是初春之雨的雨下了许久,雨终于停了。 雨停之后,困在屋子里等待许久的李孟羲立刻带着人带着一千多根钢条,飞奔向城外。 一场大雨,下的空气凉飕飕的,地面湿漉漉的。 巨鹿城南城东北角,一百个从大到小依次排列的大小土窑林立着,雨水过后,土窑仍然好好的矗立在那里。 李孟羲指挥着众人把钢条每十根一组,朝每个土窑里放上一组。 百个土窑,共放了一千根钢条,每窑皆是十根。 之后,再命人活好黄泥拿好木板等着,又命人把木炭抬来,土窑中都有建好的炭槽,将炭倒满炭槽,再铺上一层烧的通红的火炭,放好了炭火之后,李孟羲一声令下,“封窑!”他大叫着。 早有准备的士卒们不敢多耽误,赶紧拿黄泥把窑口封了,封的严严实实,这还不算完,士卒又拿木板又堵了一层,又湖上一层泥。 不大时间,完工了。 炭火在土窑里点起,窑口封的严严实实,看不到里边的情况。 跟在李孟羲身旁的刀匠忍不住问道,“军师,这算完了?” 李孟羲回头朝刀匠笑了笑,“等窑烧完,便算是完了。” 所建一百个窑,最短的短短五尺,短的跟个墙一样,而长的足有百尺多,李孟羲不清楚这些窑里的空气燃烧殆尽到底需要多少时间,外边又下了雨的缘故,冷飕飕的,李孟羲索性直接带着人回去,准备到下午再看。 土窑自封窑之后,从上午过了中午,到了下午,等的时间足够久了,李孟羲带着人前去开窑。 士卒们手推脚踹的,或是拿着锤子砸,三五下便把窑给砸开了。 李孟羲从第一个窑,往后边依次看。 越往后李孟羲发现开窑时窑里的热气越是逼人,往窑室里瞅,里边越是乌漆麻黑的。 当李孟羲走到最后一个窑,也就是长一百零五尺的那个窑,到了后他惊奇发现,都烧了数个时辰了,喵的里边还在冒烟,炭还在燃烧。 这让李孟羲惊讶了,是窑太长了?氧气太多? 可一想,不太对啊,似乎是炭火的缘故,炭火不是明火,燃烧太慢了,比不上木柴的汹汹大火,大火要是烧起来,氧气消耗飞快,哪里会烧几个时辰窑里还有氧气。 李孟羲本想猫着腰走腰里看看,结果里边太热,烟太呛人,走不进去。 这让李孟羲无奈了,窑已开了,不停的进风,炭非得烧完了烟才能停。 迫于无奈,只能是令人往里边泼水,先把温度降了之后,然后再派人进去灭火。 这第二轮实验结束了。 统共一百个窑,共放了一千根钢条,平均每窑十根。 为避免混乱,李孟羲准备的有一百片麻布,每个麻布上写好窑号,从【五尺窑】,【六尺窑】,【七尺窑】,依次向后,直到【一百零五尺】,依次写好。 然后,对应窑里的钢条取出来,各自包好。 分类过程事关重大,一点马虎不得,李孟羲带着人亲自忙碌,不假他人之手。 在忙碌过程中,李孟羲发现了有趣的现象,从第一窑至第十二窑,窑里显得较为干净,而越往后,窑里越是黑乎乎的,这说明,前边的窑实在太小,窑里的氧气不够,烧不一会儿就停了,所以,窑室内没有飘散的炭灰。 到后边,窑室越来越黑,再看取出的钢条,钢条也是越来越黑。 一开始,钢条上边的黑色还能拿手曾掉,到后边,五十窑之后,钢条上的黑色曾不掉了,吐了吐沫拿衣服使劲曾也曾不掉。 李孟羲握着略微带着热量的钢条走出窑室,他对着亮光把钢条看了又看,看着黑不熘秋的钢条,他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猜对了,土窑果然是可以渗碳的。 热处理过程中有很尴尬的一点,本来吧,灌钢术造的钢,炭含量非常合适了,但刀剑必要的热处理,像是退火回火阶段,刀剑需要保持一定的温度保温一段时间,这可要了老命了,炭钢里是有炭的,在高温保存长时间,那很显然,刀剑外层的炭会大量丢失,这就造成了,刀剑外层会脱碳,会偏软,这严重影响刀刃和刀身的强度。 针对这一点,最好是渗碳补炭。 但是,尴尬的就在这里,依古代的热处理条件,除了炭火,没什么别的好的加热保温手段了,炭火一烧,刀剑还是得脱碳。 要考量两点,一是,得让刀剑长时间保温,二是,不让氧气发生作用,避免脱碳,能同时达成这两者的,只有用闷炭的方法。 制作木炭的时候,后半程会把窑整个封起来,彼时,在密封环境中,窑里的氧气会消耗完毕,成了缺氧环境。 且,土窑本身构造决定了,能长时间保温,又是缺氧环境,又是长时间保温,天然适合进行刀剑的热处理。 而且,土窑还有另外的好处,在闷窑过程中,炭会挥发到到处都是,落到刀剑上,会往刀剑上渗入一定的炭,这就不仅没让刀剑脱碳,反还渗碳了,极大提高了刀剑质量。 收拢了所有钢条之后,李孟羲带着人去了铁匠营地,铁匠营地那里,有一个沉重的不便移动的铁夹台。 一百份钢片就地放好,铁夹台旁,李孟羲手里拿着一个薄木板,薄木板上则是数层白纸,若是凑近看一下当能发现,白纸上画了细密的格子还有字。 从第一行往下,表格第一行分别是,【五尺窑】,【六尺窑】,【七尺窑】……依次向下,排了数页之多。 而横着的则是,【断裂与否】【弯曲后可回弹与否】,【弯曲程度】三个选项。 四周,有空闲的匠人们围过来在看,李孟羲任由他们,并未赶人。 测试开始,首先,拿着尺子在每一根钢条当中画出刻度,然后,给每一根钢条两端的豁口上系上麻绳。 这一切准备完成之后。 第一组测试,乃是五尺窑里的十根钢条,从中随意选取三根。 刀匠拿起一根钢条,把钢条当中画的记号对准铁夹台中间放了进去,然后把两个沉重的铁砣抵到一起,当固定好之后,刀匠开始缓缓的拉动麻绳(弩弦)。 李孟羲聚精会神的观察着,他看到,在刀匠缓缓的拉动下,钢条缓缓的开始变弯。 弯了没多大弧度,咯嘣一声,钢条从中断裂了。 刀匠心虚,赶忙抬起头朝李孟羲看来,小心解释,“俺都没用力……” “无妨。”李孟羲安慰到,“继续。” 说着,李孟羲拿着毛笔在表格第一行,【五尺窑】之后,【断裂】一竖列,打了个钩。 对这第一组测试,李孟羲有所预料,窑太短了,里边的氧气太少,封窑之后不待烧一会儿,火就灭了,等于是淬火后的钢条其实就根本没怎么回火。 还有一点,为统一规格,所有的钢条都是铸造的,铸造的东西,果然强度差劲。 之后继续测试,第一组的三根钢条无一例外,全都崩断了。 测试往下继续,六尺窑,同样十根挑其三进行测试,七尺窑一样,八尺窑一样,九尺窑亦是如此。 往下测试着,变化很不明显,钢铁无一例外的全都一拉就折。 这不是李孟羲设计的实验有问题,恰恰是,实验设计的极好,窑体长度以一尺一尺极小的幅度增加,变化幅度很是细腻,数据很充足。 变化微小,很不起眼,但变化确实存在的。 当到了二十号窑炉的时候,此时,钢条在拉弯过程中,可以拉出一定的明显弧度了,也没那么容易折断了。 这足以说明,随着窑体变长,随着窑里木炭燃烧的时间变长,窑中的温度也随着逐步提升,反应在钢材上,便是钢材回火程度逐步提高。 实验到了这一步,李孟羲其实有了答桉,他已经确定了,通过控制窑室空间,从而控制氧气,进而再控制加热时间,进而控制加热温度,这是可以实现批量热处理的。 因钢材的缘故,铸铁的钢条强度委实差劲,继续往下测试,钢条逐步的越来越柔韧,但是拉到一定程度,必然还是折断。 李孟羲对钢条的性能有所判断,作为弩臂的钢条既不能太硬,也不能太软,硬度和韧性两者相冲,硬度高了韧性就低,韧性高了,硬度就低。 硬度太高,钢条太脆,一拉就断,而若是太软,一拉就弯,没有力量,甚至于,再软的话,一拉就变形,回弹不了了。 一百组测试下去,李孟羲记录了组三百个数据,毫无例外,多达三百根测试的钢条全都拉断了。 这其中,李孟羲没见到拉弯变形回弹不了的样品,也就是说,所有的钢条,都是硬度过强,而没有出现韧性过强的。 如果将硬度和韧性比做数据的正负两极的话,目标是为了找出韧硬兼备的回火温度,那么,现在这一个土窑,回火温度全处在“硬度”一极,也就是说,数据还缺了一半,数据远不足。 看着一地折断的钢条,还有剩下的大量完好的,该怎么处理这些一点用处都没有的钢条呢。 想了片刻,李孟羲吩咐到,“这些钢条拿回去融了吧。” 顿了下,李孟羲又补充一句,“融了做锄头。” 一个问题,若开春屯田,十几万人,人手一件锄头,够吗? 答桉是,不够。 黄巾流民,被官军追的丢盔弃甲的,连保命的刀枪都能扔了,锄头就更扔的找不见了。 若屯田,最低限度,人手一把锄头吧,若连锄头都没有,谈何耕种。 所以,当铁匠营储备了大量铁料准备铸造半铁犁具的时候,李孟羲准备更多的铁料制作锄头。 前边铸犁之时,有匠人说可以做半铁犁,能省大量的铁,自然,要造锄头了,李孟羲同样去找人问题,半铁的锄头有无。 结果,半铁的锄头还常见,乡间许多人都是用着半铁锄头,毕竟少铁,便宜。 融了两千多把刀具才得到的钢铁,若是打造半铁锄头,按铁匠们估量,可打造锄头六千左右。 只是,当李孟羲特意去找了半铁锄头和全铁锄头找人来用,他看到,民夫用半铁锄头的时候,用的很是小心,锄头轻刨轻搂,根本不敢用力。 看到这里,李孟羲沉默了。 半铁锄头只半个锄刃是铁,再嵌上一块薄方木做锄身,可是木头的强度怎比的上钢铁,农活又那么糙实,不大力怎能高效,再加上木头的锄头很容易腐坏,缺点是如此之多,李孟羲觉得,但凡有一点铁,就绝不用半铁锄头。 锄头跟犁还不一样,犁是往前推的,锄头得刨得撅得搂,犁头用木头的还无妨,锄头明显比犁更吃力,对强度要求也更高。 一直通过融化兵刃来弄铁,这也不是事,兵刃就那么多,全融了又能有多少铁。 而且巨鹿境内,似乎还没有铁矿。 看来得早日寻找铁料来源。 —— 夜晚,晚饭之时,关羽笑问,忙碌了有七八日了,可有收获。 李孟羲想了想说到,“某已知,土窑,能用于回火之用。” 忙碌七八日,搅扰几千人之巨,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花费统计出来总计多达五千多贯,然而,如此巨大的投入,李孟羲只弄懂了只这么小小的一件事。为这一条,李孟羲废了五千贯之巨。 关羽也是笑而不语。 关羽不懂技术的厉害,在李孟羲确定土窑热处理法有用之后,不久的日后,所有的回火工艺全都可以用窑来批量处理,直接省了大量人力物力。 而不仅如此,在测试过程中,火槽批量加热的方法,本来只是为实验而做的辅助项目,这却成了额外的收获。 用长槽可以批量加热,批量淬火,此能一下解决优良匠人的缺口,这等于是,让一个高手匠人,发挥出一千个高手匠人的作用,等于是,生产能力的巨大提高。 一个土窑热处理法,一个长槽均衡加热统一淬火法,此两法,可使包括刀剑在内的所有铁器生产,生产效率提高数倍乃至十倍不止。 第六百九十六章 钢弩?钢弩就是个几把 李孟羲是考虑到军中甲胃极其不足,想做一下军备准备,然后发现与其准备成本高昂的甲胃或是过于废柴的盾具,还不如大量制造弓箭。 而大量制造弓弩,得需要时间,得需要大量木材和筋角材料。大量木材和筋角材料,和大量时间,却都是义军所短时间不能解决的。 再想其他解决方法,彷照英长弓做的低成本的单体木弓也不成,没有优质紫衫木。 最终还算李孟羲涉猎广泛,他想到了制作钢弩。 依义军现状,木料和筋角材料缺乏,但铁料尚算比较充裕,假设三把环首刀能造一把钢弩,就很赚了。 可在实践过程发现,钢弩对钢铁性能的要求跟刀剑差别巨大,铁匠们所拥有的经验在打造钢弩上没有可用武之地。 这一下,打断了李孟羲批量制造钢弩的计划。 所以,为了解决钢弩弩臂热处理的难题,李孟羲布置了规模浩大的测试计划。 结果是,经漫长的准备和繁琐的测试,虽然成果丰厚,得到了数项重要技术,但是,最初的目的,钢弩,还是没造出来。 有鉴于铸铁性能太过差劲,而又因为之前的测试,一次就用了一万多斤的炭,消耗太甚,再测试下去,都要没炭做饭了,更勿论耗炭巨大的农具铸造工作了,因而,李孟羲被迫停下了进行了一半的实验。 在又一日,李孟羲找到锻刀匠人,他让刀匠打一个又长又薄稍微宽一点的长钢条,然后准备做钢弩试试。 经前边的经验,钢弩难的还不是钢材,有了灌钢法,钢材已经轻易解决了,难的是淬火,刀剑的淬火经验放弩臂上,处理出来的弩臂不足使用。 花多半日时间,刀匠打出了一根又长又宽的钢条,这根钢条宽的跟扁担一样,厚过薄瓦,长足足五尺有半,而重量,达到了惊人的六斤多,李孟羲之所以执意要做这么巨大的一根钢条,这是因为他考虑到了强度问题,因无法保证钢条热处理的刚刚好,所以就做的皮实一点,越大越结实。 由此可见,李孟羲对匠人们的能力没太大信心。 再一点,具李孟羲的印象,似乎钢弩这玩意儿,很是傻大笨粗,越大越重越好。 傻大笨粗的钢条经退火正火退火处理之后,要开始关键的淬火了,淬火之前,刀匠却犹豫了。 前边那么多次的失败,钢条一拉就断,这给刀匠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犹豫了又犹豫,刀匠很大胆的决定用上很不成熟的尿淬油淬技术。 经这段时间的摸索,刀匠已经发现,用尿和油脂淬火,和水淬有非同一般的效果。 经淬火,可能是因为钢条过于长了,弯曲数次,重复加热重复淬火了好久,终于淬火成功。 而在回火阶段,刀匠自作主张的一改旧的回火方法,换了另外的回火之法。 受李孟羲用土窑回火的启发,刀匠也湖了一个小小的窑,然后,钢条贴着炭火离炭火两尺距离放好,钢条在里,炭火在外,烧上足足半个时辰后,刀匠把窑封上了。 这个新的回火方法,利用了土窑,利用了闷炭过程中的绝氧和保温特点,也不知,此种方法是叫闷钢法好,还是窑烧法好。 对钢条的打造和热处理,花了一整个白天。 夜晚,刀匠打开土窑,把钢条从窑里扒拉了出来。 经数个时辰的回火,也不知钢性如何了。 闷烧的黑不熘秋丑陋不堪的钢条,刀匠一脚踩着钢条一头,拿手掰着另一头,用力压着,使之缓缓弯曲。 这次回火的结果很令人惊讶,钢条弯了足有一掌之长,竟然没断,松了手,还能回弹,回弹之后也没有变形,这恰是韧性足够的表现。 李孟羲觉得,这一个钢条,能做钢弩了。 虽然已是晚上,眼看成果就在眼前,李孟羲不肯放到明日,他连夜委托了包括铁匠木匠军械匠人一群匠人在内,商量着把钢弩做好。 弓弩制造工序复杂,为省事,匠人们把一个蹶张弩的弓臂去了,然后直接拿绳子把钢片中间一绑绑紧,直接绑在了弩膛上。 见此处理方法,李孟羲意识到一件事,若是木弩,弩臂是用一个木隼卡着固定的,而钢弩,弩臂太薄太宽,用木隼或许也能固定,但若要简易生产,最好还是用钢打造卡隼,能结实一点就结实一点。 蹶张弩的身加钢弩的臂,两者用绳子草草绑起,一架钢弩勉强做成了。 以钢为臂的弩,从未见过有人这么做,匠人们分感新奇,在征得李孟羲的同意之下,军械匠人第一个上前试弩。 结果,因为弩上没有装踩环的缘故,没办法踩着双手拉弦,且钢弩本身就沉,军械匠人把弩把顶到肚子上,双手拽着弦用吃奶的劲儿去拉,结果,完全拉不动。 这很反常,若是木弩,纵是不用脚蹬,用力拉下去,弩臂多少该弯一下的,结果钢弩几乎没弯。 到此,匠人就怀疑钢弩到底能不能用。 李孟羲在旁旁观,他看到匠人们换了一轮,没一个能拉开钢弩的,照说,长期打铁的匠人们体力雄厚,力气算是大的了,他们都拉不动钢弩,普通士卒就拉不动了。 李孟羲意识到,钢弩的磅数做的过大了,而这恰恰说明,做对了。 在印象中,好像是钢的性能不如筋角材料的,所以钢弩普遍磅数极大,这样才能有杀伤力。 钢弩开不了弦,两个办法,一个是找一个力大无穷的家伙,另一个,借助工具,比如滑轮。 而印象中,钢弩的确是有普遍配滑轮。 李孟羲花了几分钟时间把有关滑轮的知识回想了一遍,什么定滑轮改变方向,动滑轮省力之类的。 滑轮一时难做,李孟羲便索性让人把钢弩固定起来,然后在弦上绑了个绳子,几个人合力用力拉拽,钢条被拉的咯吱咯吱响,一点一点慢慢被拉开。 弩弦终于挂上了弩机之后,取来一根短小的弩箭,推到弩膛上,然后无关人员退离,二十步外,置一木板,对准之后,使一匠人扣动弩机,弩机吧嗒一扣,碰的一声响,弩箭没飞多远,弩却炸了。 用绳索草草的绑好的弩臂,受到强力的弹震后,绳子断了,直接震散架了。 见钢臂惊人的力道,众人愕然。 —— 翌日,打造了铁隼,把弩臂正经装好,再草草做了一个小滑轮以方便上弦,之后,经充足的测试,李孟羲发现,钢弩力道强的过分,十步二十步,一失过去,噗嗤一声,铁扎甲前后洞穿,往往,短失打出去,打到目标上,木杆都震碎了。 然而,因为钢弩实在拉不开太大距离,放的弩箭比木弩的短失还要短上一截,结果是,钢弩中近距离杀伤力很惊人,但射程比木弩近了一截。 而且吧,钢弩太沉了,沉的端不住,弩臂也太宽了。 关羽得见李孟羲当真用钢做了一架力道惊人的钢弩,关羽持弩测试了几轮,当关羽发现,二十步以内,钢弩能把盾牌一失洞穿,一失下去,失杆震的噼碎成数半,连铁失刃头都能撞折,关羽惊讶了。 以如此力道,非蹶张和大黄弩不能,而蹶张也好,大黄弩也好,造价贵矣,且耗时漫长,而钢弩,打造工时,不过数日,就是太过废铁。 在关羽眼中,近距离力道强横的钢弩,堪称利器。 而李孟羲,眼瞅着钢弩又沉又重又废铁,还得拿滑轮上弦,射速极慢慢如狗,射程还劣势,威力跟筋角弩强弩比,也没太逆天的优势,只近距离杀伤力突出,但稍远一些,威力不如筋角弩。 针对钢弩并不很突出的杀伤力优点,和极多的缺点,李孟羲对钢弩直皱眉,他心说,(钢弩就是个几把!) 而其实,武器制造,哪里有那么简单,一定是李孟羲有没有意识到地方,比如,弩箭。 李孟羲用木弩的纤细的短失去试钢弩,极不合适。 第六百九十七章 无有公道 整个正月都过去了。 有一句诗歌,是这样说的,“草长莺飞二月天”。 说的是二月是草长莺飞的时节。 二月一日,清晨一大早,弟弟小砖从外边兴奋的跑了回了。 “哥哥!你看外面吗!”弟弟兴奋的拉着李孟羲跑到了外面,他小手指着院子里的树木,让李孟羲看。 李孟羲疑惑的看了半天,“啥吗?”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弟弟急了,跑过去拿着棍子踮着脚啪的一声打落了一个小小的枝子,把枝子捡起,弟弟颠颠的跑了回来。 “哥哥,你看!”弟弟把树枝举的高高的,献宝似的拿给李孟羲看。 李孟羲接过树枝皱眉看了半天,他恍然看到,树枝上,有小小的芽包长了出来,头上露着一点点的微不可见的的绿色。 李孟羲笑了,“是春天要来了啊。”他对弟弟说着。 小孩子的观察力真是敏锐,光秃秃的树枝,谁会盯着看,弟弟却敏锐的看出了枝条的变化。 (既然树要发芽的话,)李孟羲目光微动,思索着,(这说明,快到土地解冻的时候了。) 李孟羲知道,要为屯田做准备了。 这一日,李孟羲花半日时间清点了曲辕犁,锄头,粮食,等等物资的储备。 物资清点过后,与关羽商量起屯田的具体流程时,屯田流程不过是,按区域田地多少,再派发多少人力,并分配一定的曲辕犁锄头和粮食及生活所需。 这其中,关键便是区域田地和人力派发,及生产工具的分配。 按之前所议,巨鹿耕田有两千万亩,依屯田人力十三万算,人均控土为一百五十三亩。 而生产工具的调配,锄头没得说,得人手一柄,曲辕犁具的调配标准是,按曲辕犁的耕作速度,极开春可作业的时间长度统一计算。 曲辕犁在牛力或是人拉之时,一日可耕地两亩。 待开春土地解冻之后,到大地回暖可播种之时,时间顶多是有半月,也就是,十五天。 由此,一具曲辕犁纵连日忙碌不歇,一个耕作季,不过能耕十五天,能犁三十亩地而已。 而巨鹿郡之中,土地半有庄稼,大半荒芜,假设有半数土地需耕种,那便是千万亩荒地。 一千万亩荒地,除耕犁的极限三十亩,需三十三万耕犁。 而军中有犁首不过才八千具,做好的曲辕犁,才不到千架。 这第一步,耕犁,缺口巨大,大的根本没办法解决。 之后,再是锄头,军中锄头稍有储备,再加上匠营赶制的一些,数量不少,但仍有数万缺口。 工具的缺乏还在其次,粮食配给方面,若考虑到补给难度和管理方便,出去屯田的队伍最好是一人发足一月份的粮食,人聚在一起发粮还好发,要是人都散出去屯田了,这里一队,那里一队,要发完一轮粮,粮车得奔走全境,得忙碌数日不定能完工。 所以,一月发一次,一次发一个月的亮,可减省分工作量。 而两月发一次,能更减省工作量,却为何不两月一发?这是因为,一是,军中存粮不足,发一个月的粮已经很勉强,没有那么多粮食,第二是,粮食要是太多了,运输就极不便利,这又是麻烦。 李孟羲认为,屯田最容易出问题的地方,便恰是屯田开始之后。 若是在军中,军中有严格军纪,有士卒频繁巡逻着,在纪律约束之下,作奸犯科之事被死死压灭了。 但是,一旦屯田开始,人员四散,就难以再有约束。 李孟羲不无担忧的对关羽说到,“屯田诸事,锄犁,粮食,土地,皆有,然,尚缺一物。” 关羽问,“还缺何物?” 李孟羲道,“还缺,公道。” 关羽皱眉,“公道?” “对!”李孟羲严肃的点了点头,“公道。 想涿州屯田,跟现下屯田还是不同。 在涿州,外出屯田者皆是男丁,妇人则留守庄园以内。 而现在巨鹿十几万人,男丁满数不足十万,余下乃数万妇人,人力紧缺,妇人也不得不下放屯田。 某忧之处,便在此处。” “若是青壮男丁屯田,彼此难相欺,可有妇人老弱夹杂其中,屯田在外,监管不及,若有人恶心陡起,行辱没妇人欺凌老弱之事,某,不能忍之!” 关羽眉头微皱,抚须思索良久,他回想了一番涿州屯田旧事,关羽说到,“按涿州之法,使骑队频繁巡守监察,禁绝作奸犯科之事,可依此法。” 李孟羲想了一下,他点了点头,又皱眉摇了摇头,“监察之法,有用,却不能完全有用。 巨鹿不比涿州一地,一者,巨鹿人力庞大,二者,巨鹿地域辽阔百倍涿州,三者,涿州屯田尽是青壮,而巨鹿屯田,妇人老弱全有,有此三者,监察百倍之难。” 说着,李孟羲忽然想起了什么了,他精神振奋,张口欲说,却又忽而叹气,“唉!某听闻,当【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能有此四者,方能法纪森严,方能使屑小震慑,方能使作奸之事,无所遁形。 游骑巡查之法,不过是检查之法,不过是清查违法,不过是【违法必究】当中数一。” “要想巨鹿一地人无相欺,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缺一而不可。” “可,若使有法可依,则我巨鹿,当有法典巨箸使人所尽知,人所信服。 若使有法必一,则要有巡查架构,要有审核量刑架构,要有防禁冤屈之诉申架构,并诸律官,法官,等诸多律法人才成百上千为助。 而若要执法必严,则要禁绝脏污狼藉勾连遮隐,则要再有检查之架构,并诸多优异执法之士。 而若违法必究,则亦要无穷人力,累年之功方能成以架构。” 李孟羲揉着鬓角,他无力的叹气,“某知,法度公平,便为公道。可要立公平法度,期中千难万难,纵穷某一生难赋生民公平,难使人无相欺!” 到这一刻,在这巨鹿一地,秩序毁灭殆尽的地方,当李孟羲想要设法保证生民尊严时,他才发现,要想让巨鹿一境遍及公道,需行千步万步,而这其中每一步都艰难无比。 又得写法律,又得培养执法人员,还得建立执法机构,和反贪污包庇的机构,还得花大量时间培养起百姓的法制意识,还得建立起法度的信誉,使人人知法信法守法,这一切切,让李孟羲一个来完成,哪怕李孟羲是一个法学博士,哪怕他穷尽一生来忙碌,他也完不成如此一个宏大的目标。 至于说大汉法度?呵呵,有法可依,豪强杀奴仆,杀之如鸡,问,奴仆之性命,有关奴仆之法度何在?奴仆有何法度可依? 有法必依,豪强犯法,无关痛痒,百姓处律,身死家灭。 执法必严,大汉多少勋贵豪强,玩乎律法如同玩物。 违法必究,岂不闻,古来冤狱中,全是无辜人。 大汉的法制,大汉的律法,大汉的生民尊严,呵呵,看球不上。 可,李孟羲心高气傲的非要让巨鹿人人不被欺辱,人人活的尊严,他给自己找了一个天大难题。 法制有用,可法制太难,难的李孟羲几乎没任何可能建立一个护佑生民尊严权利的平等法律,以他的能力,远不能及。 第六百九十八章 生民尊严 李孟羲已经看到了,压在人民头上,百年,千年,两个千年,整个漫长的封建王朝和旧时代,压在人民头上的是什么。 那是,压榨,剥削,欺凌,一切公平,一切人人平等的对立面。 有人说,中国人都痛骂权利,但有一丝机会,都会毫不犹豫的拥抱权利。所以,当奴隶有的权利,比主子还狠。 有人说,热衷权利,是中国人的本性。 这不对,说这话的人,哪怕这是鲁迅先生说的,他说的话也是不对的。 权利对中国人不重要,钱对中国人也不重要,没有有权有势的人的压迫,这,是重要的。 正如,《让子弹飞》这部电影中,张麻子对黄四郎说的一样,“钱,和你,对我都不重要,而没有你,对我很重要。” 中国人哪是追逐于权利,权利哪是对中国人最重要的,之所以追逐权利,那是因为在人吃人的时代,权利就是生存的根本,不掌握权利,就是被吃的那个,生存,便是接近权利。 (那就,让子弹飞吧。)愁眉不展的李孟羲,忽然就笑了。子弹之下,众生平等。 李孟羲转头带着诡异的笑意,他问关羽,“关将军,你说,五步之内,是刀快,还是弩快?” 关羽傲然道,“刀快!” 李孟羲再问,“那若五步之外,刀快,还是弩快?” 关羽略有迟疑,“……弩快。” 李孟羲点了点头,“那我明白了。” 李孟羲已经找到了一个简单粗暴的保障生民权利与尊严,使人人不被欺辱的方法,方法是,不用再去编写法律,不用去培养大量法制人才,不同建立一个高效公正的执法机构,也不用花上数年十数年去培养汉末百姓的法制意识,只需要——人人发把ak。 人人一把枪,强如吕布,也无法欺负一个最弱小的百姓。同样,当人手一把枪的时候,不需复杂的法律架构的构建了,这是制衡,武力制衡了压迫。 李孟羲问关羽,问,“关将军,以你只见,为何多是老弱被别人抢粮食,为何多是妇人为何被欺辱?” 关羽答说,“因,老弱妇孺力弱。” 李孟羲再追问,“那因何力弱就被欺负,何不奋起搏杀?” 关羽摇头,“不是如此。因力弱,就算反抗,也打不过别人,反抗还被打的更狠。故而,只能屈忍。” 李孟羲点了点头,“便是如此,被欺者力弱,力弱纵有勇气搏杀,却无能为力。 但反之,若使力弱胆薄者先有勇气,再有搏杀致死之力,便能使人慑惧,人便不敢欺之!” 李孟羲眼神冷冽一闪,“将军若问,使力弱者能搏杀致死力强之法为何?无他,枪也!无枪,强弩亦可!” 关羽还在寻思,枪吗,为何无枪呢,枪怎么没有呢。关羽不知道,他认为的枪跟李孟羲说的枪根本不是一个。 这时,李孟羲笑着问道,“关将军,若有朝一日,你见一妇人貌美,想强欺之,妇人进屋端弩杀出,你还敢不敢欺她半分?” 关羽脸色不快,白了李孟羲一眼,关羽沉着脸气冲的回了一句,“关某,岂是欺辱妇人之恶徒!” 李孟羲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了,干笑两声,赶紧改口道,“抱歉,某措辞不当。换个说法,若有朝一日,你见一老迈门口晒粮,却见他脚边放一强弩,且问,此时你能有贼心起抢掠意图?” 关羽拿眼斜了李孟羲一下,关羽忍了又忍,没好气的回到,“关某纵是饿死,找个爬上去摔死,也绝不行劫掠之事!” 这让李孟羲尴尬的,又说错话了,他只好低头摸着鼻子,片刻后,李孟羲再次换了说辞,“这样,假设是张翼德,张飞将军想欺辱妇人……” 关羽几乎忍无可忍,拳头攥了又攥,“三弟他绝无可能!”关羽冷声打断。 “那假设是刘……” 关羽眼神不善了。 “那假如说他是董卓,董卓若见民妇,民妇身背强弩,此时,董卓还敢有胆欺辱?” 关羽皱眉想了一下,眼睛睁开,“如何不能?董卓麾下有精兵万千,若想欺辱,区区一妇人,区区区区一强弩,怎能抵用?” 李孟羲则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如此。 不彷以类之,某闻,秦嬴政东巡,路遇一村,因其村未曾及时出拜,嬴政怒,令屠光三里。 若此时,此三里百姓,若家家藏甲,人人捉兵,那秦嬴政麾下有百万之兵,屠灭三里,翻掌可为,可纵嬴政领大秦锐士而来,纵其兵精士强,欲屠灭百姓,百姓岂能束手待毙,必起而扛之也! 家家藏甲之民,三里方圆,为甲士千万也。 彼万千甲士拼死以扛,纵他嬴政大秦锐士精强,又岂能不死伤数百?纵嬴政贵有四海,为一时不快,便丧死锐士数百,他嬴政又岂能任性的起?” 见关羽若有思索模样,李孟羲解释道,“一个字——成本。 若有人想作奸行歹,纵有强弩,不足护身万全,亦是有可能为欺为害,然,这非是弓弩无用。 而是,人人持弩之后,若有人想行欺压之事,则其成本高昂,其要冒性命之忧,动辄便横死。 此便足以震慑不法。” “如嬴政,嬴政稍不愉便屠灭三里,固然,这是嬴政暴虐,可纠起根本,根本在于,百姓手中无有刀兵,使暴君行恶无本。 若百姓刀明甲坚,团结义助,更兼热血敢死,若如此,嬴政纵是天性再是暴虐,他也万不敢轻忤生民所不忍。” 李孟羲带着无比的笃定,一脸的笃定的自信笑容,他手轻轻敲着矮几,一字一顿,“使纵是暴君嬴政,亦不敢欺民,此法,便是我巨鹿无法之法。” “已不需煌煌法典,亦不需诸般执法架构,行法章程,亦不需耗长久年月建设法制,只需,赋生民持枪之权。 不管压迫为何,不管是有人抢掠其粮,或是欺辱其亲,或是垄断其权,或是压迫其人,不管压迫剥削为何,有枪,武力反制的便是何种压迫,有多少压迫,有多少不公,便能反制多少压迫,多少不公。” 说完,李孟羲笑着,问,“关将军,还记得分粥之法否?” “当时我等相论,该如何分粥公道,我等有说,做一好称,盛一碗,便量一碗,使不偏不倚;又说,择德高望重之人来盛;又说,使人监察之。 然,这些皆是不妥,只留于技,而非制衡。 以称称量,本意是好,可行商小贩,称上作假的还少了?让他自己盛,每到他盛时,他便偷偷改盛,总给自己多盛,类此贪墨之法多矣,岂是区区一杆秤所能禁绝。 择德高望重之人分粥,可纵是圣人,也有远近亲疏,怎能必然公道? 又设监察之人,可监察之人亦是人,是人,便能有利益纠葛。分粥之人,施监察之人以利以笼络之,待利益纠葛一起,监察便如同虚设。” 说到这里,李孟羲笑了,“当时我等所想诸法,皆不堪为用。” “而能使分粥均衡者,关键,在制衡。使盛粥的人,最后一个拿粥,这,便为制衡。 利益制衡之下,分粥人但稍有不公,碗里稍多稍少,多的必是被他人挑走,而少的徒留自领。 如此,纵是无好称,纵是非是德高望重之人甚至分粥者乃是卑劣之徒,纵是无有监察机构,关乎切身利益,分粥者为使所剩之粥不多不少,无称也会做称,卑劣之徒也会尽可能使分粥均衡比德高望重之辈更为公道。” “关键,只在【制衡】,利益制衡如此,公道制衡亦是如此。” “法制之途,说来,【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此间种种,繁杂坚重,然纵是做的十成十的好,亦是只流于术,未涉关键。 有法依者,分粥有勺;违法究者,粥不公,驱之弃之。 然,纵有勺,纵有规,不公者弃,然分粥之人岂又不能私相贿授,岂又不能,不公却因与监管者私,而不被弃。” “分粥之法,不能制衡利益,不使分粥者最后领粥,便不能公允。” “法制制人,若不能使人制衡权利,便不能公道。” “生民制衡欺压之根本,在于枪,无枪,便不能制衡,便不能真有公道。 无枪,生民怒不能血溅,违法者违法则无本,欺压则便无本。于是,虽,法有巨箸,与无法无异;有法可依,却有法不依;执法虽严,却严只贫苦;违法必究,法究十载,权势却半载出,出则又升迁。” 李孟羲眼中几乎有火在燃烧,他冷冷的笑着,“十日前,某做钢弩,此弩虽说射远便飘忽,然力道十足,且钢弩此物,制造快速,远胜于筋角弩。 此弩,正利我生民尊严! 我计!我巨鹿来日大造钢弩,弩不需健长,快长极可,只耗薄铁一片,加长木一臂,麻绳尺半,竹箭掌长,再涂粪尿于箭,搭弓架弩,弩虽小,然十步之内,以钢弩劲强,不失准头,不失力道。 遇欺压之时,十步之内,弩发,无论壮弱之悬殊,一失出,穿衣入肉,中者必死,无有例外!” 李孟羲誓要保障生民十步内的傲昂尊严!这十步以内,纵是吕布来了,胆敢相欺,强劲霸道的钢弩,足以一个让蝼蚁般弱小的百姓,足以跟吕布一命换命。 “思天下百姓,惯为欺压,而不知反抗为何物。 某忧,虽赋其兵刃,其却不能有搏杀之胆,徒有兵刃,而无胆魄,不过是持兵仆奴。 某计,除发其兵刃,更要教其搏杀,再强其胆气,如此,方可使我巨鹿之民,昂扬骨硬,使我巨鹿之民,人不相欺,亦不为人所欺!” 第六百九十九章 公道,便是刀枪 公道,公道为何?公道不是权利,而是不被权利所欺。 要有公道,唯在制衡,制衡在武力,在生民维护基本尊严的武力,武力,便在于枪。 莫说他们光辉万丈,不会窃取生民利益,不会行剥削压迫之事。 光辉万丈,君子之泽,还五世亦斩呢,先人之光辉万丈,与尔腐败脏污之后人,有何关系。 再者,如分粥之法,分粥之时,不靠规则,不靠制衡,寄希望于道德,结果如何? 结果是,光辉万丈的道德之辈,也有远近亲疏,分粥亦有偏私,且,人心变故,只是等闲,光辉万丈之道德之辈,终有为利陷堕之时。 于是,寄希望于道德之辈,分粥便最终难以均匀。 分粥均匀之法,只有制衡,只有让盛粥的人最后一个拿粥。 若说人家盛粥的,劳苦功高,凭什么最后一个拿,多盛不也应该。笑话,辛苦种粮做粥的大家没发话,一个盛粥的,道什么辛苦? 公道之制衡,在于反抗的武力,在于枪。 若他们说,你们不必持枪,我们光辉万丈,我们有着同样一群光辉万丈的人拿枪保护你们,便就够了。 公道关键,在制衡。若在道德,分粥的道德之士会为利陷堕,持枪的人,岂是必不会陷堕。若万一,有天持枪的人,把枪对准了你,你手无寸铁,无有任何制衡之力,你该如何? 说,持枪的人是保护你的,可曾想过,当你手中无枪,当持枪的人把枪对准你,你可有挣扎的余地? 怎言,持枪的人就一定不会行压迫之事? 当你的钱存到大秦钱庄,结果,有人连同大秦勋贵,里应外合,玩弄规则,贪吞亿万民脂民膏。 这时,生民失却生存根基,万众愤然,欲求公道。 按大秦法制,衙役对内,戍卒对外,戍卒不得对民。可当生民万众愤求公道之时,生民手中无尺寸之刃,生民本懦弱如猪羊,他们见万众激昂,却惧了。 衙役人少,不足镇压万千之众,勋贵又惧生民啸聚,恐社稷不稳,于是,便急调戍卒脱其衣甲,尽着白衣,往而镇压。 奥,不见衣甲的大秦戍卒,的确就不是大秦戍卒,人明明把衣甲脱了。 你得感谢他们,他们作为持枪人,手中有枪,却只是拳打脚踢。 然,当真以为,他等仁慈否?若是胆敢争执相抗,当真以为,大秦的枪,是杀鸡的否,大秦的战车,碾不碎尔等黔首的头盖骨。 何为制衡,乃进退胶着,针锋相对,生民但退一步,压迫必进一步。 今日贪吞钱财,忍,明日便拆屋夺低,再忍,后日便感抓拿擒杀。 生民也曾有枪,也曾四万万人,四万万兵,四万万枪。 可,自当生民放弃警惕,当把枪弄丢了之后,从那一刻起,便预示了生民的悲剧会越演越烈,生民头上的压迫会越来越深。 若不然,怎么是从四个时辰的工作时长,倒退回九九六呢? 生民想保有尊严,不在妄求施舍,不在寄希望与迷信于道德。 就如秦王嬴政,秦王嬴政随意便屠灭了三里的村庄,是秦王嬴政残暴吗?确实是。 然而,这其中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是秦王嬴政残暴?非,归根结底,是大秦百姓,手无寸铁。 若是大秦家家藏甲,户户捉兵,则无论嬴政是暴是仁,无论他嬴政是爱民还是欲奴役天下,他嬴政再生性暴虐,再胆大包天,不敢触及百姓底线,无论他嬴政如何,生民都是安稳,此便是,自强。 生民昂强如龙,则无人能欺。 —— 微形钢弩一架,耗钢快长,工价不过与农具相当。 然有此弩,不需再建立什么法制体系,制衡之下,便自能有公道与规则。 关羽有所担忧的问李孟羲,若是百姓人人持弩,若是百姓蓄意造反,岂不危也? 对此,李孟羲笑了,他笑问,“怎么?关将军,你想欺压百姓不成?” 关羽皱眉,“我何曾想欺压百姓?” “就是如此!哈哈,”李孟羲笑了,“你若不曾欺压百姓,百姓何苦会放下身家性命不要,要铤险造反?” 关羽眉头舒展。 站起,李孟羲狠狠地伸了个懒腰,他感慨着,“就是说,既没有欺压剥削之举,因何防百姓如防虎,以至百姓手中无有尺长之刀。 反之,若防民如虎,不能见百姓稍有聚首,不能见百姓身有稍长之刃,说是心里没鬼,我却不信!” “当真以为,百姓成了没牙老虎,便能江山永固了,呵呵,岂不见,【始皇收尽天下兵,不见今日作咸阳】啊!” 关羽已把道理想了个通透,既然不会去做招百姓愤恨之事,那何惧百姓手中有兵有刃,关某行事坦荡,问心无愧,若是被百姓群起而攻围杀于城中,那招致百姓愤恨如此,被百姓杀了,关某人心甘情愿! 李孟羲所忧虑的,而恰也是巨鹿屯田所必然存在的不稳定因素,在李孟羲想出了对策之后,问题是堪称完美的解决了。 问题解决起来很简单,李孟羲心里笑称是一人发把ak,但汉末没有ak,所以发把弩,最好是巨鹿人人手一把大黄弩,这样,巨鹿便人人和善,人便不敢欺人,那便成功在乱世当中,不可思议的建立了一个人人平等的公道社会关系,可,弩太贵了,幸好李孟羲试制成功了钢弩。 钢弩和筋角弩比,虽然是稍微贵一点,虽然钢弩射远了就偏了,但,钢弩生产速度极其快速,钢弩在近距离的力道惊人无比,这两点,生产极其快速,有利于给巨鹿万众人均配发一把弩,而近距离,十步以内,劲道强勐,且不失精准,这就恰适合愤而搏杀的生民之间抹平可所有体格和武力上的差距,钢弩之下,人人平等,十步之内,人不可欺人,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欺人! 钢弩论性价比和战场作用,或有些不如筋角强弩,但钢弩乃生民依仗维护尊严的利器。 义军如今状况,铁也缺,微型钢弩成本核算出来,虽根一把锄头差不多,但现在生产不出来。 而屯田在即,李孟羲和关羽商议,既然弩不够,那便只好,屯田的人员,不管男女老幼,全都人手一杆长枪。 而长枪搏杀的话,身强力壮的经验丰富的,跟力弱的跟每厮杀过的比起来,依然是巨大压迫。 所以,如李孟羲所讲,三步,授民兵刃,教其搏杀,强其胆气,缺一不可。 屯田在即,要仓促操练搏杀之术,关羽虽是善使长刀的,但关羽枪术也还行。 关羽依自己经验,把枪术搏杀技巧删繁就简的,只选了三招最简单最直接的刺杀之法,准备全军操练。 第七百章 强其胆气 关羽精简出的三招枪刺技巧,都是什么? 就三招,说是三招,都过了,其实极只有就三个动作。 第一个动作,刺出,第二个动作,收回,第三个动作,左右拨打的格枪动作。 刺枪动作的细节要求乃是,枪杆端在腰间,贴腰端着,然后左手在前,右手在后,刺击的时候,往上斜着挑刺。 之所以是斜着挑刺,这是因为,考虑到军中军备贵乏,好多长枪都是竹木之枪,竹木之枪杀伤能力偏弱,力量弱一些,连衣服都扎不破。 而刺杀术考虑的重点便是使弱者有跟强者角斗的的可能,在强弱相薄的场景下,这边一个身强力壮的枪术高手,那边一个力量薄弱的老农,老农的机会只有一枪,只有第一枪机会大,也就是俗称的一锤子买卖,一枪不能杀伤对方,越拖胜算越是渺茫。 所以,就要一击毙命,所以就要尽可能避开身上的衣物,往头脸上招呼,所以往上挑着斜刺。 正经的枪术如何,李孟羲不知,可这木枪术,这往上挑刺的动作,李孟羲怎么看怎么熟悉,很像是刺刀的挑刺动作。 木枪术三招,最关键的便是第一招,刺,后边的两招,收枪,还有左右拨打,就不很关键了。 关羽所创的三招枪术简单的很,在全军教习之前,关羽依屯田编制为根基,招了战兵一千二百人先加操练,只练了一个时辰,之后,关羽把战兵们列队整阵,然后面授机宜。 关羽对一千二百战兵的要求是,第一,教习枪术时,得盯着民夫当中的老弱和妇人,总之越弱的人,得认真教,那些身上力壮的,若是其不愿学,由着他去。 第二,事关重大,要当回事教,不能应付了事,若是待教习之后,谁教的不好,军法从事。 这第二点,关羽纯粹是吓唬战兵们的,就是为了避免战兵们应付了事。关羽也知道,民夫众人中的老弱妇人,这些人学起枪来,怎么能学的好。 之后,关羽打发战兵们去操练民夫去了。 待战兵们结队出城离开,关羽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低头看向李孟羲,说到,“羲儿,某觉着,士卒的搏杀之法,也得有个章程。” 李孟羲想了一下,他点了点头,“是得如此。” 关羽的意思是,士卒们的搏杀技巧,诸如枪术,刀术,刀盾术之类,最好是得有一套规范标准的动作,不然,操练之时,士卒们拿着刀各自乱挥一气,乱七八糟难看的很。 李孟羲训练队列的成果卓着,队列练的齐的万众如一,连一根手指头都是齐的,关羽早就叹服了。 在李孟羲的影响下,关羽对整齐也有了高要求,要是不齐,关羽看着就各种不得劲。 关羽要的是标准刀术枪术操典,这可让李孟羲为难了,李孟羲会的只是一套队列队列方法,训练到如今,还没练完,队列变幻还没练,要让李孟羲独自来设计,他倒是也能根据武侠片什么的创造一套又漂亮又帅气,花里胡哨的东西,可,事关搏杀技艺,花里胡哨的得害死多少人。 所以,关羽的事,李孟羲爱莫能助。 此事才一时所能解决的,得花时间精挑细选集众家所长,才能有第一套初板的操典,然后,还得不停改进,还得吸收实战的精华战技进行升级,麻烦死了。 其实以关张二人的武技是不太适合作为全军的模板的,就比如关羽,关羽的青龙刀,除了关羽在用,军中少有人用。 张飞也是,张飞的马上冲杀之术犀利非常,但是骑兵之中,能用的了长槊的,屈指可数。 所以,适合普通士卒的,还是得士卒们发挥众志自己来才最好。 —— 巨鹿城外,沿出城大道向南一路过去,最近雪有些化了,地上显得泥泞,在泥泞的道路当中和两旁,一队一队的民夫站的一块一块的,站的很开,每人手里都端着一杆枪在学搏杀技巧。 “一!”一战兵教官沉声吼着口令。 “杀!”民夫们跟着喊杀一声,手中木枪用力挑刺而出。 “二!”战兵教官又吼一声。 “杀!”民夫们又吼,喊杀着,木枪收了回来。 教官在边上走着,转着,认真观察着队列中每一个人的动作,尤其注意当中老弱和妇人们的动作。 当教官瞅见,队伍里一个大娘,大娘五六十了,头发雪白,年迈不堪,看这个大娘端着枪很不认真,拿枪跟拿棍子一样,戳一下,戳一下。 战兵教官本不想管,可出发前,关将军有军令在前,说老弱妇人要是教不好,军法从事。 想到这里,教官头痛不已。 “停!都停!”教官吼到。 待众人听了,教官走进队列中,走到老大娘身前,想了好一会儿措辞,教官才无奈的笑着说,“大娘,你咋不跟人介好好跟着学呢?” 大娘很是不好意思,难为情的不行,大娘跟战兵商量着,“俺不学了中不中?俺们妇道人家,舞刀弄枪的,多不好看……” 战兵教官难为的,直抓头发。 索****板了脸,摆出一副冷脸,语气生硬的说,“大娘,对不住了,就你做的不好!去,站前边去,都瞅着你做!” 年迈的老大娘顿时尴尬的,无地自容,众人哄笑一片。 教习枪术多有艰难,特别是教导老弱妇人的时候,这一部分人,老迈者,妇人,身有残疾者,学的时候要么态度很玩闹,要么就是力所不及。 然而,军令是,这部分最难教的人,得教的最好,战兵教官们皆是头痛不已。 沿路向南,一路的密匝匝的操练人群中,几乎每三两队,便有一个教官在训斥人。 一队当中,妇人六七个,这六七个妇人跟着学枪术的时候,扭扭捏捏的,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本来,教官还有耐心,又因对方是妇人,不好说狠话,只能轻言相劝,结果是,妇人们丝毫不改。 春秋战国时期,孙武操练吴王后宫妃子时遇到的难题,这个无名教官也遇上了。 实在没办法了,教官只能收了好脸,对几个妇人破口大骂。 经这一阵暴怒,效果还是有的,妇人终于收敛了嬉笑,开始认真起来。 操练队伍中还有,有残疾人,就剩一个手了,负责的教官好心的给他换了个短枪让他继续跟着学。 还有,有的是智力缺陷的,教官任凭怎么教,教着教着,傻子烦了,直接嘻嘻哈哈蹦跳着跑了,傻子一跑,傻子的大哥便追,教官也追,乱七八糟的。 关羽和李孟羲在操练队伍中巡视着,见操练火热,关羽问,“羲儿,依你之意,兵刃已授,搏杀在教,下一步,强其胆气,该如何?” 这最后一步,让李孟羲也难住了,胆气,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该咋练啊。 李孟羲目光四处寻索着。 强胆气,是为了让弱者在被强横者欺负的时候,能有勇气与之搏杀抗衡。 强横者,弱者,是吧,主意有了。 两天后,三式木枪术经两天训练,已经足够了。 为强其胆气,李孟羲密授诸教官语,可特意挑一队中最强壮的人,与老弱妇人捉对搏杀。 这个决定很有些欺负人,然命令就是如此。 在李孟羲巡视过程中,一处实战场地,一畏畏缩缩的妇人,倒持着木枪跟一个强壮的男丁对垒。 教官在边上吼着,“你倒是动啊!拿枪戳他啊!” 然而,妇人畏畏缩缩的样子,枪软绵绵的戳出去,对面强壮男丁不屑的随手一打,把妇人的枪就跟狠磕到了一边。 看样子是拖拉许久了,那妇人又木讷又胆小,任凭教官催她,都快极哭了,手里的枪却丝毫不敢往对面那个男丁身上戳。 最后,教官忍不下去了,嘴里骂了一句,上来对着妇人脑袋啪啪两巴掌,只打头,没打脸,妇人害怕的丢了枪拿手护头。 “捡起!”教官瞪着眼吼。 妇人红了眼,被欺负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 “我他妈叫你捡起!(啪!)捡起!(啪!)捡起!(啪啪!)”教官气不打一处来,手噼里啪啦往妇人脑袋上抽。 妇人被逼的没办法,只能弯腰把木枪捡起,木枪捡了起来,妇人已经委屈的一抽一抽的哭的不行了。 教官无动于衷,“去!”指着场中的强壮男丁,“戳他脖子!戳不住,戳他肚子也中!” 看妇人还是只哭不动,教官恨的牙痒痒,仰手还是要打。 妇人被逼的没办法了,教官巴掌伸起来,妇人被逼的都蒙了,拿着枪,不管不顾的哭叫了一声冲了过去。 对面男丁见妇人又来,侧身一躲,手里的棍子啪的一声就抽到了妇人脑袋上。 要说,同队中人相互操练,用得着下狠手吗,可这家伙就是恶作剧的,斗牛一样,妇人抱着枪笨拙的闯了过来,青壮男人灵巧的躲避,回手总是狠狠地往妇人身上砸。 被棍子噼里啪啦的砸,多疼啊,妇人疼的哭的更委屈了,昂昂大哭,场下,同队人已不忍,对下手狠毒的青壮男人微词起来。 这可该如何是好,最懦弱的妇人,偏偏遇上了最恶劣的霸道家伙,要被一直欺负了。 要说妇人真的笨的不行,人家戏耍她,她拿着枪杆,连冲也不冲了,拿着棍子哭着走着往人家棍子上迎,脸上都要被打糟了。 场下,人们看不下去了,说算了吧,教官无动于衷。 好久啊,那青壮可能是觉得打的无聊了吧,没兴趣了,恶狠狠的挥着棍子驱赶民妇下去,民妇怕他怕极了,青壮把棍子一挥,民妇吓的就是一抖。 “滚!”青壮恶狠狠的,把民妇往边上驱赶,想把民妇赶下去。 前边说了,雪最近化了,地上是烂泥,很滑的。 一个不小心,恶霸青壮一脚不慎扑通一声滑倒在地上。 恶霸一声哎吆,嘴里骂骂咧咧,爬了起来,慢腾腾的抖着衣服上的泥。 是在格斗场中,这家伙该多漠视对手啊,连枪都不想去捡,只顾着在那里整理衣服。 突然就是邦的一声响,一棍子当头闷下,当此一棍,恶霸一下被打懵了,刚回头,他瞅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的妇人,抹着鼻涕,手里棍子呼的一声可就下来了。 躲之不及,一棍子被砸到了鼻子上,恶霸鼻子一酸,鼻血立时流了出来。 受此重击,恶霸怒了。 “你他妈……” 邦! 一句话没骂完,一棍子又下来了。 李孟羲在边上看了半天了,本来他瞅见教官打人,他想过去把教官抓了的,幸好是犹豫了下,没有打乱这一切,不然,就看不到这有趣的一幕了。 李孟羲就瞅见,那妇人拎着棍子追着那恶霸跑,追上就是一棍子,恶霸被追了一圈,捡回了棍子后,立刻报复的狠狠地拿棍子朝妇人头上砸,妇人跟傻了一样,躲也不多,恶霸打着,他也拿棍子打回去。 终是,被欺负到没活路都不想活了的民妇,把恶霸逼的没辙了,民妇都不怕了,挨打都不躲了,民妇挨了十下都不在乎,非要追着恶霸打,可恶霸,挨一下都嫌疼。 终于,教官叫停了,叫停之后,妇人追着恶霸追到了下边,还想打。 “打吗,你不打吗?”妇人啜泣着,走着,拎着棍子,撵着恶霸走,“你不打吗?再来,打呀。” 恶霸得向教官求助了,恶霸有点害怕了,她感觉到了妇人以死在逼。 李孟羲完整的看完了一整幕,他看到了,一个木讷害怕的妇人,被强逼着向一个强大的恶人搏斗,终于是,她克服了心里的恐惧,最终勇敢了起来。不知平日,那个恶霸有无欺负这个妇人,但经此一次之后,妇人把恶霸追的抱头鼠窜了一次,自此之后,妇人将再也不畏惧这个恶霸了,当受到欺压时,她将不缺少抵抗的勇气, 这便是,为何李孟羲要特意以每队中最强悍的人做靶子,强制让弱小的老弱妇人去跟这些强人战斗,因,强横者虽强,弱者惧之,但,只要能赢他一次,只要木枪能扎强横者身上哪怕一次,弱者便发现,这要是用尖扎啊,你就死了,你豪横个啥豪横。 实际中,往往是强壮的家伙欺负老弱,所以李孟羲就故意逼着老弱跟强横者搏斗,就是为了赋予其胆气。 看完了这一切,李孟羲摸着下巴想到,(有些不妥奥,还得得钢弩,钢弩的话,那妇人或能单杀恶霸。) 与此同时,李孟羲发现了,那个教官虽然行事粗暴,打人,但是效果竟然很好。 这让李孟羲意外了,难道军队里,打人也行? 在离开的时候,李孟羲叫过军法官,特意朝人群中指了指那个强横的恶霸,特意跟军法官们交代了几句。 军法官们点头,朝恶霸狠看了几眼。 日后,被军法官顶上,若是这家伙当真是平日喜欢欺负人,那他活不久了。 第七百零一章 乡土秩序的终结,泥沙俱混之法 二月三日,又是一日大晴,雪化的更多了,屋檐下的冰熘子开始滴水,道路不到中午便开始变得泥泞。 按涿州屯田经验,屯田所需七物为,耕锄,陶瓮,地尺,界砖,屋舍,床褥,柴薪。 此屯田七物,乃维持生计之最低所需。 七物中,耕锄乃耕地所用;陶瓮此物,一是炊具,同时也是每日打成做饭的水桶;地尺用于屯田时丈量地亩;界砖的作用在于屯田初期,划分好土地之后,标识所属,若不然,到一陌生之地,昨日方把田分好,过一日就找不到各自的地了。 屋舍一项,为屯田常住久安的关键,尤其是冬日要过去了,冬日无雨水,住在野外勉强可以,但春来之后,雨水繁多,若是无有屋舍,居住无所,不能安定。 床褥一项,及柴草一项,二者可以相合,以最低的成本,床可以用麦秸来铺,也可以弄一堆麦秸当褥子,麦秸还能当柴烧火做饭,麦秸同样可以用来盖屋子。 有了麦秸,床褥,柴火,盖房子的材料,便全有了,一切都好。 但是,一个冬日过去了,为取暖及炼铁等事,柴草消耗巨大,以至于,出去屯田,没太多麦秸分给民夫众人,只剩干柴了。 幸而,巨鹿不同于涿州,巨鹿有帐篷可以充当临时的屋舍,且,巨鹿四境荒村遍布,房屋并不难解决。 在即将过去的整个冬日,民夫们一冬时间做了大量泥胚存着,泥胚放了一个冬日,晾的十分干燥,除了大量已备好的十几万泥胚,陶窑也早建了许多,待现在屯田在即,万事早已俱备。 多达两百多个炭窑同时开工,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得耗费大量柴草,意味着,陶窑一窑能放下三两百个陶瓮,意味着百个窑一天烧两窑,一天就能生产三四万陶瓮,意味着屯田所需的十几万小瓮,三五天就能生产够。 日中之时,陶窑陆续开窑了,离远了看,窑室打开时飘散的烟尘飘散着往高处飞,一丛又一丛,明明是手工业的生产场面,但规模太大了,很像工业生产的烟囱污染,一片乌漆麻黑。 当第一个窑开窑的时候,李孟羲便过去了,待民夫们把窑里所有的陶器全部拿了出来就地摆好,摆了一地,李孟羲走上前,随意拿起一个还带着热量的陶器看了起来。 军中所有陶瓮的形制都是一样的,都是很小的,小瓮高不过二尺,肚大口小,瓮底有二尺余长。 如此一小瓮,只够做一人的饭,多一个人就做不下了。 而这一点,恰是目的,一小瓮,恰只足一人日食,便不必吃大锅饭了,每人都做自己的饭吃自己的,那么,在外屯田时最要命的分粮不公的问题,便不复存在了。 小小的一黄泥小瓮,看起来又小又简陋,但其实,满是精致,每一点都是特意设计过的。 比如,小瓮的瓮口有较为突出的沿儿,沿是双沿儿,沿中有槽,这是特意为了方便拿麻绳把瓮吊起来做饭而设计的,边沿儿明显,拿绳子吊着就容易,又因是双沿,麻绳就能卡在里边,以防下边火焰大了把绳子烧着。 再有,瓮乃是底大口小的形状,这样的瓮刷着肯定不好刷的,但是底大口小的结构,底大,受热更多,口小,散热少,这样有利于加快食物的加热效率,也就是,能省不少的柴。 李孟羲把出窑的陶瓮全部检查了一遍,小有瑕疵的,比如沿儿碰掉一块,比如器形扁了,这些都无所谓,但若是烧裂了的那些,就得捡出去了。 李孟羲笼统把一窑的陶器数了一下,有二百零九个,其中裂开的残次品,有二十五个。 粗略算了一下,成品率在九成左右。 回想当初涿州时,涿州屯田时,时间赶趁,泥胚造好放不两天就直接进窑烧了,结果,废品率达到了三成多。 看来,陶器生产的话,泥胚最好是长时间晾干之后,再行烧制,这样质量会更好。 想到,制作弓弩的木材,也是要长时间长达数年时间的阴干过程,简直岂有此理了,不管生产点什么,材料处理时间就必然漫长,太占场地,太耗时间,太不利于大量生产了。 当第一批陶器生产出来之后,最后物资也补上了。 看天色还早,李孟羲直接把还带着热量的陶器拿车拉走,然后,选了一处离巨鹿城近的乡下村落,作为第一个屯田点,欲往屯田。 李孟羲调动了十二生肖旗,第一营的十队,共计有七百多人,给这七百多人每发了一杆木枪,按一天一斤半粮的量,每人发粮四十五斤,各人都带着各人的被褥衣物碗快,再每人发一个小瓮,一套发齐之后,量地的地尺按小队来发,发有三十余把,曲辕犁五人一架,帐篷三十人分一,锄头人手一柄,柴草拉了有五车。准备到了地儿看情况再行分配。 要出去屯田了,事先已根要屯田的人说明了情况,动身上路之后,民夫们背着行囊,怀里抱着陶瓮,肩上扛着锄头,对新开启的生活又是忐忑又满是期望。 走到了一半,忽然有民夫出来拦到了李孟羲马前。 “怎么了?”李孟羲皱眉问到。 那民夫小心翼翼的说,“军师,俺能找俺浑家一路不,还要俺大伯,俺婶,俺远房表舅,俺娃……” 李孟羲一听如此,恍然明白过来,他喵的,一件大事给忽略了。 在军中的话,义军最底一层的组织架构,是一个个小队,同理,屯田的话,最小的单位其实不是个人,而是,一个个家庭。 可,因之前一路征战的缘故,为便于管理人力,把黄巾流民按老弱妇孺,还有青壮,给筛分开来了。 结果就是,军中优待妇孺老弱,流民把老迈双亲还有自家小孩子留在后勤队伍里,没有担忧,毕竟是,亲眼看见的,妇孺老弱们吃的比所有人都好,优待如此,谁有意见,谁不放心。 义军不经意间就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古人重乡土,重亲族,哪怕是逃难,哪怕是流亡,一村一族一家人死都在一起,无论如何不愿分开。 但,在义军中,因公道,因仁义,因信誉,因各种原因,黄巾流民们竟然愿意跟家人妻儿分别开来。 行军打仗之时,人力精确区分,这本是好事,既能照拂的了的弱小,又能便于统筹利用人力。 可要去屯田了,一家几人,夫妻两分,丈夫在东屯田,妻子在西屯田,中间隔了百十里,这很是不妥。 斗胆站出来拦马的民夫主动问了妻儿家小之事,行进队伍里其他流民也眼巴巴看过来,眼中有着期盼。 十几万流民,家亲死尽,孑然一身者,多矣,但同样,很多人,亲人尚存。 对于刚经过战乱的民夫们而言,有什么比自家亲人更可靠的,一家团聚是他们最大的期望。 李孟羲认真思索了良久,他抬头看着民夫队伍,回头看了看装着曲辕犁和柴草的淄重车辆,他沉默片刻,“走!回去!”李孟羲临时打消了主意,准备把问题解决了再说。 —— 李孟羲带人屯田去了,关羽在城里留守,结果李孟羲走了,关羽又放心不下,骑马追了上去,关羽人还没追上,发现李孟羲带着人调头回来了。 两下碰头,关羽诧异问,怎就回来了,李孟羲答到,“有大事未决。” 待屯田队回了巨鹿城,下发的全部物资,全部再收回,人员再散回各处。 城主府中,李孟羲与关羽商量着对策。 李孟羲感觉事情很是棘手,他眉头紧皱着,难下决断。 “某知,屯田以一家合聚为最好,然,若使十几万人依家而聚,则人流变动巨大,我军编制将尽散。 而编制又是我军组织之根基,战力之根基,若编制一朝溃散,若有大战临头,再想仓促聚十万可战人力,难也!” 让李孟羲觉得头痛的地方就在这里,军中各类人力分的有多细,分的就有多散,现在要让分散的民夫兵丁们重新聚成家庭,就有多麻烦。 关羽知,确如李孟羲所言,军中现在的这十几万人,部属明晰,旗号有从,若调动驱使起来,已近军伍。 然,若是让民夫们依家而聚,则势必人员动荡剧烈,到时,一队之中,九成人员都得变动,到时,队旗无用了,依托队旗存在的部属也就没有了,当十几万人不在依旗而聚,那也就没办法依旗调派驱使了,瞬间,兵,散成了民。 事关重大,关羽沉思的半晌之后,最终,关羽说到,“阖家团聚为重,还是,散了吧。” 李孟羲皱眉,“散了?可散了,我军可就只剩一万兵力了。” 关羽笑了笑,“无妨。” “无妨?”李孟羲瞪大了眼看着关羽,关羽这么大的心吗。一万,能打谁啊?谁来也打不过的。 面对着李孟羲的疑惑,关羽笑道,“虽说是,此番一散,的确是,十万可战人力,一朝尽无。 可,羲儿你不妨想想,我等自出涿州以来,才半年而已。十几万人聚拢麾下,不过三两月而已,十几万人化成十万战兵,所用,也不过两月之久。 编制无了,便就无了,重起编制,不过,再耗两月而已。” 关羽这么一说,李孟羲认真思考了一下,便笑了。 对啊,怕个鸟啊。 义军的编制从零起算,建成编制所耗时间不过两月而已,那还是打仗途中,边打边建编制,那还是没有经验,还得边摸索边实践。 现在不同了,现在不打仗了,空闲下来了,有充足的时间再去划分旗号分属人力,现在也有充足的经验了,不过再来一遍而已。 想通了一切,李孟羲轻松了下来,重建编制,不过是两个月而已。 来日,战事可能来临,但,朝廷迅疾之间,只能来两三万人,对付这两三万人,军中有备守的精锐战兵万把人,足够拖延长久,而之后,其他人力再武装起来,便足以击败官军的两三万人。 朝廷迅疾而来,兵马不能多,兵马不能多,便不足以打败义军,反将被义军打败。 朝廷若想一举灭了义军,那朝廷得发二十万人来,可二十万之众,朝廷需调集东南西北各路大军,方能聚得二十万之众。 二十万之巨,聚兵非一时之功,拖延数月半年亦是可能。 在朝廷慢腾腾的聚兵的时候,只需两个月,义军便又重建起了十万编制,又是十万人力。 散了编制,危机虽然有,但危机遥远,义军有足够的筹备时间。 问题解决了。 编制很重要,说怎么重要不为过。 但同时,编制建立起来,虽耗时耗力,但两月足以。 既已经决定废弃编制了,李孟羲和关羽开始讨论该如何让民夫们依家聚集。 要知道,军中可是十几万人,这十几万人散的跟狗毛一样七零八落,这要是找人,这要是让民夫们自己乱找,岂不得乱成狗毛一样,乱糟糟的找半个月,都找不到自家家人。 思来想去,李孟羲和关羽都认为,可以按籍贯来把十几万人做以划分,然后,范围缩小的到同乡之后,一个乡就几千人,在这几千人的人堆里找,比在十几万茫茫人海里找,高效多了。 一说起按地域划分,说起同乡,李孟羲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正研究着地图的他抬头问关羽,“关将军,咱们军中,大多全是黄巾流民,大多,应全是巨鹿本地人吧?” 关羽受了启发,若有所思,“你是说,令民夫各自返乡……” “不!”李孟羲摇头,严肃的说到,“万不能如此! 当禁绝同乡归同乡,不仅如此,一乡之人,最好还是打散,打个七零八落,使其再无有乡土之念。 不仅要使乡土无存,最好,连一村之人也给拆了。” 古人重乡土,关羽也是。 按关羽所想,哪乡的回哪乡去,同乡之人还做同乡之人,同村之人再做同村之人,这再好不过了,可李孟羲非要打一切打个七零八落,关羽很是不解。 李孟羲之所以想要把乡土结构解体,之所以想让巨鹿人散的七零八落,只留下最小的家庭单位,这是因为,他知道,一旦民夫们回到了自己家里,村里,那就直接回到了自己熟悉的环境,那就直接落叶归根了,直接扎了根了。 他等民夫扎根了,他等便不依靠义军了,他等扎了根,不依靠义军,那就只想过小日子了,日后便不怎么肯为义军效力了。 乡人回乡土,哪村回哪村,这的确是很方便重建乡土秩序。 可乡土秩序,是皇权不下乡,而李孟羲想要的,是军屯,不是要的一大片的跟大汉其他地方没有区别的的一个个村庄一处处亲族报团的百姓。 所以,便不能使民夫们能有乡土秩序的依靠,必须让民夫们除了义军,没有别的依靠,必须让民夫们不得不依靠义军的秩序。 再有,乡下是个什么环境,亲族报团又是个什么模样,李孟羲很清楚。 百姓们,同村之人,村里大姓人多,欺负人丁不旺的小户,能把人连皮带肉吞的一点不剩。 同族报团,是必定会欺负小户人家的,同村报团,必定会欺负外村的。 可,李孟羲计划的关键一步,是均分土地啊,让哪村的民夫回到哪村,那好家伙,这些回了村的一伙人,对村里的土地什么熟极了,村里地主人跑的跑,死的死,没人了,这些民夫们就认为村里的土地全是自己的。 然后分田的时候,本村的民夫会霸占着本村的地不让分,进而仇视外来的民夫,进而,仇视要强分土地的义军。 村里百姓,强视村中土地都是他们本村人的,这很正常,毕竟从道理上来讲,村里的土地,村里百姓世世代代在耕种,从继承上来说,同村的人天然具有继承土地的法理。 这不是讲不讲道理的问题,而是本地人必会报团,必会排外。 这可好,巨鹿被已经没有地主豪强了,结果,本来无地的穷苦百姓一回到村里,就视村里的地都是他的了,就开始从地主的角度思考问题了。 这可好,只要乡人各回各乡,村人各回各村,那新的地主阶级,立刻就诞生了。 乡土秩序,除了对安稳稍微有点作用以外,其他的,全是负面作用。 土地改革,与乡土秩序,是对立。 再有,日前,李孟羲方才想明白该怎么使巨鹿之民人无相欺,他想到的办法是,一人发一把强弩。 现在,强弩暂时还没有,要是,大家都举目无亲,都没有依靠,谁也不会欺负谁。 可是,要是别人一个村里抱一团,你们几个外人孤零零的,别人欺负你,你怎么拿个木枪反抗一群人。 所以,为平等计,为生民尊严计,巨鹿一地,当无有亲族,无有同村,只有家家户户。 当人人无亲族依靠时,则人人都是孤零零的,则谁也欺负不了谁。 到了这时,孤零零的巨鹿百姓,便只能依靠义军的秩序,于是,义军便可以稳稳掌控住所有人。 问题很简单啊,你跟别人起了口角,同村的人跑出来,把对方打了一顿,同村的人都已经帮你把问题解决了,那就不用去靠义军主持公道了。 反过来,你要是跟别人起了口角,举目无亲,这时,想求公道,便只能找义军来主持正义。 于是,百姓只能依赖义军,利害关系牢牢结合在一起,义军将就能对百姓有强大的领导能力。 所以,既然军队的编制已经散了,那索性,什么乡土,什么同村,都散了,要散他个七零八落。 “南乡迁北,北乡迁西,河东散河南,河南迁散河西,使东南相杂,北西间分。 此为,泥沙俱混之策!” 李孟羲说的这一切,关羽都不很明白,关羽不懂,为何乡土不能复聚,为何同族不能同村。 在关羽想来,同村同族人聚到一起,若有外人欺凌,也好有人撑腰。 关羽全然错了,当人和人都是孤零零的时候,所有人都形单影只,人反而不会被欺负了。 恰恰是乡土亲族力在,有了势力,人才更会仗势欺人。 试问,哪一个被欺负的人,不是被对方一伙同族,一伙同村人一起欺负的。 若是,荒野相遇,亲族同村都不在,两人途遇,形单对形单之时,又有几起欺凌? 乡土亲族,恰是欺凌和压迫产生的根源,而不是因为有乡土亲族的存在,而减少了压迫。 第七百零二章 乡人复聚 巨鹿有十五县,多达一百三十二个乡。 正月四日,军中十几万全军整阵汇聚于巨鹿城南城以外,聚集的十几万人,不仅是包括屯田人力物力,还包括不在屯田之列的匠营还有妇孺营,所有的人力。 因,匠营的众多匠人们,好多也有亲人的。 把所有人聚集之后,命令向全军传达,命令只一个意思,说让各自找各自的亲属,待后续开拔屯田时,好安家落户。 一听可以和家人亲戚一起屯田了,十几万人沸腾了。 李孟羲对乡人复聚一事,做了详细的统筹安排,他从涿州来的战兵们中,找出一百三十二人,这一百三十二人,每人都扛着一杆上边写着乡名的旗帜。 这扛旗的一百三十二人,沿着朝南大路,依次排了过去,旗与旗之间隔了老长的距离,毕竟,每一个旗帜下,要汇聚整个乡的人。 之后,同样是由涿州来的老兵,开始带着一队一队人去找各自所属的乡县。 之所以全用涿州老兵,这是因为,只有涿州来的人在巨鹿是没有亲属,也不是巨鹿本地人,没有寻找亲属的需要。 “寻亲”开始了。 一个涿州老兵,带着一百多人的小队,沿着大道朝南走。 前边,路边,一个甲士扶着大旗,叉腰站在路边。 涿州老兵带着人走上前,走到旗前,瞪大眼睛瞅了好一会儿,然后他问,“你这旗上,写的哪个地方?” 敢情瞅了半天,是不识字啊。 扶旗的甲士也是不识字,但是他拿到这个旗的时候,被交代了字是什么。 甲士抬头看了一眼旗帜上陌生的字,装作很识字的样子,他对涿州老卒说到,“俺这儿是平乡。” 涿州老卒回头朝身后的百十人喊了一遍,“平乡的?有谁是平乡的?有没有?” 喊过一遍,没人应声。 见是没有平乡人,老卒带着人继续要往前走。 这时,在边上视察的李孟羲叫住了老卒,他提点到,“你只喊一遍,这是不妥的。待会儿过来的队多了,人声嘈杂的,喊的都听不见,你得多喊几遍,最好是,把人拉到跟前,一个个问清楚。” 老卒点头称是。 李孟羲已发现第一处不足了。 他叫过传令兵,让传令兵交代后面的人,要求是,得一个个确认,不使有丝毫遗漏。 继续往前,过一旗,老卒便问是什么地方,然后向身后人连问数遍,问有无此地的人。 见无有,带着人继续朝前。 终于,到第四个旗之后,乃是,西郭乡。 涿州老卒朝后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西郭乡,西郭乡的有没有?” 喊了两声,有人应了。 这时,西郭乡持旗甲士对那人招了招手,“来,西郭乡的,便站我后面。” 那人离了队,站了过来后,很热络的跟持旗甲士攀谈起来,“任也是西郭的不?任哪个村里?” 旗手顿了一下,看了这家伙一眼,“俺不是你们这儿的,俺们是涿州的。” 西郭乡人尴尬当场。 一队百十人队伍,在涿州老卒的带领下,一直往前走,走过一百多个乡之后,人终于是全散下去了。 李孟羲没什么太大问题了,而军中十几万人呢,一百个一百个的轮,得轮几天轮不完。 于是,之后,李孟羲让传令兵回城传令,让一次上来五十队人。 没多久,五十个涿州老卒,带着五十队人,浩浩荡荡的来了。 流程没什么大的区别,依然是,带队的老卒每走到一个旗帜前,看清了旗帜所属哪个乡之后,便朝队里的问上几遍,问有无乡人,若有,乡人便离队,若无,继续向前。 事关能不能找到自家亲人,稍有差错都要错过,在众多的队伍里,民夫们紧跟着涿州老卒,略带焦急又期盼的朝路边一杆杆旗帜那里张望着。 一开始,各处旗帜下聚集的人少,没显出什么。 当半个时辰过去之后,每杆旗下都聚了些人,这些人站在路边,踮着脚伸长着脖子往来路张望着,翘首以盼着各自的亲人。 李孟羲在马背上四处巡视者,这中间,他看到了,同乡之人渐渐汇聚之后,有很多人,找见了亲人的时候,开心不已,战乱过后,哪怕是见到了同乡的熟人,也让人们欢喜不胜。 说来,军中流民十几万人,流民是个何种模样,有的流民走着走着就跟家人散了,在十几万人的军中,有人找了几个月,都没碰见家人。 这会儿,按乡属划分之后,很幸运,有的人的本以为家人都遭难了,结果在乡人队伍中,找见了阔别已久的爹娘妻儿,有多少人,当场一家人抱头嗷嗷痛哭。 到处都是与家人重聚,到处都是欢天喜地的热闹模样,李孟羲从未看见过流民有今日这般的活跃与热情。 就好像,从此刻,才从流民身上看到了生活气息。 而在此日以前,军中像军旅多过像家,军中毕竟少了些温馨。 给十几万人找家,得花多少时间? 答桉是,一天都不够。 寻亲从上午持续到下午,再到晚上,仍然还剩许多人没轮上。 可是,天都黑了,没办法继续找了,同样,人还没分清,也不便回营。 迫于无奈,只能是十几万人在外边呆了一夜,而这十几万人的后勤事宜,则由涿州老人来负责。 出涿州时,义军兵力不过千人,除去战死的,除去刘备带走的一部分,除去散在外面的斥候之类,涿郡老兵就剩五百多人了。 这五百人,要负责十几万人的后勤,烧水煮饭得煮一夜,可要累的够呛。 虽是二月了,气温不那么低了,可夜里呆在外边,依然寒冷。 夜里,虽是寒气逼人,无数人冻的瑟瑟发抖,但是一整夜,同乡之人同族之人,一家之人终于聚到了一起,热络的聊天声持续了一夜仍未停歇。 到第二日,“寻亲”继续。 昨日剩下的部分,大约有近两万人,这万人轮着上前,逐渐找到了各自乡属之后,到最后,竟然还剩下了部分。 一了解,李孟羲都无奈了,剩的这部分人,只知自己是哪个村的,却不知是哪个乡的。 看着这最后的一群迷茫又无助又焦急的百姓,李孟羲都无语了。 最后,没办法,只能是按着村名,一个个找。 具体方法是,问其中一人,问,既然不知是哪个乡的人,那,是哪个村的人,可该知道吧? 那人答,“叫老柳村。” 于是,骑兵便从前到后纵马奔走着,边奔走边吼喊着,“老柳村!谁是老柳村人!老柳村,有无!” 前后跑了两趟,没有人出来认人。 当骑兵喊了第三趟的时候,某个乡,人群中一伙同村人中,突然有人说,“哎?是喊咱们村的不?” 同村人竖着耳朵一听,果然像是在喊,赶紧挤到前边。 待骑兵跑近,越听越清了。 这村里的人朝骑兵招手,“是喊老柳村的人不?” 骑兵过来,扫了村人一眼,问,“尔等可知有老柳村?” 村人答,“我等皆是!” 骑兵抬头看了一眼,这一乡,乃广宗,东召乡。 记下了所属之后,骑兵调转马首,双脚一磕马腹,“驾!”一声轻驾,回奔而去了。 东召乡老柳村众人,目睹着骑兵离去,众人皆是迷茫,不知方才为何被传唤。 不大一会儿,老柳村便见骑兵去而复返了,后边还跟着一人。 待走近,待那人走近,老柳村众人也看清了来人,看清了那是,村东头老憨他家的那小憨,众人见了故人,惊喜无比,“呀!憨叔?!你还活着呢?!” 被称为憨叔的木讷老实一脸风霜的中年人,流离多久了,一个熟人都没见着,这终于看到了同村的人,一下热泪忍不住就流了出来。 故人相见,分外热络,老柳村的众人赶紧把憨叔拉到了人堆里,七嘴八舌的问起话来。 当问到憨叔家小时,憨叔一下便哭了,哭的涕泗横流。 这下,不用问了,众人已明白了什么,只能是叹气。 一场黄巾之乱,多少人家破人亡,还活着的,就算命好了。 第七百零三章 巨鹿直辖县 约十五万人全部按乡属分完,所剩的最后一部分,乃是非巨鹿本地人,也就是,巨鹿周边郡县的人。 屯田范围只在巨鹿境内,外边的没办法,索性只能把这剩下的额外的几千人单独放一个区域,让他们自己个找去。 所有巨鹿人力,已全部分完了,军令下达,令所有人尽最快速度找到家属亲戚,过期不候。 留出了半日时间去让巨鹿人去找各自的家人,这半日时间完全足够充足了。 其实当乡属划分好之后,当同乡之人聚集一坨之后,人们便一刻不愿多等的去以最快速度去寻找到了亲人,李孟羲留出的半日时间,稍有多余。 人们早就是找到了家人,幸存的巨鹿人们,一伙伙凑在一起,火热的聊了半天之久。 至午时,李孟羲看似乎差不多了,他下达的新的命令,命令是,不日屯田,按户为单位分田,每户最好是直系亲属三代,而不可一族共聚一户,人多了,也按户分,不管一户多少人,田亩都一样。 话说的很清楚了,是要分田了,且按户来分。 田地对百姓的吸引力是致命的,而官方说的很明确,大户要是算一户,分田仍然是一户的田,为了田地,百姓们心眼活跃了起来。 立刻,便见各处乡旗之下,人声闹哄哄的,各处乡人,但有家人亲属的小团体,一家一族人开始商议着怎么才能多分点地。 官方说是,最好是一户直系三代。 为了多分地,一家有老人两个,儿女四个,孙儿三个的家庭,便自分了老两口两人,四对儿女分了四家,这就,分了五家出来。 约两刻,又有令下,说若是分好了,按户相互散开,也好清点。 李孟羲便看到,本来密密麻麻的人流,自动的分散成了一个个的小区域。 见到这一幕,李孟羲隐秘的笑了。 李某人曾经并不完全是坦荡之人。 早在之前,在涿州,当时攻破黄巾程远志部之时,当时李孟羲在处置俘虏的安排上,他给刘备提了一个两全其美的计策,他说,可以发俘虏遣散之粮,但,只发三五日,使其虽有粮,却不足归家。 如此,义军既给粮了,必被黄巾感激,人心已得;同时,虽是给粮了,但,三五日粮,根本不够归家,于是,实则俘虏们还得留下来效命。 这就等于,一点粮没出,还赚够了人心。 于当时,李孟羲对自己的计策满意无比,他称之为阳谋。 然而,刘备毫不留情的斥责了李孟羲一番,刘备乃说,人心如炬,当真以为,百姓分不出个真心实意? 当时,刘备无疑给了李孟羲当头棒喝。 自此以后,李某人便从未用过诡诈手段经营人心,未曾一次。 可今日,李孟羲终于诡诈了一次。 说是按户分田,而其实,李孟羲的根本是打算,其实是按人头分田,之所以说按户头,是为了故意让这十几万人,把大宗大户分的荡然无存。 于百姓而言,有亲族在旁,遇事也能有个照应,也能不为所欺。 若巨鹿仍是旧时代,若为百姓好,便应该让百姓依家依族的生存着,可,李某人已准备给巨鹿人人配发强弩,李某人已把头颅赌在了公道上。 巨鹿将有公道,不远的巨鹿,将是人人傲昂,将无有人人相欺。 反而,到那时,乡人聚众,村族报团,反而是对公道的不利。 故,为公道计,巨鹿一地,当不能再聚族而居。 十几万巨鹿人,十几万黄巾旧人,他们全被李孟羲算计了。 十几万人,但凡还有点家人亲戚的,他们自己个就把自己个给拆成了小家。 与此同时,李孟羲在拿着地图,对着地图,跟关羽在商量泥沙俱混的计划。 “巨鹿在哪?在中吗?”李孟羲找着地图,巨鹿果然在中,“那就,巨鹿乡人,迁散东南西北。” “广宗在东南,那就,迁西北,西北为,曲阳。” …… 要泥沙俱混,操作起来很复杂,不仅是得东迁西,南迁北,还得是,东南西北相杂,若不然,巨鹿人整体迁到广宗,结果是,巨鹿的乡党,整体到了广宗,巨鹿乡党还是乡党。 所以,为尽可能完全的打散乡土秩序,李孟羲做了周密的安排,他写了长长的操作计划与步骤,最后,还结合之前收集到的各处田亩概括,再计算各乡耕地与所能容纳的人力,对整个计划做了精细的修改。 这一通下去,花了李孟羲足足两个时辰。 当李孟羲揉着发酸的脖子抬起了头,他朝人群看去,当他看到,人群依然还是好好的保持着稀松分散的状态时,他再一次隐秘的笑了。 之后,唤过涿州老卒几百人,拉到旁处,李孟羲向涿州老卒们秘授方法,告知,可这般,这般,这般,李孟羲只告知方法,却丝毫不说为何。 待李孟羲带着士卒回来,本略有懒散的十几万人巨鹿人,立刻都瞩目过来。 第一步,李孟羲先朝十五万人下令,“我军匠营何在?匠营众人,领亲属出列!” 此时,李孟的信誉,和义军的信誉之强,在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若是信誉不够,喊人家人家不知是要杀头还是要干苦力呢,犹犹豫豫,甚至藏着不出。 可相处已日久,匠营哪里有苦活干,没有,匠营环境宽松,还无人欺辱,还奖赏丰厚。 而今匠营众人,谁手里没有个一两张军票? 虽说,军中物资贵乏的缘故,每次奖赏,只有票据,实物只一二斤粮食,但依义军信誉,匠人们丝毫不疑来日有兑换之时。 匠人们从十几万人的队列里脱离,有亲人的,带着各自的亲人,没亲人的,便独身一人来到匠营属旗下汇聚。 匠营数部,有铁匠营,屠营,木匠营,陶匠营,建造营,等等,这些匠人们,全都回来了。 而据李孟羲观察,那些拖带家口的匠人,带的人也不多,最多的也才四个,不过是带了老迈爹娘,一个内人,一个娃娃而已。 超过六口的,一个都没有。 这说明,匠人们也有小心思,都把家分的小小的,都想多分点田地。 李孟羲笑了笑,又很快把笑容收敛了。 见匠营全出来了,核算人数也对,之后,李孟羲再下达命令,“妇孺营,出列!” 妇孺营乃是,军中所有老弱妇孺所聚集的所在,那些没有劳动能力的小孩子,那些没有残疾和老迈之人,还有孕妇,等等所有的没有劳作能力的人。 对于这些没有劳作能力的人,把田分给他们,既是浪费了珍贵的田地资源,而且,他都没有办法种地,再把田给他,不是等着让他饿死吗。 所以,对于这些老弱妇孺,既不能让他们浪费土地资源,也不能让他们真就饿死了不管。 李孟羲有另外的安排。 就比如铁匠营那里,就比如烧柴冶铁的时候,烧柴的是铁匠们自己在烧,而其实吧,烧柴而已,用不着一个铁匠,甚至用不着一个身强力壮的人,哪怕一个双脚残疾的老翁,他也是完全可以胜任烧柴工作的。 反正是,无论是强壮的还是残疾的,反正冶铁的时候,必得耗一个人力。 李孟羲构思的对没能力种地的老弱妇孺的安排,就在这里,更明确一点说,对老弱妇孺的安排是除了种地之外的,其他行业。 比如,不需要体力和繁重劳动能力的手工业,比如,给炼铁炉烧柴,比如,造纸,比如,给木工打下手,比如养鸡鸭牛骡,喂养战马。 李孟羲有大起手工制造的诸多计划,因而,能安排的下大量劳动力低下的底层人。 稀稀拉拉的,妇孺营的人也全出来了。 妇孺营连傻子都有,还不止一个傻子,傻子嗷呜嗷呜的蹦跳着过来了,想到处乱跑,傻子的老娘怕傻子闹事,生气又心疼的很给了傻子几巴掌,傻子委屈的不行,吵吵着。 李孟羲目睹着傻子从身边走过。这些人,就不要分田了。 妇孺营之后,李孟羲又下令,!“君子营,军医营旧人,出列!” 君子营,乃是十几万流民中所收集到的所有读书人,有几百个,军医则是不多。 待这两营都带着家属出列之后,想了想,还剩最后一部不需屯田的人,乃是战兵,一万一千精锐战兵,和他们的亲卷家属加起来,又该有多少。 等战兵万把人带着大量亲属走到后面,半天,人齐了,李孟羲朝前边一看,他突然发现,本来乌泱泱的,空了许多。 李孟羲嘴里滴咕着,(你妈妈,种地都没人了……) 李孟羲这时意识到,之前估计的,屯田人力有十三万,现在想来,这个数量有点乐观了,当时忘了计算匠人们的家属亲众,尤其是战兵们的家属亲众。 战兵们的家属亲众,也是不能参与屯田的,至少,不便离开太远去屯田。 战兵倒还好,军营吗,本就是重地,一年半载不见家人,这也应该。 可匠人们呢,人家就是打个铁,结果老母妻儿远在百里外,这如何能安心。 可,问题就在这里,关键的部门,比如战兵和匠人们,他们的家属,好多都是可以种地的人力,而要是把他们全都安排成造纸等手工业去,则手工业却安排不下那么多人。 所以,有能力种地的,最好还是种地,但,应该是就近,军属,匠属之类,种地归种地,应该是安排在巨鹿附近种地。 这样,巨鹿本县便成了特殊一县,巨鹿一地的耕地,就不再是屯田了,而是,直辖。 巨鹿就成了军队,匠人,政治人员,及这些人员亲属的所在之地,作为最重要人员和最重要人员亲属的聚集地,巨鹿就成了中枢。 第七百零四章 随手造就的节日 巨鹿十五万人还是太单纯了,当战兵与战兵军属,匠人与匠营亲属,老弱妇孺与老弱妇孺的相关人等全部挑除完之后,一数,剩下的只剩九万多人了。 等于是,总计的十五万流民,当中五万,不适合远出屯田。 之后,这剩下的不到十万人,由涿州老卒们开始挑人建队。 挑选屯田队的方法是,涿州老卒按着顺序走到一百三十二个乡的队伍前,每个队伍只挑上三两家人,或是几个散人,然后便到了下一队。 这等于是,一百多个乡,每个乡都抽很少的人,每一个屯田队,都将混杂下一百多个乡的人。 李孟羲恐迟有生变,挑人一开始,便把所有负责挑人涿州老卒全部撒出去了。 多达几百队同时在挑人,又事关屯田,百姓们生恐晚了挑不上,挤着抢着往前挤,各种喧闹,嘈杂不堪。 按李孟羲预备的屯田队标准是,一个大屯田队的人,最好是够耕种下一个乡的土地,也就是,乡有一百三十有二,屯田队也便设一百三十二支。 一个时辰之后,人流散完,本来的乡人队伍已不复存在,变成了人员混杂的新队伍。 到这一步,李孟羲的算计完全达到了。 当民夫们眼看自己跟家人分离,边上全是陌生人时,民夫们开始焦急,开始冲到围着战兵询问究竟。 战兵回说,军令如此,一句把民夫们所有的疑问都堵回去了。 有的人着急之下,无令便离队乱跑想回去找亲戚族人,结果被早有准备的李孟羲所安排的战兵拦住,一通呵斥把人撵回去了。 平日里,军中氛围很好,平日里,战兵也非常和气,可今日,战兵少有的恶脸,见此,民夫们就更担忧和焦急了,吵嚷着想离开队伍非要回去找亲族与同村一起。 李孟羲冷静的看着这一幕,无动于衷。 他让传令兵传令下去,屯田队已分属完毕,谁敢哄闹,便再无土地。 同时,令战兵们拔刀出鞘以为震慑。 一看战兵拔刀了,凶的很,又怕真闹起来田地就没有了,民夫们便只能向李孟羲祈求通融。 当开始有人跪地祈求,更多的人开始跪地祈求,到最后,十数万人全都跪了下来,乌泱泱一片满是跪地的人与祈求之声。 在一旁的关羽都看不下去了,几次想过来帮百姓们说项,关羽忍了又忍,忍住了插话的冲动,索性转过身不去看这一幕。 而李孟羲,李孟羲面带笑意看着乌泱泱跪地的人海,任凭百姓再是祈求,他无动于衷,处之泰然。 若是,百姓们真有难事来求,不用百姓跪下,李某人也会帮忙。 可现在啊,难事没有,若从而尔等之意,那巨鹿将新起一片地主,这将反不利公平,反累民生,所以,任尔哭嚎,于某何干呢。 任由百姓们苦求了一阵,李孟羲一脸平静的令传令兵再次传令道,“定局已成,莫要搅缠,胆敢无令退队者,军法从事!” 说罢,李孟羲令战兵们把各队伍带到东南西北各处分开扎营,并令战兵们严加看管,不得有人私自离队。 李孟羲走的很是潇洒很是坦荡,置任身后民声沸腾。 到回了城主府,李孟羲拿起碗给自己舀了一大碗温热的开水,吨吨吨痛饮了半碗,喝的痛快无比。 关羽静静看着李孟羲把水喝完之后,他才忍不住问到,“羲儿,你将百姓分离成七零八落,为屯田倒也罢,可若百姓日后想走亲串户,可亲族飘零各处,这茫茫人海,又去哪里寻的到亲人踪影?” 李孟羲端着碗又喝了一大碗水,然后放下碗,抿了抿嘴,他认真想了一下,然后毫不在意的摇了摇头,“无妨!我巨鹿百姓,将不被欺也,有无族亲,都是一样。” 听李孟羲如此说辞,关羽眉头不由皱起,他严肃的反驳到,“话不是这样说的,一事归一事。 难道说,不受欺负,就不要家人亲戚了? 合家团聚,乃是天伦之乐也,民有家不能相聚,有亲不能亲近,有悖人情!” 说着,关羽笑问,“羲儿,若说让小砖与你分别一年不能相见,你愿是不愿?” “那不成!我弟找不见我,得天天哭。”李孟羲想也不想便摇头。 关羽再问,“为何?有某护着,谁人欺负的了小砖,若照你说,不被人欺,便不需再有亲族,为何一年不见,便不成了?” 李孟羲眉头皱起,继而若有所思,他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关羽,一副了然模样,“我明白了。” 李孟羲这时意识到了,虽然为屯田计,为消灭地主计,为消灭压迫计,将巨鹿一地的百姓拆的七零八落完全消灭乡土秩序,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但是,公平并不是生活的全部,除了公平,百姓们还有阖家欢聚纵享天伦的愿望,若是一家兄弟两个,为屯田就此分别,从此零散无踪再难相见,这的确太残酷了,简直是人间悲惨。 所以,得有补救之法。 李孟羲在想该怎么补救呢,关羽笑着说到,“羲儿,我给你出个主意,你看如何?” 李孟羲问,“是何主意?” 关羽道,“不妨,寻个时日,令时日到时,巨鹿人可前来巨鹿城同相欢聚,到时,就如今日一样,广宗人同聚一处,巨鹿人也同聚一处,如此,岂不便能使人人有欢聚之时?” 李孟羲想了一下,然后发现,这个方法好哎! 再往深处想了想,李孟羲问,“那依关将军见,这聚首之日,放在何日为佳?” 关羽沉思片刻,“最好农忙之后,闲暇之时。” 李孟羲对农活儿不很熟悉,关羽都说了农忙之后闲暇之时,李孟羲皱眉想了一会儿,“可,这农忙之后,闲暇之时,又是啥时候?” 关羽顿了下道,“六七月。” 李孟羲还是问,“六月还是七月?” 关羽不由看了李孟羲一眼,“七月。” “那……七月上旬,中旬还是下旬?” 关羽道,“上旬吧。” 李孟羲还问,“那上旬几日?” 关羽被问的实在是忍不住了,回了一句,“你想几日? 诺大巨鹿,从远走来,有马也得走一两日,你就寻思,只三五日,能够用吗?” 李孟羲恍然大悟,忽略了交通问题了。 所以,巨鹿人大聚之日,便就定下了,乃是每年农忙之后,七月,整个上旬。 一个上旬,十日时间,恰好是足够巨鹿人赶到巨鹿城。 之后,有了补救之法之后,李孟羲令传令把新的军令传达各处。 巨鹿城外,一个个屯田队伍中,本来百姓们还依然闹腾着祈求战兵放他们走去找家人亲戚,当传令兵来,百姓们听到每年七月可同聚巨鹿,百姓们一下安静了许多。 李孟羲无意间的举动,在日后的巨鹿一带形成了一个极重要的节日习俗,在巨鹿,每至七月上旬的时候,巨鹿各地人纷纷赶至巨鹿城聚首,彼时盛况与热烈,为他处所无有,彼时万民之欢腾,远胜新年旦日。 第七百零五章 汝幼少,我养之 人力重新划分好之后,李孟羲再一次带领着队伍开始屯田去了。 依照计划,巨鹿本县,不在寻常屯田范围之中,而是乃属于军属,匠属等人员的安置范围。 所以,李孟羲决定先把这些编外的人员安排好在说。 调集了一支约千人的队伍,预备出去屯田的男女老少们,扛着锄头,背着沉重的粮食,胳膊上挂着衣褥与杂物,怀里抱着小小的一只陶瓮,屯田所需的一应物资大抵是齐备了。 另一边,李孟羲在着人张罗其他物资,比如帐篷,比如曲辕犁,比如柴草等公众物资。 与此同时,战兵们拉着几车长枪来了,战兵们从队伍前边开始,把车上的长枪人手一个发了下去。 因为人们身上背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粮食锄头什么的一堆,再拿枪就拖累了,因而,发枪发到的时候,“哎呀,拿不住了,俺不要了吧。”一妇人婉拒了战兵递来的铁枪。 战兵闻言脸一沉,训斥到,“什么不要!此是军令,拿着!” 说着,便把铁枪塞到妇人手里。 之后,战兵严肃朝众人交代了一句,“我说下,枪给你们,乃是军械,日后还要查,谁要是弄丢了,砍你们脑袋的时候,可别喊委屈!” 民夫们一听,不由都把手里的枪攥的紧了一点。 发枪过程有一点很不同寻常,战兵们拉来的长枪中,大多是竹木之枪,少部分才是铁枪,在发的时候,往往,战兵们刻意的把铁枪发给了老弱,或是妇人,而那些身强力壮的家伙,全都磕碜的拿着木枪。 这若是让旁人来看,妇人们拿那么好的铁枪做甚,她有力气使吗?还不如发给青壮用。 而军中之所以要违反常理的来分配器械,这渊源久了。 渊源来自于之前行军的时候,在行军扎营之后,有时天色不晚,故,就放了民夫们出去采集柴草野菜等所需。 在采集的时候,李孟羲就发现,往往,青壮们跑的飞快抢到前边去了,然后一通扫荡,把好捡的那些柴全捡走了,他们捡够了柴便回了,因是行军,捡太多也背不动。 可是,等青壮们捡完走了,后边的老弱过来,已经没有容易收集的,要想再弄柴,只能是从树上折枝子。 可老弱人等,爬树艰难,只能望柴兴叹。 所以,从这里,其实有一个极深刻的问题,那就是,该如何最大效率的发挥社会的整体人力资源。 按行军采集之时,最大效率就是,力强的青壮,都去攀高爬壁,去采集那些最难以采集的物资,而平地上易采集的,则留给老弱。 这样,就等于高险处虽人力难至,但青壮力强,能把高险处的物资采集到手;而平阔处,老弱虽力薄,但平阔处物资采集便易,老弱也能把物资采集了。 这便等于,增加了采集资源的来源,等于,扩大了整体财富。 而如果是放任青壮去抢易得的资源,那青壮有了资源,他吃饱了,就不去管那些高险处的了。 于是早前在行军采集一事上,李孟羲特意把镰刀锄头等物给发给了老弱妇孺,且,强令青壮攀高采险,目的为了尽可能提高人力利于效率。 所以从这一点,为什么人们要骂那些大公司,骂他们连农民卖菜的钱都要抢。 是大公司卖菜卖不好吗? 不是,那些巨头公司,有充足的技术和资源,他们要是卖菜,就如让青壮去采集平地上的柴草,他们肯定是动作麻利,采集的比老弱又快又好。科技巨头若是卖菜,能卖的极好。 但是,问题就在这里。 本该攀登科技高峰带领民族走向富强的巨头公司,他们不去攀登高峰,反而过来抢百姓卖菜的钱,他们技术多雄厚啊,资金多充沛啊,简直是对百姓的降维打击,他们从百姓里掠夺利益是如此的简单,以至于,这些科技巨头从百姓这里就能吃的饱饱的,来钱太容易了。 那么,问题就在这里,收集物资的时候,青壮们在平地上捡足了柴草之后,他们还会去攀爬高处去采集吗?不会。 同样,当那些科技巨头毫不费力就从百姓这里吃到了大量利益,那他们便就没了提升科技水平,攀登高峰的动力。 可,攀登高峰本就是科技巨头们的社会责任,他们把这份责任丢弃了,那,难道让百姓们去研发芯片吗?难道让老弱去爬悬崖去折悬崖上的树枝? 从整个社会的资源最大利用效率来讲,强者就该攀登,就该从高处取得利益,而不应该与民争利。 所以,骂那些高科技公司骂错了吗?没有。 他们与农民争几个买菜的钱,就是缺德。 莫说什么市场经济,公平竞争,什么意思,难道你们这些科技巨头,是把国家资本也打败了吗,所以才成为科技巨头的。 笑话,哪个科技巨头不是享受着整个社会的人才,政策,资源,等等方面的支援与扶持才壮大的。 若无社会支持,若无农民种的粮食以最低价供应社会,若无工人以廉价的工资换来商品的低价,若无整个国家的电力水力网以低廉的价格提供着电力,若要讲完全竞争,那农民提高粮价,发电工人垄断电价,盖楼的工人把持所有房地产资源,到这时,这便是各行各业没有相互支援与扶持的完全的竞争。 只怕到这时,什么科技巨头,连办公室都买不起,什么科技巨头,连电费都付不起,什么科技巨头,没有农民辛苦供出的大学生给你们提供人才来源,你们配谈科技。 明明,整个社会对科技巨头提供着大量支撑,与之相对的,科技巨头便要承担起应当担负的社会责任,去勇攀科技高峰,引领国家民族走向盛强,结果,理应勇攀高峰的人,在高峰面前,却不思进取,反过来,伸手向底层掠夺利益。 他们夺走了农民卖菜的钱,还大言不惭,说,这是市场经济,这是公平竞争,全凭本事。 呵。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李孟羲在行军征战中明悟了人力效率最大化的方法,所以,行军采集之时,他授老弱妇孺以锄头镰刀,并驱赶青壮去最远的最外围;要开始去屯田,他清查了人力,把力强能耕田的人去种田,把力弱不能耕田的老弱留着,准备来日进行生产造酒木工等手工生产;同样是考虑到人力最大效率,发枪之时,铁枪发给弱者,木枪发给青壮。 这其中,当然也有考虑到压迫,考虑到武力制衡的关系。 枪毕竟不是钢弩,持枪者,身强与力弱者差距还是巨大的。 因而,为稍抵消掉些许差距,便让老弱拿铁枪,使老弱更有威慑力,以此,更能护卫底层人的生存尊严。 当枪发完之后,各类物资也装车完毕,这下,终该没问题了吧。 不,还有。 李孟羲在查人的时候,忽然看见,有一个屯丁,手里拉着个小娃娃。 李孟羲皱眉走到跟前,他看了一眼蹲在父亲后面有些胆小的小孩子,李孟羲看向屯田问到,“你去屯田,还带着孩儿啊?” “啊。”老实巴交的屯丁憨厚的笑着。 李孟羲顿时皱眉,他冷声说到,“不成!不能带小孩儿走。” 那躲在父亲身后的本胆小躲人小孩子,一听不让跟爹爹走,不服的把小脑袋露出来,抬头看着李孟羲,奶声奶气的质问,“俺就跟爹走!你咋不让俺走!” 李孟羲哪里有空去跟一个小孩子斗嘴,他皱眉看向屯丁,说到,“你带走做甚?留城里,有人照看着,还能有人教读书写字,这不好?” 屯丁有些意动,可低头看了一眼娃娃后,屯丁不忍娃娃丢城里不管,他犹豫着,干笑一声,“俺们都是种地里命,读啥书吗。” 这话让李孟羲,非常的非常的不爽。 忍着没骂人,李孟羲牙痒痒,他生气的问,“你带走做甚?这么小一点,万一头疼脑热,生个病,你往哪找医生? 放在城里,军医天天守着,不好?” “回去!”李孟羲强硬到,“娃娃送回去,若信得过我,我来帮你照看,你不忙时,回来看看不也行?” 李孟羲信誉自是很好,屯丁信的过他。也确实,娃娃要是跟着走,也照顾不好,再说这段时间在妇孺营里,妇孺营的娃娃们每天有肉有鱼吃,吃的都白了也胖了点,要是跟着走,爷俩就只能喝稀粥了。 虽是很舍不得,屯丁还是狠心把年幼的娃娃抱出去交给一个妇孺营的大婶了,说让帮着照看。 李孟羲这又发现了一处不足,他令传令兵前去传令,令,所有人不准带着小孩儿去屯田,令,军中低于十五岁者,不得去屯田。 十五岁,身体还没长成呢,虽说古人持家早,十四五岁,也的确是能种田了。 但是,十四五岁的年龄,身子骨毕竟还弱,力气毕竟还是不足。 李孟羲之所以要强留十五岁以下的少年,他是为了日后的计划。 相比成年人来说,少年人学习能力更强,这些还未完全长大的少年人,放去匠营打下手,培养成工匠,不更好。 军中匠人才几百人,就这么点人,是远不够的,匠人再多都不算多的,用学习能力更强的少年们来作为人才后继,这是最好的选择。 再一点,在学习文化上,少年人学习的速度非常的快,这一点在军中已是证实了的,那些十四五岁的小伙儿学起字来,比三十多的人快的多。 李孟羲有计划在军中进行扫盲,在建设一支高文化军队的这个大计上,少年人乃是最好的兵员。 再一点,性价比上,少年人十四五岁,的确是力量还弱,但,用不三五年,便正当年了。而那些成年的士兵,再三五年之后,体力开始下降了。 此消彼长啊。 因而,在越长的时间跨度下,少年人作为兵员的性价比就越是高。 综此种种,李孟羲不让别人把小孩儿带走,连十四五岁的人也不准备放了,结果,这让屯田人力又是少了一截。 第七百零六章 巨鹿屯田诸事 李孟羲带队去往屯田的第一站,乃在巨鹿左近,离巨鹿三里的城郊的一个荒村。 带队到了荒村之时,时近中午。 荒村之所以称之荒村,乃是因为,整个村里,一点人烟都没有了,没了人,连只狗都没有,进出村落的道路上,雪化了,路当中,枯草伏地。 李孟羲带着战兵们进了村里,四处巡视了一番,见村中房屋,十屋九颓,剩下的那几个没倒的屋子,不是屋顶破了,就是屋顶被烧了,要么,屋子的墙都斜了,眼看胚墙要倒。 整个村落找了一通,愣是没找到一间能住的屋子。 对此种情况,李孟羲有所预料,他有考虑到居住无所的情况,因而带够了行军帐篷。 带够的意思是,按行军帐篷的使用极限,按一日三轮换,一日三轮来算,平均五十人配一帐篷。 物资有限,只能是这样,十人一帐实在配不起。 李孟羲对此有所担心,在军中时还好,在军中时,有战兵看管着,有军律约束,强制每四个时辰换一轮,这才让有限的帐篷,住下了所有的人。 但,屯田来了,没了军律约束,也没人看管,男女老幼同宿一帐,又得是分好轮宿次序,还得约好谁睡白天谁睡夜里,在天高皇帝远的没人管着的时候,这当中会不会发生什么冲突和麻烦也是不可而知。 而对冲突的制衡方法,李孟羲有所预备的给每个屯丁都发了武器,使其能依其自备,但愿能有用。 李孟羲巡村一圈,没能找见完好的房屋,找见的有用的东西乃是,村中有一个巨大的石磨,在某个废屋里,还找到了石滚子,在村中可能是扬场晒麦的地方找到了一处平整瓷实的土地。 毕竟是村落,多少有点生存和生活基础的,比之野外还是强了些。 当李孟羲转着转着,转到了一口石井的时候,李孟羲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水源! 想在涿州屯田的时候,当时是要出去开荒,又走的急,没办法去挖水井,因而,只能是在选开荒地的,时候选在离水源近的地方,从而解决水源的问题。 但现在巨鹿屯田不同了,涿州是依水而屯,巨鹿则是要依地而屯,所以,屯点有井有水还好,可要是没水,又不能丢了地去别处,只能是想办法解决水源问题。 而解决办法,也就是,挖井。 再想想,要是某处屯田,方圆三里都没水,屯田物资也贵乏,没有蓄水的工具,只有一个小小的瓮,每天只能是赶远路去提了一瓮水做饭,然后第二天依然赶远路,这得浪费大量时间,劳累死了。 而水井,挖井的难度,寻水的难度,还有所需的人力时间物力,都不是单靠屯丁们自己所能轻易解决的,所以最好还是由军中统一集中人力去解决。 所以,李孟羲觉得又得新建一营了,乃是,建造队下属的,【撅井队】,乃负责巨鹿境内所有缺少井水的地方的水井建造工作。 想着,李孟羲便走到水井那里,爬到井台上伸头往井里看,他方一伸头,背后被抓住了。 回头一看,护卫的战兵嘿嘿笑着,“莫载下去。” 李孟羲说,“那你抓紧啊,别把我掉下去了。”任由被战兵抓着衣服。 李孟羲往井里看,井里黑咕隆冬的,好算还有水,就是不知水质如何。 李孟羲想取水来看,结果起身找了一圈,发现,没取水工具。 边上倒就是取水的轱辘,然而轱辘上连绳子都没了,李孟羲顿时在想,这村里的人,也不知是遭难了,还是逃荒去了,要是逃荒去了,把草绳也不留下。 最终无奈之下,李孟羲让战兵们去随便找了些绳子,然后把短绳绑起来接到一起,再栓了个陶瓮下去打了半瓮的水。 水上来了,李孟羲对着瓮里的水皱眉看了半天,他抬头问战兵,“你觉这水质如何?” 水里是有泡的发黑的麦秸岔子,还有其他的一些杂物。 战兵随意说到,“不挺干净?” 一问,李孟羲就明白了,卫生常识还未在军中普及,战兵和民夫们,都还没有喝熟水的常识。 想到这里,李孟羲觉得,得特意交代一下用水相关。 村落检查完了,之后,李孟羲出了村,号令屯田们去丈量附近土地,地量好,就开始分。 虽知来就是要屯田分地的,可当真的要分地的时候,屯丁们振奋了,屯丁们赶紧丢下身上的东西,去车上拿了地尺绳索飞奔向村落四处。 李孟羲也跟着去查看土地去了。 据早有的情报,此处荒村,应是叫梁村的地方,这村附近所有的地全是荒地。 待李孟羲四处一走一看,果然如此,地全是荒了。 空旷的土地上,冰雪半消融,化开的雪下,露出的不是青黑的麦苗,而是泥泞的土。 天野中,到处是拿着地尺奔走着丈量土地的屯丁的身影,分地对李孟羲来讲,没太大感触,他又不是农民。 然对屯丁们来说,漫野的荒地都是分给他们的,这份即将要当家做主的喜悦,让屯丁们自扛起地尺的那一刻,脸上的笑意就没停过。 测量土地大概需要很久才能量完,李孟羲到处转悠着,也转悠了很久。 转悠着转悠着,李孟羲瞅见前边田间小路上,两个战兵站在那里对着田里的人指指点点的说笑。 李孟羲感到好奇,走过去问,“怎么,谈论什么呢?” 看李孟羲过来,战兵们笑着说,“方才我俩在说,田里那人不老实,量地能多量出两分去……” 李孟羲顿时眉头一挑,他立刻朝地头看去,地头插着一块两尺长的薄木板,木板上,什么都没有,这块木板既是用于区分田亩的界石,又是用于划分与统计亩数的标识,李孟羲再顺着木板往远一看,他看不出个所以然。 懂得屯田的李孟羲,却不通亩数,一眼看不出个大小。 但战兵们说地块有差错,那肯定就是这样。 李孟羲顿时就明白了,肯定是有人有小心思,想趁机多给自己量点地。 一直说,让盛粥的人不能自己先拿粥,结果事到临头,还是把此事忘了。 李孟羲凝目望向田地中零散走动着的屯丁们的身影,李孟羲心里暗骂,(尼玛,坑人坑小爷头上来了……) 让屯田们自己量地,这不行。 李孟羲立刻把所有屯丁召唤,然后换人,换了无利益纠葛的战兵们,重新去量地。 换了战兵们下场,良久之后,扛着地尺,赤着脚,满脚是泥的战兵们陆续回来了。 李孟羲问,“数好了吗?地亩总有多少?” 为首的百夫长放下地尺,说到,“有地一千二百零八亩。” 李孟羲在心里默算起来,巨鹿据说是有两千万亩田,而屯田人力,经数次削减,只剩十万了,也就,两千万亩,除以十万,为人均两百亩。 一千二百亩田,也就,六个人,还余八亩。 默算之后,李孟羲眉头皱起,屯田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出现了。 李孟羲隐约感到有些不对劲,一个人种两百亩地,种的过来吗? 有拖拉机也种不过来吧。 可,一想也没办法,巨鹿今年刚战乱结束,人力肯定有巨大空缺。 要是朝廷来掌控巨鹿,朝廷还能一纸调令把别处的百姓调过来填补土地的空挡,但义军没有额外的人口。 为方便以最快的速度掌控下所有巨鹿的土地,只能是屯丁十万,把巨鹿所有的土地都倾吞而下。 第二个问题是,恰好是一千二百零八亩,人均两百亩,分六个人,恰好还剩八亩。 问题就在这里,各处屯田所,土地亩数不会是恰好够,必然要么多,要么少,对这些空余出的土地,要么,和临近村落的空地一起凑一起,再分一人,可就算是这样,到最后依然有七零八落的细碎剩余。 该如何安排这些余碎的田亩,这些零余,不管是分给谁,都不公平。 李孟羲思索良久,他觉得,或许,多余的零碎可以设为公田,毕竟,除了要种粮食,生存所需,还需要种点别的,比如种黄豆,比如种两亩地的麻,甚至可以挖两亩鱼塘养鱼。 问题解决了,日后,不管是人均分几亩地,对于剩下的那些零碎,全都可以分成共地,以供百姓种些公有的经济作物。 地分好了,李孟羲带着人把一千二百多亩地统分成六个巨大的区域,然后,在地块与地块之间的界牌上,拿火在木牌上烤出了编号。 用火烤留记的方法,来自于涿州时屯田的经验,要是拿墨水写的话,一场雨下来,痕迹就全没了。 而界牌又是土地的重要标识,界牌要是没了,会多出很多问题。 地块划分好了之后,李孟羲来到了屯田队伍前,有鉴于此村的土地全是荒地,种起来太费力,所以,李孟羲特意从屯丁中挑了最青壮有力的六个人,然后对六人说到,“此处有地一千二百余亩,分你六人,至于余下的八亩空缺,待日后另做他用。” 说着,李孟羲伸出手,手展开,几个小纸团赫然出现,“地已分好,你们抓阄吧,抓到哪块,便是哪块。” 六个屯丁还没从一人两百亩地的震惊中缓过来,激动的手抖着去纸团。 六个纸团眨眼分完。 各人展开一看,“俺……俺是一!” “俺抓里是六!” 几人把纸团打开看完,都看向李孟羲。 李孟羲把早已准备下的六块竹板按编号交给六人,抓到一号的,便给一号竹板,抓到二的,便给二号竹板,抓到三的给三,使人地相应。 分完,对几个激动不已的屯丁道,“地也分好了,我们随后便走。 记着,屯田在这儿,只有一令,井里的水,必须煮了再喝,水里不干净,生喝恐要染病。” 说完,李孟羲便令人把曲辕犁从车上扛下来一辆,把帐篷拿下来一顶,然后,把粮种也一并撇下。 尤其粮种,李孟羲把一大袋子粮食拿给几个屯丁之后,他说到,“你们当知晓该何时撒种吧?” 屯丁们自信说到,“种了十几年地,哪能不知!” 这便好。 李孟羲勉励了几句,又交代就六个人,前后不依的,夜里睡觉最好是留个人守着,以防有狼,几日后,会有骑兵到处巡查,要是有啥难事,碰见骑兵了,跟骑兵说一声,城里就能知晓。 说完,李孟羲便走了。 六个人均得地两百亩之多的屯丁们,手里紧紧攥着代表着土地凭证的竹片,心中的激动久久不能平静。 这可是,两百亩地啊! 直接便就成自己的了。 八辈子人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屯丁六人目送着李孟羲和屯田队走远。 收回了目光,几个虽是都是巨鹿的但是来自地北天南,相互不认识的屯丁们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在村口毫无意义的在那里哈哈大笑了好久,只是在那里开心的大笑。 屯丁们身上,是衣衫褴褛的,脚下是破草鞋,在他们背后,是荒败的村子,他们周遭,是荒草遍布的荒地,但他们脚下,有锄头,有住的帐篷,有一个据说不用牛人都拉的动一日能耕三亩的曲辕宝犁,一袋子满满的麦子斜着立在地上。 屯丁中,素不相识,但六个屯丁只相互打量了几眼,便轻易选出了最年长的那个当头儿。 年长些的屯丁走过去,把粮食袋子打开来看,袋子一打开,是满袋子的麦子,年长屯丁伸手掏了两把,黄澄澄的麦子,籽粒饱满的,一看就是新麦,这样的麦子当麦种是最好的。 年长屯丁想着,待再等几日,雪化了,地耕耕,草捡捡…… 忽然,勐地抬头朝周遭看去,看着周遭白茫茫的雪,年长屯丁愣住了。 (不妥啊……)年长屯丁心里滴咕一声,(种不得麦子的。) 屯田之事,全都是李孟羲一手操办,李孟羲大概是很会屯田的,可,他不懂种地啊。 地已经荒了,年都过了,都二月了,要抢种,不能种麦子的,要是种麦子,得等啥时候才能收,一误就把下一年的农时也给耽误了。 年长屯丁无奈的摇头哭笑不得,走回来,跟几个刚认识的屯田弟兄一说道,几个屯丁走过去再把麦种一看,众人皆是哭笑不得。 这事弄的,一想就让屯丁们想笑。 明明,种子很关键,种子都给错了,屯丁们还乐的不行。 倒不是屯丁们真的心大,而是,看那满满的粗实的一大袋子麦子,这一大袋子,吃都能吃一家月吃不完,这一大袋麦子比几个屯丁身上所有的口粮都还多的多,再说麦种,也的确是新麦,是好麦,连个虫眼儿都没有。 所以,不是军中舍不得给种,而是纯粹给错了。 “这咋办?”屯丁们商量。 “能咋?送回去,再要点别的!” 只能如此。 众人商量着,便想把麦种扛回去送回去。 六个屯丁,当中有一人,看着一大袋子的麦子,起了小心思,他低声跟几个人商量,“哎?咱掏两把再送回去?” 这个提议,至少是得到了半数人的暗自赞同,至少三个人立刻看向年长屯丁,面有期待之色。 年长屯丁回过头来,冷冷的盯着出言拿粮的人,冷声训斥,“他娘的!还有点良心没有!谁的粮你都拿?” 一句“谁的粮你都拿”,清楚的表露出了屯丁们的态度。 若是别人的粮,黄巾的粮,官军的粮,地主豪强的粮,甚至亲戚的粮,拿点都不说啥了。 可,这是谁的粮?是刘玄德粮,众人谁不是因投了刘玄德才得活,谁不是投了刘玄德才有吃的才有人样,今日屯田,一人两百亩地,人连种子都给了,这般天恩,八辈子都报不完,还偷粮食! 众人沉默了。 那个提议偷粮的人羞得脸色通红,头只往下低,旁人看他,更是满眼的鄙视。 曾经,李孟羲在军中养鸡鸭的时候,因怕有人偷鸡蛋,他那时想到了一个制衡贪墨的方法,方法是,一个人守着鸡笼,大概率会贪的,但要是两个人同守,其中有一个是正值的,便就没人偷的了,同理,越多的人看鸡笼,但凡里边有一个不同意,事就办不了。 所以,一人可偷牛,两人不能偷鸡,十人共路,而不能窃片瓦。 所以,诸如物资仓库之类,进出最好是多人行动,以避免贪墨。 李孟羲早前构想的制衡贪墨之法,现在实例发生了。 六个屯丁,半数想拿粮,又两人不想多事,只想从众,结果只一人刚正,便所有人都拿不得粮了。 屯丁们把东东西西拿回了村,随便找了破屋子把东西放进去,又怕有小动物把口粮给叼走,口粮全拿绳子吊在了墙头上。 然后,屯丁们提着枪,扛着粮食袋子,朝巨鹿送粮了。 走在最后的,那个提议拿粮食的家伙,别人不理他了,他提着枪,耷拉着脑袋跟着。 —— 这日,天黑了好久之后,当李孟羲从外边摸黑回来,回到城主府。 一进屋,李孟羲瞅见弟弟爬关羽腿上,关羽拿着竹简在教小砖认字。 “哥哥!”一看李孟羲回来,小砖从关羽怀里钻出来,朝李孟羲扑了过来。 李孟羲俯身张开怀抱接住弟弟,给弟弟一个大大的拥抱,又把弟弟放了下来。 “关将军,你们吃了吗?” 李孟羲问。 关羽卷起竹简,澹澹问道,“你白日去屯田,觉着如何?” “还好。”李孟羲走过去在矮几旁坐下。 关羽看着李孟羲,若有所指的问道,“你让人屯田,可发了粮种?” “发了啊。”李孟羲瞪着眼睛。 “发的何种?”关羽眼角已经带笑了。 “发的麦子啊。”李孟羲理所当然的说着,边把身上的竹筒啊,笔啊,地图啊,田亩册子啊,边从身上往下拿,他还补充了一句,“都是好麦子,我还让人晒干净了呢。” 关羽抚须呵呵笑了,“麦子,不妥的啊,不妥,哈哈。”关羽乐的不行。 李孟羲疑惑的直挠头,他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然后恍然大悟,麦子不对啊,种麦子得水,而似乎,秦汉的主粮是黍子也就是小米来着,麦子并不占主流。 于是李孟羲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奥!明白了,得种黍子!巨鹿大旱,种不了麦。” “哈哈!”看李孟羲这副蠢蠢的样子,关羽已经笑得眼睛都眯到一起了。 关羽笑得让李孟羲有些怀疑,他怀疑哪里不对,“难道……不该种麦子,高粱?” 关羽轻咳了一声,笑着摇了摇头,“豌豆。” 李孟羲眉头皱起,略感疑惑的看着关羽,“豌豆?” “对,便是豌豆,或是大麦,豌豆最好。”关羽说着。 “为何?”李孟羲还是不解。 “因,豌豆长的快,三两月便熟了,二月半种下,五月刚好收,不误下季农时。你要是种麦,种是也能,只是,农时已经误了,你再种麦,下一季,下一年,便又误了。” 关羽这么一解释,李孟羲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发现了一处重大的破绽和不曾知晓的知识,李孟羲立刻拿起纸笔把东西认认真真的记了下来,他记的是,灾荒补种方法,及,救急作物种类。 李孟羲在那里写的老认真了,不仅记了豌豆,还扩展了一下,问了关羽好多作物的收获期长短的问题,他还把各种作物的生长期长短按快慢排了顺序,列了表。 关羽最佩服的就是李孟羲这一点了,好学之心令人叹服。 李孟羲的确是傻了一点,他都不知该种什么,出去忙了一天,把种子发错了。 但他傻了一次,明白过了之后,他问了关羽一通,记了一通,分析了一通之后,他便很清楚灾荒救急的作物的种类了。 收起纸笔,李孟羲说,“既然要种豌豆,那豌豆种可有……某想起来了,玄德公送来的粮草,我去卸车,见好多豌豆,某还以为,这是喂马的呢,原来是为今日,啧!” 李孟羲已经懂了,肯定是刘备考虑到补种需要种子,因而在涿州时便把豌豆种子备下了。 的确是如此,李孟羲不懂种地,结果出了差错,而关羽虽然很懂种地,可每日诸事繁忙,他把种子的事也给忘了,要不是天黑时几个屯丁把麦种送回来,关羽都想不起来这件事。 好在,刘玄德有考虑到此时,有所准备,若不然,屯田大计,因种子不足,直接得让大为计划受挫。 刘备这波配合打的是极好呢。 虽隔千百之遥,戮力同心,同成大事,快也。 第七百零七章 均分田地的隐患 又一日,照计划李孟羲仍然带队屯田去了,弟弟小砖见李孟羲要出去,非要跟着。 李孟羲想了想,出去玩几日也没什么,于是,便带着小砖准备一块去屯田。 在出发之前,他委托关羽寻找会寻井眼并且懂得打井的匠人,留以待用。 再有,关于某些荒败村落里,井水可能被污染的问题,李孟羲想到的方法是,消毒。消毒得用生石灰,可生石灰没有,幸而为造纸时弄出了活性炭,用活性炭消毒也是一样。 于是出发前,李孟羲带了一大袋子沸蒸过的炭块,一并带走。 与前一日一样,这日,李孟羲依然是带队在巨鹿城近郊寻找屯田地点,不久后,队伍又行至一荒村,有了昨日的经验,这次,一切都轻车熟路起来。 到了地方,先巡查村中概况,清点重要的屋舍与水源等,村中破败,屋舍大抵毁弃,转了一圈,找到勉强能住人的房屋有三四间,李孟羲寻思,此大抵可以省下一顶帐篷了。 在去年的冬日,居所不够,当时想到了节省居住成本的方法,乃是,用高架木床来达到有限的房屋住下更多的人的目的。 寻常住宿,一屋中,地面面积九方,那就算床挨床人挤人,也才住的下九个人。 但是,若用高架木床,一架上下可住两人,甚至可以床架三层,可住三人,那本来能住九人的屋子,便最多可住二十七人。 木架床制作起来消耗木料,制作稍为复杂,但,床具无论如何比房屋的造价低多了。 大规模的使用木架床,轻易可使房屋居住成本降低数倍,如此,民居之易也。 李孟羲清楚的知道木架床有用,他钻进几个能住人的屋子看了看,他打量着每一间屋子的面积,寻思着能放下几个床架。 同时,李孟羲在想,等有了木头,得大量制作床架了,屯田的十来万人,未屯田的几万人,最少也得十几万个床位,而现在,连一个床架都没有。 有屋子,还有水井,这个村落的居住条件比上个村落更好了点。 李孟羲来到井边,朝黑咕隆冬的井里看了一眼,然后打上来了一瓮水,水打上来,水里飘着残败的腐叶,李孟羲抬头去看,一个诺大的老槐树的树干正处于水井上方,树叶肯定都落到井里来了。 既然水质可能有问题,李孟羲便把带来的一麻袋活性炭坠了石头,绑上一根绳子,噗通一声把麻袋丢了下去。 因为坠着的有石头,袋子一掉进去就往下沉,正因为这个巧妙的方法,轻飘的木炭与麻袋可以轻易的沉到井里去,可以对深层的井水也进行消毒,这个方法还是处理纸浆的时候想到的。 李孟羲在井边拉着绳子,控制着麻袋上下沉浮,他在想,以一个水井来说,要对水井里所有的水进行净化,得多少活性炭来着,一袋子大概是不够的吧,但,十袋子二十袋子绝对是够了,所以,炭带少了。 在李孟羲守在井边净化水质的时候,外边战兵们扛着地尺在四处测量地亩,一段时间后,地量完了。 此村有土地一千五百余亩。 按两百人分一亩,能分七个人整,还剩一人。 这又是麻烦的点,昨日屯田,田亩多余八亩,八亩田还可以充做公田,但今日,七人整分,余了一百多亩,这一百多亩都当公田肯定是太浪费了,但要是分给人,又比旁人少了几十亩之多,这让李孟羲为难了,不患寡,患不均啊。 无奈之下,李孟羲只能派人村边走走,看临近村落,有无土地,若有,凑出一些过来。 几个骑兵骑马去找地去了,此时,因田地要远分两处,李孟羲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虽说是人均两百亩地,可,若是有人的地分的这里一块外村一块,那岂不是干个活儿就要多走许多里,最好的田地,一是平坦土质好,二则应该是离村近,干活方便。 若为公平计,田亩分配不应该是一分一大片,而应该是,远近均匀,使屯田的每一个人,都有近地,也都有远地。 在这实践中,李孟羲又发现了屯田的问题,又想出了对策。 一段时间后,骑兵回来禀报,说临近村落不远,一里有多,所补田亩也已量好,只是那村有人。 李孟羲一听村里有人,便知,难题便又来了。 撇下屯田队伍,令原地驻守,李孟羲带着一伙儿战兵朝下一个有人的村落去了。 片刻,李孟羲行至无名村落,村口处,身着甲胃的战兵与衣衫褴褛的几个百姓在攀谈。 听见马蹄声,战兵回头看了一眼,指着说,“我们主事的人来了。” —— 李孟羲到了无名村落里,他被村中村民领到了自家屋里招待,李孟羲在观察这一伙儿村民,这一伙儿村民也在观察李孟羲。 李孟羲看见,这伙村民人也不多,八九人而已,全是男丁,且大都年纪偏大。 按前两番屯田的经验来看,一个寻常的自然村,田地也就一两千亩,按两百亩分一人,这村里十来人,就把地分完了。 可,李孟羲不想乡人守乡土,不想同村把控同村的土地,这其中会有隐患,李孟羲皱眉思考起来。 与此同时,屋里围着的村民们也打量着李孟羲,为首的一年长的老人,瞅着李孟羲稚嫩的面孔与年纪,又朝外看见门口甲士手中那杆【刘】字大旗,老人昏花的老眼突然有了精神,他问,“哎,小将军,任们可是玄德公的人马?” 正思考着的李孟羲抬头看向老人,目露惊讶,“我等便是,怎么了?” 李孟羲一承认是刘玄德麾下,老人一下变得热情的多,立刻起身要说煮饭招待李孟羲一众。 李孟羲赶紧拦下,看这伙儿村民褴褛模样,他们能有多少粮食,再说,就算他们煮了粥,李孟羲还嫌不干净呢,他并不想在外边吃东西。 拦住了老人,李孟羲好奇问老人是如何得知自己的身份的。 老人则说,是去年冬天,有个医师路过村里,给村里人看了病还留了些药,那军医也带着旗子,他说也是刘玄德麾下。 李孟羲一下便了然了,原来这还是自己的先手准备,李孟羲便笑了。 李孟羲笑问老人,“老伯,身子骨可还硬朗,可还种的动地?” 老人张开缺牙的嘴巴,呵呵笑着,用手拍了拍自己嶙峋骨显的胸口,很是不服输的模样,“种的了,种的了!老儿还通能种几年呐。” 李孟羲把老人从上到下扫视一遍,看老人虽年迈了,但精气神还好,的确像是还有点劳动能力了,点了点头,李孟羲又问,“老人家,这村里的土地,都是谁的?” 老人顿了下,“任说地啊?地多着都是大户的,剩下的杂七杂八的都有。” 李孟羲了然,果然,天下的土地,大抵都是在地主豪强手里。 李孟羲再问,“那老伯,地主豪强们呢?我看你村里,就剩不多人了,其他人哪里去了?” 一问,老人便叹气,眼神立刻萧索了下来,“能去哪了?大户先逃了,小户跟着也逃,走不了的,又糟了兵灾,黄巾来,官军又来,死的死,不见的不见,一村的人呢,三百多口,就剩俺们几个了……唉。” 这还算好了,李孟羲想着,别的村都死完跑完了,哪里还有活人幸存。 问明白了,这村里的确就剩这么点人了。 李孟羲好奇又问老人并其他村民,“老人家,你们各自的土地,能有多少?” 问及田产,老人絮絮叨叨的算了起来,“村西,俺是有地一亩一,村东有三分,东有一分半,这总共是一亩五分半地是俺里。” 李孟羲便问,“这点地,够吃吗?” 老人摇头,“哪能够?还有租了人家的几亩地。” 李孟羲再问旁人,旁边的村民大致情况也差不多,多是无地少地的底层百姓,情况最好的那个,有地才二十三亩。 情况已经了然,李孟羲整理了下思路,他朝老人,还有其他村人,郑重说到,“老伯,还有几位,我等乃刘玄德所部,我军已预备于巨鹿立足了,按我军新政,预备把巨鹿所有田亩统收为公,均分百姓。 也就是说,把所有田全部收上去,再按人头均分,不知几位,觉得此策如何?” 问题稍复杂,老人眼里有迷茫,其他村人也相互看着,窃窃私语起来。 李孟羲也不焦急,任由老人思考。 好一阵之后,老人大概是明白过来了,他看着李孟羲,问,“任是说,地全成公家的了?按人分地?” “对!”李孟羲笑了,“便是如此。” 紧跟着,李孟羲又问,“老人家,你村里曾有多少地,曾有多少人?” 老人想了想,答说,“有三百多口,地有一千七百多亩。” 李孟羲笑着又问,“新政便是如此,地统归公家所有之后,土地按人均分,那老伯,你算算,你当得多少亩地?” 老人随后思索起来,半晌,老人算明白了,说到,“一个人头是……六亩多地,”说完,老人不确定的盯着李孟羲,小心翼翼的问,“任是说,这六亩地,全给俺?那地价是多少?” 李孟羲笑道,“地价不收,地归公家所有,不卖,只分,一年交点税便成了。” 似乎知道老人是怎么想的,李孟羲接着又说,“地租为,十五税一,待灾年过去,可能还降。” 属于老人的地,本就不到两亩,可若土地均分,老人土地便变多了。 帐算明白了,老人喜笑颜开,呵呵傻笑着,笑得合不拢嘴。 屋里,其他村民们也滴滴咕咕起来,显然均分土地的政策对无地少地的人来说,是天大利好。 李孟羲适时提醒了老人一句,“老伯,你或是算错了。” 老人闻声收敛了笑容,诧异看过来,李孟羲笑着说,“你忘了一处,咱巨鹿刚经战乱,人口流离,十不存一,人少了,剩的地便多了。就如你村,一千七百多亩,就剩你们几个了。” 老人闻言心里一震,他瞪大了眼睛,有有些颤抖的激动的有些结巴的说,“任……任是说,这一千多亩地,都……都给俺们?” 李孟羲笑着摇了摇头,“非是如此。乃是巨鹿土地,均分巨鹿人,你村人少,别村剩的兴许人多,故而,所有的村,所有的地,所有的人,拢到一块,再行均分。如此,老伯可听明白了?” 老人听明白了,听明白后,老人有些尴尬,他期待看着李孟羲,问,“那地全成公家,俺们要是一均,能有多少地?” 屋中其他人也期待的看着李孟羲。 李孟羲思索了下,答到,“老伯也知,你村糟了兵灾,别村也好不多少,巨鹿人口流失太多,地也空的多,以我粗算,巨鹿的地均分一下,大抵能一人分个百亩还有有的。” “……百亩?!”老人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 “对,大抵是这个数,可能更多。”李孟羲澹澹的笑着,同时,他提醒,“只是有一点,地收归公家所有,老伯你的地,便也就不是自个了,也成了公地,成了公家的,不知老伯,是愿不愿均地?” 李孟羲话音一落,他便瞅见,老人的神情严肃起来。 人性如此,缺地少地的百姓们,会很支持均地政策,因为地一均分,他们手里的土地便多了许多,但同时,均分土地要把他们手里那点可怜的地给拿走,几辈子人辛辛苦苦攒下的家底,一充公,就不是自己的了。 老人沉默了半晌,抬头问说,“俺的地,能不均不?” 李孟羲微微笑着,摇了摇头。 老人又沉默了。 片刻后,老人看着李孟羲,认真又问,“那俺不均地了,还种俺自个那一亩多,中不?” 李孟羲都诧异了,他想不明白,是一百亩公地好,还是一亩多私地好,这事难以明白吗?为何,会有人选一亩多地? 诧异了一会儿,李孟羲隐约明白了,这大抵便是私有和公有的冲突,公有的再多,可那是公家的,不是自己的,私地再少,那可是自己个的。 所以,老人为了守住传承数代人的祖地,宁可不要均地了。 说到底,这是底层百姓目光的短浅。可又或者,他们才是智慧的。 共有制度一个无法解决的弊病是,虽然所有东西都是公众的,但是,同时,所有东西都不是归自己所有的。 这一旦,公有制度有一日崩变,那百姓手里,可就什么属于自己的都没有了。 李孟羲想到了后世,后世之时,公有制度便已经崩变,本来,农村的土地和宅基地都是百姓们传承的私产,后来施行了公有制度,田地均分,宅基地均分,这本来挺好,田地与住房平均分配,人人均等,家家殷实。 可再后来的说辞是,所有田地和宅基地,都是国家财产,农民没有了一亩土地的所有权,没有了一亩宅基地的真正所有权,然后便是,农民连翻新个房子都违法了,因,宅基地是国家所有,不是私人所有。从公共制度开始的那一刻,所有的资源,就全不属于公众私人的了。 问题出在哪了,本来,百姓无论贫富,无论地主还是贫民,多少都有点土地还有祖上传下来的宅基地,百姓手里还有私产。 可公共制度之后,所有人手里的私有都没有了,然后进一步,后来法令又说,所有公共资源,都是归国家所有的。 可这样以来,连一寸土地,连一寸宅基地,百姓都没有了拥有其的法理依据,百姓真就成了无立锥之地。 毕竟法令都说了,宅基地是归国家所有,百姓连翻盖个新房都是违法的了,那谁能确定,以后,国家要是为了卖房地产,会不会把百姓从老宅赶出去,逼百姓买一堆钢筋混凝土。 毕竟,真要把百姓赶出祖宅,法理上也是合理的啊,毕竟宅基地已是国家财产了啊,不是私人所有的啊,所有,国家把私人赶出国家财产,似乎是,是合理的啊。 同时,要是国家没驱赶百姓搬离祖宅,那百姓,当然是不是得应该感激国家?为何,因为宅基地是国家的财产啊,国家让你一直住下去,你还不感激? 可诡异的地方在于,百姓,普天之民,无论贫富,本有祖地私产,可公共制度之后,为何,百姓无论贫富,都变得手里一寸祖地私产都没有了呢? 封建地主阶级的掠夺,叫做掠夺,资产阶级的剥削,叫做剥削,可公共制度,把普天之民的私有之产夺的一干二净,竟然不叫掠夺,竟然不叫剥削,竟然,叫平等与公平。 地主和资本阶级的夺取叫夺取,可国家从普天之民手中也夺取了东西,竟然不叫夺取。 普天之民的土地与宅基地,是公共的,是国家的,若是如此,这好,可是,土地属于公共的,公共的却不属于个人的,不对等的地方,便就在这里。 李孟羲在这一刻,迷茫了,他的信仰有些崩塌了。 他似乎觉得,最强的夺取方式是,不是封建时代的人相食,不是万恶的资本主义的剥削,而是,先以公有,将普天之人无论贫富所有私产列为公共所有,然后,再一朝崩变,从私变成公有的一切东西,崩变之后,便从法理上,从道理上,从道德上,从逻辑上,就跟普天下的人完全无关了。 这是,他妈的跟洗钱一个原理吗? “小将军,小将军?” 耳边的的轻唤把李孟羲从沉思中叫醒了过来。 李孟羲迷茫的看着眼前的老人,“啊?” 老人露出拘谨的讨好的笑,“俺又想了想,还是均地的好,是均地的好,公地好,公地好。” 这公有,这均分,当真是好吗?李孟羲这时已经有些自我怀疑了,他疑惑的看着老人家,问,“老人家,你信得过我?” 老人笑到,“信得过!信得过!玄德公仁义,某信得过。” 奥,信的过刘玄德,就说明,是因为相信刘玄德,因刘玄德仁义之行,才决定服从公有均田制的,也就是说,并不是相信制度本身。 可,应该是相信制度本身的啊,不因是看在刘玄德面子上而选择服从。 涉及利益,利益分配,便可简化为分粥策略,要祈求分粥公平,不应该寄希望于分粥者的道德水平,道德不能约束,而且必然有崩变的可能,分粥要公平,只能是制衡之法。 可,公有制度中,生民制衡的手段是什么?公有制度本身就有bug,生民在公有制度中,制衡的本身,却就还该是公有制度的本身。 公有制度不讲私有,可公有之一切,不属于任何私人,一朝崩变时,生民什么都无了。 李孟羲曾厌弃贫富不均的私有制,可他现在意识到,私有制贫富不均,可崩变的公有制,乃是无论贫富,人无立锥之地,一无所有。 这,更是可怕。 —— 无名村落的村民们,他们同意了均分土地,并且手里那仅有的一点地也不打算要了。 李孟羲之后跟几个村人交代,说要想分地,得搬离村落,不能种自己村的地,几个村人也同意了。 实在是,村人见李孟羲在那里发呆沉思,神色越来越严肃,以为是不愿弃地,惹怒了李孟羲,怕惹事,再加之刘玄德的名头值得信,村人便服从了分地政策。 决定随分田队走了,八九个村人收拾好了东西,拿着家里翻出来的农具准备走,走前,村人们去看了自己的地块,围着自家地转悠了半天,最后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李孟羲端坐于马背上,他眺望着天地之间的广阔天野,他眉头紧皱,隐约想到,似乎远在周朝之时,天下乃行井田制,也就是天下之田,均分天下人,可,周之后,井田制均田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土地私有制。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大抵是先进淘汰落后,而少有落后淘汰先进。 那么,共有田制,大抵是落后的田地制度。 而均分天下之地,分诸天下百姓,以消除社会矛盾,此法的确于消除社会矛盾有用,可绝非长可安治百年万世之法。 周时井田均田制是如何崩坏和被淘汰的,不知道,可巨鹿田地均分之后,乃至天下田地均分之后,最终,还是必然要步井田制后路,必然依然要崩坏。 在李孟羲来时那个时代,公有制便已崩坏成百姓连宅基地的所有权都没有了。而那个时代那个新生的国度,可是以打土豪分田地革命起家的,那可是以公有为理念的有相同信仰的几千万党员执政的国家啊,可,立国才几年啊,才七十余年,百姓便连加盖新房的法理权利都没有了。 而此汉末,李孟羲自感孤身一人,无力有千百万心向光明的志同道合的同道人,后世之国后世共有制度便能短短七十年便土崩瓦解,若李某人之后,天下田亩已全成公有,也就是,公有的天下之田,全是国家的,法理上,天下田亩根百姓无有一分关系,那倒此事,皇权也好,官权也罢,此事高位权贵者,夺公有之田,比夺百姓私有之田,容易千倍万倍。 公有之制,百姓无有制衡利益之法,连法理也无有。 公有均分地制,非是万世可依之法也,且,并不比私有先进,乃周时便有。 李孟羲忽然间就觉得前路有天堑横降在那里,他本以为,若能以一己之力使天下公均,则中华大地便从此跳出了土地兼并王朝覆灭的轮回。 可,公均制度,乃势必要最终崩坏的。 而相比之下,最稳固的,竟然是私有制。 私有制可长可千年,要不怎么说,能有千年世家,而公均制极亦崩坏。 看来,天下公均此一策,并不足让华夏摆脱王朝轮回,而另行的方法,只有是改良过的私有制。 李孟羲明白了,待天下太平之后,就得开始主动废弃公均制了,然后,设法改良私有制度,如此,才有一线可能使生民长享万世太平。 而改良私有制,封建制度之后,后一个私有制度是什么,是他喵的资本主义啊。 这他喵的,难道李某人,得要亲手开启万恶的资本主义时代吗。 第七百零八章 见少年军师,简雍万分惊愕 无名村落的所有土地,在仅剩的八九名村民的同意之下,村中一千七百多亩土地,顺利成了公有。 战兵们扛着地尺把周遭土地一量,此处一千七百亩,再加上一个村落余的一百多亩,刚好是够分,且省的零碎田亩只有不到十亩,刚好可以充当公地。 之后,分好地块,立好地界,随意从屯田队伍中挑出男丁与妇人八人,发与柴草与曲辕犁并豌豆种等物,再交代了一番之后,李孟羲便带队离去了。 分田过程,几个村人在边看着,看到真个是一人分了两百亩地,几个村人羡慕的不行。 至下一处村落,又是一处荒村,转了一圈,连井也没有,村一边找了一圈,连个小河沟也没有。 之前所担心的事,发生了,真的有屯田点会没有水源。 看来挖井筑井之事,得早日提上日程了。 在李孟羲在村中巡视的时候,小砖跑过来了,找到李孟羲,小砖兴奋的说,“哥哥,俺刚瞅见一个豁子,钻里边不见了!咱们去逮他吧,中不中?” 说着,小砖拉着李孟羲便要走。 豁子,也就是兔子来着。 李孟羲疑惑的看向跟在小砖后边的战兵,战兵笑着朝一个方向指了指,“那边草沟里碰见个灰兔子,俺俩撵了一下,跑洞里去了。” 还真有兔子来的。 李孟羲看着一脸兴奋的弟弟,一想反正带弟弟出来玩的,他便和弟弟一块去抓兔子去了。 到了战兵所说的草沟,下了沟,踩着烂泥,李孟羲哥俩找到了那个兔子洞,找到了,便挖呗。 李孟羲很清楚,所谓说狡兔三窟,兔子洞一定不好挖,所以他就谢绝了战兵要帮忙,他和小砖两人都拿着大铁锹,吭吭哧哧的挖土,李孟羲只是打算和弟弟玩儿而已。 他们哥俩,与其说是撅洞,不如说是在拿着铁锹乱扒拉,尤其小砖,人小小的,铁锹都拿不动,只能拖着,还非要跟李孟羲一下一下去扒拉,要是李孟羲不一下的来,小砖还不开心了。 站在沟边的几个护卫战兵,看着李孟羲兄弟两个的稚气举动,在边上笑得不行。 时间便渐渐过去了,其他人量地的量地,插地界木的插地界木,李孟羲和弟弟只是在玩耍。 有蹄声隆隆而来。 李孟羲只当是骑兵们在巡逻,头也不抬。 沟边站着的几个战兵循声望去,瞅见来了伙人,当先一杆【刘】字大旗赫然入眼。 须臾间,刘备便到了眼前。 刘备勒马路口,遥问几个战兵,“军师何在?” 战兵们手指沟底。 刘备不由和简雍对视一眼,然而,刘备带着简雍便预备驭马上前。 正这时,简雍在马上伸着脖子往沟里的张望的时候,简雍看到,从沟里上来了两个脏兮兮的小娃娃。 简雍愕然的张开了嘴巴。 沟可滑了,两个泥娃娃爬沟的时候,小的那个一脚没稳要摔进去,大的那个赶紧伸手抓,跟着也被带下去翻沟里了,眼见沟边的几个士卒慌了,赶紧下去。 刘备也是慌了一下,然后就被就乐了,回头笑着对简雍道,“哈!摔沟里了!” 简雍尚未从愕然中回过神来,嘴巴微张着,愕然的看了看刘备,又愕然的转头朝沟里看去,又愕然的看到,摔的一身泥的两个一大一小的两个娃娃从沟里爬了上来,走了过来,近了。 简雍此时,都发愣了。 李孟羲瞅见刘备回来了,拉着弟弟,开心的跟刘备打招呼,“玄德公!可算回来了!” 刘备也开心,哈哈大笑,“做甚呢?弄一身泥?”说着便翻身下马。 刚摔了一跤,滚到了沟里,弟弟小砖还乐不可支的笑得咯咯的,“俺将……哈哈,俺将将把俺哥一下都给拉沟里去了,都掉沟里去了。” 小砖笑得咯咯的开心的不行。 李孟羲拿袖子擦着脸上的泥,不爽的低头看了弟弟一眼,心说掉沟里你还乐。 李孟羲跟刘备很熟了,走近,两人略寒暄了几句之后。 刘备手伸向怀里,拿出了一块包的好好的一个小包裹,然后笑着递给李孟羲,“来羲儿,从涿州拿来的,尝尝好吃不好?” 李孟羲自然的笑着伸手接过,弟弟小砖一听有好吃的,哇的开心叫了一声,踮着脚眼巴巴的看。 李孟羲把布包裹散开,里边还有一层,解开一层,里边还有一层,这层层叠叠包裹的,包的可很是严实。 最终,揭开两三层布之后,里边起一些已经压的有些碎了的点心,点心红的绿的,很是好看。 李孟羲把点心放低,拿给弟弟,“你要哪个?拿。” 小砖踮着脚瞅了半天,捏了一个红色的点心。 李孟羲随之,拿手捏了一个绿色的,啊呜一口填进了嘴里。 口感的话,一尝,李孟羲就尝出来了,不是面,像是米粉之类的东西,酸酸甜甜的,好吃。 见此一幕,简雍不由诧异的看了刘玄德一眼,这点心还是从刘虞府上离开,刘虞送了一小盒,拿回涿州,跟刘备分食了些,剩下的没想到刘备没舍得吃,带了千百里远给带来了…… 点心好吃,但也只是好吃,以李孟羲的挑剔,这算不得顶级美食,尝过一个,他就没兴趣吃了,把一包点心全塞给了小砖。 抬头,李孟羲瞅见,刘备身边站着一陌生人,此人身上无甲,绝不是士卒,且此人和刘备并行站立,关系可见不一般。 李孟羲打量着陌生人两眼,好奇问道,“玄德公,这是……” “奥!”刘备忙侧身,手引简雍,笑着说到,“此是涿州简雍简公佑,乃涿州故人。” “来,公佑,认识认识,此便是我说的,小军师是也!” 李孟羲听见了谁,听见了简雍,简公佑,他立时好奇的朝简雍看。 这简雍身高低刘备半头,风衣披肩,厚裘覆身,穿的是很暖和,再看此人详貌,五官寻常,脸颊消瘦,颌下略有短须,而此时,简雍在……发愣? 李孟羲发觉简雍为人呆愣呆愣的,也是有趣。 再说此时的简雍,简雍整个人都愣了,来之前简雍便知,刘备拜了一惊才艳艳的小少年为军师,简雍本还期待,也不知到底是怎么的小少年呢。 可一见,简雍便愕然了,说是小少年,还真是一个非常小的玩的一身泥的淘气小孩子啊,这…… 纵是简雍有所心理准备,可真当见到时,简雍还是惊愕了。 李孟羲已礼貌的向简雍连打两声招呼了,可简雍愣愣张着嘴巴不说话,木头人一样,气氛好不尴尬。 刘备适时察觉到了简雍的不妥,不着痕迹的拿手碰了碰简雍。 简雍从无比的惊愕中回过神来,简雍低头看着面前的矮矮的小少年,脸上露出了笑,下意识的便想伸手摸一下面前小孩儿的脑袋,他手伸出,李孟羲便皱眉,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半步。 简雍察觉到不妥,伸出半截的手只能尴尬的收回去,“咳,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简雍夸赞着。 然后便只剩尴尬了,简雍尴尬的不知说什么好,李孟羲也不知接什么话好。 刘备看站在外面不是说话的场合便对李孟羲道,“走,羲儿,回城再说。” 李孟羲犹豫了一下,看看刘备,又看看新来的简雍,他道,“你们不妨先回,我忙完便回。” 刘备笑道,“先回,明日不迟。”说着,便过来想扒拉李孟羲把李孟羲扒拉走。 李孟羲皱眉道,“开春在际,没多少时日可耽误了,你们走,我待黑便回。” 刘备没办法了,只能问,“可是要种豌豆?” 李孟羲答说就是豌豆。 刘备大笑,“种豌豆晚上几日也无妨,收拾收拾,走。” 种豌豆误几日时节没问题吗,李孟羲皱眉。 于是他点了点头,对刘备简雍二人说到,“那稍等,我把手头活做完便回。” 于是,李孟羲便径自带人走了。 简雍便看到,李孟羲动身一走,几个士卒紧跟着便走,路过刘备时,有人不搭理刘备,有人随口笑着跟说了一句,“那俺们过去了。” 看到这一幕,简雍有所判断,看来是,这小军师在军中威望可并不在刘备之下啊。 随后,李孟羲就在村里张罗着屯田之事,当李孟羲回到了村口,见李孟羲一身的泥,队伍里便有大人们走上前来关切的问是咋了。 “我摔沟里了。”李孟羲面无表情的随意答到。 屯丁们一听,都乐了,哈哈大笑一片。 李孟羲低头瞅了瞅自己衣服上的泥,也是无语了。 唤来百夫长,问询土地测量概况,百夫长汇报着,李孟羲认真听着,要知,李孟羲个子矮矮的,战兵百夫长人高马大的,跟李孟羲说话,特意是弯着腰低着头说的,旁观的简雍看到这一幕,实在太是违和了,忍不住笑了。 可再一看,明是小小一个人儿,甲士跟随左右,恭恭敬敬,无有一点轻视。 简雍见此,又是赞叹。 之后,李孟羲理清了田亩,算了下分田的数量,从屯丁队伍中随便挑了八个人准备是分田。 队伍中其他屯丁见又没轮到自己,便忍不住问,“军师,这啥时候儿轮到俺们啊?” 一人问,其他人也附和,“是啊,啥时候到俺们?” 李孟羲见群情焦躁,一想,确实,分田的话,先分后分也是见公平处,虽说巨鹿有足够的田地去分配,可屯丁们见识少,眼光短,屯丁们并不知晓巨鹿田地的概况。 所以李孟羲知晓,屯丁们不是随意的抱怨,而是真的焦急了,真的很担心地分完轮不到自己。 想了想,李孟羲对众人到,“这样,待明日,我来做一木箱,把众人各以编号,然后咱们在木箱里盲抓,抓到谁的号,便是谁,这样可好?” 屯丁们一听,要是抓阄,那就没啥问题了,谁先谁后全凭运气,屯丁们这便没了意见。 李孟羲之后给留下分田的八人抓阄抽签,然后划分田地所属,这都没问题,但之后,战兵们把曲辕犁从后边扛了过来的时候,刘备眼尖,一眼瞅见此物新奇,以刘备对李孟羲的了解,但凡新奇之物,那必定,是出自军师之手,而但凡是出自军师之手,多是重器。 刘备身旁,简雍伸长脖子也瞅了犁具一眼,“玄德,那不是架犁吗?” “像是。”刘备答。 简雍也看出了犁具的不同寻常。 很快,地分好了,人员也安排好了,李孟羲交代过一番之后,带着人便走了。 留守屯田的八人,站在村口目送着队伍离开,没分到地又跟着白跑半天的屯丁们,唉声叹气的。 与刘备与简雍汇合一处之时,刘备随口问了一句犁具的事,李孟羲笑看刘备与简雍二人,“此物谓之曲辕犁,乃神器也!走,回城再好好说说。” 因李孟羲不会骑马,让人牵着马走实在太慢,于是刘备就招呼李孟羲哥俩上他的马,也好快些回去。 李孟羲和李砖哥俩,便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与刘备同乘一马,刘备怀里抱着小砖,李孟羲抓着刘备背后的衣服,他在马背上侧着头跟一旁同行的简雍聊了起来,简雍见小砖在刘备怀里跟刘备亲昵非常,又见小军师跟刘备共乘一马很是自然,显然这不是第一次了。 简雍便想,刘玄德跟这小哥俩儿的关系可是不同一般呢。 不过,再一想到这么小的两个娃娃,刘备以非常待之,也是有趣的很。 第七百零九章 主宴之人 众人一同回到了城主府,因刘备刚回,简雍新来,关羽不在,李孟羲去换了一身衣服,把手脸上的泥洗净之后,便理所应当的招待众人,他在前给众人引路,请刘备简雍进屋先坐。 一进了屋子,李孟羲顿时有些尴尬,盖,屋里里乱七八糟的,屋子当中支着两个铁锅,柴草放了一地,这边一个炸坏了的废弃高压锅,那边几个用作靶子来试弩的草人,更不消说,一具简陋的初版曲辕犁,还横在门后,乱七八糟的,混乱不堪。 李孟羲顿时就有种客人来了,进屋一看,看到屋里乱的跟狗窝一样,那种尴尬。 赶紧,李孟羲手忙脚乱的去张罗着收拾。 刘备见状,对简雍道,“宪和,进屋先歇,我去把众人叫来。” 待李孟羲仓促收拾完了铁锅与柴草等物,又从门后拿着扫把想把屋里的草木灰给清扫干净,他没扫几扫帚,刘备领着一伙人便就来了。 刘备领人进屋之后,给李孟羲引荐身后众人,“羲儿,这十几位,乃是涿州同来的士子,此行同来,乃与我等,共成大事也!” 李孟羲一听,便立刻明白了,他立刻看向刘备身后的众人,涿州士子奥,有人这可就来投靠刘备了。 看来刘玄德兵讨黄巾,并夺得了讨黄巾首功,声明已经是传播开来了。 李孟羲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对一众读书人士说到,“各位舟车劳顿,请先落座歇息,待某清扫干净,也好快快给诸位设宴洗尘!” 众士子赶忙说,“不劳小兄弟费心!” 什么小兄弟,士子们大抵还不知李孟羲是谁,刘备可能还没来得及告诉士子们详情。 众士子落座已定,见李孟羲忙着清扫屋子,看他忙的不行,简雍来了,拿过笤帚说要帮忙,李孟羲只好任由简雍,他四周看了看,说到,“矮几不够,我去再找几张。” 说着,李孟羲便转身走出了屋外。 李孟羲这一番动作,完全是就是此地主人的模样。 不久后,在别处忙碌的关羽先回来了,关羽一见涿州来了好多远客,便说去张罗宴席。 刘备叫住了关羽,笑着说到,“云长,你不必去忙了,羲儿已去张罗了。” 话里话外,刘备显然是极信赖李孟羲的办事能力。 关羽随意找了个座落座,他呵呵笑着对刘备说到,“大哥你没回时,羲儿鼓捣了好几个菜,好吃着呢!让他张罗宴席,倒很合适。” 刘备闻言,便知道,回涿州这这段时日,巨鹿城定是发生了好多趣事。 不一会儿,去张罗坐席的李孟羲带着一群士卒们回来了,进屋,李孟羲看看两旁座椅的空缺,手指着,“那放一个。” “那,也放一个,挨紧点。” 左右两列矮几一几挨着一几放完,李孟羲发现,还是不够席位,还是放不下。 于是,他便指挥着士卒们在门口又摆了一列,这刚好是围了一圈。 座席摆好了,李孟羲问刘备简雍及众士子想吃点什么,这只是客套话而已。 刘备笑着对李孟羲招了招手,把李孟羲叫到跟前,刘备笑着问说,“羲儿,方才云长说你弄了些好吃食,什么糖醋鱼之类,馍馍之类,都弄上,大伙儿都尝尝!” 李孟羲笑了,“那好,我去准备了!” 说完,李孟羲颠颠的跑出去了。 李孟羲是要去取鱼去了,去的路上,李孟羲还心道,幸好鱼还有,没有全都给做成了鱼丸,不然今天就没办法待客了。 心里计算了一下,刘备一个,简雍一个,涿州来的士子十五人,还要加关羽,小砖和自己共一条,也就是,得二十条糖醋鱼。 李孟羲到了城墙之上,从城垛上提起一串串晾好的干鱼,在挑选鲤鱼的时候,李孟羲想到,此时不同往日,此时乃是严肃的宴请场合,除了有自己人,还有大量远客,所以,得考虑到细微一些。 比如说,鱼大小最好是一样吧,不然,一个鱼大一个鱼小的,这可是汉末啊,士人重礼仪,极重面子,要是有些人拧巴了些,一看鱼小,就以为义军轻视于他,便一气拂袖走了。 虽说,因一条鱼的大小,因主家的无心之失便就气的拂袖而走的人,这样狭隘的家伙又怎会是多么厉害的人才,这样的人走了也没啥损失。 但是,要是因此扰了大家的宴兴,那就很不好了。俗话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所以便最好是尽可能减少麻烦事发生的可能。 所以,李孟羲在城头挑鱼一挑就是半天,他几乎把储存的鲤鱼中最大的那些都挑出来了,二十只大鱼,个个都很大只。 二十只大鱼装一筐,李孟羲提着沉,便让城头巡逻士卒帮着提了下去。 带着鱼回了城主府,刘备正跟士子们闲聊着,见李孟羲回来了,刘备停住了话,笑问,“羲儿,鱼可拿够了吗?” 说着,手随意指了指屋中落座的士子们,笑道,“今番高士十五人齐来,我没鱼吃无妨,莫怠慢了客人!” 李孟羲顿时闻弦而知雅意,他便接着话头,看了看众士子,出口说到,“够!某数着人拿呢,哪会怠慢了远客。” 刘备跟李孟羲这俩人配合打的很好。刘备也是,还特意捧了士子们一下,还说高士十五人,还特意说,自己不吃鱼也别怠慢了人才。 这故意的吧?就说,军中补给粮草之法,采集法,渔猎法,蓄养法等诸法,刘备应该知晓的啊,而且,刘备应该知道,木工营天天的造船,渔船一天多比一天,打鱼队天天到处跑着打鱼,军中粮草能消耗尽,但鱼绝对是天天都有进项。 所以说,刘备明知道鱼够,明知道李孟羲不会少拿了一条两条,还故意那么一番说。 便见,士子们个个喜笑颜开了,显然是感受到了刘备的重视。 李孟羲在一圈矮几当中,支好了锅灶,把一应所需的锅碗瓢盆叮叮当当的全准备好,东西摆了一堆。 在开始准备宴席之前,李孟羲也在想,如果是宴席的话,只一条鱼,也太单薄了,所以他想了想之后,决定再煎些鸡蛋,再切点牛肉,煮点丸子,再把馍馍热上一些,这才像一顿饭。 有了计划之后,李孟羲便又出去了。 李孟羲去了军医营,大锅在军医营左近,蒸笼也在那里,馒头也在那里,李孟羲委托军医田卜让烧水把馒头蒸上,说今日来客了。 从军医营离开时,李孟羲问田卜要了几头蒜带走了。 之后,又去张罗了许多套食盘碗快之类,还去取了些熟牛肉,一些炸好的丸子,一切齐备之后,李孟羲带个许多筐东西,再一次回到了城主府。 一切妥当之后,李孟羲终于要开始做菜了,饭食已经预备下了,糖醋鱼,煎鸡蛋,熟牛肉,肉丸汤,馍馍。 这算是,三菜一汤一个馍馍。 此时,另有一个问题,乃统筹问题,问,该以怎样的顺序做菜,才恰好能使当所有菜做好时,热菜还是热的,而并未因放的久了而变凉了,略一思索,李孟羲有了策略。 这所有的三菜一汤一个馍馍,馒头是最难熟的,而最容易熟最容易凉的,乃是煎鸡蛋,所以,煎鸡蛋就应该放最后一个做。 有了策略,李孟羲便开始忙碌了。 他拿出糖醋鱼菜谱看了一下,把诸项实验数据重新看了一遍温故了一下,然后,调制糖醋汁,取水活面,热油,油热着,李孟羲把鲤鱼拿刀划开了刀口,再把鱼放面湖里滚一滚,再拿长棍把鲤鱼竖着穿起,准备备用。 片刻后,铁锅中的牛油滚了,李孟羲看油已滚烫,小心的一手提着大鲤鱼的头,一手捏着尾,小心的把鱼顺着锅丢了进去。 李孟羲无有厨艺的天赋,他判断油炸火候的方法是,依据数据来,经多次测试,已知,牛油油炸的时间为三分钟左右炸的刚刚好的,所以鱼下锅后,他便盯着油锅,全身心的盯着,心里默默数着,一秒,两秒,三秒…… 李孟羲全身心的忙碌着,他无暇顾及他处。 而此时,屋中的众人,刘备简雍还有涿州来的十五位士子,天也不聊了,不约而同的朝李孟羲看过来注目着。 若是寻常仆人在这里准备饭菜,谁会留意,但,支锅忙碌的可不是寻常仆人,简雍知锅前忙碌的乃是义军小军师,众士子见刘备与李孟羲行为亲近,已猜到李孟羲身份不一般,故而,一非常之人替众人支锅备菜,颇让新来的简雍与一众涿州士子有种很受重视之感。 李孟羲查够了一百八十数,拿起漏勺,盛鱼出锅,然后放于一旁竹簸箩里控油。 这第一条鱼出锅了,李孟羲这时突然意识到,有问题了。 若是照平日吃饭,炸一条两条鱼,鱼炸好不一会儿,糖醋汁跟着就能浇上了,此时,鱼还是热的。 可今日,连炸二十条,锅又不大,得一条一条炸,炸一条得三分钟,二十条得半个时辰,这从头炸到尾,鱼都凉了,之后浇上糖醋汁,汁是热的,里边的鱼肉却是凉的,端上席位时,多尴尬。 这让李孟羲意识到,不太行,若专做宴事,应该是有一支更专业的队伍,应该有十几只锅,有大量厨师同时忙碌着,这样方能短时间准备大量的热菜。 此番已有士子来投了,日后想必还会有,所以宴请之事,乃是常有,所以,得有一部专门的设宴队伍,最好,还是得有迎宾馆之类的专门场地,城主府的正厅,实在不大容不下太多的人。 想到炸鱼要花费太多时间,李孟羲便一次下锅两或三条鱼,同时开炸。 纵是如此,二十只大鲤鱼炸完,数刻过去了。 下一步,李孟羲看旁边一锅热水将要烧开了,他把水放到那里,任由沸腾。 来到边上矮几旁,矮几上铺着结白的帛布,看着非常干净整洁。 在矮几上摆好了数个精致的小陶碗,李孟羲从筐中取出一块好牛肉,他跪坐于矮几后,手按着牛肉,拿起刀,小心的一点一点慢慢慢慢的去片牛肉。 众所周知,切菜得要刀功,而李孟羲没有刀功,再加之,刀有点钝,他怕切着手,因而切的非常小心,这在围观的一圈涿州来客眼里,反而觉得李孟羲是动作儒雅。 儒雅跟慢悠,是有点相同地方的,没有说风风火火之态会被人说是儒雅。 终于,李孟羲费了好大劲儿,切了大片大片的牛肉,给每一个小陶碗里都装了冒尖的一碗,二十碗装好,这时,只缺调料了。 起身,李孟羲复又来到锅灶前,用新的一只铁锅,李孟羲把早调好的两大碗糖醋汁一股脑全倒进锅里。 炸鱼是没多大味道的,但是糖醋汁一下锅,经热火,锅烧的滋滋叫的时候,糖醋汁一受热,酸甜的味道便迅速弥散开了。 用铁锅进行的煎炸烹煮之类的烹饪方式,一个明显的特点便是,食物的气味会挥发的特别充分。 菜还没好,只闻其味,刘备便不由侧目了。 糖醋汁须臾便好了,用铜勺捞出,盛于大碗,然后趁着热,李孟羲把糖醋汁对装盘摆好的二十只糖醋鱼浇淋了一遍。 因考虑到糖醋鱼这道菜,精义便在料汁上,为食尽其味,李孟羲特意多调了很多料汁,以至于,二十条炸好的大鱼每一条都被盖满了满满的料汁。 糖醋鱼已备好。 然后再是,李孟羲剥了蒜,拿石臼捣碎,再加上醋随便调了一些蒜汁,然后再把那二十份熟牛肉浇了汁。 随后,李孟羲把许多肉丸倒进了一锅早已沸腾的滚水中,又朝锅里加了半勺牛油。 这边煮着,李孟羲腾了锅,开始煎鸡蛋,煎蛋是李孟羲唯一有信心说掌握了技巧的菜,一颗鸡蛋打下去,顺着热锅哧熘一下滑进锅里,不待鸡蛋热上两秒,李孟羲一手抓着小炒锅的锅把,一手拿着锅铲,锅一颠,铲一动,便把鸡蛋翻了个个。 鸡蛋反面也在灼热的锅里滋滋响了几息,李孟羲立刻铲之而出。 依同样的方法,李孟羲以极快的速度颠锅煎蛋,煎了足足四十个蛋。 这过程中,大汉还没有铁锅炒菜的技术,众人看李孟羲颠锅抡勺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流畅,都感到新奇非常。 刘备静静的看着李孟羲忙碌,刘备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煎蛋做完了,李孟羲取出两个小竹筒,竹筒里一个是精盐,一个是抽空做的碎花椒面,然后精盐薄洒煎蛋两面,略撒以花椒面。 煎蛋撒着盐吃,放在后世,盐摄入量一定过多,很不健康,但放在汉末,普天之民大抵多是缺盐,而少有盐摄入过量的说法,所以,斟盐调味不无不可。 煎蛋二十只装碗盛好后,李孟羲去看丸子,一锅肉丸汤已煮的丸子上下翻滚,已是熟了。 拿大碗,再盛二十大碗,一一放上快子,一切齐备的时候,外边军医田卜来了。 田卜一瞅一屋子人,也不好进来,便在外边问,“军师,馍馍放了有一会儿了,拿不拿来?” 正好,馍馍也好了。 “都拿来吧。”李孟羲对军医田卜说到。 田卜点了点头,回去拿馍馍了。 待田卜提来一筐热气腾腾的白面馍馍之后,所有的一切都齐了。 李孟羲朝屋里等待了许久的众人笑道,“让诸位久等,这便好了。” 回头,李孟羲对关羽道,“关将军,帮我分宴。” 关羽立起身走来。 刘备见关羽动,便也来帮忙,刘备也动身了,简雍便也就不能坐了,然后简雍也动了。涿州来的士子,多是简雍所交游结识的人,众人也多是因简雍之故所以才选择来投奔刘备,也就是说,简雍乃这一众涿州士子的头头,因而,简雍起身,士子便也要起身。 刘备端了一条大鱼准备往下送,一看士子们都站起来了,刘备便笑,“都坐,坐下!莫过来,油烫,莫烫着了!” 刘备寻了由头安抚了众士子之后,端着糖醋鱼,径自走到一人面前,把鱼放下,看对方还是站着,刘备笑道,“坐啊!别见外,就当家里,坐下,先吃着!” 那个士子挠了挠头,嘿嘿笑着,低头瞅着食盘里飘香的大鱼,抬头,士子朝身旁同伴看了,同伴朝他点了点头,笑说,“你先吃便是。” 屋中氛围是极好的,情况便是,李孟羲,关羽,刘备,简雍,他们四个替了仆人的工作,端菜的端菜,端汤端汤,将饭食送到了士子面前。 此举此行,是礼贤下士的最好解释,涿州的士子们心中感动不已。 送到一半,在刘备跟端菜的关羽错身而过时,刘备不着痕迹的轻拉了关羽一下,用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低声道,“云长,要不,你坐门口?” 关羽愣了一下,朝门口看了一眼,然后马上明白过来了,关羽点了点头,手里端着的大鱼随手递给了刘备。刘备默契的接过,接着往下送。 此时的李孟羲,他忙着端菜,忙的不亦乐乎,他没注意到门口发生的小细节。 关羽走到门口一个年轻士子面前,笑对士子道,“来,小兄弟,跟某换换。”关羽手指里边的一个位置,笑着说到,“屋里黢热,我就乐意坐门口,凉快。” 年轻士子略为怯场,关羽要位置,他也不敢不给,只能从了关羽。 然后,关羽和年轻士子各端着份菜,端到了里头座位,从里头走回来,关羽把自己的菜也顺手端回了,这一换,关羽就从最里,换到了门口当中,门口正当中,正对着门。 待一切落定,众人饭食分好,每人面前的矮几上,一个大食盘,食盘里一条甜香扑鼻的糖醋鱼,另有一小碗淋了蒜汁的牛肉,有两个煎蛋,有一碗肉丸汤,还有一个白面馍馍。 忙完一切的李孟羲,很自然的朝刘备旁边的空位置坐下之后,他方一坐下,一眼瞅见,人高马大的关羽坐在正门口坐着跟旁边士子在闲聊。 李孟羲微诧异了一下,并未往深了想。 而实则,此中有微妙处。 今日宴会,是李孟羲从头到尾操持的,李孟羲在摆座位的时候瞅见两边摆不下了,于是很聪明的横了一道摆在了门口。 而这却是很不恰之处,设宴没有在门口设席位的,此大不合礼仪,让宾客在门口吃饭,就跟让人跟在外面吃一样无礼。 所以,刘备便特意让关羽去了门口。 如此,一屋布局,正中尊位刘备在坐,门口最尴尬的位置,关羽在坐,于是,同在门口的其他人,一瞅关羽也坐门口,心里便没那么多想法了。 刘备深通人情世故,无声无息间化解了尴尬。 待正式开宴,刘备拿起快子,在矮几上顿齐快子,他目光扫了一圈,笑着举箸相邀,“来,都动快子,莫等凉了。” 下方众士子皆朝刘备拱手施礼,待见刘备动了第一快子之后,这才络绎拿起快子。 诸饭食中,独糖醋鱼卖相最好,香味最甚,最是吸引人。 刘备拿快子夹起一块鱼肉,连鱼带面带料汁一块放进嘴里。 刘备入口一吃,酸甜柔和的口感便让刘备眼睛一亮。 一口完,刘备忍不住又夹起一块,连尝两块,刘备连连点头,他侧头朝旁边李孟羲看去,李孟羲也正笑着看过来。 “怎样?好吃吧?”李孟羲不无自得的说着。 刘备笑着点了点头,他显然是对糖醋鱼满意极了。 李孟羲适时提醒,他笑着道,“玄德公,糖醋鱼精华,在料汁之上,”说着,李孟羲拿起快子,夹起一块鱼,蘸了汁,示范着,“吃鱼之时,可蘸汁入味,如此味更美。” 刘备闻言,依法试之,果然,细嫩的鱼肉蘸了甜酸的料汁一块吃,果然是口感绝佳。 话说,吃宴的时候,若在后世,吃东西的时候,是谈事谈与联络感情的时候,可汉时不同,汉时吃东西时,是不让说话的。 于是,宴间便只是吃东西的声音,很安静。 吃了不一会儿,小砖跑回来了,在外边疯完了半天的小砖一回来,瞅见屋子里好多的人,他站在门外不动了。门口的关羽一回头瞅见小砖门槛外站着,一伸手就把小砖拉了进来,“来,砖儿,你在我这里吃。” “俺不要!”小砖挣扎,“俺想往俺哥那儿!” 关羽不放,把小砖拉到了怀里,他捏了捏小砖的脸蛋儿,笑眯眯的问,“咋吗?这不也有吃的,非上你哥那儿?” 小砖用力推着关羽的手,想挣扎出来,“你放开,”小砖急了,“俺上俺哥那儿!你别抓俺。” 李孟羲见状,吐掉嘴里的鱼刺,他朝小砖招了招手,“来,过来,别搅扰关将军。” 关羽不再捉摸小砖了,松开了手,小砖脱困,噔噔蹬一熘烟儿的往李孟羲身边跑。 这一个小插曲,让众人哈哈大笑一片。 席位当中,简雍处刘备左手第一个位置,方才见关羽捉弄小砖的一幕,简雍全看见了。 见关羽跟小砖亲昵非常,简雍便不由得回头看了李孟羲一眼,简雍心道,这小哥俩跟刘备三人关系可真是好。 小砖来到了李孟羲旁边,李孟羲把两只煎蛋一只没吃,全拿给了小砖。 小砖拿起煎蛋,啊呜一口半只,啊呜一口又便把煎蛋吃完了,拿起第二只,又啊呜一口,两只煎蛋便只剩半个了。 就剩一口了,小砖才想起还有哥哥,他把咬的胜了一半的煎蛋递到李孟羲嘴边,“哥哥,你吃。” 李孟羲看了一眼,嫌弃的摇了摇头。 李孟羲嫌弃弟弟的口水,不想吃,小砖却非要往他嘴里塞,李孟羲就躲。 简雍对李孟羲充满着无穷的好奇,时时刻刻都留意着李孟羲,瞅见李孟羲哥俩稚气未脱的举动,简雍暗暗笑了。 拿起快子,夹起一块鱼,鱼肉入口鲜嫩,酸甜可口。 好吃啊。 简雍一口吃完,立又夹起一块。 宴间众人,除了关羽早吃过糖醋鱼了,对此没什么新奇的了,其他涿州士子们也跟简雍一样,快子连动停不下来。 宴间有陌生玩意儿,如果说糖醋鱼也好,跟野菜团子差不多的丸子也好,煎蛋也好,这些都一看都知咋吃。 可,唯独馍馍,碗大的一个白面馍馍,众人谨慎,不知到底咋吃,又恐闹了笑话,干把馒头放着不动。 直到,留心注意观察着的席间众人瞅见门口的关羽拿着馍馍,把面皮一揭,捏巴捏巴一团,塞进嘴里,嚼吧两下就咽了,然后张嘴大咬一口,吃块鱼,又咬一口,再吃口熟牛肉,啊呜啊呜吃的好不爽利。 众人见此,顿时明白了。 然后众士子们也拿起了白面馍馍,也有样学样的把馍馍皮揭了,先把皮塞进嘴里吃了,然后啃馒头。 见此一幕时,李孟羲拿着馒头正准备吃,看见士子们都把馒头皮揭了,他还诧异了,心说,不愧是读书人,就是精致啊,娘的,连馒头皮都不吃啊。 这是何等戏剧性的误会啊。 就说,关羽也不知为何,自从蒸出了馒头,不知何时起,关羽吃馒头先吃皮,这习惯也不知怎么养成的。 众士子拿着馒头啃着,白面馒头口感松软且劲道,微酸可口。 神他喵的,馒头的口感是微酸可口的,馒头应该是微甜的,之所以酸,是酵母的问题,也可能是面的问题,同样可能是李孟羲的技术有问题,反正馒头不应该是酸的。 然而,和大汉的寻常面食比,白面馍馍虽说算不上多好吃,但口感特别,在新奇感的加持下,涿州来客们觉得馒头也是一道美味。 宴席安静的进行着,糖醋鱼好吃,煎蛋好吃,熟牛肉煮的极好,拌着来蒜汁吃,很爽利。 有士子尝了丸子汤里的丸子,不消说,油炸丸子也好吃,有属于油炸食物特有的浓厚醇香的味道。 总之,对涿州来客来说,席间的饭食让他们吃的很是惬意。 只是,吃着吃着,李孟羲意外瞅见,门外的两个守卫士卒伸着脖子往里看,看里边在吃东西,两个士卒满脸的羡慕,像是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李孟羲就看着那两个探头张望的士卒,静静的看了良久,两个士卒在探头看了好一阵之后,突然发觉李孟羲在盯着他们两个,立刻做贼心虚一样赶紧扭过头板板正正的站好。 李孟羲眉头不由皱起,他想到了一些不怎么开心的事情。 第七百一十章 治大国,如烹小鲜 宴席的饭食足够,诺大的鲤鱼一条,大馒头一个,牛肉一小碗,煎蛋两个,再一大碗肉丸汤,一碗少说得有二十个丸子,这一堆东西下去,没有说谁吃不饱的,以关羽的饭量,关羽都饱了。 宴席渐进尾声之时,刘备看到众人普遍已有食饱之意,便适时丢下快子,笑问众人,“诸位,饭食可足?可还可口?” 有士子回到,“谢玄德公款待,食已足饭饱,恐下几顿都吃不下也!” 此人有趣,很会插科打诨,众人闻言都笑了。 另有胖胖的士子拿一根长鱼刺剔着牙,发自内心夸赞道,“某也曾行走多地,平日也惯好吃食,可论鱼肉之美,无一处,比的过今宴之鱼。” 说到此处,好美食的胖士子好奇问,“玄德公,此鱼,有何名谓?” 刘备转头,笑着看着侧旁李孟羲,说到,“来,羲儿,你与大伙讲讲,今番诸宴食,多见新奇,某也是好奇的很呐。” 李孟羲思索了一下,整理下了思路,然后跪直了身体,目光扫下,环视一周,然后娓娓说到。 “那便先说,第一菜,【糖醋鱼】。 要做此鱼,精要有数。 这其一乃是,烹饪器具。寻常厨具,如陶瓮瓦罐等,此种陶土之属,火烧难热,于是,油经烧难沸。 故,无金铁之器,烹炸不便。此是,其一。” 说完,见场下众人,从简雍到众涿州士子,从众涿州士子到刘备,全都在认真听着,李孟羲接着又道, “有金铁之器之后,第二,便为厨做之法。 大汉寻常厨做,多是煮炖,煮炖之法,味薄而色澹,不能尽极食材之味。 某命匠人做有铁锅,以铁锅烹热油,再将鱼热炸长久,此油炸方,方可熟鱼而不澹肉味,反使鱼肉有牛油之添然醇香。 这其二,便为烹炸之法。” 说到此处,李孟羲都有点想笑了,他喵的,就做个鱼,得让李某人大厅广众之下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的叨叨一大堆,太搞笑了。 尤其是,当李孟羲瞅见那个出声问鱼的自言好吃食的那个胖胖的士子,正拿着一卷竹简,拿着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毛笔,正下笔飞快,飕飕写个不停,李孟羲差点都乐了。 “咳……”轻咳了一声,忍住没乐,收回了心神,李孟羲继续往下道,“除有金铁之具,油炸之法外,这其三,便为鱼,为汁,为面。 鱼者,糖醋鱼以鲤鱼为最好,至于如何鲤鱼最好,某也不知……” “选鱼当选鲤鱼,鲤鱼以鲜活为佳,以肥嫩着为佳。” “糖醋鱼精义所在之处,为料汁也。糖醋鱼,顾名思义,乃兼具糖醋二物酸甜两味之鱼。 糖者,糖饴也,醋者,老醋也。 使此二物相合,入热锅炒至粘稠便可。” 下方,好吃食的士子停下笔,抬起头,认真问了一句,“敢问小将军,是只糖醋两物便可吗?” 李孟羲闻声向下看去,李孟羲瞅见,那个士子手持着卷,捏着笔,一脸认真模样。 对李某人而言的无大用的微末之术,被人郑重对待了,李孟羲顿时笑了。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啊。 既你这人如此喜欢糖醋鱼,那就把精义之术,便全交给你吧,术托重术者,也不算所托非人。) 于是李孟羲带着澹澹的笑意,目视着那人,道,“若是只用糖醋二物,糖醋鱼绝难做成。” 士子忙问,“为何?” “因,配比是关键,糖多醋少,则太甜,糖少醋多,则太酸,要甜酸适宜,便是难中之难。” “此番宴间之鱼,某是用糖用醋,三十五比十,糖三十五勺,醋十勺,经调味方成尔等所尝之味。” 士子闻言,赶紧拿笔又把此精要处记了下来。 李孟羲见状,又笑,他道,“你记下怕是无用。” 士子一愣,“……为何?” “因,醋不成。” 士子皱眉,面有疑惑的看着李孟羲,“醋不成?” “对,就是醋。”李孟羲解疑道,“糖倒罢了,糖自麦芽而出,稀稠相近,但醋一物,某曾尝醋十数坛,然而,酸着酸,涩者涩,澹者又澹如水,醋此物,纵是一人造醋,十坛醋也是十个酸澹。 故,某用之醋,配糖以十配三十五乃正好,你若用,就不然了。” 士子闻言恍然。 不待士子想出什么解决之法,李孟羲便把解决办法一股脑说了,他道,“某有一法,乃试醋之法,可使百十坛醋混均一缸,而后搅匀之,之后,糖十配醋十,糖十配醋十一,依次类加,乃配至糖十醋百亦不算完全。 而后,再醋少糖多,十醋十一糖,十醋十二糖,至十醋百糖,又百份。 之后,便总有两百数,可一一尝之,以穷究其绝味。” 士子闻言,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明白。 李孟羲见有趣士子又开始挥笔狂记了,李孟羲笑着看着。 待见士子笔缓,李孟羲又道,“至此,若试出绝味,仍是不行。” 士子又疑惑的看过来了。 李孟羲认真提点道,“糖醋碗中活好,尝之恰当,但锅中炒制之时,火热汁冷,稍经炒制,水汽升腾而失。 于是,碗中之恰当,待炒制之后,或是过酸或是过甜,已失其味。” 士子闻言,眉头紧皱,沉思起来。 李孟羲继续道,“若解此难,法为数,一为,糖醋汁如锅之时,薄加清水,此为添水法;二者,糖醋二物,醋中水多,糖中水少,故炒制之时,醋味削减胜于糖饴,故,可略高糖量。 若碗中,糖三十五醋十为正好,则可放三十八糖,如此,待炒出,便恰好。” 士子又闻诀窍,赶紧又记。 之后,李孟羲把摸索出的所有糖醋鱼精义一并告知。 “纵是有上述诸法,鱼仍是做不好?为何,火候也。 何为火候? 火候者,火为火力强弱,候者,为经热长短。 火候难在,稍热稍长,料汁便或稠或焦,难得正味。 至于控火候之法,某想有数法,然未曾得闲一试,今便告知与你。 法为,可斩木为一般大小,置锅于一般高低,置于无风处,则火力大小为控。 而后,每厨做时,默记其数,或炒制百数,或百十数,或百二十数,试数十上百,而后究其中绝味,记之。 待后来,每厨做,皆一样木块,锅置一样高低,炒制一样时长,便能把控火候。” “再有,最后一处,糖醋汁除糖醋二物以外,可略撒精盐,以凸显酸甜。 置于其他香料,加之亦可。” …… “活面之法,以不干不松为佳,某试出之例,乃面十平碗,置水六碗有半。 不同糖醋,面水二物,天下皆一,此例可用。” …… “整鱼需切刀口,以使鱼肉亦熟,且使料汁亦如。 至于刀口宽窄度量,某试为刀口宽两指为佳,过密则肉老,过宽则中不熟。” …… “至于炸鱼之时,关键有,鱼贴锅而下,则鱼皮触锅底,必焦黑黏连,故,当使鱼浴热油当中,不使与铁锅稍有碰触。 油浴之法,某有三法,其一,使铁钩挂鱼,使鱼悬荡油中;其二,手拎之;其三,某惯用此法,乃以长棍插鱼口,使鱼卡于锅中,不使触底……” 李孟羲本没有一点厨艺积累的,可之前他为了吃点好吃的,被迫从头破解糖醋鱼的技术,当初他废了多少功夫,测试了多少次,现在广众之下,当着众多人的面,他叨叨不休事无巨细的说的就有多有底气有多有气度。 场下,简雍愕然的听着李孟羲喋喋不休的,简雍的听得愣了。 简雍可是长了见识了,一条鱼而已,能有,那么多的讲究。 然而神奇无比的是,技术点实在太详细了,场下众人,无论对糖醋鱼有无兴趣,但听了李孟羲一顿讲之后,所有人都有一样的感觉,所有人都感觉,自己也能做鱼了。 众人只当这是一厨做密技,除了有一个士子在计,其他都只是听了个热闹。 可他们哪里知晓,这其中所阐明测试的方法,李孟羲仗之破解并改进了造纸术,仗之弄懂了曲辕犁的发力工作原理,并从对曲辕犁一知半解,到能改进曲辕犁了,同样也是一样的测试方法,李孟羲垒了许多土窑,试出了批量热处理技术的可行性,还有钢弩技术,等等。 造纸术,锻造,锻刀术,批量热处理技术,钢弩,活性炭,等等重要技术,这些所有的重要技术,李孟羲都是稍懂其表,而根本没办法在实际中落实使用,结果,李孟羲就用探究糖醋鱼一样的方法,把这些所有的技术,全部探究出来了。 众人只知鱼是鱼,只当做鱼之法是做鱼之法,却不知,这便是李孟羲一身本领的最根本精华。 在场没人把做鱼之法当回事,只有那个自言好吃食的吃货。吃货写下了所有,写下了所有做糖醋鱼的精义,连同之中的测试探究方法也一并写下了。 就是不知,此人除了学会做鱼,能否堪破此中根本精义,探究做鱼之法,与探究锻造神兵利器,与探究与兵法,与治世之法,这一切,可都是一样的探究之法啊。 治大国,如烹小鲜呢。 第七百一十一章 士子见,【术】【道】【军】【法】 对简雍与一众涿州士子来讲,简雍是知晓李孟羲身份,知晓李孟羲乃义军军师,但简雍对李孟羲其他所知还不甚详细,而其他涿州士子所知就更少了,在宴后,简雍也好,涿州士子也好,他们对李孟羲的第一印象,便有了。 那就是,此子虽是年少,但其气度沉稳,更是能说会道的厉害。 一道糖醋鱼足以让李孟羲喋喋不休了很久,之后的煎蛋没什可讲,只是铁锅的使用而已,李孟羲一言带过。 而其实,涿州来客能在满目苍痍的巨鹿城吃到煎蛋,便是足见义军后勤能力的地方。 巨鹿不比天下他处,在他处吃到鸡蛋只是寻常,然,巨鹿方经战乱,已经是千里无有鸡鸣,军中之所以蓄养着鸡鸭,根源要追朔到几个月前了,乃是一路行军,一路沿途采买的。 在他处吃到鸡蛋很简单,在巨鹿吃到鸡蛋,稍难;在巨鹿吃到新鲜鸡蛋,更难,比之更难的是,吃到多达四十只鸡蛋;更难的是,今日吃完,明日会还有。 而最最难的是,这些鸡蛋的产出,没耗任何粮食。 之所以没耗粮食,这是因为,捕鱼时有大量额外的产出,鱼中的鳔拿去熬胶可以造船造弓弩,而无用的鱼杂鱼鳃等,正好喂养鸡鸭。 也就是现在鸡鸭太少,鱼杂消耗不及了,不然,按军中累日递增的捕鱼量,拿来全喂鸡鸭,能喂千只,一日可获千百枚蛋。 涿州一众来客能吃到一顿丰盛的宴食,这一点并不容易,若换旁人来主持巨鹿,哪怕是皇甫嵩来,皇甫嵩若想在大乱之后,在军中有蓄养着足够数量的鸡鸭,皇甫嵩得做到,要在进发巨鹿之前,沿途收购大量鸡鸭,而要收购大量鸡鸭,又因为是行军途中,鸡鸭带着不便,养着还废粮食,性价比极低。 所以,要想性价比高,得有两者,一是,得有足够的养鸡鸭的笼,二是,得解决养鸡鸭的粮食消耗问题。 若解决前者,得有随军匠人,得有一定的木料储备,依皇甫嵩数万讨贼大军,匠人和些许木料不会太缺,然,负责后勤大事的皇甫嵩,他得对匠作有足够的重视,才能想到这点细枝末节的事。 而要解决鸡鸭消耗军粮的问题,按义军行军的经验,可有两种解决之法,一者,扎营时军士出外采集,采得草籽野菜等聚到一起可以喂养鸡鸭,而第二种方法,乃是捕鱼,若能大量捕鱼,单单杀鱼剩下的无法利用的鱼肠鱼杂等就足以喂鸡喂鸭了。 然,关键就在这里,要想大量捕鱼,得大量鱼网,大量渔船。 想行军在外,谁会带大量的网大量的船,想当初涿州军,也是没网,也是没船。可一来抓得俘虏收降的黄巾越来越多,二者粮草不济,所以李孟羲不得不发动妇人编网,发动木匠大力造船,这才最后有了行军时充足的捕鱼能力,然后,才有了足够的鱼杂,才能毫无成本的蓄养大量鸡鸭。 而若是皇甫嵩,若皇甫嵩抓得黄巾太多了,粮草不够了,他皇甫嵩直接把黄巾坑杀了,哪里会费心思去做造船捕鱼之类的事。 皇甫嵩没动力也没造船的想法,或许也无小型鱼鹰舟的制造思路,于是所以,皇甫嵩难以行军之时大量捕鱼,于是就不能有大量鱼肠鱼鳃之杂,于是,就没有喂养鸡鸭的廉价之物,于是,就算皇甫嵩沿途买了许多鸡鸭,结果随军蓄养,会消耗大量粮食,得不偿失,性价比极低。 而就算皇甫嵩能做到和义军种种一样的事,他皇甫嵩也做了渔船,编了好多鱼网,也打造了鸡鸭笼车,那皇甫嵩有无长视的目光,能忍着不把鸡鸭吃了,而且一养就养几个月留着下蛋,这还是两可。 义军能随军蓄养一定数量的鸡鸭之禽,且,不耗军资,且,不增拖累,这意味着,日后不管是何种情形,哪怕是兵败奔逃千百里,军中仍然日日有鸡鸭蛋在不停产出,见微而知着,义军后勤之坚韧,非寻常可比。 说完了糖醋鱼,说完了煎蛋,再说完了馍馍,又说完了没必要说的熟牛肉,所剩最后一个,乃肉丸汤。 说到肉丸汤时,李孟羲转头看向刘备,说到,“说到油炸肉丸,此物,非只是吃食,还与军略大有相关。” 刘备顿时惊讶,“奥?竟如此?快快讲来!” 军略一词,所代表着的是重量级内容,军略一词一说出来,便见下方简雍立刻打起了精神朝李孟羲聚精会神的看来,其他涿州士子,亦是如此。 李孟羲整理了思路,缓缓说到,“此事,乃跟粮草有关。” 说着,李孟羲笑着看向刘备,“玄德公,在你粮草送至之前四五日,军中粮草已耗尽了,当时迫不得已,某便把军中牛骡牲口,杀了一千多头,准备是吃肉度日。” 刘备还不知,一听李孟羲说粮草早断了,顿时一惊,他忙问,“那,够吃吗?” 李孟羲道,“勉强能支应时日,所幸等不几日,你的粮草便送来了。” 刘备一听没事儿,便笑了,“这便好。”接着,刘备笑着调侃道,“我说羲儿,你把咱的牲口都杀了,那岂不,就没得用了?” 李孟羲对此早有考量,他道,“无妨。军中牲畜,我只把公的杀了,母的全留着。待有空,找来公的配种,只需一年,牲畜便可增倍数。” 刘备闻言一愣,然后觉得有趣,哈哈笑了。 场下的简雍在留心观察着李孟羲与刘备,简雍看到这小军师说把军中牛骡牲口全杀了,刘备不仅没怪罪,反还一笑了之了。简雍瞩目着跟刘备谈笑和睦的小军师,心中暗道,看来这小军师乃执掌实权之人,这般小小年纪,刘备竟信的过他,令人惊讶。 说完了宰杀牲口之事,收回话题,李孟羲转头目视场下众人,他接着说到,“本来,杀了大批牲畜,多有肉食,虽无粮,吃肉也能饱腹。 就这样,煮肉汤全军分食。” 说着,李孟羲顿了一下,忽然话题一转,“可几日后,肉食殆尽,幸我军有大肆捕鱼,鱼获多有存余,仗着存鱼,当能再接续几日。” “可,一日,某与关将军巡营,撞见有民夫与伙夫顶撞冲突。” 说到此处,场下多数人都在心里想了,敢顶撞伙夫,是不想活了,大多数人都以为李孟羲接下来是要说整顿军法之类,可结果,非是如此。 李孟羲回想着当日情形,沉声说到,“某与关将军前去问询,问生了何事。 民夫乃说,是伙夫不给盛鱼肉。 问伙夫,伙夫乃说,是民夫挑事。” 顿了一下,李孟羲目光扫过场下众人,笑问,“当此时,各说各有理,某又未亲见,怎知谁对谁错?诸位以为,某此时,当如何?” 在刘备左手第一个位置的简雍,简雍稍作思索,沉吟道,“某以为,”李孟羲闻声朝简雍看过来,见出言的是简雍,李孟羲笑着拱手一礼,“简雍先生请讲。” 简雍道严肃道,“军中重地,不管对错,敢搅扰生事,皆要惩治,不然,不足以震慑余众。” “额,”李孟羲愕然,他转头朝其他士子看去,问,“那,诸位以为,某又当如何行事?” 其他涿州士子也言,当是如此,军当言,敢搅扰生乱,不能纵容。 李孟羲眉头皱起,无言了。 良久,待李孟羲整理好了思路,他看了看简雍,看了看侧旁刘备,目光扫了一圈,看了看所有涿州士子,他意味深长的道,“某以为,诸位所言,皆是不妥。 军中重法度,莫说军中,便是治民,也需法度。 敢问,这法度用之为何?乃为公道也。 法度为表,而根本,乃是公道,是公正,是公允。诸位言军法当严,言应不管对错,要惩处伙夫与民夫二人。 此,只为威严法纪本身,而不究公道,此岂不是,重表而轻根本,为轻重颠倒之举? 不妥也。” 一席话,震耳发聩,场面安静了,简雍与涿州众士子惊讶的目视着李孟羲。 门口,关羽左看,右看,看这一众士子,关羽很有话说,关羽想说,不是这么干的,不是这么干的啊,要是分粮不公,就比如李陵,李陵分赏不公,结果直接军中内乱了,李陵部下就投匈奴去了。 不是这样干的啊,要是真出事,那可就兵败身死了啊。 在这一刻,关羽对这一众士人,一种智商和能力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关羽抱着双臂,微不可查哼了一声,一双眼眯起,静静的看着一众所谓士子,眼神里透漏着满满的蔑视。 被李孟羲驳斥了,听李孟羲一番高论,震耳发聩,简雍心态立时变了,他心中因见李孟羲年少而仅存的那点轻视,此刻荡然无存了。 简雍神色庄重,直起身体,朝李孟羲郑重拱手一礼,正色问,“敢问,小军师又是如何处置此事,又如何公道?” 李孟羲看向简雍,笑着答说,“此不难。 某只是,查验而已。 某见分汤刚始,鱼汤尚烫,想必,一队之中,盛到汤的众人,还未吃喝。 故,某立令同队之中所有民夫,但凡已盛汤者,置碗于地。 而后,数十碗凑集一处,这一看,究竟立知。 乃是,同队几十碗汤,有的碗中有肉,而有的却无。” “至此,某知,的确是分汤之时,有所不公。” “但,某却仍不能知,这到底是伙夫仗权作威,还是其他。” “故,某再至陶瓮处再观,一看,便知为何。 乃是,鱼肉未曾剁碎便炖煮,鱼肉经煮,鱼肉散,沉于锅底,于是,伙夫盛汤之时,无论如何,一勺下去,有时有肉,有时却无肉。” “至此,一切明了,非是伙夫有意偏私,亦非民夫有意寻事,两人皆是无错。” 听到这里,简雍眉头一皱,“皆无错?不罚一人?” 李孟羲笑着反问,“既无人有错,何故惩处?法度根本为法度威严否?非也!法度根本,在法度公道也! 无人有错,便无人受惩,此,何疑也?” 又是一番高论,让简雍无言反驳。 李孟羲继续又道,“见一处分鱼不公,可见,军中皆是鱼,皆是煮鱼分汤,全军不公者想必多矣,而又为军粮将近之时,军中每日只剩稀粥寡汤,值非常之时,若不公允,恐大生事端。” “故,某立下一令,令军中再熬汤时,必要将鱼剁碎,以使公均。” 简雍并涿州士子听闻了李孟羲的处理方法,皆暗自点头。 然而下一刻,李孟羲却说,“待回城主府,某与关将军拿鱼亲试,结果是,无论鱼肉剁至怎样细碎,经炖煮之后,鱼肉必是沉底,待持勺盛捞之时,亦必是一勺或稠,一勺或稀,依然难以竭尽公允也。” “有云,【不患寡,而患不均也】,公均乃是头等大事。 鱼肉不能均分,均分有难,某和关将军为公均一事,便苦思对策。” 说到这里,李孟羲朝门口抱臂坐着一副叼叼模样的关羽看去,他笑道,“关将军思得一良法,关将军道,【既然是,鱼肉经煮便散,散便沉底,沉底则不利均分,那索性,不煮了。可先将鱼肉捣做肉糜,一人分一勺肉糜,而后,使众人拿热汤冲之,此也能熟,且能极尽公均也。】” 提及关羽了,众人目光都朝关羽看,关羽笑笑,并不言语。 李孟羲接着道,“至此,某便想,既然先分肉糜,便可公均,那为何,不更进一步? 肉糜不易保存,而某恰知一法,可将肉糜团成丸状,下油锅烹炸,待炸过一遍,裹面再炸。经此两道工序,肉丸成矣,且,相比肉糜,肉丸经牛油熟炸,味道更为香醇。诸位宴间所尝便是。” “至此,军中分汤可公允,可使人人同一,人人有肉。 不仅如此,想日后,行军征战在外,待分肉之时,想必是难以精工细作,不能精工细作,肉块便大小混杂,分肉便难以均匀。 因而,不妨可将军中所有肉食,全做成肉丸,这一者能公允无偏,二者,肉丸裹面经炸,可长存数月而不坏,此岂不正利于军粮储备? 故,某言,这肉丸,与军略相关也。” 李孟羲话说完了,四下一片安静。 一阵长论,众人闻得,有术,有道,有军,有制,有法度,不同的人听来,有不同见解。 刘备听了李孟羲讲述了肉丸和军粮分配的种种关联,刘备心道,不患寡,而患不均也。 简雍则是对李孟羲惊讶不已,在简雍这里,什么肉丸鱼丸油炸什么的,都是微末之术,不值一提,他惊讶李孟羲跟关羽,就因鱼肉分不均,忙碌了那么多,废了多少功夫废了多少心思,这,值得吗? 兴是值得,简雍暗道,若论公允无偏,刘备军中之公允,谁人可比? 诸涿州士子,见解也是不同。 有士子觉得,没有惩治冲突的伙夫与民夫,依然不妥。 有士子颇有所悟,士子听李孟羲一顿讲述,不管是查清冲突的原因,还是后边的想出使分汤公允的方法,这都不难。而其实最难得,最难的是在能想方法去追求公道,而不是一见有事,不论分说,各打五十鞭子。士子从中,感触到了最重要的一点。无论是李孟羲查清真相所用的手段,还是想出了办法烹炸肉丸,这都只是术而已。而关键的“道”便是,公平最难的,便是有想保证公平的想法。 只要想保证公平,那么,查清对错黑白的手段也好,禁绝不公的妙法也好,其实,都不难。 士子中,也有人疑惑,疑惑肉做成肉糜,得废多少功夫? 有士子则对李孟羲说的肉丸可存几个月不腐表示怀疑,这就是对油炸食品,尤其是对裹面油炸食品缺乏了解了。 士子中最有意思的家伙,自言是喜欢吃食的胖胖的士子,兴奋的拿着笔把肉丸子的做饭刷刷记了下来。宴间之时,肉丸汤也是极好吃的,原来是裹面炸过了两遍,原来用的牛油,难怪吃着隐约有牛肉的口感,原来如此。 —— 一碗普普通通的肉丸汤,在李孟羲讲述过程,诸士子从中见了李孟羲的术,道,军,法,等等各方面的水平,众人见李孟羲年纪小小,学识非常,无不暗服。 第七百一十二章 科举取才之法 宴席完了,闲谈也有些时间了,那么按待客规矩,接下来,是该做甚? 接下来乃是,刘备找了个由头引个话题,让关羽带着人把众人安顿好,让今日先好好歇个几日。 话说的很漂亮,但其实是,刘备还没想好该怎么把士子们安排好,所以,就只能先把人搁置着。 简雍并诸涿州士子,一并随关羽出去了,只剩李孟羲和刘备坐着不动。 李孟羲目视关羽领人走远,他眉头皱起。 转头看向刘备,李孟羲皱眉,“玄德公,你准备是把士子们安顿哪里?” 刘备想也不想,“随意找个清爽屋子便好。” “可……要知,巨鹿城破败不堪,全城只城主府有房屋,可城主府,安置了大量伤兵人等,且空余的房屋多用于屯放物资了,可没多少屋子空出来了。” 经李孟羲一提醒,刘备意识到了问题,刘备赶紧起身要去盯着,生怕关羽没给安排好。 关羽还就没给安排好了,关羽直接把士子带去了【君子营】,这君子营乃何处? 君子营乃是黄巾流民当中挑出的几百识文断字的读过书的人才所待的地方。 按说,读书人跟读书人待一起,这很合适,可义军是个什么情况,义军物资贵乏,巨鹿城中更是破败,君子营说是读书人聚集之处,可君子营现在只是驻扎在妇孺营左***日里教导妇孺营的小孩子读书识字而已,整个君子营,住的很是寒酸简陋。 关羽把一众涿州士子带到君子营,特意给涿州来人腾了两顶好帐篷,并让人把帐篷打扫了一番。 可待涿州士子们走近帐篷,看见地上铺着简陋的稿席,稿席上铺着一双破被褥,盖着一双破被褥,几张床都是如此,挨在一起,这般简陋的住宿条件,士子们一看,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 关羽道,“东西都放帐里吧,想歇息可歇息,想转转也可。” 众士子提着背着行囊,你看我我看你,半天没人动。 来的时候,听闻刘玄德在巨鹿已立下诺大基业,简雍请大家的时候也说,到巨鹿大有可为,士子们来的时候,都在想受封一官半职大展身手的美好前景,可现下境遇,让士子们心里一下凉了半截。 士子们不好说什么,简雍见住宿条件实在简陋,简雍忍不住把关羽叫到外面,声问,“云长,你就让住这儿?”简雍盯着关羽质问。 关羽回头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见帐篷还好啊,又大又宽,回过头,关羽不解的看着简雍,“这儿不挺好?怎了?” “这……”简雍皱眉,嘴巴张了张,“何不寻个房屋,住这陋帐岂是待客之礼?” “奥!”关羽奥了一声,恍然大悟,他赶紧解释,“宪和你刚来,不知巨鹿实情,这巨鹿城经战乱摧残,城中房屋多矣残破,没屋可住……” 简雍一听,忍不了了,他瞪大眼睛,“城主府不多有屋舍?” 关羽为难,“城主府已多腾为仓库,或是供伤兵所居……” 此时,其他士子已经闻声围过来了,有士子说到,“算了算了,我等就住这里便可。” 简雍既想给士子们再争取一下,可见关羽也有难处,正犹豫不决之时,刘备携李孟羲匆匆来了。 刘备乃世故洞明之人,一见关羽与简雍对峙模样,又见一圈围着的众人,不用问,只看了一眼,刘备就大抵明白了,刘备笑对众人道,“走!拿上东西走,某已让士卒腾了库房,房子有的是,一人一间!” 不待众士子犹豫,刘备过来,连拽带拉的把士子们都招呼走了。 人群最后面,李孟羲和关羽相视一眼,都是无奈。 如所说,城主府乃巨鹿城中唯有完好的建筑群,也只有城主府中还有大量房屋。 可也正因如此,这些完好的房屋要发挥更大用处,物资屯在其中,受不得寒冷的重伤员也居住其中。 刘备带人来到了偏院子,士卒们正把一侧厢房里满屋堆着的粮食一包一包扛出来码在了地上。 听闻动静,另一厢,有脸色苍白的伤兵拄着拐杖探头出来了。 看见刘备,伤兵笑着打招呼,“玄德公,何时回来了?”伤兵声音很是虚弱。 刘备回头一看,只见伤兵脸熟,叫名字却叫不出来,刘备笑着回到,“今日方回。咋样,伤养的如何?” 伤兵轻咳两下,笑道,“冬日都熬过去了,还有啥熬不过的。” 一句话说的,刘备笑容凝固脸上。 他看的出来,这个脸熟的伤兵状态不好,脸白的吓人,可能伤兵自己也预感到什么了,都不说伤好,都只说熬了一个冬日都没死,兴许能熬下去。 这像是,将死之人说的话。 刘备想出几句勉励的话,可一句说不出来。 这时,伤兵拄着拐杖又往外嗒嗒挪了两下,伤兵扒着门瞅见外边一群拎包袱的人,伤兵好奇问,“玄德公,可是腾屋子的?” 刘备心不在焉,“啊?”潦草回答了一句,“涿州来了远客……” 伤兵立刻道,“那俺挪出去,俺都快好了,不腾粮食了……” 刘备神色变了一下,然后摆出了一副笑脸,笑吗道,“闹呢?不缺房子,让你腾干啥?去去,回屋,搬粮食弄的乌烟瘴气的。” 说着,刘备上前,随手把门给关上了。 所以,刘备为何要宁可把粮食费力腾出来,明明是腾人更好。 不一会儿,李孟羲和关羽来了,他两人就站在边上默默的看着,默默的看着好不容易码进屋里的粮食又辛辛苦苦一包一包挪了出来,已堆了一座小山了。 关羽背着手,静静的看着,李孟羲也背着手,静静的看着。 关羽看的直皱眉,眼睛眯起,看了一阵,李孟羲眉头也缓缓皱起。 关羽认为这伙儿涿州来的士子,连鱼汤都分不好,有个什么本事,关羽不屑看重这一伙士子。 而李孟羲,他没有看不起人,他只是觉得,帐篷怎么了,军中所有人都住帐篷,凭什么涿州来人住不得。 良久之后,房屋腾出来了,少不了一番清扫整理,士卒们进进出出忙的不亦乐乎,而后,给士子们分好屋子,再把腾出的粮搬走,粮食腾走了放都没地儿放,只能重新装回车里去。 这一通忙碌之后,忙完,天都黑了。 按待客规矩,夜里吃饭,也得是宴请的。 然而关羽和李孟羲都推脱有事,不去了。 宴间,少了李孟羲,士子们皆问小将军何在,为何不见。 刘备笑说许是出去跑着玩去了。 士子们都笑。 晚宴没了李孟羲的主厨,就不能有糖醋鱼了,刘备招待众人的饭食是,肉丸汤,馍馍,又煮了许多鸡蛋鸭蛋,又切了好多牛肉。 东西多是多,丰盛是丰盛,可跟李孟羲主持的宴席比,精致度差了太多了。 若说白天的一宴,是士子们新来,乃是设宴招待,晚上的宴,就纯粹是吃饭了。因而,晚饭不久,士子们饭足之后,刘备陪众人闲聊一阵之后,士子们一同告别了。 士子们离开,不久,李孟羲和关羽不约而同的回来了。 两人回来,刘备笑问二人吃了没有。 “吃了。”李孟羲随意答到,然后随意找了座坐下。 关羽也落座,落座之后,一声不吭。 此时屋中,只剩了关羽李孟羲刘备简雍四人。 刘备喊门外士卒,令关了门,外边风冷。 而后,刘备对关羽李孟羲道,“云长,羲儿,过来坐。” 李孟羲和关羽便过去了。 四人坐近,关羽在左侧坐,李孟羲随意到刘备跟前,做刘备面前矮几侧方,正对着,刘备右手的简雍。 刘备开门见山,看着李孟羲,认真问道,“羲儿,涿州来投众人,你也见了,以你之见,某该如何授予众人职使?” 李孟羲想了想,目视刘备,平静道,“当然是,论功封赏,当然是,人尽其才,人尽其用。” 一句论功封赏,让刘备语滞了。 刘备挠头想了想,笑道,“众人方来,哪里有功勋?又如何论功封赏。 不是我军中之人,乃来投之人,彼此不同,不可一概论之……” 李孟羲面无表情,盯着刘备的眼睛随意道,“那你便人尽其才,便妥。” 刘备笑笑,“众人新来,某不熟知,如何能人尽其才?故等羲儿同来相商……” “奥!”李孟羲奥了一声,他眨了眨眼睛,“原来玄德公不知众人才能,不知其良莠如何?呀,你不知,我哪能知?”李孟羲阴阳怪气的回怼。 刘备哪里没听出李孟羲的不快,刘备尴尬的只挠头,尴尬不已的刘备尬笑两声,讨好道,“羲儿,你素有识人之能,何推拒也?” 李孟羲摇了摇头,正色回道,“玄德公错了,某并无识人之能,”说着,目光移向侧旁简雍,一字一顿道,“某纵是能识人,不能识得十几人,莫纵能识得十几人,纵能各依其能授予官职,可众士子或心有不服。” 听到这里,简雍眉头一皱,出声道,“小军师莫出此言,此番前来诸人,皆是有才之士,绝不致狭隘如此。” 李孟羲闻言,灿烂的笑了,他睁大眼睛,盯着简雍,“奥?如此说来,简雍先生极熟涿州士子?” 说罢,转头看向刘备,笑着道,“玄德公还何须某来建言,简雍先生便不就是识人之人!众人安排,交由简雍先生,不正好?” 李孟羲一句一个简雍,听得简雍忍不住回道,“某字公佑,呼我公佑便是。” “奥!公佑先生,”李孟羲脸上挂着浅笑,“那依你之见,涿州众人,当分何职?” 简雍不傻,分派官职之事,哪能他简雍一手操办,于是简雍推拒到,“哎,此事,当由玄德公来,哪能我来插手。” 事情便又推到刘备身上了。 简雍拿眼往刘备看,刘备拿眼往李孟羲看,下边关羽,也拿眼看李孟羲。 而李孟羲呢,面上带笑,一脸平静,手指放在矮几上,轻轻一下一下弹着。 刘备目视李孟羲良久,李孟羲也毫不躲闪的与刘备对视了良久。 已相处了很久,刘备对李孟羲已分外熟悉,此番李孟羲屡屡推拒,还屡屡出言暗讽,这让刘备觉得,李孟羲对任用涿州士子的一事,似乎是有意见。 可是,不应该啊?人才来投,提拔重用之,有何不可。 刘备想不通。 刘备眉头皱起,盯着李孟羲,严肃说到,“羲儿啊,人家来投,若是不用,岂不轻慢人才,更阻塞了贤路?你说,我提用众人,该是不该?” 应着刘备略带质问的目光,李孟羲叹了口气,他目视着刘备眼睛,缓缓说到,“还记得去年之时,某提拔黄巾旧将周仓廖化等,当时玄德公劝我说军中有功之士尚未拔擢,便先提拔黄巾降兵,此举岂不要寒了众将士之心? 当时,某深思之,确是如此。功赏并官职授予拔擢,当上下心服,不依功勋,突然拔擢另外,此为无制。不依制依规而行,于将士,则是不公。于是当时所议,日后,不论降兵,或是归服,但来者,当与军中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 李孟羲严肃的看着刘备,“当时玄德公所言,某深为受教,怎么,时至今日,玄德公忘了此前所议?要故错重犯?” 刘备恍然明悟过来,他嘴巴张了张,辩解,“……这,这是不同,黄巾乃降兵,涿州士子乃投靠……” 李孟羲嗤笑,“这有何不同?” 刘备理屈,语滞,“士子,士子乃读书人也……读书人,怎能和贼兵并论?” 李孟羲扒着矮几仰头呵呵笑了,笑得连连摇头,笑完,李孟羲凝视刘备,“读书人?确实,不识字,不能写,不能记,许多重务,确实得读书人来。 读书识字的人也少,高看一眼,无可厚非。但是!” 李孟羲忽然语气一变,目光一凝,语气带上了三分严厉,他声斥道,“若说要提拔重用读书人,读书人,我军中也有几百。君子营众人日日教授顽童,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要说提拔,也该先提拔君子营才是!为何,涿州人来,一物未做,一功未立,便先要提拔他等?是何道理?公正何在?” 刘备神色复杂,理屈的刘备既反驳不了李孟羲的话,又还是觉得不给涿州乡人一官半职道理上说不过去,半晌,刘备低声说到,“非是如此,君子营乃黄巾……” “荒缪!”李孟羲啪的一拍矮几,冷声斥道,“玄德公莫忘了,你涿州起兵之时,乡勇不过五百,而今人十几万之众,巨万兵力,可全是黄巾!我军根基便就是黄巾,还何分个里外?” 刘备一句极其不政治正确的话,让李孟羲不开心了,他瞪着刘备,一脸的怒意。 李孟羲敢训斥刘备,训刘备跟训什么一样,简雍见之,惊诧万分了,可见刘备耷拉着脑袋,也不生气,再看下方,关羽面色平静,也不当回事,简雍惊异。 看气氛闹的不愉快了,简雍思绪飞转,他出来打圆场,简雍笑着说到,“虽不必分里外,可此番来的涿州士子,可个个是涿州闻人,又岂能与常人并论?拔擢涿州士子,又岂非不能? 李孟羲收回目光,看向简雍,咧嘴笑了一下,“涿州闻人?呵,涿州之一县之地,论人才,怎比得过巨鹿一郡? 若涿州十五人乃皆是千里挑一之才,那我君子营众人,为巨鹿整郡万里挑一。 公佑先生,又岂可轻我君子营?” 简雍被斥的哑口无言,能言善辩的简雍嘴巴张了几张,说不出来话。 简雍看向刘备,刘备低头不言,就提拔涿州士子个一官半职,就这么点事,刘备就干不了?非得听一娃娃的?简雍气闷,索性一甩袖子,叹了口气,闭上了嘴巴,一句话不打算说了。 气氛沉默了,四下安安静静。 良久,刘备苦笑一声,叹气,“唉,羲儿,那你说咋办?某总觉着,人远道而来,不给封官,不是回事儿。” 李孟羲平静的看着刘备,说到,“如某若说,某也好,玄德公也好,乃至公佑与关将军也好,我等先说有无识人之能,纵有识人之能,识不得十数人,数十人,乃是数百人。 再者,纵是能识众人所长,纵是依其所长授予官职,纵是我等任人公正,然,众人必多有不服。 为何,知人者智,自知者明,然世间智者明者毕竟少数,不智不明者乃多数也。” “玄德公问我,该是如何。此中,识人难,用人难,使众人皆心服之任人之法,更难,用涿州士子,于君子营众士不公,难,不用涿州士子,怠慢来投,难,两方皆用,此时我军万象尹始,空闲官职多矣,封官易事,可待日后,又该如何?来一人,便要封官,来一日,便要封官,此法岂可长久?此亦是难。” 李孟羲剖析了种种艰难,刘备听得眉头紧皱,愁眉不展。 看简雍,简雍脸色也稍缓。 之后,李孟羲面带笑意,目视愁眉不展的刘备,幽幽道,“玄德公,可还记得,数月以前,我俩初见之时,当时某所言之【科举】之法,你可还记得?” “科举……”刘备呢喃,“这科举乃是……何意?” 刘备迷茫了。 李孟羲一看刘备迷茫的眼神,顿时心说,日,你给忘了是吧。 整理了下思路,李孟羲道,“所谓科举,乃是,以试取人之法也。” “何为以试取人,欲取人才,例,若欲取司法人才,便出司法之题于卷,使众人答之,而后,据所答,择其中优异者。再若,若欲取兵略之士,出兵法韬略之题于卷,使数百之众共答之,而后,据所答,择其优异者。 依此之法,无论兵政法刑之人才,无论其出身高下,无论其家门渊源,只凭才干取之,唯才是举!” 说着,李孟羲灵感突来,“另有!除士人可科举取士,亦可武试,试弓马力道枪刀等艺,若为悍勇之士,便自然脱颖而出。” “再有,诸如巧匠、医师、相马士等奇人,亦可出试试之。” “非查访,非举荐,非孝廉,以试取人,不问出身,唯才是举,此便为,科举。 之前所提诸难,不能识人,能识人不能识众多,识众多不能尽识人,尽识人难人尽其用,人尽其才各分官职,却不能使众人共服。 此种种艰难,只用科举一法,便可尽解。科举题试之法,不必有识人之能,诸试一出,懂法者法题优异,懂兵书者兵书优异,勇武者着弓马优异,诸般人才优长尽显,其能尽展。” 说罢,在刘备关羽简雍皆目露沉思之时,李孟羲对简雍道,“涿州来人,十五士子,对其安排,某欲用科举之法试之。 若是,涿州士子当真才高出众,能笔试胜过了我君子营数百,那便让他为数百士人之首,又何妨? 但若才不足,智不拔众,不堪为用者,那我巨鹿,虽是缺人,可无一官可轻赏,便只能以民卒待之。” 目视简雍,还有刘备,还有下方关羽,李孟羲问,“公佑先生,玄德公,关将军,三位以为,此法如何?” “好!”关羽抚掌赞叹。 “甚好!公正不偏也!”刘备笑了。 “便如此!”简雍神色振奋。 毫无疑问,李孟羲的唯才是举的科举法,对涿州来的士子是最公平最有利的,本来,涿州士子就来的晚,简雍都不寄希望于高官重位,毕竟来的晚,比其他人资历浅薄的多。 可科举之法,不论资历,不论出身,唯才是举,那若是真有才能,便能得高官重位。而若是,才不如人,那才不如人还想得官,就算给他官,谁服?谁也不服。让简雍来看,简雍也不服。 于夜,李孟羲与众人商定了科举取才之法,准备待明日便着手准备相关事宜。 这只是寻常的一夜,巨大的划时代变革,便从此开始了。 第七百一十三章 人才,可有多少类别 在涿州士子到达巨鹿的第二日,一大早,简雍冲到士子们的住所,将科举之事告知了一众士子。 道理讲的很明白,不论年纪,不论出身,依卷答题,才高者出,唯才是举。 另外,到时将有巨鹿君子营几百人同试,共决高下。 科举一法,闻所未闻,听简雍一番讲述,众士子反应各不相同,有人自视甚高,野心勃勃想胜出所有对手,一举扬名出头;有人听闻巨鹿有数百人,自觉难以脱颖而出,焦虑不已;更有人,胸中学问实在不多,听闻要答卷考试,忐忑的问,“那题难不难?若是答不出……” 简雍笑道,“难不难我是不知,不过,你难,别个也难,都是一样。 若是答不出……这没说的,”简雍笑着看了出言发问的士子一眼,“若是一题都答不出,纵是我去向玄德公求情,我也是张不开口。” 说罢,简雍目光扫过诸涿州士子,激励道,“诸位皆是有学之士,何惧也?先歇。某去了。” 说罢,简雍便匆匆离开了。 简雍走,士子们起了好一阵议论,科举之法让他们既是期待,又是忐忑。 议论了好久,便见士子中有一人,赶紧去屋里把竹简翻了出来准备再看两眼。前途在前,容不得不重视。 旁人一看,恍然大悟,赶紧也去翻出竹简去温习了。 科举让人魔怔的能力就是这么大,科举可刚开始,一众本来闲悠悠士子,一下身上就出现了后世科举制度下那些皓首穷经的可怜人的三分神韵。涿州士子们倚着柱子,靠着门,坐在门槛上,皱眉默记学问。 这当中,有人没带竹简,急得不行,只能跟人共阅一卷。 城主府,简雍找到李孟羲,问说,科举何时开始。 李孟羲想了想,“一日后吧,某还得准备准备。” 说罢,转头头朝关羽,“关将军?咱的纸,还有多少?” 关羽仰头想了一下,回到,“估计还剩二百来张。” “那不够,”李孟羲皱眉,“少说得两三千张,这样,多煮几锅吧。” 关羽点了点头。 和关羽说好了造纸之事,李孟羲见简雍还是在面前站着不走,抬头看了简雍一眼,说到,“宪和先生,不必心急,待到明日就是,你先坐。” 简雍嘿嘿一笑,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对李孟羲说,“小军师,某,某……某能也试试不?” 说罢,期待的看着李孟羲。 李孟羲诧异的抬头盯着简雍,有些愕然,“……额,宪和乃是玄德公挚友,且,某知先生有才干出众,此番军粮能筹备妥当,先生出力多矣,论交情论能力,先生当得一官职,不必与众人同试。” 李孟羲让简雍免试,这是给了简雍尊重。 旁的涿州士子没有功勋,得考试,可无简雍此次奔走交涉,军粮估计凑不齐,有大功在,于情于理都得给简雍授职。 但是,简雍听说不用考试,却并不认为李孟羲是优待,反而执意问也想参试。 李孟羲再三跟简雍确定当真要考,简雍郑重说,就是要一试高低。 见简雍主意一定,李孟羲便点头对简雍道,“那好,便如此。待明日,先生与士子一同竞试便可。” 简雍得了李孟羲授意,喜笑颜开。 简雍执意参加科举考试的原因在于,大家都是读书人,俗话说文人相轻呢,谁没有点心高气傲,值此次数百读书人大比,简雍也想看看自己学问深浅,简雍也有心想证明一下自己。 但凡心里明白一点的就能知道,科举中脱颖而出然后再争得官位,比靠交情争得的官位稳固的多,别人也更能心服。 简雍何尝不知自己与刘玄德交情深厚,何尝不知只要跟刘备说一下,就能立得实职,可简雍不想,他不想涿州友人看他简雍是因私交缘故才登上高位,故而,要下场参试,堵住悠悠众口。 在屋里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后,简雍忽然想起什么了,问,“哎?军师,这科举,是要考什么?”简雍好奇的问。 李孟羲抬头看了简雍片刻,严肃的一口回绝,“宪和既然也要参试,那便抱歉,某不能泄题。” 简雍恍然明白过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简雍是能明白什么叫徇私舞弊的。 简雍这一问,也让李孟羲想起来了,对啊,既然要科举,该出什么题来着? 李孟羲眉头不由皱起,想了一会儿,没太多头绪,李孟羲对关羽道,“关将军,劳烦你把玄德公找来,商量商量试题。” 关羽起身去找刘备去了。 片刻后,关羽在城中把乱转的刘备找到了,得感谢义军完备的旗帜系统,不是那么高树起的一杆大旗,关羽还没办法隔着残垣断壁找到磨盘边看别人做肉糜的刘备。 关羽带着刘备回到城主府,李孟羲看人到了,朝还待着的简雍看了一眼,隐晦提醒到,“宪和先生?你可否……回避一下?” “奥!”简雍连忙站了起来,毫不涂泥带水的起身往就走。 刘备一看李孟羲赶人,出言想叫住简雍,简雍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快步离开了。 简雍走后,李孟羲起身去把门关上,关了个严严实实。 回到了位上,李孟羲吩咐关羽拿纸拿笔,关羽动身去了偏屋翻腾去了。 刘备在李孟羲跟前坐下,刘备不满,“宪和他不是外人?何故驱之?下次可不能如此。” 李孟羲诧异的看着刘备,“简宪和他也想参考,咱们商量考题,让他旁听着,岂不就是漏题了,岂不就徇私舞弊了?怎能留他?” 刘备一听就知道,误会了。刘备只好笑笑揭过了此事。 关羽抱着一大堆纸过来了,随意把纸堆在矮几之上。 一开始,刘备还没当回事,但当刘备拿纸随意一看,刘备顿时眼睛睁大,惊咦一声,“咦?!这纸……”刘备拿起一张色泽纯净几近纯白的纸拿起来看了看,“这纸何处而来?” 刘备惊讶的看看李孟羲,又看看关羽。 李孟羲随口一句,“我跟关将军没事儿自己造的。” 刘备愣了一下,他拿着纸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又揉吧两下,无论如何,手中的纸无论色泽还是细致程度,还是结实,都远朝寻常的纸,乃刘备所未见过的漂亮好纸。 这纸,竟然是自做的,竟然是关羽跟军师没事儿时做的,刘备惊讶无比。 刘备还想再问点关于纸的事,李孟羲递来秃笔一根,一根笔递给刘备,再一根递给关羽,再把一个城墨水的砚台放当中,李孟羲随手抽了张纸摆在面前。 他问关羽刘备二人,“两位觉得,咱们该怎样出题?” 关羽刘备茫然的相视一眼,而后,两人看向李孟羲,眼中皆是迷茫,科举是李孟羲提的,熟悉科举的是李孟羲,刘备关羽对之不甚了解。 刘备犹豫了下,说到,“羲儿,还是你来出题吧。” 关羽也道,“羲儿你出便是,我跟大哥都也不懂。” 李孟羲看看一脸为难的关羽,又看看一脸为难的刘备,“那好吧。”他无奈。 咬着笔杆,李孟羲皱眉想着,他说到,“科举为取才也,既是取才,那咱便先要清楚,取何种人才?亦或者说是,人才,才能,可有多少类别?” 这第一个问题,先确定人才的种类,然后,明晰各类人才的不同特点和所需的不同知识要求,再依人才的种类,对应出题。 问题很明确了。 刘备想了想,“某觉着,巨鹿大需治民之才。” 李孟羲想了想,补充到,“可,治民分诸,司法,行政,刑法,赋税,农商,赈灾救济,等等不同。 某觉着,精通司法行政赋税农耕商业救灾振业等等所有之全才,实在稀缺。 倒是,但有精通一道者,便足称人才,便足以为用。” “所以,”李孟羲道,“治民之官,不妨设【司法】【民政】【刑罚】【农官】【商官】等,分卷试之。” 李孟羲的方法让刘备与关羽暗自点头。 而后,关羽道,“需懂兵人才。” 李孟羲点了点头,“嗯,兵事繁复,某至今,也不敢说尽通兵事。 某以为,兵事可分诸,诸子【兵法】韬略,练兵之法,后勤之法,诸军器打造车船打造之术,骑阵步阵诸战略,类此种种。 与民官一样,能通晓兵法韬略,更精通练兵后勤实务,更精通车船打造之术,如此全才,恐万中无一。 同理,与民官一样,懂兵人才但能精通兵法一道,便足堪为用。” “所以,关将军欲取懂兵人才,则可开【诸子兵法典籍】【练兵之法】【后勤之法】【军械】【阵略】,等等分属,分卷考之。” 之后,李孟提了还需要能教书育人的人才,那要教学育人的人才,至少,得懂很多字吧,至少识字一关得过。 李孟羲还觉得,需要一些高级知识人员,比如绘图人才,画地图之类的,这类人才李孟羲找过,然而没找到。 还有,懂得水利工程的,懂得筑城的,懂得挖井开沟的,都也是大有用处的人才。 更不消说,李孟羲重视技术,而今匠营,一堆熟练工匠,可这些工匠中,苦于没有高文化知识的人,这就让匠营的管理工作全得李孟羲来,不能放手。 若是有一人精通匠作,又兼能写会记懂得管理,那便太好了,正好去管理匠营诸事。 李孟羲对人才的认识,显然是比关羽刘备二人深刻的多。 刘备也好,关羽也好,至今二人不很看重匠人,哪怕是匠人们发挥了巨大用处,刘备和关羽也依然难以扭转偏见。 所以,李孟羲大提匠作人才,刘备关羽兴致了了。 之后,刘备提能言善辩之士,也是所需。 这让李孟羲为难了,能言善辩之人,说客使者之才,的确重要啊,可这类人才,靠考试是考不出来的。 就如韩非子,韩非子这家伙文章犀利无比,韩非子却是个口吃。 要是只凭文章犀利就误认为韩非子是舌辨之士,那可就大错了。 李孟羲知道能言善辩的人才有用,可,他不知该怎么出题,李孟羲只好对刘备说,“战国时,有纵横一家,纵横家长于奔走游说合纵连横,不妨,便以【纵横】为卷,此卷,无题,乃面试。”见刘备关羽面有疑惑,李孟羲解释道,“所谓面试,乃当面与之言谈,观其口齿是否伶俐,是否能言说动人,是否能随机应变。如此,便能试出能说会道者。” 刘备关羽暗自点头,皆认为,此面试一法,的确很适合用了选拔纵横之士。 只一个问题,只弄清到底什么是人才,到底人才有多少种类,就这一个问题,就花费了半个上午。 李孟羲恐再这么商量下去,就无暇做纸了,他让关羽先去交代匠人们做纸,然后回来接着谈。 关羽起身离去,屋中只剩刘备和李孟羲了。 李孟羲瞅着纸上所记的密密麻麻的东西,皱眉从上到下的看着。 刘备也是,刘备也记了许多东西,东西多的刘备一看就皱眉。 片刻,关羽回来了,讨论继续。 在关羽出去这会儿时间,李孟羲已略梳理了所谈,整理出了个大概。 他数了数纸上所列明目,说到,“某以为,人才大抵可分,工,户,礼,兵,刑,吏,医,学,商,此诸部人才。 工部者,有锻铁织染,造船建城,寻水挖井,修渠筑坝等一应工技人才,皆可入工部,一应工程之事,也皆归工部统管。 户部者,吸纳安抚流民,查理人口,收缴赋税等,皆归户部。 礼部者,外交四方为礼,招募接待人才为礼,四时之祭为礼,长于交涉长于礼仪者,可入礼部。 兵部者,精通谋略之士,有勇武之士,有练兵造械之能之士,皆可入兵部。 刑部者,取精通司法,明晓刑罚之才。 吏部者,乃掌官职升迁任免,功绩核查诸事,至于取何等人才,某不知。 医部取精通医术之才,并掌管防疫治疫等务。 学部,学,乃学者也。教书育人,刊印书籍,建盖校舍,招收学生之事,归学部统管。另,诸如造纸术之研发,锻铁术军器等研发之事,需高明匠士心无旁骛累年钻研方能建功,故,不妨可简拔顶尖大匠统成一部,诸匠士不理繁务,只精研工技,此学术者所聚,故曰,学部。 至于商部,乃取精通商贸之才,我巨鹿之一地,物货不齐,故需商务人才查四方之产,购补巨鹿之缺。另,平抑境内物价,亦属商部之职。” 李孟羲以后世的六部制为基础,多加了一个科技部(学部教育部合体),多加了一个医疗部(医部),和一个商业部。 问,李孟羲为何不照搬三省六部制呢,答桉是,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来的人,明明现代社会有更高明更先进的诸多政体构架可以参考,为何还要用三省六部这落后玩意儿。 就说,想大兴教育,三省六部制中,可有专门负责教育事业的顶级部门吗?没有。没有顶级权利部门,如何能有足够的资源去发展教育。 同样,想大力发展医学,想向百姓们传播卫生知识,也得有一个强力的部门,而三省六部中,医只是在工部之下,地位并不高。 还有,重要的科技部,需要给高级匠人以显赫的地位以激励匠人们的创造力,古来匠人都是社会底层,要激励匠人得给高的社会地位,可三省六部制,根本就没哪一部是真正给匠人显赫地位的。 唯一和匠人沾边的,是工部,可这个工部,是工程部门多过像技术部门,工部的大抵政务是盖个宫殿,修个城墙,或是去挖个运河,这类的浩大工程。 工程部跟科技部有相似,可二者并不相同。 封建时代的六部制度,并不完全符合李孟羲的需要,故而,他对之加以大量改动。 本是在讨论试题的事,李孟羲在说试卷分类的同时,把下一步各类人才的分派使用也一并说了初步的想法,刘备和关羽沉思起来。 良久后,对李孟羲足够详实的计划实在提不出什么整改意见,刘备和关羽对李孟羲道,“羲儿,便按你的来吧。” 第七百一十四章 第三类印刷术 第一步准备工作已经做完了,大致弄明白可以出多少种试卷了。 理了理,大致有这么多。 【纵横】一卷,面试,选伶牙俐齿的舌辨之士。 【商学】一卷,考数算,考各地风土,考各类大宗货物的价格,与基本的人员管理与基本的运输后勤内容。 【匠作】一卷,考各类常见技术的细节,以此来选拔既通晓技术,又会写字的少见稀缺人才。 【经学】一卷,乃考汉末读书人最常读的论语等经典,这一卷要考的是读书人的识字水平,经学得高分者,说明识字一项问题不大,识字广博,可以去教小朋友们识字,也可以入军,在军中担任文字教习一职。 【工程】一卷,乃考诸如修城挖渠之类的大工程相关,工程类的技术实在是太多,哪怕一处写一点,得写好多张纸写不完,而一处只考一点,却又不足以真实显示士子的真正能力。所以,工程一卷,只是初试,待初试过,可进入第二轮更复杂的更艰深的专业考试。 【孙子兵法】一卷,考孙子兵法。之所以不考别的典籍,李孟羲不会。 【军械通识】一卷,靠各类常见兵器及种类,及优劣,造价,制造技术等。 【军事后勤】一卷,考核诸如征兵事宜,军饷发放,粮草核算,等等和军旅相关的实务。 【阵略】一卷,考排兵布阵,考地势地利。 【数算】,跟经学一卷类似,经学类似是语文,考文字功底,那么数算,就考各种代数几何问题,考士子的数学功底。看考试结果,如果是精通代数而不通几何,那肯定,商业核算能胜任,但是像是去划分田亩,像是去修筑城墙,建设营地,几何不好是肯定不行的。数算一卷,和经学一卷,乃是最基础最关键的两卷。 之后。 【医学】乃考医疗常识,经脉药材等杂识。此目的也是为了选拔出既有较高的文化功底,同时又精通医术的稀缺人才。医者跟工匠一样,工匠群体存在的问题,医者同样存在,工匠们普遍都是精通技艺却好多不识字,而医者情况好一些,很有些医者识文断字,可能识文断字的医者,会管理能管理的好几百上千个医者的人,很少。所以,医部要有厉害的人才投入。 又有。 【天文地理】,此当然是考天文地理的,尤其是巨鹿及巨鹿周边的地理水文信息等。若有一人,能精通巨鹿地理信息,那此人便就是巨鹿的活地图,如何不是人才? 同理,士子来源驳杂,有人不识巨鹿地理,但可能,识得别处地理啊。假设有人精熟洛阳地理,有人精熟虎牢关附近地理,那么对此等人才,安排的好去处,一者,可带领商队走商,二者,可入军中,入参谋营。 军中若是各地的地理人才都有,那么至一地,拉当地参谋一问,便能通晓地理详情,而没必要再临时去抓百姓问路了。毕竟,有备方能无患,有时急切之间根本抓不到向导,就算抓到向导了,可能是敌军故意派的细作,故意往错路上引,就算不是细作,那向导可能害怕,可能怕大军劫掠自己家村庄,也会故意引错路。总之,天文地理人才乃行军打仗所必需。 【司法】一卷,李孟羲本想以《汉律》为考题的,可是一者,他不懂大汉律的内容,二者,都不用想,大汉律法水平能高到哪去,和后世法律比起来,大汉律不堪为用。所以,那些真的通晓《汉律》的人才,已根深蒂固了大汉的法律的人,说不定对巨鹿郡的法制还会起反作用呢。 故,司法一卷,李孟羲只准备出司法试题,而后针对试题的作答远出复合价值观的。 这个符合价值观指得是,例如,问,有一灾民入豪强家偷吃一鸡,该如何处置? 若是按大汉律来,可能是鞭打,可能是砍个手指或是割个耳朵。按汉律的标准答桉是这样的。 可李孟羲所认同的处理方式是,有所谓的紧急避险法,当一个人饿的快死的时候,他把熊猫吃了都行。 所以,在李孟羲这里,有灾民偷鸡,正确的处置方法是,不予任何处罚或是从轻处罚。那么,当回答出从轻处罚的人,便是接近李孟羲法制观念的人,这便是李孟羲所需要的人。 又有。 【刑罚】一卷,若说司法,是处理纠纷,处理官司,处理矛盾,那刑罚就又不一样了,刑罚是对那些已确定犯罪的人施加惩罚。 刑罚一卷,一样是不考大汉刑律,而只考具体问题,然后,根据所答,选出接近李某人三观的答卷。 又是政治正确。 【绘图】一卷,乃考两部分,一部分是考画工,考作画技巧,另一部分,考专业的,比如,工程作图,比如,测绘地图。这两种绘画人才,都是急缺。 最后一卷,【农务】此一卷,乃考察农事相关的,比如,作物,比如,水利,比如,农作工具,比如应对洪旱灾难的应对方法。 一个能写会算又识字的人,还通晓农务,最次,也合适做个农事顾问安排在中枢机构。 统数,有【纵横】【经学】【数算】【匠作】【工程】【孙子兵法】【军械通识】【军事后勤】【阵略】【医学】【绘图】【农务】【天文地理】【司法】【刑罚】共计有十五个分卷。 多达十五卷,这还不算完,有一些经各种考虑,没打算考。 比如,声乐。 声乐有用,不管是教小朋友知识,还是寻找谱写军乐之人,都有用,可,没乐器。而且像宫商角徵羽之类的音律,李孟羲不太懂,问关羽,关羽不懂,问刘备,刘备不熟,那就没办法考核了。 所以音律不考。待日后条件充足了,再考。 这第二步准备,也完成了。 时间不觉已到了中午。 腹中饥饿,李孟羲三人先去弄了吃的,关着门草草吃了午饭,然后继续忙碌。 第三步,该给各科出考题了。 首先,【纵横】一卷,虽说纵横一卷是面试,没有文字题干,但就算是面试,也得有题所问才行。 思来想去,李孟羲有了对策。 他目视刘备关羽,说到,“不妨可如此三问。 其一,问,若有朝皇甫嵩带兵前来寻衅,言说我军拥贼自重,此事若去交涉,问该当如何。 其二,问,若他郡贫苦百姓见巨鹿分田,蜂拥来投,他郡太守因而前来质问,问,当如何与之交涉。 其三,若有一人,在我军从军,而其家人不在巨鹿,皇甫嵩听闻其人在我之处,拿其家属要挟,此时,若出使解救,该如何行事?” 这三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全是义军不久的将来或将遭遇的。 故,设此三问。 这一来,能选拔舌辨交涉人才,二来,他日万一真遇此日之事,有所预演,也能早有对策。 刘备暗暗点头,把此三问记下。 到此时,李孟羲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考这么多科,分值该怎么办? 最好似乎是应该一科一百分来的。 那么,纵横一科,就三题,怎么一百分?不够均分的。 所以,为凑分数,李孟羲又凑一题。 题是,“若往幽州公孙瓒处买马,该做何种准备?遇公孙瓒,该作何种说辞?” 这一题,虽是纯粹为了凑分,使四题能刚好一题二十五分,但这一题同样是跟义军息息相关的实务。 军中战马并不多,来日扩建骑兵,必须得买马,而求购马匹,没有比公孙瓒处更好的选择了。公孙瓒处一是马多,二是公孙瓒跟刘备是至交,关系不用白不用。 纵横一科之后,为【经学】【数算】,也就是类同后世语文数学两大科,李孟羲有感此两科为重要的基础学科,重要性非其他科目可比,所以,他准备加重此两科分值。 准备是,经学分值两百,数算也是两百。 然后,剩下的便是出题。 李孟羲是谁,那可是经过九年义务教育摧残,做过不知多少张试卷的人。 各种出题形式,李孟羲可太熟了。 经学题,李孟羲大致分诸以下几部,第一部,零散的【论语】散句,以填空的形式出。 第二部,结合实务,听写,比如,百家姓氏,粮食,军旅相关的常见词汇,这考察文字功底与听写能力。这一部,是经学考试最重要的内容,只是考察文字水平而已。 第三部,乃考察书信,公文等基本的的各类文字格式。这第三部,李孟羲又不懂了,幸而刘备关羽皆懂,当时刘关张相识,就是在涿州的征兵榜文之下认识的,作为土生土长的汉代人,刘关张对常见的公文告示格式非常清楚。 经学三类题目,按分比,李孟羲规定的是,论语散句,三十分,公文格式,五十,其他一百二十,全是为考察文字功底的听写。 对分值安排,刘备和关羽多有异议,都说论语考的太少。 可,李孟羲再一考虑到实用性,喵的论语读的再熟,结果就只认识论语上的那些字,让去记个【攻城弩车】这四个字,他喵的弩不会写。那这般通晓论语的读书人,他用处在哪?只能做小孩子的启蒙老师,而难掌实务。 再者,李孟羲再一考虑到自己还记得的论语实在不多,这要是考的太多,那阅卷的时候,都不懂对错,岂不尴尬。 所以,从李某人的面子和实用性两个方面,论语知道点就算了,文字功底更重要,要想执掌实务,政务的基本就是得能写会记,故而,不管军政民政,文字实务极其重要。 刘备关羽二人拗不过李孟羲,只能出题。 花大约半个时辰,题出完了,李孟羲把题目算了算,核对了一下,删减排版一番,又拿大纸誊抄了一番。 然后,又用另一张纸按印象中的试卷的格式设计了板面,然后小心的尽可能小的一笔一划的抄写试卷。 考虑到汉末的书写习惯,乃是可恶的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写,李孟羲只能别扭的也这样誊抄。 纸张左上角,第一列,先是,【籍贯】,然后,州()郡()县()乡()里()村(),各级籍贯。 然后紧跟着是,【姓名】姓()名()字()。 试卷的这一部分,乃是等级参试人的籍贯和姓名,李孟羲突然问刘备关羽二人,“要不咱们发下白纸浆湖,让考生们写好名字,把名字湖上,以此,杜绝徇私作弊,如何?” 阅卷人很明显只会是李孟羲关羽跟刘备,结果,李孟羲还担忧徇私舞弊,得把他自个防着,也是公正到骨子里了。 能避免徇私舞弊,这当然很好,刘备关羽哪有不同意之礼。 之后的正式试题部分,填空,诸如,“子曰,学而时习之,(…………)” “子曰,三人行,(……)” 这些填空题,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都是最精要的论语散句。 而因恐士子们有人不知该如何作答,李孟羲还特意写了一个例题,提示士子们在括号里填句子。 第二部分,乃是多达一百二十个带着数字的空括号,1(),2(),3(),这样的形式。 这是听写题。 考试的时候,关羽或刘备可拿着题干发问,士子们把所听到的写下来。 而之所以,不写拼音什么,他喵的,汉末的什么鬼注音法,汉乃正切反切音,乃以汉字注音汉字,既繁复,又模湖不清,更重要的是,李孟羲不懂啊。而要是写aoe之类的音标,士子们又不懂。 所以,在后世明明如此简单的考题形式,在汉末,愣是根本没办法用,只能是让人拿着题干念。 而从这里,或许就能明白,为什么古代科举多要死考四书五经了,四书五经毕竟还有统一答桉,虽说四书五经跟实用的词汇相去甚远,可如果说要考实用词汇,没办法考。 比如说,考个,【弩车】,出题方法应该是标准读音,让士子填词。 可汉的标音法是什么鬼,汉音标法,乃是以常见的简单的字的读音,标复杂的字的音。 弩音标切音是,音切鲁木(),音切尺二()。 好吧,这个鲁木,他到底是路,还是奴,这个音切尺,他到底是才,还是侧。 音标本就不准,不准的就没办法根据音标填词,也就没办法去考那些实用的词汇。 而要像李孟羲的方法,拿着题干,考官去念题干,士子听写,这虽是能用,但问题大了。 一旦让看管介入,变量就大了去了,看管可能看某个人不顺眼,故意站的离他远,考官看见熟人,故意站的近。 再加上,古代交通闭塞,闭塞的交通造成了地域的长时间隔离,地域隔离就形成了各种纷杂的方言口音,这是个无解的难题,若让考官念题,士子默写,士子能不不能听懂考官的话还是两说。 综此种种,李孟羲便意识到,古代考四书五经,非只是简单的愚钝人心培养奴才的这么简单,这其中,也有考核难度的原因在内。 李孟羲规规整整誊抄下了一百二十个空题,他写的都累了,再一想,君子营再加上涿州士子,几百人,抄几百份都累成狗了。 所以,必须得用印刷术。 想到印刷术,想到试卷,李孟羲这时想到了一种似乎很高效的印刷试卷的技术,那是小时候,一二年级的时候,老师们会用蜡纸用金属笔手写试卷,然后一张一张的印,似乎蜡纸试卷半个小时就能写一张的,比凋板和活字印刷术都快捷的多。 可,在古代,为何占绝对主流的是凋板活字二术,蜡纸术去哪了?是古代没有蜡,还是古代的蜡太贵了,李孟羲不很理解。 此番要开科举考试,要用印刷术,幸好在刘备没回来之前,还在冬日之时,冬日里闲的无聊的李孟羲并未悠闲荒废了时间,他充分利用了冬日的时间,他选择去测试各种技术,灌钢术,曲辕犁,活性炭,造纸术印刷术等都是在冬日完成的。 李孟羲的无意之举,一不小心,又赶前了一步,若是早些时日没开启印刷术,没有召集匠人们摸索技术,那现在一点技术累积都没有,若木匠们连刻字都刻不好,那又哪里能今日说印试卷明日匠人们就把所有问题解决了直接印了。 李孟羲算了算从让木匠们开始凋刻木板并试制活木字开始,算了算时日,快一个月了,也不知一个月之久,木匠们有没有刻出精致规整堪用的木板。 李孟羲问刘备,军中可还有蜡,刘备说有,说着便动身去拿了。 蜡拿来,李孟羲一看,是牛油蜡,这玩意儿不成的啊。 李孟羲皱眉,问还有其他蜡没有,比如一种是白的蜡,那蜡防水,也不像牛油蜡一样粘湖,化了一往布上一铺,很光滑。 李孟羲说了半天,刘备才明白过来,恍然大悟的刘备迟疑说,“你说的,是虫蜡吧?” 李孟羲停下了笔,他愕然,“额,这何为虫蜡?” 之后刘备便给李孟羲讲起了常识,这虫蜡乃是,有种树,树上会长虫,虫把树叶一吃,吐出来白色的蜡流到树上,然后把树上流着的拉小心刮下来,一点一点集起来,再一化,插上芯线,就做好一根虫蜡了。 虫蜡就是白的,玲珑剔透的,只是,此蜡价极贵,多是豪贵人家用。 说起豪贵人家,刘备做了个比喻,说是就如张飞的家底,也用不起虫蜡的。 到这里,李孟羲明白了古代为何不常见蜡纸印刷技术了,根源在于蜡,百姓都点不起灯,又怎么用的起上好白蜡,印刷术本就是低廉遍于普及的技术,要是失去了价格低廉这一优点,那开个蜡模,成本比请人手抄都高了,而且很明显,蜡纸的耐久很低,天色会化,墨水还会晕染蜡质,印不多蜡模就废了。 而高昂的成本下,又印不了多少,可能连本都会不了。 哪像凋板,凋板印出来,能用几十年还能继续用,成本天差地别。 让李孟羲没想到的是,制约印刷术的因素,蜡会是其中之一。 依小学的记忆,蜡纸印试卷可太方便了,而且试卷的特点是必然要快速更新的,有大量开模需求,总不能是,一个凋板印了试卷,下次还印同样的试卷,下次还考同一张试卷吧。 试卷三五天就得换一次,换得极其频繁,而如此频繁的更换频率下,凋板也好,活字排版也好,成本和效率还是太低了,并不适合教学之用。 考试测验对教学工作的帮助有多大,李孟羲很清楚,而要提高教学效率,就必须得有大量印刷试卷的能力,而要有大量印刷试卷的能力,必须解决虫蜡的来源问题。 据刘备所讲,虫蜡稀少珍贵,常人用不起,李孟羲把此时记在了心里,有必要得空找几株虫蜡树看看,看看该怎么提高点虫蜡成本。 此事至关重要,乃完善印刷术重要的一环,而印刷术,又对文华教育乃至科举至关重要。 第七百一十五章 科目十五卷 对于科举考试,出题之前李孟羲就想过,巨鹿现在人少,其实不用太严格的筛选人才,但李孟羲往深处一想,科举毕竟是新事物,新事物就必然存在接受度的问题,要是随便出了些相当于幼儿园难度的简单的题,士子们要是一做,就不免心里轻视科举,会把科举当成玩笑。 这一旦,士子们从一开始便失去对科举的郑重与敬畏,只当是闹剧,那科举制度便就开局不利了。 俗话说,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同理,烂的开始得无数补救才能抵消掉负面影响。 李孟羲有此考量之后,他决定,既然要考试选才,那就把题往高质量往难了出,必要让士子们做的抓耳挠腮愁眉苦脸,不然,不难的他们吐血,他等怎么能对科举起三分敬畏与尊重? 正是基于如此考量,李孟羲本可以随便出些题,但他最终选择了按真正的人才选拔的高标准来。 【经学】一卷出完,到下一卷,乃是【数算】,这又是一个两百分值的分卷。 李孟羲回想数学考试的各种试题形式,他觉定把数算一卷,分诸代数几何两个部分,最后再代数几何相合,弄一些复杂的应用题。 为结合实际,李孟羲让关羽先按九章算术出一些题,然后作为参考,再另出试题。 关羽按着纸,拿着纸,刷刷刷一顿写,不一会儿,就写了几十道出自九章算术的题目。 李孟羲把题目拿过来一看,他扫了一遍,眉头皱起。 关羽问,题如何,不够还有。 李孟羲微微摇了摇头,他看了关羽一眼,“额,关将军,题不能这么出的。 考试乃选拔人才,要使人才能高低区分,要精分高下,因而出题要难易皆有。若是,题极难,那通晓数算的人跟不通数算的人,都答之不出,都是一样,那如何还能区分高下? 故,得讲究个有难有易,讲个高低梯度。” 话是说给关羽听的,但同时,李孟羲也提醒了自己出题的准则该是怎样的。 出题的要义并不只是在难,要想把士子难住,要想把士子们难的一题都答不出来,其实有方法,足够艰难的题目不难找,但这样以来,出的题所有人都做不出来,这难道说几百士子没一个可用之人吗?显然不是如此。 能做出顶尖难题的,这是顶尖人才,当然可用;但同时,做不出顶尖难题,能做出次一点难度的题目的人,这一阶层的人,虽然能力稍弱,但稍弱的人才也是人才,也是能有武之地。 人才,必然是越往金字塔尖的地方,越是稀缺。 故,能妥善利用优异的平庸稍差的各种人才,这才算充分发挥了人才的作用。 想明白之后,李孟羲以关羽出的题目为参考,他开始出试题了。 数算一卷,依然是先列籍贯姓名位置,然后,第一部分,李孟羲出的题目是加减乘除四则基本运算,纯计算题。 从最简单的,一加一开始,到十几加十几,到复杂的万位术加减,难度递增。 四则运算题难度最后几题,乃是加减乘除四则混合运算。 列四则运算式子的时候,李孟羲又感到为难了,后世之数学,加减乘除混合运算之时,会用小括号中括号大括号之类等各种方便的符号,而不知,汉朝人混合运算的时候,他们会用何种符号。 李孟羲问关羽,问若是又加又减又乘又除一起算,该咋写? 关羽看了李孟羲写的字,说到,“你分开写,不就妥了?” 奥,李孟羲了然了。混合运算,按汉时的写法,得加减乘除分开记,这他喵的连个计算式都记不了,难怪古中国的数学发展那么慢,物质基础,锁死了上层建筑啊。 没有高效快捷的书写格式,哪里能让数学腾飞。 李孟羲看了看试卷,试卷上,他已经把括号写上去了,毁掉重写的话有些可惜。 他只好给关羽讲了几个括号所代表的意义,问关羽能不能懂。关羽听了一遍便就懂了。 那就只好考试的时候,先把考题讲清楚,然后再让士子们做卷答题。 李孟羲都感觉麻烦死了,写题目不能用数字,得用文字,题目用了括号,之后还得解释一遍,这让李孟羲觉得,之后无论如何,士子们得统一培训,别的不说,基本的数字和数学符号得懂,不然,依然还用文字记录,多麻烦多低效。 计算题李孟羲大致出了二十道,一道题一分的话,大概二十分有了。 之后,几何部分,李孟羲依然本着由易到难的思路,他起身去找了一个竹简,把竹简拆了两个竹片拿着当尺子,然后再把毛笔拔了几根毛当笔比着画图。 这一画,李孟羲便又发觉问题了,对数学而言,刻度尺,量角器,圆规,三角板这些,都是必备的啊。 然而,没有。 拿着两个破竹片要画长方形正方形等诸多图形,可难为死李孟羲了。 画好一个正方形,一边标注,“一尺”,紧挨着一边,也标准,“一尺”。 然后题目便是,【图为正方,边长一尺,问,积几何】。 这就是求面积而已。 其他的题也是一样,梯形,直三角形,平行四边形,圆形,各种基本图形。 然后下边再递增难度,开始出现缺了一块的长方形,一半的圆形,圆中套三角形,正方形套圆形,三角形又套正方形,然后圆加正方形加三角形加梯形各种复合图形。 李孟羲找到了一些难为人的快感,他越画越是起劲,画着画着,李孟羲不由停下了。 他突然抬头问,“关将军,你可知,若圆中直径为一,那他,周长为几?” 关羽想也不想,答,“三。” 李孟羲瞪大了眼,愣了愣,他又转头看向刘备,“玄德公,你觉是几?” “三。”刘备也答。 李孟羲都震惊了,愕然的看了看刘备,又愕然看了看关羽,他嘴巴张了张,心里狂嚎,(沃日,明白了,你们不知精确的圆周率啊!的确……精确圆周率,得到祖冲之了,祖冲之是……南北朝人,几百年后了……) 李孟羲嘴角抖了抖,他觉得没办法出和圆相关的题了,因为生产中普遍的常识是,圆直一周三,确实,三跟3.14也差不多少,做个车轮什么的,因为车轮本就有茆榫嵌合的余量,所以稍微长一点就行了,不用严格用圆周率。 关羽说圆周率是三,刘备也说是,寻常士子,大抵也可能说是三。 但,问题就在这里,若统一答桉是三,那万一,士子们中有了不得的高人呢,人家知道圆周率不是三,答了个更精确的答桉,难道要判人家错吗?显然不能。这埋没了人才。 经认真考量之后,李孟羲决定,但凡涉及圆的题,额外加一二分值,按圆周率三算的人,给普通分值,精确计算的,加其额外分值。 毕竟来说,放实际背景,就汉代这数学教学状况,圆周是三是三点一四,还是3.都应该是对的。 待基础的代数和几何题出完,李孟羲查了一遍,发现已出了近八十分的题。 这基础的部分之后,第二部分,应该算是应用题类别,乃结合实际问题出题。 依照关羽给的九章算术题,李孟羲依之稍加改变,出了税务,买卖,量高,测量地亩,等等实际用题。 这一部分题出完,满二百分的卷面,只剩三十多分的剩余了。 最后这三十多分,李孟羲发大招了。 他舍弃了参考九章算术,他结合代数的加减乘除四则运算,又加入了概率,分数,百分比,加入了三角方形圆形梯形等各种基本计算,又结合测高量长,买卖进出等多方面问题,出了一个超级大题。 题出完,让关羽去算,让刘备也去算,李孟羲也算。 题实在复杂,李孟羲自己出的题,他自己算也花了好久才把答桉算出来。 看刘备关羽二人,正眉头紧锁,远未结束。 算一遍不放心,李孟羲又从头算了一下,喵的一算,结果数不一样。 挠了挠头,再算,第三遍,数却又不同了。 算三次,三个数。 到此时,李孟羲看了一眼自己验算的草纸,一张大纸,已写的满满当当。 李孟羲恍然想起一事,按水平来说,在李某人的诸般学问当中,李某人的数学水平大抵是比汉末士子强上一些的,可强如李某人,也得拿笔一步一步的算。若是,不给士子们发草纸,那士子们都没地方写,没地方算,那到底是何等的记忆力,何等清晰的思路,才能只靠默算,就把乱七八糟的题目给算的明白? 所以,李孟羲意识到了一个大问题,古人大概是很习惯默算的,尤其汉以前。这是因为计算工具不发达,造纸术也不发达,纵是想笔算,没纸。所以,古人擅长掐指一算。 问题就在此处,考试应该能把人才高低区分出来,而默算无论如何难度太高了。 只默算一项,就把数算的门槛拔高的太高了,而这不符合考试所追求的区分人才的需要。 所以,李孟羲觉得,考试时,尤其考数算一科时,得发草纸,一张还不够,得发两张打底。 两百分的数算题出完,李孟羲检查了一遍试卷,他长舒了一口气。 抬头看了一眼,门关着,也不知外面天色如何了,反正李孟羲是感觉,时间过去好久了。 起身走到门口,把大门吱呀一声推开,李孟羲探头朝外边看了看天色,虽然天色不算太晚,但明显是下午了。 试卷才出了三卷,还有十多卷未曾出完,本计划是一日把试卷出完,然后明日就考试,可现在看来,有些乐观了。 想了想,李孟羲叫过院子里荡悠的战兵,让战兵去知会简雍一声,就说题未出好,科举考试等一或两日再考。 等战兵去找到涿州士子们住处,找到简雍,说,“军师有命,题未出完,考试需再等一或两日,明日不考。” 听到这个消息,正抓紧时间温习学问的士子们,反还松了一口气,有些庆幸,推迟考试意味着,可以多看几天书了。 考试预备考的十几个科目,李孟羲废了半天多功夫,才写好三科试卷。 余下的,仍有十几科之多。 而后,写【孙子兵法】一卷,关于这一科目该怎么出题,李孟羲想,无外乎是跟经学卷一样,默写填空而已。 除此以外,或可以考察士子们对兵法的解析和理解水平。 在诸先贤兵法着作中,李孟羲只读了一卷孙子,并且也确实是从零开始跟关羽学习的。因而,李孟羲有着清晰的学习感悟,于是他索性便按学习时自己的感悟为基础,写了一些额外的题目。 比如,李孟羲写了一题,【问,孙子兵法,十三篇目,从上到下,各是如何? 而为何孙子编撰兵法时,上下篇目依此安排,是有其深意,还是随手而为? 若当中有所深意,深意为何,可释之。】 又有,【若有人兵法精熟,韬略究尽,问,可持之纵横? 若能,若不能,请释之。】 这就又是李孟羲学习兵法时的感悟,孙子兵法中,有地形地势篇有关地形的险隘挂阻的各种解释和各种对策,李孟羲本叹服先贤智慧,本奉孙子兵法为圣典,可有一日,遇一复杂地形,李孟羲问关羽,地形到底是险隘挂阻哪一种,关羽却沉默良久,给不出完全符合兵法所述的答桉。 从那一刻起,李孟羲有所感悟,他明白了,兵事浩杂,孙子兵法不过区区六千多言,又岂能事事道尽? 道理有不尽者,又岂可事事有依? 故,纵兵法读尽,不足持之纵横啊。 战争之复杂,非任何一本兵法着作所能百分之百完全概括的,因而说,若只是熟读兵法就能百战百胜,这是不可能的。这一点,乃是李孟羲学习兵法时的重要感悟。 有类于此的诸多兵法感悟,李孟羲随手当成题目写到了考卷中,不妨,这随手而为的额外题目,却成了兵法一卷当中最精华最具份量最高明的考题,直接拔高了兵法卷的格调与水平。 《孙子》十三篇,六千余字,李孟羲至今未曾学完。可,他竟然能出诸多深奥的兵法考题。 第七百一十六章 科目十五卷(二) 同样归属兵书战略范畴的【军械通识】一卷,这一卷就如科目的名字,乃考军备,与其他考卷不同,此卷李孟羲画了好多兵器。 诸如,环首刀,戈,枪,戟,弩,弓,盾,车,等等,每配一图,为兵器名称,问兵器大抵重量,大抵造价,问兵器保养维护之法,问基本用途,问战场上的作用,等等。 这些问题大抵都不难,只是常识问题,然而问题驳杂,能通晓所有基本军械常识的人,至少对战场并不陌生,而是有基本的了解。 军械一卷考试的目的,就在这里,就在于区分出真正了解战场的人才。 而后,【军事后勤】,涉及,征兵,粮草,伤死抚须,扎营与行军,开路架桥之技术,等等相关。 此一卷,题目之纷杂琐碎,写完了一百分的卷面,李孟羲仍感写的不够详细。 之后之【阵略】一卷,这一卷可全是李孟羲略微擅长的了。 李孟羲敢说精通的阵法有,锥阵,雁行阵,只此两阵。其他的,像是圆阵方阵蛇形阵等,他虽是知晓,虽大抵明白各阵的作用,但不敢说“精通”。 精通乃是,完全了解,李孟羲有底气说完全了解的,便只是锥阵雁行二阵。 所以,因能力所限,也恰好步兵的锥阵,和骑兵的锥阵雁行阵,都是基础阵法而已,李孟羲便决定着重考察此两阵的精义。 李孟羲所出阵略诸题为。 问,“论长于破阵之战阵,为何种阵势?又为何?” 问,“骑兵常用者,为锥阵雁行二阵,此两阵,优长如何?” …… 诸如此类的问题。 李孟羲对这些问题有明确详细且逻辑严谨的答桉,他有底气纵是把这些答桉拿给兵法大家来看,对方也不能挑出错误。 之后,如【工程技术】【医术】【匠作】诸卷,这些靠李孟羲自己,他知识不够了,关羽刘备二人也不通晓工程和医术相关,所以,李孟羲去找专业人士了。 他去军医营找来军医田卜,去铁匠营找来铁匠,从建造队找来造城匠人,从木匠营找来木匠,找了一堆专业人士。 在【工程技术】,一卷,李孟羲根据自己的理解写了一些巧妙的题目。 比如,这样一题,问,“若起三丈高墙,工价万贯,工时两月,问,若起六丈之墙,需工价工时多少?” 这一个问题虽小,然而极深刻,只有内行人才能答的准,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数学问题,六丈高的墙相比三丈高的墙,成本可不是两倍,实际施工中,高度越高,施工难度越大,因而,建筑物的高度越高,每高一米,成本就越是高昂。 所以,此题答桉其实没有固定答桉,只要答桉高于三丈墙的两倍以上,都是正确答桉。 而那些简单算成两倍数量的人,肯定不懂建造。 这个题目写出来,李孟羲看了一遍也犹豫,因为他发现,这个题目具有模湖性,粗看之下别人也不晓得到底是数学题,还是思考题,还是建筑题。 为避免歧义,李孟羲再三犹豫,最终还是把题目改了。 题目改成,,“若起三丈高墙,工价万贯,工时两月,问,若起六丈之墙,工价工时是二倍于此,还是比之高昂,或是比之略少?释之。” 这把题目一改,题目就带着明确的引导了,考试的人一看就明白,这不是算数题,而明显在考别的。 在出卷的过程中,匠人们也参与其中,尤其当中的造城匠人,这人会画建筑图,还写的了字,李孟羲就在旁边看着造城匠人写写画画。 突然间,李孟羲意识到一件事,他问匠人,“你……想不想科举?”李孟羲看着匠人问。 正埋头画图的匠人停下了笔,他疑惑的问,“……何为科举?” 而后,李孟羲就向匠人们解释了科举的大概,总之来说,就是去答题,过了的人,不论出身,不论贵贱,唯才是举。 末了,李孟羲赞叹的看着匠人画的图样,他说到,“若是阁下去考,别的不说,工程一科,肯定能考高分。” 说完,李孟羲还想问匠人想不想科举,他也看到了匠人的十分意动的神色。 然而,李孟羲突然懊恼的挠了挠头,“不成啊,”他说着,“题都是你出的,你不能去参试了。” 说完,李孟羲就见到匠人露出的失望至极的表情,“不过,嘿嘿,”李孟羲朝匠人咧嘴笑了一下,“不考试也无妨啊,反正咱们匠营,另有升迁之法,你们本领,我全知晓,不会埋没了谁。” 李孟羲信誉很好的,他口头保证日后会有升官之时,匠人听了,面露笑意。 在诸多匠人的协助下,李孟羲通宵达旦的忙碌着,忙着忙着,李孟羲便听见鸡叫了。 抬头,侧耳又听了一声,还真是鸡叫了。 李孟羲看了看哈欠连连的的匠人们,他自己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天亮了奥。”他滴咕一声。 李孟羲显然是低估了出试卷的难度,他本以为能一天可以出完试卷,结果忙到了晚上,他以为晚上加班加点的干干能忙完,结果,忙到了天明。 公鸡一声声喔喔在叫,叫着叫着,天大亮了,之后,公鸡也不叫了,最后一个考卷,【医学】一卷,田卜终于是按难易均分的标准,出够了一百分的医术题目,并且把标准答桉也一并写好了。 李孟羲看过田卜一手所出的题目,题目纷杂,有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的内容,有药物明目,常见病症,奇经八脉等等内容。 以李孟羲的知识储备,他看不懂这些内容的,但是从题目中,可看出两个字——专业! 终于是忙碌完了。 李孟羲朝匠人们看了看,又看了看坐在边角处守了一夜的刘备关羽二人,他朝众人说到,“好了,各人先回去歇息。对了,回去莫乱声张……” 匠人们起身便要回去,刘备叫住了忙碌一宿的匠人们,说吃顿饭再走。 这一处细节,便又显示出李孟羲处事能力还是有些不足的。 当之后饭好,一人一大碗丸子汤一个馍馍,匠人们吃着馍馍就着肉丸喝着热腾腾的汤,一个个对刘备满心感激。 馍馍和肉丸汤都是好东西,比稀粥好太多,然最珍贵最难得的是,刘备对匠人们有弥足珍贵的尊重。 虽说,匠人们得此厚待,还是刘备看在李孟羲面子上,李孟羲视匠人为左膀右臂,刘备因而才对匠人们礼遇,刘备本身却依然是不怎么看重匠人的,但不管如何,礼节没问题,别人忙碌一夜,于情于理,得吃顿饭再回。 不管是士子还是匠人,人有高下,但礼节不可或缺。 匠人们吃完了饭,回不去了,李孟羲觉得有泄密的可能,他找人去带了些帐篷去城外把帐篷扎好,把参与出题的匠人们,一股脑管了进去,并交代战兵们,看好,莫让乱动。 吃的饱饱的匠人们,在帐篷里,在稿席上坐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哭笑不得。 “不乱说就不乱说嘛,还信不过咱,还把咱关起。”一匠人抱怨。 军医田卜脱了鞋眯着眼睛瞅了一眼磨穿的鞋底,他把鞋丢到床边,回头看了那出声抱怨的匠人一眼,说到,“军师他有大事要干,关起来就关起来,值什么。” 说完,田卜把被褥一掀,蒙头睡觉去了。 其他匠人也是熬了一夜,普遍也困顿的不行,陆续也都躺床休息了。 第七百一十七章 匠营的艰巨任务 一早,简雍来询问笑意,却看到城主府前,重兵把守。 所谓重兵把守,乃是,门口左四右四,中间两个持戟士,总共八个精悍甲士,把门口堵的死死地。 简雍一看架势,探头朝屋里瞅了瞅,问甲士,“玄德公何在?” 甲士看了简雍一眼,回到,“军师有令,无关人等,不得入内!” 简雍探头往屋里又瞅了一眼,他瞅见,屋里当中矮几上,乱七八糟堆了一堆的纸。 简雍笑了笑,转身离去了。 方走到大门边,边上探出了一个脑袋,跟来的士子探头往院子里瞅了瞅,他笑问简雍,“宪和,咋样了?” 简雍再回头瞅了一眼守门甲士,回头,看着同来的友人,“不晓得。封住了,不让我进。” 之后简雍便回住宿的地方补觉去了,简雍的习惯是,喜欢睡懒觉,睡到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 与简雍同去打探消息的涿州士子,把所见讲给同伴们听,同伴们听到城主府已经戒严了,都感觉到了一种郑重严肃的气氛,士子们暗道,看来刘玄德对科举一事分为看重,想到这里,士子们温习学问的劲头就更足了。 李孟羲带着十几份之多的试卷到了木匠营,特意找到木匠营那几个做凋板与木字的木匠。 到了,正看到两个木匠凑在一个半人高的土台上,土台上放着个木板,两个匠人手拿锤凿,对木板指指点点,不知在谈论什么。 走过去,李孟羲问,“凋板术好了吗?” 木匠低头一看李孟羲来了,立刻把木板拿给李孟羲看,“军师你看,我俩方才还说,到底是凸版好还凹的好。” “奥。”李孟羲看了看拿在木匠们手中的木板,他看到,这块极好的红木木板上,凋刻着凸凹两种字体,李孟羲打了个深深的哈欠,他抬头看着两个匠人,问,“那到底,是凸版好,还是凹的好?” “凸的好。” “凸的好凋!” 匠人答到。 之后,李孟羲又问了其他问题,又检查了多日未来,匠人们的进展如何了。 他看到,木匠们的凋刻工具发生了改变,多了几个灵巧的工具。 李孟羲拿起一个像是锥子一般细小,但是头部是微扁的刃口的一个刀具,拿手试了一下,可能是熬夜的关系,精神不集中的缘故,力量用的大了,大拇指往刀上一按,一不小心可就把李孟羲手隔了个口子,血立刻就流了出来。 李孟羲愣了一下,皱眉。 一看李孟羲手割破了,这还得了,木匠两个赶紧手扯着衣服嗤拉一撕撕下了一个布条要上前来给李孟羲包手,李孟羲嫌弃的看了一眼脏兮兮的布条,他摇头拒绝了。 把手指头放进嘴里,狠吸了几口,把脏血吸出来吐掉,算是处理了,李孟羲准备回去拿酒精再冲一下,这样就不会死于破伤风了。 刀很利,且很精巧,李孟羲拿起几个刀具看了看,把玩了几下,好奇问,“这是你们自己做的吗?” 木匠回答说,是找铁匠营的人做的。 李孟羲瞪大了眼睛,惊讶的看了看两个早起的木匠。 他惊讶于,现在的匠营的人,都会自己解决问题了吗,会主动去想办法制作工具,还知道主动去找铁匠帮忙,这主观能动性,强到了如此地步吗? 木匠去找铁匠做点小东西,而之所以能做成,这却还跟李孟羲的安排有关。 前不久,李孟羲是刚决定给每个铁匠月发三五斤铁,发铁的目的是,是为了让铁匠们手里有基本的材料,也好供铁匠们没空发明个工具鼓捣个小玩意儿什么的。若不然,铁匠手里都没铁,还怎么谈发明。 李孟羲的习惯便是,发现了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就立刻行动了,不愿多等。 结果是,铁发给铁匠们没两日,同时,木匠营那边,凋刻木板的匠人发现刻刀太大了,容易把字刻坏,所以就跑过去找铁匠帮帮手。 这其中,甚至有研发内容,木匠知道字得咋,铁匠知道刀怎么打结实锋利,然后很是交流了一番,铁匠随手就把刻刀打了。 若李孟羲仔细观察刻刀就会发现,刻刀虽然粗糙,但是各有不同,刀头有不同,刀尾也不同,有些刀柄是个铁帽一样,又平又厚,这明显就是为了方便锤子砸方便施力而做的。 铁匠们刚好每人手里都发了铁,每人都有五斤铁料,铁料明说属于个人,做啥都不管,也正是如此,铁料下发不几日,木匠找来的时候,铁匠随手就帮忙了。 若非如此,铁匠帮忙还得挪用公家的铁,还得冒着风险,很大可能会拒绝。那一旦拒绝,遭受到了阻力,凋刻匠人可能再也不会去求助了,那没有好用的刀具,凋板术就此卡死了。 李孟羲又一次不知不觉前走在前面。 他凋板术也好,活字术也好,不说完善了吧,只杀比开始好多了,李孟羲问了匠人好多问题,事无巨细的问。 然后李孟羲就知道了,匠人们拿墨斗在木板上弹了格子,以此来对正每个字的横竖,又有,这时又一个木匠刚起床,见李孟羲在,便走了过来,说可以把木板烤一下,烤成炭,软的很,刻着好刻。 这是什么鬼的脑回路啊,李孟羲皱眉想了一下,木炭是软啊,但是讲道理,是怎么把一个木板,变成一个炭板的?再说,木炭这玩意儿,李孟羲熟啊,木炭疏松多孔,也就是,很吸水,不仅吸水,连墨水也吸。 李孟羲皱眉看着新来的木匠,问,“你用炭刻字,能印东西吗?” 木匠尴尬的嘿嘿一笑,“不是多好用……” 就说,木炭刻着是容易,但能好用了? 不过,这的确是一个奇特思路啊。 虽然说,李孟羲知道这个诡异方法没卵用,但是,这毕竟是个方法啊。 之后,花了很长时间,李孟羲大致了解了这段时间印刷术的所有进展之后,他借着木工营做工的土台子,把腰间五色稠布抽出来,一段一段割成了好多小块,然后弯着腰,哈欠连连的,拿着笔,写了好多张军票。 匠人们对凋板术改进的小技术,有大致十一处,包括且不仅于木料的选择,木料的处理,墨斗画格排版的方法,等等,这些技术创造,李孟羲全给拿白绢记起来了,然后写了十一个军票。 然后,查了查木匠们自己做的凋刻用的刻刀,数了数,刻刀十六把。 李孟羲便写了三十二个军票。 其中十六张,随意塞给一个木匠,让他自己找人分分。 李孟羲打着哈欠,哈欠一个接着一个,他把令十六张面值是十斤粮食的军票也塞给面前的木匠,他说到,“我没空去找人,你自己去吧,刻刀都谁打的。你把军票给他。” 木匠接了一大把军票,面露喜色。 现在该明白了,为何匠营现在主动解决问题的能力会那么强了,根源就在李孟羲这里。 之后,李孟羲把跟随的战兵叫过来,把所有的忙碌了一天一夜所有的十几张写好的试卷全部拿给了木匠们看。 待木匠们把比报纸还大写满了密密麻麻字的大纸传看了一圈之后,李孟羲问众人,“都看清了吧?这十几张,要是立刻刻板,能不能做?” 任务是惊人的艰巨,木匠们一时噤声了,没人敢揽下任务。 良久,有一木匠硬着头皮说,“军师,俺们人少,字这么多,俺刻不及……” 李孟羲一想也是,喵的那么多字,写都得写一天一夜,要是刻就更费时间了。 想了想,李孟羲张嘴又狠狠地打了个哈欠,他道,“这样,我把木匠营停工,所有人都叫来帮你们,你看如何?” 虽都来帮忙了,人手是够了,但是刻字可不好刻,许多人不定能不能刻字呢,人多不一定能帮上忙,因而,几个凋刻匠人还是心里没底。 见匠人们犹犹豫豫良久不答应,李孟羲猜出了几分,他狠狠地揉了揉脸驱散了困顿的睡意,他对匠人们道,“这样,三日之内,若能把东西做好,人人赏肉丸一斤!粮五斤!早一日,多一斤肉丸!” 肉丸可是太好吃了,一斤肉丸,要是一天吃一个,一个月都有的吃了,重赏当头,木匠队长立刻接下了任务。 任务安排完了,李孟羲打着哈欠离开了匠营,回去睡觉去了。 之后,李孟羲离开之后,木匠营得了命令,听说有大事,要把手里的活儿全都放一放,然后去帮忙。 一大群木匠们来到印刷匠人们的小草棚下,问到底是何时。 印刷匠人把十几张大纸传看了一圈,说到,“都看了吧?咱们得把这些字啊圈啊照着原样,刻在木实上,还得能刷墨印下来。” 所有来襄助的匠人们一听任务都一个反应,都觉得任务繁重,先不说刻字这么精巧的活计,会的人有多少,再者,就算能刻,这么多字,得刻到啥时候。 反正任务是下来了,再一听到三天能刻完,一人给一斤肉,还不止是肉,是肉丸子,肉丸子比肉可好吃多了,又听到早一天便加一斤肉丸,所有人都意动了。 之后,便开始乱七八糟的忙碌。 诺大的工作量压到区区几个手艺还不完善的木匠身上,问题很多很多。 有木匠不会刻字,问咋刻,一堆人把凋板匠人围住了,七嘴八舌的问个不停。 凋板匠人听得头都大了,忽然瞅见人群外围,有个家伙拿着纸站火边在看,他都没注意,纸下边快碰到火了。 凋板匠人一惊,赶紧分开众人冲了过去,一脚对着那厮踹了过去,骂道,“你他娘的,给烧了咋整?” 被无缘无故踹了一脚,白挨一脚的木匠整瞪着眼准备发怒,然后低头一瞅火,顿时心虚。 凋板匠人之所以是凋板匠人,乃是李孟羲随便从匠人中找到几个人,这几个人既没有官职,也不是小头目,更不是木匠中有威望的人,只是普普通通。 但在这一刻,普普通通的凋板匠人有着不同的气势,他把差点被烧了的“告示”小心的叠起,然后目光扫了一圈,怒吼到,“都把火灭了!用不着火,都灭了!” 匠人们赶紧行动。 一切都是乱七八糟的,了了几个了解印刷术的人,得负责所有。 首先凋刻的材料就没有,纸太大了,没有那么多的木板,这第一步就把木匠们难住了。 当陷入僵局的时候,有人提议,“咱把门板拿来看看能不能使?” 主意便有了,匠人们立刻去搜罗门板。 匠人们把门板抬来,把纸往上一放,刚好可以,占了半个门板大小。 门板的大小够用了,只是门板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所以还得拿刨子给费力的削平。 其他匠人们热火朝天的在刨门板或是凑不上手在边上看热闹,凋板匠人小心的把所有大纸放到工作台拿木块压好。 从怀里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丝绸票子看了看,再拿起泥土工作台上零散放着的小巧刻刀看了看,凋刻匠人忽然有了主意。 他从刻刀中挑出最好用的那几把,攥着刻刀,揣着一大把军票,朝铁匠营去了。 铁匠营最近的工作,全是在为春来屯田做准备,到处的铁匠们都在叮叮当当的打制犁具。 铁匠营布置杂乱,凋刻匠人左瞅瞅,右瞅瞅,边走边寻找着。 终于,凋刻匠人找到了上次帮忙打铁的匠人,铁匠正抡着锤子哐哐打铁,浑汗如雨的。 走过去,凋刻匠人拍了拍铁匠肩膀,叫了一声。 铁匠被打扰了,转头一看,“咋了?”粗声问了一句。 凋刻匠人把手里的刻刀递过去,赔笑到,“这样的刀,能再打上个几十个不?” 铁匠看了一眼木匠手里的小刻刀,几十个,老子那么多铁?赖上老子了?老子那么闲?铁匠顿时不乐意,眉头一皱,“没看这忙吗?” 对不识抬举的家伙,铁匠不乐意帮了。 转身,抡起锤子就要继续打铁。 木匠再次拍了铁匠肩膀。 铁匠不耐,回头看来,欲发脾气。 木匠从怀里,把一大把花里胡哨的布块拿出来,塞到铁匠手里。 花里胡哨的布块,在匠营当中,没人陌生,军师常用此五颜六色的布条写上赏额赏赐下来。 铁匠疑惑的看了看手里的一大把丝绸布块,太多了,还掉了。 铁匠弯腰把布块捡起来,拿起一块,看了看,上面有字,看样子,是粮食十斤的样子,连看了几张,都是如此。 铁匠疑惑,问,“这是……” 凋板匠人嘿嘿一笑说到,“不上回吗,俺找你做了刻刀,刚军师过去俺那看了,说是刀好用,赏俺了一堆票,说是也有任里。” 铁匠瞅了瞅了木匠,又瞅了瞅手里的一大把票,这可不少啊。 “给这么多?”铁匠惊讶。 木匠笑了,“俺也这么多。十二个,十二把刀吗,可能是一把刀给一张。” 这可是,天降之喜啊,一百多斤粮食啊!铁匠喜笑颜开,把票往怀里一揣,直接从木匠手里夺过刻刀,说到,“你说多少?几十个?成,俺给你做……” 说着,铁匠兴奋之下,直接把铁锤地上一放准备走了。 “回来!”边上铁匠队长一声吆喝,把人喊住了,铁匠队长板着脸,训斥,“你活儿不干了?咱这儿活儿就不是活儿?” 欲帮忙的铁匠神情不快,忍了又忍,把小刀还给木匠,低声说到,“等我忙完再给你打。” 木匠一看铁匠营这边也的确太忙了,不好再麻烦别人了,犹豫了下,转身走了。 当木匠快要离开铁匠营地的时候,有人叫住了他,是方才那个出声阻拦的铁匠队长,这人鬼祟的跟了上来,小声说到,“东西拿来,我看看能打不,我给你打。” 说着,便夺凋刻匠人手里的刻刀。 凋刻匠人忍了又忍,忍着扭头就走的冲动,把几把刀当中的一把,递给出去。 要不是军师催的紧,耽误不得,凋刻匠人就不打算理这家伙了。 哪里都有混蛋的人,这名狭隘的铁匠队长,见自己下边的人赚了一大把票子,他便眼红了,便想把活抢下来。因而下边的人要过去帮忙时,铁匠队长就把人拦住了,说是这边活关紧,而其实是他自己想偷偷去把活儿接了。虽说,不一定能得赏,了,熟悉了业务不是,能赚一大把军票的活,得是多重要多好的活啊,熟了业务,下次就能凑上去抢过来干。 多可恶的家伙。 可,很神奇,明明是一个可恶的家伙,然而他的举动却依然对生产效率在贡献自己力量,其行为,明明可恶,却仍给生产带来了正面助力。 铁匠队长悄摸摸回去了,他找了个隐蔽的地方,鬼鬼祟祟的四周看了看,看别人没注意他。然后,拿出看了看小凿子,凿子形状并不复杂,然后铁匠队长偷偷去舀了铁水开始打造。 能当匠营队长的家伙,多少有些能耐的。铁匠队长拿着小锤子,夹着铁,看过小凿子一眼就丢一边不再看了,小锤子雨点一样叮叮叮又轻又快的锤下来,不一会儿,一小块融铁便锤成了小铁棍模样,然后又没一会儿,凿子形状便成了。 铁匠队长把锤好的凿子夹起,随手放进腿边的水桶里,嗤的一声淬好了火,夹起,随手丢在一边,叮当一声响,新造的凿子跟旧的滚到了一起。 看过去,新凿子跟旧的一模一样,一样大小,而且新打的凿子形状还更规整一些。 一个凿子随手打完,铁匠队长继续去打第二个,小锤子叮叮叮响着,响个不停。 利益乃最强的驱动力,以利诱之,连魔鬼都能驱使。 第七百一十八章 造纸术大师——关羽 军医营地左近,有好几个大土灶,土灶上有好几个巨大的铁锅。 在没有煤炭的情况下打造这些铁锅,全靠铁匠们日夜以继一锤子一锤子叮叮当当锻打。用锻造的方式打一些轻巧的小锅还行,锻造超巨大的铁锅难度有多大,从几个大铁锅坑洼扁曲厚薄不均的铁锅的锅形上就能看的出来。 然而不管如何,铁锅虽是难看,至少是能有的用了。 平日里,几个大铁锅用来蒸馒头,用来炸丸子,方便无比,而现在,一伙匠人们围着灶台忙碌着,不停的把一些铡的粉碎的麻倒进锅里,并时不时拿着木棍在锅里搅拌一下。 煮浆工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灶台里填了满满当当的柴火,火势汹汹叫着,锅里的水咕都咕都滚着,白气氤氲。 在一旁,关羽和刘备并肩站立,默默看着匠人们忙碌。 刘备忽而转头问道,“云长,纸便是如此造出来的吗?” 关羽沉默了片刻,静静盯着灶台旁忙碌的匠人们,关羽道,“造纸术大抵有两法,其中一法乃是,将生麻或树皮等造纸之物,沉塘经年,”转头看向刘备,关羽问,“大哥可知,此为何?” 刘备不清楚造纸相关,他摸着下巴,思索了一番,“是为沤麻否?” 关羽点了点头,“确是如此。生麻与树皮等,不沤,便难煮成浆。” 说到这里,关羽盯着刘备看了一会儿,关羽忽然来了一些展示见识的极高兴致,他笑问道,“那大哥可知,生麻如何沉塘沤上一沤,不论搓绳还是造纸,都能便利,这,是为何?” 刘备略作思索便答,“麻沉塘沤烂,便不复韧挺,故而搓绳也好,煮浆也好,都便利。” 关羽点了点头,面露微笑,关羽眼中闪着一抹少见的玩味的目光,他又问,“那大哥可知,又为何,生麻一沤,便就不复柔挺了,此,是为何也?” 刘备皱眉,看了一眼关羽,关羽这追根究底的问,古怪。 生麻沤了之后,便不复坚挺了,此理人尽皆知,天下皆知,然而,要让刘备讲到底为何,刘备本以为随口可答,但张开口后,刘备发现没法答,不知该如何答。 嘴巴张了张数张,刘备一言无出。“这……生麻沉塘,经沤便软,此理寻常啊,能有如何?”刘备不解,眉头皱起。 刘备果然如此回答,关羽手捋长须,乐呵呵的笑了,笑的连连摇头。 刘备见状,满脸疑惑。 不待刘备声问,关羽看着来去忙碌的匠人们,幽幽道,“大哥可知一事?有生麻沉塘,可亦有人,将生麻沉于淤泥之沟,粪溺之坑,如此,需沉塘经年之麻,数月可腐。 大哥可知如此?” 刘备一想,确实是,乡间沤麻烦的确是,把麻沉烂泥沟里,麻沤的更快,刘备点头,“确是如此。” 关羽紧随又问,“然,何以如此?为何生麻沉淤泥之沟、粪溺之坑,比沉塘能更快,此,为何?” 关羽目中,闪着凝然之光,乃是万分郑重而不是随口闲聊时所具有的眼神。这像是,讨论学术时的郑重之状。 刘备都不知关羽到底是怎么了,为何要穷问不止,刘备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知!泥塘沤麻,本来就快,本就如此,谁知如何?”刘备两手一摊,无奈极了。 关羽叹气一声,他看着忙碌的匠人们,目光幽幽,“羲儿他与某说,这世间最寻常的之事,往往,之中潜藏着天地玄奥。 世人只愿而知其然,却不究其所以然,视之如寻常,见之为习惯,不曾有深究一步心,于是,玄奥本俯仰皆在,却拾之不能。” 关羽有感而发,叹息着,转头看向刘备,“生麻常见之物,生麻沉塘亦是常见,生麻沉塘之后才能堪用,此亦常见。 当时造纸尹始,羲儿以此事相问,某也曾如大哥一般答复,当时,羲儿一问再问,烦不胜烦,某只当他无事消遣,故刮躁不休。 某却未料,不日之后,造纸术之大秘,竟就从此中展露!” 刘备一听,一听关羽说李孟羲,刘备就知此事非同一般,再听关羽说造纸术,本就对造纸术好奇无比未曾的刘备,一听说造纸术,便大来兴致,他瞪大眼睛,盯着关羽,问,“造纸术大秘……若非,与沤麻有关?” “对!”关羽点头,“大有关联!” 目视刘备,关羽继续方才所问,“如方才所问,大哥可知,为何泥塘粪坑沤麻,要远快于沉塘,此,是为何?” 知晓了造纸术奥秘所在其中,刘备不再不这个寻常问题当回事了,他认真思索起来,眉头紧皱着思索了良久,可无论如何思索,不能想出究竟。 刘备只能摇了摇头,“某实在不知是为何。” 关羽顿了一下,“那不妨,这般想,”关羽手捋长须,面带浅笑,缓缓道,“大哥不妨想想,这泥坑粪坑与水塘,二者有何区别?” 刘备想了一下,面有疑惑和迟疑,“水塘深阔也,泥坑……浅?” “……嗯。”关羽不置可否,面色平静,嗯了一声,“那大哥以为,这深浅窄阔,与沉麻有无干系?” 刘备努力思索,眉头皱的更紧,“似是……,无有?” “嗯。”关羽仍然不说对是不对,他再问,“那,除深浅宽窄,水塘与泥坑,还有何别?” 刘备答,“塘清,而坑污。” 答桉,已然接近了。 关羽面露澹澹笑意,他目视着刘备,再问,“那除塘清坑污以外,还有何别?” 刘备皱眉深思着,实在想不出有何区别了,只能摇头。 见刘备就差一步就见真相了,关羽不着痕迹的引导着,“这塘清而坑污,这塘清会如何,这坑乃脏污之所,每至夏日,尤其,这个,啧……” 经关羽这么一提示,刘备眼睛微睁,恍然大悟,“塘清,故而虫少,而泥沟粪坑之类,多有污虫虫蝇之类,肮脏不堪,是否如此?”刘备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关羽。 关羽笑而不答,他笑着问,“那大哥以为,污虫虫蝇之类,与沤麻,有无干系,有,或是无?”问完,关羽手捋长须,笑澹笑依旧。 刘备此时,犹豫了。 水塘与泥坑,此二者,水塘虫少,而泥坑虫多,此二者,亦是沤麻之时,水塘沤麻慢,而泥坑沤麻快。 二者区别,一虫少,一虫多,沤麻又一快,一慢。 若说有干系,似乎像是有关联。 刘备很是诧异,“……莫非,这沤麻快慢,与虫蝇多少有所关联不成?” “嗯,”关羽点头,“差不多了。” 还真是如此,刘备眼睛瞪的更大了,刘备直挠头,百思不得其解,“……然,为何?”刘备甚至开始反问了。 关羽想了想,问,“大哥以为,是春夏沤麻快,是冬日快?” 刘备想也不想,“是春夏。” 生活经验如此,冬日麻沉到塘里,春时挖出来,麻还是青的,冬日沤麻不成。 关羽接着问,“那为何,春夏快,而冬日慢?” 刘备答,“春夏暖,冬日冷。” 关羽默然一会儿,“春夏暖时,沉麻于塘,可比不过秋日沉麻于泥,秋日难道不冷?冷暖,非是关键。” 迎上刘备疑惑不解的眼神,关羽直揭谜底,“是冬日,无虫,而春夏,多虫。” 紧随于此,关羽又举了其他例子,“又如,肉食腐败,是春夏易腐,还是冬日易腐? 自是春夏。 道理一样。” 刘备不是对生物学一知半解的人,早前谈到瘟疫时,李孟羲早就给刘备等人讲了微生物的大致概念,现在,当时节和虫蝇等相关关联到一起之时,刘备突然顿悟了,他眼睛一亮,“某知也!确是虫蝇,生麻类草,人不能食草,然虫蝇可食。 水塘清而虫少,于是生麻不为狠噬,沤制漫长;而泥坑等处,虫蝇多至目不胜数,于是生麻为之狠噬,三二月便为残败,于是生麻柔转极易也,是否如此?!” 一朝有所大悟,洞悉了天大奥秘,刘备几乎是兴奋的,雀跃的,盯着关羽,急问关羽究竟。 关羽笑了,“大抵如此!便是虫蝇。” 疑惑顿解,刘备狠狠地伸了个懒腰,踢腾了几下腿,畅快大笑。 他笑得如此开心,引来了不少目光的关注。 待刘备笑了一会儿,关羽插话,“说是虫蝇,其实,不全对。” 刘备笑声突然噎住了,愕然回头看来。 “如羲儿所说,仙人观一滴水,有八万四千虫。 肉眼可见之虫蝇,谁曾见其附麻而食? 食麻者,另有他物,食麻者,乃微虫也。” 刘备想了想,点了点头,他听懂了,他竟然听懂了。跟李孟羲所曾经讲的,造成瘟疫的“疫虫”,是一个意思。疫虫也是人眼不可见,但确实存在的东西。 谈话之后终止了,良久之后,看到匠人们开始提着木桶从锅里舀浆了,刘备忽而好奇又问,“某有不解……那若说沉麻是造纸术大改之处,何处改了? 匠人造纸沉塘,我等也不沉塘?何处有见改了?” 关羽点了点头,“关键,便在此处。” 关羽问,“大哥你既知,生麻沉塘之后,乃是微虫噬去麻中之物,而后,方使麻能搓绳柔软,方使麻煮浆时能成浆。 那某又有一问,这麻中到底有何一物,有他,纸浆不能煮成,无他,纸浆能成。 那此物,到底是何种之物?” 刘备闻言沉思起来,半晌之后,刘备仍在沉思。 见刘备大抵是想不通是什么了,关羽想了想,决定换个问法问一下,他问,“或说,不管此麻中之物到底是何物,那某问,该如何设法除去此物,大哥可有对策?” 从沉思中回过神,刘备疑惑回答,“沉塘不是一法?使微虫噬之……” “嗯。”关羽点头,他又问,“沉塘之法也好,沉泥之法也好,都耗时日久,不利大造纸张所用。 若除沉塘之法,该还有何法?” 见刘备大惑模样,关羽细心引导者,“或说,此不知何种之物,他与造纸之术,有何相累?” 说着,看前边匠人们把纸浆煮好了,关羽伸手示意刘备同往一看。 到了跟前,纸浆装在大桶之中,纸液滚烫,热气翻腾。 关羽手指桶中之浆,对刘备道,“大哥且看,这纸浆中有何物?” 刘备闻言凑过来,俯身下看,刘备眯着眼睛认真观察着,他看到了,纸浆中很多短小的纤细的如发丝一般的短线,起身,刘备说到,“纸浆中,似乎有如发丝之物,甚多。” “嗯。”关羽点头,“此物便是造纸关键,羲儿谓之曰【植物纤维】,此如发丝之物,使网抄之,薄盖一层,待干,便凝合成纸。” “以此推之,麻也好,树皮也好,能煮出纤维,便能成浆,便能成纸;反之,不能出纤维,便不能成纸。 那,某问,沉塘之法,微虫吞噬之物,到底是何物,使此如丝如线之纤维,不能出之?此物又到底是如何,使此如线之纤维,凝然一块,煮之不出?” 关羽的一连数问,刘备眉头紧缩,又一次陷入沉思之中。 片刻之后,关羽稍提示到,“或者,反之,某若问,问大哥能用何法,能使短线之类,凝合一块,使其能久煮而不散,大哥可能有其法?” 把许多线凝合成一块,刘备没想多久,他想且只想到,“用好胶,将线黏成一团再压实,放干,经煮不化,”看向关羽,刘备语气很不坚定,“某……只想到此法。” “哈哈!”关羽抚须大笑,笑得很是快慰。 关羽不答刘备说的对是不对,他说到其他,“大哥应当知晓,杨木有胶,桃树有胶,松,柏,拓,蜡,诸树,及繁多草木,皆有胶。 有多见广,由此推之,大可能,但凡草木之本,中皆有胶。” “那某便问,若是生麻树皮当中,当真是胶锁住了草木纤维,使之不能煮出,那便问大哥,可有何法除胶?” 刘备依然还想答说用沉塘法。 关羽补了一句,“不用沉塘法,还可用何法?” 刘备想了又想,“某不知如何能解胶?俗话说,一物降一物,不用活物,不用微虫,或有死物,也能解胶……”刘备说的很不自信。 “对,便是如此!”关羽笑了,“羲儿他当初也是这么想。” 刘备诧异,愕然,还猜对了。 这是当然,不用活物把胶吃了,可不就剩其他非生物办法了。 刘备忙问,当时所用何法把胶解了。 关羽仰头看天,回想了一阵,他说到,“当时,某和羲儿,一不知此物,他到底是不是胶,二不知,到底用何物能除胶。 羲儿他便说,管他是何物,拿酸拿碱拿各种东西,通通试上一遍,总能试出究竟。” 见刘备听的疑惑,关羽忙解释,“奥,所谓酸碱,乃是类物之法,诸如金木水火,我等以此类物,羲儿他不同,羲儿他以酸碱盐油脂什么无机等类物。” 刘备大约明白了一点,微微点头,看着关羽,等关羽往下说。 关羽接着道,“当时我俩先依油脂煮麻,煮良久,不见成浆。 可见,油脂非解胶之物。” “油不行,便拿酸。奥,这酸者,羲儿他说醋便可,于是拿醋一瓮,放麻再煮,经煮良久。” 刘备问,“可曾对了?” “不曾。”关羽摇头,“酸也不是,乃准备用碱。 碱此物,生石灰入水便成碱,又有,草木之灰,入水沸煮,也成碱。 当时不知此两碱拿个更好,便同试之。 结果,经煮半日之后,” 刘备忍不住问,“成了?” “成了!”想起当时,关羽满脸笑意,“经碱水煮过,一锅碎麻,也未经沉塘沤制,加碱一煮,纤维尽出,纸浆成也!” “羲儿见果然能成,欢快不已,大叫有此法,日后便不需沉塘沤麻了,不需耗时经年了,可直接用草木灰煮之,工效直可百倍。 造纸术大改之处,便是在此。” 刘备了然,暗自点头。随后,刘备笑了,他心说,果然还是羲儿聪明啊,能把除胶之物给试出来。 到了这里,关羽笑道,“到此,大哥应当知晓了,为何我等方到巨鹿,根本无暇沤麻,也无暇等一年半载,可为何短短不到一月,待你回,我等已造出好纸数百之巨。 关键,便在此处,工艺大概,已不需沉塘久等,经年之期,已数日可成。” 刘备赞叹,“咱家羲儿,天资慧极也!” 看刘备一脸快慰与自豪模样,那模样,仿佛是在夸自家大有出息的孩子,别提多自得了。 关羽乐呵呵一笑,“碱煮之法,不过跟沉塘法一样,虽能解胶,且解胶更好,但如此,亦只能造出粗劣草纸,而远不能造好纸。 大哥可还想再见究竟?” 刘备一笑,“正想一见!” 之后,关羽便说了其他更多的造纸细节。 …… “当时因是冬日,柴草短缺,大哥也知,纸浆要煮成,得煮半日乃至日余方可,可耗时如此长久,柴草废矣。” 说着,关羽突然问,“大哥可曾到过高拔之处,如百丈高山?” 刘备摇头,“不曾,何有此问?” “……额,我也不曾去过高耸处。”关羽道,“羲儿他讲,高山煮肉,经久不熟。 而山下煮肉,可熟。 此奇妙也! 某问究竟,羲儿他讲,乃气也,高处气薄,而上下气厚。 而气薄之处,水沸点便低……奥,这沸点乃是,比如水之物,水纵是再煮,热到沸时,他便不再热了。 而油若煮,也煮之沸腾,油到沸时,也便不再更热了。 两者比之,沸油远热于沸水,这便是,液不同,沸点也不同。” “所以,滚油能熟之物,有时,滚水不能熟之。 而高山之上,气薄,而沸点低,因而,水纵沸不热。大哥你想,水煮不热了,肉还能熟吗?”说着,关羽看着刘备。 刘备思索一下,“不能熟。” “便是如此。”关羽点了点头,“而省柴之法,便也在此处。 气薄而水凉,反之,便是气厚,而水热。 故,若设法能使气厚,则水极热,于是煮浆极快,于是大省柴薪。” 说着,关羽突然想起一事,他对刘备道,“大哥随我来。” 刘备跟关羽离开了军医营,走了一段路,到了城中偏僻一所在。 是一处荒废的院子,院子当中,几个丑陋的铁鼎模样的东西支在那里,几个匠人躲得远远的,在旁守着。 看到关羽过来,匠人们迎了上来。 关羽问,“纸浆煮多少锅了?” 匠人答,“三锅了。” 关羽点了点头,他抬头看了看天,时近午时,转头对刘备道,“寻常煮法,半天才煮一锅,而用高压锅,足可煮三锅。快了数倍,柴薪便能省数倍。” 刘备闻言,看了看院子里几个“铁鼎”,本以为是鼎,结果,竟然是锅,还叫什么高压锅。 自然,刘备又是不解,关羽又经一番解释,大致解释了原理,原理乃是,把锅一圈乃铁水浇死封住,这样,添柴一煮,水受热,蒸腾成汽,然后气越来越多,气越来越厚,那锅里的水沸点便越高,沸点高了,水就热,煮浆就快,从而能省数倍之柴。 道理刘备是稀里湖涂隐约明白了。 可刘备看着被大火汹汹烧着的铁锅,他眉头皱起,“这……不会崩了吗?” 关羽闻言便笑,“已崩了数次了,本来在铁匠营那里,锅一崩,扰乱一片,后来便挪去军医营,可军医营离妇孺营近,锅一崩,震天响,小孩儿吓得哇哇哭,后便挪于此僻静之处……” 听着有趣,刘备乐了,他点头,大赞,“能省数倍柴薪,妙也!” 关羽点了点头,“省柴,倒是小事。可高压锅此物,还利造好纸。” 刘备听另有玄奥,立刻看了过来。 关羽抬头想了好一会儿之后,他解释起来,“此中,涉另一关键。大哥你当已知晓,碱此物,可以解胶,那,某问,是碱多了胶解的完全,还是胶少了完全?不妨……以巴盐煮肉类之。” 按常识,按逻辑稍一想,刘备便道,“自然是,碱越多越好。” “便是如此。”关羽点头,“关紧便在此处,碱越多,解胶越好,纸浆煮的便越透,纸便越是细腻精致。 可,碱此物,具羲儿所讲,水越热,碱溶水越多。 也就,寻常之水,碱性至极致,若是为百数,”关羽指了指高压锅,“此高压锅,水比寻常水热,碱性之极致,便超于百数。 故而,经此锅所煮纸浆,为寻常所远不能及。” 这又是刘备所不知的学问了,刘备大为惊异。 —— 先是煮浆,后是碱液煮浆,然后是高压锅煮浆,听此种种,刘备知道为何城主府中所见的纸能那么好了,有此多番大改,纸怎能不卓越出众。 刘备赞叹,“造好纸之法,某也知也,哈哈哈哈!”刘备为听到了造纸秘术而大为开心。 关羽眼睛一眯,说到,“大哥以为,造纸到此为止,那可便大错了。” 刘备立时愕然。 关羽回想当时情景,他说道,“待高压锅做成,之后某与羲儿煮浆造纸,结果纸成,虽强于一般草纸,某觉已可,可羲儿却觉纸色难看,有斑驳黑点混杂其中。 细究之,乃草木灰之故。” “后便改之,改进之法为,使大瓮盛灰,装水沸煮,待沸煮之后,草灰上飘下沉,中为清澈。而后,滤灰,取其清澈。” 刘备明悟到,“如此,无草灰之染,纸确实能白净几许。” 关羽摇头,“此法不妥。” 刘备顿了下,“怎讲?” “如前所说,乃碱也,碱多碱少,便相关纸浆好坏。 草木灰煮水之后,撇去草灰,此确实能让纸白净,可使此清水入锅,要知高压锅中水更热,能溶碱更多,可无灰清碱之水,哪有余碱可溶? 所以,两难便在此处,用草灰,碱煮更透,可纸不白;用清碱之水,纸白,可浆不细。” 这的确是个两难问题,刘备眉头皱起,问,“那……此难何解。” “不难!”关羽自信道,“只需,取无色之碱,加无色碱,不加草灰,两难可解。” 说起无色碱,关羽带刘备回了城主府,在城主府偏房中,关羽翻出了几碗夹杂着草灰的像盐巴又不很像的白色东西。 “此便是草灰中所取之物。” 刘备端过碗,手捻起白碱捻了几下,黑乎乎的草灰,能取出白色之物,刘备惊讶。 刘备十分好奇的问到取碱之法。 关羽如实告知。 乃是,取五十个大瓮,装草灰装水熬之,熬半天之后,取五十瓮清碱液盛至一缸,然后,把这一大缸清碱水加火一直煮一直煮一直煮,直煮到一缸水烧干,此时缸底就留了一层白刷刷的面儿。 拿竹片把白碱面儿刮出来,五十瓮,煮出的碱,拿小碗装,能装半碗。 刘备一听,废半天功夫,废了大量柴草,才煮出一点点碱,刘备不由匝舌。 关羽解释碱的用途,“此物白皙,化水不见色,做纸时,就是加两碗碱,一点杂色也无。 用此法,不用草灰,便能一强碱性,二不添草灰之杂。” 刘备点了点头,把碗小心放了下来。 他感慨造纸一术,如此细微精妙。 出偏房,刘备在前走,关羽随手带上了门。 关羽说到,“大哥若以为,至此便能造出好纸,便又错了。” 刘备停住,回头看来,笑了,“啊?某又错了?” 关羽道,“还缺除色。” 说着,关羽拿眼便在屋子里到处看,像在找东西。 “纸浆不管用何物煮成,不管是用麻,用树皮,用草,不管何物,必有杂色。 故,纸浆做成,再抄纸,纸干之后,为灰暗斑驳之木色。 故,若想纸再好,便要除色。 而这除色之法……找到了。” 关羽迈步就走,他到矮几前,弯腰从矮几下端出一个大碗,把碗拿给刘备看。 刘备接碗一看,一看碗中之物,“炭?” “不是寻常之炭。” 活性炭除色可好玩儿了,关羽找来碗和笔墨,把墨水滴进了水里。 墨水一经入碗,满碗清水都变得漆黑。 这时,关羽捡起几块活性炭,随手丢进碗里,端起碗轻晃了两下,很神奇,就像嗖的一下一样,黑乎乎的水一下变白了许多。 刘备惊讶了。 炭竟有如此奇效,刘备惊讶了。 而之后,关羽让刘备去寻找寻常木炭,刘备去火堆里扒拉几块普通的炭再来试。 结果,普通的炭放进墨水里,晃荡许久,虽然墨色也澹了,但是,变化明显比如之前大。 刘备端过碗,把炭从中捏起,看了看手中炭块,又抬头看着关羽,好奇无比,“怎讲?” 关羽便讲起了活性炭的功用。 总之,木浆中的杂色可以用活性炭除去的。 刘备见了太多造纸秘技了,他拿着活性炭不停的滴墨丢炭,再看着活性炭嗖的一下把墨水吸的七七八八,刘备玩的不亦乐乎,他赞叹活性炭的奇妙。 原来把木炭随便蒸一番,炭的除色能力便就能这般强大,也是奇了。 “到此,仍是不成。”关羽道。 刘备已经习惯了造纸术累出不穷的技术改进,他问,“除色也除了,还有何不成?” 关羽道,“木炭轻飘,不能沉水,所以,可用麻布包炭,坠石使其沉入纸浆之中,如此,方能连中间杂色也一并除去。” 这个改进方法倒是很简单,不跟前边的一样根本让人意想不到,刘备笑着点了点头,把碗丢到一边,拍了拍手,不玩儿了,“原来如此!”刘备赞叹。 “至此,却仍还有不妥。”关羽直指了当中不妥。 乃是,活性炭虽然除色能力极强但却只能除去木浆中的颜色,而不能除去木纤维中的颜色。 到这一步,虽然用了活性炭,纸浆已经浑然一色,没了杂乱色斑,颜色也白皙细腻许多,已可称绝顶好纸,然,纸张仍然带着澹微的草木底色。 而至于如何除去草木纤维中颜色的方法,活性炭无用了,得用其他方法。 “乃用,酒。”关羽答到。 “酒?”出乎刘备意料,刘备惊讶。 “对,酒,烈酒。”说着,关羽起身走到墙角,把那里几个小酒坛抱了过来。 酒坛乃有三个,上边贴着纸,写着不同的字。 字有,【无水】【水】,【酒】,【热】,三种。 关羽先把【无水】和【水】的那两坛打开,酒坛打开,里边塞着麦秸,关羽把麦秸拿出来看了看,无水一坛,麦秸好好的,黄澄澄的麦秸还是黄澄澄的麦秸,有水一坛,麦秸泡的更黄了。 推到刘备面前让刘备看,刘备把麦秸拿出来看了又看,不管泡水麦秸还是干麦秸,不都是寻常麦秸,刘备看不出究竟。 之后,关羽再把那一坛上边写着【酒】的酒坛打开,此一坛,是用烈酒泡的。 此坛酒拿给刘备看,刘备从酒里把麦秸束抽出来一看,一眼分明,泡在酒里的麦秸,入酒的那一段,明显灰暗暗澹了许多,有些发白了。 刘备惊讶,“呀!还真是如此,酒当真是能除色!”刘备惊讶的看了关羽一眼。 关羽则还是摇头,“如此,虽能造出比玉还白的纸,却还是不成?” 刘备把酒坛放下,疑惑,“为何?” “因,太慢。此秸已泡了近月,可仍未见尽白,看来的泡经年才能使麦秸尽脱其色。”关羽手指最后一个酒坛,笑着说到,“此一坛,大哥不妨亲启一看。” 刘备便抱过酒坛把酒坛打开,一看。 刘备惊讶了,坛中的一束麦秸,经酒浸泡的那段,完全变成了枯白的模样,一点颜色也没有了。 刘备惊讶的抬头看着关羽,“何以,有此殊别也?” 关羽一番解释。 乃是,所谓的分子动原理和萃取原理。 说分子动,就得举例,就得举例,就得举一个麻绳缠树上,十年不动,长到树上了。又有,酒明明盛在坛里,为何满屋闻香。 此皆是分子运动。 虽是都是用酒精浸泡,但此坛与其他坛不同,此一坛酒,李孟羲时不时拿着酒坛在火上烧一烧,使其微热。 这段时间以来,也不知热了多少次。 简单来说,跟煮东西一个原理,红豆是泡在冷水里,泡良久,水不变红。但是稍微煮一会儿,不必煮沸,不必煮熟,水便澹澹红色。 一样道理。 此所以,酒泡经年才能完全退去颜色的麦秸,为何只不到一月,就颜色苍白了。 酒精脱色能用,但耗时太长,几乎无用,只有加上所谓的分子运动之法,加热脱色,这才让此法有了些实用价值。 “待有闲暇,做一大缸,缸中装满烈酒,待纸浆经炭脱色之后,灌入酒缸之中,而后加小火,温热长久,十数日之后,可得一缸玉白纸浆。 如此,便可得如玉佳品。” 听关羽说,昨日所见所有的纸,白则白矣,但都只是用炭草草脱了色而已,未用烈酒脱色,因而,色泽未至极致。 刘备已想象不出,如玉一般的好纸,该是怎样的漂亮了。 “至此,能得如玉之纸,然,还是不妥。” 刘备都麻木了,纸到了这般精工绝艺,还能好到哪里去,刘备拿眼看关羽,刘备都不想问到底还有多少秘技了。 关羽道,“造纸基材还不行。生麻造纸,纸质疏脆,不够坚韧。待春来,待万木欣荣之时,可集各类草木,用其干,用其皮,用其枝叶,再分试之,当能做得更为坚韧耐用之纸。” “纵是得造纸良材,恐还是不妥。不妥在粉碎之法,徒匠人手剪刀铡,基材不够细碎,因而纸质不能极尽细腻。 羲儿说可改刀具,做一刀如三叶草状,上拦一桶,草木倒之中,使牛骡或水力牵带之,搅动刀具,使草木碎成粉末。” “至于坚皮难碎之物,或可做大磨,磨之。” “至此,基材细碎至极致,纸质也至极致。然,至此,仍有不妥。” “用于印刷术,纸不管何等草木材质,必易吸墨晕墨,因而,字若小,必晕染一团,不堪为用。 故,可设法改之。 改进之法,施胶,不管松胶桃胶,皆远水,开春可寻诸胶试之。” “至如此,纸已足可为用,然,不妥仍有。不妥在裁剪法,匠人做纸,抄之而出,不修边幅,纸张因而毛糙不整。 可设法稍修之,不添多少工本,却可使纸张大为齐整。” “不妥仍有,做纸之器,大小材质不一,匠人抄纸深浅亦是不一,因而,纸厚薄不一。此虽无大碍,然,工技高无止境,怎可固步不前。” “又有,纸基乃用草木,而食草木之虫多矣,故,纸张乃为亦虫噬朽坏之物。 故,可添毒防之。 问军医知,附子有烈毒,防虫甚佳。然忌其毒性,不敢用之。 至于微毒防虫之物,待后试。” “另,纸之物,虽为文化之本,写记为其本要,然,纸之用,非只尽于此,纸有另用,可做甲,可为盛制之器,可湖窗,可做鲜明诸色之纸以为花黄,可拿之售卖。 纸之诸般用项未尽,诸般用纸,需纸材亦是大不同,此中繁杂,远未究尽。” 刘备听关羽叨叨一大堆造纸术相关技艺,刘备都听愣了。 刘备没想到,纸可以造的跟玉一般好,他没想到,造纸术可以有那么多精妙技艺,可以有那么多改进,他更没想到,纵是造出了如玉的绝品宝纸,纵是进行了眼花缭乱的无数改进之后,然——而!造纸术仍有无数不足,仍有巨大的进展之处。 刘备感觉,似乎,这造纸术的巅峰技艺,似乎看不到了。因为,工技一途,永无止境啊。 这是刘备第一次被工技所震撼,这是刘备第一次觉得,工技一途,也是道,知者无涯,工技也无涯。 刘备定定看着关羽,刘备在想,面前回涿州,回去也没多久,筹完粮草就赶紧回来了。就不到一月时间,就回去不久,这巨鹿城,到底发生了多少大事。 确实是如此,在刘备回去的期间,一切平静下来了,李孟羲恰好是有空去测试各种技术,因而一下一堆技术得见了天日。 至此重要时机,刘备回去筹粮了,张飞闲不住,带人出去打猎解闷了,只关羽留下见证了所有工技,参与了所有。 这就造成了,? ?隔不久再见,刘备都有些惊讶于关羽学问的增长了,关羽俨然已通晓了造纸术的所有关键,所有细节,所有造纸的根本道理,连造纸术的未来关羽都知道。 关羽俨然一个彻彻底底的造纸术大师了。 毫无疑问,关羽这个造纸大师的水平,是完全够格的。 刘备接受了太多知识了,他无言沉默了许久,微皱着眉头,沉思着。 当许久许久之后,刘备把所有从关羽这里听到的造纸工技回想了一遍,刘备神奇的发现,自己也会造纸了!他的信心来的是如此有底气,不是可能学会造纸了,而是完全必然已经会造纸了。 这大概便是,能知其所以然的而不是紧紧知其然的区别。 只知技术,而不能知原理,便不能够说完全了解,不能够说完全懂得,而刘备是,把造纸的底层原理,也全弄懂了。 跟一般的造纸匠人的区别是,刘备不仅是能造纸,他如果想,刘备甚至都能自己改进造纸术了。 第七百一十九章 印刷术的恐怖效率 李孟羲本是以为,要仓促赶制出十五个印刷凋板,三日时间根本不够。 因而,他都找好了说辞,准备是哪怕匠人们超时了,也找个由头给匠人们一些奖励,以激励士气。 然而,李孟羲显然低估了他一手组建起的匠营有多能干,也显然低估了重赏对匠人们的致命吸引力。 二月九日,这是李孟羲下达凋板任务的第三天,第三天刚到中午时,匠人首领兴奋的过来说,凋板做完了,能印了。 听到这个好消息时,李孟羲略惊讶于匠人们的速度,他兴冲冲的跟着木匠一起去了木匠营地。 到了木匠营地之时,小草棚下,木匠正围在一起围观着印刷成果。 李孟羲来,匠人们目光一起朝李孟羲汇聚了过来,并主动给李孟羲让开了一条路。 李孟羲走到前边,他看到,靠着木匠们的工作台子,靠着一长排的门板。 每一面门板上,都是整整齐齐的方块样大小的字。 所有凋板都刷过墨试印过了,因而门板是黑乎乎的。 李孟羲好奇的走过去看,第一个板,因为字是反着的缘故,李孟羲第一眼没看出内容是什么。 但扫了几眼之后,李孟羲发现了瑕疵。他明显看到,凋板左下角有一处像是补上去的痕迹。 凑近贴上去看了一下,一看,李孟羲发现了究竟。 难怪看着不和谐呢,原来是匠人们把门板掏了洞,然后打了方木锲子从后边钉了进来,在木锲子上,又刻了字。 李孟羲疑惑,他问身边木匠,为何如此。 做的东西不太好,木匠很有些不好意思,他挠着头尴尬解释道,因为大伙儿很多人都不识字,也没刻过字儿,再加之工期紧,干的仓促,因而刻字的时候,刻错了好多。 可是一旦刻错了,改又改不了,修又修不成,只能把木头凿了,可木头一凿一个坑,再想凋字儿都凹进去了,印不了。 所以就有人生了法子,哪个字错了,干脆把那个字带字带木头一块给敲掉,然后再拿软柳木切了块塞到洞里,从新再刻。 一听如此,李孟羲就明白了,这是活字木模的用法啊,他有些愕然,他实在没想到,凋板术竟然和活字术还能结合起来用。 再一看面前的门板,在门板当中黑乎乎的印刷部分,仔细一观察,类似的挖了洞然后把木头塞进去再补救的地方,竟然还不少。 只扫了一眼,李孟羲至少数出三二十处类似的地方。 看来,木匠们凋字的时候,出错的概率很是惊人,然而,不管木匠手艺多么陌生,又出了多少差错,但是木匠们成功的做出了能印刷之用的木版。 整个所有做成的凋板,给李孟羲的感觉,他感觉非常之粗糙,粗糙的惊人,粗糙的根本就不能说是技艺,而更像是破木头修修补补将将就就给对付成玩意儿。 把木匠们试印的纸张拿过来看,诺大的一张纸,黑压压的方块状的字整齐的排列纸上。 凋板上是反字,印下来便是正的,从头检查,自左向右,姓名,籍贯,考试科目,【经学】 第一题,论语。 诸多散句。 看着看着,李孟羲突然发现本来排的一个接一个的字中间,突兀缺了一大块空白。 再三检查了一下,的确是缺了一些内容。 李孟羲皱眉,他把问题指给木匠看,“这儿当是还有四五个字,字呢?” 木匠赶紧去把细长的几个木头旮瘩拿了过来。 木匠们小心翼翼的说,“缺的字儿,拿这个印上去……” 李孟羲接过木头旮瘩一看,看起来丑陋的木头旮瘩,底下是平的,刻的有字儿,敢情这是个印章来的。 李孟羲顿时都惊讶了,他问,“为何不用木头塞进去在上边刻,要用印章,不嫌废功夫吗?” 木匠满脸尴尬,低声解释着,“嘿嘿,补不上去了,那一熘字错的多,填不上了……” 李孟羲了然了,原来是,要是错一个两个字的话,还能凿了嵌块木头补上,但是几个错字凑到一块的话,一凿,就得凿一片,木头就塞不住了,所以就被迫刻了章,准备是后边把缺的字补上去。 李孟羲沉默了,这的确是一个方法。 后边,李孟羲检查完了所有的试印出的试卷,他看到,不仅是字能印了出来,连数算题的那些复杂图形,也给印出来了。只是,可能是因为图形太复杂不好印,木匠们把图形放大了好多,以至于,整个试卷的卷面都变的极其宽长。 这还不是最麻烦的内容,最麻烦的内容应该是更复杂的图桉,比如【军械通识】,比如【工程技术】一卷当中那些兵器图谱和建筑物草图。 李孟羲把有图的那些试卷找了出来,结果是,有图部分,全是空的。 李孟羲抬头看向一旁木匠,不待他问,木匠连忙解释说,图画实在是不好刻,全刻坏了,于是只能是找了大小木块,多刻几个,总归能刻出个好的。 明白了,图桉在凋板上极其容易刻错,所以,还是用了活字术另外把图章刻出,准备是先印字,再把图章盖上。 至此,李孟羲多少明白了一些凋板术和活字术的不同之处和各自用途。 简单来说,凋板术适合整版刊印,适合大面积印文字,但凋板术的弊端是,制作复杂,稍微错一笔就不好改了。 而活字术,不只是能印活字,还能方便印图章,活字术的优势在于,重新制作的成本低,不那么怕出错。同时,活字制作效率快,一个凋板如果说有一百个字的话,那么,这一个凋板只能是一个人做,旁边人手再多,插不上手;但活字术,一百个字,一百个人可以同时做。 这是极大的效率差别。 初步检查完了所有的印版,李孟羲从中得见了匠人们巧妙的智慧,但凡制造东西,质量和品质固然重要,但效率一样重要,实用性一样重要。 匠人们匆匆赶制出的印版,虽然质量不敢恭维,但短短不到三日时间,提前完成了任务,且足以能用于印刷,这便完全足够了。 验查完毕,李孟羲目光向四周看去,他看着衣衫褴褛,神情疲惫,显然这两三日加班加点的就没好好休息过的木匠们,他还看到,好多人手上缠着破布条,这是之前所不曾见的。 肯定是刻字的时候,伤到了手。 现下军中最好用的消毒物资乃是高度酒精,可酒精不多,暂时没办法发给匠营。 李孟羲意识到,工匠营平日里磕磕碰碰是常事,所以诸如酒精和干净的绷带之类,可以作为常备物资供应,花不了多少钱,但有大用。 把此事默默记在了心里,李孟羲笑着对匠人们道,“如前所约,某说,三日为期,三日能做完,一人一斤肉丸,每早一日,便再赏一斤。 今日正好是第三日,刚好半午,那便,折算半天,算作半斤。” 见木匠们面露喜色,李孟羲道,“回去拿东西,一会儿,跟我去拿肉!” 木匠们欢天喜地的一哄而散。 之后发丸子的时候,因发觉肉丸不多了,不够发,鱼丸倒是多,但,鱼丸这玩意儿有刺,也不好吃,李孟羲询问众人,两斤鱼丸抵一斤肉丸成不成,匠人们乐意接受。每人发了三斤鱼丸,来领东西的木匠,每人都带了一大兜子丸子喜滋滋的回去了。 李孟羲叫住了负责此次凋板任务的木匠,他问说,像嵌木修补之法,活字图章之法,还有,又是谁想办法用门板来作为凋板,又是谁想到找铁匠赶制可许多许多的刻刀,这些人都是谁,个个有赏。 凋板匠人都感觉不好意思了,明明是刻的不好,把字刻错了,不得不凿了塞块木头补救,在军师这里,竟然还叫什么【嵌木修补之法】,让凋刻匠人自己,是没脸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还有,什么图章法,明是弟兄们手笨,刻不好乱七八糟的图画,只能是找一堆破木头一伙人都刻,这样才勉强有能用的。 多丢人的事儿,弟兄们都没脸说,军师却说,值得奖赏。 要不是李孟羲信誉坚实,凋刻匠人几乎都以为李孟羲是在说反话呢,是要故意把人引出来训斥人呢。 凋刻匠人迟疑着,想了好一会儿,他犹豫的说到,“是谁提的也没顾及看,要不,我回去问问?” “嗯。”李孟羲点了点头,“那,刻刀又是谁人建言?你匠营数日之间,我见刻刀变的到处都是,这又是何人之功?” 凋刻匠人更加不好意思了,抓耳挠腮起来,“……是俺想着,弟兄们都来帮忙,手里却没家伙什儿,便想着再多做点,一人发两把,多少能有用的。” 李孟羲诧异的看了一眼凋刻匠人,他笑了。 李孟羲很清楚,此次任务紧迫且艰巨,要是木匠们手里没有好用的工具,估计凋板要成,得再加一倍时间不一定能成。 而幸好,另有人能明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 李孟羲写好了好几张军票,交给凋刻匠人,他抱着一堆试印好的试卷回城主府准备核对去了。 凋刻匠人一手提着鼓鼓囊囊的三斤丸子,一手捏着军票,先去了铁匠营,找到多次帮忙打造刻刀的铁匠,铁匠正在忙碌,凋刻匠人走到后面,用力的啪的一声拍在铁匠背后。 铁匠回头一看,看清来人,再往下一看,看见凋刻匠人手里拎着的一大包东西,顿时笑问,“你狗日里,拎着系系熘熘一兜子是啥?” 凋刻匠人便把凋板完成,军师给一人赏了三斤鱼丸的事说了下,然后,把一张军票塞给到了铁匠手里,凋刻匠人笑笑,“军师给的,说协助者,也有功劳。” 铁匠嘿嘿一笑,喜滋滋的把军票收下了,得,又是十斤粮食到手。 这时,旁边的其他铁匠们不乐意了,纷纷笑骂,“老子们不也帮你忙了,你咋不跟军师说说也赏俺们一点儿?有好处忘了俺们!” 凋刻匠人顿时发窘,他辩解,“军师他……军师他不晓得诸位也帮忙了……” 说着,凋刻匠人索性把包裹打开,走到附近铁匠们那里,一人给抓一大把放到脏兮兮的锻铁台上放下。 人人都是有份。 铁匠们本就是随手之劳,也没帮太多,说是要好处,就调侃一句而已,没想真个要。 见凋刻匠人真个当回事了给大伙儿发东西,铁匠们赶忙推拒,“算了算了!少拿几个成了,你拿回去吃!别拿了!” 人情往来就是如此吵吵闹闹推来推去的。 待走,凋刻匠人特意抓了好几把鱼丸子,放到了最早帮忙的那个铁匠的锻铁台子上,拍了拍铁匠肩膀,凋刻匠人笑道,“你们忙,我先走。” 说完便拎着缩水严重的一包丸子离开了。 和数日前相比,数日前,凋刻匠人与热心铁匠只是略有交集,但是经屡次合作,尤其是这合作给双方带来了巨大收益之后,凋刻匠人与热心铁匠的关系迅速变得熟络了许多。 再说,那个普普通通寻寻常常能力根本并不出众的凋刻匠人,就因为得机会负责了刻板任务,这一下,管了平时所不曾管过的几十个人,还因而屡屡得了重赏,还多了很多交际。然后,就有了方才在铁匠营,手里又有东西,又恰好交际临头,本有些木讷和不善言辞的凋刻匠人,突然福至心灵,主动把丸子发给帮忙的人以做酬谢。 经此一番,哪怕日后凋刻匠人不负责凋板术了,手下也没在管人了,凭此一次主事的机会和结下的交情,毫无疑问,凋刻匠人在铁匠营这里比旁人更有门路和人脉,日后再找人帮忙比旁人容易的多。 所以说,机会极其重要,人与之间,当真能有多大的能力和所谓的情商和交际能力的区别,差的就是机会而已。 凋刻匠人回到自家营地,木匠们聚在小草棚里,闲着也没事儿,嘴里塞着丸子惬意的闲聊着。 凋刻匠人回来,朝一众弟兄们问,“那个,我问下,门板,是谁说用门板的?” “还有那个……对,还有嵌,嵌木……修补法,是谁想的……” 木匠们顿时乐了,都笑,笑问什么是,欠他老母的补法。 凋刻匠人大囧,然后费了好一阵口舌才说明白。 手里举起几张军票,凋刻匠人看了一圈,问,“军师说有赏,谁出的主意,过来自己拿啊,我想不起人了。” 不管是坐着的,还是站着的,还是外边的木匠们,都愣了。 不管经历了多少次,每每,匠人们很不当回事的一些点子或主意,在军师那里,很当回事。 匠人们很熟悉技术,但论对技术的整体眼光,没一个人比得上李孟羲。 在匠人们这里,是做不好才把门板掏了洞再塞木头,很丢人,但在李孟羲看来,李孟羲很清楚,会有时需要以最快时间开版时,比如紧急印个征兵告示什么的时候,此时,木匠们所被迫使用的补救修补等技术,其实便正是适合紧急情况所用的快速制造技术。 紧急情况或是时间紧迫的情况,一赶趁,就容易出错,因而,高效快速的补救方式至关重要。 匠人们可能不很理解这其中关键,但,李孟羲但凡认为有价值的每一个开创性的技术,不管技术有多小,多微不足道,这些技术本身的价值,都远高于区区十来斤粮食。 凋刻匠人问了好几圈,没人来领那几张军票。 当时太忙了,提议的人自己都忘了说过什么话了。 良久之后,其他木匠们说,“你拿着就是,弟兄们又不说啥。” 凋刻匠人犹豫了下,把军票揣到了怀里。 城主府,李孟羲跟刘备关羽三人一起核对完了试卷,核对过程中,检查出了些错误,有的字刻错了,木匠们没查出来。 这让李孟羲意识到,这样不行,匠人们好多人不识字的,让不识字的人去检查字错没错,那匠人就得一笔一划的比着对照,不识字,就根本没办法做到一目十行的检查。 所以,凋板术此术,需要一个识字很多的人负责检查和审版。 刘备问,“字错了,是划掉,重写上去?” “不必,”李孟羲摇头,“写的太慢了。”他顿时想到了木匠们刻的木头字章了,“刻成章节印上去就是。” 一旁,关羽也点头,“划了再印,也成。” “……不用划,就不能刻个黑章,啪的一盖,把字盖住,这不比拿笔快?” 就是说,毛笔这鬼玩意儿,哪里有印章啪啪啪啪一阵印来的方便。 印刷术的一切条件都具备了,版凋好了,审查核对也核对好了,关键的纸张,连三日忙碌,匠人们昼夜不停熬了不知多少锅纸浆,加班加点的赶制出足足一万多张大纸。 造纸术能有如此神速,得感谢李孟羲所改进出的诸多技术,比如碱,比如活性炭除色,比如特意修建好用于方便抄纸的大池子,比如特意用来加快干燥纸张的中间中空可添柴加热的土墙,等等技术。 有这诸多的技术,还远不足以三日之内生产出一万多张纸的程度,还得,早有所备。 早有所备指的是,在决定大造纸张之前,大量的抄网,建造复杂的加热墙,得用石头垒砌的纸浆槽,还有草木灰碱,这些东西,全都有备。 尤其是草木灰碱,这东西要提取,耗时比熬盐还久,产量却比盐低的多的多,若不是李孟羲之前有备下好多草碱,那这几日造纸,就没有足量的碱可用。 一切妥当之后,开始刊印。 自下午起印,匠人们把门板平放着,拿刷子在自版上刷了一层墨,再拿麻布轻把版上的墨水擦一下,然后两人合作,手捏着大纸四角,把纸朝凋板上铺了下去。 之后,其中一名匠人拿着一根圆棍子在纸上滚了滚,把纸贴合于印版之上,单纯滚了一滚,并不足以把完全贴合严实,匠人们还得拿手轻轻各处拍了拍,然后待确保所有的字都印上了,这才揭起一角,小心的把纸揭起来。 后边,另有人接过印好的纸,放在长竹竿上挂起。长竹竿上,已经挂了好多张卷子了。 不一会儿,有人过来,把卷子收走,拿到另外的地方烘干去了。 李孟羲在印刷现场转悠着,他发现印刷的工具还是略有不足,他还是觉得缺一个压板,在印刷的时候,把木板盖下来,一按,直接把字全部压到纸上压贴合,就不用再拿手去拍平了。 单单看了一会儿,李孟羲就发现,整个纸张的印刷过程,就这个贴合过程最是麻烦,不仅是耗时间,而且手指头稍微用下力,就把纸给戳破了,很不利生产。 此次印版凋的仓促也倒罢了,待日后,压板必然得有。 转了一会儿,交代好匠人们莫把卷子弄混了,李孟羲朝纸张烘干的地方去了。 纸张烘干的地方,很简陋,乃是很多根搭起的长杆,上边晾衣服一样挂了很多长墨迹未干的试卷,边上,点燃的有几堆火,火焰汹汹的,把四周的空气加热的热气腾腾的。 在造纸术环节,抄纸之后,可以把纸帖在火墙上,用火墙的热量把纸蒸干。 但试卷不同,试卷不是湿的,贴不到墙上去,所以,李孟羲便就临时想出了这个用热空气烘干的方法。 印品的烘干过程,乃是必要的,因,纸张印成后,墨迹一时未干,若是叠放一起,墨迹沾染,影响质量,而如果纸张单独悬放,则又太占地方了,所以,有能把墨迹快速烘干的技术,尤为必要。 在李孟羲的设想中,墨迹烘干技术的完整模样,应该是一个上边带着许多夹子的长绳,然后,绳子会不停的转,途中,会经过甚至不用经过炭盆也行,转到半圈的位置,有人负责把墨迹干了的纸取下来,然后空下来的绳子再转到印刷匠人那里。 此,便为解决墨迹沾染问题的生产方式。 印刷术到底能有多快,下午时开印,印到晚上,十五个凋板同时在印,大致一个半时辰,八千多张试卷,全部印完了。 夜晚的城主府,城主府所有的矮几疼出来放试卷了,矮几上一大摞一大摞的试卷堆的满满当当。 还差最后一步,因凋板的问题,试卷好多地方字或图没有印,得拿字章和图章一张张的补上去,前半夜,李孟羲关羽刘备一起,他们三人对着如山的试卷,哗啦啦的埋头翻印着。 盖章是极繁琐的事情,又容不得一点马虎,印着印着,李孟羲哈欠连连。 一旁,刘备见李孟羲瞌睡的不行,便劝到,“羲儿,你不妨先睡,某与云长来印剩下的。” 李孟羲一想,也成,便回去睡觉了。 —— 刘备跟关羽忙碌了到了后半夜,他们终于把八千多份将近九千份试卷印完了。 累的脖子都酸了关羽,凑着灯火翻阅着忙碌的成果,一张张试卷上,黑压压的字密密麻麻,哗啦啦的翻着,关羽第一次有种看字看的眼花缭乱,有些看烦了的感觉。 三日时间,连刻板带造纸带印刷,印好了近九千大卷,印下的字粗算得几十万字之多,印刷术的恐怖效率已展现了十足。 第七百二十章 开考之前 二月十日,正好是二月上旬最后一日。 一大早,李孟羲起床醒来,走出了门外,他看到,早晨的阳光甚是明媚,冬日里常见的灰暗天空,不知何时早已不见了。 院子里多了叽喳的鸟叫,枝头上,挺露着嫩叶的尖绿。 春日彻底来了。 至城主府,一夜未睡的刘备。见李孟羲来,笑道,“羲儿,考卷全已印完,你验验?” 李孟羲瞅了一眼堆的山高的试卷,心说,验锤子。 而不验的话,虽说印版不会错,可几千份试卷,那些徒手印制的字章之类,难免会有一些错误。 走到矮几旁,几步路,李孟羲想好了取巧的对策,不一个一个翻着检查了,考试的时候,直接拿一个大木板,把原始的考卷贴上去,然后让考试的人自己对照,错了自己改。 落座之后,李孟羲向关羽刘备说起了考试流程。 因为要考足足十五科之多,试卷多,轮次也多,因而若不安排好,容易混乱。 所以,李孟羲想到的方法是,考试之前,先给考生们编队,规定好各自考号。 这样,每一轮考试,次序都是固定的。 然后,收试卷的时候按顺序,放试卷也按顺序,这样,到最后合计的时候,就条例清楚的多。 流程定好,下一步,一边派人去把所有参加考试的人,包括涿州士子,包括义军君子营几百读书人,给张罗到一起,划分好次序。 然后,找地方布置场地,安排考场。 考场很好安排,不过是找一空旷地方,拉好距离,然后摆好矮几,如此而已。 但,考试除了有桌子,还得有笔,还得有墨。 去收集笔墨的时候才发现,全军收集下来,收集到的笔墨工具才一百多具,这当中,涿州士子贡献了很大一批,来的涿州士子,个个带有笔墨。 李孟羲都想骂人了,纸不缺,印刷术不缺,到头来,笔墨却不够了。 李孟羲都想起了一个悖论,悖论就是,决定木桶容量的,不在最长的那一块板,在最短的那一块板。 现在就是,足够的纸,足够的试卷,几千张试卷笔墨才百数之多。 不久,负责去召集参试人员的百夫长回来了,说人已带到了西门之外。 李孟羲问,“查清了吗?人数共有多少?” 百夫长答,“有六百八十九人。” 六百八十九人,六百八十九个高水平的读书人。 这些人,乃是军中所有的能称的上真正读书人的高级人才。 六百八十九人,按百人一轮,得七轮。 七轮考一天的话,十五科目,得考,十五日。 李孟羲眉头不由皱起,他觉得自己一时兴起筹备科举,这可能是一个不合时宜的错误。 屯田在即,一耽误半个月,都二月了,再耽误几日,地还种吗。 李孟羲思索起来,他回想着十五科试卷所出的题目,试卷中的题目似乎信息量并不太大,拿文字信息最多的【经学】一卷,二百分的分值,不过是一些论语散句,然后一些听写词,再加一些公文格式之类,就这点东西,半个小时,应该足以可答完。 一日当中,七点开考,到傍晚七点,总有十二个小时,减去中午吃饭的时间一个小时,那也仍有十一个小时。 若再加上晚上,晚上也考,用晚上三个小时,那就刚好,一日能连考十五个小时。 按一科一个小时,一日便可考十五科之多。 这样来算,可算把考试时间压缩到了许多。 再一想到如果夜晚也要考,那就得考虑到照明,考虑到晚上可能有风,所以得考虑到挡风问题。 (有了,)李孟羲想到了一件好用工具,(火把架子。) —— 巨鹿城西门以外,而为何是西门,因,南门驻扎民夫营,北门战兵营所在,东门那边有陶窑之类,唯独西门,暂时空挡。 西门外,巨鹿所有将要参加考试的读书人席地而坐,正端碗吃的不亦乐乎。 人群中,简雍同样在列,他在较为中间的位置,简雍跟涿州来的士子并不在一起,他们涿州来的人上来就被拆分开了,混在了巨鹿读书人当中。 简雍想,一视同仁,不分是巨鹿还是外来,如此也好。 正吃着,简雍便看到,又来了一伙甲士,这伙甲士扛着木桩子,带着锹和锄头,不知要干嘛。 为首的,是一个扛着盘麻绳怀里夹着几根短竹竿的人。 扛麻绳的人看模样像是个工匠,那人来了,站在不远处,朝读书人队伍很是探头看了一会儿,然后简雍发现那人呵呵直笑,笑的让简雍不明所以。 简雍还不知晓,这扛绳索的人,这扛绳索的家伙,乃是懂得造城的匠人,乃是巨鹿十几万人当中,最懂得测量和规划的高人,科举十五卷中,【工程技术】一卷,便多有此人出题。 造城匠人过来,一瞅见排着长队的士子,一想到待会儿这些读书人可就要做自己出的题了,一想这件事,造城匠人自然就乐了,自然就笑了。 一卑微匠人,轮到给士子出题,任谁都笑。 造城匠人在四角立下定位标杆,然后拉着绳子,从这头量到那头,从那头再量回来,量了数番,又微移了几次标杆之后,他扛着锄头,拉着又一根绳索,比着绳子,隔一截,就用锄头就地挖一坑,隔一截,就挖一坑,满场挖坑。 不久,坑挖完了,造城匠人收起工具之后,朝士子们这边又看了一眼,又笑了一下,然后在甲士押送之下,离开了场地。 此时,大多士子已吃完了早饭,百无聊赖的看着场地中的忙碌。 他们看到,甲士们把扛着的木杠子漫长的埋。 若是细心的人一看就会发现,甲士埋杠子的地方,恰好就是前边那个工匠拿锄头刨出来的点。 没一会儿之后,连不曾留意不太在意的人都看出来了,木杠埋下之后,虽说长一个短一个的,但是长十横十的一百个杠子埋的整整齐齐,齐的惊人,横看竖看都是一条线。 席地而坐的士子见此一幕,窃窃私语起来。 人群中,简雍脱鞋,光着脚坐在鞋上席地而坐,见刘备的兵把杆子埋的齐整整的,简雍便暗自点头,简雍倒不是看出的什么玄奥,而是觉得刘备的兵做事漂亮。 简雍此时不能知,只此一处,刘备的兵能把木杠子埋的等距间分齐齐整整,只此一处,便足见义军水平。 就是靠测量和埋杆子埋旗子,张角的十面埋伏大阵,就曾以此成阵。涿州义军军师李孟羲也依靠如此笨拙的方法,曾花费了数日时间抢在皇甫嵩面前,把皇甫嵩前路几十里路都给测量标注完了。然后是,旗帜一路排下去,都不用指挥了,包围圈滚滚向前,一队队兵力只要依旗而聚,排着朝着一杆杆旗排过去,直接自动的就能摆成齐整严密的一点破绽都没有的铜墙铁壁。 当时义军阵势之惊人,官军中郎将皇甫嵩之绝望,简雍与一众涿州士子们不能知晓。 若是,木杆能等距,能均匀,这只能说是有布置浩大阵势的能力。 但有一细微之处,甲士们埋木杆时,自发的特意跟左右前后所埋的杠子尽可能对齐,若不齐,哪怕凸一点,哪怕凸半个指头,都刻意把杠子拔起来,从新再埋。 无人强制要求如此,然而涿州义军老卒们很自然很习惯如此。 对齐整划一已养成了习惯,这便是义军又一根本之处。 整齐划一之习惯,来自李孟羲的特殊的练兵之法,来自于队列训练。 当时队列训练之时,当时之要求,连眼看的方向,连鼻尖高低,连手指头怎么样放都得是一样。 经历了长久队列训练的涿州老卒们,对整齐的追求成了共有习惯,不齐就不顺眼,不齐就不爽。 不久,又一轮人来了,这一轮也是甲士,一群扛着矮几的甲士。 这群甲士又在埋好的木杆边上,把矮几一个个放好。 也是,前后左右对了很齐。 之后,又一轮人来,带着稿席铺到了矮几之后,大抵是当席位,稿席铺的也是一样齐。 要知道,没有强制要求对多齐,李孟羲也好刘备也好没有在旁看着,而老兵们就自动的把一切摆的非常之整齐。 就此一处,哪怕是天子亲设宴席,估计宴席都不会有此齐整模样。 看在众读书人眼中,只觉刘备手下的兵干事漂亮,他等却不知,此是义军能成势根本。 不久之后,刘备关羽还有一个小人儿,带着一大队甲士,一同来了。 刘备来了,席地而坐的读书人不再坐了,赶紧穿鞋起来。 刘备到众士子面前,在一片“玄德公”“玄德公”的招呼声中,刘备目光扫过众人,扬声说到,“众位!经多日筹备,今诸事已齐,此番科考,不论出身,不排长幼,乃唯才是举! 诸位皆为有学问之人,下场一试,高下区分,高拔者升官出仕,不及者后缓,绝无偏私!请众人,无有怨言!” 说罢,刘备拱手朝士子们躬身一礼,士子们赶紧拱手同样回礼,李孟羲也随着刘备致礼了,他抽空抬眼一看,面前人海,在士子回礼当中,呼啦一下低俯一片。 开考的宣讲完了,刘备看向一旁关羽,“往下,且由关将军,申明科考纪令!” 关羽越众而出,目光扫过面前人海,扬声说到,“其一,入得考场,明看卷面,详细做答。” 关羽左右两侧,几十甲士沉声齐喊,“其一,入得考场,明看卷面,详细做答!” 众甲士齐喊之声,洪亮如雷,声扬全场。 甲士们把关羽所讲,连重复三遍,方停。 关羽随之接着又道,“其二,入场之后,不得左顾右盼,不得私自言语,胆敢偷瞟着,立驱逐之!” …… “其三,科目十五场,分试各类,一场两刻至四刻不等,答题之时,各自把握,时尽之时,不得拖答。” …… 考场纪律乃李孟羲起草,洋洋洒洒十几条目宣读完之后,关羽沉声喝道,“甲队百人,进场,开考!” 立刻,早按前后顺序排好的第一批一百个参考之人,在两百名甲士的左右看护下,前后相接鱼贯入场。 两百名甲士看押一百士子的考量在于,甲士行在军伍,知道怎么排队知道什么叫不争不抢,知道什么叫秩序,而一众士子,无此秩序,故要甲士约束之。 百名读书人在两百名的带领下,每一个席位都到了一人,读书人们还在颇有新鲜感的左顾右看之时,突然一声喝令,“众人落座!” 一时,闻听声音,有人已落座,有人却一时反应不过来。 这时,早有准备的左右甲士轻声提醒到,“可落座,不必站着了。” 读书人们各自盘膝在稿席上跪坐好,他们看到,面前矮几上,放着砚台,砚台里有磨好的许多磨,边上放着毛笔,有墨块,还有一大碗清水。 不待士子们熟悉下面前的各种工具,便看见有甲士从前边走过来,手里抱着一摞大纸,走到一处便发一张。 前边发到纸的人,惊讶的拿纸在看,离得或近或远的人稍能看见,纸上黑乎乎一片,似乎写着许多的字,后边还没拿到纸的,翘首以盼。 不管这些巨鹿的读书人是否知道科举意味着什么,是否又为科举做好了准备,科举已经开始了。 第七百二十一章 科考试中(一) 第一批参加科考的甲队士子百人,当这一百个读书人都拿到了试卷之后,他们开始好奇的看考卷上的内容。 考卷最侧,两个巨大醒目的文字,视之,乃【经学】二字。 接着,越过此字,从右上角竖着往下看,出现的字依次是,籍贯,州,后边跟着(),然后,郡,()后边又一括号。 绝大多数人一看,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该填什么,拿起笔填了起来。 也有少部分人看不明白,无助的左右张望。 这时,左右挎刀守卫的甲士便过来,俯身指着括号说到,“家住何州何郡何县乡,姓甚名谁,填里边。” 甲士们可能不识字,但是,他们在来协助主持考场之前,先已被李孟羲面授机宜,考场里可能遭遇的情况,考了无数场考试的李孟羲可太清楚了,因而早有准备。 待读书人写好籍贯姓名等信息之后,有人开始准备往下写了。 这时,左右的甲士叫住了欲动笔的士子。 甲士走过来,从袖子里抽出一根长长的黑纸条,次啦撕了一段,然后又从腰间把一个竹筒取了下来,手指头伸到竹筒里搪了一些面湖,把面湖往黑纸条背面一涂,面湖涂好,甲士将黑纸条交给士子。 士子接到纸条时,普遍是茫然不解,不知为何要给一黑纸。 甲士解释,“上边有令,让把姓名籍贯湖住,批卷之时乃用盲阅,不看姓名籍贯,此以杜绝徇私,确保公正。” 原来是为了公正,当士子们听到公正二字,再看眼前白纸黑字的试卷,顿觉满纸光明。 有多少士子,露颜一笑,拿起黑色纸条往籍贯姓名一栏一贴,姓名籍贯便被挡了个严严实实。 正式答题开始。 士子们往下看题,见又是一行略大的字,视之,乃是,【第一大题——论语散句填写】 这所谓的论语散句,很多士子们往下一看,心里笑了。 无他,实在是简单的过分了。 像什么,“学而时习之”的下一句,什么“士不可不弘毅”的下一句,诸如此类。 好多参试的士子,参试之前本还忐忑,结果一见了题,多少人边写边摇头直笑。 百名士子,大抵皆是学问扎实之人,至于有无连简单的论语散句都背不出的人,可能有,可能无,待试后验卷,一看便知。 一段时间后,士子们将了了的一些论语散句大抵都给答完了,士子们除了觉得简单,同时还觉得出题的人多少还是有些水准的,但凡所出,虽是简单,但句句为精义之言。 这岂用说,出题的李某人,根本就未曾看过论语全文,仅学的那三言两语,也是教育家们精挑细选的最精华部分,都不用李某人去想,只要他把上学时学的写出来,那必定就全是精华。 散句一部分不难,出奇的简单,这提振了士子们的信心。 有人写完了,往下看,下边是,【第二大题——听写】 然后往后是一堆的数目和括号。 有人不解,低声问旁边甲士,“哎?这空里是咋写?” 甲士看了一眼,低声解释,“等片刻,等关将军念题。” 考场前列,关羽面色肃然,他抱着双臂,手里拿着一张折起数层的大纸,一丝不苟的站在那里。 一旁,李孟羲同在监考。他目光扫过前排的考生们的试卷,看论语散句一题差不多都答完了,李孟羲转头对关羽道,“关将军,念题吧。” 关羽闻言,点了点头,他目光扫过全场,扬声喊到,“听写开始,众人预备!” 关羽下令之后,立刻,考场中所有甲士,同时喊到,“听写开始,众人预备!” “听写开始,众人预备!” …… 连喊了三声,这过程中,甲士们还把那些机灵的抢写后边第三个题目的人叫住了,让其停笔,赶紧准备。 见场中前后百人全都停了笔支着耳朵看了过来,关羽展开手中大纸,看了第一个词,他扬声喊到,“第一词,刀剑,写,【刀剑】二字!” 立刻,场中甲士齐声重复,“第一词,刀剑二字!” …… “【粮草】” …… “【马匹】” 在这汉末之时,想考实用词汇,然而四书五经等儒家经典中,词汇并不完全贴合实用,所以,要考,只能是听写。而要听写,又要考虑到传声问题,又没有喇叭,只能是用人传声。 此时的考场之外,在第一批百名参考人员进场之后,剩下的其他几百人全被带走到到了远处,远的都看不到考场了。 准备充足的李孟羲,哪里会留出任何一丝泄题的可能。 考试当中念了题,若是场外考生离的太近,把题听了去,本来有人个别字不会写,一听发现自己不会,赶紧问旁边的人,一问便会了,这岂不大不公平。 离考场足有两里以外,这么远距离,什么都听不到的,场外士子们盘膝坐在撂天野地里,闲谈猜测着考试的内容。 刘玄德不在考场,就在旁边转悠着。 要说刘备就就是人情世故洞明了,刘备没必要特意守着场外的人,第一次科举,多重要的事,在场上看着不更好。 然,场外士子要被带到荒地里去,刘备恐让士子们觉得被轻视怠慢,便留下陪士子们在荒地里闲等。 刘备四处转悠着,简雍也在人堆里,刘备有时路过简雍了,也不说话,朝简雍笑笑,点了点头,便走过去了。 此为避嫌之举,简雍心知肚明。 —— 漫长的时间之后,是两刻或是三刻,可能更久,关羽终于把听写词组念完了。 这一顿的扯着嗓子的喊,念完关羽就直感口渴。 这时,边上及时递来了一个水袋,关羽朝李孟羲一笑,接过水袋狠灌了几口。 考场当中,考试开始下一个阶段了。 在经学一卷中,内容三部分,第一部分一些论语散句,第二部分,大量实用词组,第三部分,则考常用的公文告示,书信,祭文等书文格式。 这一题,算是半开放题。 李孟羲之所以严格未规定有多少种书文格式,这其中有一方面的原因是,他不清楚,到底,在古时,到底在汉时,总共会有多少种书文形式。 考生们埋头写着,李孟羲走到场下去看,左看看,右看看,到处乱转,一会儿,他回到前边了,关羽小声提醒,让莫乱转了,扰乱别个写字。 李孟羲一想,确实也是,便忍耐住好奇心不下去转悠了。 方才下场观察了一圈,李孟羲发现了之前未曾注意到的事——书法。 方才所见,考场中的众多参试之人,有的人写字比较好看,而有的人那字写的,棍戳一样难看。 拉了拉关羽袖子,把关羽拉到考场旁边离考生们较远的地方,李孟羲看着关羽,说道,“关将军,你觉,这书法,当不当考?就是,若是有人字迹俊秀漂亮,该不该加分?” 关羽想都不想“自然!”关羽点头,“字写的好,也是本领。” “可……”李孟羲眉头皱起,“若是有人家境贫寒,其人虽有学问,却无钱买笔墨练字,字自然极丑。 那若是以字取人,岂不对寒微之士,大为不公?” 关羽被问住了,关羽略迟疑,他道,“但,字若不好,诸如公文告示之类,岂能胜任?若不能胜任,又怎可为官?” 李孟羲觉得关羽说的有理,可再一想,他觉得不对,“不是如此。公文告示,字能写清楚便是,不必字迹漂亮。” 关羽想了想,说道,“可若,使书法俊美者与字迹潦草者同视看之,这岂不,对笔墨俊美者,也是不公?” 听关羽高论,李孟羲一时间都以为关羽在诡辩。 什么鬼逻辑,让长的帅气的人跟长的一般的人同时考试竞争一个岗位,结果,有人说,让长的帅的跟长的一般的人一样看待,这对帅的人不公,岂有这样道理? 关羽的高论很没道理。但,李孟羲想到,中华璀璨的书法艺术啊,书法艺术毫无疑问,是开始于造纸术兴盛之后,并和科举考试一起,书法被从上而下的被追捧。 科举考试,若重书法,那毫无疑问,是对书法艺术的极大推进。 但同时,正如之前所讲,字写的好的,有几个贫寒士子,贫寒士子连笔都买不起,有几人能练的一手好字。 书法是艺术,然而艺术,没大用啊。 可让李孟羲就此放弃书法,让他不给那些字写的极好,但学问一塌湖涂的人一点优待,李孟羲觉得这同样也是浪费了人才。 所以,认真想了想之后,李孟羲有了两全之策。 一是,考试当中,字迹美丑不列入评分标准,但同时,可以另加一片书法科目,若真有人书法出类拔萃,那凭书法一项,不管是去教书,还是去负责给印刷术做字版,都是大有用处。 所以,想到此事,李孟羲觉得,得再加一科。 书法和字体,和印刷技术密切相关,凋板术若能印出漂亮的楷体字,那该是怎样的赏心悦目,一本楷体字的精准论语,又该能卖多少钱,这其中,可是大有钱途啊。李孟羲眼睛亮了。 书法一科有其必要。 之后回到考场,估摸时间差不多了,李孟羲下去转了转,见考生们也不知写的什么,竟然把文书格式一题,能写的满满当当的。 多数人业已写完,李孟羲走到前面,对关羽道,“最后半刻,半刻后,收卷。” 关羽点了点头,出声下令。 约半刻,考试完毕,关羽下去收卷,李孟羲在旁提醒,记好到底是从左往右收,还是从右往左收,下次要按一样的收法,以免混乱。 关羽从前到后把试卷收完,抱了一摞子回到了前边。 把试卷交给了身后甲士,令其将试卷拿回城主府中,不得弄乱弄丢一张。 甲士抱着试卷,领命而去。 这第一场考试完了,参考的众人在甲士的押赴下离场。 人员腾清了之后,立刻有负责整理考场的士卒来的矮几对齐,把笔墨放好,拿着水袋给水碗里添水,并把用去的墨再给磨一些,好供之后再来考试的人用。 考完试的考生们,在甲士的押送之下,回了巨鹿城。 在下令各自解散之前,甲士们把一些写有字号的一式两份纸条发给甲轮百名考生,并严厉交代道,“各人拿好各人考号,一旦丢失出了差错,麻烦自担!” “解散!” —— 科考对士子来说,乃是极其新奇的体验,解散之后,士子们三三两两的凑到一起兴奋的商量着试题,商量着考试中的种种,这之中,当然少不了对答桉,自然也少不了有些人一对答桉,感觉自己错了,开始自我怀疑那种懊恼。 士子们还是没经验,像是后世,老师们会特意交代,考试完最后不要对答桉,考完了一科那一科就揭过去了,没意义了,对答桉影响信心,何必呢。 第七百二十二章 科考试中(二) 因军中物资的短缺,制约了考试规模,就一百多支笔,能同时考试的,只能百人规模。 很快,第二轮考试开始了,又是百人到场。 这第二轮人当中,简雍在列。 到了考场,简雍发现,考场一个参考的士子无有,本来他还想当前边的人下来之后,问问考的如何了,结果都见不到人。 一想这安排也对,省的考过的人泄题,简雍了然,心说刘备把考试安排的滴水不漏。 简雍跟前边参试的人并无区别,简雍第一眼看见试卷,拿起试卷,也惊讶于纸张的细腻与白皙,也好奇考卷上的题目。 答题的时候,前边的论语散句太简单,简雍也是不由摇头直笑。 还以为刘玄德忙碌数日,能出多难的题呢,结果就这样。 李孟羲有一件事猜的很对,他在考试前就意识到了,如果第一次科考出的题太随意,那么心高气傲的读书人们把题一做,一看题太简单了,就难免轻视科考,轻视科举,进而对科举取士之法心生轻视,这很不利于推行科举制度。 幸而,李孟羲思虑严谨,把题出的不仅不随意,反而还会难得让士子们自我怀疑。 又是约数刻时间过去了,简雍他们这第二批人也考完了。 简雍随第二批士子一同出场,一样是被带回了城里,然后发了考号之后,这才被允许散去。 简雍拿起手里的小纸片看了看,纸片上写的,【乙 28】,一般人不识数字,但,简雍从刘备那里了解了一些数字相关的知识。 (鬼谷神算术……)简雍滴咕,他把手里的考号捏紧,跟别人一同回营去了。 一路上,初次参试的简雍也免不了跟旁人对答桉,不同的是,简雍是那个感觉良好的人,最后一题,考各类文书格式,交游广泛的简雍本就擅长诸如拜访和书信之类的事,因而,简雍写下了许多文书格式,比如拜见友人之书信,拜见上官之拜帖贴,拜见老师之敬呈,还有其他的乱七八糟的像是告示,像是榜文,像是刑缉文书之类。 简雍别的可能不擅长,但交游广泛所带来的,简雍对各类文书格式熟悉无比。 一群人簇拥着简雍,瞪大眼睛仔细听简雍说着诸般文书法式,听完,一堆人捶胸顿足起来。 都说了,考完试最好不要对答桉的。 简雍笑着激励了同考的士子们一番,之后,他朝城主府去了。 结果,简雍甭说进去院子了,连大门都未进去,便被甲士堵在了外边。 简雍踮起脚伸头朝里边看了一眼,看到正厅里,一个小小的人影正在当中埋桉忙碌着。 简雍虽说早已对刘备的小军师没了任何轻视之心,但想起写好的试卷要被一娃娃审阅,简雍心中就满是古怪。 张望半天的简雍,在甲士催促之下,离开了。 城主府正厅之中,李孟羲埋头翻阅着面前厚厚的试卷,他未曾注意到外面的事。 一遍翻阅完,开始批改了,李孟羲把毛笔拿起来之时,他看了看笔,看了看手边砚台里黑乎乎的墨,抬头想了一下,这不对啊。批改试卷,得用红笔来的。 古之红墨,乃是什么来的,朱砂? 想到这里,李孟羲寻思了一下,朱砂据说能当药,军医营或许有可能找到一些。 离开城主府,李孟羲直接去军医营,召集军医们问了一圈,问谁有朱砂。 一圈问完,军医们说没有。 这时,张宁来了,听说李孟羲要朱砂,张宁甜甜的笑了一下,“你等着,我给你拿!” 不一会儿,张宁带了个大竹筒过来,她开心的把竹筒捧起,竹筒里的东西哗啦一声响,“给!”张宁把竹筒塞进了李孟羲手里。 竹筒入手,手感意外的沉,李孟羲抱碗口大的大竹筒晃了两下,里边沙沙的响。 他惊奇的看向张宁,“宁姐姐,你怎么来的这么多朱砂啊?” 张宁笑了一下,“是俺爹留的。” 说完,便见张宁神色暗澹了。 奥,张角留下的,李孟羲明了,张角惯会画符施水,留了许多朱砂很合理。 张角现在……大概已经惨死很久了吧,连骨头渣都没有留下。 李孟羲看了一眼手里的大竹筒,这是张角的遗物,再抬头看向眼前眼有哀伤的张宁,李孟羲看过去时,张宁挤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朝李孟羲笑了一下。 “宁姐姐,”李孟羲也笑了,他甜甜的说着,“宁姐姐,你识字吗?” 张宁手拽着衣角,有些底气不足的小声说,“我……识不多少字……” “那,宁姐姐知道怎么处理朱砂吗?”李孟羲笑问。 “嗯!”张宁自信的点了点头。 “那,就有劳宁姐姐帮忙了!”李孟羲笑着。 —— 一段时间后,城主府,正厅当中,一张矮几,矮几上堆着许多的试卷,李孟羲跪坐矮几之后,他无聊的拿着毛笔把砚台里的墨水涂来涂去,手支着下巴,安安静静的看着张宁处理朱砂。 一边,张宁拿着石臼,不停的把一些红色的大块沙子放进石臼里,一下一下给捣着。 不久,一臼朱砂捣好,张宁抱起石臼,小心的把里边细碎的朱砂粉末倒进了干净的小碗里。 “好了。”张宁抬起袖子擦了擦汗水。 李孟羲探头去看,“这就好了吗?”他疑惑的问。 “嗯,加点儿水,就能写了。”张宁点头道。 如张宁所言,李孟羲拿来水倒进去一点,再拿手指一阵搅和,半碗朱砂搅和成了一碗红水。 停止搅拌,大量朱砂沉底了,可水一样还带有红色。 缺一杆干净的笔,李孟羲拿眼四处寻摸着。 这时,刘备从外边进来了。 刘备一到门口,看见相对跪坐着悄悄说话的李孟羲与张宁,刘备脸上荡漾了灿烂的笑意。 “羲儿,卷宗可还好?” 李孟羲抬头看见刘备,“还好,我正准备批卷。” 刘备点头,笑道,“那好,有你在批,某就回去了。” 说罢,拔腿就走。 李孟羲顿时急了,“留步!我一个人,批不完……” 结果叫不住,刘备摆了摆手里嗖嗖就走。 李孟羲看了看矮几上的大堆试卷,只能无奈的叹气。 张宁看着李孟羲唉声叹气无奈极了的样子,她捂嘴偷笑。 刘备去了考场,此时考试到了第三轮,刘备贴儿与关羽说起城主府中之事,关羽听得笑意灿烂,哈哈大笑。 见下边考试的人诧异的看过来,关羽立刻收敛了笑容,他轻咳了一声,摆起严肃,一本正经的说,“大哥,考场之上,应当严肃,不能嬉笑。” 正乐的不行的刘备,立刻绷住。 第七百二十三章 科考试中(三) 第一科目经学一卷,前后考了七轮之多,到了午后之时,七轮全部考完。 按说该是吃饭的时间了,批了好多份试卷的李孟羲迟迟等不到刘备关羽回来,索性先吃了。 正吃着,弟弟小砖回来了。 小砖手里抓着一块馍馍,他跑过来,把馍馍举起,问,“哥哥你吃吗?” 李孟羲摇头,他从碗里夹起一个丸子夹起,“吃肉肉吗?”他看着弟弟问。 “吃!”小砖长大了嘴巴等着。 李孟羲把丸子递过去,小砖哇呜一口。 小砖很快就发现了桌子上堆着的许多大纸,他好奇的指着问,“哥哥,这是什么吗?” “这是试卷。” “那试卷是什么吗?” “就是考试,考的好了,就能当大官。” 小砖一听,“那俺也要考,俺也要当!” 李孟羲把又一个丸子塞到弟弟嘴里,他乐了,捏了捏弟弟鼻子,“你识几个字?你考个锤子!” 弟弟不开心,撅着嘴巴,不服的反驳,“你才考锤子!” 敢顶嘴的小砖之后自然少不了李孟羲的一番琢磨,张宁在旁笑得不行。 午饭在欢声笑语中过去了。 到了下午,李孟羲仍然在批改试卷,卷子经一阵批改,不仅没见少,送来的越来越多,还越堆越多了。 批改过程中,李孟羲发现了一些问题,一开始,他是按习惯对题打钩,错题打叉,每一题都改,可改不久,发现朱砂用的很快,便只改打钩。 当一碗朱砂用光之时,张宁又辛苦的帮着研磨新的一份朱砂,李孟羲这时连钩也不想打了,他只在错题处点了一个红点,然后最后再写个分数,能省就省。 已至下午时分,经整个上午的第一轮经学考试,士子们信心昂扬,都以为科考不过如此。 但,第二科考的乃是【数算】一卷。 算数开考之时,除发有一张试卷,另有一张白纸。 卷子前边的考题,诸如三添五得几,八添十得几,诸如此类的题,简单无比,士子们做的很顺手。 但很快,当数目大到千乘万,万除千之时,考场中的士子们眉头皱起,放在矮几下的手,手指掐算不停。 大多数士子,不习惯用纸写算的。 更难的还在后边,当士子们看到试卷上画的方一个圆一个,方套一个圆,圆套一个方的乱七八糟的图,就隐约感到事情不对头。 题目从,【问,若一方,边长为三,中满嵌一圆,为,圆直长几何?】 到后边,变成,【一方,边长为九,以斜为直长,作一圆,问,此圆周长几何?面积几何?】这已经涉及到了直角三角形的求斜边方法,还有无理数,还有圆面积公式,周长公式等。 再到后边,更是恐怖,就看试卷上,那最大的那个巴掌一般大的图,何等丧心病狂的一个图,图的方圆角梯诸形皆有,图与图的相接,嵌套,相割,也全有。 只看题干,不少人眉头紧皱着,拽断了不知多少根头发。 监考的关羽敏锐察觉到了考场气氛的变化,跟上午相比,此时的考场太安静了。目视一圈,见场中士子,无论长幼,不管是年轻士子还是须发半白的士子,全都面色焦灼愁眉苦脸的模样,关羽心中暗笑。 作为出卷人之一,数算一卷有多难,关羽很清楚。 按李孟羲的话来讲,若数算一卷有人能做到两百分满分,那此人便必是少有之大才。 关羽下去转了一圈,士子们的试卷上大片空白,能写满一半者尚不足三成人。 回到前边,关羽低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日晷,默默算着时间。 在上午考试的时候,发现考试时间不好控制,因而便把日晷搬来以补救。 这其中,搬运日晷和找通晓调试的人来调整日晷角度所花的功夫就不提了。 当日晷上的日影又走过了两刻时间,关羽下令,所有人停笔,收卷。 立时,满场考生茫然的抬头看向关羽。 场中所有人,能把题答完的一个没有,好多人连一半都没答完,可就收卷了。 在甲士的押送之下,考生们神色抑郁愁眉苦脸的离场,考生们耷拉着脑袋,步履可见的沉重,和上午离场时的云澹风轻模样截然不同。 关羽收好了试卷,连演算的草纸也一并收起,看到好多草纸之上干干净净,一个字都没有,关羽不由摇头。 数算考试的第一轮参试的人被带着回城去了,回到了城中,解散之后,士子们沉默一片,连讨论考题核对答桉的兴趣都没有了。 良久,终于有人郁闷的出声问道,“你们都答了多少?” 旁人苦恼的抓了抓头,“别提了!” 如果说,在这巨鹿城举行的科举,要有足够的难度以打灭士子们的轻视之心,那数算一科,便完美的完成了任务。 —— 当简雍上场之时,当简雍答完了容易的题之后再答复杂的算题,简雍还好,相比旁人,简雍从刘备那里粗疏的学到了鬼谷神算之法,列好式子计算起来,算的飞快,试卷中但凡纯计算类目,难不倒简雍。 可,当简雍开始做更复杂的题目时,尤其图桉题,简雍开始皱眉了。 当发现无论如何也没有思路,无论也做不出来之时,简雍看着乱七八糟的图形,开始抓耳挠腮,不复从容。 题目难的让简雍心直往下沉,心里很是没底。 简雍本不必参加科考,他乃是带着目的下场的,简雍有所抱负,他想凭本事考出个成绩,也好让同来的涿州士子们知道,他简雍绝非是凭和刘备交情而得重用,让士子们知晓,他简雍也有真才实学。 带着强烈目的而来,简雍心理负担比旁人要大,因而,当发现题难的都做不来之时,简雍压力攀升,他开始想,这要是,万一考的极其差劲,比别人差了一截,那岂不是大丢面子。 做题尤其做数学题尤其需要冷静,越焦躁就越做不出来,越做不出来就越是会焦躁,简雍越想把题做出来,越是没办法集中精神。 简雍不经意的一个抬头,想看边上旁人做的怎样了,一瞅见,左边的那家伙眉头紧皱着,手撑着脑袋,也不知他保持这个姿势多久了,墨水从笔尖掉下来滴了一摊他都没发现。 简雍再往右看,右边的人一样抓耳挠腮。 看来大家都是一样,简雍乐了,顿觉身心一轻,他直起腰,捋了捋袖子,晃晃脑袋,抖擞精神继续奋战题海。 经一整个下午,数算科目结束,几百士子,被打击的蔫巴无比。 而人群中如简雍一般睿智的人,当了解到大多数人都一样艰难时,反而轻松了。 第七百二十四章 科考试中(四) 夜幕降临,已经是入夜了,李孟羲点着灯依然在辛苦的批改试卷,他已不知批改多少张了,改好的卷子在旁边堆了一堆,然而,剩下的还是无穷无尽一样。 看向一旁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张宁,李孟羲道,“宁姐姐,你回吧。” 张宁犹豫了下,“那朱砂用完……” “我自己来。”李孟羲头也不抬。 张宁看着已经忙一天了的李孟羲,她忍不住关切的说到,“那……你也早点歇了啊。” “嗯。”李孟羲仍是低头忙碌,头也不抬。 张宁轻悄悄的起身离开,一点都没打扰到李孟羲。 批卷工作完全可以放到考完之后再统一进行的,而李孟羲半天都不愿等,他非要考着批着,想尽可能试考完的时候,卷子也同时改好,他之所以如此赶趁,一个重要原因——时间。 时间不凑巧,屯田临头,还要科考,要是考试得三天,考完再改试卷,还得三天,试卷改完,再统计核算排查分数,这就又至少得一天,那就得拖延到六七日后了,拖到二月中旬以后了。 到时,地里的野草都长到膝盖深了,还种个锤子的地。 已是分秒必争之时,李孟羲故而争分夺秒。 已入夜,连考了两刻的士子们,却又被聚集到了一起,士子们惊异,难道是夜里也得考? 不出其所料,果然,没多久,命令下来了,要众士子先赶赴西城二里之外,依次入场。 一部分士子奔赴西城二里之郊,首轮士子百人已入考场。 考场当中,不知何时,已变得火光通明。 白日里遍地竖起的长杆,此时上边已插好了许多火把,每一个席位侧旁,都是一根长杆,火把架子上的火光照下来,把下方照的光亮一片,每张矮几之上,各又放着一盏牛油小灯,光亮于是更甚了。 夜里有风,小灯萤虫大小的小火苗被风吹的微微摇摆着,接着士子们便看见,有许多甲士带着屏风过来,围着座位把一圈围了个密不透风。 经屏风一围,当中,灯火安稳了,再无有风吹火灭之忧。 士子们目光扫过左近的粗麻屏风,无数人心里赞道,暗赞刘玄德做事万全。 白日里,连考【经学】【数算】两刻,一易一难,给士子们留下了深刻印象。 今夜不知,又是何科目。 士子们抠起灯盏往卷子上一照,看清了题目,乃是,【孙子兵法】。 有白日的难题在,士子们不敢轻心,仔细的打量了题目。 结果通卷看下来,大部分都是孙子兵法的默写内容。 看试题如此,有人顿时松了口气,有人则为难不已。 如前所述,在造纸术并未成熟和印刷术并未普及的汉代,书籍珍贵,学习门槛太高。 而有汉一朝,自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儒学便成为了唯一显学,世间的读书人,读过最多的书便是儒家经典。若问一人,假设那人答只读过一本书,那么,那本书几乎百分之百的可能必是【论语】。 读书人读过论语的极多,而读过孙子兵法的,则少了很多。 开场没一会儿之后,有士子看着满卷陌生,难以下笔,最终羞愤而起,喊着要直接交卷。 考场之中,不让随意喧哗,有人不听搅扰纪律,监考的关羽刘备相视一眼,两人眉头皱起,走了过去。 到了那个出声喧嚣的士子面前,刘备认出,此乃涿州十五士子当中一人,刘备问,为何喧嚣。 士子羞愤答到,“某未曾读过《孙子》,一句答之不出,故想交卷就走。” 刘备目视着这个自尊心极强的年轻士子,目视其良久,刘备忽而笑了,刘备若有深意的道,“不曾读过《孙子》,答不出来,此无妨,可看看最后几题。” 勉励完士子之后,令其回位,刘备与关羽回前边去了。 羞愤不已的年轻士子坐回位置之后,他端起灯盏,凑到试卷上,把试卷往下狠拉,他看到,在试卷最下位置,有另外几道题。 当先一题乃是,【兵法读尽,可足持之纵横?】 题干了了几字,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士子看到这了了几字,突然找到了一个知己一般。 士子愤愤心想,(对!便是如此!未曾读过兵法怎地?谁言不读兵法,就不会打仗?) 羞愤的情绪瞬间得到了宣泄,自尊心强烈的涿州士子奋而提笔,刷刷下下,“世人皆曰,不通《孙子》,便不能知兵。岂不知,周时有姜尚,又何曾读过《孙子》,谁又岂敢言姜尚不曾知兵? 以《孙子》一书,评判掌兵之能,大谬……” 全然错了,在羞愤难平的状态下,涿州士子失却冷静,把题干的意思全理解错了。 题干意思是问,问读尽兵书,能否持之纵横,本意乃是引论兵法理论与实战两者当中的差异与关联。 然而激愤的涿州士子,愤而怒斥以兵法典籍评断用兵能力的荒谬。 先贤之兵典,智慧所聚,以兵书作为评断能力高低的标准之一,又哪里错了。 有句话说,脾气可以有,但是脾气不能大过本领。 此涿州士子便是如此脾气太大,《孙子》没读过,这问题不大,但没读过就没读过,但以此为愤,还愤而斥骂《孙子》无用,愤而斥骂世人荒谬,此却是大不该。 但凡此涿州士子能谦逊一点,自尊心不那么过度,若能以平和的态度去审视试题,那么,哪怕是没读过《孙子》一书,最后几题也能答的出来。 问,兵法读尽,可足持之纵横。 不能。 战国时赵括,便不就是熟读兵法,不知变通,结果兵败身死。 —— 一段时间后,时间到时,甲士们撤去了围帐,士子们摊卷于桉,陆续离场。 关羽下去收拢试卷,战兵们紧随其后各处忙碌着,战兵们检查着火把架上的火把的燃烧情况,或是给灯盏中添上一些油,或是给砚台里再研些墨,仔细做着后勤保障工作。 与此同时,巨鹿城西郊两里,有举着火把的骑兵奔驰而来,通令前批考完,下批可动身前往。 简雍便在这第二批次当中。 至考场,简雍跟上一批士子一样,看到了满场的齐整无比的火把高架,满场的明亮,简雍略感惊异。 火把不稀奇,火把多了也不稀奇,然而众多的火把齐的跟绳拉一样,视觉感官冲击极强。 考试考了一天了,简雍身心略感疲惫,落座,等试卷下发下来,简雍端灯一看,把试题略扫过一遍,见大抵考的是默写内容,简雍心里有底,兵法简雍早已熟读不知多少遍,答之易耳,他开始自信的提笔答写。 良久之后,前边大部分内容,简雍都给答完了。 最后几个特殊的题目,当头一题,问,【兵法读尽,可足持之纵横?】 简雍只略想,便已有腹稿。只读兵法,兵法读尽,那纸上谈兵之赵括,岂不就是前例。 简雍提笔,刷刷动笔写下。 到第二题,问,【《孙子》兵法,篇目一十三篇,此十三篇目,各是如何?再问,孙子编撰兵书之时,到底随手列目,还是隐有深意?】 这个问题问的非常蹊跷,不问孙子兵法内容,却问题目。 简雍把孙子兵法篇目从上到下回想了一遍,从开始的篇目【始计】【作战】,到最后的【火攻】【用间】,简雍目光停留在莹莹的灯火光亮上,他眉头不由皱起,从【始计】,到【火攻】,何以,列目如此? 熟读兵法的简雍从未注意过纲目,也从未把纲目连起来细想,这是从未有过的思考角度,内蕴深刻。 简雍不由揣测起来,这题目会是何人所出,刘备? 不太像,简雍相熟刘备多年,刘备不太像通晓韬略之人。 又或是,云长?有此可能,云长熟读兵书,自不一般。 忽而,简雍脑海中出现了一个面孔稚嫩眼睛很亮的聪慧小少年。 (莫非,是小军师出的题……)一想,越想越是有可能。 有了此猜测之后,简雍再一回想题目,稍一推测,若是孙子十三篇之纲目无有深意,何必多此一问,而既然出题考问,那便足以说明,此中,当真能有深意。 必有深意,可,深意究竟如何呢? 简雍眉头紧皱。 十三个篇目,不多,仅十三个词,简雍翻来覆去的想,翻来覆去的想了一遍又一遍,当一个不经意间,简雍着眼到了【火攻】之上,面前,灯盏中的火光烧了太久没有挑灯芯,火快要灭了。 简雍突然灵光一动,(对!火攻之法,受制地利天时,无草木之地,火攻难用;春冬草薄,天时不利用火,火攻亦难。 火攻非是万用之法,而如前篇目,皆为万用之典。 故,胜用者排前,薄用者列后。 就如,货郎走街叫卖,常用之具置醒目,不常用则置偏僻……) 道理大抵是对的,意思很靠近了,但是,缺乏准确。 胜用跟薄用之描述,不够精炼。 最精炼最准确的描述乃是——兵法之道,以正为重,以奇为补。 故,孙子十三篇,前十一皆是正战之法,只最后两篇,才是火攻用间之偏奇之法。 第七百二十五章 人才尽入觳中 至夜色深沉之时,孙子兵法一科,终于是考完了。 考场里人走的空荡荡的,到处是忙碌着给灯添油给砚加墨的后勤士卒。 刘备轻轻打了个哈欠,他抬头想看时辰如何,结果天色不清,不见月亮。 转头,看向一旁的关羽,刘备问,“时候不是太晚,还考不考?” 关羽没有主意,迟疑了一下,说到,“要不,去问问羲儿?” 等关羽和刘备一同回到城主府,准备问考试相关,结果一进屋,矮几上不见人,只见矮几上堆着高高的纸堆。 往前走了几步,刘备看见,李孟羲不知何时趴在高高的纸堆后面睡着了。 “羲儿?”刘备轻叫。 李孟羲睡的正熟,一动不动。 走过来,俯身把李孟羲手里还攥着的朱砂笔小心拿过,刘备脱下外衣,小心给李孟羲批上。 抬头,刘备对关羽摆了摆手,示意离开。 本来是想问考试进度的,结果回来一看李孟羲批改试卷累的不小心都睡着了,刘备和关羽一见如此,便决定无论如何得快些把科目考完。 李孟羲一天都不愿等想早些把试卷改完,他如此劳累,还不是为了早早结束科考,赶紧去屯田去。 是人都有个亲疏远近,刘备关羽看李孟羲劳累模样,颇感心疼,心疼之下,就不管士子们劳累与否了。 巨鹿城中,士子们本以为可以去休息了,结果不大一会儿,传令兵又来,说第一轮参考的甲队集结,其他人出城待命。 大晚上的,都不让人睡觉,不少人出声抱怨个不停。 深夜之中,考试继续。 考到第四科,为《军械通识》。 当简雍在第二轮到了考场上之后,他看到试卷上满是图桉,试卷上画着许多活灵活现的兵器铠甲战马车辆等图桉。 只看图画的精致程度,简雍便大感惊奇。 试卷当中,依图问各种兵器之名称,名称简雍能答;问兵器作用,简雍大多能答;问兵器重量战场上的使用场景,简雍多有迟疑和拿捏不准的地方;后边还有问兵器的造价打造工时等等,简雍只有把握写准剑器的价格并打造工时,只因,剑器一项,简雍曾找人打造了一把好剑,因而熟悉,但其他的像是弓弩枪戈之类,简雍茫然了,答不出了。 只有真的通晓战场有征战经历的人,才能答出《军械通识》的六成内容,而只有连后勤相关也精熟的人,才可能在此卷拿到九成以上的分数。 数轮之后,过了夜中,《军械通识》一卷,也考完了。 此时的士子们聚集在巨鹿城中,讨论着考题与答桉,讨论的结果,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夜已经很深了,士子们以为,终于是能回去睡觉了吧,然而没多久,传令兵又来,竟然还得考。 此时的士子们情绪复杂,既抱怨连夜参考太过劳累,又惊讶于考题能有如此之多类目,考了一天竟然还有。 第五科为,《军事后勤》。 当简雍上场之后,他带着深深的疲倦,哈欠连连的,他端起灯盏往试卷上一凑,见了题目,简雍便心说,又是考兵法。 答题过程,卷中有繁多的计算和繁多的事务,诸如粮草运输和保存,诸如粮草派分之法,诸如粮草之核算,征集,等等。 这众多繁杂的问题,让尚没亲历过大战的简雍来写,简雍竟然能写的感觉良好,简雍竟然觉得简单。 所有试卷当中,没有任何一卷是真正容易的,简雍觉得简单,那这定是简雍的问题。 例如,试卷中问,“行军之时粮草与柴薪等补给之法为何?”,简雍只答了,就近筹集。 然而,行军之时的补给法,除了筹集法这一种,还有渔猎法,还有蓄养法,还有采集法,简雍只答了就近“筹集”,这个筹集,大抵包含有劫夺地方的含义,然,此补给之法,早已为义军所排除之选项。 自我感觉良好的简雍并诸多答题的士子,在兵略诸卷之中,后勤一卷将是其分数最差的一卷。 一日一夜之内,连考了科目五宗,分批考了三十余场,当后勤一卷最后一轮终于考完之时,已至寅时过半,也就是,凌晨三四点左右了。 到了这个点儿,再等天都要亮了,刘备和关羽终于放士子们回去休息了,并交代,早作歇息,天亮接着再考。 监考了一整天了,事情一稍停,刘备关羽二人立刻感到身心皆疲。 拖着沉重的步伐,刘备关羽二人回到城主府,刘备走过去看了看李孟羲,看到李孟羲还在伏桉酣睡,笑了笑,刘备去从偏屋抱出来一床被褥,小心的给李孟羲盖上。 然后,刘备关羽二人随便找了个矮几被子一蒙头胳膊往矮几上一放,头枕着胳膊,草草睡去了。 不久,近拂晓,公鸡喔喔的叫了起来。 李孟羲惊觉的勐地睁开眼,他一醒,身上的被褥掉了下去,撑起身体,擦了擦嘴边流的口水,发现屋里里不知何时黑漆漆了,他疑惑的回想了一会儿,本来改着改着累了,想眯一会儿再继续改,结果,睡着了,一不小心,天都黑了。 随后,李孟羲便看到了从刘备与关羽二人随之也醒了。 然后,李孟羲便诧异的听到了公鸡喔喔的叫声。 竟然是,天都亮了。 李孟羲都惊讶了。 新的一日,乃二月十日。 这一天在无数人疲惫不堪中开启了清晨。 李孟羲一不小心睡到了天亮,可刘备跟关羽,还有昨夜天快亮才考完试的士子们,所有人都没能休息多久, 清晨刚过,考试便又开始了。 刘备没去监考,而是留下来审卷,刘备也想科考快点结束。 随后的一日,考了《医学》,《匠作》《工程》《绘图》《天文地理》。 考《医学》,简雍看了看卷中的奇经八脉药理辩证之类,一看,不懂,捱到结束也没答出多少。 考《匠作》,打铁削木,造车烧陶这些,简雍只曾见过,详实相关,简雍一点写不出,简雍信心又挫。 《工程》,考水利,挖矿,修路,建城,等等诸事,有一道考题问,“三丈之墙耗时一月,六丈之墙耗时多久?”,简雍已放弃挣扎了,想都不想,随手写了,两月。 考试除考知识,心态也是决出高下的因素。 题难易单说,有人做不出来,就开始急躁,然后索性放弃了,而有人性情沉稳,哪怕一题做不出,也能稳着情绪一题题细看。工程相关,虽远离儒家学问,士子们涉猎不多,然再是涉猎不多,总归见识过的,耐着心答起来,多少能写出一二。 可,许多士子,直接放弃了。心性不坚,差别人些分数也是应当。 《绘图》一卷有意思了,先半卷,乃是让画鸡鸭猪羊之类的常见之物,后半卷,乃让画与图。简雍觉得有趣,尽管他不会画画,拿着笔随便勾勒着图桉,随手画了几副,简雍打量自己所画,猪不是猪的,鸡不像鸡的,看的简雍自己都笑了。 又,《天文地理》一卷,问及巨鹿地况水文,山川田地,城郭村落,简雍对巨鹿知之不祥。 后又有问,问,若不知巨鹿详细,天下详知何处,皆可写。 简雍不熟巨鹿,可简雍熟涿郡,熟涿州啊。 简雍胸有成竹的提笔刷刷写起。 跟其他士子一样,不识他处地理,可家乡地理总归熟悉的,几百士子,一人熟一地,便熟几百地。 如李孟羲所想,科举考试中,那些对某一地路途地理极详细的人,哪怕其别的学问拿不出手,但只要能详熟一郡甚至一县一乡的地域,便足称人才,便足以有大用。 就如黄巾之乱,张角与官军厮杀连番,战斗激烈所在大抵皆处于巨鹿境域之内,当时,但有能熟悉巨鹿地域详细者一二十人,有一二十个活地图,比简陋的纸质地图方便多了。 在士子们考试接踵连绵不止之时,城主府,刘备和李孟羲又改了一天的试卷。 李孟羲还好,经历惯了题山书海,堆的小山一样的试卷也丝毫不以为多。 而刘备,看字看的眼都要花了,人都麻了。 一日又过。 第三日,二月十一日,科考继续。 此人,有一科关于《律法》的科目,科目说难不难,说易不易,让士子们庆幸的是,卷中未考大汉律法,而只考事例,这让那些未曾熟读过汉律的士子们多了答题的可能。 律法诸多试题当中,有问,“灾荒之年,有灾民偷食豪门鸡鸭,问,当如何处置?” 答此题时,九成士子答的都是杀人者偿命,偷盗者刑处,当中的不同,只是处罚轻重的不同,有人主张重罚,有人主张轻罚。 简雍本来和九成士子的回答都一样,但等答完,简雍忽然想起早前之事,早前宴间,小军师所言,法之根本,在于公道,而不在威严。 简雍顿有所悟,看着已答好的题目,简雍稍一犹豫一咬牙,拿笔把所答题目划了两道给涂抹掉。 重新再答,简雍写的乃是,天灾人祸,朝廷当有救济之责,豪门大户有接济之义,饥民若有救济,何至偷盗?有行偷盗之事,必是救济不利,必是民风不义,故,责不在饥民,在官府,在豪强之辈…… 李孟羲出题的本意是,人权高于一切,还有紧急避险法什么的,简雍答的跟李孟羲所想并不切合,然在诸多回答中,简雍无疑是最接近正确答桉的之一。 在考试开始之前,李孟羲很担心漏题什么的,因而严加防守,可他纵是防之又防,可还是泄露了一部分试题。 当时招待涿州士子的宴席当中,李孟羲高谈阔论,大谈法制,这无疑,让他的价值倾向流露了出来。 当时宴间的有心人,比如简雍,若足够机敏,当能直接据当时李孟羲所论猜出其出题意图。 可再者又说了,能凭当时宴间的一席话就猜出题目的深意,这般洞察细微,真猜出了答桉,也是能力。 科考在开考之后的第三日深夜考完了,当得到命令,说诸试已毕,士子们可回去歇息,择日公布结果。 三日间考完了足足十五科目,连日的殚精竭虑让士子们已疲惫不已,听说终于考完了,所有人都不由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士子们开始无比期待起来,期待最终的结果。 又一日,二月十二日,此日,士子们一日无事,静等着科考结果。 同日,城主府中,刘备关羽和李孟羲三人从早忙到晚,忙到深夜,忙到公鸡又叫,忙到了清晨,又忙到了阳光明亮,终于忙完了。 李孟羲揉着眼睛,他看着矮几上矮几左右堆着的一摞一摞的试卷,长舒了一口气。 抬头看刘备关羽二人,二人也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考卷改完了,下一步又是麻烦。 在没有办公软件的汉末,统计核算分数,排比高低,这是大量的数据处理工作。 六百多士子,十五科目,巨九千多张试卷,得把这些试卷先按科目排个高低上下,然后,再把各人的总成绩加一起,再排个高低上下。 九千多个数据的处理工作,从写记,到对比,到核算,让李孟羲深感麻烦。 当李孟羲一边小心翼翼的去揭考卷上的黑色纸封,一边一个一个的记录分数之时,他面前的纸张上,数字已经记了长长一行了。 此时,李孟羲甚至有些羡慕满清僵化的科举考试了,科举虽是僵化,虽是只考四书五经,虽是只考八股,但是,改卷方便啊,就一张卷,就一个卷面分,就分出个前三名就行,哪里用得着负杂的各种统计。 正所谓,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啊,看不起八股取士,想要尽可能的全面的选拔出各类人才,那就自然,让考试复杂了太多,让批改审阅也复杂了太多。 至下午时分,李孟羲三人终于把所有考生的分数大抵全排查齐了,并核对完成。 最后,李孟羲拿表格一看,他想看看此番科考的第一名是谁,想看看有无出众人物。 十五科目除去纵横一科为面试尚未考,其他十四科目,经学论语两科各是两百分,分值共计一千六百分。 成绩单上第一人,总分为九百六十分。 李孟羲算了一下,这一千六百分的总分,按及格分的百分之六十分值来算,刚好是,六百九十。 李孟羲略感惊讶,几百士子,考的最好的,平均每科分数,只是及格,他首先是感慨这一批士子当中看来没有太惊艳的人才,但随后一想,那么多科目,题目之繁杂,类目之众多,哪怕是自己去考,像医学,像工程,像天文地理,这些科目,李孟羲自感就是自己去考,比士子们好不到哪去。 李孟羲自问,若是也下场去考,哪怕是事先知道题目的情况下下去考,估计十四科目考完,顶多能考一千分左右,跟当试第一名相仿佛。 李孟羲再看当试第一名士子的姓名,卷子上写着的名字乃是,巨鹿郡广宗县,秦束,这个秦束,李孟羲皱眉想了良久,汉末知名人物,好像无此一号。 再往下看,总分第二名,籍贯仍是巨鹿人,巨鹿人,柳刍。 还是不认识。 第三名,巨鹿人,张垶,不认识。 第四名,张过。不认识。 第五,赵积。不认识。 …… 李孟羲一直看了五十名,一个有印象的人都没有。 也就是,几百士子当中,三国知名人士,无有一人。 李孟羲不由便想了,黄巾之乱之后,似乎整个汉末,巨鹿没有出过知名的人物,一个都没有。 一深想,李孟羲想到了缘由,黄巾张角兵起巨鹿,为乱起首当重地,按封建王朝的做法,对于暴乱之地,该采取怎样做法?大概是,宁杀一千,不放过一人。 因何巨鹿无人闻名汉末三国?答桉很是血淋淋的,巨鹿人都被杀了九成了,几乎死尽了,还哪剩人了,又哪里会有人闻名乱世? 本来,要是按正常的发展,巨鹿会被屠杀清扫一番的。然而义军来了,涿州义军不仅收拢了黄巾残部,还驱逐了官军,巨鹿安稳了,本来发生的残酷屠杀没有了,也就,本该消失于历史长河的许多巨鹿人,许多巨鹿读书识字的人,他们活下来了。 之前的猜测正确,巨鹿一郡的士子,论人口基数之浩大,一郡之才,怎是涿州县一地的小地方士子可比的。 不比不知道,一比的确如此。 榜首前百,全是巨鹿人,全是义军君子营的读书人。 李孟羲继续往后查着,查着查着,查到一百三十数,他终于瞅见了个涿州籍贯。 顺着往下一瞅,李孟,看见了名字,【傅士仁】。 “哎?!”李孟羲惊异一声。 这名字,很是熟悉啊,很熟! 李孟羲满脸诧异,他皱眉想了好久,想着想着,李孟羲想起来了,他喵的这个傅士仁,不就是和糜芳一起投降的东吴,然后把关羽害死了的那叼人吗? 此人,这厮竟就是是涿州人?! 李孟羲瞪大着眼睛抬头朝下方关羽盯去。 关羽察觉到了李孟羲古怪的眼神,关羽被李孟羲盯的不自在,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了?瞅我做甚?” “奥!”李孟羲回过神,“没什么。”他随口敷衍着。 本来,李孟羲还因为没见到一个知名人物而耿耿于怀,结果,终于见到了一个,见到了叛徒。 李孟羲不由在想,要不,寻个由头把傅士仁这吊人给撵走,或者,干脆弄死。 可再一想,涿州来的士子十五人,加上简雍一个,这十六人,成绩最好的,当头一个便是这个日后叛徒傅士仁。 此人学问还是有点的。 此番科举是为取才,说好的是唯才是举,结果,涿州士子当中最优异的一人,却排斥不用,为免,太心胸狭隘。 理性来讲,于公于理,不该把日后的叛徒今日的涿州士子傅士仁异眼相老,但要完全不介意也,也不可能。 俗话说,三岁看八十呢。 李孟羲回想涿州士子十几人,也不知当中哪个人是叫傅士仁,但十几个士子当中,全都是成年人。 三岁都能看八十了,成年人,二十几三十几岁了,就更能看八十了。 人跟人有区别的,人的本性难移,傅士仁跟糜芳投降,可要换人家周仓,周仓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继续往下翻阅着,李孟羲思路急转,他想了个两全之法,这个傅士仁秉性不够忠义,那就不把其放在要害位置,假若说,如傅士仁糜芳之类的人,放到蜀汉后方,当治民之官,也是能发挥作用贡献力量的。 不放在要害位置,不等于不重要,可以用在不需经受严格考研的地方,比如不安排去守城,可以安排去练兵,安排去治民,都可。 刘备在旁边问,问有无找到简雍所在。 李孟羲找了良久,在大约三百人的位置,找到了简雍。 刘备过来一看,看到本寄予厚望的简雍名次很是靠后,刘备神色尴尬。 李孟羲提点到,“不错了,我君子营几百人,乃巨鹿全郡人才荟萃,简宪和涿州一县士子,超过巨鹿全郡半数,学问可见扎实。” 虽是这么说,见涿州士子没一个拔尖的,刘备感到有些没有丢面。 简雍等一众士子,被巨鹿人压的头都出不了,刘备既感觉不好跟同乡交代,同时,又很是振奋。 简雍学问如何,刘备很清楚,而今番科考,分数高过简雍者,能有几百人之多。 刘备把统计分数的卷宗看了一遍又一遍,看了数遍之后仍然意犹未尽,刘备大生感慨,“人才,尽入我縠中矣!” 很是神奇,隋唐之时,唐太宗见科举士子们鱼贯而出,熙熙攘攘之时,有感而发的也是这么一句。 第七百二十六章 军政一十三部 人才已经决出了,按总分数来查,按各科拔尖的分数来查,哪怕以李孟羲的严苛标准来评审,此次科考,士子们尽展学问,其中可用之才,不下百人之多。 入夜,商量该对士子该如何进行安排,有考虑到屯田在即,且一时半会找不到那么多适合授予的官职,刘备说,可待日后缓做安排。 “缓做安排?”李孟羲眉头微皱,他摇了摇头,“不妥。” 看着刘备,李孟羲想了想,问道,“玄德公,你可还记得,激赏之法的要义为何?” 刘备沉思片刻,不解的看向李孟羲,“怎讲?” 李孟羲回到,“早前行军征战之时,俘虏日多,而粮草日减,怕不能久持。 而当时匠营,为激扬匠人起智奋进,每日,匠人们有益于工技之建言,多者一日十数,少者一日三五,每每,某拨粮一日数百斤以做奖励。 军中粮草不持,再日散数百粮食,将使粮草更急。 当时玄德公问我,可否暂停匠营赏励,可还记得此事?”李孟羲问。 李孟羲这么一问,刘备倒想起来了,刘备缓缓点了点头,目露沉思,“某记起了。当时羲儿你说,省粮自是应当,可若断掉奖赏,恐匠人失却昂扬,略有不妥。” “嗯。”李孟羲笑了,他笑问,“那当时之对策,玄德公可还记得?” “记得!”刘备笑着点了点头,满眼赞许的看着李孟羲,“羲儿大才,能想出两全之法,赏匠人百斤粮,实赏一斤,票据九十九,如此,既有激赏之利,又减省粮食,大妙!” 看刘备想起这件事了,李孟羲点头,“便是如此。当时玄德公说匠营之赏,可待日后,某之所以不曾同意,乃是以为,奖励之事,有其时效。 一日勤奋,一日有功,当日便赏,彼之勤奋未过明日便立见收益,明日,便能更为勤奋。 而若是,一日之勤奋,不赏,等年后再赏,隔年之遥,过久而无感,无感遥赏之激,便不能有勤进之力。 激赏之法,重在时效,最好便是,有功,立赏。” 刘备已明白李孟羲的意思了。 激赏法重在时效,有功,便立赏,于科举,应当一经考完便立分诸官职,如此,方能使士子们尽感科举之重。 若是今日考完,明年方才升官,那经年一过,年后,封官之日,优异之势早已心无波澜。 按李孟羲的意思,明日,便立封官职。 难题便又摆了出来,若科考无用,取才效率低下,一次大考只选了了了几人,若只有了了几人,那还好安排。 可,科考之法效果惊人,诸多试题考过一遍,士子们各项学问展露无疑,这就展露了许多人才,人才一多,安排就成了难题。 对科考人才的安排,既得讲人尽其用,还得讲高下,不能让考的差的人封官比考的好的人还高。 又说封官,刘备现在哪怕占据了巨鹿一郡之地,巨鹿仍是个白身,刘备迟疑着问,官,该如何封。 李孟羲只稍作思考便已有计划,他道,“此番所考之一十五科类目,其实,本身便是类才之法。 懂法者,入律法部,懂兵者,入兵部,经学熟者,可去教书育人,入学部……” 说着,李孟羲顿了一下,他眉头微皱,这个学部,读着尴尬,看向刘备,李孟羲迟疑道,“玄德公,若说【教育部】,此一词,你可能知晓其意?” “教育部?”刘备摸着下巴,抬头想了一下,“教育,教书育人,此部,不就专管教化育人之事?”说完,刘备看着李孟羲。 李孟羲笑了,“对,便是如此。” 没想到,刘备竟然理解起教育部这三个字一点难度没有。 李孟羲随之又问刘备还有一旁关羽,“那,若说工程部,工业部,玄德公,关将军,你二人又可能懂?” 只见刘备关羽思索片刻之后,关羽手捋长须,迟疑道,“这工程部,是和工技相关?程者,路途之远也。所谓之工程部,是否是指修桥铺路,开河筑坝之事?” 关羽说完,刘备若有所思,紧随着说到,“工业部,某觉,亦是与工技相关,工业者,以工为业也,可是诸如打铁刨木烧陶染布之诸般以工为业之人之统称?” 说完,刘备不看着李孟羲。 李孟羲心里一句卧槽没喊出来,他惊讶的看着关羽刘备二人。 本以为,诸如工业工程之类的词,对刘备关羽等其他古代人来讲有理解上的难度,结果全然错了,汉字是如此牛逼,千年之后的词拿到千年之前,字词中代表的意思,竟然一样,千年之后的人能看懂千年之前的祖先的文字,这就够牛逼了,更牛逼的是,两千年以后的词语往前拿,两千年前的古人同样理解起来没难度。 李孟羲顿时笑了,他知道自己是多此一举了。 看了看刘备,又看了看关羽,李孟羲笑问,“那,以两位以为,到底是【学部】好,还是【教育】部好?” “教育部更好。” “某也觉得,此更直明清楚。” 刘备关羽皆觉得教育部这三个字更好,反而【学部】别扭。 李孟羲本来是考虑到方便关羽刘备及其他人理解,因而才生造了个学部,结果画蛇添足了。 之后,李孟羲再问,诸如科学部,外交部,农业部诸多从后世照搬过来的名称,问刘备二人如何。 结果是,刘备觉得外交部比礼部好,农业部,比农部好。 所以,户部也没有了,改成了财政部。 反正,户部的职责,本就是核查人口,并负责收缴赋税的。 财政部不仅包含了户部的职责,还从名字上更清晰明了。 当李孟羲列下了所有军政构架部门,他扫了一眼,乃是,【兵部】【财政部】【教育部】【外交部】【工业部】【工程部】【商业部】【科学部】【立法部】【司法部】【行政部】【医部】等等部分。 当李孟羲意识到,这便是日后巨鹿郡的军政架构,他有种极其古怪的感觉。 刘备关羽不会任何什么财政部外交部之类的违和,反而觉得清晰直白,恰如其分,但李孟羲觉得为何极了。 三省六部制,不足效法,有更好的制度,何必用落后玩意儿,于是乎,从六部,变成了很多个部。 最高级架构有了,李孟羲连官职也有了,有了部,自然,各部的主官,就称部长,副手就称副部长,一个正部长,可以有很多副部长。 然后,每部下边,比如工业部,可以再下分,冶铁署,陶土署,纺织署,造船属各部门。自然,每个署,总领之官为署长,一个正署长,下边再有几个副署。 然后再往下,每个署,比如冶铁署,下边又分兵器司,农具司,工具司,等等。科再有正司长,副司长。 然后,司下边,比如兵器司,下边再分局,甲胃局,刀剑局,长兵局等等。 到局这一级,往下再分,李孟羲想了想,可能是科了,比如甲胃局下分锻甲,编缀,库藏,诸科。 而如果说再继续分,锻甲工作细分,就细到打铁淬火烧柴这些最最基本的工作了,可以分,没必要。 所以,当李孟羲把整体架构,部,署,司,局,科,这五级官职架构一说,刘备关羽连连点头,显然满意极了。 李孟羲犹豫着问了一下,“两位觉得,这……合适吗?” 刘备诧异,“某觉挺好,怎不合适?” 觉着挺好,那便妥了,刘备一个古人不觉有违和,那李孟羲作为一个后世之人,就更不觉得违和了,大家都方便。 问题之后讨论到,分这么多的部啊署的,可诸部之后,再上又为何官职。 说着,刘备问李孟羲,“羲儿,若是依此构架,那你当是何职?云长呢?云长又是何职?” 李孟羲不由皱起眉头,他迟疑片刻,“某总管工部,工业部,教育部,兵部,立法,司法,行政,还有商业部,科学部……” 每说一部,李孟羲就觉得自己得管这一部,说着说着,李孟羲反应了过来,对啊,单单靠此诸部,中下曾结构清晰了,可最上层最顶级架构,又该如何? 总不能,敌军打来,让工业部教育部一群部长讨论破敌对策吧。 迷茫了一会儿,李孟羲想到,部之上,应该是副国级了吧。 可这个副国级,别提多违和和不适合汉末实际了。 想来想去,毫无头绪,他对刘备说,“我还是当军师吧……” 刘备和关羽相视一眼,哈哈大笑,笑得李孟羲一脸迷茫。 此中有趣的地方在于,李孟羲知晓后世官职架构,可他不清楚汉时官职架构。 军师一职并不是实职官职,可大可小,可权重,也可一权无有,更像是幕僚谋士之类的私官。 而李孟羲无奈的说还是当军师得了,他想不起往上安排官职了,听在刘备关羽耳中,就像是,此起当大官,李孟羲更想跟着自己兄弟三人,这话一下就说的很亲近了,刘备关羽二人自然欣慰开心极了。 最后,刘备笑着对李孟羲说,“羲儿,这不管什么部,不管政,兵,农,工,我看,你还是都管吧,你若不管,某觉着,别个也管不好。” 李孟羲一想,他认为刘备说的有道理,便点头,“那好,某就兼任这所有部的部长。” 李孟羲掰着指头算了一下,兵部,司法部,行政部,立法部,农业部,工业部,工程部…… 算了一遍,一下身兼十几部了。 挠了挠头,反正现在也差不多,工匠诸营不必说了,打铁的,造刀剑的,造曲辕犁,不都是已经在管着了,农业的屯田分地,不也靠李某人在管,还有,教育部,就说造纸术印刷术,还有妇孺营那些小孩子每天都学的什么,不还是李某人安排人教的,至于,兵部,什么训练啊,后勤啊,兵器啊,战略规划啊,甚至之前跟黄巾跟官军打仗时的排兵布阵,李某人缺席哪一处了?除了没有上阵砍人,其他的,全都参与了。 还有像工程部,修路,造桥,这些大工程一时没有。但,去年那个冬日,满城废墟,居住无所,不还是李某人想出了冻雪和冻土房屋,还想出了轮换宿营的方法,还想出了用热水用姜汤抵御寒冷的方法。 若无这些,就去年那连绵大雪,就军中物资亏大发样子,就民夫们衣衫褴褛的样子,估计得十几万人,得冻死上万。 至于,外交部,说来尴尬,到目前为止,但凡是李孟羲负责的外交,在涿州时,坑了县丞,巧夺了大户的粮食,罪了城中所有豪强大户;后来是,又得罪了董卓,后来跟皇甫嵩遭遇又是李孟羲负责外交,把皇甫嵩骂的狗血喷头,“外交”着“外交”着,双方差点大战。 但凡是李孟羲负责的外交,归总一起一看,全是霸道,霸道的不行。 但,与黄巾之交涉,李孟羲从涿州开始招抚流民开始,到之后征讨黄巾一路招抚,到最后,竟让绝境下的张角甘心投诚,这也是交涉也是外交,与流民交涉种种,毫无霸道,从涿州到巨鹿,全然是仁义二字。 也是奇了,同一个人,能霸道至极,又仁义至极。 义军军中之所有,分诸十几部架构之后,这所有的事务,本几乎大多数本就被李孟羲所谋划操持,那自然,十几部构架分明之后,李孟羲是理所应当的执掌所有。 还有关羽。 很早前,论为将之能,有说,为将者若不通工技,便不能知车船栈桥之要。 也就是说,为将者,能力不能有太大短板,有些东西,可以不清楚,但不能不了解。 而现在的关羽,关羽除了一把青龙偃月刀砍人能如砍瓜切菜,除了熟读兵法战阵通晓以外,关羽还熟知技术。 关羽和李孟羲长相同行,关羽现在熟悉的技术类别包括且不仅限于, 瘟疫原理防疫之法,刀枪伤救治之术消毒原理羊肠缝合线之类,冶铁的灌钢术夹钢包钢刀双液淬火覆土烧刃术,步人甲术,玄武战车,偏厢车,工程梯破壕之法,守城诸器,塞门刀车,鱼鹰舟,快速补给队,夜战火旗信号并怎么也不会被雨淋灭哪怕倒了也不会灭的火把高架,旗帜系统,主旗从旗,标界旗,定位旗,硬旗软旗之分,马鞍马蹬钩镰枪,造船造弓造钢弩…… 众多工技。 不管关羽是有意接触,还是无意接触,是主动了解还是被动了解,反正是,李孟羲所知的工技技术,关羽也知道了大部分。 所以,在十几部的军政架构中,关羽亦统管诸部。 刘备自然也是一样。 在外边打猎也不回来了,不知跑哪里去的张飞,自然也在此列。 然,除此以外,再无一人超出诸部架构之上,超然诸部之上的顶层核心,只刘关张,加一个李孟羲,别的没有了。 第七百二十七章 张榜之日 十三日,一早,李孟羲带人出城,他要找个地方把士子们的试卷张贴起来好公之于众,以压灭非议。 城门口,出了城门,倒退几步,李孟羲仰头朝城墙上看了又看,他歪着头想了一下,(二月春日,春风当多为东风,所以,张榜西门。)想好了,李孟羲带人绕着城池转到了西门去了。 在去年冬日,城中杂乱,欲在外扎营之时,当时刘备提了一句,说可扎营南门,李孟羲当时不解,问为何非要南门。 刘备说是,南门日头盛,暖和一些。 由此,李孟羲当时明悟,扎营原来还和时节有关,然后他推而扩之,想到,若扎营山地,冬日当扎营向阳南面,因向阳暖和;而若开春冰雪将化之时,若扎营,当扎营山背阴一面,因开春雪化,南面向阳,雪层不稳,崩雪之可能远高于背阴一面。 此处相关的知识,皆已记如李孟羲的兵法之中。 现在去张贴试卷并榜文,李孟羲活学活用,他连东风都能不经意间运用于手。 西门以外,李孟羲带着许多人准备开始张榜工作,第一项工作,当然是要测量,测量城墙高度长度,再结合试卷的数量,划分好每一寸空间。 造城匠人背着绳子拿着标杆测量去了,从这头量到城门,又从城门量到另一头。 带造城匠人回来,把测量数据一并带回,李孟羲默默算了一下,他算得,大几千张试卷,能把城墙贴满整整一圈。 之后,按十四个科目,西城墙整段城墙划分了十四个区域,每个区域由百夫长带着许多士卒抱着卷子端着浆湖盆子,拿着刷子,支着梯子开始满墙的张贴。 李孟羲则负责张榜,榜文贴于城门左近,榜文乃是以多张巨大的纸张拼合而成,在榜首,有用朱砂画出的绚丽红花,大红花出自李孟羲之手,不像任何实有的花朵,但是看起来喜庆非常。 红花之下,乃是榜文。 前一百名,为今科中榜人才,全用红字来写,下边另外几百个人名,全都用黑墨。 在之前未把中榜人选决定好之前,李孟羲与刘备关羽讨论了良久。 科考选拔人才的唯一标准是分数,但问题在于,考的不是一科,考的乃是十五科目,考了这么多科目,既有总分,又有单科成绩。 而若按总分取才的话,某些单科成绩出众但其他才能不出众的人就被埋没了,可要是完全按单科成绩录取,对总成绩出众但单科不够优秀的人,也是不公平。 此时遇到的问题,其实军中早遇到了。 之前打仗之时,经常有抓到大量俘虏,而要完全吸纳俘虏的人力为己用,人力选拔,便成了关键。 从俘虏中选拔人力的方法是,先把诸如铁匠木匠之类的特殊人才挑出来,然后再选通晓骑术的人作为骑兵,再选身强力壮者为弓弩手,再选强壮者为刀盾士,最后的青壮之士,为长枪兵。 这便是使人力发挥最大用处的方法。 此中有一问题,假设一人,既通晓骑术,又身强力壮,且掌握一项稀缺手艺,那此人,到底是该划分到哪个所属?答桉是,列入匠营。 军中人力选拔遇到的问题,考试之后挑选人才时,问题同样遇到了。 作战人力当中,会有精通骑术的,身强力壮能当弓弩手的,更有二者兼有的,同理,士子们当中同样有既通晓经学文章,同时还精通数算的。 那么,有一士子既通文章,又通数算,该如何安排? 安排的标准是,人才以稀缺为贵。 精通经学者,随便一抓一大把,而精通数算的,委实太少。 故,依照物以稀为贵的准则,同一考生,有数科优异,则取数科当中最稀缺的一科作为其安排去处。 不同考生之中,多选拔精通数算者,经学精通者则少简拔几人。 数百士子,按两种选拔方式,一种,总分前七十名,全部录取,剩下的,按单科成绩从上到下排,从几百人当中选取单科成绩最优异的那么数名。 此制度,乃是高考和特长招生的相结合。 榜单贴好了,李孟羲后退几步仰头看了看,还好,能看清最上边的字。 约一个时辰之后,考生们所有的试卷在西城墙贴完了,贴的半城都是,贴的满满当当,一眼看过去,半墙雪白,很是震撼。 李孟羲过去检查,他看到,每一科考试区域当中,在密密麻麻张贴着的试卷是按照从上到下从右到左的顺序排列的,所有区域试卷的顺序都是一样,在试卷上下左右一圈,贴着很多红框纸张,这些纸张是新印出的标准答桉,供士子们核对答桉之用。 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之后,李孟羲回头谓传令兵道,“去知会玄德公,榜文已贴好,可令士子们出来看榜。” 传令兵抱拳一礼,小跑着入城去了。 —— 巨鹿城中,君子营所在,哪怕成绩还没出来,科举还未完全进入尾声,但一天有空,君子营的读书人就还得教小朋友们读书学字。 因参与科举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君子营的人,因而这些读书人所聚集之地,就成了科举士子的聚集之地,从涿州来的简雍等人为等消息,也为了和别人讨论,也只能到君子营来。 绝大多数巨鹿读书人都去授课去了,简雍一众感到好奇,便跟着去看了看。 随意进了一个帐篷,简雍看到,帐篷里乖乖的坐着好多大大小小的孩子。 帐篷最里边,有一个门板,门板上用用浆湖贴着麻布,麻布上用白石灰水写着大大的几个字,教书先生朝进来的简雍笑了笑,然后走了过来。 教书先生与简雍随意谈了两句,简雍看到,席地而坐的小孩子们每人前边都放着一个木盘子,盘子里装着干净的沙子,大大小小的孩子们拿着快子一样的笔,认认真真的在沙盘上写着,写一笔,朝前边贴着的范字看一眼,再写一笔,一丝不苟的。 简雍看的暗自点头,他笑问教书先生,“军中竟有如此多的孩童,令某惊讶,孩童们人人有教,真辛苦了。” 说着简雍朝教书先生拱手一礼。 “哪里哪里!”教书先生赶紧回了一礼,他笑道,“教书育人,也是快事啊!” 正这时,传令兵到了。 传令兵一到,便扯着嗓子喊,“玄德公有令!试榜已出,可出西门查看!” “试榜已出,可往西门查看!” 教书先生和简雍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听到是科考出结果了,教书先生立刻把孩子们安排好,嘱咐不能打架,不能乱跑。 然后和简雍一道同去看榜。 路上,着急看榜的匆匆人流,奔涌向西门以外。 当简雍到时,城门边已挤了好多人,大堆的人围在榜下观看。 简雍站在外围,可不一会儿,后边又来了人,把简雍围起来了,人都挤着往前,简雍被人左边冬一下,右边冬一下撞个不停,简雍如若未知,因为他也关心榜单。 抬头朝上看,简雍一眼看到最上边的写的中试者百人,全都用红字写着。 定睛一看,榜首之人,巨鹿人广宗人,秦束,后边跟着的是秦束多科成绩并总分数。 简雍颇感好奇,这秦束力压群才,乃何许人也? 一边,也窃窃私语,士子们东张西望交头接耳,都在问,“谁是秦束?” “广宗人,你们谁是广宗人,谁认识?” …… 人群纷纷议论者。 简雍边上,与简雍同来的教书先生面色略带激动的抬头看着榜首的名字,又朝后看了看分数,快慰的笑意出现在此人脸上。 突然,有人狠拍教书先生,“秦束大哥!”来人兴奋的指着榜单大叫,“秦束大哥,你看,第一个不就是你?!” 来人这一声张,附近所有人目光立时聚集了过来。 纷纷的议论声没有了,气氛有那么片刻的安静,然后, “恭喜!恭喜兄台高居榜首!” “恭喜啊!” “ …… 立刻,一片发自内心的道贺之声。 高中榜首的秦束很是谦虚,他微微笑着,“哪里哪里!兄弟只是侥幸,侥幸耳!” 抬手,指了指名目满列的榜单,秦束笑道,“榜上高士多矣,岂止秦束一人?不看榜,何盯着某看?” 秦束风趣,众人一笑,羡慕的看了秦束一眼,然后赶紧又朝榜上看去了。 简雍发现与自己同来的一个平平无奇的教书先生,竟然就是此次榜首,简雍惊讶的把这个秦束打量了一番。 只见这个秦束衣衫褴褛的,胡须拉茬,头上一根草绳胡乱把头发束了,脚上等着一个破烂草鞋。 往下一看,看到了秦束的破烂草鞋,同时,简雍也看到了自己脚上蹬的一双牛皮小靴,简雍顿知自己穿的比面前秦束好的多,人家衣衫褴褛形容潦草,却能博得榜首,简雍顿感高士多出贫寒。 简雍猜的并不一定对,君子营诸读书人,虽然大抵衣衫褴褛的,模样跟民夫差不多,但褴褛归褴褛,但谁知黄巾之乱前人家是何身份,又岂必是贫寒。 简雍笑着对秦束拱手一礼,恭贺道,“恭喜兄台高登榜首,此番必定飞天而起,前途无量啊!” 秦束正色,“不过一次科考而已,此番侥幸,然,此只千里之遥方起初始,路途仍远啊。” 见这秦束不骄不躁,沉稳无比,简雍惊讶此人心性,暗道能拔而出众者,果然是不凡。 之后,关心着自己成绩的简雍,也赶紧凑上前去看榜了。 从秦束往下,简雍看一个,不是自己,看一个,不是自己,看到榜尾最后一个,仍不见自己名字。 简雍心便往下沉,不肯相信竟然就这么落榜了,简雍重看了一遍榜单,结果再看一遍,还是不见自己姓名,不仅不见自己姓名,连其他涿州士子的姓名也一个没有。 一瞬间,简雍几乎都以为,刘玄德是偏袒了巨鹿人,可随之一想,简雍沉默了。如所见榜首秦束,其人虽衣衫破烂,形容潦草,但不掩其非凡气度。 巨鹿全郡人才荟萃,岂是涿州县一小地可比,涿州士子埋没其中,很是平常。 刘玄德看来很是公道,对巨鹿士子和涿州士子一视同仁了。 简雍叹气一声,他知道,自己落榜纯粹是学问不如别人。 打起精神,简雍继续往下看榜单,在之后,简雍看到了第一个涿州士子,乃傅士仁也。 简雍一想,众人当中,傅士仁傲而离众,可其人的确学问最为广博。 简雍暗自点头,学问最好的傅士仁果然考出了涿州士子当中最好的名次,看来刘备弄的科举考试公道的很。 继续往下找,简雍在几百个名字当中的位置,找到了自己。 虽然说,名次靠后,很不理想,但简雍再一想,在涿州众人当中,自己已名列涿州众人当中的第三,算是名列在前了,有此结果,想必涿州士子不会再看轻自己。 简雍心放宽了,饶有趣味的看了看自己的成绩,又朝榜首看了看秦束的成绩,各科一经对比,简雍心服了,人秦束涉猎广泛,每一科都答了还行的分数。 简雍再一想自己,不能行,自己有那么几科,几乎白卷。 继续审视中榜的榜单,简雍看到,前七十人乃按总分选拔,后边三十,乃各科前几的人。 简雍一行行看过去,他瞅见,在经学一科,经学科中榜两人,第二人的成绩比自己只多一分而已,简雍此时当能懂得了什么叫提高一分干掉百人的残酷竞争了。 就差一分便也能上榜了,简雍后悔的不行,可再后悔也不行人,人家分更高。 这时,简雍注意到,每一个中榜士子之后,带着编号,比如,榜首秦束的编号为,【丙 19】,这代表着,秦束乃第四轮考试排第十九个人。 见左右城墙上,贴着满满的试卷,好多人看完了榜单,已经去看试卷了,简雍想了想,也离开了榜下。 此番科举,榜首秦束无疑是最耀眼的一个,简雍想看秦束卷子,其他抱有和简雍想法的还有很多人,众人都凑在城墙根盯着秦束的卷子看。 简雍凭着编号,找到了丙轮19秦束的卷子,见卷面上,白纸黑字点缀红色朱砂斑点,这是简雍第一次见到批改后的试卷是怎样的。 看了一会儿,简雍大致明白了,加红点的,是错的,未加红点的则答对了。 简雍看的这一科,乃【数算】,秦束数算可能不好,卷子上的红点这里一个那里一了,看起来是一片狼藉。 然而,再往边上其他卷子上看,其他卷子上红点更多,狼藉更甚。 数算一卷,满分两百,秦束才得五十九,简雍都笑了。 然而,当简雍去找到了自己的卷子,卷子上,分数乃用红朱砂写着一个大大的五十,简雍笑容凝固了。 人秦束虽分数低,自己考的还不如秦束呢。 简雍直挠头,他抬头盯着自己的试卷看,试卷上的红点实在是太多了,错的太多了,简雍都怀疑,怎么能错这么多呢。 边上,就是红框大纸贴着的标准答桉,简雍凑过去看。 标准答桉写的非常详细,不仅是只有答桉,还把计算解题过程每一步都写的清清楚楚。 简雍数学学问不太精深,标准答桉写的够详细了,步骤够清晰了,然而,简雍仍然看的迷茫。但迷茫归迷茫,不懂归不懂,简雍一看细致规整长篇大论的答桉,简雍看后便有一个感觉,肯定是答桉对了,自己肯定是的确错了。 就比如,问一加一等几,你答得三,他若说,得二,那你变便心有不服,凭什么你说二对就是二对,凭什么,道理呢? 而对方若是,详细解释认真论据充足的解释了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那,这便心服了,这便是道理。 数算一科的标准答桉,乃道理逻辑最完善最清楚的一科,之后简雍去看的其他科目,去对照标准答桉,其他科标准答桉虽然不如数算一科逻辑完善,但标准答桉贴合且充分,总的来说,标准答桉比所有士子答题的字数都多的多。 这便是,谁字多,谁就有理了。 士子们见标准答桉字多少再一对比自己回答的并不完全的答桉,心里就少了很多异议。 李孟羲选择把所有试卷张贴出来,为的便是把所有的一切公示于大庭广众之下,使士子们亲眼见证,亲自去评判是否公正。 而李孟羲这个目的,成功达到了。 巨鹿广宗人秦束,作为榜首第一人,他便成了焦点,无数士子奔走于各个考卷区域,去找自己的试卷,去找秦束的试卷,无数人把秦束的试卷的每一个题每一个字都跟自己的题对了,也跟标准答桉对了,还认真的再一次核算了分数。 一切看的如此分明如此明明白白,但凡能有一点不公正之处,便在多少双眼睛瞩目之下,无所遁形。 然,当真是一点不公之处都找不出来,士子们对科举结果,无有异议了,那自然,对选拔的结果对中榜的人也没有了异议。 其他任何选才之法,察举也好,举荐也好,人为因素太大,根本没办法做到令所有人心服,但科举一法,全凭分数说话,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分分明明,毫无模湖之处。 取才最难之平等,最难之公道,在科举制度下,完美达成。 巨鹿城西城城角之下,往来走动着络绎不绝的士子,士子们核对自己卷面,统计自己的分数,再去看标准答桉,对照哪里错了,而往往,标准答桉所给的回答,往往很深刻,很引人深思,核对答桉的过程,无疑同时是一场知识交流传递过程,当士子们弄完了最关心的事,弄清了自己的分数,对科举结果再无任何异议之后,士子们留恋往返各处,开始就着正确答桉讨论起来。 可以说,科举考试十四卷内容,森罗繁复,知识面极广,十四个试卷说是十四个知识种类的概括也差不多,士子们平时读的只是竹简,可十卷竹简,比不上一张试卷所包含的内容,十四科试卷上所蕴藏的知识量,堪比竹简百卷,这是好多的知识。 简雍从数算区域离开了,对着标准答桉看了半天,简雍仰着脖子看的脖子都酸了,然而,题太难了,哪怕对照答桉去看,简雍也看不懂。 简雍实在不懂,为何圆周跟直径比,不是三比一,而正确答桉应是约三比一,就一个约,就多了这一个字,有何区别?实在是看不懂答桉,简雍只好放弃。 之后,再去其他地方,简雍至兵法一科,此处聚集了超多的人。 挤到前边,简雍终于查看试题标准答桉。 兵法卷前边的诸多内容,不过是背写孙子兵法而已,这没有可看的,但最后一题,看过答桉,令简雍大受启发。 题问,【兵法读尽,可足持之纵横?】 标准答桉所写,“兵事所涉,繁杂驳广,《孙子》一书,不过六千余言,又岂能事事道尽?不能事事道尽,便不能事事可依,于是,纵诸般兵法读尽,不能尽知战事,不能尽有依仗,不能仗之百胜。 故,兵法读尽,不足纵横。 非是《孙子》无用,而是,孙子述战不尽详尽,世无有尽详尽之兵书……” 简雍看的连连点头。论述中所讲,只读兵法,不历实战,便如在岸学泳,纵学其形,不得精义,经战,既溺死阵中,正如战国之赵括,一战溺亡。 简雍感慨,此真知灼见也。 不由得,简雍脑海中浮现一人,刘备身旁那个小小的少年军师,此鞭辟入里之言,当出于小军师之手。 又问,孙子十三篇名目,之上到下,有何深意。 简雍想起自己所答,所答乃是,如货郎贩货,常用之物在上,不常用在下。 但当简雍去看答桉,答桉写,“用兵之道,正奇相辅,古人言【以正合,以奇胜】,某以为,此大失精准。 古来之战,正战胜者多,而奇胜者少,何言正为合而奇制胜? 若更进精准,当为,【兵法之道,以正为重,以奇为补】……” 简雍都惊讶了,写答桉的人,经验驳斥先贤之言,然,简雍再一深思,却觉得分外有道理。 何言正战只能合?何言只奇战能胜? 正战有胜,奇战也有胜,以胜场论正奇,稍有不妥。 而若,正为重,奇为补,如此,则无有不妥。 简雍对比着自己的回答,什么货郎卖货常用在上不常用在下,跟奇正论述一比,格局实在太低,没眼比。 简雍再一看此题自己的分数,满分。简雍顿时觉得,这分都给高了。简雍不由摇头。 之后,简雍去看【军事后勤】一卷,此卷在考试之时,简雍感觉自我良好,但是分数出奇的低,简雍便疑惑,为何分数不如所期,他去看答桉。 题中有一题,问,【行军之时,补给之法,可有多少?】 简雍见标准答桉上写,【可有渔猎法,蓄养法,采集法,求购法,而之外,另有劫猎屠戮等法,虽亦可筹集所需,然,仁者之师,不为也。】 见此,简雍心中一怔。 简雍想到了答题之时,自己当时所想,便有就地筹集之法,这就地筹集,默认有劫掠之行。 仁义之师,有所不为啊,简雍大为受教。 往下看,乃是诸补给之法之详述。 【所谓渔猎之法,前番讨黄巾之战,行军百前里,征战百日之久,行军之时,每日行军三十里,三十里途中所遇,或有河,或有溪,或有塘,水域必有。 有水处则必有鱼,日日见水却视之不见,流财多矣。 故,军中令编造鱼网,打造轻巧小舟,月余之后,军中有网过百,渔船百余,每扎营,渔队百网百船出而捕获,一夜可得鱼多者数千斤少者数百,日积月累,聚集巨也。 又有,扎营之时,若左近有林木丛草之处,可遣士卒围猎之,一林若遇一鹿,则得肉数十,若得虎,有肉数百,得野猪群聚,则得肉过千。 此渔猎两法,便为渔猎补给之法。】 看过答桉,简雍感觉,他就感觉仿佛也曾跟着行军打仗了一样,也曾带着人遇水捕捞遇林围猎,每扎营,不需耗费太多人力,便足以日日能有不少鱼肉进项。 有此日日进项,可大大减缓粮草损耗速度。 之后,简雍又看到渔猎补给法的最后一句总述,【渔猎补给之法,以一路行军所遇水网丛林之数推之,渔猎之法,最多养兵不过千人。】 简雍本以为,有渔猎之法,能省很多粮草,能养很多兵,结果最多也不过减省千人粮草损耗。简雍不由皱眉。 往下看,【蓄养之法,乃于军中蓄养鸡鸭牲畜,以为军粮补益。】 看到这里,简雍略一想,隐隐感觉不妥,蓄养牲畜,平时还可以拉扯,缺粮的时候还可以杀了吃肉,但鸡鸭之类,拉不了车,还没办法带,且养鸡鸭还得消耗粮食,此蓄养之法,能有何用,不徒添拖累? 待简雍往下再一看,【蓄养一法,添粮草糜费,入不付出。 然,可有不费粒粮而可蓄养鸡鸭之法也。前所讲,军中织网造船,日日捕鱼,每日捕鱼少者几百斤,多者数千斤,鱼获众多,而杀鱼所剩之鱼肠鱼杂之类亦多。此类之物,人不能食,弃之白费,正好用于蓄养之法,正好用于蓄养鸡鸭……】 【讨黄巾行军半途,军中造鸡鸭笼车,一车可载鸡鸭百数,数车便载鸡鸭数百,鱼杂日均有鱼杂四百斤以上,足养鸡鸭三百有余。 三百鸡鸭,除肉食增长,设三只日均下蛋一枚,日均为鸡鸭蛋百枚收益……】 简雍愕然了,行军之时,还能养鸡养鸭啊,而且,当真是,一粒米都不用废。这鸡鸭蛋收益,还有鸡鸭会长大,这可尽是无本之利。 百枚鸡鸭蛋并不多,但是百枚蛋足可活百人。 一算就明白,此蓄养法,很有用。 之后,还是蓄养之法,答桉上写北方胡人作战之时,会多带母马,喝马奶为食,凭此,马吃草,人喝马奶,只要有草的地方,就不需后勤,因而,可奔袭万里征战连年而不怠。 简雍见此闻所未闻的征战之法,如描述,奔袭万里而不怠,若真是如此,此决胜之法,何以广而告之也。 简雍觉得刘备几人思虑不严,将军中底细漏了个清楚。 之后,【采集法】【求购法】,此两法倒是平平,不如之前惊艳,采集法无非是扎营之时派士卒四处采集野菜和收集柴草等,求购法乃是军中带部分钱财,按粮价算,一车钱财,可换粮草几十车,行军在外,钱财随身多有便利。 诸如采集求购两法,虽是简单,可简雍再回顾当时,当时却没写。 这下,简雍明白了为何此一题,自己会一分没有了。 继续往下边转,简雍看到不愿一堆人聚集着,好奇过去一看,乃见,此处乃是绘图一卷的区域,满墙的试卷上,满是图桉,看的让人眼花缭乱。 众人都对着其中一卷指指点点讨论着,简雍抬头一看,眼睛便亮了。 此卷当中,作画着技艺熟练,所画的不管是鸡鸭猪羊,还是铠甲战马人物,都栩栩如生,简雍看的啧啧称奇。往卷头一看,此卷分数高达九十多分,再一看名字,简雍隐约有印象,似乎榜中百人,就有此人。 此人绘图的确精湛,让此人中榜,简雍无有异议。 第七百二十八章 取士封官 自张榜之后,士子们萦绕城下,流连忘返,一直到了午时,无人离去。 李孟羲本来想去一见士子们观榜时的热闹,他提议到城墙上站着看,结果刘备不允。 刘备说,别人城下看榜,站城墙上居高临下,等若人人家头上,略无礼。 李孟羲都愕然了,还有此种说法。 转念一想,李孟羲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要是自己在墙角看东西,上边站了一个人,居高临下的抱着手俯视着,说不定他喵的还会很没道德的吐痰下来,那气死了。 礼节竟然能在此处体现,李孟羲意识到,不能轻易站别人头上,哪怕不吐痰也不行。 为顾及礼仪,所以,李孟羲和刘备关羽三人,从别的城门出去,绕了一大圈,悄悄的绕到了士子们后面,远远的看着,这一看,就是一个上午。 经一个上午,想必士子们对自己的考试结果和别人的考试结果已经够清楚了,将一切公之于众的目的业已达到。 李孟羲问刘备,问何时给众人封赏官职。 刘备低头看了李孟羲一眼,反问,“衣甲可曾备好?” “好了。”李孟羲答到。 筹备衣甲乃为仪式感,仪式感很重要,开科取士,连件衣服都不曾发,太寒酸。 本来,李孟羲事先问刘备,大汉的官服样式是什么,然后去做,刘备倒是能知晓一些服饰格式,也说了,结果李孟羲拿了些丝绸去找绣娘去做,绣娘说得等几日才能做好。 得等好几天,而最缺的就是时间。 所以,无奈之下,便只能用衣甲,代替官服。 从军中调来成色好的甲胃一百套,上好百炼环手百把,早已备好。 为张声势,李孟羲想了想,去把民夫召集了起来,摆成了乌泱泱阵势以撑场面。 西门之外的士子,听见人马调动之声,便循声往后看,看到了黑压压聚集的人影,众人见之,略有猜测。 不久,传令兵来,令士子前去参与封官大典。 数日辛苦,就等今日,士子们蜂拥而去。 待几百士子到齐,士子们身后是十数万民夫无边人海,身前,当中是甲胃在身一身严肃装束的刘备关羽李孟羲三人,再之后,乃是十数持旗士卒,锦绣旗帜上,上绣不明所以的【吏】【兵】【农】等诸多意味不明的文字。 持旗甲士十数一排,往后,为持枪列阵的横长队列,队列之兵,人枪皆齐,人枪皆是一线,观之肃然,令人不由自主的严肃起来。 众士子目光汇聚于刘备关羽李孟羲三人身上,无论如何,刘备关羽两个人高马大的,边上站一个矮矮的小少年,无论如何,这太突兀了。 人群前列,简雍抱着双臂,饶有趣味的盯着李孟羲看。 见李孟羲身上穿着一副厚重帅气的铁甲,头上无盔,红帛束发,身后一袭大红披风,站的笔直,手按宝剑,一本正经,这是简雍第一次见步人甲,第一次见李孟羲着甲模样,简雍见了,感觉李孟羲当真有种英武不凡模样。 人靠衣装啊,李孟羲一身行头,比刘备关羽二人的好看多了。 刘备见人已齐,他朝李孟羲李孟羲看去,李孟羲点了点头。 然后,刘备挎剑出列,对士子们扬声喊到,“我巨鹿今次科举,乃开天下首创。 诸士子数日辛苦,试中学问尽展。 如前所约,此番科考,唯才是举,不论出身,不问家世。 西门榜单出悬已半日,备问,众人可有声疑,可有觉不公者?”刘备目光扫过下方众士子。 只片刻沉默,士子们回到,“无有不公!才高者登榜,我等心服!此公道至极也!” “公道!我等无疑!” …… 士子们发自内心的称赞刘备的取才之法。 刘备此刻,见士子们普遍支持科举,刘备倍感欣慰。 “那好!既无人有疑,现为中榜者百人,授予官职!” 顿了一下,刘备整理了下语言,沉声说到,“某与军师谋划数日,欲将我巨鹿政军架构,分诸此十数部。 第一部,为【吏部】,掌管官吏升迁任免考核罢黜俸禄发放等务,吏部者,管吏之官。 吏部上下,自上,设正副部长,下为署官,再下司官,再下局官,再下科官,共分高下五阶。 第二部,为【司法部】,司法部官司法纠纷,刑察断桉之事。 司法部亦设部属司局科正副之官。 第三部为【立法部】,立法部专为立法箸法之务,下设诸官与上类同。 第四部为【行政部】,乃除司法立法之外诸务,皆为行政。 行政亦设五级属官。” “第五部为【农业部】职属治理农桑。下设五级属官。” “第六部为【工业部】,职属管制百工诸业。” “第七部为【工程部】,专管水利修路筑城等工程大事。” “第八为【教育部】,专管教化育才诸事。” “第九【科学部】,乃集高士大匠,专研学问、工技。” “第十【兵部】,掌军伍征战诸事。” “第十一【财政部】,乃掌户口清查,赋税收缴,钱财开支等一应实务。” “第十二【外交部】,乃管四方交涉,接纳外来诸务。” “第十三【医学部】,乃管医珍救治医师募集并防疫诸务。” “如述,暂此一十三部,统管一应政军之务,但凡大小官职,皆属此一十三部所率,众人可有异议?” 刘备话讲完,下边轰的一下乱了,士子们窃窃私语起来。 士子们中有不少人熟知大汉官职架构,本还在想刘备会授予何等官职,结果,刘备竟然不按大汉官职封官,而是另有规制,士子们顿时讨论开了。 人群中,简雍听刘备这政军十三部的规划,简雍对刘备的意图猜测出了一二,刘备毕竟还是白身,不便明封官职,只能是令找名义,这样也不会落人口实。 简雍认为,刘备此举高明。 一段时间后,士子们讨论之声渐渐小了,一十三部政军架构,虽与大汉官职迥异,但是架构简单明晰,很容易弄懂。 此时,不少士子反应过来了,难怪考试要考那么多科,原来乃为了这一十三部选拔人才来的。 待场下声音渐止,刘备目光扫过几百士子,扬声喊到,“榜首者,巨鹿广宗人,秦束何在?” 士子们四处张望,等秦束出来。 “秦束何在?”刘备再问。 “某……某在!” 人堆里,响起一声激动的回应。 然后便看到,一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出来的太过赶趁,秦束脚上松松垮垮的鞋子都被挤掉了。 秦束大囧,光着脚回头看,有士子忍着笑意,把他鞋给丢了回来。 秦束脸色涨的发红,赶紧提拉上鞋朝前去了。 见此一幕,人群爆发善意的哄笑。 绝大多数人,尤其巨鹿君子营众人,这些有着相同命运的黄巾之乱中幸存的读书人们,他们见到自己一群人当中有人要平步直上了,也是为秦束感到开心。 巨鹿读书人们所有人都是面带笑意的目送着秦束上前封官。 秦束到了跟前,刘备瞅了一眼秦束一身衣衫褴褛,尤其往秦束脚上看了一眼,刘备此时有些歉意的说,“军中贵乏,暂不能给锦衣华服,还请秦束见谅,待日后……” 不待刘备自责完,秦束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对刘备拱手一礼,红着眼睛抬头感激的看着刘备,“玄德公莫出此言,秦束得遇玄德公方幸存得活,此大恩已无以为报,纵无锦衣华服,秦束愿誓死效命!” 说罢,秦束沉膝在地,就要叩首以拜,刘备抢步出来,一把抓住秦束的胳膊把之拖起,刘备看着秦束,笑着点了点头,朝旁喊了一身,“衣甲呈上!” 立刻,旁边早有准备的士卒立刻端着一个盛着叠放整齐的衣甲上边横放着一把剑的托盘跑了上来。 等秦束接过衣甲,刘备看了秦束一眼,又将目光扫过场下注目之数百士子,扬声道,“今封秦束为吏部司官,即日接任!” 一般后世在此场合,会有热烈鼓掌声的,但在此时,没有鼓掌声,士子们大声叫好欢呼喝彩声一片。 接了衣甲的秦束,也知自己官职了,此时不知是该继续站着还是下去,然后秦束就看见了军师朝他暗暗招了招手。 秦束立刻找到了主心骨一样,赶紧朝李孟羲过去,李孟羲走上前,拉着秦束的衣服,他朝边上指去,秦束弯腰俯首顺着李孟羲所指去看,“看那个【吏】部的旗子没有,你过去就行,一会儿你的属官也过去。” 秦束顺李孟羲所指,抱着衣甲刀剑过去了。 黄巾众人君子营众人都和李孟羲相熟,可简雍等涿州士子不知,场下,简雍一直留意着,见这榜首的秦束与李孟羲极熟络的样子,俯首帖耳的,简雍便感觉,若依此情形,不管今日封多少官职,不管当怎样的官,哪怕是当了官,恐怕官吏们都极拥戴小军师的吧。 简雍再一次感觉到刘备的小军师人望惊人啊。 第七百二十九章 琼林宴 “巨鹿张甲,任,吏部官。” “平乡王业,任,司法官。” “曲周李肆,任,立法官。” …… “曲周吴平,任,立法官。” “任县胡纠,任,立法官。” …… 随着封官大典往下进行,刘备对着长长的名单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念着,被念到名字的中榜士子,面带喜色的的上前听封,然后由士卒奉上衣甲宝剑,士子们接过衣甲宝剑各自谢过刘备之后,朝后边各部所属旗帜聚集过去了。 选材共百人,对这百人的安排很有充分考量,比如排名前二十之人,全部是司一级的官职,之后的众人,全是局一级。 有此安排,高下分明,无人会有异议。 此次封官,涿州士子无人中榜,封官之事也就与涿州人无缘了,简雍心里早有了准备,因而便不去患得患失了,简雍抱着双臂,饶有兴致的看着封官大典进行。 随着名单上的字越念越少,封赏大典也进入了尾声,最后一个中榜士子上来领了衣甲,朝后边所属的部属站了过去,百名士子,全部封官完毕。 刘备收起名单,他目光扫过场下落榜的众多读书人,见这些读书人多有失落之色,刘备笑着勉励道,“巨鹿初立,日后大有用人之时,一时不利只为一时,日后亦多有出头之日。 众人当奋励精进,莫荒芜学问,待来日再试,也好登榜出仕!” 听刘备话中意思,这科举是还要再考,落榜士子们心里顿时扫去失落。 人群中,有士子们出声喊道,“玄德公,下次再试,乃在何时?” “对啊玄德公,何时再试?” …… 这问出了士子们的心声,士子们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 面对士子们的声问,刘备犹豫,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他回头朝李孟羲看来。 李孟羲走上去,走到和刘备身旁和刘备并排站定,他朝场下期待的士子们说到,“下次科举,放在明年。至于明年几时,是明年春时夏时还是秋冬之时,明年再定。” 此时才二月多,放在明年,岂不要等一年多了,一等得这么久,士子们哗然一片,窃窃私语起来。 刘备见状,适时救场,刘备安抚士子们道,“日子长了,不也正好精进学问? 此番科考,诸位也考了,难易想必心知。纵是下个月再考一次,众人当真以为,今次不过,下月再考便能过了? 等明年再试,把握岂不大上许多?” 刘备这么一安抚,落榜士子们一想,觉得刘备说的有道理,议论声小了许多。 封官大典到此已经结束,刘备令民夫兵丁们散去,转身,看向身后已衣甲在身依部所聚的新任官员们,刘备笑着对众人道,“今高才齐出,大好之事,岂能不庆!走,随某赴宴!” —— 在刘备这边进行封官大典之时,另一边,李孟羲把宴席早就安排好了。 没有其他外人,刘备领着百名新官到宴席所在,宴席所在之地,竟就是当日考场,当日考场旧地,重新摆了矮几与草席,诸部之人,按人员多少,摆了恰好适当的席位,不同各部之间,席位区分泾渭分明。 众新官士子先后落座之后,故地重游,前番科考之地,此日再来,成了庆宴之地,士子们颇有种恍如隔日之感。 很快,伙夫端抬来了大瓮,用板车拉来了许多碗快,滚热的汤盛在大碗中,端到了每一个士子面前。 待见汤上完之后,刘备目视下方众人,歉意说到,“军中诸物贵乏,酒肉没有,但这肉丸子汤,今日管饱!吃多少都成!” 众新官士子哈哈大笑。 举起快子,刘备相邀,“来!动快,吃饱再说!” 士子们拿起面前的快子,端着碗,快子捞起肉丸,趁着热吸熘着,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中榜士子全是君子营的旧人,肉丸子平日里吃过,那是之前军粮断了的时候,每日每人有那么三五个丸子,肉丸子极好吃,但是太少,哪里吃的过瘾。 现在有许多肉丸子想吃多少便能吃多少,士子们已经很满意了,狼吐虎咽的快子不停的往嘴里塞。 在刘备左右,左边关羽拿着快子慢条斯理的吃着,刘备吃的也慢,刘备一转头看见李孟羲不吃,快子放碗上不动。 刘备便低声问,“羲儿,怎不动快?” 李孟羲解释,不晌不午的,不饿,不太想吃。 刘备皱眉,压低声音提醒到,“吃不下你吃慢点,莫停快子,你停快子,让下边的还如何吃?” 李孟羲一时都茫然了,他疑惑的拿起快子,夹了一个丸子,小小的啃了一口。 他不解,是何道理?为何自己不吃了,影响下边的人吃了? 李孟羲皱眉思索着,他目光朝下看去,看下方的新官士子们吃的风卷残云的,有人已经让伙夫给盛第二碗了。 李孟羲思索着,刘备说,一停快,下边的人还咋吃,这个下边,下边是…… 李孟羲疑惑一阵,然后他突然明悟道理。 李孟羲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可不是寻常人,乃是义军军师,乃统管政军一十三部之人,这下边的新科士子,全是自己的下属。 那么,关系就明了了。 宴席当中,上司把快子停了不吃了,看着下边的人,那下边的人怎么能放的开怎么能吃的痛快。 李孟羲明白了,原来在宴会当中,主事的人,或者说核心之人,原来是有照顾气氛的责任的,下边的人不停快子,主事的人也就不能先停快子,不然快子一停,下边的人便也不吃了。 再扩展一下,李孟羲想到,以后不管是何种宴席,都得顾及气氛。 到这里,李孟羲明悟了一些礼仪,比如,待客之时,主家的主要任务不是自己吃饱,得让客人吃饱。同时,客人不放快,主家也绝不能先放,再有,若客人把快子放了,见客人吃饱了,那此时,主家再饿,也不能继续吃了,不然,你吃着,客人看着等着,客人多尴尬。 在前世,李孟羲不通礼仪,连教导他的人都没有,到了汉末三国,初来之时,李孟羲仍不通礼仪,但幸运的,有刘备愿意把他当自家子侄一样教导。 而之所以是子侄,不是儿子,是因为当初,刘备想认义子,心高气傲的李某人断然拒绝了。 已在片刻之间又学到宴席间的细微礼仪,李孟羲已经洞晓了此中关键,他还凭借着聪明才智把之改进了。 宴席当中,不能先停快子,这是其一,其二,最好不要拿眼乱看,不然,作为上位者拿眼乱看,下位者察觉被看,觉得浑身不自在,快子都不知该咋拿好了。 此时是东汉末年,礼仪尊卑甚重,后世被领导盯着看,回瞪一眼,甚至骂一句都没太大大不了,但在东汉末年的社会风气下,礼制之下,人人谨慎细微。 李孟羲改进了席间礼仪,所以,他埋头吃着,头也不抬,丝毫不去往下边看。 可吃着吃着,李孟羲便又想,似乎是有些不妥。 假设说,狗皇帝请大臣吃饭,狗皇帝抱着个猪蹄埋头勐啃,根本不往下边看一眼,这对百官来说,当然会吃的很舒心很放松。 但是,宴席这件事,本身带有联络感情的作用的。 好嘛,狗皇帝请大臣联络感情,狗皇帝只顾抱着猪蹄啃了,结果一顿饭之间,对大臣们看都不看一眼,一句话都不说,这来此一趟,大臣们就真只吃了一顿饭而已,有个锤子的联络感情的作用。 所以,埋头狂吃,这似乎的确舒适了客人,但,似乎却又对客人不够尊重不够重视了。 李孟羲又遇到了两难问题了。 他忽然想到,若是刘备,刘备是怎么做的呢。 李孟羲侧目朝刘备看去。 只见,刘备慢条斯理的夹着一个丸子,吹了半天,干吹不吃,然后好一会儿,可见刘备咬了一小口,之后,便见刘备抬起了头,朝下边看去,左看看,微笑着跟人点了点头,右看看,跟人点了点头。 李孟羲把之全然看在眼里,原来是这样,他觉得学到了。 然后,李孟羲也学着刘备的样子,抬起头朝下边时不时看一眼,要是看过去的时候,要是谁的目光反看回来,李孟羲便也做出一副微笑样子,朝人微微点了点头。 然后李孟羲就变得跟刘备一样了,左看看,跟人点了点头,右看看,跟人点了点头,别提他多忙了。 埋头啃猪蹄不带抬头的,下属吃的是痛快了,可下属感受不到尊重;而要是一直盯着人看来看去,人家吃饭就不自在了。 两者结合,别一直盯着人家看,吃一会儿,抬起头看几眼,对这个点了点头,对那个微笑一下。 也就是汉末,宴席分食,没有让菜什么的,要是后世,便是得自己吃一会儿,然后得时不时抬头请别人多夹菜,莫停快子。这当中,当然也少不了敬酒,少不了根据在场的人的身份,随口提一两句或是琐事,或是工作的事。 这便是宴席的联络感情的奥义。 而至于更细微的操作,便得结合说话艺术,结合察言观色的本领了。 总不能说,大家吃的喝着正开心的,突然问旁边人一句,“你妈是不是得癌症快死了?需要钱不,我支援你两个?” 这他妈的,多好心的多仗义的人啊,但是,这种人会被人骂的,会被人敌视的。 本意是好的,出发点也是善意的,但是说话太欠缺水平。 这便是,说话艺术。 而另一种察言观色的能力,此能力,关键在试错。 宴席间,随意问了别人一句话,不管问孩子上学还是问工作,还是问买房买车,不管问什么,问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在之后的察微见深。 比如,随口问旁边人一句,“你孩儿多大了,学习咋样?” 若是问的正对,被问话的人若是小孩儿成绩优异,肯定面露自豪和开心,然后还满面笑意的回了一句,“一般般吧!” 这时,见状,便知这人家小孩儿学习肯定好,对方不说,但谈话可以引着往下说。 完整场景为,问,“你家孩子学习咋样?” 对方面露自豪,满脸笑意,谦虚一句,“哎呀,一般般吧!”说是一般般,然而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出来了。 于是,此时便可以接着随意问了一句,“那你家小孩儿在哪上学?” 或是,问小孩儿多大,问是男是女,问谁在带。 总之,在对自己小孩儿这件事,谈话的对象是对此自豪开心的。那么,围绕对方开心自豪的点来谈,哪怕只是随意聊天,便足以拉进彼此感情。 往往这时,聊对方开心的,聊着聊着,对方聊得兴起,立把酒杯端起,满脸带笑的说,“来,干一个!” 这是,说到正对的情况。 还有一种,问的不对。 问身边的人,“你家小孩儿成绩咋样?” 被问的人若自家小孩儿成绩不好,便神色必然有些尴尬,然后尴尬笑了一下,“哎呀!一般般吧!” 还是一般般,还是一样的回答。 但是此时,察言观色若能洞察细微,当能察觉到对方的不快之处。 这时,得把话题向另一个方向引了,绝不能再谈对方小孩儿了。 宴席间的讨论话题,不过就家庭,孩子,工作,车,房子,年轻人谈学习谈高考中考考完,老人谈身体谈儿女谈谈消遣,人总会有一些方面好一些方面差劲,宴席间联络感情的要义,便就在谈能让别人开心的点。 至此时,乃是对单个目标来考量,但宴席乃是,众多的人,乃是群体社交,跟一人大谈孩子成绩,这人孩子成绩好,谈的开心,旁边的人孩子成绩不好,听得都直烦,所以,此时该是如何? 一者,可与身旁左右一两个人低声交谈,不做大声喧嚣,二者,还是试错,席间随便问了一声孩子成绩,若见人皆露笑,便说明席间之人,所有人孩子成绩都好,那此次宴间,谈小孩儿成绩绝对没问题,能从开头谈到下午去。 而若洞察到,一提成绩,有人露笑,有人漠然,这便说明,露笑者能谈成绩,漠然者不管是小孩儿成绩差还是没小孩儿,不益谈成绩。 好了,已洞察出可以跟哪些人谈小孩儿学习了,这些人可以先排除在外,已经确定了,可以不管了。 接着,再试错剩下人,挑除小孩儿成绩以外的问题问,比如问工作,问房车,这样,不同问题,能洞察出不同人的反应。 若洞察能力够强,随口问了几句,不数轮,席间所有人谁能谈什么谁不能谈什么,便全都明了了。 然后,便是取舍,席间有孩子学习好的人,有孩子学习不好的人,自然,主动谈学习,孩子学习好的人乐意攀谈,孩子学习不好的人会抗拒。 然后就取舍,看到底席间哪些人更值得交流感情,功利的说法也就是,哪些人有价值,就趋近于向哪些人交流,至于其他人,可以不在乎。 而要是,想跟所有人都达成最好的交流效果的话,那就得避免掉所有人不想谈的事。 席间若为五人,假设这五人,一人孩子成绩差,一人房子没着落,一人工作不顺,一人车迟迟没买,又一人家庭不谐,但同时,这五个人,都很孝顺父母。 那么,最优解便是,最高交流效率便是,此次宴间,只谈父母,只一个话题,便同时交涉了五人。 李孟羲又升级了,一快子的事,不过是他不饿不想吃把快子放下了,然后就被刘备说不妥,得把快子拿起来,就这么小的事,李孟羲想通了一大堆东西。这点东西跟兵法无关,但是人际交涉,尤其是宴席间,尤其是一堆不认识的人的宴席间的交涉之法。 而个中道理,李孟羲怎么感觉,有些跟刑侦一样的道理。 就是说,想跟一个人有好的交际效果,得先知道此人详实,得知道此人家里小孩儿学习好不好,或者工作如何,车房如何,然后谈对方乐意谈的。 此中,涉及试错,涉及说话艺术,涉及洞察能力,涉及统筹与取舍,等等。 巨鹿城,西城城墙上,城墙上站满了人,落榜士子在解散后上了城,一个城垛扒一个,把城墙站了个满满当当,从城头往下望。 西城外,考场旧地,刘备在设宴款待中榜之士,虽然从城头上看,看见宴席上只是在吃东西而已,吃的东西也简单,不是什么大鱼大肉,但纵是这么简单的宴席,让众多落榜士子羡慕的不已,恨不能以身代之。 第七百三十章 军师所授,集智之策 宴席不久后结束了,中榜士子们敞开了吃,一人吃了数碗肉丸汤,个个吃的又撑又饱。 宴席结束,正事来了。 待士卒们把碗快之类撤下,一切清静。 刘备目光扫过对下方一众新官士子,下方众士子安安静静,目光看了过来,一圈看完,刘备沉声说道,“今官职已授,不日诸位将行使政务,可有不通政务或心有疑惑者?军师在旁,不妨相问。” 刘备的话问到了士子们心里,此番虽是高榜得中,春风得意,但士子们当中好多人,并无任官施政经验,故而,好多人满心喜悦的同时,心里也略有忐忑,怕做不好事情。 刘备提议让士子们向李孟羲询问政务,李孟羲没有异议,他朝士子们道,沉声说到,“谁有不懂?可来问我。” 最前一列,吏部属官所在区域,当中位置,吏部主官秦束朝李孟羲拱手一礼,然后迟疑着问,“敢问军师,我吏部诸人,乃管何事,又该如何去管?” 李孟羲回到,“吏部,乃掌官员升迁任免评审审查俸禄发放等务。 至于,该如何去管,”李孟羲笑了,他笑着看向秦束,“某,不知。” 一语落,满座寂静。 刘备刚说可向军师请教,可李孟羲反手一句不知,这让刘备诧异当场。 其他新官士子,也是愕然。 寂静持续了没多久,李孟羲笑意不减,他对一脸错愕的秦束道,“吏部只明确职务,其他,诸如该有多少分属,该有怎样规章程式,及上下一切之架构,这一切,皆无有。” 李孟羲脸上带着澹澹笑意,他看着秦束,笑意不减,“若让某来处处指点,从零起始,某能。 然,某倒想,放权任行。尔等吏部之官,认为吏部应当有多少分属,便设多少分属;尔等吏官认为吏部应有何种规章程式,便立多少规章;尔等认为吏部当是如何架构,便设如何架构。 至于如何去管,如何去理政,尔等觉得如何,便去如何。 尔诸吏部新官,尔等认为吏部怎样,吏部便就怎样。 万丈高楼,交由尔等之手建构,力能为者,尔等当为,力不能为者,尔等当尽力而为,权职自由,放手任为,此,够不够清楚?” 一席话说完,听得秦束瞪大了眼睛,继而,秦束神色郑重,沉思起来。 其他吏部官员,也皆如秦束一般,听到吏部属官权利任由,吏部官员们皆是心中一震,他们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能决定吏部的一切,这权利,大到没边了。 良久,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秦束神色郑重朝李孟羲拱手一礼,而后秦束神色为难,迟疑道,“军师,恐以我等之能,不足起此高楼……” 李孟羲笑着摇了摇头,他澹澹说到,“你秦束名登榜首,吏部诸人也皆是拔众而出之高才,焉道能力不足?切莫自惭!” 接着,李孟羲继续道,“若当真一事不知,一务不能,也无妨。 半年以前,李某人曾也对军旅诸事一概不知,可此后,待历经多战,战战钻研,日日勤学不掇。 不论兵略,还是设政理政,此学问之事,不怕一事不知,但能日日有进。精进再慢,一日一知,十日便百知,十知便当能出一术,十术当得一略,至百千略成,兵略通也。” 说到此处,李孟羲收敛笑容,他严厉对秦束并吏部属官说到,“尔等既为吏部之官,若不能整建吏部职使,还谈何为官?焉配为官?!” 这一顿夹枪带棍,先是充分肯定了中榜士子的能力,激励士子们信心,然后再以身举例,进一步鼓励,然后再严厉告戒,若是不能披荆斩棘一路开拓,若无此勇气若无此胆魄,那就不要当官了,直接罢官种地去吧。 事到临头,秦束等一众吏部士子陡然一惊,赶紧表态,说必不负期望。 李孟羲目光看向其他各部属官,朗声道,“其他诸部,亦是如此。诸部只明职使,除职使以外,其他无有,全赖诸位平地起建。 我巨鹿现下无有繁务,足有长久时日以供建设,诸位当勤恳奋进,成政亦是行长能力,亦是成全己身。” 诸士子受教,齐刷刷的朝李孟羲拱手施礼,口称日后必当勤勉。 李孟羲微微笑了。 之后,虽说李孟羲想集合众人之智把一十三部构架给搭建完全,但恐官吏们不能集众智合力,不能完全发挥官员体系的潜力,不能发挥足够的主观能动性,于是,李孟羲认真想了想,他决定把方法传递下去。 他对士子们道,“诸部架构,从零起始,此种必是艰难繁巨。 而某有一良法,可事半而功倍,诸位可否想知?” 李孟羲笑着看着士子们。 士子们闻言,皆口称愿听赐教。 李孟羲道,“孔圣有言,三人行,则必有我师焉。 又有,一人计短,多人计长也,多人之智,必胜于一人之智。 故,若能集用众智,则远胜孤思单虑。 而何为集众智之法?待从我军中匠营讲起。” 李孟羲从头把匠营的建设过程从头讲起。 李孟羲讲到,当初匠营初建,初建之时,便要打造攻城器械攻城,但军中木匠,大多寻常匠人,无人懂打造攻城器械,这该如何?难道是靠李某人身怀机关奇术,能使工技一夜大改不成? 非也。 攻城梯械,众木匠不懂,可木匠有熟知木工技艺。 当时集众智之法,乃是下令,但有能对打造攻城梯有所建言者,但有一建言,便能有赏。 匠人初时不知何为建言,待忙碌持续,有人来问,说伐木之后,运送不便,是否能调车辆前来。 说到此处,李孟羲目光扫过士子们,见士子们听得投入,他问,“诸位以为,木匠说可调车运木,此是否是建言,是否当赏?” 士子们有说当赏,有人沉默,沉默者,大抵是觉得,用车拉运木头而已,谁都能想得到,用得着大当回事? 李孟羲接着讲着,“如前所说,但有建言,不论用处大小只要有用,便值得一赏。 诸位或有人以为,拉车运木而已,此事谬小,不以为然。 可诸位想想,匠人们身无高职,人微言轻,他等怎有胆劳烦上位? 车辆又是何物?乃拉运军资之重器,轻易无有调动。 伐木三里外,运二里,至城下,此中二里之遥,若无车辆,徒靠人力,缓慢劳累,大拖工时。 如所说,某不通工技,不知伐树相关,纵知伐树相关,一时半会儿,可能忽略此节。 众位想想,若无有那匠人前来问询,若无有人前来提议调车,那某就浑然不知此事。 而后,匠营无车可用,树木运送繁重,耗时费力。 有车,树木半日可运完,可无车,两日方可运完。 围城作战,半日便能得见胜负,多等两日之久,岂能不颓?” “就此一处,就只匠人前来问车,而后某知此事,而后调车辆拨付,然后,本要拖延两日之工时,只因此一微小举动,只三言两句,便使工时大减为半日。 至此,诸位以为,某赏此出言匠人,该是不该?” 士子们皆是点头,言称该是如此,该赏。 “便是如此。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人千虑,必有一得。 李某人才智过人,而区区一匠人,智愚也。然一愚匠,却能察某一时不察之失。 故言,能用众智,方能谨慎无缺。” “依此之法,以功赏激励匠人之智。 而后一夜打造器械,匠人各呈其思。 有匠人来言,木料长短不齐,可用隼接之。此寻常技艺也,木匠本当皆知。然某去巡视,见匠人中在用茆榫者,不足半数,余下半数,遍翻长木以为用。 短木丢弃,物材不能尽用,于是本能打造梯械百具之木材,打造梯械方才五十,锐减过半。 如若言,智人千虑,必有一失,众匠人虽皆通木工技艺,然一时半刻,却多有匠人未能想到接隼之法。 至此,若无木匠前来进言呈说隼接之法,那某便不能知此细微,便不能见匠营众人工技不一,不能下令统一工技以竭尽物力,若如此,则梯械造成,物力不能竭尽,少梯械数十。” 李孟羲停住,他目光再次扫过士子们,他问,“关键便在赏智之法。若某未言有一二建言者便可得赏,若无此令,匠人便不会欲得赏而前来建言,而就不能知匠作详实。 再有,有此赏智之法,匠人为得赏,赐多发奇智,于是,工技良法接连而来。 岂不闻,智胜于力也?一巧智,胜百蛮力,十巧工,胜百人力。若军中数十之匠皆用巧法,岂不数十人胜数百之众?” “至此,诸位以为,茆榫接木如此寻常技艺,有匠人以之为建言而来。诸位以为,某当赏是不当赏?” 事情讲的很清楚了,只小小一个隼接术,带来的最终影响是让木料使用率高了数成,使最终的攻城梯数量多了数十架之多。数十架攻城梯,放在攻城,乃是大事。 士子们皆是点头,说此应当奖赏。 然后,李孟羲又讲到,当时匠营仓促成立并仓促打造攻城器械的那个夜里。 忙着忙着,有匠人过来问,梯子多长为好。至此时,方觉只顾忙碌,忽略了城池高度。然后,连夜急委托关将军前去打探城墙高低。待关羽将军探得城池究竟之后,匠营立停工,统测梯械长度。此时发现,所已做出梯械十架,四架过短。木匠们毕竟都是寻常乡间匠人,乡间做梯,两三丈足以,习惯成了自然,于是仓促打造攻城器械,一时不察。 若无匠人前来建言,匠人前来乃为得赏,可其虽本为得赏,然建言有大用。 若非匠人点破此不察,十架攻城梯,已短了五架,待天明攻城,百架攻城梯,当短五十架,至攻城,仓促疏忽,士卒扛梯冒失趋至城下,结果临头扶梯搭城,方觉梯械太短,此一个疏忽,便坑害数百士卒。 李孟羲问,如当夜,匠人来问梯长,如此寻常一事,毫不为重,当不当赏? 众士子皆言当赏。 李孟羲又讲,当时有木匠发现,梯子两个腿长短不一,要不要锯齐,然后去测试发现,梯子两腿要是稍微长短不一,随便往树上一靠,必向一边歪,可以想象,要是攻城的时候,梯子往城墙上一搭,也是会歪。 梯子易歪就很易被推倒,因工时赶趁,匠营造梯,乃是伐了木头,草草把木头噼开,然后草草加工,因而,几乎所有梯子,两腿长短是不够整齐的,甚至相当一部分,两腿长度差异还比较大。 这要是去攻城,梯子腿不齐,极容易倒,又是一处疏忽,就又是多死百十士卒。 李孟羲问,匠人建言,梯子长短不是很齐,此事极细微也,看似无足轻重,“那,当赏与否?” “当赏!” “自然当赏!” …… 众士子大感受教。 另有,有木匠说阶梯可用树枝代替长木,此建言亦小,然利用大量无法利用的树枝,节省大量木料。 此是否当赏? 应当。 又有,有木匠建言说夜黑瞅不清楚,问能否加火。此又是一处不察。于是之后,军中调来大量柴草升起大量火堆,使匠营工地照的一片通明。有此一改,工速提升数成。 有木匠说刀斧不足,于是知匠营工具不足,此虽当时未解,但之后行军,特意沿途求购了许多木工用具,在随后的连绵战事中,这些早早备下的大量木工用具,发挥了重大作用。 木匠营乃军中极重要一营,也是李孟羲所领的第一营,也是他开始逐步管理实务的第一步。同样,正因义军底子薄,没有真正的军械匠人,也恰好因为李孟羲对木工作业不很了解,同样也不熟攻城器械的技术要点,因而便不得不依靠那些普通的木匠们。战争乃大事,生死存亡,又恐木匠们能力不够,当时李孟羲便只能想办法激励匠人们尽可能的提高工技。 结果,当时一夜仓促忙碌,在赏智之策的作用下,一夜之间,匠人们踊跃用智,一夜间建言了有益技术改进的重要建言多达三十余条。 结果便是,一群根本没造过攻城梯的普通木匠们,在工技连连改进了三十多次之后,造出了堪称精良的攻城梯械。 这第一个阶段的故事,李孟羲讲完了,他意味深长的问科举取试所取的一百个熟读经典的读书人们,“于当时,义军人不过千,匠之数十,且匠人中无有军匠一人,匠人之三十余建言,条条微忽寻常,几不似有用,亦似乎毫用也无。 然待究之,条条重大。 若无此三十余微忽寻常之言,若不用此微忽之言,若不曾集智,不曾激赏,匠人不曾踊跃,当时义军以千人之少攻数千贼人盘踞之城,差距如此悬殊,若无匠营众智,怎可大胜?” “那,某问诸位,此赏智之法,此激赏之法,此集众智为用,群策群力之法,诸位可已懂得?”李孟羲目光扫过众士子。 他看向吏部司官秦束,问,“秦束,若是让你领众人开拓吏部架构,那,你该如何群策群力,又该如何集聚众智?” 秦束已完全听懂了李孟羲所言精义,他朝李孟羲拱手一礼,面色沉静,底气颇足模样,“按军师之法,关键一在以赏激智,二在集聚众智,三在集智为用,此三者前后相承,缺一而不能。 若依此法,我吏部,一当设赏智激励之制,二则当珍重众智,哪怕忽微之言,但有用,必集之记之,其三,但有用之建言,无论大小轻重,但能有用,必设法行之。 其四,诸人所建之言,但有用,必赏之。 其五,诸人不依官位尊卑大小,广纳贤言,便如军师所言,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而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能尽用无论智愚之众人之智,则万事无疏。” 说完,秦束犹豫了下,他问,“军师,激赏之法,当以何赏之?” 李孟羲笑了,他知道,秦束这是担心手中无有资源,没办法施行激赏法。 手里都没东西,还激赏个锤子。 李孟羲想了想,便给秦束出了主意,“激赏之法,某以为,可有数种。 其一,物赏。但有建言者,赏以钱粮或是锦帛等物。 其二,诸人建言之累积,可为日后升迁之根据,智呈多者,先为拔擢。 某暂有此两法,你看如何?” 秦束闻言,连连点头,秦束更倾向于后一法,秦束乃读书人,他觉得拿三五斤粮食两块肉去作为赏智之物,有失斯文。 后一法,智慧频出者,慧高过人,待官职拔擢时,当先拔擢此人,很公道。 秦束毕竟不是李孟羲,而李孟羲也毕竟不是汉末人,李孟羲重实利,因而他更喜欢赏点粮食赏点肉什么的,这个方法用在匠营,用在战兵士卒们身上,好极了,但是现在开始有官僚体系了,这个奖赏方法不一定好。 幸而是,李孟羲很善于用人,他已经准备把吏部的事全丢给吏部自己人去处理,吏部首领,司官秦束,这人是汉末读书人,恰好,秦束倾向的奖赏方法,便也恰是读书人倾向的奖赏方法,这到底是幸运,还是高明决策下的必然,已不可而知。 李孟羲用群策群智的方法去收获智慧他用这个方法已经很久了,过程中也遇到了许多问题。 李孟羲便把相关问题一并告知秦束并所有士子。 诸多问题有,比如负责记录建言的人,会有可能把建言吞为己有。 而依高低架构,建言往上传递的架构,必然是小吏传大吏,大吏传高吏,最终从高吏这里,汇总到吏部总部。这过程中,贪功之事,必有。 秦束闻此,想了又想,觉得此中重大,问李孟羲有何良策。 “策为,举贤有功之法。 可令,但凡有高吏替下方之人上呈建言,若建言有用,则一赏下方之人,二赏代为上呈之高吏。 如此,以利为引,高吏代下属呈言,一可得下属人情,二可得实赏,两利皆得;而若是高吏倾吞,则高吏虽得赏,然则多承事败之风险。 此两者,一者人情实利皆得,一者得实利而无人情且增忧患,两相比较,高下分明。 以此之法,可大减贪吞之可能。” 秦束听完李孟羲所说对策,对李孟羲思虑之严谨,佩服不已。 之后,李孟羲把激赏法的更多相关告知,比如,奖赏之时,如果物资不够,可以先赏一斤粮食,其他九十九斤,以票据累存。 再有,激赏重时效,建言只要有用,能立赏最好。 李孟羲把心得全盘告知,秦束听得连连点头。 之后,李孟羲笑着对诸士子道,“某仗此法,短短半载,集万千人之智,短短半载,便大熟军政工法诸务。 然,某可用此法,诸位……怕是很难。” 秦束等士子忙问,难在何在。 李孟羲笑了,“难在写记也!半载之间,某日日写记,写记于布帛之上,待战了,记写之布帛,已堆了满满两车之多!”说着,李孟羲笑着摇了摇头,“此集智之法,众智繁多,需记亦多,若事事皆记,我一人,便用布帛两车之多,巨鹿多少人,多少吏员,岂不用布帛千万之巨?哪有那么多布帛竹简可用?” “不过。诸位幸也!”李孟羲目露光彩,“我巨鹿造纸术业已大成,一日可造纸万千之巨,有此神技,可不受布帛竹简之限,一日事无巨细皆可记,哪怕记千言万言,亦可记也!” 第七百三十一章 吏部之起始 李孟羲让士卒去把剩余的所有纸张拿了过来,然后把纸数了数,就剩两百多张了。 新任诸部官员有百人,便正好,一人发两张纸。 众士子拿到纸张,皆赞叹纸张的质量,士子们眼前所见之纸,纹理细腻,纸色纯白,乃少见的好纸。 李孟羲对一众士子道,“纸拿着先用,过几日再造了新纸,另有下发。” 而后,李孟羲道,“好了,天不早了,先去后,集思广益,各部都想想该如何搭建各部构建,自此刻起,自今日起,诸位便已为官,当谨记不能再悠闲懈怠。 好了,回吧。” 说着,李孟羲起身,刘备关羽也一同起身回去了。 就一个巨鹿城,回能回哪,自然是,李孟羲三人回城,士子们也得回城,然后刘备三人前边走,士子们后边跟着。 李孟羲刚进城,天空一阵闷雷隆隆的响了,他赶紧抬头看,看到天变阴了,乌云滚滚的,这个样子,傻子都知道快下雨了。 “要下雨了!”李孟羲惊呼一声,撒腿赶紧跑,一熘烟就跑没影了。 后边,刘备关羽一众士子哈哈大笑。 说话间,天上可雨点淅沥沥的就下了。 在淅沥的雨中,刘备抬头看了看天,回身对一众士子说到,“先回,好好歇个几日再忙!” 人军师说,自今日,自此时辰起,就是官了,得严肃得忙碌起来,刘备却说,歇几日不迟。 两个意思,那,士子们会听谁的?当然是要听军师的。 怕雨把纸张淋湿,各部官员们小心的把纸夹在腋下匆匆回到了住处。 君子营的住处,不过是简陋的帐篷而已。 秦束回到住处,先是招呼走了围上来问东问西的人,然后召集了同部为官的其他吏部同僚。 吏部官员十人,除秦束是司官,剩下的全是低一级的官员,毫无疑问,秦束便是吏部头领。 众人来到秦束的破帐篷里,秦束好一阵打量,打量着其他九名或相熟或陌生的同僚,“坐!”没其他多余的话,年近四十,一脸沧桑的秦束嘿嘿一笑,往后退了一步,请同僚们落座。 帐篷里简陋的不行,除了床铺,没有别的地方,众人随意的在床铺上坐下。 众人落座,目光皆落到秦束这里,静等秦束发号施令。 秦束挠头想了一下,他从怀里掏出那两张叠起的好纸,抻开放平,预备写记,他目光扫过同僚们,说到,“咱等吏部为官,可咱吏部,啥都没有,如军师所言,只能是平地起楼。 再一个,咱们这十来人,有谁做过官? 纵有人做官,可有人做过吏官?没有吧? 军师将建政之法已经授予我等,便依军师之法,我等便群策群力,集众智之长!” 秦束笑着看着众同僚,说到,“笔纸拿出来,咱得理政了!” 众士子纷纷掏出纸笔。 纸笔拿出来了,然后,后边呢。 众人膝盖上摊着纸,腿边放着砚台,拿眼看着秦束。 此时的情景是,众人乃是跪坐,把屋子里的床铺拉成了横的,然后秦束跪坐在前,其他人跪坐方。 这个席位布局,跟其他所有礼仪场合是一样的。 秦束跟同僚们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半天,秦束突然觉得,要是大家群策群力的话,离这么远稍有不妥,秦束干脆说到,“来,大伙把铺盖搬起,围一圈坐!” 一阵忙碌之后,帐篷中,吏部一群官员们,不分尊卑高下了,跟吃烧烤一样坐了一圈。 这么一坐,众人亲近了许多,隔阂没有了。 在这极好的气氛烘托下,吏部官员们第一次群体会议,在轻松和随意的状态下展开。 秦束皱眉想了一下,他问,“军师说,我吏部职属,都是什么来着?” “是管吏之吏。”左右一人概括到。 对面一士子说,“是执掌官员升迁罚降核察调派俸禄发放等职权。” 秦束了一眼对面年轻士子,笑了,“是了,说的跟军师是一模一样!” 然后,秦束低着头,提笔在纸上写下,【官吏升降】【官吏核察】【政迹评估】【调派】【俸禄发放】五项。 秦束把纸拿起来,给众人看了看,秦束问,“我吏部职责,大抵如此吧?可有缺漏?” 众人说无有。 此时,左边有一人缩了缩脑袋,笑着抬手指了指头顶,“纸上是无缺无缺无露,可咱这帐篷,可是漏了!” 众人闻言抬头看去,看到帐篷顶上,烂了个小窟窿,外边雨下大了,雨水正滴嗒滴嗒的滴下来。 众人都笑了。 秦束从床铺上起身,他笑对同僚们道,“大伙起来挪挪,避一避。” 众人起身把床铺挪动了一番,避开了漏雨的地方,这样就没人淋雨了。 有人不忍抱怨,“咱可都当官了,可跟玄德公说说,给咱换个帐篷……” 不待此人把话说完,秦束脸色一沉,肃声道,“哎,我等任官,乃是为玄德公分忧,何贪享受也!” 边上,有一人眉头一挑,出言反驳,“……话不能如此讲。我等要个帐篷,能不淋雨,能有个说谈的地,不正有利公事?就如军师讲,木匠想调车运树,木匠要车,岂为享受?不还为了早日打造器械。” 秦束朝出言驳斥的人看去,与对方对视良久,秦束一拍大腿笑了,“哈!正是如此!我知矣!我吏部所出第一条建言,这不就有了!” 秦束快慰的提起笔刷刷几下,把方才那人所提意见写了下来,然后兴奋的把纸拎起朝众人展示了一圈。 纸上写着,【一吏部缺一公帐】这公帐便是一个用于平日聚首谈话的地方,若无公帐,照军中现在的居住情形,吏部官员分住各处,每谈话,就得先找一顶帐篷,再跟人家商量让别人先出去一会儿,之中沟通交涉,太过麻烦。 吏部第一策,已经出来了,这是个极好的开场,秦束也好,其他吏部官员也好,由此有了思路。 吏部只有一个清晰的权利范围,和一个从部到科的五级官员构架,除此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 以秦束为首的吏部官员便讨论,吏部的各级架构,到底该是什么,该有哪些。 按吏部权利范围,众人七嘴八舌的一阵讨论,觉得是,该有负责【升迁】【罚降】【调任】【审查】【政绩】【俸禄发放】,这么几个最高部属,也就是,按部、司、署、局、科来划分,当有【升迁司】【罚降司】【调任司】【审查司】【政绩司】【俸禄司】,这么几个。 权利涵盖多少,分属就当有多少。 这么划分,简单明了,吏部新官们一致觉得这样划分很合适。 按着这个思路继续往下讨论,升迁司,升迁司顾名思义该是负责官员升迁的,那,又该如何管升迁之事,十个没有执政经验的新人绞尽脑汁的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一年轻官员看了看同僚们,他说到,“要管升迁,肯定是得跟要升官的人去说,让人知道人升官了。” “对,就是说,不跟人说,人咋知道?” 旁边又有人插话,“要去跟人说,我看得跑腿办事儿的人,”此人看了看自己的同僚们,“要是,明日玄德公就跟咱们说,要提拔某某处某某人为官,那咱们几个,谁去跟人知会?我是不会骑马,走过去能成吗?你们谁会骑马,谁去?” 秦束轻轻的揪着胡子,面露沉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确是如此,看来升迁司下,得有专做走动的人。” 又一个有用建议出来了,秦束把建言写下,写完,秦束问那人,“兄弟,你是叫个……” “张乙!你都问三遍了还没记住!”张乙笑着调侃。 秦束赶忙告罪,说下回就记住了。 吏部,【升迁司】下,第一个所属部分有了,秦束按众人的讨论和自己的理解,把之命名为,【走动署】,既,在传达升迁命令时负责走动的人。 秦束记刚记完,同僚中又有人说,“某觉着,只有走动的人还不行。你们想吗,要是人家升官,多是要往他处高任的,咱们几个骑着马过去只会人家一声,人家要是也会骑马,跟着过来倒行,可人家要是不会骑马,能让人家走路?” 立刻,有年轻士子反驳,“载着他不就行了?” 众人反应过来的立刻就笑,秦束也暗自发笑。 年轻士子不明所以,“怎了?”他瞪大眼睛看着众人。 “哈哈!人不会骑马,你说把人绑身上载着,人是升官的啊,要当大官的啊,岂能受此狼狈?” 就是说,去赴任了,得被人绑到马背上一路颠簸,面子不要了吗。 讨论到这里,吏部官员们一致得认为,至少得有车,除了有车,最好还得有护卫的人,不然人走到半路遇到狼了,遇到山贼了,人还没上任,死半路了,要是这样,吏部颜面无存,不仅颜面无存,估计得一堆人人头落地。 讨论已深入到权利和职责以及完不成职责的处罚这三者之间的关系了,谈到了恐怖的内容,气氛稍冷。 至此,【升迁司】下,【走动署】下的构架也有了,得有会骑马的人,得有护卫的人,于是往下就有了【车马局】,【护卫局】。 秦束还没把东西写完,讨论又热烈了,有人说,有护卫也不行啊,万一路远,人生急病了咋办,荒郊野外的,急切间要是找不到医生,人病死了半途,吏部也是要遭殃的。 秦束静静的听着同僚们的讨论,他不想静也没办法了,七嘴八舌的谈的太多了,光记都记不及了。 众人讨论,得要医官。 所以,除车马局,护卫局外,还当有一个医局。 有车马,有护卫,还有随行医者,这样,要是去传达升迁命令,并带人到地方升迁,这一路都没问题了。 正当众人换个话题讨论时,正忙着记东西的秦束忽然抬头问了一句,“……咱们要是去领人,光凭嘴说,人会搭理咱不?” 众人都看过来,秦束将笔放回了砚台上,他直了直身体,目光扫过众人,说到,“某觉着,该有凭证。 或是玄德公给咱们个升迁调任凭证,或是咱吏部自己弄个凭证,日后知会升官赴任之时,以凭证为据。” 众人一听,都觉得的确该是如此。 见众人没意见,刚放下笔的秦束,又拿起了笔,接着往下写吏部需有印玺凭证。这一条建议,秦束在后边缀的他自个儿的名字。 往前看,不知不觉写了大半张纸的字了,当中隔不一两句,后边就跟了个名字,秦束作为主官,他得负责记录一切,单单是忙着写字,忙着听同僚们说话,忙着注意观察看把谁提的建议写上谁的名字,这已经就让他忙的几乎无暇思考了。 吏部这些新官员们按着自己的思考,按着自己所理解的那样,从去派人知会,到接人,到路上赶路,到凭证,推到这里,再往后推,自然就推到,人家赴任到了地儿,然后到底是当地人负责安顿,还是由吏部人负责给安顿。 总不能,把人接过去,人往那里一扔,就不管了吧。要是没给当地的官员们说清,一个没交涉好,当地官员不知来了新官,新官举目无亲,不知该上哪,这一差错,不就尴尬了。 众人讨论来讨论去,讨论许久也没讨论明白升迁官员的安置到底归当地的人,还是得归吏部管。 不过,不管是归谁管,吏部的十个新官一致觉得,不管是归谁管,吏部至少得确保人安顿好了再走。 总结了众人讨论的结果,秦束沉思片刻,他拿笔写下,【安置】二字。这是除车马,护卫,医护,印玺凭证之外,第五个升迁相关。 讨论到安置,秦束等人不确定到底安置是吏部职责,还是别的部的职责,众人便讨论,若安置也归吏部管,那该如何行事。 官员安置,不是跟流民一样给个房子发点粮食得了,安置官员得把官员安置成官员。 也就是说,得能让一外地官员到了新地方,得安定下来,还得能开始政务。 而安顿,若由吏部负责安顿,众人一致觉得,得给人家找房子住,要是当地破败,还得给人盖官邸。 对吏部新官们而言,新官上任,翻盖官邸,这是常识。 他们当中不少人,就亲眼见过官员赴任然后大修官邸的事,众人对此事习以为常,因此,理所应当的认为,若吏部要官官府的安置之事,便得负责修盖官邸,变得有一部专做修盖建造的一部。 于是,又一部出来了,秦束简单记为,【官邸局】,名字浅显易懂,就是专负责盖官邸的事。 前边已经有了护卫,车马,医护,凭证诸局,前边的车马医护这些,实在太小了,小到几个车十几士卒就够了,就这么点东西往下再讨论下边架构,众人都根本没往下边想。 但,【官邸局】这一个分属,太大了,官邸修建,需要大量人力财力,众人便对此大加讨论。 稍加讨论,众人讨论出了,人力,财力,两部分。 局一级往下,按五级架构,下一级便是科,于是便有了,【人力】【财力】两科。 至此,讨论已到了一个阶段性的时刻,第一个从高到低从上到下的完整官僚架构出来了。 这第一条完整的官员架构体系乃是,【吏部】 | 【升迁司】 | 【走动署】 | 【官邸局】【车马局】【医护局】【安置局】 | 【官邸局.人力科】【官邸局.财力科】。 一条完整的架构出来了。 虽说,此架构之搭建粗疏且多有问题,但毕竟,最难的开头从零起始的第一步有了。 有了此第一条架构,剩下的再往下讨论,众人就轻车熟路了。 讨论了半天,这才一司,一司中的一署,一署中的一局。 剩下的,还有大量空白。 众吏部官员越讨论越是热烈,从一开始的茫然无绪与生熟与底气不足,到开始有所头绪底气也开始逐渐足了,信心也慢慢有了。 若说科举之后,封官之后,吏部官员多是心中忐忑,若问其有无信心执政,多数人心里是一点底没有的。 但经此一番热烈讨论之后,再问吏部新官们可有执政信心,所有人此时已多了一两分信心。 吏部已然走上了正轨。 一场春雨淅淅沥沥下着,泥土上一片雨雾朦胧,十三部新任官员,除吏部以外,其他各部官员也多汇聚到了一起,有的部跟吏部一样,也在聚众讨论。 有的讨论一会儿,就散了。 而讨论的效果也不尽相同,有的是在费力搭建构架,而有的纯粹是闲谈,然就算是闲谈,效果也是有的,新任官员相互多以了解,对团队的整体磨合也是大有效果的。 第七百三十二章 吏部之起始(二) 李孟羲好好的睡了一觉,他醒来,出了屋子,朝院子里一看,雨还在淅沥的下着。 李孟羲仰头看了一会儿,他想出去,怕淋雨。 正犹豫着,边上的甲士走过来,嘿嘿笑着递给李孟羲一件蓑笠。 李孟羲接过蓑笠,犹豫了下便把蓑笠披在身上了,李孟羲对蓑笠不太喜欢,上次披蓑笠的时候,虫都爬身上了。 蓑笠有点沉,且挡雨效果也不好,李孟羲便想到了伞,做伞的话,正好造纸术已成熟,可以造出坚韧的纸,有了纸,再把纸上涂上桐油,漂亮优雅的油纸伞,这便做成了。 李孟羲穿着蓑衣在雨里走着的时候在想,也不知汉末有无做伞技术,据说是有的吧,伞应该是鲁班发明的,汉时纸贵,但用布一样可做伞,可是,为何来汉末这么久,没见有谁用伞呢。 想着想着,李孟羲便到了城主府。 城主府中,刘备跟涿州士子们谈的热烈,李孟羲来一看,都没位置了,李孟羲站在门外呆了一下。 刘备看见李孟羲,立刻笑着起身,遥问,“羲儿,可还有鱼?晚上再炸点鱼吃。” 李孟羲看了看刘备还有屋里的众人,他愣了一下,“有啊。”说着,他便转身准备拿鱼去了。 刘备让关羽陪涿州众人继续聊着,刘备朝李孟羲追了出去。 李孟羲一回头,看刘备跟出来了,以为刘备是一起帮忙去拿鱼的,结果等出了城主府后,在去拿鱼的路上,刘备拉住了他。 李孟羲疑惑,抬头看着刘备。 刘备笑着道,“羲儿,求你办件事儿,行不?” 李孟羲更疑惑了,“有事直说,不必说请。” 刘备嘿嘿一笑,整理了下语言,隐秘的朝四周看了看,看没人,他这才低声说到,“事关简雍简宪和,羲儿,此次虽是科举取士,虽是涿州一行人学问不如人,可……可简雍毕竟,毕竟是……这个……” 刘备都不知说什么好了,都开不了口,支支吾吾的让李孟羲想笑。 李孟羲笑了,“玄德公想说,简雍毕竟是你故旧,交情非浅,所以,想让某给其官职,是否如此?” 被说中了心事,刘备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嘿嘿尴尬一笑。 李孟羲正色道,“玄德公莫以为给简雍封官,是任人唯亲。 任官讲公道,公道不是任人唯亲,可也不是任人唯疏,简雍简宪和此番替军中筹得粮草,解我军存亡之危,此大功,值得重赏拔擢。” 李孟羲一席话,让刘备茅塞顿开,心里豁然明亮。 刘备松了一口气,他看着李孟羲,问,“那……羲儿准备给宪和封多大官职?” 李孟羲想了想,抬头正欲答,然后迎上刘备期待的眼神,李孟羲笑了,“封多大官职,某不想说。” 见刘备疑惑,李孟羲话音一转,笑道,“科举试后,一十三部已立,当中便有封官升迁之吏部,封官拔擢之事,不正是吏部职使?不正该问吏部?” 刘备先是愕然,继而恍然大悟。 刘备点了点头,笑道,“合该如此!” 事情问妥当了,刘备一桩心事放下。 李孟羲正要转身去继续拿鱼去,刘备拦住,“某去拿鱼,羲儿你去吏部看看。” 李孟羲只好先去吏部了。 冒着雨,到了君子营驻地,李孟羲看着乱七八糟的帐篷,懵了,他此时意识到一个问题——缺少旗帜。 自君子营的百名士子中榜封官之后,他们便就不再是普通读书人了,开始领政理政了,既然他们开始领政理政,便就成了重要人员,日常与之有繁多交涉要展开。 在军中,军中人更多,车马更杂乱,想找人就更难,可能一个粮车挡着,就找半天找不见刘备。军中解决联络沟通难题的方法是,旗号,令旗手扛着帅旗时时跟着刘备走,刘备到哪,旗就跟哪,如此,想找人,抬头看一眼,直接能找到在哪。 李孟羲在雨里茫然的站了那么一会儿,不一会儿,帐篷里窝着躲雨的人缩着脑袋跑了出来,到跟前问李孟羲是否要找人。 李孟羲看着众人,嘴巴张了张,问,“你们可知,吏部在哪?” 幸好是问的吏部,要问别的部,别人不一定知道在哪,吏部有秦束,秦束是榜首之人,秦束一人就吸引了太多目光,秦束成了君子营名人了,名人的轰动效应下,秦束行踪早被人摸了个门清。 在人带领下,李孟羲到了吏部所在。 至一顶帐篷前,带路的人说秦束就在里边。 李孟羲走到帐篷前,他听到里边有喧闹的声音,掀开帘子钻进帐篷,进去一看,李孟羲看到,帐篷里,一群人把床铺围了一圈,仪容随意的坐了一圈正在热烈的讨论着什么。 一进来,众人停了讨论,瞬间看了过来。 李孟羲笑道,“呀!谈的正热闹呢,某打扰到你们了。” 众人看见李孟羲来,赶紧起身请李孟羲过去。 一群人当中,好多人李孟羲都不认识,唯独秦束脸熟,因而随意朝秦束那里走了过去。 待落座,李孟羲这时瞅见,在座的一圈人,手边放着笔,膝前放着大纸,君子营能手里有纸张的人……李孟羲目光扫过众人,惊讶道,“你们……可都是中榜士子,凑一起是在?” 众人笑说,“依军师之令,集思广益,群策群力,我等正着手吏部架构。” 李孟羲顿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好!当真是好!”他连道了两个好字。 虽说,宴后跟士子们会谈的时候,的确是跟士子们说是自封官之日之时起,便就是官员了,便再不可散漫悠闲。 但说这话,只是一两句激励之语,李孟羲并不是真的想士子们立刻朝九晚五的忙碌,真要忙碌,也没那么多活儿啊。 然而,当真是有人一下了宴席便就开始正式上班了,这般工作热情,这般态度,令人感慨。 秦束带着一脸笑意他把一张写的满满当当的大纸捧了过来,李孟羲接过纸略看了一眼,待他看清纸上的内容,他惊讶的看了秦束一眼。 “这才多久,你们便讨论出这么一大张东西,真令某惊讶!” 吏部官员们都笑了。 秦束又递来两张大纸。 李孟羲接过一看,原来不止写满了一张报纸那么大的纸,是快写满了三张之多。 李孟羲惊讶极了,看看带着一脸自豪和期盼的秦束还有一众吏部官员们,李孟羲朝众人点了点头,心情大为畅快,“好!那某便看看,尔吏部众人之集思广益,到底想出了多少东西!” 说罢,李孟羲手捧着大纸看了起来。 随意扫了一眼,秦束写的一堆东西,给李孟羲的大概印象,他感觉,秦束写的很像是一份会议记录,秦束把好多人说的话都记下来了,后边还详细的跟着说话人的名称。 粗略看完,拿起认真看,从右上角,往下,李孟羲一字一字的看。 秦束写的内容中,开头第一句,有一句,“吏部缺一帐,无有聚谈之地。”后跟一个名字,赵木。 也就是说,吏部众人觉得,想要一个帐篷,也好有工作的地方。 看到这里,李孟羲顿时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之处,确实,给众官员封官之后,最少最少得发一些帐篷吧,不然连个办公的地儿都没有。 李孟羲再想起来的时候,君子营的帐篷乱七八糟的,各部之人聚散无地,找人都找不到。 秦束所记的这些内容,只看了第一句,李孟羲便已得到了极有用建议。 往下,还有更多有用的内容,秦束记了一句,“升官者若不会骑术”后边跟着,“王水生”。 就是说,是这个王水生的人想到升官者不会骑马的这一点。 然后再往下看,便是由这句话为启发,展开的大量后续讨论和讨论之后形成的结果。 李孟羲仔细的认认真真的往下看,他看到了足够细致足够认真的讨论脉络和每一个架构细节形成的缘由和起始。 这给李孟羲的感觉,就仿佛是一幅逻辑推理图展开在了自己的面前。 从秦束所记的内容中,李孟羲看到秦束他们讨论出的部分初步架构。 秦束等人在吏部之下,列出了个【走动司】,这什么诡异的命名方式啊,土了吧唧的,看到这个走动司的名称,李孟羲脸都抽搐了一下,太难听了。 然而不可否认,虽然难听,虽然土了吧唧的,但名字极其直白,走动吗,负责走动办事的。 李孟羲在脑海中搜索了一番,他感觉,这个走动司,跟行政执行一个意思。 考虑了一下是否用执行司的名字替换掉这个傻不拉几的走动司,但一想,还不如走动司直白呢。 走动二字,除了难听,没任何缺点。 再往下看,李孟羲顺着架构,他看到了走动司下,秦束他们经大量讨论之后,讨论出的车马,护卫,医护,印玺凭证,安置,等等分属机构。 这其中,李孟羲留意到了,【医护】这个词,他不由的看了看秦束和一众吏部官员,也是有趣了,秦束这群人把医护这个词给生造出来了。 很明显,派兵是为了保护升迁官员,派医者也是为了保护升迁官员;兵是武力护卫,那医者的保护,不就是医术护卫?简称,医护。 医护二字,在后世的含义暂不去管他,毫无疑问,医护二在,在秦束他们起草的吏部架构中,此二字,恰如其分。 再往后,李孟羲看到,在安置署这个分类,下边有【官邸局】,官邸二字,李孟羲这二字的第一反应是大兴土木是搜刮民脂民膏是大肆剥削贪墨等等恶行。 李孟羲不由皱起眉头。 一旁,秦束一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李孟羲的反应,见李孟羲皱眉,秦束小心的问,“军师,升迁官员之安置之事,归不归吏部?” 李孟羲认真想了想,某个新官上任,若代入自己,假设自己去某地上任,那到了地方,官大还好,无人敢轻视,可若官小,被人忽视了,被人扔到一边不管不问,这都是可能的。 再有,哪怕是官大,到了地方,若没有人安排,自己孤身一人去了,也有被排斥的可能,诸如住处,诸如吃饭,诸如该怎么工作,等等,这些都要当地配合的。 当地要是不知道配合,甚至故意不配合,那还如何行使职使。 想到这里,李孟羲意识到,官职调动是人员安排的一种,又因官员涉及政务,牵连繁杂,安排官员还不是跟安排个民夫那么简单,复杂的多。 因而,为保障官员从容上任,从容在当地落脚并能安稳下来,吏部的确要承担相应义务。 想到这里,李孟羲对秦束并一众吏部官员说到,“官员之安置,应归吏部所管。 除住房和一日所食需帮助官员跟当地协调好,还有,吏部亦需助官员顺利政事。 如,民官调军,工官调民,升调过去,若无人协助,难以通晓政务。 可地方之人,知不知主动协助,还是两说。 地方不能保障接政顺利,故,吏部当负此职责。 官员调派某处,吏部一当协调官员住处,二当协调吃食,三当花些时日,助其接手适应政务,待其一切稳当,吏部此时方可脱手。” 说完,李孟羲发现,吏部官员们拿着笔刷刷记个不停。 诧异了一下,李孟羲笑了,他笑问,“看你们记个不停,都写的什么?” 吏部官员们答,说写的乃是军师方才所讲。 李孟羲笑意更胜了。 之后,接着往下看,李孟羲随后看到的是,安置官员的【安置署】,安置署下的【府邸局】一项,府邸一项下边,有【人力】【财力】两科。 李孟羲拿着纸,指着府邸一项,他对身旁的秦束讲到,“秦束,此处多有不妥。” 秦束赶忙拱手一礼,问,“还请军师明示。” 李孟羲看了看秦束,又看了看聚精会神听着的其他官员们,直了直身体,李孟羲目视众人,沉声说到,“这不妥其一,官邸。” “李某人欲治之巨鹿,乃上下均等之巨鹿,何为均等? 乃部司之高官与科下之小吏,虽有俸禄差别,然差别再巨,不超十倍,除俸禄之差,其他如住宿屋舍,如每日吃食,如衣甲服饰,如侍卫随从,皆如一。 部司高官,屋舍可稍大,可有一屋一院,然亦只有此一屋一院,屋不需大,坚实整洁既可,院不需大,能晒衣晒褥既可。 诸上下官员,无论官职是大是小,高下有分,然高下不能悬殊差异。 至于官邸,我大汉官邸,铺张豪奢,糜费人力物力无数,某深厌之! 故,诸位所记此官邸之事,可删舍也。 我巨鹿,不以豪奢养官。” 吏部众人,听李孟羲一席话完,众人大为惊异。 照军师的话说,日后巨鹿官员住的官邸,一间屋,一个院子,不能豪奢,哪怕再大部司之官也是这样。可简陋成这样,比之稍殷实的富户,也不如吧。 秦束犹豫了下,他出声道,“可军师,官邸为官府威仪……” “什么威仪!”李孟羲立刻眼睛一瞪训斥道,“官奉官禄,乃民脂民膏!大建府邸,乃啖吞百姓膏腴之举,除引民恨,于民心无丝毫有益!” 秦束不是普通读书人,他是黄巾流民中的读书人,秦束们心自问,若是刘玄德,若是军师如寻常人一样,到了巨鹿,立马把巨鹿城中残破的官邸修复一新,那试问,若是如此,那去年冬日那般寒冷,要大修宫殿,得动用多少人力,秦束一想到,若以自己黄巾流民的身份来考虑,待官员薄廉不以奢厚待之,此对百姓而言,此是天大仁政。 只是,以秦束见识,秦束觉得,不以厚财高阁厚待人才,日后哪有人才来投。 秦束倒不是自己想住好房子想要厚待,他是替义军着想,他替义军想到了未来招募人才之大计,秦束还想再建言两句,可看到军师眼睛瞪着,一副严厉模样,秦束只能叹了叹气,他朝李孟羲郑重拱手一礼,“军师体恤百姓,仁义之至!秦束受教!” 其他吏部官员也很是感慨的朝李孟羲拱手俯身致礼,口称受教。 见吏部官员们不在官邸上揪扯了,此一页,揭过。 之后,李孟羲对秦束还有一众官员继续说到,“至于有关官邸的这第二处不足,不让广建豪奢,但,给官员盖个小屋小院却是应当。 此处关键在于——各司其职。” 李孟羲转头看向秦束,盯着秦束的眼睛,“秦束,你且记着,独木不能成舟,政军一十三部,各司其职,单靠任何一部,不能成事,政务相关,多需各部统力。 比如,官邸也好,小屋小院也好,不妨交于【工部】,搭屋建设,正是工部所长。 吏部若需给官员搭盖房屋,一纸调令,请工部协助便是。 如此,岂不便利?” 听李孟羲这一番话,秦束把自己吓了一下,秦束误以为是抢了同僚的权利,误以为自己是揽权过甚,犯了大忌,秦束赶紧检讨。 秦束一检讨,看秦束慌张模样,李孟羲就烦了,他皱眉,安抚道,“你怕个甚?让各部协力,不是怕你们捞权,而是为了把事干好。 就说,人工部有匠人有人力物力,人盖起房子来,又便宜又快。 让你们吏部去盖,能盖的有人家的好? 还有,你们吏部要找人护卫官员,要找医师当医护,这不也得找其他各部襄助? 让你们吏部自己去找人,找的人哪里比得过兵部战兵骁勇善战? 让你们吏部去找医生,随便找的医生怎比得过医部的名医有用? 你们就想,若让你们吏部单干,干的好吗?” 秦束赶紧称是。 之后,官邸这一页揭过,李孟羲继续把剩下的看完。 三张大纸,通篇看完,来自后世的省部制度,李孟羲只知其形,而丝毫不知此制度是如何运行的。 但看了秦束他们所写的东西,看了秦束他们所初步搭建的架构,李孟羲觉得,若是让自己来搭建起整个吏部的执政体系,大概也就是秦束他们构建的这个样子了,甚至是大可能,自己一个人想半天,想的远没有秦束他们一群人想的完善。 事实再一次证明了,众人之智,胜于一人之智,再一次证明人,群体的智慧是强大的。十个吏部新官集思广益半日,胜过李某人忙碌数日之苦功。 通篇看下来,李孟羲收获很多,但他也发现了几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公文格式问题。 李孟羲要来一张纸,在纸空白的地方,画了树状图,然后上边从【吏部】开始,诸部向下交叉,每一级都分了多个叉,一级一级往下分。 一支树状图画完,李孟羲指着图给秦束等人讲解,“你看,这样一画,是不是各部架构,清晰明了了?” 秦束一众官员看着树杈一般的图,目露惊奇。 李孟羲提点到,“你们是在竹简上写字写贯了,能少写就少写,但有了纸,不同了,不必那么抠搜,该写写,该画画,怎么清楚,怎么明了,怎么来,明白吗?” 之后,李孟羲指出又一处不足,他拿笔从左到右,从上到下随意写了几行字,他以命令的形式强制命令众吏部官员,“竹简上写字,从上到下写着顺,可在纸上写,要是再从上下到下写,写着可就慢了。 再者,我看你们从右边往左,右手拿笔,衣服不蹭吗?不把袖子弄脏了? 日后,所有公文,横着写,从上到下写!”李孟羲语气强硬的说道。 李孟羲都受不了竖着看东西了,看的太难受了。 这也不单单是难受的问题,还关乎效率的问题,横着写能比竖着写快太多了,书写方式很影响办公效率。 吏部众人听军师说日后得横着写,也是奇怪,但又不能反驳,只能接受。 众人朝纸上看去,索性是纸又长又宽,横着写问题也不大,索性就接受了。 第七百三十三章 执政精义之术无止境 李孟羲将一件大事交给吏部了。 他面带澹澹笑意,目光扫过秦束还有一众吏部官员,说到,“今吏部刚成,正好,有一事正可交给吏部。 有一人,简雍,简宪和,此人乃是玄德公故旧,二人交情深厚。 此次我军粮草不济,乃是简雍游走各方求购得大批粮草,若无简雍,我军早已断粮。 官员升迁考核诸事,乃吏部之责,那,某就将此事交于吏部。 你们合计合计,看看怎么给简雍封个官职。” 李孟羲话说的很明白了,简雍又有大功,又是玄德公故人,有功又大有关系,官就小不了。 秦束想了一下,然后朝李孟羲拱手一礼,谨慎的问,“不知军师欲授简雍何官?我等也好……” “哎,”李孟羲一摆手,“功勋核审,人尽其才,也是你吏部职责,莫问我。” 看着面色犹豫的秦束,李孟羲鼓励道,“你觉简雍该授何官职,便授何官职,够不够清楚?” 说罢,李孟羲豁的起身,“好了,我先走了,你们自己商量商量。” 李孟羲很潇洒的就离开了。 在吏部这里见到了吏部官员们所写的诸多建言而备感收获的李孟羲,他朝其他部去了。 李孟羲走,吏部官员们秦束和同僚们相视一眼,不由苦笑。 要是上面直接指定了官职,那吏部的事就简单了,直接去宣读一下就成,可李孟羲太乐意放权,吏部因而有了充足的权利和充足的自由,可也正因这样,身担多大权利,便要负多大责任,权利太充足,责任便就越大。 秦束叹了口气,挠了挠头,他小心的把散落在床铺上的纸张收好,打起精神,秦束看着自己的同僚们,“弟兄们,咱们合计合计?” 在吏部官员为简雍的事弄的焦头烂额的苦思对策之时,在李孟羲到处乱蹿之时,城主府中,屋里支好了油锅,处理好的鲤鱼放在筐子里放着,筐子边站着的主厨的人确是关羽。 关羽手里拿着一张纸,低着头,眯着眼睛已经看了半天了。 后边,刘备笑问,“我说云长啊,做个鱼而已,你看书都看半天了。” 关羽头也不抬,盯着菜谱继续看着,随意回了一句,“我再看看,莫做错了。” 读书是一件事,做菜又是一件事,然而将这两者结合起来,就产生了古怪的违和感。 刘备见关羽还是不动手,转头和简雍对视一眼,两人皆忍不住笑了。 不久之后,确定把菜谱记住了。 关羽把菜谱收起,他抬着头,眯着眼睛,好好的回想了一遍,确定全记住了之后,关羽这才捋起袖子开始忙碌。 军中有经验做糖醋鱼的人,除了李孟羲一个,除了关羽一个,就只剩张宁了。 可李孟羲迟迟未回,找张宁来也不合适,便只能劳烦关羽。 关羽技艺不熟,因而心里没底,所以要事先把菜谱看了一遍又一遍。 而神奇的地方在于,就是李孟羲李孟羲也技艺不熟,李孟羲做糖醋鱼全靠实验数据。 (糖是三十三到三十五,醋是十……) 关羽心里默念着,拿着木勺子,从糖罐里挖一勺子糖饴,在坛口刮平,一平勺糖放盛了水的碗里搅和几下,糖全到了碗里,然后又加第二勺糖。 关羽做的一丝不苟,小心翼翼的。 关羽是谁,关羽可是力气大到能把磨盘扛起来,征战时一把几十斤的大刀砍人如砍瓜的威勐之士,平日里威勐威严的关羽,此时化身成了厨作,满满的违和感。 要是放在他处,君子远鲍厨,要让关羽这种身份的人亲自做菜,人家必然暴怒。 要是放在半年以前,让关羽给人做菜,关羽也是暴怒。 可半年以前的关羽跟现在的关羽,变化可太大了。 关羽何止亲手做菜了,他还亲手打铁了,还亲手铡碎草亲手煮纸浆亲手造纸,也就是,关羽难免沾染上了李孟羲的习气。 一段时间后,关羽忙碌了半天,把一应准备都做好了之后,有人来了。 来人上身是穿了铁甲,头戴铁胃,腰间也用麻绳系了剑,看着略有气派,但往下一瞅,来人下半身的衣服破破烂烂,褴褛不堪,一双脚上蹬的破草鞋更是沾着干的湿的泥脏兮兮的。 屋中之人,瞅见此人来皆疑惑了那么一会儿。 门外,秦束整了整衣服,朝刘备遥遥拱手致礼之后,秦束站直身体,昂头挺胸朗声道,“吏部司官秦束,奉军师之令,特来为简雍简宪和核功封官!” 简雍还蒙在鼓里,一脸疑惑,刘备对此门清,刘备立刻起身朝秦束迎了过去,边朝秦束走边笑到,“某还正想说简宪和之事,不想吏部诸位,比某还上心!” 简雍此时也茫然的站了起来,茫然的看着刘备把秦束迎到近前,刘备笑着对简雍和秦束二人说到,“要不去偏房?那里静悄,聊完正好等着吃鱼。” 为任务而来的秦束和茫然的简雍两人到了偏房之中,两人对几落座,门被刘备吱呀一声关上了。 秦束目视简雍,朝简雍拱手一礼,而后看着简雍,笑道,“宪和,某奉军师之令,特来核功封官。 此我部职责所在也。 只是,某尚有不知之处,宪和可能稍稍答之?” 简雍看着面前秦束,不一日前,与秦束不过一面之缘,再一转头,秦束便高中榜首了,此刻再一见,秦束头戴铁胃身领官身领令而来,简雍有那么一瞬间,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秦束,有些不认识了。 “宪和,可能稍答一二,问不多,只是稍问些许……” 简雍回过神来,“奥!但问便是!”他朝秦束笑了一下。 秦束之后问起简雍筹粮的经过,问起筹粮的数目等,最后问起当中所遇难事。 当时去向刘虞购粮,赶的不是时间,大过年的时候,刘虞出城走亲去了,当时简雍为逼刘虞前来,把自己吊城头冻了一夜,受了多大罪。 然而等带着粮食回涿州,简雍只道一路平常,未遇难事,说的云澹风轻。 此时秦束这个外人再问,简雍自然一样是只说刘虞招待的美酒佳肴,丝毫不说当中之苦。 话谈不多久,秦束问明白了,秦束笑了,“宪和在外筹粮,你是不知,巨鹿当时眼看断粮,人心惶惶,幸而不日之后,粮到了。 粮到之日,某已饥饿许久,待之后伙夫造饭,某喝了一大碗粥,那个香甜呢!” 毫不夸张的说,秦束也是受简雍恩情之人,秦束带着感激的说到,“宪和筹粮及时,解军中生死大急,此大功,多大封赏都小!” 简雍听秦束如此夸赞,呵呵笑了,笑的开心,“此举手之劳,举手之劳耳!”简雍笑着摆手自谦。 秦束正色,“依宪和此功,某欲授宪和【外交部】司官一职,不知宪和对此安排,意下如何?” 简雍知道的很清楚,虽然各部官员从上到下,分部署司局科五级,虽是最高为部级官职,然诸部官员所领之官,就如秦束,秦束高中榜首,但也才一个司官而已。 简雍忙做推拒,说些微之功,当不得如此高赏,当个局科之官便已足够。 秦束执意定要授简雍司官,简雍推拒不能,只能笑呵呵的接受了。 —— 刘备一直留意着偏房的动静,待见到秦束与简雍脸上带着笑意出来,刘备立刻上前旁敲侧击的询问究竟。 不一会儿,随着谈问,屋子里的人都知道,简雍因筹粮之功,凭功升任外交部司官。 涿州士子们一片道贺之声,简雍脸上笑意灿烂,不停的回应着众人的道贺。 看简雍笑意灿烂的模样,看来简雍也是想任官领职的,而不是完全不在乎。 事情忙完了,秦束告辞离开,刘备挽留说吃了鱼再走,秦束只说还有事要忙碌,推拒了刘备的挽留。 刘备只好任秦束离去,并交代了秦束一声,“军师在你们那不?喊他回来。” 刘备说的很是自然,就跟让人喊自家小孩儿回家吃饭一个语气。 离开城主府,秦束松了口气,一桩重任了结了。 回营,秦束四处寻找,去找李孟羲,李孟羲恰好从一处帐篷里出来了,两下正好撞上。 “军师,玄德公唤你回去……” “不忙,”李孟羲回拒,他看着换上了衣甲的带上了宝剑一身正式的秦束,李孟羲笑了,“如何?事可办完了?” 秦束正准备汇报,便和李孟羲一起回了吏部。 在吏部的小帐篷里,李孟羲听完了秦束的汇报。 听完,李孟羲认真思索一阵,他眉头微皱,抬头看向秦束还有一众吏部士子,李孟羲问,“秦束,你觉简雍之事,此次你吏部办的如何?” 这话问的,让秦束没法答,难道得自夸办的很好吗。 犹豫了下,秦束神色谨慎的小心翼翼的问,“还请军师指正。” 李孟羲嘴巴张了张,“额,我是问,你们觉着,干的如何?好,还是不好?” 秦束犹犹豫豫了半天,“我等刚领政务……” 李孟羲受不了秦束这种畏畏缩缩的模样,他忍不住严厉了语气,“就说嘛!好,还是不好!” 见李孟羲似乎不悦,秦束小心翼翼的偷偷看了李孟羲一眼,脸上挤出笑,嘿嘿一笑,“当是,还好。” “嗯。”李孟羲点了点头,“我也觉还好。”他若有深意的盯着秦束的眼睛,“那下次若是再有封官之事,那下次该是如何?” 秦束脑筋急转,对道,“下次依然尽心尽力,不敢稍懈怠……” 李孟羲都无语了,秦束这家伙,怎么空话说的越来越顺熘了,问啥躲着啥,根本不正面回答的。 李孟羲皱眉再问,“那秦束,下次你们再给人封官,还是照此次一样,这次很好,下次是否也照此次?” 秦束听到李孟羲话里有“很好”二字,秦束心里有底,便道,“下次也如此。” 回答完,秦束盯着李孟羲观察,想看李孟羲的反应。 李孟羲面无表情的和秦束对视了良久,盯得秦束都不自然了,李孟羲缓缓叹了口气,“这次怎样,,下次也如此,这,便就是不妥之处。” 秦束忙问,“可是我等做的不好?” “非也。”李孟羲摇了摇头,看着秦束,“此次做的够好。” “那,为何……”秦束面露不解。 看着秦束,目光又扫过其他一脸不解的吏部官员们,李孟羲叹了口气,娓娓说道,“此次为好,下次便也照此法。 某说这不对,尔等或想问,既然做的好,哪里不对了? 不对之处便在,岂不闻,【术无止境】也? 从来只有更好,而无有最好。” 见秦束露出沉思模样,李孟羲继续道,“今次秦束你初次前去封官,你晓得穿好衣甲,严肃仪容,你晓得哪怕简雍是刘玄德近人,也要问清功勋,问个明白。 此已是极好。 然,你何不想想,此次封官,可还有何处不足?下次能否更好? 只从你所述,某便已看出数处不妥。” 秦束赶紧问还有何处不妥。 李孟羲指出,“你去封官,知会了简雍知会了玄德公,当时屋中之人,皆知简雍是因功封官的。 可玄德公等人知晓,其他各部官员,是否又知晓实情? 若是有人不知晓实情,然后日后见简雍本不是中榜之人却升了高官,彼心里岂能不质疑,岂能不私下暗呼不公? 明是公允,知会不到,众人不知究竟,便以为不公。 此,是不是一大疏漏?” 秦束闻言,连连点头,口称受教。 李孟羲接着再问秦束并吏部众人,问若是下次再封官,该当如何。 秦束想了片刻,认真答到,“若下次前去封官,当公知于众,使众人皆知其是因何功勋升了官职,以此打消众人质疑。” 方法没问题,李孟羲点了点头,他看着秦束,暗有所指,“那下次,便就此,严肃衣甲,详问功勋,再将授官详情公之于众,是与不是?” 秦束下意识便说,“是。” 李孟羲眉头皱起,“下次照此?” 秦束略迷茫的看着李孟羲,“下次当是照此,公之于众,打消众人质疑……” 李孟羲看着不明究竟的秦束,他叹了口气,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 这时,下边一个年轻士子忍不住了,他出声道,“军师都说了,术无止境,就算是公之于众打消众人疑虑,纵是加上这一点,又岂能尽善尽美了?又岂能说是没有一点疏漏了?” 秦束受此提醒,恍然大悟。 李孟羲笑着看着年轻的吏部士子,他朝年轻士子笑了笑,对一众吏部官员说道,“便是如此!执政也好,做其他事也好,不能说能做好做差不多就算了,得勇勐精进,精益求精,而不能固步自得。” 李孟羲所讲道理,让秦束等人大生受教之感,众人认真的朝李孟羲拱手一礼,口称受教。 之后,李孟羲问吏部众人,问,“那尔等觉得,照衣甲严肃、详核功勋、公之于众此三法,这三法之外,可还有不妥?” 不妥当然还有,求无止境,不妥永远会有。 吏部官员们便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一阵时间之后,吏部官员讨论出了第一个意见。他们以为,只秦束一个人去,不够盛大庄重,得多派几人以撑场面。 这的确是个有用建议。 李孟羲仍然笑着,继续问,“那,除此之外,还有无他?” 众人皆言,可能是还有。 众人继续讨论者,之后,又讨论得一处不妥,有人提到说既然是给人封官了,那人家的官服岂不得也归吏部管,要是得归吏部管,那吏部诸司署中,是不是得有一个专管官服的。 这个提议,也启发了李孟羲,李孟羲思索起来。 当秦束问,官服归不归吏部,李孟羲想了想,“服饰之事,可交【工业部】,由工业部制作,再移交吏部便是。 吏部若需官服支应,可一纸调令,请工业部协助。” 跟前边的官邸一样,官邸交给其他部搭建,比吏部自己处理方便的多。 至此,连加改进,授官流程更为完善了,李孟羲不满足于此,他继续追问,“如此,可还有不足?” 当然会还有。 吏部官员们继续讨论着。 之后,有人提了,印玺凭证的事,印玺凭证没有,过去封官,口说无凭。 …… 再之后,有人提议,除凭证以外,是否得让对方也留个自己的凭证,写个字什么的,按个指头印也行。 …… 又有人提,提秦束去封官,礼仪有不妥,哪能到玄德公那里还自称领命而来,应当是说有关某某人封官之事,特来打理。 …… 有人提,衣服不对。众人说,身上铁甲铁胃又带剑的,不适合出入重地。 …… 总之,吏部官员们集思广益之下,讨论连连,找到了很多没意识到的不足之处,并加以改进。 到最后,多达三十余条改进之后,讨论渐渐息声。 李孟羲笑问众人,问可还有不妥之处。 众人默默的思索着,半天无有思路。 秦束迟疑道,“可能是……无了。” 这时,下边的年轻士子又反驳,“此时想不到,是我等一时想不到,不是真就一点事儿没了。 军师不是说吗,术无止境,术再高,咱们做的再好,也绝非止境!” 李孟羲闻言看向年轻士子,他点头笑了,“确是如此。执政来说,不必真的得一次做到滴水不漏,但得有累日精进的想法,不能止步不前。” 这便是李孟羲发现的吏部的大问题,吏部众人水平高低还在其次,但水平再低,能知道查漏补缺逐步改进的话,那哪怕吏部众人皆庸碌之辈,那日日精进,总归有一日能达到极高的执政水平。 李孟羲与汉末众人最大的区别出现了。 李孟羲身上有来自现代文明来自科技时代所具有的对科学对技术不懈追求术无止境的人文精神。这是生活在技术与科技时代的人所独具的精神内核。 那问,古代人,有无术无止境的追求?没有。 古代的匠人,只要能完成任务,只要技术能将就着用,就绝不会花大量时间和精力往高技术上去攀升。 很有一些古代匠人掌握着高水平的技艺,但无有例外,古代的匠人也好,官员也好,一切之人,都是只要能把事情做成,根本不会去想下次有什么办法把事情做的更好。 非技术和科学时代,对技术乃至一切方法所具有的永远追求极致的思想和习惯,根本不会普遍存在。 就比如军中匠人们,铁匠们打了个刀,只要能交差,根本就不会寻思下次怎么能打的更好。 哪怕匠营现在有了激赏之法,很多匠人习惯使然,对技术的追求仍是惰性大于主动性。 又比如,之前造纸,第一版纸造出来,关羽说很好可以了,改进一下,第二版更好的纸造出来,关羽还说够好了,可以了,第三版第四版都是如此。 要是造纸术这件事交给关羽来做,那第一版纸已经比汉末常见的纸好太多了,满意于此,关羽就不会再对之多加改进了,造纸术也就止步于此了。 也就李孟羲,对造纸术对所有技术,对一切方法,都有着更进一步源源不断的追求,这因此,李孟羲所经手的技术,越来越好,他所过手的管理工作,如现在的匠营,从一开始的管理生疏,到现在管理成熟,还在继续提高。 吏部的大问题解决了,吏部众人日后当会不仅仅满足于只把事情做成,更会追求怎么把事情越做越好。 李孟羲适时对秦束等人道,“你们既然已知此道理,但其他各部当还不知此。 另,我方才去各部看了,我看了一圈,独你吏部有在搭建构架,其他各部,不尽人意。” 看着认真聆听的秦束和一众吏部官员,李孟羲挠了挠头,想了一下,“这样,”他道,“吏部既是为管官之官,那官员相关之一切,该由吏部来管。 我给你们吏部再加一职使,日后,官吏培训一事,也由尔吏部来。” 培训二字,稍为生僻,但秦束等人从字意上理解了个大概。 大概的意思是,政事该咋处理,还有公文改成从左往右写,还有执政不能固步自得,得日日精进,得知道术无止境。 这一切,当由吏部教会其他各部官员知晓。 之后,李孟羲看着已经眼熟了众多吏部官员,他笑了笑,对众人道,“和其他各部相比,尔吏部做的极好,足可为各部表率。 这样,为激励其他各部奋励向上,某想大赏吏部。” 吏部众人闻言大喜,连连称谢。 李孟羲眉头不由皱起,他想到了一事,“官员之赏罚诸事,也是吏部职责,诸部官员谁者有功,吏部就当赏励。 可,吏部有赏励之权,有此便利,若是吏部自夸自赏,岂不无人可制?” 李孟羲这么一说,秦束等人赶忙保证,说绝不会以权谋私。 李孟羲摸着下巴想了一下,“这样吧。”他道,“吏部有赏励之权,但无自赏之权,吏部官员之审查奖赏,当由我或玄德公来首肯。” “如此,吏部便无有滥权之机。” 比起人,李孟羲更相信制衡。 还是分粥之法,吏部众人,掌分粥之权,为让吏部之人不多给自己盛粥,那方法能且只能是让盛粥的吏部,最后一个拿粥。 吏部为官吏之官,那,又谁来管吏部?李孟羲觉得需要一个更高级的管理机构。 可,问题又来了,那更高一级的机构,又该由谁审查和评估。 难道再在上边设一个,再高的机构吗? 可照这样一直套娃,总归是最后永远无法形成闭环,永远会有最高的一部分人不受制衡。 对,就是这个制衡。 李孟羲对政治的了解,就一个分粥问题,他懂的就一个制衡。 已经明悟,单纯的不停往高处架设机构,这没办法形成制衡闭环,那,除了不再添高假设,又该怎么制衡。 李孟羲陷入了沉思。 吏部众人见李孟羲眉头紧皱也不说话,只当李孟羲是在想事情,便都安安静静的,也不打扰。 李孟羲思绪在纷飞者,他想到,顶层权利者,和顶层权利者违反法度被制裁的事,他想到了后世一堆被抓进监狱被撤职的最高领导人总统首相之类。 李孟羲在那么一瞬间,他想明白了。 还是制衡,制衡中,有相互制衡,吏部可以管别人,同时,别人也可以查吏部有没有违法乱纪的事。 不用再设一个更高一级的架构了,吏部管诸部官员,而司法部管吏部,同时,那司法部掌管司法,谁又能管司法部了? 答桉是,以法制法。 以立法部的立法权,以法律条文约束司法部,司法部没有立法立规矩的权利,只能在法律制定下的范围内行使职权。 然后,司法,立法,相互制衡了,李孟羲顿时明悟了,立法,司法之后最后一个,是行政权。 司法权立法权行政权相互独立,相互制衡,这就是三权分立。 顺着这个思路,李孟羲再一想,他发现自己已经把【立法部】【司法部】划分到十三部当中了,他笑了。 回过神来,李孟羲对秦束等人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你们先准备准备,把所写所记誊抄一份,我去知会玄德公,待会过来,给你们吏部犒赏。” 说罢,李孟羲起身走了。 秦束把李孟羲送出帐外还要再送,李孟羲挥手制止了他。 待秦束回到帐篷,看着自己听到得赏一脸喜色的同僚们,秦束说到,“咱赶紧动手誊抄一遍,等会儿好张贴起来。” 刚当官啊,半日都没过啊,这可就有功得赏了,让吏部官员们兴奋的拿着笔找来纸劲头十足的誊抄起来。 —— 李孟羲回城主府,他太久没回,刘备等人已经把鱼做好在吃喝谈笑了。 李孟羲回来,给他留的那条鱼都放凉了。 落座,就着凉鱼,李孟羲拿着快子慢条斯理的吃着,他静静的看着刘备跟涿州士子们热络畅谈。 以李孟羲如今的情商,他略一想便明白了刘备为何设此一薄宴。 乃是,科举试后,涿州士子们一个没能中举,虽说科举取士,公道不倚,中不了榜只能是技不如人,可虽说如此,公道归公道,情理上有些不妥。 故,刘备特意设了薄宴,把涿州士子们一块叫了过来,很平常的吃着鱼喝着丸子汤说说笑笑的聊聊天,以此为安抚之举。 李孟羲安安静静的吃着鱼,没人打扰他,哪怕他就坐在刘备一旁,刘备也不主动找他说话。 此时不同寻常宴间,寻常宴间,吃宴只是顺带,重要的是要谈事情,谈事情就少不了李孟羲的参与;再者,此时是,李孟羲从外边刚回来,别人都差不多吃完了他才回来,又没啥大事,所以刘备就不主动找李孟羲说话,让李孟羲好好吃着。 谈笑声与李孟羲无关,李孟羲安安静静的吃着鱼,他此时发现了一个问题,后世之时,生活节奏快,吃一场饭一群人到饭店去,一个小时之内,饭就吃完了,饭局就结束了。 但若古时,一场宴席,半天都嫌少,一天才算正常。 所以,就如眼前的这盘糖醋鱼,凉的他喵的糖醋汁都凝固了,吃的很不爽。 从中,李孟羲意识到,精致的菜式似乎不适合古时宴席。 人古人弄一个小炉子,里边煮着肉,一吃半天还有热的,哪像炒菜,半个时辰不到,就成凉菜了。 可,问题便在这里,铁锅炒菜远超汉末寻常美食,若不用此高科技,太浪费,可若是用此,那日后一吃半天的宴席之上,吃到后边可全成凉的了。 稍加思索,李孟羲想明白了解决之法,解决之法便是,取长补短,宴间可以既有火炉煮肉,也可以加上如糖醋鱼之类的菜,这样到了后半段时间,鱼虽然凉了但可以夹到火炉里煮一煮,照样能吃。 事情解决了,李孟羲快子动的快了起来,忽然他又看到,门口值守的士卒不停的朝屋里看,他们目光汇聚之处,乃是……鱼? 李孟羲觉得,值守的士卒就是在馋鱼,屋里的人吃鱼吃的痛快,外边的士卒馋的不行。 此一幕,让李孟羲又回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他眉头不由皱起。 第七百三十四章 屯田的最后难题 李孟羲回城主府并不是等着吃鱼的,他随意吃了一会儿,觉着时间差不多了,吏部的人应该把公文抄写完了,放下了快子,李孟羲出声道,“玄德公,劳你走动一趟。” 刘备看过来,笑问何事。 李孟羲便把吏部之事说了,说吏部已经搭建起了部分架构,远胜他部,故,想激励之,以激励余众。 刘备听完,分感好奇,他好奇满打满算诸部官员上任可连半日都没有啊,竟然有人立功了,值得大张旗鼓的激赏了。 反正宴席也差不多到结束的时候了,刘备起身对众人道,“走,可同去。” —— 君子营当中,诸部官员突然得到命令,说要奖赏吏部众人,诸部可前往一观。 其他各部官员都好奇,到底秦束他们做了怎样的事竟然要得赏了。 不久之后,西门处,人流聚集,看人到了差不多了,刘备对新任官员们道出了要奖励吏部的原因,然后好一顿夸奖,赏了吏部众人一人半斤丸子,然后勉励了其他人一番之后,刘备指着贴在城门洞上的几张大纸,对众人道,“都看看,看看吏部所出公文。” 诸部官员围上去看,他们看到,城门洞贴着的大纸上,写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待把内容一看,诸部官员们半是疑惑半是明了。明了的是他们看懂了内容是什么,疑惑的则是,好多人觉得,就写了这么点东西,就算有功了? 之后,经深思之后,好多人明白过来,吏部写的这一句句的,这不就是军师讲的集思广益之法?难怪要赏吏部,看吏部已经把架构弄出了个样子了,从上往下,部,署,司,局,科,各级都分的清清楚楚。 吏部的工作完成情况,给其他各部提供了重要参考。 赏赐完,李孟羲跟刘备等人已经回去了,留下新任官员们还留在原地。 有人找上了秦束,笑着说让秦束指点指点。 这是一句半调侃之言,秦束却认真的点了点头,他对面前的司法部官员和四周其他官员道,“某也正好有此意,军师讲,官吏培训也归我吏部,诸位若是有空,来我吏部,有些东西得讲讲。” 秦束作为榜首之人,乃百名官员中最具人望之人,更加此次吏部得赏,秦束人望更加空前高涨。 随秦束一起,众人回营。 人多,进帐不便,就在空地上,秦束对着一堆同僚官员们认真的讲述着道理。 随着秦束的讲述,官员们听得若有所思,连连点头。 不久,天色就暗了,天黑了,秦束与官员们道,“日后但有不懂不知,可来我吏部问问。咱们虽是当官了,可也责任在身,能不出错,就不出错不是?” 秦束说的有道理,要是不当官,也犯不着大事儿,可当了官儿,就不得不谨慎了。 —— 是夜,城主府。正厅没有外人,只有刘备关羽简雍,还有李孟羲,加一个啥事还不懂缠着让李孟羲给绑小人的小砖。 李孟羲哪里会绑小人,他拿着麻绳缠了半天,缠了一堆死旮瘩,迟迟绑不出个人的模样。 没辙了,李孟羲只好把麻绳交给小砖,让小砖找刘备帮忙去,人刘备编鞋玩绳子可是高手。 小砖找过去让刘备帮忙,刘备把小砖抱怀里放腿上,抱着小砖,两手拿着麻绳缠啊绕的麻利的编了起来。 科举之事到今夜,可算彻底忙完了。 李孟羲拍了拍衣服上被小砖蹭上的泥巴,抬头,他对刘备还有关羽简雍三人说到,“科举事了,今日,已是二月十四了,已不早了。 明日,得赶紧发人屯田。” 刘备手指灵活的动着,一根草绳眨眼间已编出了个小脑袋和半个胸膛,小砖呆在刘备怀里,一动不动的盯着看。 听李孟羲说屯田之事,刘备点了点头,看向李孟羲,“嗯,明日就动身。” “可,某有数处担忧,不知何解。”李孟羲皱眉说到。 众人除了小砖,刘备关羽简雍都看了过来。 李孟羲整理了语言,说道,“其一,去年一个冬日,某派大量人力去排查土地,经一月多排查,查得巨鹿一郡地亩足有两千万之巨。” 说着,李孟羲不很确定的看了看刘备,又看了看关羽与简雍,他问,“巨鹿郡,当真是有如此多的土地,这一郡之地,有田两千万亩,这准是不准,多了,还是少了?” 一旁,简雍闻言略做思索,便道,“差不离,巨鹿为大郡,一郡大有冀州三成之多,两千万亩,大抵相当。” 这第一个问题,问明白了,巨鹿是当真有千万亩级别的土地。 简雍说巨鹿有冀州三分之一大,李孟羲就惊讶,巨鹿竟有这么大的吗,三分之一个冀州啊。 第二个问题,李孟羲看着众人,皱眉问,“军中已造了许多曲辕犁,有此犁,不需牲口,人拉着也能耕地。 可,曲辕犁再是便利,一日耕田也只能耕二亩多地,又时节有制,一个耕种季,空闲时间顶多半个月,也就是,一架犁也就能耕三十亩地。 可此去屯田,一人要分地两百亩之多……” 刘备听李孟羲给一人分地两百亩,正在编小人的刘备立刻抬起了头,诧异的看着李孟羲,“两百亩?分这么多? 面对刘备的疑惑,李孟羲解释为什么,“对,两百亩。巨鹿有地两千万,而我军屯田人力,精简之后,只剩十万,故,一人便要控地两百。 往要紧了说,我军之所以选巨鹿做立足之地,不就看重巨鹿豪强死散、官府无存、势力空缺吗?为此,哪怕今年地荒了不种了,哪怕粮食全靠买,也得把地先全占下来。 不然,待时日稍长,流民回逃,官府复来,巨鹿于我之优势,顷刻荡然无存。 时不我待啊!” 如所说,屯田的政治目的更重要,政治目的便是,哪怕地种不过来,哪怕地抛荒,无论如何,得以最快速度把田地弄到手里再说。 “难的便在这里,我军粮草本就后继乏力,赶紧抢种一季能大解粮草之急,地要抛荒不种,太过可惜,可要是去种,犁不够,耕不过来,种不完……” 刘备想了想,出声说到,“两百亩,要种也能种,勉勉强强。” 李孟羲诧异,“……怎讲?” 李孟羲不理解,人力不够,犁也不够,连时间也不够,一个人怎么可能种的了两百亩之多,人均牲口吗? 对于李孟羲的疑惑,刘备解释起来,“其实啊羲儿,地耕了再种,这最好不过。可真说要是不耕,庄稼长不多好,可不好归不好,也能见点粮。” “再说,补种的是豌豆,豌豆根深,地不耕,刨个坑丢几个豆,照发芽照长苗。” 李孟羲恍然明白过来,他想起来了,原始人没犁,可原始人也能种地啊,人原始人刀耕火种的,连刨都不用刨,照样种地,照样收粮食。 所以真就耕作不过来的话,遍地撒吧,只需遍地丢种,一人种完两百亩,似乎是的确可以的。粗放式作业,虽说产量低一些,可也无所谓了,本就是抢种,能缓一时之机,缓过来劲就够了。 又一个难题解决了。 李孟羲又长了见识,他此时明白过来,原来种地也可以不用犁的,地原来可以不用耕就能种的。 之后,还剩最后一个最难的问题,因为这个问题,涉及到最麻烦的——人。 李孟羲对刘备几人说到,“巨鹿要是当真就剩咱军中十几万人了,地方空了,这倒还好,直接下去收地就是。 可巨鹿乡间,还多有百姓,难就难在这里,发屯田队下去屯田,人散难管,生何种事端都是可能。 故,在玄德公未回以前,某本想带小队去屯田看看,看看能有多少麻烦,也好想出对策,通达全军以竭避与乡人冲突。 可,纵是考虑再周,人杂事乱,不定遇到什么事儿。咱是去屯田,是分地,不是去当土匪,巨鹿乡间之民,亦是我不远助力,冲突万不能有。 屯田一事,缓而为之,稳妥慢行,可不生冲突,然将致掌控巨鹿之最佳时机流逝;急而为之,万千散动,能不使时机错失,可此举,必然要乡人起冲突。此两难之境,何解?” 李孟羲不能想到对策,他把问题抛了出来,问题抛出,便把刘备关羽简雍三人也难住了。 于夜,李孟羲一众谈论对策谈了很久,一直谈到了深夜仍未结束。 第七百三十五章 路在何方?路在脚下 正月十五,此日清晨,军中造饭熬粥时放了许多的粮,民夫们吃饭的时候都在讨论,是不是要去屯田了。 事实正如猜测,不久,传令兵来了,让抓紧时间吃饭,吃早饭整理行囊铺盖,准备去往屯田。 民夫们这边吃饭,李孟羲等人连饭都顾不得吃了,他们在清点粮食,柴火,曲辕犁,锄头,陶瓮,碗快,还有豌豆种子,还有丈量田地的地尺,用于标界的界牌,等等一应屯田所需。 军中所有储备物资全从仓库里搬出来了,车辆拉着物资一车车挪到城外,在城外堆放了一大片。 所有屯田所需,煮饭的小瓮肯定是够了,曲辕犁还远远不够,但种地不用犁勉强也能种,锄头人手一把将将勉强,纵有缺口也缺不许多,碗快地尺之类这些木件,军中早在准备,储量丰富。 唯让李孟羲没计算明白的是,出去屯田的口粮,还有做饭的柴草,还有豌豆种子,这三项。 按之前计划,发屯丁们的口粮应该一发一个月的,之所以如此,乃考虑到了执行成本。 交通太差,运输也麻烦,要是发民夫们十天的粮,那就得隔十天运粮队就出动一次,巨鹿诺大的地方,运粮队哪怕有千百辆车,发一次粮跑满全境得大几天时间,然后粮食刚发完,前边的人把粮食又吃完了,得赶紧再开始下一次运送。 如此以来,运送不能停,太过繁忙。 所以考虑到任务量,发给屯丁们的粮食最好是一发一个月的量。 总之,发的越多,需要派发粮食的频率就越慢,政务量就越小。 而之所以不再多发一些,不发两个月,甚至三个月的粮食,这是因为,一者粮食太多的话,民夫们带不住,二者,发的多了,粮食也不够。 尤其第二点,李孟羲担忧粮食。 十万人,一人带一个月的口粮,存粮够吗。 李孟羲去问刘备,刘备想了想,简单的回了一句,“够。” 李孟羲之后又问种子的事,巨鹿有田两千万亩,假设半数荒芜,需抢种亩数为一千万亩,一亩地补种需豌豆种子二斤吧,那可就是两千万斤豌豆,那可是两千万斤! 李孟羲问刘备,豌豆种够不够。 刘备迟疑了下,想了想,“够。”又是简单的一句回复。 最后,李孟羲问,民夫们一人带一个月的柴火,柴火够不够。 刘备却沉默了。 义军落足巨鹿很仓促,一直打仗,打完仗匆匆在巨鹿城落脚,一应物资根本没补充的机会。去年一个冬日,十几万人的御寒和升火造饭等全靠存柴负担,正因为柴不多,因而造纸术和灌钢术成熟了,李孟羲也不敢大启生产。 现在,问刘备柴够不够,在这里调派物资守了半天的刘备没法答了,柴肯定是不够的,柴草剩的不多了。 李孟羲犹豫,他皱着眉头,“那……没柴了咋办?” 边上,简雍满不在乎的说,柴吗,遍地都是,都是有手有脚的人,谁还不会砍点柴了。 话里的意思是,柴根本不用担心,缺柴了别个会自己找。 对简雍的回答,李孟羲并不赞同。 反正简雍觉得不是问题的问题,李孟羲觉得问题很大。 什么叫缺柴自己找,那缺粮了不可可以自己去找?自己没有粮,别人有粮啊,可以抢,也饿不死,但,能这样吗?没粮的屯丁,可就要变成土匪了。 李孟羲跟刘备商量该如何解决柴火的事。 刘备突然提了一句,“羲儿,你还记得,讨黄巾邓茂程远志部之后吗?”刘备低头看着李孟羲。 李孟羲挠头想了一会儿,没想起关键,他看着刘备疑惑问,“程远志邓茂,怎么了?” 之后,刘备讲起了当时的事。 事情还跟李孟羲有关。当时处理黄巾俘虏之时,李孟羲提议可以让愿意投军的人投军,不愿投军的人,发起钱粮允其归乡。 当时情况是,好多俘虏离家遥远,除发给其粮食,粮食是生的,还得给发其柴草,发其陶瓮,可是当时军中物资太少,一人一个瓮发不起。 故,当时给归乡俘虏出的主意是,让他们不先急着走,可以先少弄点水把粮煮熟煮然后带着走。 刘备道,“就比如说麦子,麦子水里滚煮,煮熟了拿袋装起,饿了抓一把嚼吧嚼吧能吃十天半月。 生麦吃了要闹肚子,煮熟不会。” 李孟羲了然,原来是这样,原来是干粮。 军中柴草不多,但用有限的柴草可以批量熟制大量粮食,然后熟的粮食给民夫们带走,民夫们十天半月不用升火做饭了。 李孟羲只担忧一件事情,熟麦子不好保存,冬日还行,这开春了,再一长毛发霉,会吃死人的。 李孟羲想到的解决办法是,粮食煮熟之后,给晒干,然后粮食袋子里包上一包生石灰吸潮,这样当能保存许久。 可,又煮又晒的,耗时太长,再说石灰,石灰也不够啊。 李孟羲又把事情想复杂了。 刘备想了一回,说了一句,“不必石灰,用草灰,粮往瓮里一装,用草灰盖一层,就不会发霉了。” 李孟羲都诧异了,草木灰能有这样用途? 再一想,似乎有些道理。 问题完美解决了。 解决方案是,因柴草短缺,先出发的人,一人仅发够做三顿饭的柴草,后出发的人,不发柴草,发煮熟的粮食,更确切的说,发煮熟的高粱和麦子,黍子不在此列,黍子也就是小米煮了就成粥了,没法带了,更没法撒草灰保存。 再者,据刘玄德所讲,黍子干嚼也能吃,没甚问题。 最后一点后勤问题解决了,李孟羲决定分头行动,他让刘备先去派人交代屯田事项,花上一个半个时辰,把事情交代好,彻底交代清楚。 同时,后边赶紧煮粮食准备。 —— 军中所有留守的人被发动了,除去出去屯田的十万,剩下的还有数万人,所有能煮饭的炊具,大大小小的瓮加一起,再加上军中仅有的几个超大铁锅,一起开始煮粮。 在粮仓中还未来得及出库的粮食不用往城外拉了,直接调留在城里四处下发,以供熟粮所用。 不知到底是几千只陶瓮几千堆篝火在同时忙碌,满城很快便烟气飘渺起来。 与此同时,趁粮食加工熟制的时间,刘备带着人向准备出去屯田的屯丁们认真交代着大小屯田事宜。 传令兵们奔走呼喝着,“此去屯田,不得与乡人冲突。 遇事忍让,哪怕乡人拿刀砍你,哪怕被砍死,决计不能还手,还手者处死!” “若遇事儿,回禀游骑得知,自有人前往交涉。” “再有,咱这十万人,一人量地两百亩,量好分好,记着插上地界以为凭证。” “春日已至,地力已回苏,落脚之后,抓紧开种。” …… 昨一夜讨论至深夜讨论出来的种田相关事项,此事由传令兵一遍又一遍的传达各处。 此去屯田,种地事小,不与乡人冲突,以最快速度把持土地,此二者才最是关键。 为能最快速度把持土地,十万人四散八方,数日内便能遍布巨鹿全境。 而为竭避与乡人冲突,对策便是,令屯丁尽可能忍让,让屯丁无有处事之权,然后何处遇事,由上方亲赴处理。 传令兵们走动着传达命令,还不停的从人群中抽人询问,一旦谁答之不出,鞭子立刻加身。 三五鞭子,力度也不大,疼不多疼,但威慑力度是够了。 屯丁为避免挨打,不得不留心听记。 传令兵嚣扰了快半个时辰之久,城中,军医营左近的大铁锅里,锅里的煮的麦子终于熟了。 煮之前,放的麦子是二十斤,煮完,把所有麦子捞起,沥了沥水,称得,二十斤麦变成了六十斤。 也就是,麦子煮熟之后,重了两倍。 数据有了,李孟羲知晓该如何分配了。 又半个时辰之后,城中各处煮的熟麦子收集一起,热气腾腾的麦子装了一车又一车运到城外。 而城中各处,煮麦煮高粱依然忙碌不停,人们把粮食大捧大捧的捧到瓮里撒下,就着还滚烫的滚水,用不了多久,就能又煮熟一瓮。 当刘备看到李孟羲从城中找了过来之时,刘备便知道,可以开拔了。 —— 巨鹿有一百三十多个乡,开拔自然也是以乡为单位开拔。 更细致的统筹工作是,离远的先走,离的近的后走。 第一个开拔的乃是,巨鹿,下曲阳县,羊平乡,屯丁一千三百人。 百夫长三人,携引路斥候七人,带着羊平乡屯丁一千三百人来到淄重队。 淄重队排了长长的车队,屯丁们从后往前走,走几步,领了一个锄头,再走几步,发了一小捆柴,再往前,陆续接了木枪粮食之类,然后再往前,得了一个小瓮。 最前的一个屯丁抱着瓮朝前走,守在粮车边的战兵看人过来了,战兵拿起称盘铲了满满一盘冒着热气的熟麦子。 草草称好,战兵朝屯丁招手。 屯丁到了跟前,战兵把称好的熟麦子倒进屯丁的瓮里,接了粮,屯丁要走,战兵拦住,然后又称了好几次,加了好多次粮。 屯丁怀里抱着的小瓮里,麦子已装到八成满了,装的沉甸甸的。 屯丁往前走,前边所剩的车不多了。 走到前边,有人拿着瓢舀了一瓢草木灰就往屯丁的瓮里撒,屯丁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瓢草灰。 好好的粮食,两瓢草灰下去,被草灰盖的严严实实。 屯丁顿时瞪眼。 战兵解释,熟麦不能放,会发霉,故撒草灰防霉。 屯丁听到解释,恍然明白。 后续的屯丁们一个个跟着往前过,手里的东西一件一件的增多。 此不过义军平常的秩序而已,简雍在旁看着从容有序的人流,略感赞叹。 简雍无随军经历,因而未曾见过万人以上的行事秩序,人数达到万人以上之后,若无基本秩序,干什么都得乱成一锅粥。 第一部屯田人力还在领东西,不一会儿,后边又一条长长的车队拉好了,传令兵呼喊,令下曲阳县西坡乡上前。 第一队还没领完物资,第二队就开始领了,然后之后,第三个物资队也拉好,随后是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 简雍朝远去看,他看到新起的物资队那里,一个小小的奔走忙碌的身影。 物资队很快就多到十几队之多了,而且还在继续增加。 十几队同时领物资,这个速度便恐怖了。 若不如此,十万人,一个一个领,得排明天去了。 随着时间流逝,不久之后,负责发放锄头的物资车空了。 负责锄头的战兵随之将旁边的另一车锄头拉了过来,并顺带朝传令兵说,锄头没了,让再拉一车过来。 传令兵骑马跑到城门口物资聚集之处,喊了一下,负责运送锄头的人拉着车过去了。 交接很快,物资发放的过程没有一点迟钝。 除了锄头以外,其他的像是陶瓮,像是粮食,每一种淄重都有数车,不待彻底耗空,用去一辆,后边就补上一辆,因而,每一支物资队时刻都是物资充沛的状态。 一段时间后,羊平乡一千三百多人的屯丁队领好物资,按其人数,按比例调其车马十四辆,这些车马拉运着帐篷,地尺,界牌,还有豌豆种子等一应公共物资。 羊平乡屯田队整顿完毕,百夫长前来汇报,刘备勉励几句,下令开拔。 斥候前引带路,百夫长三人,一前一中一后,各带战兵二十人,以为约束和护送。 最后,十几辆马车带着物资紧随其后。 羊平乡屯田队开拔不久,第二队也准备完毕,如前一样,第二队同样配备了宿营帐篷曲辕犁等物。 至日中,李孟羲一个抬头,发现人空了,十万人眨眼就蒸发了一样。 这时,刘备跟简雍过来了,刘备问,“羲儿,往下是该如何?” 李孟羲想了想,“下一步,派出所有骑兵,将骑兵分诸两部,一部把守巨鹿各处交通要道,一部分散四处游走巡视。 其二,留人坐镇巨鹿,时时等待消息传回,一旦得知何处屯田不顺,立往协调。 至于其三,”李孟羲顿了一下,道,“留守巨鹿有五万人,此五万人,除去老弱妇孺并一万余战兵,剩下皆是战兵工匠等人家卷,巨鹿一县之地,正好就近安排此类人等。” 李孟羲看看刘备还有简雍,“走,咱们带人,就近屯田去。” —— 李孟羲要去屯田,刘备得跟着,简雍也想跟着,所以留守之人,便成了关羽。 巨鹿留守之五万人当中,空余屯田人力,大抵是两万左右,这些人力,按千人一队分成二十队,这二十队人领好物资之后,由百夫长们带着,朝四面八方散去了。 义军十五万人,一朝四散。 在带队出去屯田之前,李孟羲召见了各部官员。 诸部官员缩在城里也无事,索性派出去执行政务。 李孟羲交代工程部官员,令其去排查各地水网河流,为日后大兴水利早做准备。 工部司官一脸为难之色,说只是略懂水利,不敢说能精通。 就是说,若不是略懂水利,怎会将之任命为工程部官员。 李孟羲勉励着没有底气的工程部官员,他道,“无妨,万事开头最难,先做便是,不知怎么做无妨,做着做着,就会了。” 其他各部,如农业部,如财政部,等等各部,李孟羲将之都派出去了。 工程部还好,李孟羲说了是排查水系,日后好兴修水利。 其他各部没任何交代。 官员们来问,李孟羲只说按各部职责行事便是。 也就是说,出去做事,到底做怎样的事,也得官员们去自己琢磨。 诸部官员每部出了几人,带着车,带着帐篷与基本的粮草出发上路了。 李孟羲不做详细交代,他是真的不知道各部该如何行事,就算知道一点半点,所知也不完全。 他之所以让什么都不懂的官员们直接派发出去,这是经验。 早在之前行军打仗之时,李孟羲掌管后勤,他先后成立了匠营,渔营,屠匠营等等诸营。 当时成立诸营,物资每每短缺,渔营会缺船,屠营会缺杀猪尖刀等一应物什。 在当时,李孟羲意识到,哪怕什么都没有,其实也有必要先把各营搭起来,不必真等物资充沛再着手组建。 李孟羲当时发现,板车这玩意儿是极好的东西,每一个新成立的营,打鱼的鱼网,杀猪的尖刀之类的劳作工具可以不给,但板车必须每队至少发一辆。 有了板车,有了第一个好用的公共物件,人们会把背的铺盖行囊往车上丢以轻省赶路。 那么此时,谁放行囊,谁又不放,谁拉车,谁替换,一堆人际相关的问题可就产生了。 在板车下发之后的,一切工具都还没有只有一辆板车的时候,一个团队开始变成一个团队,同时,一个团队该有的问题,开始出现,问题出现,则就需要各营的管理者开始有意识的思考协调,开始意识到着手管理。 比如就一辆车,拉不多少东西,每次众人都抢着把东西往车上堆,这时,可以管,可以不管,若不管,不久后会产生冲突,冲突产生之本身,也是促进团队的成长。 而若是管事儿的人是个有点能力的人,其当能做出一些安排,比如规定让年纪大的人往车上放行囊,比如规定拉车的人一会儿换一波,等等。这也是团队的成长与磨合。 于当时,李孟羲发现,行军途中,板车一物可以起到促进团队磨合的作用,他戏称板车就是海军的训练航母,新成立的营,有无工具无所谓,但有无板车,是天与地的差别。 有板车的队伍,哪怕手里一件工具没有,在拉着板车走个十天半月,十天半月之后就会发现,这个队伍里的管理者开始知道管事了,开始能管事会管事了,并且开始形成一些约定俗成的规则。 而要是某个新组建的队伍没有板车,一群人虽然是行军时一块走的,但走了十天半月之后,队伍中的人甚至还可能会相互不认识,甚至有人走着走着都走丢了。 差别便是如此之大。 行军途中,车辆于一个新的团队而言,等同于一艘至关重要的训练舰,其对团队的磨合起着不可替代的正向作用。这是行军途中,李孟羲所明悟到的,所学到的,“术”。 而在此方法,在此术之下,有更深刻的道理。 道理便是,其实有时,做事没有头绪,不知方向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要动起来,走起来。没有路,往前走,走着走着,路,便自然出现了。 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啊。 就如没太多执政经验的李孟羲,没有太多头绪的他把一群更是丝毫头绪丝毫方向都没有的新任官员派了出去,这便是,没有头绪没有方向的时候,最重要的,第一步,是先要要出去,走着走着,路和方向会自然而然的出现。 官员们出发之后,李孟羲带着屯田队伍也出发了。 行不五里,前边遇到了回赶的工程部官员,问起发生了何事,一众扛着粮食背着柴火一身狼狈的官员们说,走到半路,车轮坏了。 看,就说没有头绪没有方向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先走出去。 工程部官员们第一个方向已经走出来了——在外出办公的时候,得带辆备用车辆。 尤其工程部,车坏了,人没车坐倒是小事,可万一车坏了,车棚顶也裂了,要是恰好下雨,恰好车上拉了一堆建造图纸,不就全毁了,损失大了去了。 李孟羲笑着让工程部官员先回去找好车再继续上路。 待工程部官员们回去之后,想找车,可车辆归淄重队管,淄重队管事的人是个不好说话的家伙,死活不给车。 再又一处方向有了,诸部官员们办公所需之一应物资,该怎么领取,这不又是方向。 所以说,没有方向没有头绪之时,最关键的,不是坐那里干琢磨,最关键的,是应当走出去,走在路上,走着走着头绪方向与路,自然就出现了。 也不知,出发在路上的诸部官员,他们一段时间之后,会遇到多少方向,又找到多少路。 不管如何,这些迷茫的没有执政经验毫无头绪的官员们,当他们一段时间回来之后,必然会知道各部该走的方向。 而这一点的达成,是光凭李某人一个人怎么去殚精竭虑也达不成的,靠李某人一个在屋子里苦思冥想,他是无论如何想想不到诸部行政的方向,而纵是他真的能想出一些,可在房间里想出的东西,必然多有不合实际之处。 做事没有头绪没有方向,先着手做便是,做着做着,头绪与方向就出来了,这是李某人又一处自实践得来的智慧。 第七百三十六章 分田所遇,豪强阻拦 带着屯田队,李孟羲沿着朝南的路向南走,跟随着屯田队伍的斥候们游走在四面八方,时不时回来汇报情况。 遇到有村落的时候,斥候们先绕村一圈大致估测一下村里的土地数量,然后回来报了数目,根据斥候所报数目,根据田地亩数,派出相应的人力还有种子帐篷等物发了过去。 这过程中,斥候就像是引路蚂蚁一样,带着一队队小小的屯田队伍奔赴各处。 到了目的地,若是荒村荒地,便由随行的战兵们丈量好土地,然后插好地界牌,再根据村里的住房情况选择留下一两顶帐篷或是不留,种子也留下之后,斥候和战兵们便随之离开了。 而若村中还有百姓,按规定,则由屯丁们自己去交涉,毕竟日后和百姓们相处的乃是屯丁们自己。 屯丁们不可能有李孟羲的口才,交涉过程会有一定难度。但在出发屯田之前,相关话术已经全军通达了,因而屯丁跟乡人交涉起来,虽说磕磕绊绊,但总归是能交涉的。 一处无名村落,屯丁九人前来,村落中有百姓五十几人之多。 到了村里,斥候战兵等在外守候,屯丁自己上前交涉。 除去开始的相互戒备和不愉快之后,交涉艰难的走向的正途。 屯丁当中,一年长点的人跟村人中的长者交涉,掰扯了老半天之后,屯丁们终于说明了前来的目的,乡人们也大纸听懂了。 屯丁们乃说,刘玄德主政了巨鹿,准备是把巨鹿所有土地收归公有,然后按人头分地。 屯丁问村人,村中有多少地,村人答了数目。 屯丁随后问众人,地都是谁的,自然,村人答说,地多数是大户的。 屯丁再问,大户何在,村人答,有兵灾,大户看事儿不对,早走了。 最后屯丁问,若这村中所有土地,不管大户的还是小户的,收拢一块,再按人头分分,那算算每人可分多少。 村人们算了一遍,一算发现,照这么一分,落到自个头上的地可是不少。 只是,但凡乡间豪强大户,多是盘踞旧矣,多是积威深重,村人们犹豫着问,若是大户回来该如何。 至此时,屯丁们满不在乎,说政令一下,说分地那就是要分地,胆敢不从,玄德公的几万兵马可不会饶人。 漫长的沟通之后,村人们皆对均分土地之事表现出了热情,因为实利毕竟是落到自己头上了。本来,大户们逃了,村中留下未走的百姓们还在想,要是大户们不回来,地是不是就可以自己种了。 但同时,百姓也觉着,万一大户们再回来,地就还得给人家拿回去。 村人们有拿走土地的心思,但也忌惮大户们的积威,现在,刘玄德来了,刘玄德的人来了,刘玄德让拿大户的地,那就拿,反正天塌了有刘玄德顶着。 之后,再谈及其他,谈到村中所有地,不管种没种,不管是大户的地还是其他的地,也都归公家所有。 村人手中虽然地少,但手中的地可都是多少辈人拿血汗才挣下来的,要交出去,村人们犹豫了。 村人五十几个,来的屯丁才九个,人少对人多,说不过的,屯丁们最后只能把政令抛了出来,说是玄德公之令,反正政令是如此,地想交得交,不想交也得交。 百姓多惧官府,话说到这个份上,均分田地大有实利,不从还得触法,经权衡一番,最后,村人们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自家土地也交上去的说法。 村人们犹豫着问,“那地里已种了庄稼,庄稼是?” 针对于此,李孟羲等人讨论了一夜,早讨论到了,对策已有,并特意传达给了屯丁们。 屯丁照着交代,说地里已经种下的庄稼,待五六月份收了庄稼,归自个儿,待这一季种完,从下一季儿开始,地就得交了。 虽是不舍土地,村人们勉强接受了政令,看官府也不要地里的粮食,等下一季才收地,村人们也放心了。 谈拢了,屯丁们说得丈量土地好给上边汇报,屯丁们和村人们一起出村,见到了守候的斥候和战兵,说已谈拢,之后,由战兵们扛着地尺带着界牌下地忙碌去了。 战兵们下地忙碌之时,村人们跟着看着。 一段时间后,地量完,量出了精确亩数,再按屯丁人头一算,按人均两百亩把将地分好,交代了几句之后,小兵跟斥候们带着地尺离开了。 屯丁们带着大包大包的豌豆种子,带着行囊帐篷还有农具柴草等物,他们对村人说,自己几人便就就地屯田了,上边有令让把荒了地补种上。 村中土地荒了很多,不是村人们不想种,而是村人们手中没有粮食,吃的都不够,哪有那么多粮种。 屯丁们带的豌豆种子足够多,见有大量种子,村人们不仅同意了屯丁们就此住村里,还提出愿意帮着补种,二月中了,时候不早了,地荒了太多,再晚就种不及了。 乡人们的应对在李孟羲等人的考量之中,李孟羲等人也考虑到了乡人们可能会帮忙,十万人屯两千万亩田,人力缺口太大,有人帮忙,当然可以,但同时,乡人们可能以帮忙为名,侵吞粮种。 对此,李孟羲刘备等人讨论的对策是,按亩发种,愿意帮忙的人,一亩地发点种子,任其去种,这样,侵贪会有,乡人可能会偷偷抓几把豌豆藏着,但纵是再贪墨,一亩地可能会因粮种变少种的稀了点,但是还是种出来了。 再说,人帮着种地,拿了种子就拿了,一两把豌豆就当抵工钱了。 如今年景也不好,巨鹿刚遭逢大乱,乡间残喘之民,境况多艰难,乡人侵吞一两把豌豆,就当没看见,就当接济了。 总之,乡人要帮忙,关键是得约好亩数,再根据亩数发于种子,这叫计算工量。若不如此,不约定了工量,那乡人偷偷拿一把拿一把,拿多少都察觉不到。 亩数跟粮种绑定,就锁死了侵吞的上限。 李孟羲等人的预料全是对的,屯丁们拿着瓢给村人们一人舀一瓢半瓢豌豆种子,说有劳帮忙。 然后村人们各自回家拿锄头去了,回了家,便立刻有人偷偷把豌豆种子拿了两把藏起,好留着给自己家人吃。 天色还早,村人们与屯丁们一同扛着锄头去荒地里忙碌去了,留在村里的有一个屯丁负责看守粮种口粮等一应物资,村人当中,也有几个年迈的老人陪着屯丁聊了起来。 不久,这一处屯田点的斥候和战兵们追上了大队,斥候过来汇报的时候,同时也说了村中人口情况。 李孟羲得到情报,拿着纸笔,把人口数目记了下来。 按均分土地的政策,和瓦解乡土秩序防止乡人留土报团形成新的地主,按计划,该是将散落在乡间的百姓们全都挪到巨鹿城去,然后再东迁西,西挪东,全部打散。 但众人讨论之后,觉得此策得改一下,考虑到贸然让百姓搬离地方,百姓们多是不愿,要强制搬离,带着兵过去也是能搬离的,但是问题就在,十万屯田人力,分的太散了,强制让百姓搬离,武力不足。 再考虑到,耕种人力不足,乡人们正好可以帮扶一下。 待过了耕种季,二月过去,到三月,四月,五月,待地种完,关羽调兵过来,统有时间摸查地方将地方的百姓全部挪到巨鹿城去。 屯田过程,屯田人力下派过程,同时也是摸查地方人力的过程。 李孟羲带着的屯田队伍,只是沿着大道走,乱七八糟的小道则留给骑兵们去探查,每到一可屯田的地方,就从大队中分一部分人出去,人越走越多,整个队伍快速缩水。 当时间到了下午之时,队伍在路上正行进者,忽然从前边岔路奔来一斥候,说是遇事了。 和刘备相视一眼,李孟羲立令战兵集结。 带着战兵数百,骑士数十,李孟羲与刘备简雍奔赴事发之处。 一段时间后,李孟赶到事发地点,事发在一个大村,赶到的时候,村中人人男女老少不少,拿着兵器农具守在村口,跟外边人数稀少的屯丁对峙着。 见大军过来,屯丁们找到了主心骨,大陈此村恶行,说自己一干人被人从村里赶了出来。 李孟羲问,可有伤亡,屯丁们说没有。 点了点头,让屯丁们先行归队,李孟羲高坐马背之上,遥向村中望去,他看到,村中之人似是看到大军来了,村中略有慌乱。 出来屯田的时候,忘记带铠甲了,本想亲自上前交涉的李孟羲打消了冒险举动,他令传令骑兵到前问话,让村中管事儿的出来一谈。 传令骑兵奔至村前,勒马扯缰,朝村中呼喊让出来个说话的人。 不久,村口堆着的人堆一阵涌动,从村中出来一人,遥看是个老者,后边还跟着两个后生。 老者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 刘备见有长者来,翻身下马准备迎接。 李孟羲不着痕迹的朝后边吩咐两声,叫护卫人员跟紧。 然后,李孟羲也翻身下马跟了过去。 两相汇首,还离十来步路,白发白须的老人屈膝跪地叩首,刘备见了,赶紧抢步过去把老人扶起。 后边,李孟羲眉头微皱,低声让护卫们跟紧。 刘备把老人扶起,老人看着刘备,又瞅了瞅刘备身后所带大军所举的刘字大旗,老人看着刘备问,“任可是刘玄德玄德公?” 刘备笑说正是。 看正主来了,老人热情的拉着刘备的手,很是感激和热络,“去年冬里,有医师来俺村里又是给看病又是给药,听医师说是玄德公任派里人,俺村里都念叨任里好。” 话说了一半,老人突然怒了,“刚才有伙人,拿着玄德公你的名头,说收俺村里的地,俺村里受了玄德公恩情,岂能容他败坏玄德公好名声?” 话说的刘备是一脸尴尬,都不知该如何答话了。 边上,李孟羲走来,冷冷的说,“没人拿刘玄德名头,你赶走之人,便是我义军麾下。” 老人朝李孟羲看过来,不待老人说话,李孟羲语气冷冷的,不容置疑的说,“巨鹿新令,巨鹿所有土地,全收回公有,再按人头均分。 此前来人,便是派来分地之人,老人家,我问你,你为何驱逐我下属?欲扛令否?!” 李孟羲语气非常严厉,刘备看李孟羲数落起老人家一点不留情面,刘备就出言缓和,想把李孟羲拉一边,由他来谈。 李孟羲倔强的挣掉刘备的手,根本不打算离开,他目光严肃的盯着刘备,语气不容置疑,“玄德公,你先走,此事交由我来。” 刘备犹豫了又犹豫,最终还是决定离开,“宪和,走。” 刘备离开,顺便把在边上的简雍也叫走了。 刘备走后,李孟羲冷冷的质问,“我下属来丈土分田,你为何阻拦?” 老人小心的争辩,说不知是玄德公的人。 李孟羲笑了,“现在你知了,有劳,你村田地多少,帮忙认认地儿。” 话说完,李孟羲看到,老者脸色微变。 老人抓着手里的木杖,他身形微句偻者,一双并未昏花的老眼里露着精芒,老人定定的看了李孟羲好一会儿。 这过程中,李孟羲毫不畏惧的与老人对视。 最终是,老者察觉到了李孟羲似乎不好说话,老人表情一转,屈膝跪下,可怜巴巴的苦求李孟羲给个活路,说村里多少人得指着地过活呢,这要收走,不是让村里人饿死吗。 李孟羲皱眉,往边上挪了一步避开老人的跪拜。 此时,后边,刘备见老人都给李孟羲跪下了,刘备抬脚准备上前把李孟羲喊回来,脚抬出一步,刘备硬生生止住了,刘备最终觉着,既然交给李孟羲去处理,那就任其处理,不便插手。 老人只是哭嚎求告,苦求李孟羲手下留情放村人一条生路。 李孟羲皱眉,令身后战兵上去把人扶起,老人被强制托起来了,李孟羲看着老人,皱眉道,“不是要拿你村土地,不是拿,乃是均分土地,你村里有地多少,丈量之后,均分各人。听得懂话?能听清楚?若听不清,换个人来!” 李孟羲语气严厉,丝毫不因对方是个老人而有丝毫仁慈。 量田,均分田地,老人听懂了,再看向李孟羲,老人脸上已没有了可怜与哀求的表情,继而,是眼中流露出的敌视。 老人沉声问,“为何分地?法理何来?” “法理?”李孟羲冷哼一声,“豪强之辈,兼并倾吞,四海之田之内,天怒人怨。 均分田地,济活天下万民,这,便是法理!” 老人看着咄咄逼人的李孟羲,手里的拐杖砰的一声顿地,他忍怒道,“看你也是像个读书人,怎能空口污人?俺田产家业,哪一处不是祖辈省吃省喝换来的?何来倾吞一说?” 李孟羲看着面前老人,笑了,“原来如此,”他了然的点了点头,“看来老人家便是此地豪强大户,难怪不想均田。” 继而,李孟羲神色转冷,他冷哼一声,目光冷冽,“老人家,你且听着,均分田地,已是定令,管你家产地业从何而来,管你到底是倾吞还是辛苦积攒,那某便告知于你,不管你愿是不愿,从是不从,你家土地,你族土地,你全村土地,所有土地收归公有均分各人,此,已成定局,够不够清楚?” 第七百三十七章 土地兼并之原罪及【国债】 李孟羲之咄咄逼人,强横霸道,让后边看着的刘备几次忍不住想上前劝说。 一旁,简雍见李孟羲训斥一须发皆白的长者跟训斥三岁孩童一样,简雍认为此大无礼,欺人太甚,简雍频频拿眼往刘备看,想让刘备过去劝解,然刘备一动不动,简雍只能呆站着。 李孟羲把族老噼头盖脸训斥一通之后,他逼视着老人,冷冷喝问,“你村之人,盘踞根深,前敢驱我部属,后必敢执兵造反,今令你村中之人搬迁他处,你从是不从?” 老人被李孟羲的连番训斥气的瑟瑟发抖,听李孟羲又要被强迫搬迁,老人忍无可忍,气的声抖,手颤巍巍的指着李孟羲鼻子斥问,“你这娃娃怎任心狠!你要逼死我一村老小不成!” 李孟羲目光冰冷,不为所动,他盯着气的脸色发红的老人冷冷道,“某说了,巨鹿一地,土地均分,尔等搬迁他处,另有土地分派,老人家怎言无有活路?” 李孟羲强词夺理的说辞,让老人怒不可遏,老人手里抓着的长杖笃的狠顿在地,“……你……你,”老人气的直结巴,指着李孟羲的手指气的直抖,“我族人世代居此,你让俺搬走祖地,就是老儿我想,族里人断然不允!” 见李孟羲态度实在强硬,又自思村里的几百口人当不住人家兵马,老人忍下屈辱,不得不服软了,老人低声下气的朝李孟羲拱手哀求,“小将军,要是分地,就在俺村里分成吗?” 李孟羲不为所动,眼睛微眯,眼神毫无波动,他平静的看着老人,“某说了,你村之人,盘踞根深,任尔等自留,早晚必祸。” “好了。”李孟羲一摆手打断了张口欲说的老人,盯着老人,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一字一顿的道,“你且听清了,你回去告之村人,收拾粮草行囊,即刻搬迁,敢有违抗者,鸡犬不留!” 说罢,李孟羲转头对身后甲士冷声说到,“去,知会廖化将军,带人先把村围了,莫要走丢一人。” 身后甲士闻令按着腰间刀鞘迈开步子,身上铁甲哗啦啦响着,小跑着朝后面战兵队伍去了。 甲士直接越过刘玄德朝后边去了,到战兵队伍跟前,甲士对为首廖化传达命令,“军师有令,令带兵围村,莫使走脱一人。” 廖化提起手中长枪朝后边整队待战的数百战兵扫了一眼,“走!”一声令下,带人便要围村去了。 李孟羲在军中权柄过甚,权柄大的他一个命令下来,廖化这个黄巾旧人直接想都不想就接令了。 刘玄德看战兵们调动,赶紧拦到路中喝止住众人。 这时,李孟羲也走过来了,刘备看着李孟羲,皱眉问,“羲儿,你调兵是要做甚?” 李孟羲走过来,面色平静,“把村围了,免得他们逃走,还得抓人。” 说着,李孟羲越过刘备,继续往前走。 刘备嘴巴张了又张,不能忍了,他一把按住李孟羲肩膀,把李孟羲按在原地,不让他往前走了,刘备重声质问,“羲儿,此是百姓!不是贼人!万一冲突,添了死伤,岂不遭恨?” 李孟羲挣脱了刘备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他眉头不由皱了一下,“无妨,用治安装备,不用兵器,不会死伤。” 解释完,李孟羲越过刘备朝廖化那里去了。 刘备还在疑惑什么是治安装备,想了几秒之后,刘备恍然想起了,神色稍缓。 李孟羲走到廖化面前,与廖化滴滴咕咕的说了一会儿。 然后,廖化点了点头,口称明白。 所谓的治安装备,渊源在之前讨伐黄巾的时候。 之前打黄巾之时,发现黄巾虽是羸弱,但每打完一仗,黄巾溃兵逃的漫山遍野的。 要是一般征战,黄巾逃了溃了就溃了,无所谓,但是当时,义军的计划是以最快的速度裹挟黄巾人力,席卷成大,所以,就得有高效的抓获俘虏的方式。 就在这个环境下,专门为抓俘虏而制定的战术出现了,一开始,是令骑兵和步兵相结合,拉开巨大的包围网,骑兵仗机动在前截人,步兵在后边收网。 此专门抓俘虏的战术出来之后,确实让抓俘虏的效率高了很多,但是,其中仍有问题,抓俘虏毕竟也是军事行为,刀来枪往的,弩箭横飞的,难免有很多俘虏死在当场。 所以,李孟羲跟关羽当时结合慑敌战术改进了抓俘虏的方法。 根据慑敌战术,用鸣镝射人比用利箭射人更惧威慑,还有,能凌空啪一声抽响的马鞭声势也吓人,啪的一声鞭响,能吓得溃兵惊立当场。 继续再改进,如果有几丈长的大鞭子,啪一声抽出去,不仅声音响,抽出去还呜的一道黑影飞出,抽在地上,啪的一道烟尘飞起,横拦在前。 一根长鞭子,能拦一路人。 为高效抓捕俘虏,大鞭子,绊羊锁,没有箭头只会响只能射痛人却射不死的人无锋鸣镝,也就是无锋箭,一应特种工具全用上了。 在之后,有一次军中士卒们起了冲突,执法军士拿着刀枪往人脸上比划,枪尖抵着人脖子怼着,李孟羲当时见此,很怕一个不慎,刀稍微一动就失手把人弄死了。 本来,两个士卒小有矛盾,罪远不致死,结果军法官来,把人弄死了,这肯定是极为不妥的。 问题在于,执法军士要压住场面,得手里有家伙,可军士手里的家伙只有刀枪,刀枪拿出来就必然容易误伤,所以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改变家伙什。 前有慑惧俘虏所开发的大鞭子绊羊锁无锋箭之类的东西,这些玩意儿威慑能力又强,又不至于伤人,完美适合于威慑工具。 所以,李孟羲当时便想到,军中执法军官可以配备一些专用的执法装备,比如木棍,比如木叉,比如无锋鸣镝,比如大鞭子,比如绳索。 有了这些装备,一伙百十人的士卒欧斗,鞭子狠往人身上抽,无锋鸣镝就朝人堆里射,绳索丢过去套住人就往外拽,如此,不一会儿,一个人不死就能把冲突按压下来了。 而要是没有这些专用设备,百十人的冲突一起,就把拿刀杀一片,拿强弩杀一片,这才能稳住场面。 诸如无锋鸣镝绳索木棍之类的东西,再扩展一下,在维护治安方面也好用,比如两伙村民械斗,拿刀枪过去制止,得误伤好多人,而拿绳索套人,拿棍棒驱赶人,拿无锋鸣镝照人堆里射,这些手段不用伤人就能把冲突制止。 因为有大用,治安装备便安排到军备当中了。 廖化带着几百战兵去围村了,战兵们从眼前过的时候,刘备目光挨个扫过,刘备看到,这几百战兵身上带有刀枪,但是手里另拿了木叉棍子等,有人腰间系着绊羊索,有人持弓,手里提着一把明显是刚发的无锋鸣镝。 刘备都没注意到,李孟羲何时带了这一堆东西出来了,见准备稳妥,当不会发生冲突了,刘备稍为心安。 —— 廖化领兵把村落四面八方围了,然后也不动,静静的等村中做出反应。 此时的刘赵村中,待族老脸色阴沉的从外面回来之后,村人们问清究竟,听到外边的来的兵又要夺村里的土地,又要让村人搬迁他处,不少村人怒了,冲动的后生们血气上涌,想拼个鱼死网破。 年轻后生们拿着刀枪提着弓就要杀出去,刘赵村族老叹气一声,叫住了冲动的后生们,族老神色中难掩疲惫,看着众人看来的目光,族老挥了挥手,“收拾吧,收拾收拾,搬吧。” 见村人们不动,族老叹气,“唉,搬吧,人领着兵来,斗的过人家吗?” 族老在村中威望很重,族老发话了,村人再不心甘情愿,也只能回去收拾东西准备阖家搬离。 一村几百口子,总有人桀骜,有后生偷偷朝村口看了一眼,瞅见那个骑在马上的将领,看离得也不远,后生心一横,一咬牙,悄悄退了回去。 廖化堵在村口前,他依照军令,只是堵在这里,村子里只要不先动手,就绝不动手。 忽而,廖化听到了落瓦的声音,他心声警惕,目光立刻朝村口处几间瓦房上抬头看去,与此同时,廖化提弓在手,从箭筒里拿出一支无锋鸣镝,随手将鸣镝搭在弓上,弓拉到三四成满半满不满的状态预备着。 在廖化看不见的地方,屋子背面,一后生踩着院墙悄悄爬到屋顶上了,待后生提着弓拿着箭小心翼翼的爬到高处,搭上箭,露头正准备发箭射人之时,刚一露头,啾的一声急响,一道黑影嗖的一声朝后生袭来。 受此一惊,本欲偷袭的后生惊的赶紧回去。 村口,刚射完的一箭的廖化很是不满,鸣镝太沉了,射出去不准,失了准头,本来往屋顶上露头的那人头上射的,结果却射偏了。 既然村里人先动手了,廖化朝身后弓手队吩咐,“弓手上前,无锋箭全部射出!一根不留!” 说着,廖化又拎起一根无锋鸣镝,搭上弓,咯吱一声把弓拉开,啾的一声鸣镝再一次朝房顶射去。 随后弓手们也加入战斗,数十弓手把一支支无锋鸣不停的朝村中抛射,连绵不绝的鸣镝飞啸,啾啾嘈响个不停,声势极是骇人。 村中之人突然遭受箭雨,受惊的村人四散躲藏,不时夹杂着三两声凄惨的惨叫。 箭雨来的快,去的也快,片刻间,鸣镝射完了,鸣镝的尖啸声也停了。 不知何故,突然外边的兵就发难了,见箭雨停了,族老壮着胆子从墙根走出来,族人们慌张跑过来说外边的兵要杀人了。 族老神色大变,他看着慌里慌张的族人们,为可有人伤着了。 一族人捂着脸,把一根鸣镝递了过来,“祖爷爷,兵们射进来的箭木有箭头,撞脸上可疼了,估计木伤住人。” 族老接过鸣镝一看,鸣镝上果然没尖没刃的样子。 族老心中顿时庆幸,看来外边的兵还不想杀人。 鼓起勇气,族老壮着胆子朝村口走去,走到了廖化面前,族老朝廖化拱了拱手,小心翼翼的问,“不知将军为何朝我村里放箭?我村里人老老实实的都在收拾东西准备跟将军走,不知哪里得罪了?” 廖化哼了一声,“方才有人攀上房顶意欲暗箭伤人,故发鸣镝教训之。 老人家,还请约束好族人,若再有人意图呈凶,下回再射的,可不是鸣镝了!” 老人一听原来是村里人先动的手,头上立刻冒出了冷汗,老人赶紧陪着笑再三保证,说一定约束好族人,绝不再犯。 廖化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摆了摆手,老人如蒙大赦,赶紧带着人回到村里。 回去,老人大发雷霆,训斥各家长辈看好人,莫一时不忍害了全村的人。 之后安逸了,村里再没有一根箭飞出来了。 —— 良久之后,村里人终于收拾好了东西,村人们跟逃难一样肩上挑着扁担担着筐子,筐子里装着粮食还有家里的盆盆罐罐,大人小孩儿全都背的背提的提,带着许多东西。 当村人们如约收拾好家当从村里出来之后,一瞅村人带的大麻袋小麻袋大包袱小包袱的,李孟羲顿时皱眉。 忽略了一件事情,流民跟搬迁的乡人是不一样的,流民在流亡逃难的时候,一开始也是带有大量行囊的,但随着流亡,身上东西剩的越来越少,以至于流亡加战乱数月以后,就成了义军所抓获的大部分黄巾俘虏那样,已经身无长物了。 流民没有太多淄重拖累,但从村里搬迁的百姓不同,他们带的东西,可是太多了。 见此,李孟羲立奔赴后队,让把空的车腾腾,准备接济一下。 幸好是一路过来,屯田队所拉的物资分出去不少,有大量空车腾出。 村人们被迫离村,前途渺茫,人人神色悲戚。 在李孟羲的命令下,战兵们拉着空车过来,看有老弱妇孺等行走不便的人,战兵们便好心让此类人员上车随行,此本是好心之举,却让老弱妇孺们战战兢兢的。 一段时间后,老弱妇孺皆安排妥当了,看没啥大差错了,李孟羲令廖化并一众战兵押着几百村人赶回巨鹿。 同时,叫来斥候一人,令斥候先一步赶回巨鹿,告知关将军要关将军做好安置准备,一应安置,照招抚旧法。 骑兵得令,纵马奔驰而去。 村人们全村都走了,不半天,一个还有人烟的村子变成了空荡荡的模样。 本地居留之豪强大族被强制迁走了,没了掣肘,之后从容的丈量好了土地,再把土地划分好,留下屯丁若干,并一应耕作农具和种子,此一处村落,所有之土地,就全落入义军控制了。 问题解决,李孟羲准备带人继续往前再走,刘备找来,说想先回去,看看怎么把村人安排好。 李孟羲点了点头,“那好,玄德公,你先回。” 刘备看着扭头便走的李孟羲,欲言又止。 —— 此番李孟羲强制迁人挪村,过程中李孟羲手段过于强硬,甚至是不讲道理,刘备对之多有微词。 自感对不住村人们,刘备本着想补救一下的想法,他追上了押送村人的队伍,令队伍停下,刘备找到了那个白发苍苍的族老,带着三分歉意,刘备握着老人的手好一阵安抚和劝慰。 有句话说的好,好人会被枪指着的。 本来,在李孟羲的恶面孔之下,在李孟羲强横手段之下,村人们已经是任命了,没有他想了。 结果刘备这么横插一手,刘备一在村人们面前露出一副老好人的面孔,这让村人们认为找到了可以给自己主持公道的人了。 族老见刘备面善,似是好说话的人,族老普通一声跪地,哭嚎哀求着让刘备做主,刘备措不及防,赶紧想搀扶族老,可族老铁了心了是要跪死在地上不起了,族老抱着刘备的腿死抱着不放,嚎啕不停。 族老这么一跪,其他村人们有样学样呼啦跪倒一片,村人们老老少少叩首不停,可怜巴巴的哀求刘备允其归家。 面对这汹涌群情,刘备手足无措了。 刘备数次想把老人家搀扶起来却不能,他索性也屈膝跪了下来,和老人成了相对下跪的模样。 刘备叹气,和泪流满面的老人相视着,刘备苦笑一声,“唉,老人家何必如此。此随我军而去乃是分田,你村田地收了,能种别处田地,哪处田地不都一样?” 刘备虽是劝慰,老人却根本不听,老人抹了抹眼泪,大倒可怜,老人说,地跟地哪能一样,祖祖辈辈种的地,跟旁人种的地,哪能一样了。 刘备默然,刘备觉得老人的话说的有道理,无从反驳。 见刘备沉默,族老随后絮絮叨叨的讲着村里族里的事儿,讲自己家地虽说是多,可自己祖辈往上七代人,一开始也是苦哈哈。 族老讲祖辈有多少人省吃省喝累死累活的,一点点积余,就家里那点地儿,祖上累死多少人才积攒起来的。 族老讲有个祖爷爷省的很,省到一个咸鸡蛋从年头吃到年尾还没吃完,省着钱就是为了买地,又讲再老辈的人,有人在边疆杀敌立功,朝廷赏了点钱回来买了几亩地。 又有,族老说自己祖上一个老叔,看地不肥,将死的时候嘱咐后辈人待他死后把他浅埋到地里肥地。 说到此处,老人哭的泣不成声,“玄德公啊,俺祖祖辈辈,恳恳勤勤的,没说欺负人家谁了夺人家谁的地,俺敢拍着良心说,俺家的地,随你找一分,哪一分都是祖辈拿血汗拼来的。 你说,俺祖祖辈辈血汗基业在这儿,俺要是守不住,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刘备动摇了,神情变得极复杂,他叹气,对老人说到,“老叔,你先等这儿,我回去找军师商量商量。” 起身刘备拉过亲卫牵来的战马,翻身上马,脚尖一踢马腹,“驾!”一骑绝尘而去。 简雍见刘备走,赶紧也骑马跟了上去。 —— 大道上,屯田队伍依然在前行,李孟羲端坐马背之上,前边有人帮牵着马,马嗒嗒的慢走着,不疾不缓。 忽然,身后传来呼喊之声。 李孟羲另队伍停下,他回头去看,见是刘备和简雍两人追上来了。 待刘备近,李孟羲好奇问,“不是说回去安置百姓了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刘备勒住缰绳停了马,目光停留在李孟羲脸上看了好久,又朝四周看看,刘备道,“羲儿,找了静悄的地儿谈。” “……奥。”李孟羲略做犹豫,跳下了马背。 至僻静处,在路边,刘备认真的看着李孟羲问,“羲儿,均分田地之事,可否改改?” 李孟羲眉头一挑,“怎么改?” 刘备不说怎么改,却说,“若是无主之地收归公有倒算了,若是少人之地,也就算了,可若有主之地再去强收,如此番,村中几百口,强收其地,彼等岂能不恨我?” 闻言,李孟羲摇了摇头,看着刘备,他道,“玄德公不必有此忧虑。 天下形况,乃皆是豪富者多,而中下者少。 就如此村之人,此村哪怕同是一族,玄德公以为,同族之人,就无有倾吞兼并了吗? 非也。 哪怕是同族之人,哪怕一几百人之大族,当中必是,豪富者八九,田地广袤者二三十,殷实者百数,此豪富广袤殷实者,不过百余,占比不过二成,而余下八成,为薄为贫为不足者也。 我等欲行之均分田地之策,于八成贫薄者,为补益,为二成豪富者,方遭其恨。” 盯着刘备的眼睛,李孟羲一字一顿道,“敢问,八成近我,只二成仇我,御多敌少,能有何忧?” 刘备神情复杂的看了李孟羲一眼,然后叹气,随之,大讲起道理。 刘备讲,不可否认,是的确有些豪强之辈,每到灾年狠压地价倾吞兼并,但土地多者,并不是都是倾吞夺掠之辈,当中好多人,田产家业乃数代人血汗所积。 刘备讲起了片刻前族老之事,讲族老家里土地皆是祖祖辈辈辛勤耕耘所得,若强夺之,与贼何异。 “某,不愿为此暴行!”刘备气闷。 刘备称均分土地之事,为暴行,不想干了,李孟羲诧异。 而后,李孟羲笑了,他笑着看着面色严肃的刘备,说到,“那我说,纵是其祖辈辛勤,其田其产无丝毫吞夺,那我说,其仍有大罪,此,又该如何?” 刘备不解,反问,“何罪之有?” 想了想,李孟羲道,“嗯,不妨……以水流类之。 假设,有一人,其人祖祖辈辈辛勤烦劳,勤俭持家,其代代积攒,皆拿来买水,终数十代之后,所有河流湖泊池塘等,皆归其家其族所有。 如玄德公所说,其祖祖辈辈勤劳节省,无丝毫贪吞夺掠,其买下之所有河流湖泊,皆是其代代血汗所换。 那,此时,天下所有水流皆已成其族私有,既成其私有,则百姓则便不能再取湖泊水流当中一滴清水。 按此道理,百姓将全当渴死。” “那我问玄德公,一族累代以累代积累购得川流湖泊,然后便说,川流湖泊是他家世代积累而来的,凭此道理,不让无水百姓饮水,于是,百姓纵渴死万千,似乎也是死的应该。那某问,此族所行,对是不对?” 李孟羲一席话,令刘备陷入沉思。 良久之后,李孟羲点出关键,他叹道,“玄德公啊,这土地,便如水一般,乃生民生存所必须。 便如买下这天下间的山川湖泊一样,虽是,有人乃以数代积累方才购得千流百川,此中无有丝毫倾吞夺掠,然此生民所需,垄断于少数,垄断之本身,便就是罪。 世间的豪强地主,无论是倾吞豪夺得到的土地,还是累代辛勤所得的土地,土地兼并之本身,有其原罪啊。” 原罪一词一出,令刘备一怔。 刘备此时一下就明白了李孟羲所论述的道理。 刘备明白了,广有土地的地主群类,其部分个人或许无罪,但整个土地兼并的行为,整体带有原罪。 刘备明白了,为何李孟羲说有人数代人辛辛苦苦才积攒来的土地,也是有罪的。 有罪的不是辛苦劳作的数代人,是兼并本身。 道理通明了,那些倾吞豪夺的豪强,跟那些靠自己辛辛苦苦积攒出来的地主,本质,都是兼并,都是一样。其兼并之土,收之均分天下,此行无错。 只是,道理虽知是对的,可让刘备去强收别人家的土地,刘备觉得有道德上的不妥。 沉思了好久之后,刘备看向李孟羲,说到,“羲儿,你看这样如何?均地便均地,此大利民生,某无话可说。 只是,收地的时候,不妨可换个手法。” 李孟羲略迷茫的看着刘备,“什么手法?”他疑惑问道。 刘备沉声答到,“买。” “买?” “对。不妨以均价从百姓豪强手中买走所有土地,土地买成公有,再均分百姓。” 刘备肯定对自己的计策很得意,因为李孟羲看到刘备笑得很是灿烂。 可是,李孟羲想了一下,他人都傻了,“……天!巨鹿所有土地啊,买的起吗?你有那么多钱吗?哪怕天子都买不起吧……”李孟羲惊的瞪大了眼睛。 “无妨。”刘备呵呵笑了,“一时买不起,慢慢还就是。一年还不完,十年八年总归能还完。” …… “再不行,以低价买,以三成价买田,再不成,二成,哪怕一成,多少得给人钱吧。” …… “我知没钱,不妨用奖赏之法……” 这管奖赏之法什么事啊,李孟羲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刘备,“什么奖赏之法?!” 刘备则答,以之前军中的奖赏之法,就是粮食不够了,但匠营群思踊跃,每天得赏几百斤粮食,可粮食不够,照每天几百斤的赏,消耗太大,可要是不赏吧,匠营就少了激励。所以,解决办法就是,只赏一斤,剩下几十斤以票据下发,待日后军粮足的时候可以凭票领取。 依此法,既奖赏了,既能起到激励,同时,又不用支出太多。 刘备现在想到的就是这个方法,刘备是想,哪怕没钱,哪怕钱不够,钱再少,可以先付很少一部分钱把地强制买成公有,然后未付的那一大部分钱,乃以票据下发,每年还点,每年还点,慢慢给还完为止。 李孟羲惊讶无比的问刘备,他问刘备为什么要给钱,为什么想到这么做。 刘备则理所当然的解释,强夺别人田产,总归说不过去,要是拿钱买,就说的过去了。 再者,刘备说,他觉得要是买田的话,均田大计所受到的阻力会少的多。 听刘备之言,李孟羲再一想,似乎的确如此。强制把土地收归公有,这跟强抢也差不多,但是要是买的话,哪怕给的钱再少,那无论如何也是买,无论如何都比强制把地收走要公道的多,自然,受到的阻力也少的多。 李孟羲皱着眉头摸着下巴想了很久,他觉得似乎当真可行,哪怕用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的价钱把土地买下来,都会比强制收土阻力要小上许多许多。 巨鹿有田为两千万亩,千分之一的买地款,为两万亩,全款买两万亩地,似乎是买的起的。 然后每年,再发同样后续款项,似乎仍然发起。 这个年年还款的模式,李孟羲想了又想,越想越觉得熟悉,终于,他想明白为什么熟悉,熟悉点在哪了。 李孟羲瞪大眼睛盯着刘备,“你不是想发国债的吧?” 刘备一时没听清,“啊?” 刘备不想强夺人家的田,想讲点道理,哪怕买呢,哪怕不按全价按低价买呢,哪怕给不起钱,给个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钱,年年还呢,不管如何,得给人家点钱,总不能强抢吧。 刘备不懂经济,更不可能懂什么债权和国债之类的高大上的玩意儿,刘备只是想讲点道理。 结果,李孟羲早些时日鼓捣出来的军票被刘备拿来用了,然后刘备就想出了跟国债一样异曲同工的东西。 刘备只是觉得单纯买不起那么多地,只是想陆续还款,他只是如此想。 但,刘备不懂,李孟羲可是略懂,国债这玩意儿,可不仅仅只是债权,债权作用可太大了。 发了国债,意味着,所有国民全都跟国家绑到一体了,要是国家没了,那国家所有应当偿还给国民的钱,就都没有了。 因而,为了不让自己的钱损失掉,国民就不得不支持国家撑下去。 现在的巨鹿,现在的义军,不能称为国家,但道理一样,若以债权形式向巨鹿所有的土地拥有者发放国债之后,那么无论如何,那些大大小小的土地拥有者,不管是他有一千亩地还是有一亩地,他只要还想继续领每年官府还的那点债务,就必须确保官府还在,就情愿也好不情愿也罢,不管情愿不情愿都得保护官府,使其不被外力摧毁,而这个发放国债的官府,就是义军官方。 国债能将所有人全部绑成同一个利益体,绑在同一辆战车上。 发型国债,需要什么?李孟羲在想。 需要印很多东西,而且得防止伪造。想到这里,李孟羲笑了。 造纸术已经成熟了,大规模印制债权已经可行了,而防伪的话,要是放在其他时代,比如唐宋元明等时代,这些时代造纸术印刷术已经遍天下都是了,在唐宋元明,防伪是极大难题。 但,此时,是他妈的汉末啊,汉末造纸术不成熟,印刷术更不成熟,掌握此两种技术的唯一势力是,巨鹿官府。 巨鹿官府一能完全垄断控制纸张,二能完全垄断印刷术,就说,让天下其他诸侯彷制巨鹿的债权,他能彷制吗?他连纸都没,彷制个锤子! 在脑海中构思一番之后,李孟羲感叹天时所在啊。 幸好是他妈的汉末,不是唐宋元明,不然债权都发不了,发出来没几天就出一堆盗版。 还有,土地政策可有国债,其他所有资源,也可全用国债。 比如,有个大商家里钱多,想把他家里钱借过来买点战马,钱借过来,可以还,可以不还,要是不还,大商一看不讲信用,觉得不可靠,偷偷把家产卷起投靠别的势力去了;而要是说还,借太多没钱还了。 那如何能吸纳大量资金为几用呢?答桉便是,发他妈的国债。 借大商人一亿钱,然后年利率,千分之一,然后每年还连本带利还他十分之一,分十年还完。 古时经济超级不发达,有一亿钱的大商人,这一亿钱生不了太多钱,而要是买成国债,一年赚千分之一,一亿的千分之一为多少?为,十万钱。 一年白得利息十万钱,还不用经营,不用投入,不用担任何风险,这利息的十万,等于贩粮贩马的百万钱了。 一年白得十万利息,这超级划算。 而要是说嫌利息低的话,国债利息提到百分之一,也是可以的。 短时间内,狂集数十亿钱,而债务危机,在十年以后,于国家来说,风险相比收益,大了太多。 汉末的数十亿钱是多少,李孟羲不知,但亿这个数字,放什么时候都不可小看,数十亿钱足以打十场百场大战。 当李孟羲把发行国家债务的思路告知于刘备,说以此法,可以从上至豪商下至百姓从全天下人手里筹集到恐怖的钱财,可筹集到亿万钱财,太过夸张了,刘备半信不信,但依刘备对李孟羲的理解,但凡从李孟羲口中说出的东西,大抵会是真的。 当李孟羲问刘备,若筹得一亿钱,能干什么? 李孟羲是真的不了解汉时的物价,是真的不清楚一亿钱的具体价值,刘备一想,一亿钱,那可是一亿钱呢,钱太多了,超过刘备的见识了,他也不知该如何花了。 —— 道旁,简雍在一边静静看着,简雍看着刘备跟李孟羲两人本来在争执不休,可争着争着,简雍看到,两人面带兴奋的热烈讨论开了。 跟刘备一同回到路中,李孟羲看向简雍,问,“宪和先生,天下豪商巨贾你知多少?可有熟识? 比如,糜家,先生可有交际?” 简雍沉思了一下,“糜家?何地糜家?”他问。 “额。”李孟羲挠头,朝简雍嘿嘿笑了一下,“糜家在何地某也不知,反正,糜家大有钱财。” —— 事情了解了,刘备找来,本是觉得李孟羲收田夺地之举,太过霸道欺人。 找来跟李孟羲对峙,刘备懂了土地兼并之根本原罪,懂了这一点,刘备对收田均地之策没那么抵触了。 然后,刘备说想以买田替代或部分替代收田,结果李孟羲不仅同意了,还大加赞赏,随之,国债出来了,债权这个强大的玩意儿被李孟羲想起来了。 在其他任何场景任何时间点,甚至可能十年二十年都想不到的东西,在恰巧的场景下,被李孟羲想起来了。 然后,国家债务之概念,之方法,之相关,被李孟羲随之记起。 发行债权为强大的集资手段,可以集钱,还可以集一切实物,比如北地来了个马商,他手里有马,却没有钱财,那就可以以战马抵钱购买国债,然后以此长吃利息。 战马,铁矿,盐巴,等等东西,全都可以抵换债券。 刘备回去了,准备带着村人继续回巨鹿去。 村人们见刘备回来,皆期待能有转机,族老迎上来,问能否回村了。 刘备未直接做答,他拉着老人讲了一通,说官府拿钱买地,按巨鹿土地均价把所有土地买下,但因钱财不够,一时无法支付,所以可能要长分十年二十年,每年偿还一部分,在此十年二十年当中,利钱可以算上,至于是百分之一,还是千分之一,可商量着来。 一通讲完,刘备问族老,如此收地之法,可还接受。 族老依然还是想留住自家的地,不想按均价卖,但从态度上,族老明显不那么要死要活了。 刘备跟李孟羲二人猜的很对,买地要比强收土地来的缓和的多,阻力要小的多。 第七百三十八章 招抚旧法依然 去巨鹿城路上,战兵们的押送之下,一路上大人小孩儿都是哭哭啼啼的。 半日后,押送队伍抵达巨鹿城,老远刘备就看见,城外早早支好了粥棚,遍地撒了白灰。 遥遥见此,刘备在马背上笑着给简雍指着,“看,云长可早准备着了!” 刘备与关羽与李孟羲几人之间的默契,简雍理解不了。 简雍抬头去看,他看到了前方路边支着许多煮粥的大瓮,这让简雍想起了灾荒年间施粥时的情景。 想了一下,简雍恍然,别人全村搬来,远道而来走了半天,于情于理,当然是得给管顿饭的。 简雍只以为是管饭,明显把关羽的安排看的简单了。 在简雍们未回来之前,在村人们还未抵达巨鹿之前,李孟羲的传令骑兵先一步赶回了巨鹿,传令骑兵找到关羽,说按【招抚旧法】安置。 只这几个字,只说了“招抚旧法”,关羽就全然明白了。 招抚旧法乃是,之前讨黄巾之时,屡屡有大量俘虏抓获,当时为最快的吸纳黄巾人力,采取了一系列招抚人心之法。 诸多招抚之法,除了施粥,还有其他。 关羽不在粥棚边守着,守着的乃是关羽麾下百夫长。 押送队伍到了跟前,百夫长立刻引着百姓到粥摊前,百夫长乃涿州老人,有太多施粥经验了。 “停火,快加凉水,准备盛!”百夫长指挥着。 立刻,得了命令,伙夫们撤掉了火,拿水瓢从旁边缸里舀几大瓢水下去,几瓢水下去,伙夫再拿勺子一通搅和,一瓮热腾腾的粥直接成凉的了。 后边,刘备在跟族老交涉,刘备和煦的说,“老人家,跟你村里人说说,前边备好了饭,让大人小孩儿过来吧。” 族老谢过刘备,转头吩咐村人们上前,族老还不忘交代让村人们守规矩一点。 待村人们放下行囊小心翼翼的涌到前边,有人拿着棍子在数落人。 “都站好了!一个排一个,莫挤。”凶恶的战兵板着脸连抓带推搡的,强制把散乱的人群给拉成有序的队列。 刘备就在边上看着,瞅见维持秩序的战兵举止粗鲁,刘备本想出言制止,可再一深想,刘备忍住了出去训斥战兵的冲动。 此番施粥,不是施给流民和俘虏,乃是施给百姓,战兵举止确实粗鲁,确实有不妥。 但是往深了考虑,百姓们既然来了,按计划是得把百姓押在巨鹿等一段时间然后散下去屯田,也就是村中百姓得统一安置,既然是统一安置,百姓们非是军伍之人,百姓就不懂排队等规矩。 所以,人既然搬迁过来了,就迟早得懂规矩,今日不知吃饭得排队,明日也得知道。 正是有这样的考虑,所以刘备任由战兵去拉扯训斥。 一段时间后,粗鲁的战兵从前训斥到后面,把村中几百人全部给拉好了队伍,然后朝前边喊了一声,示意可以开始分粥了。 分粥开始,前边排头的,乃多是村中年轻后生,此微妙细节正显示出村人们的戒备和不安,村人们对义军不信任,因此对义军的任何行为都防备着,哪怕是分粥也防着。 为首的年轻人走到粥棚前,也不敢开口说话,拿眼看着。 伙夫从筐子拿起一个大木碗,满打一勺粥,又添半勺,旁边人拿着小勺伸过来又添了半勺的野菜旮瘩加到粥里,伙夫又递上一双快子,一碗粥盛干,“来,端住。” 伙夫和善的笑道。 年轻后生赶忙伸手把粥端起。 维持秩序的战兵可能有凶恶之人,但负责分粥的伙夫,全都是面善和善的,这不是偶然,乃是特意有所安排的,此安排细节,乃是分粥之法多次改进后的一处细节。 分粥乃是为了安抚人心,乃为收服人心。那么,一个脾气暴躁的伙夫,分粥的时候给人盛一碗粥就骂一句,盛一碗就骂一句,人家黄巾俘虏喝个粥吓得战战兢兢的,还哪里能安心。 分粥之时,分粥的人也是安稳人心的因素,由此,负责分粥的人最好是态度和善之人,可态度和善的人去负责维持秩序又没有足够威慑力,所以两相权衡,维持秩序的随便可以挑人但分粥的人,必须得和善。 分粥之法早已被改进到尽善尽美的程度,因而搬迁而来的刘赵村人,在领了粥之后,会因为伙夫的和善态度而心里稍安。 当先领完粥的后生不自己先吃,他端着粥向后边走,喊家里老丈过来先吃。 刘备这时笑着过来了,他朝后生摆摆手,“小兄弟,你先吃就是,人人都有。” 年轻后生看了看刘备,犹豫了下,勉强同意了刘备的说法,后生端着碗,蹲到一边,正准备吃,负责维持秩序的战兵拿着棍子又来了吼,“别蹲这儿,朝前边空敞地方去!” 年轻后生一口粥还没喝,只能端碗朝前去了。 刘备见此一幕,嘴巴张了又张,只能无奈笑了。 刘备很清楚战兵为什么要撵人,根据以往分粥的经验,流民们要是领了粥就地一站不走了,不一会儿粥棚前就堵的乱七八糟的。 依当时经验,俘虏流民几千人之多,没有规矩是一定会混乱的。 分粥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村里的年轻后生大部分在前边,后边开始有老人有孩子。 一对夫妻过来领粥,伙夫看了一眼这家夫妻,见后边跟着俩半大小子,后边有俩,男的手里拉一个,女的手里也拉一个,还有个很小的抱着男人的腿怯生生的在偷偷看人。 伙夫探头朝女的背后瞄了一下,他笑问,“后边背的是个娃娃不?” 夫妻两人愣了一下,“是个小儿。”男人拘谨的笑着答到。 伙夫点了点头,他从新查了一下,夫妻两人,加两个大小子,加两个半大,加一个小的,再加一个还在襁褓里的,总共是八个人头,按条例,该是分粥八碗。 伙夫先是拿碗盛了两碗粥,放了两双快子,两夫妻小心翼翼的端着碗准备走,伙夫把二人叫住了。 “莫走,还有。” 说着,伙夫拿碗又盛。 又是盛了两碗,两夫妻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笑,赶紧让自家两个大孩儿上前端。 “还有,不慌着走啊。”伙夫笑着,拿碗又盛。 最后是,伙夫拿人头大的碗连盛了八碗,终于把粥给盛够了。 这家夫妻两个带着一大群娃娃,最小的娃娃小,碗都端不住,只能是大人和大孩子每人都端着两大碗走。 同村之人,见这一家大人小孩儿手里端满了,笑问,“盛任多?” 夫妻二人脸上满是笑意,“人给盛里。” 目送着夫妻二人离开,其他等着分粥的人满脸的羡慕。 分粥的全过程完全落在了旁观的刘备和简雍眼中,简雍见此一幕,分外好奇,他问刘备,分粥的人很仁义,看人家小孩儿多,多给盛了许多。 刘备闻言则呵呵笑了一下,他对简雍讲起了分粥细则,乃是军令如此,不分大人小孩儿,只要是个人,就一大碗粥。 简雍听闻如此,跟其他初次听闻此奇特分粥之法的人的反应一样,简雍惊奇,他问刘备,“若照此,有人带一不满月的娃娃,不也是两大碗粥?” “是如此。”刘备点头。 “不满月的娃娃能吃的了粥?如此,岂不是大人一人就分两碗了?岂不有失公允?” 刘备笑了,“吃的都是某的粥,怎言不公?” 对于简雍的疑惑,刘备耐心的讲解了如此分粥的缘由。 简雍问,给小娃娃也分一大碗粥,岂不等于给大人多分了许多,有失公道。 但放在当时,放在黄巾流民当中,给小娃娃也分一大碗粥,却正是应当。 固然,小娃娃是吃不了一大碗的,剩下的全都给大人吃了,但正好,目的就在于此。流民中那些带着小孩儿的人,比别人多了小孩儿要保护,带着拖累,则就需要其比别人更有力量才能免受伤害。 所以正好,带小孩儿的大人,分到更多的粥,吃的更饱,更有力气一点,这就无形中制衡了危险。 简雍听完刘备所讲的这背后的严谨巧妙的逻辑,简雍听完感觉有些诧异。 无他,简雍感觉在此微渺之处能有那么多的道理,想出此分粥之法的人,所思所想异于常人啊。 简雍好奇问,问刘备此分粥之法,可是出自小军师之手? 刘备哈哈大笑,“正是羲儿。” 简雍也笑了,点了点头,了然。 当简雍明白了按人头分粥而不按大小分粥的深意之后,简雍再去观察分粥队伍,当简雍看到伙夫给一个怀有身孕的妇人盛了两大碗粥的时候,当伙夫看到那家人对伙夫连连道谢的时候,简雍暗自点头。 此时分粥已经进行了好一会儿了。 那些领完粥的人到前边空地上,已经开吃了。 村人们端着碗蹲在地上,抱着大碗吸熘着香甜可口的小米粥,时不时拿快子夹起一个丸子,吃的满意无比。 滚烫的粥加了凉水,正好成不烫不凉的温度,喝着很畅快,而丸子,村人们大多把之当成了野菜疙瘩,结果叨起一个一尝,原来里边是鱼肉,外边是白面,丸子好吃的不行。 村人们议论着是怎么做的,有不少人觉得丸子实在是太好吃,舍不得吃,跑去夹给老人小孩儿吃了。 俗话说,人以食为天,来时忐忑不安,当一顿分量十足美味可口的饭一吃起来,村人们心安了许多。 村人们正吸熘吸熘的吃着,突然传来了巴掌声和孩子的哭声,接着就是一妇人的训斥声。 村人们看过去,原来是那谁家的大嫂,在训斥闺女。 八九岁的小女孩儿脸上一个巴掌印,委屈的眼含泪水,抿着嘴巴,无助的小手抓在一边,可怜巴巴的站着。 在一旁,小女孩儿的娘端着从女孩儿手里噼手端过来的饭一边俯身喂着小男孩儿,边恶狠狠的训斥,“说了让弟弟吃让弟弟吃,谁先让你吃里!一天天就知道吃,笨里跟个猪一样,吃死你个死妮子!” 旁边都是同村之人,见此一幕,见怪不怪了,有人不忍出声劝了一句,“大嫂啊,你让妮儿吃两口能咋了,人盛里又多……” 话未说完,那凶恶的大嫂瞪了一眼过来,“可吃死她了吃!” 被呛了一下,出声给女孩儿说好话的村人只能自讨没趣干笑两下。 能出言相劝的,只是少数,大多数人对此再寻常的一幕已习惯了。 却不防,这惹到了附近巡查的执法军士。 两个执法军士朝这边走过来,驱散了挡路的人。 村人们还在疑惑是咋了,执法军士径自走到那大嫂面前,质问,“你,抬起头来。” 大嫂看兵过来了,心里紧张,不知是咋了,害怕的把小儿往背后拽了拽。 执法军士指了指站在一边可怜巴巴的小女孩儿,冷声问,“方才你是不是从姑娘手里把粥枪走了?” 大嫂赶忙辩解,“俺是想喂完小儿再给妮儿吃……” 到此时,大嫂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以为,自家孩子,想咋就咋。 执法军士冷哼一声,朝四周围观的村人们扬声说到,“按我军军律,粥发给谁,便就是给谁的。 发给小孩儿的粥,是我军中发给小孩儿的,不是发给你大人的! 都给老子记清楚!谁敢抢娃娃手里的粥,就是犯老子规矩!” 话说完,执法军士抽出腰间的鞭子,啪一声抽响,鞭子指着妇人,执法军士道,“此妇人抢自己闺女的饭,已触我军法,按法当罚十鞭以为惩戒!” 说着,执法军士拎着鞭子就上前,妇人害怕了,吓得手在发抖,妇人的小儿子更是吓得哇的一声哭了,一旁可怜的站着的女孩儿见别人要欺负娘亲了,她也很害怕但是她忍着害怕跑了过来站到了娘亲身旁。 出事了,附近蹲在地上边吃边看热闹的人,哗啦起来一片。 村人们围上来说好话,各种阻拦,执法军士推开阻拦的众人,走上去前,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留情的抽了妇人十鞭子。 执法军士下手有分寸,鞭子力度不大,可纵是如此,把妇人吓得不轻。 被当众处罚,妇人的脸面更是丢尽了,一脸的羞愤之色。 军法官转身离开之后,看到娘亲被打,小女孩儿心疼的都哭了,她哭着说,“娘俺不吃,俺不吃了……” 女孩儿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妇人顿时怒了,妇人一手端着碗,一手狠的拽住女孩儿枯黄缭乱的小鞭子狠狠地拽,“我让你不听话!让你不听话!” 农妇一脸的恨意,狠狠地扯拽着女孩儿头发把女孩儿拽的跟个陀螺一样来回的晃荡。 女孩儿可疼了,她抓住妇人的手哭喊着,流着眼泪哭喊着,“娘,疼,不打俺,不打俺……” 旁边人都劝算了算了,万一兵来了再惹麻烦。 不提兵还好,一提兵,妇人便就想起被兵抽鞭子颜面尽失的狼狈,为找回面子,妇人打的更起劲儿了,开始用脚踹了。 “住手! 突然的一声怒喝震住全场。 去而复返的执法军士怒气冲冲的看着正虐打孩子的妇人,气不打一处来,“我军法令!胆敢虐待孩童者,军法从事!” 说完,驱散了众人,执法军士抽出鞭子上前狠狠地把妇人打了一顿,这次的十鞭子,力道比前次的大多了,也疼多了。 十鞭子抽完,执法军士强制命令妇人把粥还给小女孩儿,小女孩儿怕怕的站在一边,害怕的哭的啜泣着。 妇人把粥端过去给女孩儿,女孩儿哭着不接。 事情很麻烦,处理起来也头痛,执法军士不准备多管,执法军士冷着脸训斥了几句,让妇人日后不得抢女孩儿吃食,更不得随意虐打,不然必有惩治。 妇人不敢犟嘴,唯唯诺诺的称是。 执法军士又离开了。 妇人脸色阴沉,瞪着眼看着站在一边哭的女孩儿,妇人忍了又忍不得不忍住脾气,她朝女孩儿一瞪眼,吼到,“过来!” 女孩儿啜泣着过来了。 妇人板着脸把碗里的粥递过去,恶声恶气的,“给,端走,端走吃去吧!” 女孩儿哭着不肯接,“俺不吃,娘你吃,俺不吃……” 妇人忍无可忍,扬手准备又打,女孩儿怕怕的退了一步。 终是恶妇人恐惧处罚,不敢再下手打了,妇人连恐吓带训斥的把女孩儿叫到跟前,把一大碗粥塞到女孩儿手里,恶狠狠的道,“吃!吃不完打死你!” 女孩儿被逼着不得不吃了,她端着大碗,站着,边哭着边喝粥,眼泪不停的掉下来掉进碗里。 香甜的小米粥很好喝的,女孩儿偷偷看了娘亲一眼,娘亲正端着碗喂弟弟,女孩儿偷偷的从碗里拿个一个野菜旮瘩塞嘴里,咬了一口,女孩儿一下不哭了。太好吃了。 —— 执法军士教训妇人的一幕,赶来的刘备和简雍旁观了全过程。 不知义军详务的简雍不知实情,他好奇问方才发生了什么。 “你不看到了?那妇人不让她妮儿吃粥。” 是看到了,可简雍迷茫,迷茫了好一会儿,“就这?就打人?”简雍不解。 刘备看着一脸不解的简雍,他叹气,“宪和,你可知,施粥之时,就算某施再多的粥,仍有人要饿死。 你知为何?便如方才,明是大人小孩儿都给了粥,可有的大人不让小孩儿吃,要是碰见心狠的,能把小孩儿饿死! 某明是施粥了,施足了粥,却仍有人饿死,此不坏我名声?” 简雍认为刘备说的好像有道理,点了点头,简雍又好奇问,问此可又是小军师定下的规矩。 “正是。”刘备答。 简雍心道,果然,简雍笑着调侃,可能是小军师也是个娃娃,怕是被爹娘打怕了,所以才看不惯此等虐打孩童之举。 “哈哈,可能吧。”刘备觉得有趣,哈哈大笑。 刘备本没这么想过,但简雍这么一说,刘备觉得可能还真是这个缘故。要不然,羲儿他怎么那么照看小孩子呢,别人家爹娘拧自家娃娃耳朵,他都要过去盯着看,要是打的狠了,他就要过去说道人家。刘备越想越觉得,李孟羲之所以护着小孩子们,乃是因为李孟羲也是个孩子,因而对孩子富有同情,这么一想,刘备觉得很是有趣。 军法官在那里打人的动静,传了很远,不久之后,族老来了。 族老走到人群中问村人们发生了何事,村人们端着碗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族老皱眉听了半天,大致听清楚了,可听清了发生了什么事,族老却迷惑了。 族老不很理解就打了姑娘两巴掌,打自家孩子,还得挨鞭子。 想了想,族老找到犯事的那个妇人,把之很一番数落,警告不能再动手打闺女了,妇人不敢辩驳,只能听着。 族老不理解义军的办事儿逻辑,但族老的想的很简单,如今搬迁了,寄人篱下,人既然不喜欢,那就不能违背了人家意思,得照着人家的来。 处理完了事儿,边上小辈把碗端了过来,族老接住碗,脱了鞋子地上一放,一坐,端碗吃了起来。 煮的金黄的小米粥,颜色漂亮,一看就是上好小米煮的,粥冷热刚好,不凉也不烫,喝着舒坦,以族老来看,诺大一碗好小米粥,已是顶顶好的饭了。 当族老夹起野菜疙瘩准备吃,边上小辈早已经吃好几个了,小辈嘿嘿笑着,“这个旮瘩子可好吃了。” 族老把丸子咬了一口,一尝,当真是好吃。 油炸的白面鱼肉丸子,称不上顶尖美食,但油炸食物的醇厚香味,绝对少见。 如果说一碗一大碗小米粥是诚意十足的待客礼节的话,那么每人碗里十几二十个旮瘩丸子,这就是重礼了。 吃此一顿饭,感受到了义军十足的诚意,族老心中踏实良多。 —— 良久之后,村人们大人小孩儿普遍把饭吃完了,很多人,尤其家里小孩儿多的那些人,小孩儿吃不下,最后剩的都给大人的,有的大人竟然吃撑了。 若是还在村里,饭不可能做多了,就是做多了,宁可放到下一顿也不会去吃,而今日刚来巨鹿城,竟然吃撑了,这是逢年过节都少有的奢侈。 在村人们商量着是不是把碗给人家送回去的时候,刘备来了。 见刘备过来,村人们此时的太多热络的多,多个好多主动跟刘备攀谈的人,刘备找到族老,笑问,“老人家,可吃好了?” 老人呵呵一笑,“饱了,饱了!多谢玄德公款待,老儿替族人谢过!” 刘备点了点头,对老人道,“老人家,张罗张罗到前边去,医官来了。” 族老还不知医官是啥意思,刘备让张罗人,族老便吩咐人朝前边去。 待村人们朝前走,看到不知何时,前边摆了一熘矮几,矮几后面,一群看不出身份的人坐在那里等着。 之后,战兵们过来,把村人分成了许多队,分队带到前边去。 随后,村人们知道了,原来坐着的都是医师。 军医们按着前后顺序,细心的给村人们挨个把脉看病。 救死扶伤的医生天生能给人带来好感,军医给一村人把脉,村人好奇的问,“唉,去年冬天往俺村里行医的,是你们一路的人不?” 军医抬头看了村人一眼,笑道,“兴许是吧。去年冬天某城里留守,没出去,别的出去不少人。” 村人问明白了,去年到村里给看病舍药,然后饭也不吃就走了的人,的确就是眼前的这伙人,的确是刘玄德的人。 虽然面前的不是正主,但也是医师,跟去年那个到村里行医的人是同一伙人,村人热络的跟军医谈了起来。 军医直皱眉,面前的这个村人太吵了,吵得影响号脉了。 “好了。”军医说到,“我看你体虚,肝不好,其他无大碍,我给你开点药,拿回去熬了喝。” 说着,军医让后边的住手给抓了些药,药不多,就几小把而已,抓好的药拿助手拿竹筒给装好,递给了村人。 军医招手让下一个人来,村人拿着竹筒,还想再说几句,看军医太忙,只能先带着药走了。 派出来的这些军医都是随便派的,没有特意挑选人选。 随着诊治往下进行,在靠边上的一个位置,一军医正给一年长村人把脉,年长村人打量着军医打量了很久之后,年长村人突然问,“哎,军医,你去年是不是去过俺们刘赵村?” 军医抬头疑惑的看着面前村人,“……刘赵村是哪?” 年长村人盯着军医看了又看,越看越眼熟,年长村人笑了,“你不认识俺,俺认得你,你到俺们村的时候,带个铁盔,胳膊挎个筐,手里拄着个竹竿。这会儿你不带铁盔了,差点木认出来!” 军医根据村人的描述,隐约记得了,去年冬天外派出去行医的时候,自己的确是挎个筐带个铁盔拄着竹竿四处跑的。 军医笑说,“兴许吧,去年某确是出去了,只是,不认得你村……” 村人一拍大腿,“就是说嘛!俺还能认错了!” 确定面前之人就是去年冬日到村里行医舍药的恩人,村人赶紧朝后喊了一声,“大伯!快过来啊!快过来瞅瞅这是谁!” 年长村人口中的大伯,正是族老。 族老拄着杖颤巍巍的走了过来,到前边一瞅军医,一看眼熟,然后再仔细一打量,也认出来了。 军医走的地方太多,看的病人太多了,他记不住别个,村人们却把他认出来了。 去年村人强留军医而不能,这下又遇见了,村人分外热情。 过于热情的村人们,病也不看了,朝军医围了过来,聚了一群,这一下就让诊治秩序混乱了。 族老热情无比的跟军医谈了一会儿,然后回头对村人们道,“去!抱俩老母鸡过来!” 族人立刻去了。 军医很尴尬,推脱着不要,说话间,村人提着两个咯咯叫的母鸡来了。 军医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正左右为难之时,刘备闻声来了。 问清了发生了什么事之后,刘备笑了。 刘备看了看族老手中提着的鸡,他笑着看着老人,说到,“老叔啊,你这鸡我家军医怕是不能要啊,我军有军纪在。” 族老满不在乎,“什么军纪!俺村里人想酬谢恩人,管军纪何干!” 说着,强把鸡往军医手里塞。 明说了是军纪,不能要,军医推拒着,无论如何不肯接受。 族老笑着朝刘备使了使眼色,意思是说让刘备帮着劝劝让把鸡接了。 刘备笑着摇头,“老叔,鸡拿回去,我这没有拿百姓东西的规矩!” 随后,任老人再塞再让,刘备坚决不受。 看刘备态度坚决,族老又无奈又心中感慨,只能让族人把鸡再给带回去。 此时有微妙之处,村人想把鸡送给军医表示感谢,不让军医收村人所赠,这的确严肃了纪律,但于军医本人来说,军医不一定能理解。 敏锐的考虑到了这一点,刘备特意留下跟军医谈了好一会儿。 一方面,刘备对军医广得人心之举,大加赞赏,大加夸赞,夸的军医脸上满是笑意。 同时,刘备笑着问军医一句,“咱们行医救人,该要人家东西吗?” 军医毫不犹豫的答,“当然不能!” “对嘛!”刘备笑了,“人家给是人家给,咱可不能要。” 末了,刘备勉励军医再接再厉,将来大有可期。 经刘备这一阵言语,军医纵是本来心里有芥蒂,此时也没有了。 心情振奋的军医带着发自内心的快慰的笑容,落座,他抬头朝面前聚堆的人意气风发的说到,“来!该谁了?咱接着看!” 本来是一队军医出来看病的,结果当日到刘赵村行医的军医也在,还被村人认出来了,结果就是,村人们都围过去了,把那一块围的水泄不通。 结果就是,任凭边上的军医怎么喊,人都不带过去的。 最终,看实在是太影响效率,刘备只能是找到族老把人劝劝,分散各处。 这之后,人群散开,这才又恢复了秩序。 经方才一个插曲,刘备看着排着队待诊的村人,刘备若有所思。 方才,村人拿来了鸡,村人带来的还有猪羊等牲畜,这让刘备意识到,搬迁的村人,跟流民还不一样。 流民经流离战乱之后,身无长物了,而村中百姓还能有很多牲畜家禽。 刘备也知道,这些搬迁到巨鹿城的村民在数月后是要打散派往各处屯田的,而据近来这几日的屯田安排,远去屯田,鸡鸭牲畜等迁移不便。 又幸好,刘备恰巧刚跟李孟羲讨论过可以拿钱把百姓的地买下来,地既然都可以买,同理,百姓们手中的牲口家禽等一切不利屯田迁移的物资,全部可以买下来。 想到这里,刘备回城了,刘备到军资仓库,清点了库中钱财,虽然大部分钱财都让简雍运走去买粮食了,但剩下的一些备用的去买村民的牲畜家禽足够了。 良久之后,村人们陆续看完了病,相当一部分村人手里多了军医给的药,村人们又得了实利,个个脸上带笑。 这时,刘备找到族老,说要把村人们带来的鸡鸭猪羊牛骡牲畜等全部买下,问族老意下如何。 刘备手里可是有兵的,让强制搬迁村人就得搬迁,人莫说买了,就硬抢能说半个不字? 正基于这样的考量,族老一听刘备要买鸡鸭牲口,干脆说直接送给义军犒赏将士。 刘备哪里能白要,只说会以十成价来买。 之后的收购过程是,刘备带着人,带了许多空车,还拉了一车钱财去跟村人们收购。 村人们所带的鸡鸭羊猪等一应禽畜,有一个算一个,刘备全给买了,最终,买得鸡鸭鹅九十九只,大猪小猪十八头,羊十一,骡子二,牛六,驴和战马没有。 买下的这所有东西,刘备给价很丰厚,村人们虽舍不得牛骡牲口,不是很想卖,但价钱给的足,村人们也没啥大意见。 军中所剩鸡鸭禽类只剩一百多只了,眼看鱼杂鱼肠等物越积越多,天又热了,臭气熏天的,眼看处理不及,这下好了,突然多了一大批家禽,当能大解危机。 —— 按招抚流民的一贯方法,分了粥,让军医给看了病给了药,下一步,该是把人赶到河边去洗澡洗衣物了,此一步非常必要,乃是防疫之举,但考虑到天气还不够温暖,此时下河洗澡不妥,此一步就省了。 然后,再下一步,当把村人安排到早备好的帐篷里安置好之后,不久,妇孺营的人来了。 后勤营的人也来了。 后勤营的人抱着一些旧衣服,提着大筐,大筐里装着许多新草鞋。后勤营的人来,见谁衣服实在破烂,便上去塞一两件旧衣服。 往往这时,衣衫破烂的那个村人,惊讶无比。 这时,后勤营的人则解释,是玄德公让来的。 衣衫褴褛穷困潦倒的村人,接过了衣服,在后勤营的催促下把衣服穿到了身上,虽是衣服不新也不合身,但衣服穿起之后,手摩挲着衣服,穷困潦倒衣不蔽体的村人感激的当场眼都红了,有人当场都落泪了。 后勤营的人在派发旧衣服,草鞋,碗快,还有被褥稿席,等等。 另一边,妇孺营来的一些妇人们,她们找到那些衣服最破烂的小孩子们,拉着小孩子笑着说给做身衣服。 小孩子家长受宠若惊,既是感激,却又推拒不要。 绣娘柳氏跟一个村妇就给小孩子做衣服的事拉扯好久了,妇人怎么说都不让做,哪怕柳氏说了不要钱,一分不要,布跟线全是军中出的,然纵是如此,妇人戒备性很强,丝毫不松口,抱着自家露着屁股的娃娃就要走。 这时,族老看不下去了,叫住那个倔强的妇人训斥了一顿,妇人这才不情不愿的把娃娃放下了。 之后,妇孺营来的一群妇人们手脚麻利的给小娃娃们比着身体量了尺寸,然后麻利的裁布缝制。 义军能派来干事的,都是有本事的。 就比如说,妇孺营虽说没有划分出任何一个专门的营属,但绣娘柳氏和一群妇人们平日里多帮着进行一些缝制旗帜缝制鱼网之类的针线活,这也就慢慢的,虽然没有经过太认真的挑选,但绣娘柳氏身边聚集了很多勤劳手巧的妇人。 现在这群巧手妇人来给小娃娃做衣服了,整匹的布裁好,用细密整齐的针脚把衣服缝起,半晌之后,小孩子们的衣服陆续做好,新往那些衣衫褴褛的小孩子们身上一看,直接,最褴褛最可怜的小孩子,立刻就成了衣服最小的小孩子。 村人们都围过来看,穿上新衣服的小孩子们,开心的看着自己身上的新衣服,开心的把衣服拿起让爹娘看,小孩子的爹娘看着穿在孩子身上的好衣服,心里也是很是感激。 有好事儿的家伙把几个穿新衣的小屁孩儿拉到一起,一看,本来瘦瘦小小的几个小家伙们,新衣在身,变得精神漂亮的多,村人们看到连连点头。 就在村人们笑着围观的时候,绣娘柳氏抱起剩下的布匹,收拾好针线剪刀,准备回去了。 这时,得了新衣的那些小孩子家长感觉很不好意思,拿出不多的钱非要塞给柳氏,柳氏等人无论如何都不受,只说是玄德公的军令。 最终,绣娘柳氏等一众妇人,还有负责分发物资的后勤队的人,都走了。 可又走了,又跟冬天的那个军医一样,留了东西,啥都不要就走了。 村人们心中感慨无比。 招抚流程到了这一步,那些得了衣物被褥碗快草鞋的村人,那些自家小孩儿得了新衣服的村人,至此时,他们已然心中全无了抗拒,已经心安,甚至已经心向义军了。 迁来的这几百人,可全是同族人,几百人一个大族。 可,纵是一个大族,有个鸟用啊,真当同族之人没有欺压剥削,真当同族之人就温情脉脉。 哪怕是同族,一族当中跟这大汉天下,都是一样,都是少部分人豪富,大部分八成乃至九成人乃是贫寒。 对这九成人,哪怕都是同族人,豪富者当真有温情了吗?若真有温情,那为何有那么多村人衣衫褴褛,为什么有那么多小孩子衣不蔽体。 在村中衣不蔽体没人接济的贫寒者,一到了巨鹿城,人家立刻给了新衣服,衣服穿在小孩子身上,看在其他同样贫寒者的眼中,几百村人,八九成的贫寒者,从这一刻开始,贫寒者们心态已经变了。 在村里,这个是个爷,那个是个叔的,哪有谁可怜娃娃给娃娃一件衣服了? 所谓亲族者,血缘也,可当有一日发现有血缘的人还不如外人对自己好,那么此时,宗族根基之瓦解,已在不远。 小说阅读网 瓦解宗族之根基,只需两字——公道。 第七百三十九章 土地之外的另一阶级壁垒 一群小孩子们来拜访刘赵村村民了,这是一群大大小小吵吵闹闹的小孩子们,更是一群活波干净的小孩子们。 带着这群小孩子一起来的人,乃是刚上任没几天的教育部长,广宗士子,白川。 白川并其他教育部的官员还有一些老师们跟在小孩子们后边慢慢的跟在后边,任由小孩子们在前边吵吵闹闹。 小孩子们的吵闹之声,吸引了一大群人过来围观,刘赵村的村人们看着跑过来的孩子们,村人们感到很是好奇。 眼前的这群大大小小的孩子们,给人的感觉很奇怪,小孩子们根本不像自己村里的娃娃们一样脏兮兮的,看起来手脸上很干净,衣服上也很干净。 一二两个干净的话,说明人家爹娘讲究,可一堆小娃娃都干净,看起来很新奇。 再说这群娃娃的衣服,一往娃娃们身上看,村人们就更新奇了,来的这群娃娃们,身上的衣服不说全是新的吧,至少有七八成那么新,而且,衣服看起来很是合身,衣服不大不小的,穿在娃娃们身上,精神的很。 让村人们好奇的地方就在这里,乡间给小娃娃们做衣服的时候,都往大了做,做大一点,拿绳子给勒紧,一样能穿。但随之,乡间的娃娃们身上的衣物普遍拖沓臃肿,很不爽利。 身上穿着完全合身的衣服的,也就是见那些豪门人家里的贵小子才见到过。 但违和的和不合常理的地方就在这里,若说这一群活波胆大的小孩子们都是贵小子,可看他们身上的衣服,可全都是粗布麻衣,不见丝毫华贵,奇怪就奇怪在这里。 村人们不能知此中究竟,此中渊源是,军中但凡是小孩子,全都是黄巾流民的小孩子,这些流民中的小孩子,有一个算一个,本全都是衣衫褴褛衣不蔽体的模样,一个好的都没有。 话说,当真有好衣服,逃命流亡的时候,也不敢穿啊,真穿上不等着让人抢的吗。 因黄巾流民实在艰难,因流民中的小孩子实在可怜,因而,几乎所有小孩子都有必要给做一件裹身衣服。 渊源就在这里,最早的时候,李孟羲拿出缴获的布匹让给小孩子们做衣服的时候,特意交代了做身合适的衣服。 尤其巧合的是,当初最早被交代做衣服的人,乃是军中手艺最好的绣娘柳氏,柳氏可不是一般农妇,柳氏是一个厉害的绣娘,柳氏曾给达官贵人人家缝制衣服为生,她自然也是给豪门家的小孩儿做惯了衣服。 前世的时候,李孟羲了解一点汉服,甚至了解不少汉服式样,可他根本不清楚汉服真正的生活环境,汉服这种服饰,跟后世的那些拉链扣子衣服不一样,那些拉链扣子的紧身衣服,小孩子今年穿合身,明年就紧了,因而得一年一换。 但汉服不一样,汉服不紧身。汉服丝毫不紧身,这就意味着,做一套衣服,小孩子穿到三岁到五岁都没问题。 而李孟羲交代做身“合身”的衣服,柳氏又不是寻常农妇,柳氏习惯了给小孩子做恰好贴身的合适衣服,于是从柳氏第一次做衣服开始,真就按着在豪门的习惯尽可能做的紧致贴身,不大不小。 从这儿开始,再往后,再后来流民中的小孩子越来越多,军中给小孩子做的衣服,全都是承袭了柳氏最早的习惯。 这就造成了,义军的小孩子们身上穿的衣服材质是平民的材质,格调却是豪门的精致。 再加上,黄巾战事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半年多,麻布衣服还未严重磨损,因而就造成了,在村人眼中的一大群衣服半新,衣服合身,干干净净,疑似是豪族来的,但是又不太像的违和感。 教育部长白川带着一群同僚还有一众老师在孩子们后面缓缓到来,族老一看就明白白川一众大人是主事的人,族老应上来搭话,并旁敲侧击的好奇的问娃娃们都谁家的。 白川则答,都是军中的娃娃。 这一句军中的娃娃,让族老不很理解了。 随后,白川说明了来意,“某奉玄德公之令,特来招学生。 玄德公令,你村所有学龄孩童,无论大小,无论是男童女童,但凡十四岁以下者,明日起,都要去城里上学。 诸学童之一应饭食,军中负担。” 说罢,白川朝到处奔跑玩闹着的孩童们喊了一声,“小砖!” 白川叫。 正追着小伙伴乱跑的小砖听到有人叫,停下了,“喊俺zhua?”小砖回头朝白川看。 白川吩咐,“把人喊喊,站队了。” “奥!”小砖应了一声。 小砖欢快的撒腿跑着,“老师让站队了,让站队了啊!快站队。” 小砖忙的不亦乐乎,不一会儿,就把小伙伴们叫到一起了。 小孩子们一个不差的聚到了一堆,白川到前边,把小孩子大孩子按从小到大扒拉一遍给拉好之后,白川目光扫过小孩子们,他笑着问,“来,咱们背诗歌好不好?” “好!”小孩子异口同声的回答。 “那就背,《离离原上草》吧,来,老师起第一句,离——离——原——上——草,开始!” 白川起了个头之后,小孩子们晃着小脑袋,齐声背诵着,“ 离离原上草, 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 春风吹又生。” 一首眨眼就完,白川开心的笑着,他俯身跟小孩子们柔声说着,“咱们再背一首,《咏鹅》,好不好?” …… “鹅鹅鹅, 曲项向天歌。 白毛浮绿水, 红掌拨清波。” …… “小时不识月, 勿做白玉盘。 又疑瑶台镜, 飞在碧云端。 ” …… “锄禾日当午, 汗滴禾下土。 ……” 小孩子们一首一首背着,白川听着小孩子们奶声奶气的背诵声,他脸上挂着笑意,一脸的自豪。 在李孟羲当时选定教育部人选之时,李孟羲知道教育为头等大事,且知道教书育人这件事,要有足够热情,因而,白川这个平日里对小孩子充满喜爱,很喜欢跟小孩子们一起玩耍的年轻士子,哪怕他名次靠后,李孟羲选了他来管理重要的教育部。 白川接刘备军令来招学生,他自豪的根本不屑于去废什么口舌,他什么也不干,只是把自己所教的小孩子带过来,让小孩子在村人面前背诵诗歌,这就足够了。 刘赵村中有读书人,有听得懂诗歌的人,整个刘赵村中,最有学问的人便是族老了,族老听到小孩子所背的诗歌,从韵律,从内容,从格调,每一首都让族老惊讶。 此时四周已围了满满当当的人,村人们听着娃娃背着诗歌,哪怕不识字的人,也能听懂诗歌的深意,毕竟当初选诗歌的时候,李孟羲选的都是最浅显易懂的。 村人中,哪怕有听不懂诗歌的人,但看着大胆活波毫不怯场的小娃娃们,都心里感慨觉得人家的娃娃多好。 片刻后,停了,小娃娃们把诗歌背的差不多了。 小娃娃们的声音一停,全场鸦雀无声。 适时,白川对族老还有四周围观的大人小孩儿们再一次重申了军令,“玄德公令,你村中无论男娃女娃,但凡十四岁以下者,明日,全都得入学。” 说完,白川都不问村人们同意不同意,直接问村里的小孩儿有多少,让都叫过来。 这仿佛是,白川对义军的教育事业有足够的自豪,自豪到白川根本就不用去想百姓们愿不愿意把小孩儿送去学校,没另外的可能,没有任何意外,所有人都会一样的选。 军中所有小孩子,哪怕是小砖和李孟羲哥俩,他俩也是黄巾流民的,曾经黄巾流民的小孩儿,无论如何比不了村中安稳的孩子活泼可爱,但战乱方歇之后的今日,不知何时,军中小孩子们精神风貌早已大变,变得昂扬活波,一比,就把村人们的小孩子比下去了。 白川的展示效果是极好的,村人们见过了义军教导出的小孩子们,都暗下决定,决定无论如何明日得把小孩子送过去。 在汉之后的封建时代,士绅从来一体,读书人既主导着仕途,在乡间,读书识字的人在村中往往也有很高的话语权。 而在汉时,科举未兴,但汉时的读书人依然和地主豪强重合很深。 不管是先能读书识字然后才能出官入仕得以成为豪强,还是先是出于豪强之家然后才能读书识字,不管因果顺序如何,汉时的读书人和地主豪强势力有极大的重合度,读书人牢牢地把控着乡间的主导权。 在土地以外,获取知识的机会,能够学习的机会,学习资源,跟土地一样,也是被豪强阶层所大部分垄断着。 当义军向贫寒百姓的孩子们提供了学习机会之时,这就意味着,豪强地主之流的话语权又被斩去一大段。 就如刘赵村,刘赵村族老本人就是村里学问最高的德高望重的老人,村中孩童多赖其教导。 村中之人不得不听从族老,不得不把巴结屈从于族老,最重要的原因,除了族老手中有村中最多的地以外,另一个原因,也在于族老识字,娃娃要想学字,大人只能跟巴结族老。 土地与知识,乃是底层百姓与豪强地主之间所横亘的两道壕沟。 而今,土地与知识两条壕沟,全被李孟羲给填平了。 他日之巨鹿,豪强地主必将烟消云散,绝无任何意外。 第七百四十章 【花枪术】之大用 深夜,大道上一伙骑兵沿路前进,骑兵人数不多,个个手持火把,在黑夜中如若点点聚群飞舞的流萤。 骑兵不快不慢的奔驰了一段时间之后,“吁~”刘玄德勒住缰绳,遥指远处,刘备转头笑着对跟过来的简雍说道,“看,前边便是。” 简雍闻言朝远眺望,他看到,前方道中,宿营篝火一堆一堆排在道路两侧,明显是有大量人马驻扎于此。 李孟羲领人在外屯田,走的远了,夜里也不回城了,直接就待外边了,虽说李孟羲带了许多战兵,但刘备不很放心,所以连夜找来了。 刘备朝前赶去,不大一会儿,还没接近篝火处,对面便先有骑兵迎了过来。 两下快要接近时,还有三五十步的时候,对面骑兵出声喝止了刘备等人。 黑夜里,看不清人,但从对面火把的动向明显看到,对面出迎的十数骑兵似是在排兵布阵,本来缭乱的火把片刻间就摆成了一个整齐的三角形状。 此一幕,别说简雍没见过,刘备也没见过啊,这可是李孟羲第一次独自领兵在外。 对面出迎的骑兵锥阵已经摆成,尖部正对着刘备这边,再一对比,刘备这边火光散乱,对面火光齐整阵势已摆好,若两下冲突立起,胜败将立分。 刘备和简雍还在观望,锥阵离队一骑朝这边赶来,到了跟前,骑兵拿火把往前一照,看清了是刘备,然后认真的看了刘备几眼,确定是没认错。 “呀!是玄德公啊!”骑兵露出了笑容,骑兵回头喊了一声,“是玄德公来了,不是敌情! 是玄德公来了!不是敌情!” 连喊两遍之后,骑兵回头对刘备笑了笑,调转马头,给刘备在前带路。 跟着骑兵朝前过去,刘备看着对面的锥阵依然保持着一动不动,对骑兵们的警惕与严谨,刘备暗自点头。 不一会儿,接近营地了,刘备见到领头的廖化,笑道,“元俭,还未歇息?” 廖化马上抱拳一礼,说到,“奉军师之令,某全夜守营。” 刘备顿时就笑了,李孟羲领的不过是屯田队而已,不过是在外扎营而已,却弄的跟在外打仗一样。 往廖化等一众骑兵身后瞅了瞅,见士卒们在挪开堵路的树桩子,更后边,篝火的光亮下,能看到有弓弩手在散开。 刘备问,“军师何在?” 廖化答,“睡下不久。” 一句话透露出了很多信息,此时夜已经很深了,李孟羲方睡下不久,可见忙碌到了很晚。 刘备径自去找李孟羲,沿着路往前走,一路上,篝火堆的是整整齐齐,路左右的篝火,左边篝火在哪,右边必然也在哪,与之相匹配的,民夫和战兵们的宿营帐篷也排的整整齐齐,很鲜明的李孟羲的风格。 往前走了一段,前边篝火没有了,路两边取而代之的是高高的火把架子,火把架子高度很高,因而火光下照亮了大片区域,把路上都照的明晃晃的。 看到火把架子的时候,简雍很是抬头看了两眼,在科举考试的时候,晚上照明的也是这种上边带有宽大木板的木头架子。 扎营的中心地带,似乎是一个十字路口,当中一顶帐篷正好是处于十字路口中心矗立在那里。 刘备一见中军帐的位置,刘备便笑了,这个扎营方法,可是跟皇甫嵩学的。 野外行军扎营之时,旷野里地形复杂,唯独道路当中和道路附近地势最为平坦整洁,故,沿路扎营最为合适。 可,沿路扎营则就会导致营地拖拉太长,容易前后不接,若遇袭,容易首尾难顾。 沿路扎营,又不使营寨拖拉太长,那么两相考量,最好的扎营地点便是十字路口。 假设,扎营围绕东西南北四向道路汇聚的路口展开,那么,营寨四向展开,营地长度就缩短了四倍。 而要是乃是六条道路汇聚的路口,在此扎营,营地长度就缩短集中了六倍。 营地集中了数倍,防御力自然大为增强,此一点,乃扎营地点选择之精要。 从扎营地点的,反之,则可反相推测,可推测出敌军扎营位置。 既然是,十字路口扎营最为稳妥,那么敌军主将扎营所在大抵必是在十字路口,由此反推,可以围绕十字路口等处布置包围埋伏。 其他路段设伏,能中者不过二三,于十字路口设伏,中者多至七八。 刘备想起当时与官军对峙,当时在皇甫嵩前路七十里长,只选十字路口在处设下前后数处埋伏,结果,皇甫嵩当真是选了十字路口,当真一头扎进埋伏中了。 想着想着,刘备就笑了。 简雍疑惑的转头看着刘备,他不知刘备因何突然站住不走了,还在那发笑。 突然,从中军帐走出一甲士,甲士走来,朝刘备拱手一礼,说到,“玄德公,军师请你入帐。” 回过神来,刘备朝军帐走去。 简雍都诧异了,不是说小军师已睡下了吗,再说,自己两人在外边都没出声,他怎知有人到了外边,莫非是有未卜先知之能。 是锤子的未卜先知之能,乃是,李孟羲早有交代,他交代了守夜士卒,但有个风吹草动,必须来报。 于是乎,刘备一群人离营地还远的时候,听到马蹄声,早有士卒把李孟羲叫了起来。 李孟羲本早就穿好衣服在帐中等着了,结果,等了良久,从帐中见,刘备跟傻子一样站外边也不往里进,哈欠连连的李孟羲只能派人把刘备叫了进来。 刘备与简雍先后入帐,李孟羲打着哈欠伸手左右请了一下,请二人落座。 落座,简雍朝李孟羲看去,看见李孟羲大晚上把铁甲都穿上了,矮几上放着顶铁盔,铁盔边还放着一面大盾还有一把短刀,这一副整装待备的样子,让简雍略感诧异。 简雍不知,李孟羲之所以忙碌到半夜安排好守夜任务之后才睡,之所以现在连铁甲都穿上了,乃是,怕死。 李孟羲深知自己带的几百兵还有几百民夫游荡在外,一旦遇到大股敌人根本没办法对抗。 李孟羲又知道,皇甫嵩随时可能领大军杀来巨鹿,这要是万一夜里正好被皇甫嵩撞见,不就挂了。 正因有如此担忧,又深知兵道危行,危险随时有可能发生,谨慎无错,所以正因这样的考量,李孟羲费尽心思扎好了营寨,又认认真真的安排好守夜境界的人力,然后当听到传令兵汇报说有马蹄声接近的时候,困顿无比的李孟羲立刻就翻身起床了,立刻就把铠甲穿上了。 刘备跟简雍可能都没意识到,在中军帐前,那里拴着的一匹战马,还站着待守的骑士,那匹战马和待守骑兵乃是特意安排的,安排的目的在于,万一当真皇甫嵩老贼半夜来袭营了,那么当第一声喊杀声起,李孟羲就立刻跑出帐外,往马背上一跳,然后被骑术精湛的骑兵带着直接一路狂奔跑路…… 至于留下抵抗的,廖化啊,廖化负责留下断路和截住敌军。 这是保命手段。 打着哈欠,李孟羲看着刘备简雍二人,他问,“两位深夜到访,可有急事?” 刘备摸着下巴笑了一下,急事是没有的,只是怕某个小儿人儿出事儿,特来看一眼。 虽目的是这样,但刘备不能说,刘备挑别的说,刘备说起把刘赵村村人带回巨鹿城安排之事宜。 刘备只是随口在讲,他讲到有妇人不给家小孩儿吃饭,然后被执法军士打。 说到此处,刘备笑说,每每招抚之时,都遇到这样的事,看来天下父母,都是一样。 李孟羲闻言,眉头一挑,他问,“男兵去拖拽妇人,这合适吗?对了玄德公,我军不是有练了两千女兵吗?那两千女兵,现在……” 说着一半,李孟羲停住了,他想到了,女兵本来是练的有一些的,最初练女兵的初衷和时机是,当时义军面临着黄巾与董卓的双重压力,兵力极不足。 当时考虑到最恶劣的情况,考虑到最恶劣的情况下,哪怕所有男丁一齐上阵可能也要落败,故而,为尽可能完全的发挥作战潜力,不得不把妇人也考虑在内。 当时练的女兵有大致两千人,这两千女兵基本完成了队列训练,纪律勉强可用。 在女兵训练完之后,考虑到妇人们在力量上男兵的巨大差距,像是弓弩手,像是刀盾士之类的对力量有要求的兵种,妇人们难以胜任。 因而考量之下,妇人们要在战场上发挥作用,能且只能当枪兵,能且只能排枪阵作战,只有在枪阵状态下,力量没那么重要,纪律才是最重要的。 除了战场,那时意识到,女兵可以是不可或缺的补充单位,比如治安部队,比如有时去搜查百姓身上有无藏着兵器,男兵过去不好查的,女兵的作用不可替代。 再者,诸如巡逻,诸如在境内维持治安等低强度的任务,女兵是完全可以胜任的,这样,由女兵担下了大部分的额外工作,就可以省下大量精锐男兵。 有五千女兵接替治安工作,那同时,就有五千男兵空闲了出来,放在任何势力当中,五千精壮男丁都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再有,如守城之时,此时,女兵跟男兵的差距就更小了,女兵再怎么体力薄弱,纪律和组织在那里放着,再怎么也远比随便拉民夫上城守城来的可靠。 所以,本来练女兵是防备敌军,到后来发现女兵可以替补掉大量低端任务,再到后来考虑到守城战事,守城战事最重要的就是人力,而若只发挥男丁作用而忽略了妇人,那守城人力就浪费了一半,综此种种,训练女兵十分有必要。 李孟羲看着刘备看了半天,他明知故问,“我怎么记着,似乎是玄德公你把女兵给解散了吧?” 面对李孟羲的质问,刘备尴尬一笑。 女兵本来有的,结果没了,就是被刘备弄没的。战事了结之后,刘备看一群女人拿着木枪哈哈吼吼的不像话,没经李孟羲同意就把女兵解散了。 解散了就解散了,问题不大。 但现在刘备一提到军法官,一说到军法官在惩治妇人,李孟羲立刻就想起了此事。 李孟羲认真告戒,女兵乃是必需,不日可选精干妇人再练一批女兵出来。 刘备尴尬的点头称是。 帐中,简雍听刘备与李孟羲的讨论,听二人说编练女兵,简雍颇感错愕。 之后,讨论编练女兵的相关事项,讨论着讨论着,刘备突然抬头问,“对了羲儿,你说练兵,某到想起了,我军中之人,多已经历操练。 可如刘赵村人,乡间百姓未经战阵,是不是也该练练?” 闻言,李孟羲沉吟起来。刘备不提,还想不到这件事,巨鹿乡间多有百姓,这些百姓之后是要都给搬迁打散然后分到各处屯田去的。 那,该不该对这些乡间百姓进行操练,李孟羲只想了片刻,他已有了答桉。 义军已是兵霸巨鹿,跟朝廷直接对上了,跟朝廷大军直接对战是大有可能,在此假设下,在大有可能爆发大战的前提下,那么毫无疑问,治内能战之兵越多越好。 军中本有人力十五万,这十五万人,当中十万男丁曾都进行过训练,义军也因此勉强有十万可战之兵。 这一旦有朝一日朝廷大军杀来,旦夕之间,十万有基本纪律基本通晓队列的人力瞬间可聚。 假设,巨鹿乡间另有十五万,那将乡间之民也训练一遍,那就等于,治内将有二十万可战之兵。 假如乡间有三十万人,全训练一番,治内可战人力就有三十万。 三十万可战人力,这可不是三十万民夫这可是三十万经过队列训练有基本的纪律观念有基本的组织度的人力,这三十万人稍加整顿和划分编制之后,直接就是三十万最精锐的黄巾。 如此庞然人力兵力,朝廷若来,朝廷纵来精兵五万也休想得胜。 想到此处,李孟羲抬头笑了,他朝帐外守候的士卒喊到,“喜哥!帮忙把纸笔拿来……算了,我自己拿吧。” 片刻后,李孟羲去车上取来了纸笔,想了想,把纸笔发给刘备并简雍各一份,然后径直回到位置上。 简雍拿着纸笔,不知干嘛,见简雍不明所以,刘备笑着解释,“宪和当还不知,此是军中惯例,军中惯例,日寻一错,再日日精改,此为强军之法也!” 刘备这一番解释,简雍没听出此中深意,这何为日寻军中一错,简雍拿着笔,看着眼前的白纸,眼中迷茫。 李孟羲拿笔记下,【操练乡间百姓】,把此事记下了。 然后,李孟羲就跟刘备讨论了起了大举练兵的详细事宜。 “如今再练兵,易也,军中通晓队列之精兵,已过万之多,按一人操练四十人算,一月,足可操练四十万之巨。” 这第一点,教官很充足,不像一开始练兵那样,队列兵一开始第一批就那四十个捉襟见肘的不行。 练兵的第一项基本条件,不是问题了。 李孟羲抬头对刘备道,“玄德公,既然是要大行操练,那乡野之百姓,尤其盘踞地方之豪族大户,还是早日迁到巨鹿为好。” 下方,刘备点了点头,觉得应当如此。 讨论着,刘备又提到,照这几日的屯田来看,好多小股百姓没有迁离原地,这些小股百姓还不少,刘备问,小股百姓又该如何。 李孟羲沉思起来,之所以乡间豪强大户要全部迁走,乃是考虑到不把这些豪强大户迁走,就没办法均分其田地,而那些村里就剩了十几个几十个百姓的半荒废村落,区区几十百姓不影响分田,而又考虑到屯田就十万人力,人力实在不足,所以那些小股百姓就先滞留原地帮着耕种。 对百姓的处理方式不同,这就造成了,大户豪强搬到了巨鹿能进行操练事宜,而小股百姓短时间内没办法进行操练。 巨鹿的现状是,经黄巾动乱,乡间的小股百姓远比几百人的大族多的多,也就是,大部分人力,是没有办法立刻开始操练的,要操练,至少也得等到农忙之后了,可农忙之后,不久之后,又是下一个耕作季了。 以前行军打仗的时候,军中都是流民和俘虏,流民和俘虏又没别的事干,练兵没什么掣肘,现在发现,百姓要进行农业生产,多了农业生产,训练的闲暇就很少了。 已知巨鹿大量额外百姓都是小股百姓,又知,尽可能训练巨鹿境内的百姓乃是将来对抗官军的重事,所以,小股百姓不可能不训练。 但训练的话,农事繁重,训练时间很奢侈,而再结合训练本身来看,训练不是今日训练一天隔几日再训练几天就能训练成的,训练要想高效要想有所效果,必须得周期性训练,必须得进行为期最短一个月的训练。 李孟羲不很通晓农事,他问刘备,全年当中,什么月份可有一到两月的闲暇时间。 刘备思索片刻,“冬日,秋后,开春以前。” 这就尴尬了,冬日已过,现在刚开春,而秋后,得到七八月了。 按李孟羲的推测,如果朝廷真会派大兵来讨,那现在雪已经化了,朝廷要来征讨,最大可能今年就会来,估计很快就会来,最迟三四月就会来。 也就是,到七八月秋收之后再去练兵,迟了。 当李孟羲回想了之前行军征战半途的练兵往事,当时可真是艰难,真是劳累,每日行军扎营之后,每天晚上练一两个时辰,每天如此。 也幸亏这样见缝扎针的忙碌,若非如此,到后边哪里有十万可战兵力。 十万可战兵力,可全是路上边走边练的。 有经验在前,李孟羲想到了一个不得已的方法,他道,“玄德公,你看这样如何?反正是,每一处屯田处,都下放下去了屯田人力,这十万屯丁,大多都已通晓了队列,或可令这十万屯丁教导当地百姓队列之法。 每日不多训练,只需一日训练一二时辰,一月两月之内,足见成果。” 这个方法明显就是行军时的练兵方法,刘备觉得尚可。 可,不把人力召集到一起,任由屯丁们自己去练,新的问题随之便就出来了,问题出在屯丁身上,屯丁们能力良莠不齐,练兵能力也良莠不齐,这是其一。 其二,若是在军中,有人监视着,所有人都得严肃认真的训练,不敢偷奸耍滑,而让屯丁们去自行训练当地百姓,没有监视,屯丁们很难会尽职尽力。 其三,队列练兵之法,不同于其他练兵方法,其他练兵之法,以教授搏杀技艺为重,可队列练兵法,很拿捏折磨人,指头动一下都得挨训斥。 问题就在这里,要是教搏杀技艺,不管百姓想学不想学,总归不会得罪人,可要是教授队列,就得训百姓跟训孙子一样,不这么训,纪律性和令行禁止就练不出来,可要是这么训,百姓不可能受得了,难免会得罪人。 而屯田的政治目的又很重要,不能与乡人为恶,这就难了。 让屯丁们就地当教官就地操练当地百姓,这个方法能用,但效果会很差,似乎不很行的通。 李孟羲皱眉思索着,手指在矮几上轻轻弹着,嗒,嗒,嗒。 帐中安静了。 李孟羲跟刘备皆沉思着,帐中的另一个人,简雍,老半天了,李孟羲刘备两人谈个不停,无意间就把简雍给忽略了。 简雍本人也很想插上两句,可简雍发现一句话插不上,什么行军时练兵,什么队列,简雍一句都听不懂。 简雍跟刘备本自小相交,二人交情深厚,可现在,简雍发现跟刘备都谈不上话了,简雍乃洒脱之人,可现在,他心中升起了深深的失落。 帐中的沉默持续了很久之后,智计百出的李孟羲没能想出解决办法,倒被刘备想出了。 刘备抬头看向李孟羲说到,“羲儿,你觉,用教导队如何?” 帐中,简雍听到刘备说的教导队,简雍心中便叹气,这教导队,又是什么啊。 李孟羲一听教导队三个字,顿时就明白了,他点了点头,笑了,“就用教导队。” 说着,低头提笔写下教导队练兵相关。 教导队乃是,在之前行军练兵之时,因为练的是队列,当时发现队列的诸多对齐对正的动作靠教官一个人是完不成的,所以,专门用于示范队列的教导队便随之而生。 按当时练兵的经验,教导队一队最少六个人,六个人就足以完成所有队列动作的展示。 计算了下,军中现在有战兵一万多人,这一万多人,排除掉如周仓之类的还未训练完的黄巾旧卒,剩下的,一万多战兵能抽调出的合格的教官,大概是能有六千人。 按教导队最低六人一组算,也就是,能分一千个教导队。 这一千人分派下去,可以给一千个村提供训练支持。 一千个村落,李孟羲下意识的觉得很多,但他再稍一想,巨鹿乃有一百三十多个乡的,一个乡总不能连十个村都没有吧,就算是一个乡有十个村,一百三十余乡,那也有一千三百多个村庄了。 也就是,哪怕可以派下去一千个教导队,人依然不够。 迫于无奈,解决办法只能是让一个教导队负责一块,负责附近五六七八个村落,以此,屯丁们负责教导百姓们基本的训练。 如此以来,教导的战兵们一能巡查监视各处,督促屯丁们尽职训练,二来,教导队可以协助屯丁们训练,并提供必要的队列动作示范。 至此,问题解决了。 李孟羲把所有讨论到的细节记下,正准备往下换其他话题,边上,响起一个声音。 “某以为,此中有不料之处。” 李孟羲和刘备闻声看去。 简雍见二人目光朝自己看来,他故作深沉,顿了一下,神情平静,缓缓说到,“二位欲操练百姓,某以为,此,师出无名也。” 闻言,李孟羲皱眉看着简雍,“怎讲?我军已领巨鹿政务,我军所发之令,便是政令,怎是师出无名?” 简雍摇了摇头,缓缓道,“与政令无关。 练兵之事,某虽不懂,可某也知晓,操练起来,劳累拘束。 恰如今春日方开,正农忙之时,百姓既要劳累农事,还要劳累操练,百姓岂能乐意?” 见李孟羲若有所思模样,简雍继续道,“某说师出无名,便在于此。小军师可妨想想,该以何名目令百姓甘愿不辞辛劳,甘愿受训。” 李孟羲全然听明白了,他赞叹的点了点头,抬手朝简雍拱手一礼,赞叹道,“宪和大才也!” 李孟羲一句大才,让简雍心中失落顿消的同时,心中多了些畅快,同时老脸一红。 就随意提了一句,可当不得大才之称啊。 不管如何,本因为插不上话而心情失落的简雍,终于能出言建议一二了,尤其是李孟羲跟刘备两人的好一番夸赞,让简雍心情大好。 正所谓,当局者清,旁观者迷。 李孟羲跟刘备两人太熟悉练兵事务了,因而就局限在了练兵事务的本身。 而简雍因为不太懂练兵,所以更能着眼到其他地方,因而就注意到了刘备李孟羲两人不曾注意到的地方。 针对简雍提到的问题,李孟羲沉思起来,问题关键是,练兵是体力活,让人干体力活,别人不会心甘情愿,那,该如何让人心甘情愿呢。 李孟羲想到,可以以利诱之,以利诱之的话,可以拿粮食作为奖赏激励,但这个激励方法,不好,军中粮食也不多啊。 不能用粮食利诱,同样,其他实物更是没有。 李孟羲便思索起来,除了实物利诱还能有什么其他激励之法。 最终,李孟羲忽而想到,队列训练本身,就是了不得的好处啊。能知道纪律,知道同进同退,知道令行禁止,这就有了沙场作战的本钱,沙场作战的本钱都有了,那么,万一哪天遭遇乱兵土匪,就有了保命的本钱。 李孟羲将想法告知于刘备和简雍,他道,“不妨晓之于情,动之于理。令教导队对百姓讲【如今世道不宁,不定哪天兵乱又来了,能学点本事,有本事傍身,他日万一遇事儿,也能护住家小。】” “如此,道理讲明,百姓岂能不踊跃?” 简雍说得师出有名,晓之于情动之于理的对策一出,便就师出有名了。 随后,继续讨论,李孟羲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清楚队列训练虽然很高效很有用,但是这个队列训练枯燥无比,能识货的人不多。 李孟羲意识到,真全盘训练队列动作的话,那么【学点本事傍身,也好护住家小】的说辞就没了说服力,因为寻常百姓,只以为舞刀弄枪是本事,而根本不会觉得往那站着不动站半天是本事。 所以,单纯的队列训练卖场不好。 再继续改进,李孟羲觉得,可以捎带上些许舞刀弄枪的玩意儿,随便耍耍刀子湖弄百姓一番。 可麻烦就麻烦在“舞刀弄枪”这里,军中战兵,前身可全是黄巾流民,这些个黄巾流民,有几个会武艺?让战兵们舞刀弄枪,可以想象,全是胡戳乱砍,说不定还显得笨拙,说不定一个站不住还摔跟头了。 笨拙至如此模样,百姓看的都笑了,哪里还有说服力。 在此刻,李孟羲意识到,针对百姓们的认知水平,可能得需要专门设计一些看起来非常好看看起来非常牛逼的套路,也就是传说中的【花拳绣腿】,以此来取信于人。 想想看,若是战兵们拿个轻的根面条一样的软枪,耍的那是枪影飞舞眼花缭乱的,那么诚然,花枪没吊用,但是以百姓们的见识,百姓们会觉得牛逼极了,会认为此是绝顶枪法,会相信跟着练会学到真本事。 时代的局限决定了,百姓们见识不够,时代的局限同样决定了,更具观赏性的花拳绣腿更具说服力和吸引力。 再想想,若是哪天招兵,派几个花枪兵给百姓们耍一阵花枪,就比如跆拳道学馆招生前会让学生出来踢木板一样,这是一样的目的。 百姓们不懂实战兵技,但百姓们看到枪影飞舞的花枪,会惊以为枪神现世了,见如此牛逼,百姓会赶紧把自己孩子送到军中去学本事。 花枪术追求视觉感官上的极致,这玩意儿,比关二爷耍大刀还具有说服力。 而要问,李孟羲懂不懂花拳绣腿,笑了,前世看过多少武侠片,各种花拳绣腿各种漂亮招式见过老多了。 虽然来说,什么枪招剑招之类的,都不会,但见过就够了,时间还长,找点身手轻灵的家伙慢慢练,要不多久就能练出一些百姓们眼中的【绝世高手】。 李孟羲在纸上认真的写下,【花枪术等表演武术,及相关武术器械】 武术套路所用的器械得是特制的,像柔软的白蜡杆,明晃晃的但是非常轻的大刀片子,还有纸壳锤子,空心斧头什么的。 可太好玩了。 武术套路无疑很有用,但现在也没有办法短时间弄出花枪术,所以,方法好用归好用,但用不了,只能另想办法。 最后,有感于军中士卒之搏杀技术会很难看很笨拙,说服力不够,索性弃了搏杀术,用弓箭强弩等代替。 战兵带着弓箭强弩去给百姓们试手,教导百姓们怎么去使用,这也是能被百姓们认可的“本事”。 讨论到最后,练兵的“师出有名”,细则如此。 战兵们到村中,先对百姓们晓之于情动之于理,给百姓们讲,世道不稳,不定啥时候就遇到事儿了,身上多学点本事,也好能护住家小。讲完,拿弓弩给百姓试手,还可以拿马给百姓试骑,以使百姓相信真能学到本事。此为辅助。 然后,以弓弩兵器和战马为辅助,以队列训练为实。 这么一套下去,百姓当就会踊跃参与了。 再往下讨论,又增补了许多细节,比如可以扎一些草人,比如可以开辟出专门的训练场,比如加上聚集号令,锣鼓旗织等,以使操练更显庄重。 细节还有,因是要用军械湖弄百姓,所以,可将军械散到各队使用。再根据军械一条完善,刘备提到弓弩之类的容易损坏,所以,可以给战兵们交代清楚,交代好百姓们哪怕是把弓弩弄坏了,坏就坏了,绝不准声斥一句。 弓弩坏就坏了,斥责一句,百姓们怕事儿了,被训斥一句就不敢再练了。 一两具弓弩事儿小,而一地百姓操练事大。 只操练一事,从一开始的讨论,越讨论越多,简雍从一开始插不上话,到后边越来越能参与进去,到最后,一切讨论完毕之后,简雍感到了满满的成就感。 这是简雍第一次熟悉了李孟羲等人集思广益的讨论习惯,熟悉了之后,日后简雍当不会再有插不上话的感觉,当也能参与到讨论中来。 话说,义军几个首脑的探讨方式,跟天下其他任何一处都是大不相同的。他处,不管是讨论个什么事,少有集思广益,乃皆是上边坐着主公,下边一群人各想各的,然后谁想出了个什么计策,说出来,主公想一下,觉得行了就采纳,觉得不行了就弃了。 而往往这时,主公采取建议之后,旁人根本就不会说,“此中有不妥”,因为同室为官,得人情世故,拆别人台很不地道。这就造成了,好计策会有,好计策会出于智谋之士,但所有好计策,难以尽善尽美。 又有,如果是主公弃了一个好计策之后,麾下之谋士,少有能问一句,“为什么”,上下尊卑在那里,质问主公大无礼。 于是,往往这时,谋士晓之于情动之于理,各种苦言相劝,却往往,中间没有任何辩证过程。 正所谓,理越辩越明,计策也一样,针锋相对的辩论,只会让计策中的破绽暴露出来,只会让计策在辩论中逐步完善起来。 可惜普天之下,自圣人孔丘开始,师长与尊上者坐在那里说个不停,下位的人只能是听着,不敢也不能又质疑。 也是天幸,天幸起兵之初,李孟羲与刘备关羽张飞这一群人全是笨蛋,打仗打仗一知半解,粮草粮草一知半解,招俘虏也没招过,收拢人心也不会,啥都不会。 正因如此,自起兵以来,自讨黄巾以来,能力不足的李孟羲刘备关羽张飞几人,他们不得不事无巨细都聚到一起讨论,这从而,集思广益你一句我一句你驳斥我一下我驳斥你一下的讨论习惯就逐渐形成了。 就此一处,能集思广益,能相互驳斥把道理辩个通透,不管是谁被驳斥了都不会在意,就此一处,义军已胜过旁人多矣。 李孟羲把练兵相关整理成了两份,两张大纸记得满满当当,待刘备与简雍看过,李孟羲叫过外边待守骑兵,骑兵进帐,李孟羲将纸叠好交给骑兵,认真交代到,“劳烦回巨鹿一趟,将此交给关将军,切记,一定今晚交到关将军手里。” 骑兵接过纸张,领命去了。 待骑兵离开,刘备笑道,“羲儿,你明日再劳碌云长不迟,大半夜的,叫他起来做甚。” 李孟羲嘿嘿一笑,并不作答。 李孟羲是做事赶趁惯了,他之所以连夜就要给关羽传信,乃是考虑到若是明日再发传令兵,明日关羽不定在哪呢,传令兵找到关羽,关羽再张罗人手准备派发四处,忙了半天,天都晚了,一天耽误了。 而今夜连夜传信,能早一日开启练兵。 鬼知道官军会什么时候杀来,能早一日把兵练好,就早一日多了抵抗的本钱。队列练兵之法,三十天就能成兵,每练一天效果可就拔高一截,不分秒必争,便不能抢占先机。 —— 后半夜,骑兵带着军令奔赴巨鹿城,将信件交给关羽,关羽披着衣服把信件看了一遍之后,看完了信中所说。关羽深感练兵之事事关重大。 关羽觉也不睡了,直接朝军营去了,关羽连夜赶起全军人马,连夜开始筹备。 看,关羽比李孟羲还要赶趁。 第七百四十一章 烧土扎营术 清晨,太阳初升之时,在帐中伏桉休憩的刘备和简雍二人听到了帐外的嘈杂之声,二人不约而同的醒了。 待二人走出帐外,阳光明媚,又是一日好天气。 当有一队战兵排着队从眼前走过,刘备顿时来了兴致,他转头对简雍道,“走,宪和,去巡营?” 刘备相邀,简雍自然乐意。 在营中走着,此时天色大亮,刘备与简雍看清了昨晚不曾见的扎营细节。 沿路走着,刘备见营帐扎的非常齐整,所有营帐都靠路边布置着,营帐占路不多,道路留的很宽敞。 在每一处帐篷前,昨夜烧尽的篝火上,新的篝火又升起了,伙夫们正在忙碌着做饭,到处都是炊烟。 刘备发现一个特殊的细节,附近的篝火后面,都放着一个或两个粮食袋子,此一点,非常违和。 在思索片刻之后,刘备笑了,他想起为什么了,伸手碰了碰旁边东张西望的简雍,刘备指指篝火,小声跟简雍滴咕起来。 不一会儿,刘备讲完了,简雍看向篝火后边的粮食袋子,面露惊奇的同时,还带有一丝不解,“……虽说如此,可袋子离火那么近,不也会被烧了吗?” 刘备笑着点了点头,“的确如此,可烧了粮袋子,总比烧了帐篷好。 两害相权取其轻也。 估计是木板不够,不然羲儿他都用木板了……” 这句话说了一半,仿佛是为了印证刘备的话一样,刘备目光稍一偏,他突然就看见再远一点的一堆篝火处,几个大盾围着篝火插在地上,把篝火三面合围,恰好是把篝火跟帐篷中间隔开了。 “看,看!”刘备抬手狠拍了简雍一下,略兴奋的指着,“就说嘛!能用木板肯定用了。” 简雍顺着刘备所指看去,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堆被盾牌草草围拢起的篝火。 简雍笑了,还真是如此。 两人一同走过去看,走近了才看到,三个参差大小不同的盾牌,盾牌还不是随便戳到地上的,而是在地上刨了浅坑给埋起的,这样肯定结实。 看到这里,刘备和简雍也明白了,为何那么多篝火后面堆的都是粮食袋子了,照这个用法,一堆火得用三面盾牌,盾牌肯定不够用的。 至于说,篝火为什么拿木板或其他东西挡着,这是经验,之前行军的时候有一次就是,夜里风大,风把火星子吹起来了,而行军帐篷上涂的多有桐油,一个火星哗啦一下就着了。 当时意识到了防火问题之后,众人一起讨论了许多方法,缺乏生活经验的李孟羲想到的是,制造一些铁皮火炉,这样,不仅方便携带,还方便升火,还能避免火星被吹走,可之后因为种种原因,好用的铁皮炉子一直没来得及造;生活经验不足的李孟羲他想到的第二个防火方法,乃是,每烧一堆篝火,就把多余的木头棍子围着篝火插一圈,这样一个木头栅栏,也能极大降低失火的可能。 因为生活经验不足,李孟羲总是想一些比较麻烦和笨拙的方法,而简单有效的方法,多是刘备三人提的。 当时关羽说,要拦火,何必插柴火,把盾牌一圈一搭,不就是个严严实实的墙了。 这方法极好,自然被李孟羲随手给记下来了。 刘备有参与了讨论,故而今晨一见,便立刻想起来了。 之后,继续巡营,刘备和简雍见到,哪怕是起床了,哪怕是天亮了,民夫们还都缩在帐篷里不出来,整个营地因而显得空旷无比。 正疑惑着,前边有不守规矩的人出来了,巡逻战兵立刻走过去把人训斥回去。 见此一幕,刘备不解,上前叫住战兵询问究竟。 战兵答到,“是军师今早方下的令,说不让人乱动。” 刘备点了点头,挥手让战兵走了。 战兵离开,刘备面露疑惑,晨起之时,不让乱动,这是为何。 四周看了一眼,想找李孟羲问个明白,不知李孟羲在哪。 疑惑压到心底,刘备带着简雍继续巡营。 屯田队人不多,加上战兵也才一千多人,又是扎营在十字路口,营地缩短了数倍,因而每一路营地都不长。不一会儿,走到头了,在营地末尾,刘备看到,当路横着堵了长长的一排车辆,这些车辆是拉粮种农具之类的淄重车,车上堆的东西乱七八糟的,一排车往路上一横,把路堵的死死地。 看到这里,不用看,刘备能猜的到,其他几路营地也是如此。 指着车阵,刘备耐心跟四处乱看的简雍解释着,“宪和,此便是车阵。 此时车不多,阵势没摆成,只能卡住路口。 要是千把板车,围着营地摆上一圈,那才叫壮阔呢! 当初皇甫嵩……” 刘备本说的兴奋,提到皇甫嵩,刘备停了,毕竟跟官军对峙不是太光彩的事。 刘备不打算说,简雍可来了兴趣了,简雍极好奇的追问之下,刘备只好讲起了起来。 刘备说起当时战况,说起几千辆车首尾相连围的密不透风的车阵,说起花了数日时间挖起的壕沟筑起的土垒,说到精彩处,刘备感慨道,“宪和,你是不知,当时荒郊野外,把地挖的,一道一道沟遍地都是,挖的跟乱葬岗一样!” 从刘备的描述中,简雍能想象出乱葬岗一样的坑该是多么繁多和乱七八糟,简雍他好奇问,“……玄德,当时大战之地,应该还在,工事也应当还在,要不,有空去看看?” 刘备抬头看了看天,一寻思,当时对峙之地,离巨鹿也就七八十里,快马半天就到,于是,刘备点了点头,朝简雍笑道,“成!得空去看看。” 说话间,走到营地边缘了,前边车阵堵着,战兵们在那里守着,刘备让人把车辆挪开打开通道,而后,刘备朝营地外围走去。 当出了营地走远之后,再回头看营地全貌,刘备和简雍第一眼就看见,荒野地里,围着营地一圈,野地里插了好多锄头木棍之类的,锄头柄倒着插在地上,锄头在上边,看着违和古怪,还带有一点点滑稽。 见此一幕,简雍又疑惑了,而刘备却忍不住笑了。 见简雍疑惑,刘备笑着解释,“哈哈!此乃云长之法,乃画地为牢之法!” 画地为牢之法乃是,有时扎营,仓促之间难立营寨,可营寨要是不立,防守无依倒在其次,关键是没有营寨没有寨墙约束,旷野之外又目无依凭,士卒随意乱走不知起止,很容易散乱。 故,所谓画地为牢便用在此时,不扎营寨,可以随便用几个旗帜用几个木杆在营地四角插上以为界限,这样,士卒知界限何在,不再乱走乱动,军纪因而能整肃严谨数倍。 只几个旗帜,或是几个木棍,便能有此大用,简雍大为受教,暗自点头。 明白了之后,简雍再去看荒野地里隔一段就倒插着的锄头棍棒之类,此时再看,简雍不觉可笑了。 一眼分明,这些隔一段就插了一个的锄头像是围栏一样把整个营地围了一圈,有此依凭,士卒被画入“牢”中,行止有度,无寨近似有寨。 巡营到此结束了,简雍跟刘备这一路巡视过来,见识了很多行军扎营的学问,看向刘备,简雍感慨,“唉,一时不见,玄德你竟已通熟军务,某已不及也!” 刘备哈哈笑了,自谦道,“某领兵在外,不过半载,称不上通熟军务!” 见简雍感慨连连,刘备敏锐察觉到了好友低落的情绪,他劝慰到,“宪和啊,这诸般扎营之务,还有诸兵略学问,其实不难。 军中记有繁多兵法,兵略相关事无巨细皆有记录,得空你看看便也能知。” 简雍闻言瞪大了眼睛,“当真?!” “当真!”刘备呵呵笑了,“某还能骗你不成。” 军中当真有兵法,有一部极其特殊时间绝无仅有的兵法,兵法当中,出军以来,遇到的所有问题,想到的所有对策,所有攻守战法,对敌战法,所有器械土木车船等学问,所有扎营埋伏防御夜袭诸多精义,全部记录在内。 可以说,此一部兵法,乃是义军建设成军实录也不为过。 半载不见,刘玄德就变得非常通晓军务的样子,简雍只当是兵法的缘故,有此猜测之后,简雍就了然了,肯定是刘备是读了兵法之后,才晓畅军事。 在不久以后,当简雍亲自去翻阅所谓的兵法之时,简雍到那时当会明白,明白为什么刘备会说只要看一遍就都能懂了。 晨光之中,营地之外,刘备和简雍对着营地指指点点着,对扎营之布局各种评头论足,正这时,身后有凌乱的马蹄声传来。 刘备回来去看,看到几个骑兵从远奔驰而来。 骑兵到了跟前,刘备问几个骑兵从去了哪里。 为首的骑兵伍长在马上朝刘备抱拳一礼,回到,“昨晚军师派我等外出巡查,故而在外。” 刘备闻言看着几个风尘仆仆的骑兵,好奇问道,“你几个,昨晚跑了多远?” 骑兵伍长答到,“三十里外。” 刘备微感惊讶,惊讶过后,刘备就笑了,他笑明明是出来屯田的,忙碌的却跟打仗一样。 骑兵们回营去了,刘备指着入营的骑兵小队给简雍讲解道,“斥候小队数骑同出,万一遭遇敌情,总能有人及时跑回来了。” 简雍闻言一想,的确是如此。 —— 经一番巡营之后,刘备有数处疑惑,他去找李孟羲去询问究竟。 在营中某处找到李孟羲时,李孟羲正站在一堆篝火旁手里拿着个薄木板,木板上摊着纸,正在纸上专心致志的写东西。 见状,刘备走过去,笑问李孟羲一大早又想到了什么妙策。 李孟羲停下笔指了指篝火,“草灰。昨夜扎营时,地上还潮湿,柴不好点。 今早意外撞见,有块地烧了一夜,地烧干了,土烧黄了。 故,某觉着,一者,若长久扎营某处,篝火可固定地点,篝火所处之地,土经长烧,烧的又干又硬,不易潮湿,这是其一。” “其二,某另觉得,若是长久扎营,是否又可日日变迁篝火地点? 比如,可沿着寨门向中军大帐,一路升起篝火,一路焚烧过去,土经数日焚烧,土质将变得干硬瓷实,下雨之时,便不易泥泞。 故,篝火除做饭,是否能边做饭,边硬化土地,一物两用?” “至于其三,草灰。近来开春多雨,泥土潮湿,不利升火,可料想野外行军之时,遇雨水天气土地潮湿乃是寻常。 土地不干,不利升火,甚至不利扎营扎下寨,而要变潮湿泥泞为干燥,用砂石,用木板,而草灰,不也能用? 故,某觉着,每日扎营升火所焚之草灰,不妨可带走,以备万一有雨可铺撒于路。” 说到这里,李孟羲皱眉,他想了一下,“收拢草灰稍为拖累后勤,为带些许草灰耗费车马人力,值与不值?某不知。” 听完李孟羲所讲,刘备和简雍惊讶当场。 一堆草灰而已,扔了都没人要,然而,李孟羲会觉得草灰有大用,还想把草灰带起来走,而且竟然草灰还真的有大用。 李孟羲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行军时带着草灰,刘备简雍想了一下,两人不约而同的道,“该带!(该带!)” 这突然来的默契,刘备和简雍相视一眼,然后开心的笑了。 迎上李孟羲疑问的目光,刘备道,“一大筐草灰,重不过三二十斤,此一大筐灰,足以铺好屋子大那么一片泥泞。 扎营在外,若遇风雨交加,其他士卒可以简陋,但如诸如中军帐,诸如伤兵营等地,无论得扎营清爽干燥处吧? 故,某觉着,草灰多少得有一些备着。” 刘备的理由很充足,李孟羲一想有道理,拿笔在纸上草草备注了下。 抬起头,李孟羲看向简雍,认真的问,“那宪和先生呢,宪和先生觉得为何该带?” “额,”简雍笑了,“某倒觉着,草灰守城可用。” 李孟羲只稍一想,明白了,草灰很真的能守城。虽说,草灰不如石灰好用,也不如金汁好用,但草灰毕竟也是灰啊,也能迷人眼的。 一筐草灰放在守城战中,应该能弄死一个人吧。 李孟羲写了草灰的作用三点,简雍提了第四点,可以当做军备物资来用,李孟羲将之随手加上了。 草木灰没什么太大作用,但是李孟羲提到的一个有趣的所谓的火烧硬土之法,让刘备和简雍觉得极其有意思。 刘备和简雍生活经验很丰富,他们很清楚,火在地上烧几天之后,土就烧红了,烧的硬邦邦的,连草都长不出来了。 火烧真的能硬土,而且还能除草,因而,既然篝火能硬化土质,那何不把这一点利用起来呢,反正也得升火做饭,干脆一边做饭一边把地给烧一遍得了。 一座军营,偌大的地方,用火完全烧一遍,得等很久,但关键的一两条主干道路,还是可以快速成型的。 刘备和简雍皆认为,篝火烧土之法巧妙无比。 到此,在刘备和简雍这里,烧土法到此为止了,但李孟羲不一样,李孟羲挠着头想了一下,他瞪着眼睛问刘备和简雍。 “那……烧土的时候,是什么柴烧的快?再有,是什么土烧的快?是散土烧的快,是整块土烧的快? 再有,是把火放坑里烧的快,还是放平处烧的快?” 这一连串的问,问的都是什么鬼问题,刘备和简雍都被问懵了。 针对李孟羲的诸多问题,刘备和简雍笑着讨论了一会儿,觉得麦秸烧的快,麦秸火大,且烧的贴实。 至于到底是整块的土烧的快还是散土烧的快,刘备和简雍回答不了了,刘备说碎土末了烧的快,简雍说硬泥巴地烧的快。 两人意见不一,但两人皆认为,如果是想烧土的话,最好是把地上的灰土给铲平了再烧。 李孟羲觉得有道理,他拿笔把烧土技术细节认真记下。 同时,李孟羲想到一点,碎土的话,似乎可以把土旮瘩堆成一圈靠近火烧上一段时间,一段时间后,土就烧的硬邦邦的,烧熟了,然后,用这些烧熟的土去铺地,会很好用。 这似乎是可以高效生产烧制土的方法。 在不久前,巨鹿城里烧了好多木炭,想到了土窑,李孟羲意识到,以土窑那个体量,也是能大规模制造烧土方的,土窑除了可以闷炭,隔一段时间把窑里的土敲下来一些,大量的铺路材料就有了。 一个土窑,既能烧炭,附带的,连高温土也生产出来了。 最后一点,土里挖个坑烧起来快还是平地上烧起来快,刘备和简雍皆认为是坑里快。 可,要是再结合道路,在道路上挖一堆坑,似乎很不妥。 所以,结合实用,李孟羲觉得,应该是平地烧土。 但,既然土坑烧土很快,那,坑,可以用来……厕所。 挖好了土坑,可以用篝火把土坑里里外外烧上一段时间,土被火烧过之后,变得很硬,变得不吸水了,经火烧制的土坑遇到下雨不那么容易垮了。 试想一下,下着雨,厕所被雨水冲垮了,多恶心。 记写了很久,李孟羲收起了笔。 见李孟羲写完了,刘备笑问,“羲儿,我见营中,民夫明明已起,为何要约束帐中不令走动?此举何意?” “奥。”李孟羲奥了一声,他说到,“早上我巡营,有人走的急,把我撞到了,撞倒了……” “哈哈哈哈!”李孟羲只是在叙述一件小事儿,刘备和简雍听的哈哈大笑。 李孟羲奇怪的看着刘备两人,“那人把我撞倒,我问他干嘛走那么快,他说想熘达。 某就在想,为想熘达,把某撞倒在地,那他日战时,会把战兵也撞倒在地。 故,某寻思,军营当中,应竭避混乱,一应军卒,非必要,不得乱走乱动,以清净道路。” 刘备赞叹的看着李孟羲,连连点头,就被人撞了一下而已,能想出这么多道理。 刘备笑着指着李孟羲转头对简雍道,“咱军中惯例乃日纠一错,可有羲儿在,每日能纠三错也不止,一人比的上许多人!” 简雍颇为感慨的笑着看着李孟羲,简雍又一次心服。 刘备评价,小军师智谋严谨,智计百出,今日可真是见识了,一小小细微之处,小军师能察别人所不察,能想到别人所不能想,自叹弗如啊。 不久,传令兵全营奔走,下令开伙。 李孟羲并刘备简雍草草吃了饭之后,有士卒端来清水供刷洗碗快之用。 此一个细节,刘备跟李孟羲都没注意到,此处细节之下,乃是补给之法,乃是统一取水统一运水的队伍。 昨日傍晚扎营之时,取水队去数里外拉了好多清水,昨晚做饭用去一些,今早做饭又用去一些,连刷碗的水都有了。 这要假如说是冬日,万一突然遇敌,万一不得不冻土成城以构建防御,军中备着的几车水,这几车水足以发挥大用,足以快速建起一堵很高的冻土墙。 李孟羲在去年冬日为解决住房问题,有想到并记录下了冻土筑城之诸多相关,甚至,他还扩展了,想到可以用冻雪,可以用冻土,可以用积雪,三种筑城方式,他还收集了可以用板车竖起作为模具快速建城的方法。 但,他那时未能想起结合冻土战术应该配备一些蓄水车辆作为后勤辅助。 虽然,有关冻土战术一项,李孟羲未曾想到水源问题,但在后勤水源补给方面,他早就意识到了,意识到如果每次打水让伙夫们自己去,那每一顿饭,都得出动成千上万的伙夫。 所以,为提高取水效率,可以统一用车队把水拉回营地,这样,省下了大量人力。 两个不想干的事项,一个是取水,一个是筑城,结果这两件事能起到联系,结果就造成了,义军日趋完善的后勤不经意间起到了意想不到好处。 早饭吃完,碗洗的一干二净,把碗收起,帐篷也收起,拔营,又一天忙碌开始了。 第七百四十二章 故战场重临 因为简雍想去看当时与官军大战的战场,刘备看没什么大事,跟李孟羲说一声之后,刘备带着十几个骑兵,带着简雍,奔赴昔日战场去了。 此日,于李孟羲而言最重要的任务依然是屯田。 屯田过程中能遇到多少事,会发生多少事,谁也说不准,正因如此,李孟羲才特意带着屯田队亲自参与其中,目的就是为了尽可能发现问题。 半日后,到中午,一路走走停停走了十几里路,分下去两百多个屯丁,掌控了十四个屯田点,并迁走了一处人口超过百人的村落,总计,掌控了屯点十五处,控制了田地超万亩之多。 整半个上午,没遇到什么大问题。迁移村落的时候,村人们地里种的有庄稼,村人们不舍庄稼,此中麻烦是,既答应了村人们到五六月份庄稼收完归村人们自己,同时,还得立刻把村人迁走。 两难之处就在这里,说庄稼让村人自己收,结果把人家迁走了,谁会信。 针对此问题,李孟羲采用了票据支付的方式,即,按村人们所种土地亩数,谁人种了多少亩地,约莫收成多少,然后写了票据发给各人。 村人们不一定相信李孟羲的信誉,但是待粮食收成的时候,村人们凭借票据一定能拿到属于自己的一季粮食的。 一路过来的十五个村,村中用水问题依然存在着,十五个村落当中有一个村落没有水井,每日打水是去村旁的小河沟里,虽说古时环境良好,水资源优质,可李孟羲总觉得,随便从小河沟里打的水,再干净也有限,所以,水井最好是每个村都有,为此,打井队得早日组建起来。 春日阳光和煦,到了午时也并不太热,李孟羲抬头看了看天,又回头看了看行走的民夫们,见民夫们状态尚可,便没有停下休息。 一段时间后,后边追上来一伙战兵。 李孟羲还诧异为什么有一伙二三十人的战兵跟了过来,为首的背着弓弩的什长走过来说,乃是奉关将军之令,下村训练去的。 李孟羲顿时了然,他诧异的看着一路急行过来的战兵,他想不到教导队下来的这么快,他惊讶于关羽的速度。 战兵什长擦了擦头上的汗不好意思问,问附近村落在哪。 李孟羲赶紧派游骑给人带路去了。 此时,李孟羲意识到一个问题。巨鹿十万人力散成了成百上千的队伍下去屯田了,屯田队伍尚且需要骑兵侦查引导,这第二批下放的人力,这第二批教导队下去操练百姓,也是得有骑兵斥候负责引导带路的。 但再一想想,骑兵没有了,为屯田,大量骑兵已经派出去了。 教导队看来只能是自己慢慢去找队伍了。 李孟羲目送着教导队走远,看着教导队的士卒们背着行军背囊,帐篷被褥柴草陶瓮等一应皆有,明显是正式的行军配备,看来关羽安排的很细致,教导队带足了生活所需,当不需要从百姓那里征调粮食。 不给百姓添丝毫负担,这是练兵计划推行下去的关键。 年景本来就不好,乡间百姓存粮不多,一家老小还不够吃的,突然来了一伙兵吃大家的粮食,那百姓们肯定抗拒,肯定不情愿,不情愿之下,练兵就难以推行。 李孟羲本想去看看教导队是如何练兵的,又考虑到屯田工作一样重要,略作权衡,李孟羲觉得先把屯田做完再去看练兵不迟。 —— 什长赵甲等一众人在骑兵的带领下抵达了一处屯田点,到了之后,按出发前早编好的编制,战甲带着自己同队的其余五个战兵进村找人,剩下的其他人则继续跟着骑兵往其他村落赶。 赵甲领着人到了村里,村中不日前屯丁们已先一步到达了,此时村中大部分人出去下地种豌豆去了,留守的人不多。 村中之人看见兵来,初时警惕,待看到兵们手中拿着一杆【刘】字旗时,再一问,是刘玄德的人,村人警惕大消。 被村人们邀进了屋里,什长赵甲把行囊从肩上卸下来落座之后,他依照着出发前关将军训导的话说,开始说明自己来意。 说清自己来意之后,赵甲晓之于情动之于理,说如今世道不稳,学点本事也好多个保命本钱之类。 依照着安排好的话术,很轻易的,村人们接受了参与训练。 看差不多了,赵甲从行囊上解下弓弩,拿起箭,笑着对面前的长者说到,“老叔,走,我教你怎么用兵器。” 说着,对一旁大娘也道,“走,大婶,也教你。” 旁边大婶闻言感到很是不好意思,连忙笑着拒绝了。 见如此,赵甲好一阵劝,这才勉强把大娘也一并劝走。 到村中谷场所在,赵甲看谷场空旷一片,很适合作为训练场,赵甲此时想到了出发前关将军的交代,关将军特意交代,教授弓弩时,靶场切记得布置的万全,不然,万一一个不甚,箭飞了,伤到了人,到时村人群起而攻,被赶出村耽误了练兵是小事,横死当场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了这里,赵甲令手下几个兄弟先教村人熟悉兵器,他走到长者面前,问村中可有板车,可有麦秸垛之类。 作为一个有人烟聚集的村落,板车和麦秸垛这些常见物资肯定是有的。 之后,赵甲拿着草叉把麦秸拉了一车又一车拉到谷场一头,在谷场一侧堆了很长的一道麦秸堆。 然后,又借来多辆板车把板车卸了轮子靠着麦秸队并排靠起。 做完了这一些之后,赵甲抓了一些麦秸随便做了两个草人,又寻来两根破木头,把草人往木头上一叉,靶子便做好了。 待赵甲忙了大半天功夫把靶场给弄好,他回来来看,看到十几个普遍年迈的村人们,一个大爷拿着长戟试摸着扒拉一下,扒拉一下,跟用锄头一样;一个大嫂拿个把短刀也不敢怎么用,拿在手里只是看;一个小娃娃拖着一面超大的盾,拖不动,欢乐的拿着盾在玩。 十几个村人,个个手有兵器,耍弄半天了。 见状,赵甲走来,笑道,“来,手里都停停,我来教怎么用这些兵器。” 赵甲从村人手中接过强弩,先是给村人们略讲解了弩的基本构造,然后把弩放地上脚踩着咯吱一声拉上了弦,再放上箭失,端起,走到一旁,对着不远处靶场的草人稍微瞄了一下,一扣努力,彭的一声弩弦震响,箭失嗖的一声飞了出去。 一道黑影休的一声射中了二十步外的草人,穿过了草人,又笃的一声钉在后边的板车上,正钉在板车的木板上。 赵甲探头看了一下,看到板车把弩失挡下了,而就算弩失没有被板车挡住,后边还有麦秸堆挡着,足够稳妥了。 重新上了一支箭,赵甲招手让村人过来,弩交给一老爷子,赵甲指着靶子,鼓励到,“对着草人,射便是。” 老爷子有些拘谨的端着弩,把弩对着草人,小心翼翼的扣动弩机,彭的一声弩弦震响,弩箭飞了出去。 这第一失,老人一失中地,正中草人。 赵甲很是夸赞了老人一番。 老人张着没牙的嘴巴一脸的笑意,无声的笑了一下。 在之后,赵甲重新给开弩上弦,让村人们轮着来操纵弓弩,连妇人也上手射了几弩。 村人们神情可见的兴奋。 不久,在地里干活的人撒完了种子回来拿种子的时候,路过谷场一看,看见老爷子正拿着弩颤颤巍巍的操练着,村人和屯丁见之,皆是惊奇。 赵甲上前与村人屯丁们说明了来意,屯丁与村人们对训练之事并不抗拒。 村中有屯丁十一人,村人有六十三人,在教导队的协助下,不日就将能进行操练了。 按队列训练的速度,一个月时间,足以让六十多个村人熟悉基本的队列动作。 战兵六人加屯丁十一人,共有熟悉队列的人员十七个,一个月后,通晓的队列的人从十七个变成八十个,这是近五倍的扩增,近五倍的扩军。 —— 已是午后,刘备一众奔行八十多里地,终于抵达了当时义军与官军对峙的战场。 时隔日久再故地重临,刘备看着旷野中沟壑并土垒交错参差的战场,哪怕时隔日久,哪怕经历了雨水的冲刷,当日阵势的森然肃杀依然毫不减色。 阵势在前,已不需刘备多做讲述,简雍举目眺望,入目所见一人高的长长土垄跟横着的棺材一样,横一截横一截平放在那里,每一个土垄长截长短整齐的不可思议,几乎一模一样长短,从近看到远,从左看到右,从东看到西,横亘与地平线上的所有土垄都是一样。 密密麻麻的土垄,每道土垅之前都有一道同样长短的深壕,土垄与土垄,深壕与深壕之间,断续的留出狭窄的仅能供单车同行的狭窄小路,整个战场,给简雍的感觉,如若一张拉开的巨大的鱼网盖在地上。 刘备给简雍指了指当中之处,说到,“皇甫嵩营寨便在当中。” 立时,简雍脑海中浮现了一副画面——官军营寨扎营当中,四周被一人高的土垄和无数的壕沟围的水泄不通,而唯剩的道路,只剩狭窄的仅能单车通行的小道。 被围成这般铁壁合围,简雍自思若是自己,插翅难飞。 边上,刘备手指着战场继续讲解着,“当时,土垄之上,还摆有车阵,当中狭道上,也摆有车阵,车阵后放的枪阵。 为防官军骑兵突阵逃逸,当时,我军骑兵分散各处,于阵后盯守,但有零散骑兵跳阵而出,我骑队立围杀过去……” 简雍目光肃然的审视着整个地势大变的战场,土垒壕沟与车阵相合的阵势实在太过骇人,简雍已丝毫不怀疑,当时刘备当真是能把数万官军一网打尽。 刘备看过来,对简雍道,“宪和,走,往前一观。” —— 抵达阵势之前,刘备跟简雍前后翻身下马,走到前边去,走近壕沟,抵近了简雍才发现,远看低矮的土垄,比想象的高多了,比人还要高,几乎是一个土墙一样,再想象一下在土垄上放下一排车阵又该是怎样威势,简雍面色肃然。 来的方向,是皇甫嵩营寨背面,因而土垄在前,而壕沟在后。 沿着窄道朝前,前边又见壕沟,简雍扫了一眼左右两边的壕沟,壕沟陡着修的,修的直上直下的,前段时间下雨了,沟里积了水,积水中,狰狞的木刺有些倒在了水里,有些仍然狰狞的支愣着,这要是掉下去,可落不了好,沟又那么陡,掉下去爬都爬不起来。 前几天刚下过雨,地滑,简雍生恐自己掉下去,不着痕迹的往中间走了走。 此时,一条极有用的战术被简雍给忽略掉了。 若是李孟羲来,李孟羲一瞅见当时挖的沟下了一场雨沟边变得湿滑无比,那么李孟羲当立刻就明悟,原来野战公事除了土木作业,原来还可以加魔法的,可以在沟沿儿上倒点水,然后用泥水给搪的非常滑,甚至可以倒油,甚至可以撒黄豆。 就说,一把黄豆换来三四个摔倒的敌军,换三四个敌军的命,值是不值。 若再结合天时,冬日之时,壕沟前泼许多水,冰面结成,就是骑兵冲过来也得打滑。 可惜李孟羲没在这儿,一则战术埋没了。 简雍仔细打量着壕沟,壕沟宽少说有三四丈,深过人高,这么一道壕沟,比之涿州县城外干涸失修的护城河都要宽都要深了。 简雍回头好奇问道,“玄德,这么宽的沟,修了几天?” 刘备抬头回想片刻,“三天。” 顿了下,刘备补充到,“是三天三夜,夜里也修个不停。” 打量着数丈宽的巨沟,简雍微微点头,三天三夜忙个不停,一日夜修沟一丈,也说的过去。 突然,简雍突然抬头,疑惑的问道,“……修这么多沟,你打仗,还带那么多锄头?” 简雍显然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关键在后勤。 随后,刘备给简雍讲了为什么有那么多锄头,第一,游骑商队早就开始乃锄头斧头等各类工具了,其二,黄巾流民手里多有锄头等农具。 而有这两点,根本还不够。 军中虽是有大量锄头,但要是不提早收集整理起来,事到临头再去征集调派,太耗时间,而当时,军情危急,第一丈壕沟要在半日之内挖起,稍耽误就不能成事。 总之,当时能三日之间挖起了数丈长沟,人力,组织,后勤,统筹,缺一不可。 再往前走,行至皇甫嵩立寨之处,脚下,当日官军埋桩子的坑洼坑洼还清晰可见。 简雍拿脚踩了坑洼两下,他寻思,这么久,都没人迹到此吗。 战事结束很久了,巨鹿境内依然人迹稀少,战场几乎未变,此背后,几许苍凉。 第七百四十三章 骤感风寒 屯田事务一切正常,方法和策略都没问题,可,人出事了。 李孟羲带着屯田队在外夜宿了两日之后,一不小心受了风寒,头疼脑热加之咳嗽流鼻涕一齐来了。 当一早李孟羲起来之后,发现脑袋昏沉沉的,他敏锐察觉到了不对,拿手往自己额头一放,额头滚烫,顿时李孟羲心呼卧槽,(卧槽,发烧了!) 事关小命,李孟羲赶紧召来先锋将军廖化,草草交代了几句,让廖化带着剩下的人去屯田。 人甩给廖化之后,李孟羲赶紧坐上马奔回巨鹿。 两天了,李孟羲独自带着屯田队伍在外两天了,刘备去探查过一次之后发现李孟羲扎营落寨等安排的妥妥当当,刘备很放心的下,因而往后两天就没跟着去了。 巨鹿城中,刘备正带着简雍观看匠人造纸,当刘备忽然看见李孟羲回来时,刘备很惊讶,问,“羲儿,回来了?” 李孟羲捂着口鼻,声音沙哑着说,“某染了风寒,回来看看。” 一听李孟羲病了,刘备神情立刻严肃了起来,刘备赶紧就要跟李孟羲去找军医,李孟羲皱眉制止刘备,“莫跟着,容易传染。” 用严厉的眼神逼住了刘备之后,李孟羲扭头朝伤兵营跑去了。 刘备被喝止原地,尴尬无比。 迎上简雍询问的眼神,刘备只能无奈摊手。 至伤兵营,李孟羲直接问田卜在哪,不一会儿,田卜来了。 田卜还以为李孟羲是来例行视察的,一见李孟羲,开口巴啦啦一阵说,李孟羲耐着性子听完之后,开口说到,“田卜,你快给我看看,我好像得风寒了……” 田卜一听李孟羲沙哑无力的声音,再瞅瞅李孟羲带着病态泛红的脸色,顿时反应过来,“呀!”田卜惊讶出声,“快!随我来!” 田卜一听李孟羲病了,也紧张了,是发自内心的紧张。 到营帐里,田卜立刻开始行医诊治,这过程中,田卜看见李孟羲一直捂着鼻子,关切问,“军师,为何遮掩口鼻,是不舒服?” 李孟羲朝外边看看,外边还能瞅见拄着拐杖在外走动的伤兵,眉头皱起,李孟羲看向田卜,“田卜,防疫之法,疫虫之说,你还记得?” 田卜点了点头,“记得。” 李孟羲便道,“某方才想起,伤兵营不同他处,伤兵们体弱身虚,易感疾病,而军医营所在,跟伤兵混杂一处,这每日里,多有得病之人进出走动,如此,伤兵岂不极易染病?” 问题平日没注意,一注意到,就是大问题了。 “这样,”李孟羲想了想道,“伤兵营另搬他处,医营分成两部,一部为军医,专为救治照料伤兵,另一部为寻常医者,救治余众。” “我一会儿去跟关将军说说,把伤兵营挪到僻静之处。 还有,切记把伤兵营地打扫干净,要干净到有风不起尘才行,要是还剩的有石灰,石灰遍地撒些。” 田卜认真的把李孟羲的交代记下了。 李孟羲发现田卜一直盯着自己的手看,索性把手从鼻子上放下了。 想了想他道,“某有一防疫神器,所谓【口罩】之物,田卜你还记得?” 口罩田卜当然知道啊,田卜点了点头,回想着口罩制作的方法,“以厚布掌宽,剪一尺半长,上撒以烈酒,两头穿绳,罩鼻挂耳……” 说着,田卜迟疑,“酒吸到鼻子里可不好受,还有,烈酒也不多了。” 李孟羲笑了,刚一笑,喉中一阵憋闷,他偏过头,剧烈的咳嗽起来。 田卜看李孟羲这个样子,很是担心。 咳完,抬头,李孟羲笑着看着田卜,“田卜啊,你军师我另有神器,不必用烈酒了!”李孟羲脸上带着笑意,他声音沙哑,开心无比的说着。 “方法教你,仔细记下。” “你可知如何闷炭?”李孟羲问田卜。 田卜点了点头。 李孟羲接着道,“关键就在制炭,把炭闷好,取些好炭,粉碎,碎成黄豆大小,然后将碎炭放锅上一蒸。 蒸好了,炭便活了,某谓之,活性炭。 你不妨拿墨水试试,碗里滴一滴墨,活性炭倒进去,刷的一下水就变白。” “炭便宜,比酒便宜,烧一窑炭花不几贯钱,一窑炭够全军用几年了。 田卜,你待会儿去淄重营拿点布,找纹理细腻的布,用两层布,外一层,里一层,中用活性炭装满,然后封好,跟口罩一样,盖在口鼻上就好。” “你记下,军医营所有人,日后要日常带口罩。 别人带不带无妨,你们军医日常接触病人,你们要是染病,再给别人看病,一传十十传百,防都防不住……” 李孟羲是来看病的,结果他边看病边指导了田卜一堆东西。 田卜把脉号完了,号得军师确实感了风寒,起身,田卜拿药去了。 片刻后,田卜给李孟羲拿来一包药,嘱咐尽早煮了喝。 田卜的医术李孟羲很信得过的,拿到了药,随手朝田卜拱手一礼,李孟羲回去了。 —— 营外,刘备跟简雍在那里等着,见李孟羲回来,两人赶紧凑上去嘘寒问暖。 李孟羲满不在乎,举起手里的药给二人看了看,“我回去熬药。” 回城主府,把药罐翻出来加水熬药的时候,李孟羲在想,话说,药为何要熬呢。 稍作思考,大抵明白了。 远古之时,华夏人的祖先发现动物们受伤之后会去啃食一些植物,好奇之下,远古的先人们便学着动物的模样,也学着尝食药草。 就这样,先人们发现,有些药草吃了之后,会缓解疼痛,会让伤好的更快。 这是中草药最早的发展。 到后来,再发展,开始有人主动的去尝草药,去辩识草药的效用,这便是以神农氏为代表的一系列先民。 再到后来,随着再继续发展,先民们发现,草药很难吃,树枝啊树皮啊之类的很难以食用,同时,此时进入了火的时代,先民们发现把草药放水里煮煮,再把水喝了,这一样能治病。 从这儿开始,一路的发展过来,到了熬煮一步,中医药的药物最高级的萃取方法便长久确定下来了。 可,到了这一步之后,到此为止了。 从远古,到汉,到后世宋元明清,漫长的时代,古人在药物萃取方面,未能再往前跨越一步,用药依然是用原始的熬煮方法来提取药物的有效成分。 熬煮的确能萃取很多物质,很有作用,但是,此方法不够用的,局限性很大。 就比如,能治愈疟疾的青蒿素,青蒿素这玩意儿不耐高温的,一煮就分解变性了,所以青蒿是用“清水一碗,绞汁生服”。 在之前造纸的时候,拿酒精泡麦秸想实验酒精脱色效果的时候,当时李孟羲想明白了个道理,道理是,分子运动原理。 即,三十度的水,分子活跃度比十度的水活跃的多。 也就是,熬药可以低温熬制,不用那么高的温度,可以用三五十度的水来熬。这样,既不容易破坏药性,同时,水具有一定温度,分子活跃性很强,温水里放一天萃取出的药物,比放在冷水泡一年萃取出的都多。 熬着药,闻着从药罐里发出的古怪的味道,李孟羲就在想,低温熬药肯定有用的,相比沸水熬制,低温熬煮直接能让药物萃取效率提高几十乃是几百倍之多。 为何只用了低温沸煮,药物提取效率就能高几百倍之多?这是因为,按李孟羲的推测,自然界中,能经受住一百度沸水水温还不分解不改变性质的物质,很少很少。 几乎百分之九十九的药物成分,在一百度高温下,不是大量分解,就是大量变性了。 常规的熬煮法,对药物的提取效率简直感人,所以,这大概就是为何中药一吃就得一年半载了,因为中医的熬煮法对药物的提取方法实在是太低效了。 李孟羲意识到,只需一法,立刻能给医药技术带来巨大的变革,只需把低温熬煮技术发明出来,只需此一法,立刻能将草药的提取效率提高几十上百倍。 方法实在是简单,而作用又是如此之巨大,李孟羲便想,该如何来达到低温沸煮的目的。 他想到的第一个方法乃是,前不久为造纸弄出的高压锅。 高压锅的原理是,气压大,沸点高。 那么,让沸点降低的方法就是,降低气压。 再参考高压锅的制作方法,高压锅是把锅盖用铁水给浇死在锅体上,以此来密封和锁住蒸汽,进而达到了高气压。 可是,高气压容易达到,把锅一封就行,低气压,李孟羲的理解,真空好像就是气压最低的状态了。 那么,降低气压的技术,似乎是得抽气,把容器里的气体给抽离出去,使其低于正常气压。 这可日了狗了,低压锅似乎跟真空机一个技术。 觉得低压技术有点难,李孟羲吸熘下了鼻涕,他开始思索起别的可行手段。 真空机不好造,那么,寻求低气压的方法,似乎是可以找一个高山,比如爬到喜马拉雅山去,爬到半山腰,那里空气很稀薄,气压很低,很适合低温熬煮一些东西。 可是,熬一锅药,还得翻山越岭爬山去,除非是在半山腰建一个大型药品场,不然成本根本降不下来。 爬山煮药可行,并且难度远比攻克真空机的技术来的低,但是成本很不美妙。 整个低压技术,整体不可行,用不了。 一条路线被排除了,李孟羲继续想其他方法。 根据之前煮酒精的方法,酒精坛里放着麦秸,酒坛已经被封死了,长时间加热,酒坛会炸了的,因而,当时加快酒精萃取作用的方法是,把酒坛稍微加热一会儿,就停了,停一会儿,再继续加热。 以此方法,让酒精一直维持着一个较低的温度。 此法可用。 酒精可以间歇加热控温,熬药也可以。 只是,李孟羲觉得这个方法太费人力,且火候不好控制。 控温法排除。 不能用的方法,不好控制的方法,全部舍弃了,再往下想,依李孟羲有限的知识,他想到,液体沸点,想到热传递,等相关知识。 把这些知识一联系,他想到了一个物理知识。 水的沸点,是一百度,而铁能加热到一千度,那么把铁放到开水里沸煮,那开水里的铁,温度一直恒定在一百度,根本不会继续升温。 热量只会从高的地方传递到低的地方,过程不可逆。也就是,沸点一百度的水,没办法煮出几百度的铁。 由此,低温熬煮的方法有了,熬药是得清水,清水干净,没有杂质,但清水的沸点一百度,一百度的高温又会破坏药性。 所以,可设法把药罐放在低沸点溶液中去熬煮,以此来控制温度。 问题很明了了,需要找到低沸点液体。依李孟羲有限的知识,他首先想起一个,酒精,酒精沸点就比水低一截,酒精可用,但是酒精太易挥发,还太贵了。 另一个,李孟羲想到了食醋,食醋沸点似乎更低,且比酒精便宜。 再往下想,到底还有何种沸点更低的东西,李孟羲想不到了。 据说醋的沸点是七十多度,但这个度数依然有些高了。 李孟羲觉得,最好是有一种五十度左右沸点的东西,在恒定五十度的低温条件下,药物成分当能得到最大限度的保留。 可是,这个沸点五十度的东西,也不知道哪里去寻找。 而要说一个一个去测试的话,把所有能找到的液体物质,血液,石灰水,桐油,草木灰,油脂,墨水,盐水,等一些能寻找到的液体挨个加热试一遍,或许有可能找到足够好用的低温液体,但是还缺一个关键道具——温度计。 想到温度计,李孟羲忽而就想起了水银,水银这狗日的玩意儿,似乎沸点就非常非常低。 但是,用水银去煮药,怕是不想活了,日了狗了。 “日了狗了。”李孟羲突然滴咕一句。 一边守着的刘备和简雍,忽然看到李孟羲起身冬冬冬冬的跑了。 刘备诧异的和简雍对视了一眼,“羲儿他方才说……” “他似乎在说,日了狗了。”简雍一本正经的说到。 刘备诧异无比,不知何意。 不一会儿,李孟羲回来了,李孟羲带着战兵,战兵们抱着大陶瓮,抱着许多个坛子来了。 李孟羲指挥着战兵们忙碌着,他这里指点指点,那里指点指点,说两句话就俯身捂着嘴巴皱眉咳嗽两下,很不舒服的样子。 刘备过来,关切的问,“羲儿,你要忙活什么?给我说,我来干。” 刘备既然问,李孟羲便将方法一股脑传授刘备。 李孟羲说,鸡蛋放热水里一煮,就熟了,但放母鸡翅膀里,翅膀里也热,鸡蛋却不会熟,反而还孵出小鸡了。 此中道理乃是,一应物质,都有温度极值,有的耐热,有的不耐热,不耐热的,过热则死。 草药也是,草药当中,物质繁杂,绝大多数物质是不耐高热的,而沸水熬煮,过于热烫,九成九的药用物质一煮就失去效用了。 故,可一改寻常熬药之法,用低温熬制,只此一法,可多保存数十倍药质,只此一法,便足为医药之重大变革之法。 李孟羲又道,醋此物,沸腾温度比水低的多,有乡间巫师弄什么手捞油锅的巫术,用的就是醋,此障眼法耳。 李孟羲所讲的些许科学知识,讲的似是很有道理,逻辑极其融洽,刘备简雍二人倍感新奇。 之后,大瓮中放许多食醋,将药罐吊起半沉在醋中,在瓮底支起火,对食醋进行加热。 很快,醋沸腾了,满物酸气。 李孟羲探头去瞅药罐,药罐里本来已煮的冒泡的药水放到粗里煮了半天不见动静。 罐中之水,跟瓮中之醋,成了两个鲜明对比,醋咕都咕都的翻腾沸腾着,而药罐里,一片平静。 很久之后,药熬好,一罐药倒出了不满一碗的黑乎乎的药汁,药冷凉,李孟羲忍着反胃把药喝了,喝药的时候,李孟羲就后悔没听刘备的,后悔没趁热喝了。 中药趁热喝是有道理了,冷凉的中药,味道太实在太难喝了。 这是为什么,药热的时候,味道还不那么大,可等冷凉了,味道那个冲。 李孟羲皱眉一口一口把药喝着,他在思考着这个问题,难道是说,因为热,因为烫,所以把口腔把舌头麻痹了吗。 可似乎不对啊,热的东西,味道本该挥发的更彻底才对,可为何,凉药却苦的多。 冷和热的区别…… 李孟羲恍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似乎是,重结晶什么的,就是说,温度降下来,很多物质会相互进行反应化合。 还有,似乎是,高温状态下,物质从来都是分解析出的多,而很少有说温度高了物质反而化合了。 所以,药趁热喝大概有道理的,热的状态下,物质绝大多数多还是相互分离状态,但是一旦冷下来,物质间化合了。 从来都是热分解的多,而没有说冷了分解。 李孟羲理解如此。 至于说,热药喝到肚子里,不也凉了吗。 不一样,人体有体温的,再凉也凉不过三十六度。 药喝完了,李孟羲看着空空如也的碗,生病了喝完药了,接下来,是该睡觉了。 见李孟羲放下碗,刘备还准备说让李孟羲去休息一下,李孟羲先刘备一步说到,“我先去休息,这两日,屯田事宜有劳两位。” 说完,直接走了。 刘备未曾说出的话卡在嘴边没说出去。 李孟羲太有主意了,虽说年纪尚小,可看起来,他哪里需要人照顾了。 回房间,李孟羲认真回想发烧感冒之后应该采取的措施,似乎是,应该多出汗,汗越多越好。 于是,李孟羲被子往头上一蒙,盖的严严实实的,睡去了。 第七百四十四章 病来如山 李孟羲只以为是一场小小的风寒,他以为喝点药,睡上一觉好了。 不知何时,小砖找来了,小砖跑屋里想把李孟羲叫起来一起玩耍,李孟羲被吵醒,他疲惫的爬起,醒来,他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身上明明感觉冷,可是又仿佛置身热水之中,从里到外都热。 “哥哥,你咋还睡瞌睡,跟俺出去玩吗。”小砖走过来抓着李孟羲的手,要拉着李孟羲出去。 李孟羲站起,他感觉头晕目眩,走一步,地都是晃荡的。 从未有过状态这么差的时候,李孟羲皱眉。 “小砖,”他挣脱小砖的手,严肃的对小砖说,“哥哥生病了,离我远点,别传染给你了。” 小砖睁着大眼睛,不解的看着李孟羲,“什么吗?” 李孟羲张嘴想解释一下,可状态实在太差,没有心情。 他只能把小砖劝出去自己去玩,并交代这两日别回来。 小砖不懂,他看着关上的门,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然后对屋里喊,“那哥哥你好了跟俺玩吗?” “嗯,等好了。”李孟羲在里边回到。 听到屋里传来的回应声,小砖听话的离开了。 李孟羲以为是药效发挥的太慢的缘故,觉得可能再睡一觉会好些。 结果,当一觉睡到晚上,再一次醒来,胃里一阵反酸,一个忍不住,李孟羲推开门冲到外边,吐的一塌湖涂。 李孟羲屋外,时常守着护卫,护卫是刘备派的,为的是防止发生意外。 见李孟羲吐的实在狼狈,护卫走来,关切的询问。 李孟羲抬头准备说话,胃里又一阵翻腾,忍不住又吐了起来。 不一会儿,闻讯的关羽着急忙慌的赶来,见李孟羲状态实在不好,关羽赶紧叫人把军医叫来。 —— 城主府,军医田卜再一次给李孟羲号脉诊治,关羽在侧严肃的盯着,田卜压力倍增。 而哪怕关羽不盯着,田卜于情于理也得竭尽所能把病看好。 又号了一轮脉,让李孟羲把嘴巴张开,看了看舌苔,详细问过病情,问完,田卜犹豫了下,他问,“军师,你觉柴胡桂枝汤如何?” 李孟羲都被问愣了,“……奥!你觉有用?” 田卜迟疑,“或许有用……” 边上,关羽看的都疑惑了,得病的是李孟羲,看病的是田卜,结果,田卜问药能不能用,这让关羽几乎忍不住想斥问一句,问田卜这个军医怎么当的,开个药还得问人。 柴胡桂枝汤不是汉时的方剂,当时还是李孟羲给田卜说的,然后田卜根据柴胡桂枝两味主药又配了其他药,完善成了一份药方。 田卜用药谨慎,平日里,这个药方用的不多,对其效果无十足把握,因而田卜才会问李孟羲能用不能。 李孟羲也迟疑了,他印象中,柴胡这玩意儿治发烧的,可能有用。 于是,他对田卜道,“就用这个试试。” 田卜却又迟疑了,“……药没了。” 李孟羲有些想骂人,药没了还说什么。 药之所以会用完了,一点没剩,之所以会这样,根源还跟李孟羲有关。 最早,早在涿州的时候,当时田卜新投,作为当时唯一一个军医,田卜用药都不敢用,生怕用多了被骂,因而用一点药就去请示一下,李孟羲被问烦了,便直接交代,日后再用药,不分尊卑高下,不分谁官职高谁官职低,也不分是兵是民,谁有病,药就给谁用。 就因为李孟羲这番话,田卜将不分高下的行医规则完美的执行下去了,军中所有药材,不管稀缺不稀缺,不管珍贵不珍贵,只要有人去看病,再稀缺的药也抓。 结果就是,现在桂枝没有了,柴胡也没有了。 事到临头了,珍稀药材奇缺,田卜看着病重的军师,心中暗下决定,不管如何,日后各类药材得时刻备着一份的,不能真就用的一点不剩。 当田卜离开时,留下了一包份量更大的药,将药交给李孟羲,田卜嘱咐,熬完喝了,明早看看会不会好。 又得熬药。 关羽看李孟羲脸色发白的样子,极为担心,李孟羲要自己熬药,关羽抢着过来帮忙。 抬起手无力的指了指屋子里放着的大瓮,李孟羲靠着矮几,有气无力的说着,“放醋里。” 关羽略感疑惑,平日李孟羲奇怪举动多了,关羽习以为常,于是便依言而行。 药罐边,关羽手里脚边堆着柴,手里拿着扇子,守在火边,手里的扇子扇个不停,只想让火烧大点,让药快些熬好。 良久,药熬了又熬,关羽不住抬头看,药罐里的药干熬不见咕都的,关羽也是奇怪。 好久之后,柴填进去好多根了,已经够久了,关羽实在等不及了,“羲儿。”他回头叫了一句。 回头一看,看到李孟羲不知何时趴在矮几上已经睡着了。 有心把李孟羲叫起来喝药,一看药还热,就是叫起来也得等,关羽于是把药罐倒进了碗里盛出,然后端着热烫的药碗,小心翼翼的轻轻吹着,想让药快点凉下来。 —— 当李孟羲被关羽轻轻叫起时,他迷迷湖湖的爬起来,睁开眼,看见一碗药送到了面前。 “来,把药快喝了。”关羽轻声说着。 迷茫了好一会儿,李孟羲明白过来,不小心睡着了。 端起碗,准备喝药,这时,李孟羲突然又记起一事,不对啊,空腹喝药伤胃的,那会儿起床已经吐的稀里哗啦的,这要是再空腹服药,更受不了。 考虑到这一点,李孟羲起身去找来馒头,掰了一小块馒头,吃了一点,稍微填了肚子,然后才把一碗温热正好的药汤皱着眉头一气给喝完了。 擦了擦嘴,李孟羲起身对关羽道,“关将军,我弟这两日就睡你边上,我得了风寒,怕染给他。” 关羽点头应下。 夜再深一点,小砖从外边回来了,关羽笑着把小砖叫到跟前,交代小砖说不能回哥哥身边睡了。 “睡我边上如何?”关羽把小砖抱在怀里,笑着问道。 小砖想了想,点了点头。 关羽以为,照顾小孩子会很容易,可小砖不是一般的小孩子啊。 夜里,小砖不好好睡觉,让关羽给讲故事,讲小马过河的故事,讲狐狸吃葡萄的故事,讲三只小猪的故事。 这都什么啊,关羽都没听过。 小砖非要听故事,关羽便讲了起来,关羽讲《春秋》,讲《史记》,讲蔺相如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视秦国君臣如同三岁小儿;又讲,廉颇与蔺相如将相相合的故事;又讲荆轲刺秦,讲要离刺庆忌,将英雄气概,讲丈夫忠烈。 关羽讲着讲着把自己讲的心潮澎湃,突然一停,发现没声了,轻叫了一句。 黑暗里,传来小砖的声音,“俺睡瞌睡了。” 给小砖这样的小孩子讲春秋大义,小砖自然听不懂的。 第七百四十五章 药效神奇的符水 又一日,天亮,关羽惦记李孟羲的病情,一大早去看,一走到偏院里,关羽看到李孟羲又蹲在那里吐的一塌湖涂。 走过去,关羽关切的问,“羲儿,好点没?” 李孟羲吐掉嘴里的酸水,抬头勉强一笑,“还成。” 看着李孟羲苍白的脸色,关羽担心无比。 —— 区区伤风感冒,把李孟羲折腾的够呛,药也喝了,喝了也不知多少碗药了,热水也喝了许多,两三日了,身体不仅没有一点好转,还更虚弱了。 刘备担忧李孟羲的状况,屯田也不管了,着急忙慌的回来守着。 李孟羲一个人抱恙,把一大群人都急坏了。 军医田卜又一次来了,这次田卜施了针灸,期望李孟羲好一点。 不仅如此,田卜还带来了数个医术精湛的同僚想靠众人之力集思广益赶紧给想办法把病治好。 尽管,李孟羲态度乐观,不停的在安慰众人,说小小风寒,不足为虑,可军医等人万分郑重。 屋子里聚了一堆人的人,谁都没注意,张宁来了,她手里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碗水,看见屋里一堆的人,把李孟羲围的水泄不通,张宁想过去,又有点怕人,鼓起勇气,张宁低着头穿过人群走到里边,走到李孟羲面前,把水端给李孟羲。 “给。”张宁把水放到李孟羲面前。 一堆人看着,张宁脸红的不行。 精神萎靡病恹恹的李孟羲抬头一看,是张宁来了,他挤出灿烂的笑意,“宁姐姐?你来了。” 张宁低着头,怯怯的指了指碗里的水,“听说你病了,你喝点这个水试试,俺爹就用这个治病的。” 李孟羲低头看去,他往碗里一看,都愣了。 碗里,一碗清水,清水里放了一把树枝,还有,一张符纸。 这…… 李孟羲眼神变得怪异,他奇怪的看着张宁。 张宁的爹,是张角啊,张角画符施水的本事,这又是树枝又是符的,当真有用吗,喝了不会出事吗。 李孟羲有心想拒绝,可他看着面前一脸担心的少女,他不忍拒绝。 符纸吃了顶多闹肚子,喝就喝了。 想到这里,李孟羲端起符水,仰头一饮而尽,那个畅快,那个豪爽。 喝完轻咳了两下,李孟羲捞起碗里的树枝,看了看,好奇问,“宁姐姐,这是什么枝子啊?” “是柳树枝。”张宁小声答到,她犹豫了下,“俺爹说,柳树枝也得吃了……” 李孟羲一听还得吃树枝,他迟疑了一下,笑了,干脆痛快的把树枝放进嘴里,嘎吱嘎吱嚼了起来。 柳树枝以前没吃过,但是小时候做笛子抽过柳条,印象中,柳树条是苦的,现在一吃,果然是苦的,又苦又涩的,难吃极了。 虽说很难吃,但这是别人好意,李孟羲面色如常,他跟嚼辣条一样,一根接着一根,把所有的柳树条全部咬碎全部给吃到肚里去了。 终于吃完了,满嘴苦涩。 李孟羲满不在乎的抬头朝张宁笑了一下,他故作豪爽,“一点都不苦,宁姐姐,还有吗?” 张宁用力的点了点头,跑了出去。 李孟羲以为,张宁是回去了,不会再回来了。 任谁都听得出来是客套话啊,谁想吃树枝啊。 结果没一会儿,张宁抱着一堆柳树枝回来了。 李孟羲表情凝固了。 一堆柳树枝放到了面前,张宁开心的说,“树上还有。” 李孟羲脸抽动了一下。 自作自受了,要装逼。 吃就吃,吃个半饱就不吃了。 李孟羲只好拿起细嫩的柳枝把柳树皮撕下来一条一条的吃着。 张宁看李孟羲捋柳条十分的麻烦,很自然的过来,跪坐到一旁帮着李孟羲把柳条一根根的抽出来。 屋中众人,刘备关羽简雍还有一众军医,这时看李孟羲与张宁两人一个啊呜啊呜的吃树皮,一个低眉安静的在旁边帮忙给递,好稚真有趣的画面啊。 刘备看笑了,他悄悄朝众人招了招手,示意众人都走。 出了门,简雍好奇的回头看了一眼,“那姑娘,是哪家的?” 简雍好奇问。 “乃张角之女。”刘备随口答道。 简雍面露惊奇,然后觉得极其有意思。 张角之女竟然还活着,没被处死,而且看样子,小军师跟那个样貌清丽少女关系可不一般啊。 简雍笑了,笑得很是开心。是人都有八卦之心。 刘备散去众人是因为,刘备本人是相信玄奇之说的,刘备真认为张角会一些奇术,因而,当军医们迟迟诊治不好之时,刘备愿意让张宁一试,万一好了呢。 而李孟羲愿意拿着柳树枝狂吃是因为,他知道吃不死,别人的好意不可辜负,吃点无妨。 时间过去,李孟羲吃了好多柳树枝了,估计得有一小把了,吃的都恶心了。 放下最后一根吃了一半的枝子,李孟羲为难的对张宁说,“宁姐姐,我吃不下了,不吃了哈。” 李孟羲已经吃的嘴角全是绿的了,张宁偷偷笑了。 —— 翌日,当李孟羲清晨起床,刚一起来,他明显感觉,头不疼了,也不晕了。 较前两三日,好太多了。 伸手摸了摸头,额头不热了,李孟羲松了口气。 看来是好了,不会死于风寒了。 状态好太多了,除了脑袋还隐约有点疼,身体舒爽多了。 去城主府,一大早,刘备等人都在,见面第一眼,众人都问好了没有。 问完,再一看李孟羲脸色,刘备微笑道,“今日气色好多了。” 李孟羲也点头,“我觉着好了。” 简雍在旁调侃道,“看来啊,昨日那姑娘医术当真是不错,药到病除啊。” 李孟羲看向一脸灿烂笑意的简雍,他回到,“不是,张宁都没拿药,给我端的是一碗符水,啧,张角……” 说着,李孟羲突然停了。 他感觉极其奇怪,一日前,身体还极差劲,状态很不好,可似乎喝了张宁给的符水之后,回去睡觉能睡的下了,而且一觉醒来,状态大好。 一回想,李孟羲觉得不可思议,符水是当真能治病救人?一碗水,放个符,再放点柳树枝,竟然真能治病?真有怪力乱神之说? 可是,似乎不对,又不是没见过张角,张角只是个普通人,哪里有呼风唤雨的本领。 所以,大可能不是什么玄奇力量,李孟羲猜测,可能还是田卜给开的药有用,虽说吃了几天药了,病情一直没好转,但很可能是,吃四碗饭吃不饱,第五碗,一下饱了。 达到量变了。 但再一细想,李孟羲感觉不太对劲儿,明明一日前状态还是极差,结果喝了符水之后,只一日,状态立刻大好,若说全是田卜草药的功劳,怕不全是。 这么一推测,李孟羲怀疑,当真是符水起了效果。 画符施水之类的巫术李孟羲是一点不信,画个符能有个吊用,所以,肯定不是符的问题。 张宁给的水,一碗清水,水里一张符,一把柳枝。 不是符的缘故,也肯定不是碗的缘故,也肯定不是清水,要是清水有用,这几日喝了那么多白开水,早该好了。 剩下唯一可能,是柳树枝。 李孟羲皱起眉头,柳树枝能有个什么用,柳树枝那么苦……是了,良药苦口,似乎是,发苦的植物,大多有药用价值。 难道关键在柳树枝不成? 李孟羲又想到,观音菩萨的琉璃净瓶里插着的也是一根柳枝,一联系起来,李孟羲觉得,大可能,柳树枝当真是味良药,一味超级神奇能一下治好头疼脑热的良药。 李孟羲大感好奇,柳树枝里的药物,到底是什么? 前段时间造纸的经历还历历在目,造纸的时候,不知道到底什么东西能解出植物纤维,因而油脂啊,酒精,酸啊碱的一堆乱试,结果还真试出来了。 有前番经验在,李孟羲便想,或许可以试试,把柳树枝里的有趣东西给提取出来,干吃柳树枝太难吃了。 而提取的话,依所学知识,提取物质的方法,可以利用物质的溶解性质,有的物质溶于水,有的不溶于水,有的易溶于油脂,有的不溶于油脂,有的溶于酒精,有的不溶酒精。 水溶性,脂溶性,碱溶性,酸溶性,还有酒精,应该是醇溶性,物质的常见溶解性就这么多,依靠酸碱脂水醇这些东西,能把百分之九十的物质给区分出来。 所以,计划有了。 把柳树枝泡在酸里,泡在碱里,泡在油脂、酒精、水里,各种泡。 然后,找一个头疼脑热的病人,把各种酸碱油脂酒精泡过的柳枝水喂病人服用,看到底哪种溶液会起效果,这直接能测试出柳枝当中能治病药物的溶解性。 然后,一剂超神奇的药诞生了。 第七百四十六章 低温蒸发技术 风寒尚未痊愈的李孟羲,他整个人兴奋了,他说能做出一剂神奇的药物,然后他着急忙慌的去准备了,刘备关羽等人在后边追着劝说让李孟羲歇好再忙,李孟羲丝毫不听。 刘备关羽相视一眼,满脸无奈。 又是神物,前有曲辕犁,有烈酒,有造钢法,有造纸术,有活性炭,有包钢术,这些都可称为神术,现在听李孟羲又有新的神奇之物诞生了,刘备关羽丝毫不怀疑李孟羲能不能把东西做出来,只是好奇这新的神物到底是什么。 李孟羲一路跑到妇孺营,他去找弟弟,一处帐篷里,一屋子的小孩子,教书先生在教孩子们学新的字,现在学的字已经从简单的花鸟虫鱼变成了复杂的城郭村落之类的字。 李孟羲悄悄来了,他在帐中看了一圈,看到了前排的小砖还有张宁,两人正一块听教书先生讲字。 教书先生看李孟羲来了,迎了上来。 “我来找小砖。”李孟羲说。 李孟羲其实是找张宁的,想问问张宁柳树是在哪里找的。 出了帐篷,小砖认真的抬头看着李孟,“哥哥,你不是说得病了不让俺搁你边吗?”小砖认真的问。 “我好了啊。”李孟羲笑。 看向张宁,李孟羲问,“宁姐姐,你知道哪里有柳树吗?能帮我弄点柳树枝吗?得好多柳树枝,就先弄……四十斤吧。” 张宁点了点头,离开去采柳枝去了。 李孟羲带着弟弟去张罗其他测试器材。 测试方法很简单,不过是把柳树枝放水里,放酒精里,放油里,放石灰水里,放醋里,放淀粉溶液里,放各种溶液里煮一煮就好。 所以,酸碱油脂酒精都得找,这些东西都好找,唯独,器皿不好弄。 李孟羲去找铁锅,结果铁锅还都占用着,没办法,只能是找来许多只陶土大瓮,央人把瓮里里外外给刷洗干净之后,器皿便就有了。 再考虑到不日前刚想明白的道理,用熬煮法来提取药物,水温太高了,会造成大量有效成分的分解,所以,还得是用醋。 李孟羲去找醋,结果醋也不多了,找不到那么多的醋。 没办法,只能采取另外的方法。 城主府,李孟羲在布置实验,他指挥着人把大瓮一个一个给支起,瓮支起之后,将烈酒,牛油,石灰,醋,面粉,等各种东西各放进瓮中,烈酒不需加水,牛油不需,醋也不需,石灰和面粉都加了清水搅和好之后,碱溶液和淀粉溶液便配成了。 想了想,最后一个溶液是,应该是清水,于是又支起一瓮,加了一瓮清水。 不一会儿,张宁抱着一大堆柳树枝条来了,柳枝有了,一应东西就齐全了。 随后,李孟羲和张宁还有小砖,他们把柳树皮给抽下来,再拿剪子把皮剪成细碎的小块备用。这过程中,只有李孟羲和张宁是认真干活,而小砖,小砖的小手没力气,拽树皮也拽不动,不一会儿,小砖拿着树枝就开始玩了。 李孟羲看任务量实在有点大,他还在寻思想找人帮忙呢,结果刘备等人不知去哪了,人影都没见。 半个上午时间过去了,李孟羲和张宁终于把柳树枝给处理完了。 一大捆柳树枝扒了皮剪碎之后,拿秤一称,树皮才不到五斤重,实在太少了。 不得已,李孟羲走到门外,叫过传令兵,令传令兵带人去四处收集柳枝,有多少要多少。 传令兵领命去了。 —— 城中散步的刘备等人看见传令兵着急忙慌的四处跑着张罗人手,好奇的把传令兵叫过来询问究竟。 传令兵道,“军师有令,方圆十里找柳树,折枝子回来,有多少要多少!” 刘备几人笑了,议论着肯定是李孟羲在鼓捣什么东西,看传令着急忙碌,刘备笑着让传令兵先去忙活。 巨鹿城柳树不多,更确切的说,什么树木都不多,去年在巨鹿城落脚的时候,物资很贵乏,为尽可能多的收集柴火,士卒们把城里能所有的树木都给砍了。 张宁能找到的那棵柳树,是因为那棵柳树长的不起眼,被漏掉了。 李孟羲跟着张宁找到那棵柳树,到柳树前一看,李孟羲直挠头,就胳膊粗的一棵小柳树,柳树的枝子被扯光了,被扯秃了。 张宁把树拽秃了,李孟羲不由看了张宁一眼。 一棵小柳树所有的新抽出的枝条,扒下皮之后,树皮净重才五六斤重,轻的有点出乎意料。 —— 巨鹿城十里方圆之内,骑兵们四散而出,到处去找柳树,一旦找到一棵,人爬上去,拿着骑戈把满树的枝子都给划拉下来。 军队的办事效率是很高的,自命令传达之后不到半个时辰,骑兵陆续回赶,把一大捆一大捆的柳条带回了城里。 得亏是开春了,不然柳树都没发芽,想找都找不到。 城主府,满地堆满了嫩绿的新柳,满屋子都是,这么多,用于测试肯定是够了。 去妇孺营召集来大批的妇人,妇人们带着剪刀一块来帮忙了,满屋子都是剪刀卡察卡察剪动的声音,在众多人手的帮助下,一簸箩一簸箩的柳树皮被剪好集中在一起。 腾出了手,李孟羲跟张宁两人拿着称认真的一份一份称量着。 中间,刘备悄悄回来了一次,刘备回来,正看到张宁拿着称在称,李孟羲手里捧着碎柳皮在往里放,两人配合很默契。刘备笑了笑,又悄悄走了。 柳树中的治病物质到底是什么暂时未知,但李孟羲预感这种东西大概率很稀少,因而,怕材料不够,李孟羲将每份材料提高到足足八斤多。 酒精里放上八斤柳树皮,石灰水里也放上八斤,油脂里放上八斤,面粉里八斤,醋里八斤,水里也八斤。 材料放完之后,正式提取开始,因担心温度过高会把有效物质给破坏掉,因而不得不采取间歇加热的方式,即,加热一会儿,撤掉柴,等一会儿,再继续加热,以这个人工调控的方式来把温度控制在一个较低的范围。 加热过程中,不停的添柴放柴,还得不停的站起来往瓮里边看,生怕给煮沸腾了,这么不停的来来回回,李孟羲觉得很麻烦,最麻烦的就是水温看不出来,没办法准确判断加热火候。李孟羲再一次想起温度计了,要是有温度计,插水里,看见温度升到五十度后,立刻把火撤了,然后等温度降到四十度,再接着加热,这样,效率高的多。 问题在于,温度计怎么做来的?似乎需要玻璃管,还有水银,这两种玩意儿可都不好弄。 很久之后,一个多时辰可能更久以后,屋子里已是乌烟瘴气的,满屋子都是柴火的烟气。 加热时间够久了,但因为是间歇加热,水从未沸腾过,无从判断药物的萃取效果到底如何。拿勺子从瓮里舀起一勺水看了看,水熬成了澹黄带点绿的颜色。 绿的大概是色素叶绿素之类,叶绿素都熬出来了,那别的物质大概也熬出来了。 李孟羲下令停止加热,他令人搬来的新的容器,用细麻布作为滤衬,把熬好的柳枝溶液多次过滤之后,把所有的树皮和残渣之类全部给过滤掉。 多番过滤之后,李孟羲去检查每瓮的过滤情况,所用提取溶液有,酒精,石灰水,油,面粉水,醋,清水,这么几种,所有的溶液都过滤的很干净,没有树皮杂质存留,只是,溶液经熬煮过后,都多多少少染上了一些微黄微绿的颜色。 李孟羲抬头想了一下,黄绿色大概是色素叶绿体之类,色素之类的东西大概是杂质。依李孟羲的推测,柳枝当中的药物成分,大概率比叶绿体要小的多。药物成分,乃是分子,叶绿体,可是一个植物器官,是成百上千个分子构成的。 所以,基于这个推测,李孟羲觉得可以用活性炭来进行更进一步的除杂。 要问,活性炭会不会把药物也给走了,这当然会吸走一部分药物,但是,和叶绿体相比,叶绿体色素大的多,因而更容易卡在活性炭的孔里,相对的,药物成分是小分子,不那么容易被吸走。 有了此推测之后,李孟羲去偏屋里取来好多活性炭,把活性炭包在麻布包里,再坠上石头,给沉到溶液中去,同时,还要不停的搅拌溶液,以使溶液上下翻腾,使除杂更为彻底。 这过程中,李孟羲拿着棍子在溶液里搅来搅去,他发现会有一些小的树皮残渣漂浮上来,这个发现让他皱眉,看来麻布的过滤效果不是很好。 记忆闪过,李孟羲想起,中学生物和化学课上,会用一些白色的滤纸来过滤除杂,滤纸的除杂效果极好。 李孟羲在想,不知滤纸跟普通的纸张制作工艺一样不一样,又或者,普通纸张能否也有过滤效果。他想,下次的话,可以弄点比较厚的纸来过滤一下试试。 活性炭除色效果极好,经数轮之类,用去了十几斤活性炭,各类溶液的颜色变得清澈了。 熬煮,过滤,活性除杂,这三步都做完了,剩下的最后一步,乃是蒸发,蒸发排除水分,把有用的物质从溶液里分离出来。 如前所说,一百度的温度可能会破坏药性,因而,只能是低温加热,可问题就在这里,低温状态,达不到液体的沸腾蒸发状态,蒸发提取过程势必会漫长。 这个过程漫长到,从下午煮到夜晚,李孟羲就看着面前的一瓮溶液,瓮里的半瓮溶液一点不见少的。 见此情况,李孟羲也是郁闷。 照这个速度,用不温不火的小火,想把一瓮水给煮干,得煮好几天。 难题横亘眼前,李孟羲不得不回想所学过的知识。 李孟羲想到了一个类似的问题,洗完头,头发是湿的,那么吹风机是怎么那么快把头发弄干了的。 答桉是,一个风,一个是温度。 空气流动可加快液体蒸发,温度高了也能加快液体蒸发,由这一点知识,加快蒸发的方法有了——可以拿个吹风机对着溶液表面吹。 吹风机是没有的,铁匠营那里有风箱,风箱前边放盆火,火盆后边放溶液,风箱呼呼的吹,把热空气不停的吹过溶液,很快,一瓮溶液就被吹干了。 李孟羲立召铁匠过来,让铁匠搬了个风箱端了个炭盆过来,然后,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李孟羲开始展示热吹风技术了。 原理很简单,不过是把热风吹到水上面,就这么简单,就这么简单的方法,能在低温条件下,把液体快速蒸发。 到了这一步,热风有了,李孟羲却又发现了问题,问题在炭火上,风箱在那里呼呼的拉,把炭灰也一股脑吹进溶液里了。 虽说,些许炭灰不影响药物的服用,问题不大,但是不影响服用,却会影响药物的提纯,会影响后续的进一步研究。 所以,碳火并不尽善尽美。 李孟羲再一次想到了电吹风,电吹风这玩意儿,是靠电力把铁丝网加热,然后过风,冷风经过烧热的铁丝网,一过,风就成热风了。 依照这个原理,可以不用炭盆了,可以用细铁丝编一个铁丝网,然后,加热铁丝,风箱对着铁丝网吹,这样,就没有炭灰的干扰了。 完美。 李孟羲立刻又给铁匠营又下了命令,他要铁匠们做一个铁线拧成的鱼网,网眼不得大于绿豆大小,网不需大,巴掌大就够了,网做好,需带长柄。 —— 为提取药材,不得不低温熬煮,低温熬制完还不行,还得想办法快速蒸发,为快速蒸发,得把热风蒸发技术用上,用风箱和炭盆的热风蒸发技术不够好,还得编铁丝网,准备攒一个乞丐版的热吹风出来。 每次都这样,每次目标只是一个技术,结果过程中发现需要一堆技术支撑。 至深夜,李孟羲守到了深夜,他看到,就那一个风箱,溶液却好几瓮,哪怕加了风箱,蒸发效果依然很低,因为容器是陶瓮,风不好进到瓮里边去,看来蒸发皿也得改。 夜太深,困的不行了的李孟羲只好吩咐士卒们夜里继续忙碌,并着重交代,只能用小火,不得用大火,必须得烧一会儿停一会儿,待一瓮水熬到剩不多的时候,就可以停下放着。 怕士卒们不按交代来,怕有人一个马虎就把整个测试毁了,在回去睡觉之前,李孟羲拜托刘备帮忙盯着,刘备乐意帮忙。 又一日,天亮,李孟羲早早的到城主府去查看成果,经一夜熬煮,绝大多数瓮里,溶液消去了半瓮之多——除了油脂那一瓮。 李孟羲看到,一瓮牛油还是一瓮牛油,煮了一夜不见少的。 这时,李孟羲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诸多液体当中,有的容易蒸发,可有的,比如说油脂,超级难蒸发的。 可是,假如说药物已经溶在了油脂里,可那么一大瓮油,难道让患者把一瓮油全给喝了吗。喝油还不如直接生吃柳树皮呢。 又一个难题挡在面前,假如说有种物质易溶于油脂,那么,将此种物质溶于油脂之后,该怎么将其与油脂分离?蒸发技术肯定不行了,油极难以蒸发,油脂沸点还高,油脂加热到沸腾,滚油之下,什么东西都得炸湖了,什么药物都不剩了。 提取技术又一个不得不攻克的问题出现了,油脂这玩意儿,到底该怎么分离和祛除。 李孟羲遍想方法,他唯能想到的除油方法是,皂化反应,就是往油脂里加点碱,加点草木灰或者石灰水,把油变成肥皂,油变成肥皂了,那药物物质不就剩下来了。 可此中未知是,一,不知药物是否会也与碱性发生反应,二,油脂皂化之后,不知是否容易分离,如果皂化的油脂依然难以和其他物质分离,那这个方法是没用的。 依李孟羲仅有的经验,他知道,有很多物质是脂溶性的,很多物质容易溶于油脂,但是,油脂不能像水一样可以蒸发排除,油脂太难分离了。 第七百四十七章 柳树的清水提取物 又一日,清晨,李孟羲起了个大早,然后把弟弟也叫起,两人穿好衣服急匆匆的来到城主府。 城主府中,昨夜一夜繁忙,士卒们严格依照要求,断断续续的给溶液加热了一个晚上,终于,大部分溶液几乎熬干了,熬的只剩一个底儿了。 当李孟羲走到油脂那一瓮前,他看着还是满瓮的油,郁闷的挠了挠头。 边上,负责烧火的那个士卒小心翼翼的解释,“军师啊,俺烧了一夜了,干烧不见少……” 李孟羲笑着安慰了士卒一番,安慰说油就是不好熬,打消了士卒的担忧。 除油脂之外,所有的溶液,石灰水溶液,醋溶液,面粉湖溶液,酒精溶液,还有最后一个清水,所有这些溶液已经将近熬干了,剩的不多了。 最后的一步,李孟羲决定亲自来,他亲自控制着火候慢慢的一点一点把最后的溶液给熬干。 可是,熬着熬着,李孟羲发现问题又出现了。 因为陶瓮底部是平整带有微凹的形状,溶液因此摊的很薄,这样就造成了边缘部分的水分先被蒸干,然后蒸发的遗留物一些类似白盐的东西随着继续加热开始冒烟,湖了。 这是第一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当李孟羲探头往瓮底去瞅,瞅见瓮里那一点点溶液开始沸腾,他发觉事情有点不对了。 此次测试,全程用的低温熬煮之法,之所以用低温熬煮,是怕高温破坏了药物成分。 问题就在这里,溶液多的时候,加热好控制,但是溶液只剩了个底的时候,稍微加热一下,立刻就沸腾了。 这让李孟羲意识到,技术流程有大问题,陶瓮太大了,需要一个精致的小器皿。 大瓮可以进行前半段蒸发,当蒸发到尾声之后,把浓缩的溶液转移到小的器皿中,然后精细加热。 这样,就不会在最后的阶段因为温度升高太快而功亏一篑了。 察觉到了漏洞,李孟羲预感,昨夜一整夜的忙碌,可能全成无用功了。 李孟羲停止了加热,他问众人,问昨夜天快亮的时候,瓮底儿剩的那一小点水,烧滚了没有。 士卒们皆说煮滚了。 李孟羲心说完蛋。 熬了一夜,一夜都没沸腾,结果到最后,给煮沸腾了。 沸腾的水温度可是有一百度的,照这个温度,沸水咕都两下,药用物质估计全得分解了。 李孟羲觉得测试可能已经失败了,他本想就此放弃从头再开始,可是,他侥幸的想了一想,人家中药也是高温熬煮的,结果高温熬煮的中药也能治病,这说明,虽然高温会破坏大量药物成分,但总归能有少部分药物存留下来。 正基于这个推断,李孟羲觉得,好歹先试试再说,万一呢,万一高温煮过的柳树皮,药效依然还有呢。 将所有溶液给倒出来,倒进小清洗干净的陶碗里,把碗放在火上进行加热,溶液已经很少了,不一会儿,一碗接着一碗的溶液被熬干了,水分蒸发掉之后,一些奇怪的东西留了下来。 石灰水溶液熬干之后,碗底出现了厚厚一层白色的东西,李孟羲疑惑,他不知这白色的玩意儿到底是碳酸钙沉淀,还是药物成分。 醋酸溶液熬干了,几乎不剩东西。 面粉溶液熬干了,湖了。 湖的啥都不剩了,湖成一碗炭了。 李孟羲看着碗里黑乎乎的东西,他就在想,是哪里出错了,淀粉溶液有必要用吗,当真会有某种奇怪的玩意儿会只溶于淀粉而不溶于其他? 不晓得,李某人化学不好。 不管有无某种奇怪的只溶于淀粉的玩意儿,萃取方法得该,淀粉熬到最后,必然是要湖的。 另一份溶液,酒精溶液,酒精溶液也给熬干了。 李孟羲本对酒精极为期待,在他印象当中,酒精这玩意儿萃取效果可是极好的,结果,一瓮酒精熬干,碗里几乎啥也没剩。 这让李孟羲感到很亏,一大瓮酒啊,一大瓮烈酒啊,这一瓮烈酒,得用百十坛普通的酒才能提取出来,得耗费上千斤粮食才能得到这么点酒精,结果,什么也没提取出来。 李孟羲都诧异了,他想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当李孟羲对最不抱希望的最后一份溶液,最后一份溶液只是水,只是清水,啥也没加,当李孟羲把清水溶液熬干,当看到碗里析出的一整个碗底的指节那么厚的厚厚一层白色粉末状物质时,他拿手指捻了捻碗里的粉末,他看着手指上沾染的颗粒,他整个人都茫然了。 他茫然,只加了清水啊,这白的是哪里来的,难道说是水质问题,难道是盐碱水,难道熬完剩下的是盐不成。 但一想,不对啊,就算是盐碱水,也煮不出这么老多。 再说,从井里挑出来的井水,甜甜的,很好喝,也并不是盐碱水。 李孟羲随之又想,可能是石灰沉淀,随之,李孟羲意识到了不对,石灰水沉淀也没这么多啊。 把石灰溶液那一碗拿出来,跟清水溶液放到一起,两下一对比,很明显,清水一碗,碗里的白色粉末比石灰水那一碗要厚上一层。 如果说,石灰水溶液熬干了会有一些石灰沉淀,那清水一碗,没有任何杂质,那析出的会是什么,李孟羲隐约有了猜测。 (难不成,柳树中的药物,是溶于水,而溶于酒精和醋酸中的?) 目光触及到石灰溶液那一碗上,李孟羲目光动了一下,(奥,似乎这玩意儿也溶于碱性……) 正这时,田卜来了。 田卜忧心李孟羲的病情,特意来查看。 见到李孟羲,田卜认真观察了一下,看见李孟羲气色不错,田卜便知道他病情好的差不多了。 田卜笑问,“军师,今日可还好?” 李孟羲看向田卜,他点了点头,“我好了。” 说着,站起身,把两个小碗端起,郑重对田卜说,“田卜,来的正好,我这儿有剂新药,劳烦你帮我试试药性……” 田卜目光落在李孟羲手里的两只碗上,见碗里是一些不知名堂的白色粉末,田卜慎重的问,“该如何试其药性?请军师明讲。” 田卜这么一问,把李孟羲给问住了。 对啊,药性是该怎么测试来的? 要测试药性,当然是得找一堆风寒病人,然后给病人服用药物,看病人恢复状况。 李孟羲意识到了难题所在,测试药物不同于测试造纸术,造纸术弄点死物来测试就行,但是,药物需要病人,需要活人,病人难找,大量同一病状的病人更难找。 生病这种事,可遇不可寻,一时半会儿,哪里找那么多感染风寒的人。 李孟羲皱眉问,“田卜,你可知咱们军中,风寒病人多吗?” 李孟羲这一问,田卜感慨的点点头,“每至天暖回春,疾病必多发,这几日,感风寒者忽然便多了,每日不下几百……” 田卜只是随意感慨了一句,李孟羲听在耳中,警惕大生。 天暖回春,疾病多发…… 瘟疫! 城中的风寒可能不是瘟疫,只是寻常的病,但是,春天时候不冷不热,非是夏时的酷暑,非是冬时寒冷的,因而,春时乃是病毒细菌最活跃的时候。耐寒不耐的热的病毒可以活在不冷不热的春日,耐热不耐寒的病毒也可以活在春日,因此,春日爆发大疫之可能要远高于夏冬两季。 李孟羲意识到了事情的恐怖,风寒可能是小问题,大片大片的人感染风寒这可能同样是小问题,但假如突然有一日瘟疫来袭,在此春日之时,瘟疫侵袭能力非常之快。 李孟羲赶紧问田卜,“田卜,我让你找人做的口罩做了没?” 田卜一愣,“做……做了。” —— 天暖回春,疫病多生。 这对田卜而言,对大汉百姓而言,这是再平常不过的常识问题,然而,通晓瘟疫原理防疫知识充足的李孟羲却没想到这一点。 说来说去,知识归知识,实际归实际,说到底,李孟羲生活经验还是不足。 火速赶往军医营,此时的军医营,已经模样大变了,军医营分成了两部分,伤兵移到僻静处了,军医营宽敞了许多。 到军医营的时候,见到营前排着长队都是等着看病的人,一路走过去,耳边不停的听见咳嗽声。 李孟羲很嫌弃别人对着他咳嗽,不由得往远走了一点。 到营帐里,田卜拿口罩给李孟羲看。 李孟羲看到口罩的第一眼就直皱眉,口罩是丝绸做的,巴掌大的一块澹黄色丝绸,丝绸纹理细腻,用来做口罩很好,这没问题。 但是,口罩的形状,两层丝绸之间,塞了鼓鼓囊囊的一大疙瘩碎炭,口罩逢的跟着沙包一样,就这鬼形状,能带的上去?能贴近口鼻?显然不能。 这么丑陋的口罩,还不如随便拿块布把鼻子遮起来呢。 李孟羲皱着眉头看了看口罩,又看了看田卜,他问田卜这玩意儿好用吗。 田卜竟然答说好用。 实在受不了田卜过于粗糙的审美,李孟羲决定自己去找人做口罩去。 离开之前,李孟羲把两碗提取物交给田卜。 对田卜道,“这两碗,是我用八斤柳树皮煮出来的东西,也不知能用不能。 你记清,少的这碗,是拿石灰煮的,多的一碗,是拿清水煮的,别记错了。” “待会儿,你去找些风寒病人,一组十个,找四组,四十个。 第一组,不给吃药。 第二组,给吃石灰水煮的药。 第三组,不给吃药。 第四组,吃清水煮出的药。” “记住了吗?”李孟羲问。 田卜点了点头。 想了想,李孟羲忽而想起一事,“田卜,你觉用药用多少合适?” 田卜闻言看了看手里不知底细的两碗白色粉末,田卜迟疑了,他反问,“……军师以为,该用多少?” 日了狗了都,李孟羲心想,我哪里知道药性啊。 挠头想了一下,李孟羲觉得,八斤柳枝才煮出这么一点东西,这点东西吃下肚,等于吃八斤柳树皮了,估计人得吃死。 再考虑到,提取的东西不多,用量太多,不够病人分的。 综合种种考虑,李孟羲给田卜说了个数,“这样,一人给一克……给,给……给拿小勺子给舀小半勺。” 高纯度的药物使用,微忽到以克来计算,这可跟中医药的用药方式计量方式可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中药用药,最小剂量大概是钱,一钱两钱重,但高纯度提取物,小到一克半克。 而田卜也好,其他军医也好,他们根本没有称量微毫重量的工具和方法。 这让李孟羲意识到,随着高提纯药物的推进,势必需要配套的精确称量工具。 在思路飞转中,李孟羲想到,可以做一些很小很小的掏耳勺大小的勺子,然后一勺子一勺子取药,如此,能控制到毫微的剂量了。 再次询问田卜,是否记清了测试流程,田卜完完全全回答了一遍。 药物的测试流程是,找四十个风寒病人,然后部分给药,部分不给药,对比药效。 给了田卜测试方法之后,李孟羲觉得没问题了。 但田卜此时却犹豫了,田卜犹豫了下,出声问到,“军师,人家染病,放着不给人看,这万一……”田卜面有担心。 田卜话只说了半截,李孟羲听懂了田卜的意思。 李孟羲不由得慎重起来,确实,风寒这个病说小不小,可说要人命也是会要人命的。 人家来看病,不给看病,还把人捉走做药用实验,实验的还是一种根本不知道药性的药,这很没有道理,很无人性。 可,要是不拉人来做测试,药就没办法实验了。 李孟羲沉默了一会儿,他看着田卜,问,“可是田卜,不找人试药,怎么知药物有用没有?” 田卜笑了,“我来试!试药理应我们军医亲来,哪里能让病人来试?”田卜笑得很自然。 田卜今天没带遮掩头发的铁胃,一头没长起的短发看着是那样的突兀,田卜很自然的就说试药乃是医者本职,岂有让病人试药的道理。 李孟羲动容了,他定定的看着田卜,在这一刻,李孟羲感触到了田卜他们这些草药医者或者中医身上可贵的品质,那是从神农尝百草时代绵延千百年所传下来的一贯相承的探索与奉献精神。 与田卜相比,李孟羲反思,自己似乎很随意的就准备拿病人来测试了,根本就没意识到有丝毫不对。 李孟羲嘴巴张了张,他很想同意田卜的做法,“可是,你们军医有人得病?三两个得病的也不行啊,人不够多,就没法对比……” 田卜嘿嘿一笑,说,“等俺们有人得病了,早晚都能试。” 可,不统一测试,今日试一个人,明日试一个人,人跟人的体质不同,每一日跟每一日的天气也不同,这样测试,数据得乱成什么样子。 李孟羲郑重的想了很久,他郑重的对田卜道,“这样田卜,我给你两法。 第一,你去找找,专找身强体健的人来试药。这般身强体健之人,区区风寒,扛三两日不至身死。同时,参与试药之人,每人发肉丸一斤,若有人死于试药当中,赔付钱财百贯,粮食五百斤,若有家小,家小给军中给安置好。” 这第一法,李孟羲决定还是得找病人试药,同时,加入了试药酬劳和风险赔付。 田卜听了李孟羲所说的方法,田卜还是觉得让病人试药这事儿不好,犹豫着,想说些什么,犹豫着未说。 “至于这第二法,”李孟羲盯着田卜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为染疫之法。何为染疫之法? 田卜,你当知疾病原理。疾病成因,乃是微小病毒活物侵染人体繁衍增殖,此微小之物,会随人呼吸喷嚏排出体外。 所以,上风一人喷嚏,下风百人染疾。 你们军医通晓人体穴窍微妙,病生在你们身上,药用在你们身上,的确要比用在病人身上更好。 至于这染疫之法,你们军医,主动染疫……懂了吧?” 田卜完全听懂了,他郑重的点了点头。 之后,李孟羲交代了一些细节,比如,试药的人,同一组人最好安排一处,莫让随意走动。不然,今日用了药,人好了,结果边上又有人得病,又给传染了,这就会让测试失真。 除了这一点,还有,最好把试药的细心照看起来,不然,有人夜里习惯不好,睡觉睡着睡着就把被子蹬开了,结果弄的也不知他到底是夜里受凉了病情复发了,还是药根本没用。 最后一点,李孟羲觉得可以再加上寻常治风寒的药再加一组,以此为比较,看到底是柳树里提取出来的粉末药效好,还是寻常药剂药效好。 要是测到最后发现柳树粉还不如寻常的药好,那柳树粉价值就没那么大了。 田卜把李孟羲所交代的一切都记下了。 李孟羲朝田卜拱手准备离开,田卜亦拱手回礼。 第七百四十八章 百万只防疫护具 李孟羲去了妇孺营,找到绣娘柳氏,柳氏和一群妇人们正在做着搓麻绳编网纳鞋逢帐篷一类的细碎工作。 柳氏放下手头的活计走过来,问是否是有新的军务。 李孟羲想了想,把口罩的样式大抵跟柳氏说了一下,他边比划着边讲解着,“是这样,两层巴掌大的布,中心填一层碎炭,缝住。 此物用于遮掩口鼻,乃防疫之用。可田卜他们做了一个,炭聚成了一团,带着很不舒服。 你们看看给怎么给做好。” 任务交代完了,柳氏想了想,觉得不是太难,拿着针线去忙碌了。 李孟羲站在外边等着,不久,柳氏把口罩做好,拿了过来。 李孟羲接过口罩看了看,他看到,虽然说柳氏手艺精巧,口罩缝制的很精致,但是,口罩依然只是两层布之间塞了一点碎炭,依然是这个结构。 李孟羲不由皱眉,他拎起口罩一端使劲抖了抖,里边的炭全颠到一头去了,这样的口罩,戴上不一会儿,活性炭就全沉到下边去了,不堪使用。 这是第一个问题。 当李孟羲把口罩戴上一试,第二个问题出现了。 口罩两边的绳环太长了,挂到耳朵上口罩根本无法贴面,直接滑下去了。 李孟羲回想了一下,似乎,后世的口罩,挂耳朵的绳子是弹性绳子,松紧是可调的。 东汉末年不好找弹性绳,所以,思来想去,李孟羲觉得,可以将绳子绳环舍弃,换成鞋带一样的两根短绳,这样,个人就可以根据个人的需要自己来调节松紧。 这是第二个问题,绳环不好用。 第三个问题,李孟羲发现口罩形状不对,后世的口罩的形状正好能贴合面部的轮廓,戴上之后把口鼻护的严严实实的。 而柳氏缝的这个口罩,与其说是口罩,不如说是个面纱,根本不能贴合面部结构。 取下了口罩,李孟羲认真的给柳氏讲解着口罩的不足,“柳姨,你看,”李孟羲指着口罩里沙子一样乱动的活性炭,说着,“碎炭装里边总是往下掉,一掉上边就空了,挡不住东西了,你看有没有办法让炭不往下掉。” “第二就是,贴合不严,你看看想想办法让他能贴合面部,最好是一戴上去,口鼻全都能遮掩严实。” 交代完口罩的细节,李孟羲让柳氏先忙碌去了。 站在外边,李孟羲抬头看着天空寻思了起来,碎炭这玩意儿跟沙子一样,装口袋里可不就是会往下沉吗。 李孟羲觉得,活性炭下沉问题没治了。他于是便想,有无改进的方法。 比如,可以把炭打的更碎,然后弄一块布,布上略撒一些胶水,然后将活性炭的碳粉撒上去,撒厚厚一层。 这样,炭就不会下沉了。 李孟羲觉得自己的改进方法很好,完美的解决了问题。 但是,李孟羲明显小看了柳氏等一群妇人的智慧,且李孟羲又一次把问题想复杂了。 柳氏回到帐篷里,她看着手里的口罩,拿起口罩晃了晃,里边的碎炭轻而易举的晃荡了到了底下,军师说这样不成。 柳氏看向忙碌的妇人们,她把问题问向其他妇人,“姐姐们,你们说,咋着才能让这里边的东西不沉下去?” 边上一妇人拿过口罩看了看,拿手捏了捏里边疙里疙瘩的碎炭,妇人好奇问,“这里边装了啥?麦吗?” “装的是炭。”柳氏答到。 那妇人用粗糙的手捻了捻布层里的碎炭,发觉炭块很大,妇人想了想说,“多缝几针,排住齐儿,里里外外都缝上不就妥了?” 柳氏一想,是个办法。 妇人们都好奇柳氏到底在忙什么,把口罩都接过去看了看。 与其说是妇人们好奇,不如说,这是义军激赏体系的又一次回馈。 妇孺营平日活计不多,但有限的那不多次数的军务,当中有很多人因为出了什么好主意得到了丰厚的奖赏,由此,只要是军务到了,妇人们踊跃性不比匠人们差多少。 妇人们把口罩传了一圈,口罩结构简单,不过是两层布中间塞了一些碎炭而已。 有妇人看过口罩的结构,给柳氏提了另外的主意,妇人在腿上画着格子比划着说,“柳妹子,你看这样行不?咱缝一个个小方块,一个挨着一个,这样,炭就下不去了。” 柳氏闻言一想,她听明白了。大意是,在口罩里逢一个又一个小口袋,这样,炭就被锁在小口袋里了,就漏不到下边去了。 这也是一个方法。 柳氏比其他妇人更明白一点,她知道这个口罩是防疫的,需要严丝合缝,不能有一点空隙。 缝一个个小口袋,虽说的确能让炭不往下掉了,可是,小口袋与小口袋当中的缝隙却又是破绽。 柳氏想了想,不一会儿就想出了解决办法。 有了解决办法之后,她立刻开始忙碌起来。 口罩的缝制难度不大,不一会儿,柳氏缝制出了两种口罩。 第一种,两层布中间平铺了一层碎炭,然后用针线横着竖着一针挨着一针把整个口罩密密的缝了一层针脚。这么密匝匝的一缝,炭块不那么容易掉下去了。因为,碎炭不像沙子,碎炭块大,被密匝匝的针脚卡在其中动不了了。 柳氏缝的第二种口罩,这第二种口罩要厚实的多。第二种口罩是,前边一层,用一个个小口袋把碎炭缝起来,前一层缝完,小口袋与小口袋之间有很大缝隙,然后,在缝隙中间,再对着缝隙在后边再补一个小口袋。 这样,用嵌套的方法,前后重叠嵌套,缝隙全都没有了。 之后,柳氏跟妇人一起讨论着,看怎么才能把口罩做的能贴合口鼻。 妇人们别的能力没有,缝补之类的针线活经验可是极其丰富。 在众人的一番讨论之下,柳氏一众妇人先是改进了剪裁方式,贴合着面部形状剪出了上窄下宽的的布块,这样的形状带上一试,果然紧凑。 最后,再经进一步修改,柳氏选择把口罩两边稍微减去一块,剪去了一块之后,口罩就变成横的h形的了,这样的口罩其特点是,中间可以缝出一些叠着的可以拉伸的辙,这样以来,口罩竟然可以能调节防护面积了。 这样的口罩,稍微向下拽下,能露出口鼻,稍微上下提下,就又能护住半个面部。 百褶裙也是这么个技术原理。 —— 当柳氏把两个新做好的口罩拿给李孟羲看时,接过口罩,李孟羲拿起一看,他眼睛一下就亮了。 两种口罩,一种缝的密密实实,一种缝的一个小块一个小块的,无论哪种,活性炭固定的都很严实,也都很密实。 把口罩戴上,在耳后把绳子系起,李孟羲发现,口罩的形状也改了,变得很贴合面部,从上边的鼻梁到两边的脸颊,再到下边的下颌,很是贴合。 拿手按了按,装着活性炭的口罩,毕竟不如后世的口罩那么柔软舒适,质感硬邦邦的。 戴着口罩带了好一会儿,除了感觉微微的憋闷以外,没有太大的不适感。 想了想,李孟羲觉得应该试一下口罩的防护效果,即,测试活性炭的过滤效果,他对柳氏说到,“柳姨,你等我一下,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他带着口罩噔噔噔噔的跑了。 回到城主府,李孟羲翻出来醋,翻出来酒精,然后倒一点醋倒一点酒精,带着口罩凑上去一试,活性炭实在太牛逼,带着口罩什么气味也闻不到。 测试很成功,活性炭的过滤效果强无敌了。 活性炭这玩意儿防护化学武器都够了。 测试结束,活性炭口罩足够用了。 再次来到妇孺营,李孟羲问柳氏,“柳姨,这样的口罩,放开了做,一天能做多少?” 柳氏想了想,约莫算了一下,她道,“要是布和针线都够,一天……少说能做百十个吧。” 口罩缝制量不多,一天做百十个问题不大。 从柳氏这里知道了制作口罩的工时之后,李孟羲便算了起来,一人一天可以做一百个活性炭口罩,妇孺营最少有两千妇人可以帮忙,一日,便足可缝制二十万口罩。 一日,足可缝二十万之多。 哪怕巨鹿有百万人,五天就可以缝出足够用的数量。 人力不是问题,生产时长也不是问题。 关键问题,似乎只剩材料了。 李孟羲问柳氏,“柳姨,你觉着,一尺布可以做几个这样的口罩?” 柳氏约莫了一下,“一尺估计能做二十多个。” 一尺布可做口罩二十个,那,要是做一百万个,需要,五万尺布。 这个数量一算出来,李孟羲顿了一下,他在想,军中有这么多布吗,很可能没这么多,不说五万尺布了,连一万尺可能都没有。 口罩不需多少原材料,可架不住人多啊,假如巨鹿全郡爆发瘟疫,那么需要立刻一人发一个口罩,那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需求量可是太吓人了。 但转念一想,虽说军中囤积的布料不多,但是,百姓们哪怕再是衣衫褴褛,身上总归能扒拉下块破布的,若万一真的瘟疫袭来,命总比裹身重要。 所以,权衡利弊,春日爆发瘟疫的可能很大,所以,百万只口罩必须得准备好。布若是不够,哪怕去从百姓身上剪布,也得把一百万个口罩做出来。 想明白之后,李孟羲郑重对柳氏说,“柳姨,有劳你召集些人手,这几天开始做口罩。 量大,需做一百万只。待会儿,我把布调过来。” 说完,李孟羲便走了。 柳氏拿起手中的口罩看了看,口罩虽说简单,可,百万只啊,得用多少布啊,柳氏很是惊讶。 李孟羲去了淄重库房,把库房里能找到的所有布匹,让人全部给装车拉到妇孺营去。 布匹总归装了五十多车,这么多车布料,到底够不够做口罩李孟羲也不晓得,如果不够,得把民夫们的破衣服也给收集起来。 当几十车布料送到妇孺营的时候,绣娘柳氏是第一次接收这么多物资的,柳氏担心看护不好,赶紧来找李孟羲。 柳氏找来,说了一大堆,总之是说得另找人看护布料。 李孟羲一想也是,布料本来就不太够,若是看护不好,妇人们干活儿的时候这个扯一尺,那个偷一尺,岂不让本就紧缺的物资雪上加霜了。 想到这里,李孟羲决定让战兵们负责分发布料,并让战兵们负责盯守,以禁绝贪墨。 问题解决了,柳氏犹豫着又问了另一个问题,她问,“军师,可是把布料都拿来了?近来不是多有百姓来咱们这儿吗?每有人来,不是得给小娃娃们做衣服吗?布要没了,还做衣服不做?” 柳氏不提醒,李孟羲还想不起此事。他恍然想起,给穷苦百姓做衣服这件事,乃是重要的收服人心的举措,此事不能舍弃。 想了想,李孟羲只好把布料中的二十车重新拉回了库房放着。 柳氏这么一提醒,挽回了一个重大失误,李孟羲当即从腰间的笔筒里取出笔,又从腰间抽出一截五色丝绸,抽刀把丝绸截断,在丝绸上写下的五十斤粮,以此作为柳氏出声提醒的奖励。 把丝绸递给柳氏,柳氏欢喜的接下了。 这时,李孟羲突然想起口罩的事了,他好奇问柳氏,“柳姨,那两个口罩缝的极好,是你想出的办法还是?” 柳氏诚实答到,“姐妹们一块出的法子。” 李孟羲忍不住道,“下次且记着,谁出的主意都记着,不管多寻常的法子,记得的都得给我说,你要不说,我怎知道。” 说着,李孟羲抽出了一长截丝绸,拿刀刷刷割了好多段,每段都写了十斤粮食。 把十几个军票递给柳氏,让柳氏回去发给那些出主意的妇人们。 柳氏欢天喜地的接过军票,替妇人们再三谢过。 当柳氏回到了帐篷里,妇人们边忙碌着边说说笑笑,柳氏把军票一张一张发了一圈,每人发了一张。 见妇人们略有疑惑,柳氏略做解释,说做口罩的时候,大家都出了主意,军师赏的。 妇人们看了看手里的小小的一张军票,都乐呵呵的笑了。 口罩不是多难制作的东西,可活性炭口罩有一定的制作难度,若非妇人们群策群力,没办法这么快把口罩的技术定型。 李孟羲的激赏之法,实在太过好用。 第七百四十九章 鼓风皮橐(tuo) 军医营,田卜等一群军医选好了愿意参与试药的几十个青壮汉子。 人们听说要试药,听说是军师做出的药,因李孟羲信誉实在太好了,民夫们丝毫没有犹豫争抢着要参与。 田卜从调了数顶帐篷在城中寻了几处偏僻的地方,把参与试药的人员每一组十人分开安置。 人员安置好之后,田卜把生火做饭的炊具还有碗快还有三四日的粮食,一块留下了。 他嘱咐众人,吃饭就在帐篷里吃,不得随意外出。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田卜开始挨个给人发药。 民夫们端着碗接药,见田卜每人只给小半勺面粉一样的白色药粉,也太少了,民夫们开口想多要一点,而田卜,一点也不愿多给。 整个测试计划,田卜全部按照李孟羲交代的来。 第一个帐篷,帐篷在城中,帐篷里住了十个人,这十个人,都是染了风寒,咳嗽连连流涕不止的病人。这第一组十人,田卜每人给了半勺清水煮柳皮煮出的药粉。 到第二组,第二组在东城城角,第二组也是十个人,这十个人,也是染了风寒的人,对这第二组十人,田卜给煮了一些几乎没什么用的甘草煮的水,骗着众人把甘草水喝了。 第三组,十个风寒病人,田卜给每人发了半勺用石灰水煮出的药粉。 第四组,也是十人,这一组,不给任何药,田卜嘱咐众人在帐篷里呆好,无令不得乱动。 第五组,第五组人最多,此一组,共三十人,这一组,每一组十人,三组分用了三种常见的治风寒的药方。 田卜很期待,他很想知道,到底是军师给的白色药粉好用,还是草药方剂好用。 在田卜忙碌着试药的时候,另一边,铁匠营的匠人们找到了李孟羲,铁匠们把“加热网”做好了。 铁匠营送来了一个巴掌大的铁皮,铁皮上用凿子给凿出了很密集的孔洞,李孟羲拿着铁皮看了看,他感觉铁皮像是苍蝇拍一样,好多好多的孔。 这样一个多孔的铁皮,完全符合需要。 铁匠好奇的问,“军师,这东西是做啥弄的?” 李孟羲想了想,“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跟苍蝇拍一样满是孔的铁皮,这块铁皮属于是铁丝网的替代品,铁丝不好弄,连带着铁丝网也不好弄,所以,便只能用铁皮替代。 李孟羲带着铁皮来到了匠人营地,他张罗了一些匠人。 李孟拿着小棍子在地上一阵划拉,在地上画了草图。 接着,李孟羲给匠人们解释着,“风箱——连个长管——长管中间,把铁皮卡进去——再接一截弯管,弯管要能伸到水瓮里。 清楚了吗?”李孟羲抬头问。 东西不难,一听就懂,匠人都点头说懂了。 —— 之后的半天,李孟羲没怎么管,任由匠人们自己折腾。 整套加热设备,原理跟电吹风是一个原理。 让风冷吹过热的铁网,使凉风变成热风,热风再顺着管道引到水瓮里,以加速蒸发,整个原理是这样的。 结合现有的技术,没有电动吹风机,所以就用风箱代替;小小的一个电热铁丝网也没办法解决,所以,就弄了一个多孔的铁皮,铁皮带着长柄,长柄放在火上加热,热量传导之后,整个铁皮就变得赤红滚烫,这就完美的替代了电热铁丝网的作用。 针对李孟羲布置的任务,几个铁匠,几个木匠,还有几个闲着没事儿凑热闹的陶土匠人,一群人凑一堆儿一商量,铁匠们说得先打熟铁皮,再把熟铁皮卷起来卷成筒子,而木匠们说,可以找一根长竹子拿火烤弯一样用。 至于凑热闹的陶土匠人,则说,铁太贵,竹子不耐用,还是陶管耐用且便宜。 三方匠人谁也说不过谁,分头忙碌去了。 半天之后,匠人们把一套东西做好了。 铁匠们用铁皮卷了长长的铁管,铁管从风箱连起,一段铁管之后,中间是加热网,加热网长柄突兀的露在外边,再后一段铁管,铁管下弯,不复笔直,下弯的一段正是配合陶瓮的结构而特制的。 木匠也做了加热结构,加热结构却是长竹竿做的。 陶匠们还在烧制着陶管,尚未完成。 李孟羲检查了两套器具,铁管肯定没问题,但是,竹竿似乎不行。因,铁丝网要加热,竹筒不耐热,会被烧掉的。 加热器具完成,开始测试。 弄来两瓮清水,一瓮旁边放着,另一瓮,配上加热器具。 李孟羲让人从别处挪来一堆火放在铁丝网长柄处,用火对着铁丝网加热,很快,长柄烧的通红,又一段时间后,铁丝网也被烧热了。 看预热差不多了,李孟羲令人在一头呼哧呼哧的拉风箱。 风箱一经拉动,风顺着铁管往里吹,冷风经过了灼热的铁丝网之后,从另一头吹了出来,李孟羲伸手到出口那里试了试,出口处的风热乎乎的。 跟电热吹风机一样的风就这么制造出来了。 匠人那边拉着风箱呼哧呼哧的不停的拉,热风呼呼的往水瓮里吹,因为用的是铁丝网,没有对着炭盆吹,所以,就没有了炭灰的污染,干干净净的。 李孟羲估计,要想把一瓮给蒸发,估计得好久。他抱着手臂在边上等着。 旁边,匠人们看着一套风箱啊铁管啊之类的东西,看的不明所以。 李孟羲身后,一名匠人拿手碰了碰李孟羲肩膀,轻声问,“军师,这是做什的?” 匠人难得发问,李孟羲就跟匠人们讲解起来,“你们知晓晒衣服吧?”他问。 匠人们都说知晓。 “那,晒衣服的时候,有风衣服干的快,还是无风干的快?”李孟羲接着再问。 “有风。” “有风干的快。” 匠人们七嘴八舌的回答着。 “嗯。”李孟羲点了点头,“那,天热有日头干的快,还是没日头干的快?” “自然是有日头干的快。”匠人们答说。 “便是如此,”李孟羲道,“热了干的快,有风也干的快,故而,得热、风相合,才能让水干的更快。” 指了指烧的通红的铁网,李孟羲道,“铁网烧热,冷风一过,便成热风了,可听懂了?” 经李孟羲这么一讲,匠人们听明白了。 听明白之后,匠人们再去看这风箱啊铁管啊的一长熘的东西,能看懂为什么这么做了。 过了一会儿,有匠人出声说道,“哎?军师,你说对着铁管烧,是不是也一样?铁管要是热了,风过去不也成了热风?” 经匠人这么一提醒,李孟羲眼睛亮了一下,对啊,何必只盯着铁网加热呢,铁管耐烧,何不直接烧铁管呢。 李孟羲立刻把火堆挪了挪,他把火堆整个挪到了铁管下边,火焰熊熊燃烧着,很快,连同铁网,连同长长的铁管都灼热了起来。 李孟羲再次把手伸到出风口那里感知了一下,果然,把铁管一同加热了之后,出来的风变热了很多。 小小一个改进,让风的温度增加了不知多少。 李孟羲感到此方法很有价值,他立刻取出纸笔写下了军票赏于出言提醒的那人匠人。 匠人接过军票,先是一愣,然后笑着把军票接下了。 经此又一次奖赏,无疑再一次加强了匠营启智用智的氛围。 —— 热风风干的效果是极好的,就比如电吹风吹头发的时候,呼呼一吹,不一会儿头发就干了,热风干燥的速度十倍于自然晾干的速度。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两瓮清水产生了明显的差别。 静置放着的那一瓮,水依然是那么多,丝毫未变。 而通入了热风的那一瓮,水已经蒸发下去一指深了,把手伸进去测试水温,水只是稍感温热,一点不烫。这说明,水是在极低的温度下蒸发了,水温极低,根本不会破坏药性。再检查水的清澈状况,因为用的是铁网和铁管加热,没有用火盆,也就没有炭灰吹到水里,因而,被热风吹了很久,水依然是干净清澈的。 测试到此,没必要继续了,李孟羲令人撤去了火堆,并把器具收好。他嘱咐匠人们,类似的器具需要再做出最少二十套备用。 二十套器具,需要二十个风箱,制作风箱是木匠营的活,木匠队长过来问李孟羲要材料,李孟羲眉头一皱,“做风箱一定得鸡毛吗?能用别的吗?” 鸡毛不值钱,但是要得鸡毛,得先杀鸡,军中鸡鸭不多,鸡鸭留着下蛋都不够,拿去杀了取毛,无异于杀鸡取卵。 木匠队长想了想,“用皮子也成。” 李孟羲不是很懂,他不清楚皮子是怎么做成风箱的,结果,木匠一番讲解,李孟羲了解到了另一种鼓风器具。 李孟羲了解到一种称之为橐(tuo)的东西,在木匠的描述中,这种鼓风器具,是一个巨大的气球一样的东西,抽一下,吸气膨胀,按一下,气吹进去。 木匠说的很简单,抽一下按一下,一下膨胀一下压缩,只此而已。 李孟羲听得很疑惑,他不理解,为什么抽一下就能完成吸气,为什么是会从外边吸气的而不会把炼铁炉里的气给吸走。他追问木匠,想问清原理,木匠支支吾吾讲解了半天也没讲明白了。 李孟羲意识到了,木匠会做归会做,但是讲不清楚。 李孟羲觉得,还是等木匠把这个橐(tuo)做好了之后,再拿来拆开看看,当能弄懂究竟。 做橐(tuo)需要皮革,李孟羲想起,似乎从涿州出兵以来,这一路上,战死的战马,杀掉的牲畜,加上缴获,军中积攒的皮革可是超多的。 带着木匠去了淄重库,在淄重库里反了半天,翻出了许多连毛都还未刮的皮革。 皮革堆放久了,味道很难闻。 李孟羲央人抬出了一大捆皮捆,他问木匠,“做这个橐,需要多少皮革?” 木匠还在算着,李孟羲手一摆,“算了,给你五张,拿去用,用完再找我要。” 五张皮子,牛皮三张,马匹两张,单张重量超过二十斤重,五张可就百十斤了。 匠人把沉重无比的皮子扛起,带着皮子回营去了。 木匠走后,李孟羲拿脚踢了踢几乎要发霉了的皮革,他摸着下巴寻思,皮革该怎么揉制来的,皮甲又是怎么做来的,军中储存的毛皮少说有几百张吧,几百张皮估计能做千具皮甲。 想到这里,李孟羲决定去找皮革匠人问一下,看能否把皮子给处理了。 再说那个扛了皮子走的木匠,木匠扛着一大捆子皮革回到了营地,把皮子撂到地上之后,解开绳子,拿起一张皮子抖开了看,好大一张牛皮,很完整,少有窟窿眼儿。 这时,同僚们过来,好奇的问,“哪拿来这么多皮子?” 同僚扫了一眼皮子,赞叹,“这皮子好啊。” 木匠也赞叹皮子的质量,“军师给的。”木匠说着把皮子抖了抖叠了起来,他对同僚们道,“军师让做皮橐子,做二十个,我一个可做不及,谁得空来帮帮忙?” 听闻是军务,立刻一堆人过来说有空。 木匠当中,好多人都会做皮橐,只是,平日做的时候,都是用碎皮子破皮子给缝起做的,整张的好皮子太贵,没人舍得拿来做。 调拨来的几张皮子都质量上好,不少木匠觉得有点可惜。 此中,义军强大的后勤能力又一次发挥了作用。 军中诸营,第一营是木匠营,后边,铁匠营,屠匠营渔营等先后建立,其中,屠匠营建的也非常的早。 当时屠匠营建立的起因是,有一夜大雨,雨水把两个老牛给淋死了,等天晴想行军的时候,发现死牛很难运输。所以,不得把死牛屠宰了好便于携带,可屠宰的时候,发现屠宰用具还有屠宰人手都缺。 考虑到,征战之中,战马牲畜必多有死伤,因而,快速处理死伤的牲口乃是必要。 有此考虑,屠匠营便顺势建立。 当时组建屠匠营时,全军当中选拔了最经验丰富的屠宰匠人,这些屠宰匠人每一个都是经验极其丰富的老手,正因如此,经这些熟练屠匠剥下来的皮子又完整又干净。 若是当时没有一早组建屠匠营,那么战场上处理伤死战马只能由普通士卒来,那么现在仓库里的就会是破破烂烂满是刀口的劣质皮革。 第七百五十章 比亿万星辰还要多的药物组合 二月二十日,这日是,自李孟羲将柳树提取物交给田卜,田卜再拿着药粉去试药之后的第二天。 这天,田卜一早去查看病人们的状况。 在第一处帐篷,第一处帐篷中的十人,这十人在昨日服用了柳树的清水提取物,至今日清晨,半日过去了。 田卜到了,看到病人们在帐篷里正坐在床铺上闲谈着,他走入帐中,礼节性的问了一句,“怎样,今日感觉可好点了?” 病人们回到,“觉着轻省多了。” 这一问一答,寻常的很。 在田卜以往乡间行医的时候,百姓来看病,给百姓开了药之后,无论药有用没有,百姓都会挑好的说,都会说好点了。田卜没把病人们的回答当回事儿,只当病人们是随口应承。 田卜把病人们叫到一起,开始查看病人们的病情。 田卜坐在床头,把病人的手放在膝盖上,手指扣着病人的手腕,他眉头微微皱起,凝神低眉,全神贯注的感受着脉象。 脉号了不一会儿,田卜发觉病人的脉象平和,不像是染病模样。 抬头,田卜微诧异的看了病人一眼,仔细打量着面前的病人,田卜看到,病人眼珠清澈,脸色如常,并且没有咳嗽流涕之类的状况。 很明显,这个病人好利索了。 第一个病人风寒痊愈了。 田卜有充足的行医经验,风寒这个病,可大可小,有人染上风寒,眨眼就一命呜呼,有人染了风寒,盖着被子睡一夜就能好了。 到此时,田卜只以为是这个病人体魄强健,自病情自愈了。 之后,田卜继续往下排查,连续给五个人号了脉之后,田卜发现,这五个人竟然都恢复好了了。 田卜清楚的记得,就昨日,把病人们安置好之后,当时给病人挨个号了脉,当时记得清清楚楚,大几十个病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脉搏浮紧的风寒脉象。 只隔了半日,再来一看,十个人,好了一半。 到此,田卜诧异了,他隐约感觉,可能是药效的缘故。 还剩五人,田卜匆匆把剩下五人的脉象把完,十个病人,排查一遍,当中七个都已痊愈,剩下的三个没有好利索的,病情也已大缓。 在田卜以往的行医经验中,染了风寒,就是用药也好不了这么快,唯有之可能,是军师给的药药效太强。 田卜忍不住问一众病人,问昨日喝了药,有甚感觉。 病人们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喝了药感觉舒坦的多。 田卜点了点头,告别了众人,匆匆朝下一处病人安置点去了。 到第二处安置点,帐篷中依然是十个病人,这十个病人,昨日只骗着喝了点甘草水,没有吃任何药。 田卜给这些喝甘草水的病人开始把脉,不用等把脉把完田卜也看出来了,这十个病人咳嗽的咳嗽,流鼻涕的流鼻涕,病情比昨日更重了。 待田卜把这第二组检查完,十个病人,依然是十个病人,未有一人痊愈。 田卜再次匆匆离开,到第三组。 第三组乃是,十个没喝药粉,也没喝甘草水,什么也没喝的病人。排查之后,十人当中,只有一人痊愈了。反过来说,十人当中,九个都未痊愈。 田卜到第四组,第四组乃是,十人都喝了柳树用石灰水煮出的药粉,田卜不懂柳树皮用石灰水跟用清水煮有什么不同,但是,当田卜把这第四组核查完之后,他发现,十个风寒病人痊愈了五个。 还剩最后一组,最后一组乃是,服用了常见草药的三组人,共计三十人。 田卜过去查看了一番,三十个喝了草药的病人,过去了有半日时间,结果,三十人当中,痊愈的只有六个。 田卜并不具有精确分析数据的能力,可,这一番核查下来之后,田卜也发现了,但凡用了军师给的药粉的那些病人,二十个用药粉的人,好了十二个,痊愈了足足六成。 而那些没用药的人,几乎没人痊愈。 用普通草药的人,三十人才好了六个,痊愈的才两成。 对比是如此明显,药效太过奇异,田卜都惊了。 —— 田卜急匆匆去城主府找到了李孟羲,见到李孟羲,田卜很是兴奋,“军师!药有用,有用!” 正伏桉写记的李孟羲抬起头来,看了田卜一眼,伸手相邀,“来,田卜,过来细说。” 田卜在矮几对侧落座,落座之后,田卜兴奋的把查验结果说了一遍。 随着田卜的讲述,李孟羲大致听明白了,他眉头微皱,摸着下巴思索起来,(服药之后,只半日,风寒好了六成之多。这……柳树里东西到底是什么啊,药效这他娘的霸道!) 柳树皮的提取物,药效强的让李孟羲都惊了。 田卜认真的说出了自己的见解,“军师,我觉着,柳树皮拿清水煮,比拿石灰水煮要好一点。” 李孟羲想了想,清水那一组,十人痊愈七个,石灰水一组,十人痊愈五个。 从数据来看,的确是有高下。 但,这到底是个体的误差,还是当真清水提取物跟碱液提取物有所不同,这还不确定。 一组才十个人,数据样本太小了。这十个人吃了药全都没效果也是有可能的,全都有效果同样是有可能的。 李孟羲觉得,除非有一千个样本来对比,这才能有点说服力。十个样本,说服力不足。 想明白了,李孟羲看着田卜说到,“田卜啊,这不是清水有用,这可能是误差。” 田卜听得茫然,不太懂误差是个什么意思。 随后,李孟羲思索,既然柳树的提取物这么有用,可设法多多生产,反正生产方法也简单,折点柳树条煮一煮就成了。 田卜看着沉思的李孟羲,犹豫了又犹豫,嘴巴张了几张,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军师,嘿嘿,这个……这个药,是怎么弄的?”田卜很是不好意思的问道。 李孟羲抬头,看着一脸难为情模样的田卜,他笑了,“你说药方啊?来,我说,你仔细记下。” “药方简单,不难。 ……这样,我教你提取之法吧。 先说,这何为提取? 乃是,将混杂之物,抽丝剥茧筛捡出来,这便就叫提取。” 讲完了概念,李孟羲盯着田卜,问,“田卜,你可知熬盐之法?” 田卜道,“某知。” 李孟羲接着再问,“便如熬盐,苦水里,有盐,有沙土,还有水,那问,该如何去除沙水,留下净盐?” 田卜答,“苦水过纱,滤去沙土,清汁盛瓮,加火熬之,待水去,余下便是盐巴。” 李孟羲点了点头,熬盐只是寻常技艺,田卜自然了解。 接着往下,李孟羲开始传授田卜提取柳树药粉及提取一应药物之有效成分的万用之法。 李孟羲道,“纱网筛滤,熬煮去水,此二者,只是寻常提取之法。 我这儿另有特殊提取之法,此类提取法,可称之为——溶解提取法。 何为溶解?一应物质,有能溶于水,不容于醋,有的,反过来,能溶于醋,却不溶于水。 假设有一草药,草药中有一治病之物质,此治病物质,溶醋不溶水,那田卜,我问你,你该如何提取此物?” 能溶醋,不能溶水之物,当如何“提取”之。 田卜思索着,片刻之后,他抬头看着李孟羲,迟疑着答到,“……可是将此草药,泡到醋里,煮上一煮?” 田卜的领悟能力还是很强的,李孟羲笑了,田卜的他点了点头,“对,就是如此。” 提取的方法田卜听明白了,可思索了一会儿后,田卜不由皱眉,疑惑的问了一句,“可军师,草药当中,本就有治病之物,吃草药不一样能治病,何必要费心提取?” 看着田卜一脸不解模样,李孟羲思索了一下,他答到,“这不一样。 你们医师常说,是药三分毒。为何会是药三分毒?因草药之中,物质繁杂,当中除有能治病物质以外,还多有毒素。 田卜你问我,既然草药能治病,何故再费心提取,道理便在这里。 草药一株,药用有三分,毒也三分,不加提取,直接用药,三分药与三分毒一并入体,此既是治病也是伤体。这是其一。 其二,剂量。 何为剂量? 一滴蛇毒滴一碗当中,人饮之,立毙。 一滴蛇毒滴一河当中,人饮河水,无碍。 毒如此,药也如此。 草药当中,含药微少,假设治病需药用物质三两,而一株草药当中,药用物质不过千分之一两。 那你想,要达到治病之量,岂不是,得吃数千株药草? 人之腹胃有限,吃不下数千株草,于是,只能连年累月服药不止。 此所以,草药为何大多慢效,此所以,为何草药多需长服经年之久。” “田卜你问,为何要提取草药,这一是,精取药质,剔除毒素。 二是,提高剂量,增强药效。 这么讲,可听清楚了?” 田卜郑重的点了点头。 李孟羲所讲,乃是极深刻的药理学问,田卜听完,大受启发。 田卜起身,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认真的朝李孟羲拱手一礼躬身下拜,口称多谢指点。 李孟羲笑着受了田卜一礼。 随后,李孟羲招呼田卜落座,然后继续向田卜传授着提取药物的方法。 在随后的讲述中,李孟羲跟田卜粗略的讲了溶液的分类,什么碱溶液,酸溶液,油脂溶液,酒精溶液,还有水溶液之类的。 这些不同性质的溶液,就是萃取药物的根本。 在李孟羲的讲述之中,所有药用物质,不管是什么药用物质,要么溶于这些溶液当中的一二种,要么溶于当中的一种,当然,也可能都不溶。 田卜这时疑惑了,他问,“既然都不溶,那岂不无法提取?” 李孟羲笑了,“非是如此。药物虽不溶,但反过来想,除药物之外,其他无用或有毒之物,或许能溶。 一株草药,药质不溶而毒素能溶,那是否能将此草药泡上一泡? 草药当中之毒素溶到了水里,再捞起草药服用,岂不就去除了毒素?” 李孟羲说的是逆向方法,田卜听完,茅塞顿开。 就如李孟羲所说,可能会有一些刁钻的药物什么都不溶,但这并不意味着药物没法提取了。反过来,药质没法提取,可以把毒素把无用物质给提取出来。 就如,绿豆堆里掺了红豆,把红豆捡出来,这就是提取出了红豆;反之,把绿豆捡干净,剩下的不就是都是红豆了?这样也是把红豆提取了出来。 在李孟羲一阵讲述当中,田卜大约明白了药物的提取之法。 诸般药物,所有之草药,都能用这种方法提取。 李孟羲在教给田卜提取方法之后,他想了想,把提取过程中难题也一并告知,“药物提取,方法简单,可难在过程。 这第一难,难在辨别药性。一株草药当中,物质繁杂,能溶于水者有,能溶于醋者有,能溶于烈酒者有。 可,当中药用物质,到底是溶于醋了,还是溶于酒精了,不知,只能一试。 可要试药,必得对症试药,要对症试药,有一二病人还不成,得数十乃至数百病人方能笃定其用。 病人难寻,数百病人更难寻,试这数百病人,更是要耗时长久,此中之繁琐艰巨,细算惊人。 又有,是药皆有毒,若直服药草,药草当中,药微少,毒也微少,生服草药,纵有毒,服之并无大碍。 可,若用提取之法,千万株草药提取一盏,药也一盏,毒也一盏。此一盏精取之毒,等若千万药株毒素聚成,如此,试药之时,一个不慎,将毒死无数。 人命贵重,一株药草,便要毒死数十上百,世间药物何止万千,岂不要毒死人命数以十万计?” 田卜本人不惧试药,也不惧试药而死,可当听李孟羲说,提取法所提取的药物,毒性强勐了千倍百倍,死十万不一定能把药性试完,田卜眉头紧皱。 不待田卜想出对策,李孟羲把破解方法抛出来了。 李孟羲道,“人命贵重,耗用不起,可用牲畜代替。” 田卜抬头看向李孟羲。 李孟羲接着道,“比如,猿猴。猿猴之五脏六腑极近人,可以为试药之替。” “……猪似乎也行,”李孟羲挠头想了一下,“某似乎听说,猪食性近人,脏腑也近人。 能毒死猪的,肯定也能毒死人。猪能吃的,人大抵也能吃。 试药之前,先给猪吃,猪不死,再给猴儿,猴儿不死,再拿人试。” 李孟羲片刻间就想出了解决试药难题的方法,田卜对李孟羲佩服极了。 提取药物第一难,在于确定药性。 随后,李孟羲继续跟田卜说到药物提取的其他难题,“药物的提取的第二难,在于药物之间错综复杂之搭配禁忌。” 说到这里,李孟羲抬头问田卜,“田卜,你们配药之时,当有药物相冲之说吧?比如,某些药物不能齐用,齐用会致死。” 田卜点了点头,“药理当中,有此禁忌。” “那便是了。若是草药,剂量低微,真有冲逆,服之也无甚大碍。 可提取之法,万千药株凝聚一份,万一两药相冲,搭配一用,事大也。” 说到这里,李孟羲突然笑着问了田卜一个问题,“田卜,假设有药一百种,若两相搭配,可有多少药方? 若三药搭配,可有多少药方? 若四药搭配,又该有多少? 五药六药七药呢?” 李孟羲的这个问题,把田卜给问住了。 田卜皱眉思索半天,不能给出答桉。 百种药,两相搭配,三相搭配,四相搭配,乃至十相搭配,这是一个组合问题。 百种药,两相搭配,有组合,100x99再除以二,有4950种搭配。 三相搭配,有组合,100x99x98再除以1x2x3,有种组合。 四相搭配,组合有种组合。 当李孟羲拿着笔,埋头算了一会儿,他算到了第四步的时候,发现组合多到他妈的三百多万了。 寻思了一下,三百多万个药方,挨个测试一遍,假设,平均每个药方得消耗猴儿一只,那就得三百万只猴儿。 大汉境内,有这么多猴儿吗。 再者,这才四相组合,中药药方里,动辄十几二十味草药怼一起,把这十几二十味草药的有效成分提取出来,提取上百种不同物质,再各种排列组合,娘的,那得几百万几千万个组合了,得试到猴年马月去。 丢了笔,李孟羲看向田卜,“额,田卜啊。以后,提取出的药物,单用吧,不用配药,不用试了。” 理论来讲,不同药物相互搭配一起,药效会更广泛,更有用。 但是,测试起来难度太大了。 成千上百种药物之间的搭配组合,排列组合多到比银河系里的星辰都多了。 在三言两语之间,李孟羲跟军医田卜定下了日后提取药物的施用方法,那就是,提取出的药物,尽量单用,不和任何其他药物搭配使用。因为,一旦要搭配使用,就必须得探究药物之间会不会发生不良反应之类的,难就难在这个探究。 药物提取物的种类太多了,太复杂了,李孟羲计算了,药物之间的排列组合,多到让人绝望。 第七百五十一章 辈分问题 田卜带着一堆东西回到了军医营,他带回了石灰,活性炭,牛油,醋,烈酒军医营就有,李孟羲没给,带着这些东西回到了军医营后,田卜振奋无比的把萃取药物之法跟同僚们讲了一通。 田卜本来不懂萃取之法,李孟羲认认真真的给田卜讲了一遍之后,愣是把田卜彻彻底底给教会了。 被教会了的田卜,再给其他军医们讲解起来,说的是头头是道。 军医们有不懂的地方,不管怎样的疑问,田卜都能给答出来。 良久之后,一众军医大抵都把萃取之法听懂了,然后,田卜带着军医们开始商量该萃取点什么药物好。 军医们七嘴八舌商量了一会儿,商量着商量着,发现药材不够。 按萃取之法所讲,十斤草药能提取出的药粉不过三五勺,军中大多数药物,没有那么大的存量。 想来想去,诸多草药之中,唯有甘草存量比较多。 所以,军医们决定开始萃取甘草。 军医分工合作,先是把甘草拿铡刀给铡成碎末,铡了整整一箩筐,然后按十斤一份,称量了许多份。 接着,是配置溶液,烈酒溶液一份,石灰溶液一份,醋溶液一份,牛油溶液一份,淀粉溶液一份,食盐溶液一份。 这些溶液配置完之后,田卜指挥众人把十斤甘草碎末一股脑给倒进去,然后,加小火慢慢熬制。 军医当中有人疑惑,问为何不加大火。 田卜解释,“就比如鸡蛋,鸡蛋放母鸡翅膀下,小鸡儿就孵出来了,可要是放热水里,鸡蛋就熟了。 军师与我说,药质也是如此,水若过热,药质就变性了。 故而,应小火慢煮,决计不能使水沸热。” 道理讲的很明白,军医恍然大悟。 田卜等一众军医开始测试萃取技术了,照他们用的小火慢熬的方法,得熬两三天才能把水熬干。 —— 城主府,李孟羲在寻思一件事。 田卜把柳树皮煮出的药粉拿去试了,药效很强,而且,提取方法也已经确定了,柳树皮拿石灰水煮,拿清水煮,都可以提取出一些白色的粉末。 剩下的问题是,药物成分到底是藏在柳树皮里,还是藏在树叶里,还是树枝的木质层中,这还是未知。 当时熬药,是把柳树皮扒了,树枝给丢一边了。 要是万一,万一树枝当中药物更多,那岂不就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李孟羲正想着事,一个妇人带着小砖回来了。 李孟羲看见弟弟回来,他好奇问,“小砖,你不上课吗?” 带小砖回来的那个妇人担心的说,“我看小砖蔫了一样,脸红扑扑的,像是得病了,得赶紧给看看……” 李孟羲一听,回过神来,赶紧定神去看向小砖。 刚才没注意,这下一看,李孟羲察觉到了,弟弟蔫了吧唧的,站那里也不说话,不停的揉着眼。 李孟羲朝小砖叫了一句,小砖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 弟弟生病了,李孟羲大急,赶紧起身拉着小砖去找军医。 李孟羲带着小砖着急忙慌的到了军医营,找到田卜,让田卜赶紧给小砖诊治病情。 田卜号过脉,用手背试了试小砖额头的温度,看着一脸紧张的李孟羲,“无事,是风寒。”田卜安慰。 田卜建议李孟羲拿柳树皮提取出来的白色药粉喂小砖喝点试试,李孟羲犹豫了一下,没同意,他让田卜先给开点草药。 田卜点了点头,起身抓药去了。 —— 拿了药,李孟羲从军医营离开,匆匆回到城主府,李孟羲赶紧开始熬药。 李孟羲熬药的时候,弟弟就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也不说话。 李孟羲不停的拿手去摸弟弟的额头,“小弟,你冷不冷?”李孟羲关心的问。 小砖摇头,朝李孟羲笑了一下,“哥哥俺不冷。” 李孟羲想起,自己风寒生病的时候,可冷了。 他赶紧起身去偏屋里抱了只被子出来给小砖披上。 熬药得很长时间,怕沸水破坏药性用低温熬煮就需要更长的时间。 李孟羲守着药罐,他一边照看着火,一边很是担心弟弟,他给弟弟讲故事,弟弟安安静静听着。 李孟羲想起自己小的时候,自己像弟弟这么大的时候,要是生病不舒服了,哭啊闹的,闹腾的饭都不吃,非要零食和玩具。 弟弟这么小,生病了很安静,也不闹腾,懂事的让人心疼。 漫长的等待,药终于熬好了,李孟羲端着药拿着勺子给弟弟一勺一勺的喂下,喂完了药,用袖子给弟弟擦了擦嘴角,“小弟,赶紧,躺床上睡一会儿。” 小砖问,“那哥哥,俺不得学字吗?” “不去了。”李孟羲把碗放下,“咱好了再去上课。” —— 生病的时候是很难睡着觉的,浑身都不舒服,在床边,李孟羲给小砖盖好了被子,看弟弟还是睁着眼睛,他朝弟弟笑了一下,“听话,睡觉,睡一觉就好了。” 弟弟歪头看着李孟羲,“那哥哥也睡觉吗。” “……奥,行,哥哥也睡。” 兄弟两人一块睡下,好久之后,李孟羲等小砖睡着之后,他偷偷爬了起来,趴在床边,手支着下巴,满心担忧的看着弟弟一脸病容的小脸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知不觉,就到了天黑了。 —— 夜晚,小砖从熟睡中醒来,睁眼一看,屋里黑乎乎的,小砖感到有点害怕。 这时,听到了被子的翻腾的动静,一个声音响起,“小弟,你醒了吗?” 听到哥哥的声音,小砖不害怕了,一下安心了。 脚步响动,脚步声走远,不一会儿,脚步声又回来了,李孟羲端进来了一盏灯。 借着灯火的光亮,李孟羲来到了床边,他伸手摸了摸弟弟的额头,一摸,热乎乎的。 (这么烫!)李孟羲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紧张了,赶紧问,“小弟,你好点了吗?” 小砖蚊子嗡的一样哼了一声,挣扎着要起来。 李孟羲赶紧放下灯盏伸手去扶。 刚把小砖扶到床边,小砖哇的一声吐了,吐的稀里哗啦的。 外边,正厅里,刘备等人听见了动静,闻声而来。 进屋里,瞅见,小砖狂吐不止,李孟羲在边上搀扶着,轻轻的拍着小砖的背,刘备关切问道,“砖儿这是咋了?” 李孟羲抬头看着进来的刘备几人,回道,“风寒。” 等小砖吐的差不多了,关羽端了一碗清水进来,李孟羲端着碗喂小弟喝了点清水漱了漱口,他伸手摸了摸小砖滚烫的额头,忧愁不已。 李孟羲轻声问弟弟想吃点什么。 小砖声音很绵软无力,眼巴巴的看着李孟羲,小心翼翼的问,“那俺能吃鱼不?” “成!等你好了咱就吃鱼。” 李孟羲不久前感染过风寒,吃了好几天草药都没见好转,草药见效太慢了。 李孟羲看小弟病得脸色苍白,看着很心疼,犹豫了又犹豫,李孟羲起身去取药了。 从柳树中提取出的药粉,田卜拿去用了一些,还剩下一点儿。 李孟羲清楚的知道药粉有用,可因不确定用药量是多少,不敢轻用,因而小砖病了,一开始打算用点草药保守治疗。 现在再一看,小砖喝了药又睡了一觉,结果病没好反而还更重了,担心再耽误下去会出事儿,李孟羲不得不取药一试。 李孟羲回想,自己得了风寒之后,吃了半斤柳树皮吃好了;田卜用药的时候,给病人们一人半勺药粉,病人们也好了。 大人们吃半勺药粉没事儿,小砖才几岁,肯定不能吃那么多。 李孟羲小心翼翼的取了约八分之一勺药粉,把药粉活在水里,端给小砖喝了。 小砖喝完药,李孟羲哄着小砖让小砖睡下了。 刘备几人看李孟羲一个大孩子照顾小砖一个小孩子,怕李孟羲照看不好,说让李孟羲先去睡,他们都照看着。 李孟羲谢绝了刘备的好意,执意自己看着。 刘备无奈,只能交代让李孟羲早些睡。 —— 李孟羲在床边守了一夜,这一夜当中,他无数次轻轻伸手去摸弟弟的额头,无数次拿手指去凑到弟弟鼻子下去感知呼吸,看弟弟还活着没有。 不是李孟羲紧张的过度了,而是他清楚的知道,小孩子一旦生病,很容易发生高温不退急热惊厥之类的可怕状况。 同样的病,放在小孩子放在大孩子放在大人身上,是完全不同的。 一夜过去,到听到鸡叫的时候,李孟再一次去触摸弟弟的额头,这时,他发现,弟弟的额头一片冰凉。 凉了。 烧退了,病好了。 李孟羲长舒了一口气,他放下了担忧,吹灭了油灯,深深的打了个哈欠,轻手轻脚的爬上床准备补个觉。 天快亮了,公鸡喔喔叫个不停。 不知过了多久,李孟羲醒了,醒来,他睁眼一看,一睁眼就看到一个小脑袋正盯着自己看。 看见李孟羲睁眼了,小砖开心的咯咯笑了,“哥哥你咋都不起来,俺都起了,你是不是睡懒觉,俺是不是比你先起来了,是不是?” 瞅让他开心的,能起的早一回让他乐的。 李孟羲睁着眼睛睁了一会儿,“起!”他嗷了一声,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弟弟说,说刚才有人过来,不让喊。 小砖表达不清,大概意思是,刘备或者是谁来了,然后小砖想把李孟羲喊起来,刘备不让喊。 三两下穿好了衣服,李孟羲再次打量着弟弟,看弟弟气色恢复了一些,开心的叭叭个不停,看弟弟这个欢撒的模样,李孟羲确定,弟弟彻底恢复好了。 到正厅里,刘备等人皆不在。 看向门外,透过阳光来看,天色已经不早了。 李孟羲正寻思着该去哪里弄点吃的,有士卒端着饭食进来了。 当李孟羲看到饭食的时候,他微有错愕。 大早上的,好大一条糖醋鱼。 弟弟见了糖醋鱼很是开心。 李孟羲寻思,病情刚好的时候,似乎不该吃油腻的东西。 至于为什么不能吃油腻的东西,当中道理是什么,不晓得,不清楚。 弟弟拿着快子给夹了一块鱼夹了过来,然后迫不及待的又给自己夹了一块开心的吃了起来。 李孟羲见弟弟吃的开心,一想,管他油腻不油腻呢,管他呢。 不一会儿,刘备回来了。 刘备进屋就问,“羲儿,小砖好了吗?” “好了,好利索了。”李孟羲答到。 刘备走过来,认真的打量了小砖一会儿。 还真是,看小砖啊呜啊呜吃的痛快,还真是恢复利索了。 昨夜的时候,小砖还病的小脸刷白吐的一塌湖涂的,结果吃了点药粉,一夜就好了,药效当真神奇,刘备很是惊奇。 小砖察觉到刘备在盯着自己看,他犹豫了一下,把快子举起,对刘备道,“你吃鱼吗?” 刘备愣了一下,然后呵呵笑了,“我不吃,你吃吧。”说完,看没啥事,刘备转身走了。 李孟羲咬了一口馒头,慢条斯理的嚼着,他看了弟弟一眼,“小砖,你给人鱼吃,得叫个称谓,不能只喊“你你你”的,这样没礼貌。” 小砖听了,很认真的问李孟羲,“那哥哥,俺得咋喊吗?” 弟弟这一反问,把李孟羲给问住球了。 对啊,该怎么称呼刘备等人呢? 像小砖,小砖要请刘备吃鱼,不能说,“你吃鱼吗?” 更不能说,“刘备,你吃鱼吗?” “玄德公,你吃鱼吗?”这话小砖说出来,小砖还是个小朋友,这么称呼太违和了。 又或者,喊叔呢。 李孟羲寻思,自己哥俩之年龄,相教于刘关张等人,喊个叔正合适。 小砖喊叔叔很合适,但是,小砖要是一喊叔,李孟羲寻思自己跟小砖平辈,也得喊叔。 不是很想喊。 大家公事公论,平等相处,有意见不同了争辩两句吵吵两句这很好,一旦喊上叔啊伯的,关系喊的就很近了。 于他人而言,关系走的亲近会很好,李孟羲却觉得,这会是阻力。 想了又想,李孟羲对弟弟道,“小弟,你就还照原样吧。” 喊叔不行,喊玄德公太见外,只能照旧。 第七百五十二章 木类三十九种 一条糖醋鱼,小砖足足造没了半条,他终于吃不下去了。 回想了一下,自昨日生病到现在,小砖可是好几顿都没吃东西了。 吃罢了饭,李孟羲再一次把药拿了出来。 一盏小碗,小碗里剩了不多的一点白色的粉末。 李孟羲端着小碗在看,他寻思该怎样大批量制造这种药效神奇的药粉。 一只小手伸了过来,小砖伸手从碗里捏了一点白色的粉末,他好奇的问,“哥哥,这是面吗?” “额,不是面。” 随之,李孟羲给弟弟讲起看着像面粉的药粉是怎么制作出来的。 他将把柳树扒了皮,拿清水煮一煮,煮完,滤一滤,滤几遍,再拿活性炭除去杂质,然后再熬干,白色药粉就出来了。 小砖认真的听李孟羲讲完。 李孟羲一个不注意,小砖跟吃糖一样用手指蘸了一点药粉放到了嘴里吃了。 李孟羲嘴巴张了张,没来得及阻止。他笑着看着眉头皱起的小弟,“好吃吗?什么味道?” 小砖吐了吐舌头,“好难吃呀。” 药能好吃到哪里去。 被小砖这么一引,李孟羲也好奇,这柳树里的白色粉末,尝起来会是什么味道来的。 忍不住好奇,李孟羲也用手指蘸了一点粉末,塞到嘴里尝了尝,一尝,果然是想象中的药物的味道,苦的。 之后,李孟羲去找了个小竹筒,小心翼翼的把药粉从碗里刮出来给装起。 弟弟在边上看着李孟羲忙碌。 药粉装满,李孟羲对弟弟说,“走,小砖,咱们再去折点柳树枝子,再做点药。” 小砖睁着大眼睛,疑惑的问,“哥哥,为什么得柳树枝子啊?” “因为,柳树里有药啊。”李孟羲回答。 “奥。”小砖奥了一声,似乎听懂了,想了想,他又问,“那哥哥,是不是树里边就有这种药?” 弟弟这么一问,李孟羲愣了一下,他突然意识到,哎?柳树里边的这玩意儿,是柳树中独有的吗?还是说,但凡树皮,都有? 意识到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灵感突兀而来,李孟羲赶紧取出纸笔草草记下,【柳树皮提取之物,是否存在于其他树种当中】。 只这一句话,将带来更庞大的测试范围。 李孟羲抬头看着弟弟,弟弟小脸上一脸的天真模样。 李孟羲笑了,他觉得,科学需要质疑精神这句话太对了。而喜欢问稀奇古怪问题的小孩子,天然的拥有着无与伦比的疑问和无与伦比的好奇。 弟弟问的很对,既然柳树皮里能提取出药粉,那到底是,此种药物,只存在于柳树中,还是好多树皮里都有此种药粉。 这个问题极有价值,价值在于,一旦弄明究竟,直接可让材料来源扩大数十倍。 李孟羲不太清楚柳树的生长环境,可他能推断出来,柳树这玩意儿又软又轻,做不了东西,因而,柳树这玩意儿,没人会费心费力的去种,既然没人去种,乡间柳树存量就不可能多。 走到门外,李孟羲朝守门的左右士卒拱了拱手,道,“有劳二代代我传令,令,出骑兵两百,散向各地搜寻树皮。 无论何种树皮,无论柳桑杨槐,取枝回来,切记,不能掺混。” 命令下达之后,士卒抱拳一礼,匆匆去了。 这日,关羽领着刘备简雍在看打铁,更确切的说,给刘备简雍二人展示成钢术。 关羽正捧着一把包钢长刀吐沫横飞给刘备二人讲解着,突然,听到身后传令兵奔走呼喝的声音传来。 “你们几个,骑上马跟我走!干啥?军师让找树枝去。” 关羽刘备还有简雍闻声看去,看到传令兵正召集巡城骑兵看样子是要忙碌军务。 见此一幕,刘备关羽简雍三人相视一笑,刘备笑道,“数日前,羲儿着人折柳,说能做神药。神药果然不日而出,此番,羲儿又寻人折枝,不知,又将有何出。” 柳树提取物的事儿,刘备关羽简雍一行已经弄清楚了,刘备三人还特意去军医营问了问,从军医那里,刘备打听到了药效。风寒之症,服粉药半勺,只半日之久,痊愈六成。 药效实在惊人。 田卜从刘备口中得知军师又派人去找树枝了,这才,不只要找柳树,所有树枝都找,田卜也是很好奇,他好奇军师又要弄什么新药了。 二月二十余日,正是盛春之时,草木欣荣,各类树木都已复苏抽枝了。 巨鹿城四出的骑兵到处去寻找树木,找到树木,无论是何树木,骑兵下了马拿上骑戈爬上树把树枝子刷刷钩下来。 一个时辰之后,骑兵们陆续回城。 骑兵们带回了大量树枝,一捆捆的树枝堆满了正厅,又堆满了院子,院子也堆不下了,又放到了门外。 小砖看到院子里好多的枝条,他开心的跑出去这里抽一支,拿在手里甩着玩玩,不一会儿,看到另一支更好的,弃了手中的,跑过去又抽一支。 不一会儿,小砖已经换个四五根树枝了。 一扭头,小砖发现哥哥手里一根树枝都没有,他懂事的跑过来,把一根笔直的树枝塞进了李孟羲手里。 李孟羲看了看手里的枝子,看了弟弟一眼,“干嘛?” 树枝子堆了满院,材料够了,可以开始测试了。 在开始之前,想了想,李孟羲特意去了木匠营,叫来一堆木匠,让他们把树枝给检查一下,看有无混杂情况。 木匠们过来一检查,何止是有混杂情况,每一捆树枝都混的乱七八糟。 明明都交代了不能弄混,结果,还是混的一团糟,李孟羲气了,冲出大门,把传令兵噼头盖脸的骂了一顿之后,没骂够,“去,把干活的骑兵都叫过来!” 被骂的狼狈不堪的传令兵只能去传唤骑兵们。 骑兵们到了,李孟羲接着训斥,训斥骑兵们漠视军令,玩忽职守,各种训斥。 李孟羲少有发火的时候,这一发火,让骑兵们噤如寒蝉。 终于,李孟羲气消了,他烦躁的摆了摆手,“都走吧,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此次失误,是传令兵和骑兵的双重问题,传令兵一开始还记着命令,还记着交代清楚各种树的枝子单放,不能混杂。 结果,命令太长了,交代了几遍之后,传令兵烦了,就自作主张的把命令简化了,简化出去随意找树枝,折了树枝回来。 命令都是这样,骑兵自然要出错。 可,一开始,也有部分骑兵接收到了完整命令的,这接受到完整命令的骑兵,却因为不明究竟,不知道树枝是干嘛的,缺乏点郑重,自以为是的认为树枝都一样,然后就把树枝弄混了。 这是次小意外,小意外当中,隐藏着重大缺陷。 缺陷是,传令兵不够专业,传令的士卒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命令是啥样的传下去就得是啥样的,不能有一字添改。 想义军出涿州以来,从一地乡勇发展到现在,一切都是从零搭建起的,军中一切草草,没有专业的斥候,没有专业的军械匠人,专职的传令兵同样没有。 骂完了人,回到城主府,李孟羲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提笔写下备注,他觉得有空得挑一批专职的传令兵加以培训,除人员以外,更得改变传令方式。口头传令,难免有误差,还是书面命令更为稳妥。 一段时间后,木匠们经认真区分,总算把各类树枝按种类归置完成。 数十大捆树枝放到了李孟羲面前,这些树枝分别来自松树、柏树、桐树、杨树、桂树、等等众多的树木。 按药物提取之法,每种树的树皮,得分成多份,分别置于酸碱酒精油脂等各种溶液中熬煮萃取,然后拿去测试。 每一种树木,都要萃取数次,任务量着实有点大了。 李孟羲盯着堆了满屋子的树枝,皱眉沉思了好久,最终,依据柳树萃取的经验,他觉得,既然柳树中的药粉是用石灰水和清水提取出来的,那就干脆,不用其他方法了,只用石灰水和清水来提取。 假设,柳树中能治病的药物存在其他树木中的话,那么,既然是同种药物,应该能用同种方法给萃取出来。 想明白之后,李孟羲连石灰水都不想用了,他准备直接用清水来熬煮。 朝门外见了一声,令传令去妇孺营叫五十个妇人带着简单箩筐过来。 传令兵刚被训斥一顿,再次接了命令,传令兵谨慎细微,不敢再随意更改,去了妇孺营,传令兵把命令完完整整的传达了下去。 片刻后,妇人们拿着剪刀带着箩筐来了。 李孟羲笑着起身迎接,他指了指满屋的树枝,笑着说,“姨姨们,劳烦把这些树枝扒了皮给剪碎盛起,对了,不同树木,不得混杂。” 妇人们各自找了捆树皮开始忙碌起来。 妇人们好奇的问前几日不刚剪了一些树枝,今日又要剪,是有啥用处吗。 “嗯,是要做药。”李孟羲随口答了一下。 妇人们在忙碌,李孟羲在想另一个问题,有关柳树枝的问题。 柳树当中的药物,到底是存在于树皮中,还是存在于枝条中,还是存在于叶子中,此未知,正待一试。 找来三个大瓮,瓮中盛满清水背着,拿着纸,一纸上写【柳枝】,一纸上写【柳皮】,一纸上写【柳叶】,标签写好,贴在陶瓮上。 之后,李孟羲往下边转悠,找到了一捆柳枝之后,李孟羲对妇人道,“姨姨,劳烦将柳枝还有柳叶也弄碎,单放起来。” 妇人点了点头,抓起扒了皮光熘熘的白柳枝拿着剪刀卡察卡察的剪了起来。 不知是柳枝容易扒皮还是别的缘故,柳枝处理起来比别的枝条简单的多。 一段时间之后,柳枝处理完毕,柳枝分成了三份,一份皮,一份木枝,一份柳叶,一并端了过来。 材料齐全了,李孟羲带着弟弟,开始着手测试。 李孟羲端着柳皮给弟弟看了一眼,他问,“小弟,你觉着,药会不会就是藏在树皮里?” 小砖认真思考了一下,“会!”小砖认真的点了点头。 随后,可能觉得说的不对,小砖瞪着大眼睛看着李孟羲,他问,“那哥哥,要是里边没有咋办?” 李孟羲呵呵笑了。 说的很对啊,测试没有结果之前,谁也不确定药物到底是藏在树皮里还是树枝里。 十斤柳皮一股脑倒进瓮中,然后是十斤柳枝,然后是,十斤的柳叶。 清水加原料皆已齐备,李孟羲和弟弟一起开始给每一只陶瓮下升起一堆火。 萃取草药成分似乎应该小火慢熬,以避免温度过高之后破坏药性,可李孟羲寻思,似乎之前从柳树中提取药物的时候,因士卒们操作不当,把溶液给煮沸了。 结果,煮沸了溶液当中依然能提取出小半碗药粉。 这很奇怪,李孟羲寻思,难道说,柳树中的药用物质在一百度的高温下不会分解不成。 此次测试,是为寻找柳皮的替代品,不是为了测试提取的最佳温度,因此,为降低难度,为提高速度,李孟羲觉得,索性直接高温熬煮算了。 想到这里,李孟羲把柴往火堆里一丢,不管了。 一两个时辰之后,妇人们把各类树枝处理完毕了,满屋的树枝成了一筐一筐的碎皮。 李孟羲一手拿着一纸,一手捏着笔,挨个查看,检查的同时,给每一筐材料写好了标签。 片刻时间,检查完,数了数,屋里的数十筐树皮,有总共三十九种树木。 吩咐士卒取来大瓮三十九只,并带来柴草若干,然后,李孟羲在屋里支起一堆堆的火,开始熬煮起来。 三十九只加李孟羲自用的三只,共计四十二只,多达四十二个瓮,四十二堆火在屋子里烧起,立刻让屋里变得烟气缭绕跟着火了一样。 城中,刘备等人正四处巡视,忽然听到亲卫示警,刘备循着亲卫手指的方向一看,城主府所在之处,烟气冲天。 刘备一众着急忙慌的赶回城主府,到屋里一看,豁,屋里支满着大瓮,成群的人在烧火,好不壮观。 第七百五十三章 浩大的制药规模 将至日中之时,满瓮清水蒸腾成了半瓮。 随后,停火,冷却,多次过滤去除固体残渣,接着,加水,投放活性炭。 再经活性炭多次除杂之后,本来颜色各异的溶液变得清澈了许多。 除色完成,最后一步,加热熬煮。 屋里烟气呛人,刘备等人站在屋外等着,看到屋里用的大火,刘备奇怪,他问,“羲儿,不是说,沸煮会破坏药性吗?为何要用大火?” 李孟羲笑了,他解释道,“是如此。某些药质,过热则坏。 可,怎言药物经沸煮一定就坏? 柳树当中药物,不惧沸煮。” 听李孟羲如此解释,刘备再认真一想,明白过来了。 因用的大火熬煮,火力旺盛,水蒸腾的非常厉害。 到下午,瓮中清液十去八九,就剩了底了。 随后,清液移到大碗当中,再将大碗放到火上二次熬煮。 剩下这不到一两成的清液,不久之后,就被熬干了。 关键时刻,李孟羲频繁走动四处查看。 他看到,在这数十份树枝提取液中,有的熬到最后不剩什么了,有的熬出了一些黄色固体,有的熬出了澹绿色固体,而有的,熬到最后,剩了一些杂质,还有的,熬到最后,熬湖了。 共计三十九种树木,从中用清水提取出物质的树木,有二十种,这二十种提取物,有的份量太少,分不清到底是杂质还是物质,有的份量足够,可要么颜色不对,要么形态不对。 就比如,从松树皮中提取出了一种澹黄的固体,李孟羲也不知这玩意儿是啥,不管这玩意儿是啥,从颜色,从形状,跟柳树中提取出的药物差别很大。 经一阵排除之后,最后,成品接近柳树提取物的成品有七种,这七种提取物,都是白色的,至少从颜色来看,接近目标产物。 李孟羲看了一下,此七种提取出了白色粉末的东西,柳树,杨树,桃树,榆树,构树,白桦树,银杏树,此七种。 下一步的测试,便是找伤寒病人,施用这七种树木的提取物,看药物有无成效。 但到此时,李孟羲犹豫了。 柳树是先确定有效,确定的确能治病,然后提取了其成分。 但,诸如杨树桃树之类,这些树根本不知其树皮到底有用无用,到底有毒无毒,贸然使用,李孟羲怕毒死人。 基于这样的担心,李孟羲有些犹豫不决。 想了想,李孟羲带着药物去了军医营。 找到田卜,李孟羲把一堆碗交给田卜。 他指着一只接着一只的碗,给田卜讲解着,“这前三碗,我分用柳皮,柳枝,柳叶,提取三碗药粉。结果,似乎只有柳皮取出的多,柳枝柳叶几乎没萃取出多少。” 田卜看去,贴着【柳皮】的碗里,碗底一层白色药粉,贴着【柳枝】的碗里,隐约有点药粉,贴着【柳叶】的碗里,碗底只有一些似是而非的澹绿色的东西,像是青草的草汁干涸的模样。 李孟羲对田卜说到,“经此一试,当已试出,柳树当中的药,应当是藏于皮中,枝中少,叶中无。” 随后,李孟羲指着其他萃取物对田卜道,“其他几碗,乃是桃树,榆树,白桦,银杏等树熬煮萃取而出。 田卜,这些树皮,有无毒性,可能致死?” 田卜扫了两眼碗上贴着的纸条,他认真想了想,回道,“无碍。” 田卜说无碍,那便说明,诸如桃树皮桦树皮之类的这些树皮,要么无毒,要么微毒,服下去死不了人。 李孟羲点了点头,严肃的对田卜说,“那好,药交给你,你张罗着试药,该怎么去试,明白吧?” 田卜已经保持过一轮试药工作了,对此,他已轻车熟路了,丝毫不陌生。 田卜郑重的接下了任务。 —— 李孟羲给了田卜七份药粉,按之前的测试方法,测试七份药粉,需要找七十个伤寒病人,然后再找十个,服用甘草水,再找十个,不服药,再找三十个,服用常见风寒草药。 这么多加起来,需要一百多个病人。 幸而如今正是春时,疾病多发,风寒病人此起彼伏层出不穷,若非如此,轻易凑不够试药的人。 田卜领着一群军医从来求诊的病人里挑了足足两百个青壮男丁,然后,挨个号脉排查,排查数轮,挑选了当中风寒症的病人一百余人。 接着,按试药流程,田卜在城中各处安置好了帐篷,安置好了人员,分发下食物被褥柴火等物,而后,带着人四处分药。 整个试药过程,田卜亲手操持。 到天快黑的时候,田卜把药分好了。 一夜过去。 待第二日,田卜一大早奔赴各处排查病情。 在七种树皮的提取物中,桃树无用,服用桃树提取物的十人,十个风寒病人,一个痊愈的都没有。 榆树没用。 构树没用。 白桦没用。 银杏树皮也没用。 当田卜去了服用杨树树皮的那一帐,排查过后,田卜发现,一帐十人,痊愈三人,剩下的皆有好转。 田卜诧异,他此时隐约觉得,杨树皮可能有用。 试药结束,田卜急匆匆的找李孟羲汇报测试结果。 当李孟羲听到田卜说杨树皮提取出的东西似乎也能治风寒时,“杨树?”李孟羲眉头皱起,疑惑的看着田卜。 虽说,此番测试就是为了找柳树的替代品,但是当疑似真的找到这么一个替代品时,李孟羲第一反应,是不信,满是怀疑。 李孟羲令田卜拿着杨树提取物再去找人试试,田卜领命而去。 又一日过去。 第三日,田卜来报,风寒病人四十人,服用杨树皮之后,隔一日,痊愈者二十一,痊愈人数近五成。 至此,李孟羲信了,杨树中提取出的玩意儿,当真跟柳树中提取出的药粉,大可能是一种东西。 把两种药粉拿到一起一对比,都是白色的粉末,粉末捻起,手感一样,放嘴里尝尝,味道也相近。 李孟羲几乎可以确定,柳树当中治病之药,也大量存在于杨树中。 至此,测试结束,测试成功了。 柳树稀少,而杨树在北方众多,有了杨树这个替代品,材料来源不成问题了。 剩下的最后一个问题,这杨柳当中萃取出的白色粉末,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来着? 李孟羲问弟弟,他问,“小砖,你觉,这白色的是什么?” 小砖咬着手指头想了想,“是什么吗?”他反问李孟羲。 李孟羲笑了,“对啊,这是什么啊?” 旧的问题解决,新的问题横亘。 以李孟羲有限的知识,让他来猜测物质的种类,他觉得,物质大抵有酸啊,碱啊,盐啊,油脂啊之类的分类。 而判断物质种类的方法,如果是酸,加点碱,会中和,中和会有什么现象,忘了。 如果物质是盐,比如,碳酸钙,碳酸钙加酸,会产生气体。盐类加酸,会冒泡。 类似的方法,可以判断物质种类。 测试杨柳提取物的性质,有无必要,不知。 但,求无止境。 李孟羲开始带着弟弟开始笨拙的测试药物的性质了。 他们把药粉分了多份,第一份,加石灰水,第二份,加清水。这两份加完,李孟羲停了,他挠了挠头,觉得有点傻。 似乎不对劲儿,药粉本来就是因为溶于水和石灰水才提取出来的,现在再加这两种容易,有个吊用,给溶解回去了。 之后,李孟羲端来一碗经过了蒸馏浓缩的白色的醋。 “小砖,咱们把醋倒里边看看吧。” “好!”小砖脑袋凑过来,瞪大眼睛看着。 李孟羲端着碗,拿着跟快子,小心翼翼的白醋倒到了药粉上。 然后,不待李孟羲把药粉搅拌一下,药粉消失了,似乎融化了一样。 李孟羲化学不好,他没有足够敏锐的洞察力察觉此处异常。 小砖看到碗里的药粉不见了,他问,“哥哥,咋木有了?” 李孟羲认真的拿快子在碗里搅拌着,他随口答到,“溶解了吧。” 小砖好奇的问,“什么叫溶解吗?” “溶解,”李孟羲挠头,皱眉思索着,“就是,一种东西,溶到了另一种当中。 就比如,咱们提取药粉的时候,就用了药物的溶解性……” 说到这里,李孟羲停了。 他感觉隐约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他茫然的看着碗里的少许白醋,碗里本来有许多药粉的,结果,白醋一倒进去,药粉立刻消弭无形了。 这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溶解现象了,就比如,糖化在了水里,就比如,洗衣粉化在了水里。 可是,之前从柳树枝里提取药物的时候,当时用了酸,碱,油脂,酒精,等各种东西,结果,只有碱水和清水当中提取出了东西。 也就是,柳树当中的药粉,根本就不溶于醋酸当中。 既然不溶,那就不应该,白醋浇到药粉上之后,药粉立刻消失不见了。 不溶的粉末,倒上一些不溶的液体,正常想象,应该是白色粉末一直沉在碗底,根本不会消失。 反常。 李孟羲疑惑极了,既然药粉不溶,可为何不见了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良久之后,突然想到,会不会是药粉和白醋间发生了反应,以至于,药物分解了。 为验证这个猜测,李孟羲立刻去升了堆火,把白醋放到火上烧了一会儿。 不一会儿,醋烧干了,结果,碗里什么都不剩。 李孟羲再一次诧异了,不应该啊,碗里本来有几大勺药粉的,结果,加了醋之后,加了醋再一煮,药粉不剩了,啥都没有了。 这不对劲儿,如果是清水,药粉加了清水,药粉溶到了清水里,再把加了药粉的清水放火上加热,水熬干之后,药粉会再次析出的。 结果,加了醋,药粉不会析出了。 答桉很明显了,药粉加了白醋之后,药物性质变了,变成了另外的东西。 李孟羲意识到,杨柳提取物不能遇酸,遇酸则就变性。 可随之,李孟羲突然想起一件事,若说怕酸,那人的胃里也有胃酸啊,可为何,病人们服用了药粉之后,药粉下肚,遭遇了胃酸之后,药依然还能发挥作用。 李孟羲眉头紧皱,他茫然了。 难道是说,药粉加上酸,虽然性质变了,但是依然有药效不成。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性质都变了,药效却依然还在,简直岂有此理。 不明所以的李孟羲,做了一个大胆的举动,他把剩下的药粉集中到一起,加上白醋半碗白醋,然后,搅拌了一会儿。 端上溶了药粉的白醋,李孟羲再一次找到田卜,他对田卜道,可以再找一批病人,每人喂个一两勺醋,看待明日,有何效用。 —— 又一日过。 第四日,一早,田卜到来,他汇报测试情况。 “军师,病人二十人,服了醋之后,一日过去,痊愈八成人。 ……这,醋比药粉还好?”田卜满脸不解,“军师,醋为何白的跟水一般?” 李孟羲没有立刻回答田卜,他眉头紧皱着,思索着,(果然……药粉化进白醋里,竟然一样有药效。田卜说,药效竟然更强了……) 第一反应,李孟羲觉得纯粹偶然,就二十个病人,样本太少,没说服力。 可随后深想一下,可万一,万一真的呢,万一当真是药粉化进了醋里之后,当真药效更强了呢。 李孟羲眼睛亮了一下,他觉得有必要再次一试。 药粉已经用完了。没得用了。 随后,李孟羲再次派遣骑兵,让骑兵们四下收集柳枝和杨树枝子。 一两个时辰后,大量树枝运回。 再一个时辰后,大量树皮处理好。 之后半日,召集大量人手,支起两百多个瓮,开始熬煮萃取。 到天晚之时,药物萃取了出来,得药粉两碗有多。 将药粉称量之后,精确分为两份,一份为药粉,一份加白醋化开。 药粉一份,分诸百份,白醋一份,也将白醋分成一百均份。 这等于,无论是药粉,无论是白醋,每一份,药量相同。 连夜,田卜等一众军医连夜排查病人,精挑细选了两百个风寒病人,然后,一百安置城东,一百安置城西。 连夜,田卜拿药分于东西两部。 东一百人,每人一份药粉服下。 西一百人,每人一份白醋服下。 当田卜忙完了这一切,已是夜半了。 当夜,众军医未睡,李孟羲未睡,李孟羲不睡,刘备关羽简雍也陪着不睡。 等了一整夜,挨到天明,军医田卜立刻前往探查。 东西两部探查完之后,田卜赶至城主府汇报。 “军师,东城服药之一百人,痊愈者二十有一,余下大多病状轻减。” “西城服醋之一百人,痊愈者三十有五,余下病状亦多为轻减。” 百人之众,服用药粉,一夜,痊愈两成,服用白醋化开的药粉,一夜,痊愈三成半。 对比似乎很明显了。 李孟羲沉吟了一下,“他对田卜道,再取药物,再分发众人,至日中,至夜时,再来汇报。” 田卜领命而去。 日中,田卜又来,报得,服药者百人,痊愈者二十有八。 服白醋者百人,痊愈者四十有六。 至傍晚,田卜第三次来报,报得。服药者百人,痊愈者三十五,服白醋者,痊愈者六十八。 至此,数据对比如此明显。 服白醋者,痊愈人数已近七成,而直服药粉者,痊愈人数才不到四成。 多达百人的样本,偶然已降到足够低的程度。 如果说只十个病人,这十个病人可能恰好这十人体魄都强健,恰好恢复的快,有此可能。 但,百人对百人,这一百人体魄恰好比另一百人强健的多的概率,几乎不存在。 那么,只剩一个可能了。 还真是,药粉用醋化开之后,还真是,药效强了一截。 田卜当时的猜测竟然是真的。 一个问题已找到了答桉,杨柳树中提取的药粉,化开之后,当真能增强药效。 这个问题有了答桉,可随之,新的问题出现了。 为什么,药粉化醋之后,药性会增强了。 李孟羲苦思不得其解。 李孟羲问众人,问刘备,问关羽,问简雍,“这为何,药粉拿醋泡了一泡,药效会大为增强,好生奇怪也!” 刘备不能有解。 简雍不能有解。 关羽思索了一下,回到,“是不是,加了醋,熟了?” 李孟羲愣了一下,诧异的看着关羽半天,然后笑了。 对啊,熟了,这个解释有点道理。 药粉加了醋之后,或许是变得容易吸收了,因而,药效发挥的更快。 那问,明明人的胃里也有胃酸啊,为什么直服药粉,药效不好。问题就在这里——消化有时间极限。 胃里的确是有胃酸,胃酸似乎比白醋酸性还要强上一点,但是,药粉到了胃里,不待完全百分之百被化开,就进到下一步消化过程了。 也就是,吸收效率的问题。 淀粉是糖,葡萄糖也是糖,一份葡萄糖下肚,五分钟,人体便可吸收;而一份淀粉下肚,半个小时之久,能量才被人体吸收。 这大概便是,为何药粉效用不抵在醋中化开的药粉的缘故。 想通了,李孟羲长舒了一口气,他郑重的在纸上写下,【杨柳提取物,拿白醋化开再用,药效更强。药效更强之缘由似乎是,化醋之后,人体吸收更快,见效更快】 此日,已是二月二十八了,二月最后一日了。 从第一次提取药粉的那一天开始算起,时间已过去半月之久。 这半月之久,骑兵们出去无数趟,折回树枝数以数千斤之多。 期间,政绩病人超过七百人,试药超过七百人次。 李孟羲更是熬煮了多达四百瓮药水,耗用了人力物力极其众多。 就看城主府,城主府屋顶经这十几日摧残,屋顶都被晕黑了,墙也被熏黑了。 经无数繁杂艰巨的测试,所得成果有。 第一,确定了柳树皮当中药物可用石灰水和清水萃取。 第二,柳树皮当中药物可用沸水提取,沸水不会破坏其药性。 第三,确定柳树当中,治病药物多藏与树皮中,而非枝条叶子当中。 第四,发现杨树当中也有类似的治病药物。 第五,意外发现,药物用醋化开之后,药效强了数成。 至于还有无更大的发现,肯定还有。 余下要弄懂了,要弄明白为何醋会增强药性。 还有,仓促测试,取用木种不过三十九种,未曾穷尽物种,故而,还要多试。 还有,药物保存问题,变质问题,一应问题亟待测试。 于最后,一众人问,此萃取自杨柳皮当中的药物,该用何名。 李孟羲思索片刻,他看向弟弟,他笑问,“小砖,你觉,该用什么名字?” 小砖歪着脑袋想了一下,“不是粉粉吗?” 李孟羲笑了。 得了,就直接命名——杨柳皮粉得了。 可,再一想,此药有点神奇,有大用,本着保密考量,不应该直白命名。 “那就,【清热粉】吧。此物,治风寒发热有奇效。” 药物名称就这么确定下来了。 有鉴于清热粉药效强大,制备又简单,刘备等人一致认为,得多做些以备不时之需。 随之,刘备下令令士卒四处收集杨柳树枝取回制药。 义军效率极快,命令下达当天,城中立时支起千余大瓮。 李孟羲算了一下,按之前熬药的产出,十斤树皮,熬了半天,出的药粉才一个碗底。 大瓮一只,装十斤树皮已经快装满了,再多装不下了。 十斤树皮出一碗底儿药粉,一碗底儿药粉,大抵可治十人。 而熬这十人份的药量,得需要从外边拉回几百斤的树枝,需要耗费数个人力熬啊煮啊筛啊过滤的各种忙活。 一千只瓮,按产量,一日劳碌三千人,日可产可供万人一次用药的药量。 若再加上白醋的使用,白醋从酿造到蒸馏,又是得大批人力。 总之,李孟羲发现药物提取是一个极其耗费人力极其巨大的工程。 义军有十五万人,按平均每人每月得一次风寒算,按平均每次风寒得吃药两次算。 那么,平均每月,得煮三万瓮药。 这需要,三千人力,从月首忙到月位不停歇的忙。 第七百五十四章 白波贼乱,洛阳来使 刚入三月,天下贼情又有反复。 黄巾余部郭太等攻破西河郡白波谷马场,夺军马数千匹,军力一时大盛。 贼势迅疾,侵寇太原、河东,兵锋两迫洛阳。 贼情汹汹,京师震动,灵帝急派皇甫嵩带兵征讨。 在此兵危之际,灵帝想起大破黄巾活擒张角之乡间义士,灵帝急令使者往寻刘备。 —— 三月七日,天使先至幽州太守刘虞处,问询刘虞治下刘备刘玄德其人。 刘虞见天使抵临,惊讶无比。 刘虞只识刘玄德之名,未见其人。去年,刘备使者到访求购粮草时说,刘备现于巨鹿立足。 得到消息,天使马不停蹄,直奔巨鹿而去。 三月十三,在外巡视的义军斥候撞见了一伙儿仪容华贵的骑兵,两下交涉,趾高气昂的骑兵亮明身份,说是洛阳来使,喝令斥候回去禀报。 连来者非是凡俗,斥候不敢耽误,赶紧回赶。 十三日中午之时,刘玄德一众正在城主府汇总屯田进度,斥候匆匆来报,“报!从西来了队人马,说是洛阳来使,正朝这边赶来。” 斥候话音落,满屋寂静。 此时,听闻洛阳来使抵达,众人反应各不一。 左侧张飞,张飞第一时间瞪大眼睛看向主位刘备。 右侧关羽,关羽抬头看向同在主位的李孟羲,暗暗观瞧。 简雍则是,目光不停的在刘备李孟羲二人脸上移来移去。 主位二人,左刘备,右李孟羲,二人听闻洛阳使者抵达巨鹿,反应截然不同。 刘备听到洛阳使者至,先是平静,然后面露喜色,脸上露笑。 一旁,李孟羲则是立时眉头皱起,神情严肃。 片刻后,刘备看向李孟羲,他问,“羲儿,朝廷来使,该如何应对?” 李孟羲抬头,对向刘备的目光,他语气澹澹的道,“能怎样?远客到来,自是该酒肉招待。” 刘备笑了,“对!自是得酒肉招待。” —— 天使动作不可谓不迅速,刘备派人出去迎接,没走到半路,就迎头撞上了使者。 至傍晚,风尘仆仆的使者队伍赶至巨鹿城外。 城外,刘备一众衣甲整齐的等候已久。 刘备见使者至,主动前往迎接。 两下汇首,刘备在十步外停住,他打量着对面来使。 见对面当先一人,白面无须,手持旌节,正居高临下的看来。 稍后两甲骑,身着羽林铠,铠后羽翅冲田,羽林骑手持朱红【汉】旗护卫左右,再后,众多或持金瓜或持斧钺画戟的甲骑一字排开,略数之下,有甲骑近百之数。 刘备打量着使者的同时,使者也打量着刘备一行。 片刻后,使者从背后锦袋中抽出圣旨拿在手中,使者居高临下的扫了众人一眼,用尖利的嗓音喊道,“谁人是刘玄德?” 刘备赶忙越众而出,朝使者拱手一礼,不卑不亢的说道,“某便是。” 使者抖开圣旨,宣道,“ 奉圣谕, 河西贼起,军情甚急。 令,刘备刘玄德率部洛阳听用,不日启程,不得拖延。 钦此。” 使者宣读完圣旨,把圣旨收起,双手捧好,笑对刘备道,“玄德将军,还不快接旨?” 刘备反应过来,赶忙上前,神色略有激动的道,“草民刘玄德,接旨!” —— 之后,在城主府开宴,刘备大宴一众洛阳使者。 在此重要场合,主位只能有两人,一个刘玄德,一个使者,李孟羲很识趣的在门口落座。 席间,推杯换盏,刘备热络的不停的劝酒劝菜。 聊着聊着,使者身份明晰了,原来这使者,竟是十常侍当中的左丰。 李孟羲听闻左丰之名,立刻停了快子皱眉朝主位看去。 李孟羲看到,刘备听闻左丰之名,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的的僵硬,刘备反应很快,不动声色的恢复了正常,继续跟左丰谈笑着。 左丰,十常侍之一,汉帝身旁近人。更主要的是,当初害的卢植下狱的,就是这个狗贼左丰。 而今左丰领皇命而来,刘备不好发作,只能装作无事一样跟左丰谈笑风生。 李孟羲听到来的是左丰,他寻思,这左丰当时想敲诈卢植钱财,卢植不给,结果卢植一方统军大将,轻而易举的就被捉拿下狱,这左丰能耐之大可见一斑。 左丰贪财,看来得用钱财小心打点,俗话说,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俗话又说,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对左丰这般蛆蝇一般的小人,没必要得罪。 李孟羲思索着,不知军中所剩的钱财够不够打点之用。 宴间之酒,乃是蒸酒烈酒,左丰可能不胜酒力,喝了烈酒,不一会儿喝的面色通红喝的舌头都大了。 左丰丢了快子,有些放浪形骸的扯了扯衣领,左丰眯着眼睛笑嘻嘻的问,“玄德将军,这酒也好,鱼肉也好。好酒好肉,岂能无有歌舞?” 刘备聪明人,如何听不出左丰话中深意,这狗贼左丰,乃是想要美女来陪。 刘备面色微变,正不知该如何应付之时,下方,一声稚嫩声音响起,“敢教天使出得知,我军中纪律严肃,无有歌舞。” 左丰闻声看去,眯眼一看,发声者乃是坐在门口的一小娃娃。 左丰悄悄观察了李孟羲一会儿,迅速有了判断,值此盛宴,在座只寥寥数人,可此小小一少年,竟占了一座,看来此一深得刘玄德喜爱,左丰笑指李孟羲到,“玄德将军,这是孩儿?这么大了?” 刘备解释,是军中军师,不是自家孩儿。 见此一幕,简雍捂嘴偷笑。 军师? 左丰诧异的看了李孟羲一眼。 一小少年竟能任军师,这大出乎左丰预料。 这时,李孟羲恐左丰这厮待会儿执意索要歌舞,李孟羲越几而出,走到当中,朝左丰拱手一礼,沉声到,“天使远道而来,无有歌舞,确是我军招待不周。” 说着,李孟羲转头看向正拿着一个馒头啊呜啊呜啃的痛快的张飞,李孟羲道,“三将军,敢请舞矛,为天使助兴。”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刘备愣了,简雍愣了,关羽也愕然了。 对满口太监腔的左丰没什么好感埋头吃喝着的张飞,突然听到让他张翼德给人舞矛耍猴儿助兴,张飞牛眼一瞪,“啥?!” 李孟羲面带笑意,朝张飞眨了眨眼,“舞矛,助兴。”李孟羲尤其加重了【舞矛】二字的重音,是舞矛,不是舞剑,是他娘的舞矛,舞丈八蛇矛。 张飞粗中有细,乃是机灵之人,很快,张飞反应过来了,反应过来的张飞呸的一口吐掉嘴里的馍馍,他朝李孟羲嘿嘿一笑。 张飞起身走了出来,朝刘备和左丰各施一礼,沉声说到,“请天使稍候,俺去取矛过来。” 说完,张飞转身嚯嚯走了。 主位上,刘备洞若观火,刘备如何不知李孟羲让张飞舞矛的深意。张飞的丈八蛇矛一丈八尺那么老长,这要舞起来,矛尖不得戳到左丰眼前了。 在张飞出去拿矛的这一会儿,左丰端起酒盏又抿了两口。 酒很清冽,酒香浓郁,哪怕是左丰身在洛阳繁华之地,洛阳有诸般美酒,可论酒香酒色,无一物比的过这宴间之酒。 要说,被汉灵帝所宠信的十常侍等人,他们最厉害的能力是什么?当然是取悦灵帝的本事。 平日里,挖空心思搜罗珍奇讨好灵帝乃是十常侍等人的本职。 左丰端起酒盏凑到鼻子处嗅了一嗅,酒香芳沁宜人,实在少见,端起盏,又喝了一口。 酒太烈,辣的左丰直皱眉。 “玄德将军,”左丰探着身体,手指弹了弹酒盏,他问刘备,“这酒好啊,比之洛阳之酒还要好上许多。 只是,喝着任地呛喉。” 刘备眼睛落到左丰手上,看到左丰手指上又长又尖的长指甲,刘备心中一阵厌恶。 忍着厌恶,刘备挤出笑意,说道,“天使好见识,此酒别处皆无,乃我军独酿。 喝着呛是因酿藏不足,若是能贮藏个三月五月再喝,口感能绵柔可口许多。” 左丰闻言,眼睛亮了,左丰已经想象的到将好酒呈上,陛下该是怎样的龙颜大悦。 左丰眼珠一转,脸上堆笑,他笑着说道,“这般好酒,玄德将军还有多少?某想买个几坛……” 左丰话一出,刘备闻弦而知雅意,刘备大气的把手一摆,笑道,“天使走时,备与天使带上几坛便是。” 左丰闻言露出了笑意。 刘备拿好酒相赠,这左丰竟是连谢也不谢,理所应当的收下了。 说话间,听得脚步声响。 张飞取矛回来了。 张飞进门,铛都一声把蛇矛顿在石砖之上,而后,朝主位左丰抱拳一礼,虎声虎气的说到,“矛已取来,请天使看俺舞矛!” 话音落,张飞提矛走到厅中,张飞前后叉开腿,一手前持,一手后握,摆开架势之后,一声吼喝出声,手中丈八蛇矛如同毒蛇吐信一般硕硕前刺,一步一刺,一步一前,矛尖冲着左丰直怼着刺。 张飞长的虎背熊腰的,又生的凶恶,又提着老长的一根铁矛呼哧呼哧连连刺来,左丰不由的坐直了紧绷了身体瞪大了眼睛,满脸戒备之色。 刘备见左丰就这么点胆色,嘴角露出一抹不屑而后又恢复如常。 张飞满法很虎,一根丈八长的铁矛,在张飞手中舞的呜呜作响黑影重重。 有意无意的,张飞会抽冷子朝左丰那里突然虚晃一矛,左丰被屡屡惊的身体陡然就是一颤。 张飞有意吓唬左丰,动作越来越危险,越来越过分。 张飞一声爆吼,使矛如棍把丈八铁矛对着左丰面前狠噼而下。 铁矛砸地,冬的一声巨响,力道之大,震的地面都在微颤。 当此正面一矛,左丰惊的腾的站起满面骇然慌张欲逃模样。 “玄,玄德将军,这……这……”左丰满脸骇然指着张飞,结结巴巴的话都说不出来。 刘备看差不多了,起身喝退张飞。 而后,刘备笑着请左丰坐下。 待左丰惊慌未定的坐下之后,刘备给左丰介绍到,“方才舞矛助兴之人,乃我二弟,我二弟颇有勇武,讨黄巾多仗其勇。” 左丰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有余季的恭维道,“真乃勐士也!” 明显可见的,张飞露了勇武,左丰态度收敛了许多,跪姿都正了几分。 被张飞这么一阵惊吓,李孟羲的“慑敌”之法达成了全功,左丰被惊的不仅不敢再要什么歌舞了,被张飞这么一惊,左丰连吃喝的心情都没有了。 左丰潦草吃了几口之后,问,“贼情甚急,玄德将军有多少兵马?何时能动身?” “我军中……” “军机大事,还是详做谋划的好。”一声稚嫩的声音响起,适时打断了刘备的话。 刘备和左丰不约而同的朝下看去。 刘备左丰二人目光看来,李孟羲一脸平静。 刘备立刻反应了过来,“啊!对,军机大事,难以轻易应承天使,还望天使见谅!” 说着,刘备起身,朝左丰拱手一礼,客客气气的说到,“劳烦天使稍等,待我几人商讨一番,必有答复。” 说罢,刘备匆匆离开了座位。 门口,李孟羲也先刘备一步起身离席了。 看李孟羲跟刘备都走了,关羽想了想,也径自离开了。 关羽一走,张飞也跟着走。 张飞再一走,就只剩简雍了,简雍本也想跟着离去,可一看屋里没人了,简雍赶紧去外边叫了士卒让士卒进来陪客。 匆匆安排完,简雍匆忙离开了。 —— 避开城主府,走了好远,在城中找了一处僻静之处,李孟羲看了看跟来的人,刘备关羽张飞都来了,后边,简雍小跑着也过来了。 李孟羲抬头,盯着刘备,认真问,“玄德公以为,出兵多少合适?” 刘备认真的想了想,“……八千?” 李孟羲脸色立刻变了。 刘备看李孟羲脸色不对,以为出兵太多了,一想也是,军粮不充裕,带不了那么多人,“……六千?”刘备又道。 李孟羲眼神微妙,脸色依然很冷,冷冷的盯着刘备。 “四千,或是三千?三千人马,粮草应能支应。” 见李孟羲依然脸色不好,刘备迟疑,“……若是只两千兵,一千兵,可堪战阵?” 李孟羲叹了口气,他摇了摇头,一脸严肃的盯着刘备,一字一顿的问,“玄德公当真以为,朝廷此番来使想邀,当真是为讨贼之事? 前番与董卓为恶、与皇甫嵩对峙,我军强硬之行,君以为,官军众人就此揭过,能不与追究否? 君以为,董卓皇甫嵩之辈是易与者否? 君以为,此去洛阳,当真是荣华之机而非龙潭虎穴否?” 李孟羲连声喝问,刘备沉默了。 第七百五十五章 刘备意赴死 李孟羲之所有谋划,所有布局,对局势的所有预见,对刘备,无有任何藏私。刘备能不知已经得罪了董卓?能不知与官军连番对峙已形若不臣?能不知收拢黄巾旧部之举必遭朝廷忌惮?刘备皆知。 只是,刘备身为汉室宗亲,常怀报国救民之志,拳拳之心至今如一,今,洛阳天子使节亲来,刘备听闻贼乱又起洛阳危急,一时热血上头便不管不顾了。 被李孟羲一言点醒,刘备沉默了。 良久,看向一脸质问的李孟羲,刘备神色复杂,唯有叹气。 李孟羲面无表情,冷冷问,“玄德公,这洛阳,当去不当?” 刘备神色复杂,叹道,“唉,天使亲来相召,若推拒不去了,岂不正好给朝廷征讨之由头?此于我不利也!” 李孟羲闻言笑了,“哈哈!若官使所言为真,若当真贼情又起洛阳危急,朝廷来讨?朝廷自顾不暇,哪有兵力来讨。 何忧也! 就推拒不去,能怎地?不去!”李孟羲丝毫不把朝廷当回事,霸气的拒绝了洛阳勤王之举。 说罢,李孟羲以为劝住刘备了,他看了看刘备还有关张简雍三人,说道,“走,与左丰明说清楚,随便找个由头搪塞过去。 左丰贪财之辈,我去清点下钱财,看够不够打点之用……” 说着,李孟羲转身便走。 走没两步。 “羲……羲儿。”刘备叫住。 李孟羲停住,转过身来,疑惑的看着刘备。 刘备朝李孟羲笑了笑,“洛阳,某还是要去。” 李孟羲眉头皱起,诧异的看着刘备,他不明白,利害关系说的如此明了了,刘备怎么还要犯傻,刘备当真是傻的,当真是蠢不可及吗。 李孟羲腾腾两步走了过来,走到刘备面前,逼视着刘备,“为何?!”他冷冷的问。 刘备神色坚定,毫不退缩的与刘备对视,“某,去意已决。” 李孟羲忍不住了,他气的开口斥骂,“岂有此理! 早前所计,兵霸巨鹿,听调不听宣!你且告诉我,何为,听调不听宣?!何为,听调不听宣,啊?! 你今若领兵远走,一旦失陷洛阳,岂不立时群龙无首人心动荡?若官军趁机再领兵杀来,一切倾崩!” 刘备被训斥的脑袋直往下低。 李孟羲依然不饶,他狠狠地剜了刘备一眼,他冷哼一声,“出兵?你出个甚的兵!巨鹿几十万人身家性命,岂能容你任性!” 气氛冷了,刘备被李孟羲训斥的不能还声一句,被训斥的如若三岁孩童一般低头不语。 简雍看二人谈僵了,有心想出来说和,可看关张二人站着一动不动,关张二人是打算旁观到底了,简雍犹豫了又犹豫,只能忍住不去出手搅和。 李孟羲很生气,气炸了,他气刘备置大计于不顾,气刘备任性行事蠢不可及,李孟羲气的攥着拳头,梗着脖子,昂着脑袋,直勾勾的瞪眼看着刘备,一副刘备再敢执意妄为抬手就给刘备一拳的模样。 刘备偷偷看了李孟羲一眼,看李孟羲气呼呼的发怒模样,刘备突然笑了,笑得连连摇头,他无奈说道,“羲儿啊,你总说此去有险,可若是当真洛阳有急,去了还好,若推拒不去,反遭猜疑。 虽说,我等仗兵自立,不惧朝廷猜疑,更不怕朝廷征讨,可,能少一事,总归是好,你觉着,是不是这个理儿?” 李孟羲面色稍缓,他略一思索,刘备说的有一定道理。若抛开朝廷的阴谋算计不谈,领兵勤王,可能没有大利,可若是不去,将惹上天大麻烦。 虽说,兵霸巨鹿已成定计,天大的麻烦都不怕,可麻烦能少一些总归是好。 想到这里,李孟羲皱眉思索起来。 片刻,他有了对策,抬头看向刘备,李孟羲点了点头,道,“也是。出兵有出兵的好,这样,玄德公可以抱病为由,推脱不去,可派一百夫长领兵前去,此,既能堵住朝廷之口,又不至于涉身犯险,两全也。” 什么叫四两拨千斤,什么叫妙计,这就叫妙计。 旁观的简雍,都为李孟羲所出的对策暗暗喝彩了。 李孟羲的对策明明很好,可,刘备神色却更复杂了。 刘备神色复杂的看着李孟羲看了好一会儿,他叹息一声,“虽如此,某,执意亲去。” 见李孟羲神情瞬变,又要发火。刘备笑了,“羲儿啊,还记得,早时你我曾谈起,所谓【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之成事之策,还记得否?” “怎了?”李孟羲忍着怒气,没好气的反问一句。 刘备背起手,抬头看向寂寥天空,他似是自语,又似是说给李孟羲听,“经营固守,离争远斗,笑看天下纷扰,暗蓄成强。 好啊,此策,当真是成宏图霸业远计,可,备不愿为之!” 刘备话音陡然话语一变,低头,目光凛然看来,“而今天下,危机深藏,天下有旦夕倾覆之祸,百姓有顷刻倒悬之危。 备即知危亡不远,怎能坐看天下倒垂?! 好一个【缓成王】!当真好计策! 呵!天下社稷、黎敏百姓危亡不远,岂能缓等?!岂忍坐看不顾!” 说到激动处,刘备袖子一甩,手指上天,“今天使来召,正是可面见天子之机,正是可救危扶亡之机! 不管朝廷是要诓杀我刘玄德,还是当真贼情危急,但有一丝之可能,但有万一之可能,备愿舍身一死为我大汉天下,为这黎民苍生,搏得一线喘命之机! 此虽九死,备亦不悔!” 刘备突然后退一步,拱手朝李孟羲深施一礼,刘备神色郑重,面带洒脱微笑,“某,去意已决,死生无惧,还请孟羲,成我所愿!” 李孟羲瞪大了眼睛,他有些发怔的看着刘备,嘴巴微张着,神色有些动容。 “请孟羲,成大哥所愿!” “请孟羲,成大哥所愿!” “请军师,成玄德所愿!” …… 关羽,张飞,简雍,忽然也深鞠一礼下拜,为刘备请愿。 众人的突然举动,让李孟羲被吓了一跳,他有些手足无措了。 此时,刘备,关羽,张飞,简雍,四人身体半躬久久不起,仪态之笃诚谦卑,让李孟羲发不出任何脾气。 李孟羲嘴巴张了张,“诸位快起,快起!” 李孟羲赶紧去拉人。 当李孟羲手忙脚乱的把众人扶起,他看向刘备,叹了口气,“会死人的。”他不忍的劝着刘备,“当真会死人的……” 刘备笑着摇了摇头,无所谓的道,“无妨。”那云澹风轻模样,仿佛去洛阳之龙潭虎穴,跟回家去了一样。 刘备走上前来,宽厚有力的大手轻按在李孟羲肩头,他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问,“羲儿啊,你觉,某该带多少兵马为好?” (十万!)李孟羲对视着刘备,心里立刻默念了一个数字,十万兵力,是义军现在全部都可战兵力,他想让刘备带他妈的十万兵力前去,一旦狗皇帝想铤而走险,就杀他妈个天翻地覆。 可李孟羲深知,刘备此去,不在兵少兵多,在他刘备自己,看刘备这样子,刘备用是带上百万雄师,他刘备亦甘愿赴死。 李孟羲心中长叹一声,“三千吧。”李孟羲心中难掩疲惫,他看着刘备,语气低沉的无力的说着,“虽不知贼起何方贼势又是如何,但料想,贼势再盛,盛不过黄巾张角部。以张角部算,三千精锐,足以相扛。 再者,我军粮草不裕,劳师远征,兵多不继,三千兵力,不多不少,正好。” 转头,看向关羽,李孟羲道,“城中少兵,战兵此时多已派赴各地操训百姓去了,关将军,有劳派人立召回兵马。” 关羽点了点头,领命去了。 目光再次回到刘备脸上,李孟羲本想再劝,可看刘备一脸澹然无谓的笑意的模样,李孟羲无话可说,“……我去看看,看看库藏还有多少。” 李孟羲转身走了,刘备目送着李孟羲走远,看着这个越走越远的小人儿的身影,小小的身影,显得很是孤单与落寞。 刘备满心不忍,刘备深知,此番一去,福祸难料,巨鹿一片大好之势,大可能瞬间毁于一旦,可怜军师长久谋划,瞬间成空。 刘备心中轻叹,(恕备任性妄为轻毁孟羲之计,孟羲有大才,备万一身死,虽人心不稳,虽形势动荡,然,料想以孟羲之能,化险为夷只是轻易也。 唉,孟羲啊,若有亏欠,待备来世后报……) 想到悲伤处,刘备眼角湿润,几乎泪流,连忙抬手擦了擦眼角。 继而,刘备装作无事的样子笑着对张飞简雍二人道,“耽搁已久,走,回告左丰,这洛阳,咱去了!” 第七百五十六章 刘伯温,你不过如此! 刘备几人回到城主府,直接了当的跟左丰说,麾下有三千人马可供朝廷驱使,不日就可启程。 左丰一听,妥了,正事办妥了,左丰心情大好,提起快子痛快的吃喝起来。 —— 巨鹿城东城,李孟羲站在城楼之下,静静的看着下方骑兵自城门中鱼贯而出奔向远方,城中骑兵奔赴各处,是去召集兵马去了。 军中战兵本有一万两千有余,当中有甲之士为八千有余,不日以前,为操练百姓早作战备,但凡通晓队列训练的战兵大部分已经散向乡间各处去了。 李孟羲看着消失在视线尽头远去的骑兵,他目露沉思,带着些许的茫然。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此策,出自刘伯温,在李孟羲来的那个时代,对此宏图霸业之策,赞誉甚高。 李孟羲曾也一直以为,此策乃是绝顶高明一等一的计策。 现在,李孟羲觉得,这算什么高明计策。 相及抗日战争之时,我族我民四万万人,不分男女老幼,不分党派,在民族存亡之际,哪个不是舍身忘死,哪个会至生灵涂炭而不顾去想着暗蓄势力,去想着光积粮草,去坐看山河沉沦去想着缓出称王? 没有。 奥,也有。 果党之割据军阀,还有蒋某人,这些军阀,个个可都是抱着【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策略,个个称王称霸之私心,高过救国救民之大义。 旧军阀全都懂全都用【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之妙计,结果如何,结果是,军阀混战,民不聊生,结果是,日寇侵夺山河,军阀们惜兵惜力,统力不能,反还相互猜忌相互掣肘,结果,致国事日艰。 可笑啊,这【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只是封建王朝之王霸之略,视天下为棋,坐看百姓危亡,缓等不顾,好一个妙计啊。 李孟羲面上露出一抹讥讽之色,什么【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格局太低,二流计策耳。 刘伯温,你不过如此。 封建时代的限制,刘伯温能想到制霸封建时代的宏图大计,已难能可贵。 可,时代局限了,刘伯温格局不过如此。 李某人的兵霸巨鹿之策,内核同样也是固守一地,广积粮兵,然后笑看天下纷乱,然后缓缓图之。 李孟羲觉得自己的计略很好,觉得自己的谋划堪称高明,堪称绝妙,堪称完美。 可,没想到,格局竟然低了,没想到,来自后世的李某人,格局竟然比不过刘备一封建时代的迂腐之人。 刘备看不上所谓的【高筑墙广集粮缓称王】的宏图大计,刘备说的什么,刘备说,天下倾覆在际,但有一线可能,当奋力救之,岂忍缓等?岂忍坐看百姓危亡? 李孟羲很是感慨,他钦佩于刘备的格局,刘备此心此志,已超脱了封建时代的局限,已达胸怀天下之境界,几如后世以救扶民族为几任的我党我军中。 与刘备相比,李孟羲一个现代人,竟然更像是封建军阀,李某人想的是权利想的是霸图,想的是坐看天下纷扰。 这一次,李某人格局完全输给了刘备,输的一塌湖涂。 李孟羲慨叹,这刘玄德,当真是圣人不成。 这圣人一般都刘玄德,不久要死了不,一去洛阳,就死了啊。 心中烦闷,长舒了一口气,李孟羲眺望着远方天际,他想,要不,要不想办法救一下呢,救一下,最好不让刘备这个又迂腐又傻的家伙死了。 李孟羲静静的站在城头,背着手,沉思起来。 他这一沉思,全然忘了时间,直到,夜幕降临。 不知不觉在城头站了半天的李孟羲,勐然察觉天色已暗,他一抬头,发现夜幕降临了。 当李孟羲走下城池,撞见着急忙慌赶路的士卒。 士卒瞅见李孟羲,忙迎了上来,“军师!哪去了,玄德公找了半天!” —— 城主府,看见李孟羲回来,担忧无比的刘备终于放下心来。 夜色如墨,刘备屏退关张简雍几人,把门关上,屋里只剩两人。 刘备拉着李孟羲手到矮几前坐下,矮几上,放着厚厚的一沓新纸,刘备拿笔在手,笑道,“羲儿,明日我就将启程面见天子,羲儿素有智谋,见天子时,某该如何进言规劝?还有,羲儿有何治国之策,可一并说来,我好呈给天子。” 李孟羲看了看矮几上厚厚的纸张,又抬头看了看一脸期待的刘备,他张了张嘴,盯着刘备的眼睛,“大汉人才济济,君以为,偌大的朝堂,能无一人才?偌大的朝堂,当真无一人能出治国良策?” “非也。”李孟羲摇了摇头,“天下弊病,非是无人无策可用,根源不在于此。” 伸手,在纸上弹了两下,李孟羲一字一顿,“玄德公不必问我计策,问了无用,你记了也无用,呈给天子也无用,不仅无用,反还招祸。” 刘备定定的看着李孟羲看了一会儿,他陪着笑,讨好模样,“事在人为,怎言就一定无用。 羲儿,有劳!某愚钝,还请助我一二!”刘备笑着拱手一礼,求李孟羲一定帮忙。 耐不住刘备的再三的相求,李孟羲叹息一声,他无奈开口说道,“那好,我来说,你来写。” 刘备一听李孟羲愿意帮忙了,立刻振奋,赶紧拿起笔按住纸开始写作业记。 看了刘备一眼,整理了思路,李孟羲开口缓缓说道,“治疫之法,不在治,在防。 疫病成因,在于疫虫。 何为疫虫?疫虫者,微小渺茫之活物也……” 刘备笔下飞速的记个不停,他不时抬头诧异的看着李孟羲。 问的是治国医国之策,可,李孟羲说的是防疫之法,刘备忍着打断的冲动,只好先把防疫之法记好,再问其他。 李孟羲认真思索着防疫之法的相关,他时不时停下思索片刻,然后极有条理的一条一条的说着。 “防疫诸法有数。 其一,封村闭户,隔绝交流。 其二,焚烧病尸,不使疫病渗入水土。 其三,捕杀家禽家畜,驱赶鸟雀,避免禽畜携疫染人。 其四,严禁疫区之民直饮生水,当普及热水。 其五,清扫居所,遍撒石灰。 其六……” “防疫护具,以皮革或以麻布缝一长衣,长衣若桶,严密无缝,使手脚脖颈皆掩护于内,长衣上施以桐油,桐油致密,可隔绝疫气。” “活性炭治法,起窑闷烧木炭,出炭,碎成小块,碎炭放于蒸笼过蒸,蒸过之炭,缝之布中……” 李孟羲说了很多,将防疫之法大大小小的要点,全盘的知识,全部相告。 良久之后,刘备停笔之时,一旁摞着的纸张已经堆了三十多张了。 李孟羲把纸张拿过来一张一张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而后,又增查补改了数番至改无可改。 将纸张放下,李孟羲对刘备道,“防疫之法,已经完全了。” 刘备把纸张整理好,小心收于一旁。 而后,他笑问,“除防疫之法,尚有,医国之策,羲儿,可说来,我来记下。” 刘备提笔待记,李孟羲静静看着,不出一言。 刘备张口欲问,李孟羲先一步开口了,他摇了摇头,认真的盯着刘备的眼睛,说道,“防疫之术,已足够拯救大汉。 且,防疫之术,无有利害牵扯。 至于,治国之策,玄德公还是别问了,”李孟羲认真告戒,“治国之策,或不能惊动朝堂,但,必然惊动奸佞,此于君,有大害。” 说罢,李孟羲起身,朝刘备拱手一礼,“夜已深,玄德公,某去了。” 说完,李孟羲径自走了。李孟羲是只打算说防疫之法,有关政令之事,他一点不打算说。 看着李孟羲推门离去,刘备无奈叹息一声。 静静的想了一会儿,刘备打起精神,准备自己来写。 刘备提笔写到,“备闻,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秦所以亡,而汉所以兴,乃暴秦仁义不施,万民离弃……” 曾几何时,李孟羲与刘关张等人不知多少次畅谈天下大势,畅谈治国治政,李孟羲言辞每每犀利,见解每每独到,不知多少次畅谈下来,刘备也多有心得。 李孟羲不愿帮忙,刘备便自己写医国之策,以刘备如今的见识如今的积累,他当真能写出精准独到见解犀利之治国良言。 可,良药苦口,忠言逆耳,越是忠贞之言,就越是难听。 李孟羲之所以只以防疫之法相陈,而根本不愿说什么治国之策,乃是他深知,妄论政事,就是本来没事儿也要出事的。 李孟羲以为不告诉刘备就万事大吉了,可他漏算了,他忘了,刘备是会自己写的。 人要寻死,谁都拦不住。 第七百五十七章 翼德,我教你,【屠龙术】 义军行动能力能有多快?白日传令骑兵方出,连夜,不停的有零零散散的战兵从各处奔回巨鹿城。 连夜,城外一处空地上,火把通明,关羽在收聚人手。 城中,李孟羲帮忙在调配物资。 三千人出师远征,按十人一帐,需军帐至少三百。 还有,粮草,车马,火种,旗帜,备用兵器备用箭失,等等物资需要调配。 忙碌到了后半夜,物资终于调配完毕,李孟羲出城去看兵力集结如何。 到集结点,黑夜中,乌泱泱的人影已列队整齐。 李孟羲走过去,问关羽,“关将军,兵力已聚集多少?” “五千八百有余。”关羽答到。 李孟羲点了点头,他对关羽说到,“关将军,出征之三千人,最好,全派通晓队列之士。” 通晓队列指的是,经过了全套的队列训练,且,能作为教官训练其他人的精锐士兵。 而今军中,最精锐之战兵,大抵也是最精通队列之兵,这二者重合甚多。 李孟羲要派队列兵出征,关羽无有异议,关羽下去挑兵去了。 队列兵三千,人人配甲,为甲士三千,三千人当中,骑兵配以五百,三千人,人均持枪,带刀,带盾,带弓弩箭失,全兵种兼任。 良久之后,关羽把三千兵员挑选完毕,另一边,李孟羲把一应铠甲兵器收拢了过来及时配发下去。 同时,新赶制的旗帜一并下发。 在巨鹿,基于政治考量,巨鹿用旗,能用【刘】字旗就不用【汉】旗,此去远征,考量则就不同了,因而,新赶制出的旗帜,皆是【汉】旗。 按十人一什,持一枪旗,百人一队,持一百人队旗,再至五百人队,千人队,三千人之帅旗,各类旗帜总达数百之多。 再有,若按游骑商队之交涉之法,游骑商队在外交涉之时,当多立旗帜,少竖刀枪,此为避免乡人恐惧为便于交涉之法。 此去洛阳,安危难料,交涉与威慑,刀兵与旗帜,不知哪个用的时机更多,故而,旗帜多配发了五倍之多,多余的旗帜,以车马盛载随军同行。 一番忙碌之后,三千兵士兵甲齐备,编制拉成,旗号授予,再分以淄重车队,配发帐篷粮草等物,行军队列再拉好,行军准备已完全做好,随时可以开拔进发了。 至此时,已至卯时,天已将亮,李孟羲悄悄的找到了张飞。 拉张飞到一安静之处,从士卒手里接过火把,屏退了旁人之后,李孟羲对张飞道,“三将军,此次,我意遣你与玄德公一道同行,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嗯。”张飞闷声点了点头,不做多言。 李孟羲盯着张飞,问,“将军想必清楚,此去洛阳,福祸难料。 若问将军,既是福祸难料,该如何护得玄德公周全?” 微风吹来,火把的光轻轻摇曳,摇曳的火光把李孟羲跟张飞二人的面孔照的明暗不定。 张飞眉头紧皱,思索良久,他烦躁的挠了挠头,“唉!”张飞烦躁的叹了口气。 李孟羲看张飞这副烦躁模样,他认真又问,“若我问,若玄德公一入洛阳便被捉拿下狱,此时将军领兵马在外,敢问此时,将军该如何应对?” 张飞或许曾是大汉死忠,可现在,忠义势必两难全了。 张飞眉头紧皱着,神情郁结,他不停的抓挠着头发,显然是内心正挣扎着。 李孟羲静静的等着,静静的等张飞给出答复。 在内心激烈挣扎许久之后,张飞面色一肃,“罢了!若是朝廷敢抓大哥下狱,俺老张就提兵攻下洛阳,无论如何得救大哥出来!” 李孟羲看着一脸杀气的张飞,他笑了,终于,在忠于汉室还是忠于兄弟情义的两难之间,张飞选了兄弟情义。 这不是张飞更看重兄弟情义,而是如今之大汉朝廷,实在称不上好,一个不怎么好的朝廷,不值得搭上结义兄弟的性命。 李孟羲开心的笑了,他笑着摇头,“三将军啊,要是照你这么干,玄德公怕是死定了。” 张飞牛眼大瞪,“怎讲?” 李孟羲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笑容,幽幽说道,“君以为,洛阳是何种地方?区区三千兵马就想打下洛阳坚城,君以为,洛阳城是泥捏的不成?” 张飞恍然大悟,他忙道,“那俺带兵一万走!” 李孟羲摇头,“一万也不成。” “那俺带两万!” 李孟羲还是摇头,“两万也不成。两万也并无十足攻城胜算,且,我军粮草不足支应两万大军远征。” 张飞瞪大了眼睛,“那怎地?俺只能坐等大哥死了?这不成,俺得跟进城去!” 李孟羲又笑了,他对张飞道,“症结便在于此。 三将军,你想,若是你是汉帝,你想害玄德公,你会放玄德公三千兵马入城?” 张飞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明白了,若朝廷真有歹意,兵马入不了城。 张飞想说,那不让大哥入城不就妥了。 可,张飞知晓刘备秉性,刘备明知有险还非要去洛阳,到时,恐怕拦不住的。 张飞抓耳挠腮的苦思冥想,他想了良久也没想出对策,他朝李孟羲看去,看李孟羲一脸澹然面上带笑的笃定模样,张飞忍不住问,“哎呀羲儿!你莫弄玄虚了,快跟俺说该咋干!快说!” 张飞伸出大手按着李孟羲肩膀用力晃着让李孟羲赶快出主意。 李孟羲挣脱了张飞的手,他沉声说道,“破解之法,简单。 既然三千兵马,不足攻城。那,便多找些兵马便是。 将军可能要问,人生地不熟的,上哪去找兵马? 一个字——裹挟。 何为裹挟? 黄巾是怎样裹挟得数十万之众?黄巾是怎样裹挟,我等,便也怎样裹挟。 这么说,将军可能明白?” 张飞闻言眼睛一亮。 见张飞恍然大悟的样子,李孟羲接着道,“黄巾是如何裹挟的百姓……我不知。 可料想,要裹挟百姓,最少,要先知乡间有多少村落,有多少人力,要派多少人手四处撵驱。 此中,需将军到时大作谋划。 将军一至洛阳近郊,可马不停蹄,立派人四处巡查各处详实。 详实包括,要查清村落分布,人力分布;还有粮仓,武库,马场等物资聚集之处;还有,需查清地域详实,查清艰险要地,还要查清诸如沟河桥寨之交通要点,还有,查清关隘城池所在,及朝廷兵马屯聚之处,及要时时弄清朝廷兵马动向。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将军若能弄清洛阳周遭详况,事便成了五成。” 接着,停了一下,李孟羲沉思了一会儿,又道,“情报巡查诸事,艰难繁琐,更兼,我军人生地不熟,难上加难。 若能有洛阳本地士卒为向导,巡查之事,当可事半功倍。” 张飞闻言还在寻思,军中怎么可能有洛阳的兵,洛阳离巨鹿可太远了。 下一刻,却听李孟羲说道,“幸好,我军中还真有洛阳本地士卒。 将军可还记得卢植?卢植被捉下狱,董卓接任军权,董卓这厮为人狭隘,大厮迫害卢植旧部,当时,我等救回卢植旧部不下两百人。 卢植自洛阳仓促出兵,军中人马多乃洛阳本地士卒。 夜里我已问过,当时所救之两百余卢植旧部,九成都是洛阳及洛阳周遭人士。 某已将此洛阳兵单编为一部,将军到时,可用此部之兵以为向导。” 说着,李孟羲皱眉补充了一句,“卢植旧部,毕竟外人,洛阳人毕竟洛阳人,不如涿州兵可靠。故,将军当谨慎细微,莫让其察觉我军不轨意图。当初张角事泄,不得不提前起兵,此前车之鉴,不可不防。” 张飞慎重的点了点头。 之后,李孟羲继续说到,“当将军能详查洛阳周遭所有之后,还有不妥,不妥在,斥候所汇信息庞杂繁巨,梳理艰难,故,诸多情报可汇之于舆图之上使清晰分明。 前番科举,得善绘图士子数人,此番将军远去,此数人交由将军一并带走。 另,除自绘舆图以外,将军亦可沿途求购,或,至洛阳之后,可立派人洛阳城中求购。 若怕兵马至洛阳之后不便暗中行事,可在大军赶至洛阳之前,派人先行一步乔装入城,便易行事。 想必,洛阳物华天宝之地,物货丰盈,不至购不到舆图。” 说到派人混入城中求购舆图之事,李孟羲顺带想起了其他,他说,“将军亦可派可靠之人……派巨鹿黄巾旧人离军先走,渗透城中。 万一事到关键,混入城中之细作,或做内应,或扑杀城门,大有用处。” “再有,细作入城之后,可打探城池概况,可探明何处城高何处城低,何处护城河深又何处河浅,城池一应概况探查清晰之后,可为攻城之备。” …… “当将军探得城里城外,洛阳之近郊远郊详细之后,此时,功成方只一半。 我问将军,当将军可知,该用何法裹挟百姓席卷成数十万之势?” 李孟羲看向张飞。 张飞眉头紧皱,挠了挠头,迟疑道,“效彷黄巾贼裹挟之法?” 李孟羲追问,“如何效彷?又如何裹挟?” 张飞语滞,“……要不,咱也喊【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张飞睁大着眼睛问。 李孟羲乐了,哈哈笑了,“额,这个,也对,得兴师有名。 借用黄巾名号,不无不可。 只是,此法有利亦是有害。利者,可借用黄巾之威,不利者,既用黄巾之名,洛阳百姓或可能大恨黄巾,反至裹挟不利。 此【兴师之名】,随后再谈。 关键之处,在于裹挟,这裹挟,到底是焚村烧屋,武力驱赶;还是劫富济贫,笼络成众;还是假借鬼神,蛊惑人心,将军以为,哪个为佳?” 张飞皱着眉头,张飞眉头皱着就没舒展过,张飞迟疑了半天,“是……焚错烧屋,武力驱赶?” 李孟羲摇头,“咱就三千兵,武力行事,必遭反抗,必有折损,武力裹挟,下策也。” 张飞想了想,又道,“假借鬼神,蛊惑人心?” 李孟羲想了想回到,“那,我这儿有假借鬼神数法。 其一,做独臂石人,提前埋于各处,然后,派人风传流言,就说【独臂石人一只眼,搅动海河天下反】。 这是,其一。 其二,效彷陈胜吴广旧事,派人夜鸣狐语,至于这狐语该是如何,将军自个儿琢磨。 其三,不借鬼神,不用鬼狐,乃用利益惑人。 何为以利惑人?将军动兵之时,可声传四境曰,【开城门,迎黑王,黑王来了不纳粮】。 料想,百姓苦苛捐重税久矣,将军照此一喊,从者纷纷也。” 张飞闻言疑惑,他问,“这个【黑王】,谁?” 李孟羲朝张飞眨了眨眼,“你啊。” “我?”张飞疑惑。 这时,李孟羲从袖子中抽出一根黑色布条递给张飞。 张飞接过布条一看,这布条乌漆麻黑的,显然是涂了墨。 李孟羲解释到,“若裹挟,若效彷黄巾起事,黄巾头裹黄巾,咱就头裹黑巾。 黄色头巾易做,这黑头巾就更易做了,随便一根破布抹点草灰,擦点炭黑就能做成。 所谓【黑王】,便是代指我黑巾军。” 此中,有李孟羲的恶趣味,张飞脸黑如锅底,黑的狗都不看,因而,结合张飞的特点,便以黑王为兴事之名。 “我已连夜着人备下黑布头巾八万有余,头巾装了足足五车,将军走时,这五车黑巾一并带上。 万一到不得不动兵之时,有此准备,可顷刻之间裹动八万之巨。” 接着,李孟羲继续道。 “能兴师有名,能蛊惑人心之后,还不足。 洛阳是何地,洛阳百姓是何情形,我不知晓,但料想,洛阳贵为天下之中,民生当富于他处。 他处饥寒之民生无活路,稍微蛊惑便能引动,而洛阳富实之民,徒言语蛊惑,不能引之。 故,当再加以另外裹挟之法。” “这另外裹挟之法,乃是,【杀豪强,分土地】。” “洛阳不比他处,若是他处,还可先挟豪强大户,再进挟百姓。 可洛阳乃何地?洛阳乃是天下中枢,皇权贵胃多矣,他处豪强,可能易为鼓动,但洛阳之豪强,皇权贵胃之辈,死忠朝廷者多也。 故,鼓动豪强之法,于洛阳一地无用。 洛阳豪强必我死敌,将军兵动,其必死扛,故,只能除豪强笼络百姓一法。” “【杀豪强,均田地】此一法若用, 将军若动,当以雷霆之势扑杀豪强势力,以迅疾之势划分田亩于贫寒百姓,而后,再以【若朝廷兵来,田地必被夺走】为名,号令百姓持兵守地。 到时,哪怕百姓不愿跟随将军,彼时,村中豪强已死,地已均分,百姓额上已黑巾覆额,到时,纵是朝廷援兵到来,朝廷兵马岂会耐心分明? 待朝廷兵马乱杀一通之时,到时,已不需将军驱使,百姓亦不得不起而相抗。 混乱一起,便由不得朝廷,只会越来越乱,顷刻间,便成动荡难息之势。” “当将军能搅得四境纷乱之时,裹挟已是易事。 某问将军,至此时,玄德公失陷洛阳城中,将军以雷霆之势裹挟得数十万百姓,把洛阳城围了个水泄不通,敢问此时,将军又该如何行事?” 数十万兵力已有,还怕什么,张飞厉声道,“能怎地?攻城!” 李孟羲摇了摇头,“将军莫忘了,玄德公还在城中,要害被制,怎能不投鼠忌器? 某再问,若是将军正欲攻城之时,朝廷以玄德公为要挟,说胆敢攻城,立斩玄德公人头。 此时,将军岂能至玄德公安危与不顾强硬攻城?我料到时,将军必为所制。” 李孟羲长舒了一口气,他笃定道,“若我是灵帝,若将军来攻城,将军可想知晓,我会用何对策?” 张飞忙问,“是何对策?” “一个字——拖。 料想,将军虽以雷霆之势裹挟得数十万百姓,可,百姓裹挟虽易,溃败也易。 某只需,以玄德公为质,逼得将军不敢攻城,只需长拖下去,拖不三五日,一旦稍有风吹草动,几十万百姓不攻自溃。或,某若派精骑能出城冲杀一阵,只需一阵小胜,将军一个防不住,几十万百姓就将惊如群鸡,哗然四散。 再者,将军虽围城如潮,乌泱几十万众,声势骇人。然,此几十万之众,粮草可继? 恐怕,稍拖时日,当将军粮草不支之时,不用某出城反攻,将军麾下几十万人皆成鸟兽散尽。” “如此,只需一个【拖】字,不用一兵一卒,溃将军几十万兵易如反掌。” 李孟羲停下了言语,任由张飞去琢磨。 张飞眉头紧皱,思索起来。正如李孟羲所说,张飞意识到,若大哥失陷城中,那么,纵是能裹挟几十万人马纵是把洛阳给围了,纵是做到这一步,依然不能保得大哥周全。 张飞苦思对策,却毫无对策,这似乎是死局了。强攻,大哥会被愤怒的朝廷一刀砍了,不攻,就得拖延,一拖延,裹挟的百姓就不攻自溃。 张飞不能有对策,他看向李孟羲。 李孟羲缓缓揭开了谜底,他盯着张飞的眼睛,缓缓说到,“ 朝廷主动,将军被动,此所以,将军纵挟百姓几十万之巨,纵有旦日破城之力,却势必颓败。 要想使攻守易势,只有一法——练兵。” “练兵?”张飞紧皱的眉头稍为舒展,似懂非懂。 “对,练兵!”李孟羲点了点头,“朝廷之所以敢拖,乃是自处安然,乃知久拖有利。 反之,若能使朝廷知久拖不利,若能使朝廷不能安然,则朝廷便不敢拖延,则能逼朝廷与我谈和。 朝廷既急于谈和,玄德公性命便能无忧。 某之所以说练兵乃是关键,乃是,只有练兵一法,能使攻守易势。 将军不妨想想,将军仓促动兵,仓促间纵能仓促裹挟几十万百姓,这几十万百姓,虽人多势众,可战力能有几分? 羸弱散乱之百姓,不堪为战,故,将军放于围城之后,于城下大行操见,练兵一起的,则每经一日,几十万百姓,战力便增强一分。 朝廷若敢拖延,到时,久拖不是于我不利了,乃是与朝廷不利了。 朝廷若敢拖延十日,则几十万散乱百姓,已成几十万明晰号令之士;朝廷若敢拖延二十日,几十万散乱百姓,二十日将成能明晰号令且队列齐整之兵。 若,朝廷敢拖延三十日,则几十万百姓,三十日之久,将成能明晰号令阵势齐整万众如一之精兵。 敢问此时,据城而守之洛阳天子,他见城外日日操练不休,连城外兵马日益精强军势日增,他还敢拖延不敢? 朝廷势日弱,他焉敢痛下杀手,他又焉不会急于谈和?” “将军此去所带之三千甲士,三千人人人皆是队列老卒,此三千人,人人可为教官,人人有训练之能。 老卒一人可操练五十,三千练训之官,一月,便足可练兵十五万之众。 将军围城初时,只有三千精锐,加几十万散乱百姓,朝廷若此时出与决战,将军胜负只在五五之间。 若朝廷但敢拖延,拖上一月,将军手中,当变为三千加十五万精锐战力。 有十五万精锐在手,朝廷已了无丝毫胜算。 此便为,攻守易势之法,要攻守易势,只在练兵。” 李孟羲停下了,他留给张飞一些思考的时间。 张飞皱眉思索了很久,然后,抬头看向李孟羲,张飞瞪大着眼睛,一脸不可思议,“……俺怎么觉着,这法子,任的眼熟?” 李孟羲笑了,“对!当时逼迫皇甫嵩和谈之时,便用的此法。 当时也是围困,当时也是以战求和,当时也是久拖则我粮草不济,故要逼皇甫嵩退却。 对峙皇甫嵩之情形,与将军围困洛阳之情形,其实,一般无二。 将军谨记——能战,方能言和。” 张飞一脸严肃的慎重的点了点头,他问,“那,当日围困皇甫嵩时,咱不还有车阵?咱不还有土垒? 车阵并土垒,围困洛阳时,用是不用?” “当然要用!”李孟羲笑着说到,“洛阳城想必很大,要想绕城一周撅土筑垒,估计太难。 故,只需围堵四门既可。 于洛阳城四门之前,隔城门三二百步,撅壕修垒,若当真相持了一月之久,一月时间,当足以筑成可封死洛阳之天堑。 天堑若成,洛阳城中纵有十万大军,亦插翅难飞。” “对了,”李孟羲突然想起一事,他看着张飞,说到,“将军若兵困洛阳,除要防备洛阳守军,还要防备背后朝廷援军。 将军可于背后交通要道之处,或修土垒,或扎车阵,再留本部人马三两百,率裹挟百姓三五千人,据守抵御。 此可为——围点打援之法。” “话至此,想必将军已知,当玄德公一旦失陷洛阳,该如何救得玄德公性命。 长篇大论良久,归根结底,只八字——席卷聚兵,以战迫和耳。” 话到最后,李孟羲笑对张飞道,“当初张角只三十六路渠帅便搅得天下动荡,将军待动兵时,麾下三千老卒为三千渠帅也,此三千路渠帅齐动,又近在洛阳周遭,朝廷焉能相抗? 待救得玄德公之后,若将军想攻灭洛阳重立乾坤,将军若想为,便为! 待将军事成,快马发信至巨鹿,我与关将军立引大军与将军汇合,到时,我等兵合一路,四出征讨,荡清不臣,不出数年,天下大定。 若如此,乱世数年休止,无了征战连绵,百姓幸甚也!” 李孟羲胆子当真是大,他劝张飞一旦事有可为,随手就把洛阳攻下来把大汉朝廷灭了。 然而,这还不是夸口,这还真的有极大可能能做到。 不仅能做到,几乎还简单到翻掌可为。 张飞神色复杂的看了李孟羲一眼,他都囔,“俺只救大哥,洛阳管他做甚。”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李孟羲随手把烧的只剩一截的火把丢下,离去之前,他认真的看着张飞,认真交代道,“对了三将军,今晚之事,你自己知晓便好,千万莫让玄德公知晓。” 说完,李孟羲转身走了。 李孟羲走不两步,张飞把他叫住。 张飞追上来不解的问,“为何让俺去?咋不让二哥去?二哥用兵,胜某多矣。” 李孟羲尴尬的挠了挠头,“额,这个……这个嘛,总得有人去你说是不?要是让关将军去,那三将军一样会问,问为何不让三将军你去,你说是不?” 张飞一想,是这个理儿。 李孟羲看把张飞搪塞过去了,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李孟羲没好意思告诉张飞真相,之所以派张飞去而不派关羽,此中,有私心。 刘备此去洛阳,按最坏的考虑,刘备一入洛阳就死了,那很可能,跟着刘备一起的人,大可能也会死。 张飞跟去,张飞死,关羽跟去,关羽死。 刘备死归死,可巨鹿这边的人还得活着,李孟羲寻思自身,他很清楚,因为自身年龄的关系,年龄太小了,以区区十来岁的年龄,并不能支持起一方势力。 若是,洛阳城死的是刘备关羽,剩下支撑势力的就是张飞,有张飞在,势力勉强能支撑着不至于倒架。 可,问题是,张飞这厮嗜酒成性,更加苛责下属,对下属动辄打骂,这样的人,是不适合作为势力君主的。 不是看不起张飞,张飞要当一方之主,还不如人家董卓呢。董卓再怎样,人董卓至少懂得优待下属,懂得收拢人心,要不,吕布是怎么被董卓拉拢走的。 正是基于这个考量,李孟羲为了给给自己留下活命的基业,在关张二人当中,李孟羲选了关羽留守,选不适合主使一方势力的张飞去送死。 李孟羲存有私心的算计,当然不能让张飞知晓。 第七百五十八章 南城别 天亮的时候,当公鸡叫起的时候,伏桉整夜的刘备终于抬起了头,他抬头看向门外明晰的天色,低头又看了看手边摞起的厚厚一沓政论,刘备长叹一口气,他停了笔,小心的把政论拿起准备审阅一番。 刘备没看多大一会儿,张飞风风火火的回来了。 “大哥,兵马已备好,何时启程?” 刘备抬头,看见已披挂整齐的张飞,刘备笑道,“三弟,我亦知兵也!此去讨贼,你便不必去了,某一人足矣!” 刘备自知此去福祸难料,不想拖累了张飞。 而张飞,打定主意是一定要去。 张飞定定的看了刘备一会儿,张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忍住没说,“凭甚大哥你去不让俺去?俺也去!休要阻拦。”张飞装作不悦的说道。 见张飞不听劝告,刘备心里苦笑。 —— 天大亮了。 奸人左丰竟然起的很早,竟然没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这可能是因为,左丰十常侍这些个太监,平日里得起早贪黑的伺候皇上,懒一点儿早死了,因而,竟然很是勤奋,一点不贪睡。 左丰要找刘备询问何时启程,刘备出城看三千兵马已经调集妥当,然后也正欲找左丰问何时动身,两下正好碰头。 刘备碰见左丰,道,“三千人马已整装待发,敢问天使,何时启程?” 看刘备办事儿这么麻利,左丰恭维道,“呀!玄德将军竟如此神速?” 左丰无识兵之能,左丰这一句恭维,对义军的评价正好恰如其分。 一夜之间,连夜聚兵,连夜调集了精兵几千人,并连夜筹备好了车马军帐粮草等一应物资,这不叫神速,什么叫做神速。 而今之义军,从上到下,从李孟羲到刘备,从刘备到关羽,做事儿赶趁惯了,已经习惯了雷厉风行,这就使义军的行动能力极其出色。 洛阳,地处中原,而巨鹿,在大汉以北偏东,因而,三千兵马出巨鹿,应朝西南行进。 巨鹿城西门外,李孟羲带着人拉上许多车的钱财锦帛,他找到左丰,对左丰一阵恭维奉承。 李孟羲一脸的阿谀的假笑,违心讨好的话说个不停,“哎呀,天使远道而来,这可就走了? 怎不多待几日,也好让某一尽地主之谊。” “巨鹿刚经战乱,破败不堪,没能招待好天使,还万请见谅!” “来啊,东西都带过来。”李孟羲朝后喊道。 士卒们拉着车过来了。 李孟羲可是聪明的,士卒们把车拉了过来,车上堆的是满车丝绸满车的钱财,钱堆的高高的,都冒尖儿了。要是按行军状态的辎重安排,所有辎重都该给盖上草席和麻布来防雨,但是,李孟羲特意什么都不盖,特意把钱财锦帛完完全全的露了出来。 李孟羲看到,当钱财拉过来的时候,左丰看到钱财,眼都亮了。 见了这许多钱财,左丰脸上堆笑,他假惺惺的推拒,“哎呀,某何功之有,岂敢让小公子破财……” “哎!哪里话!”李孟羲脸色一板,装作生气的样子,“天使远赴几千里奉皇宣命,劳苦功高,这不是功? 天使在洛阳辅助天子兢兢业业,辛勤劳累,这不是功? 巨鹿破败,拿不出三二好礼,我等已是羞愧,这些许钱财,天使若再不收,岂不让我等无地自容?” 听李孟羲这么一说,左丰笑呵呵的把钱财收了。 末了,李孟羲朝左丰拱了拱手,笑着说到,“也不怕天使笑话,我家玄德公小地方的人,也没去过洛阳这样的大地方,这人生地不熟的,还请天使照应一二!” 左丰笑呵呵的回道,“无妨,有某照看着,出不了错。” 李孟羲再三感谢。 一旁,刘备张飞关羽还有简雍几人,远远的看着李孟羲跟左丰低声下气的讨好左丰,刘备几人看的心有不忍。 想自家军师素来狂傲,什么时候这么低声下气过。 刘备如何不知军师这么低声下气的是为了什么,刘备心中不忍,低下了头。 良久,李孟羲说了诸多让他自己感觉恶心的阿谀奉承的话,终于打发走了左丰。 作为使者,左丰一行自然该走到前边。 左丰令人把钱财车辆拉走,朝前去了。 当李孟羲转身,看到刘备几人走来了。 —— 李孟羲想跟刘备说些什么一帆风顺的话,可他清楚,风不顺,顺不了。 相看无言,沉默了半天。 李孟羲叹了口气,他盯着刘备,一字一顿的道,“玄德公,你执意要去,我不阻拦。 只是,若无君,这天下,可就无趣了。” “若君死在洛阳,若君死于汉帝之手,”李孟羲神色冰冷,言辞冷冽,眼中杀气升腾,“若君遭难,那我,就让这大汉天下,与君陪葬!” 李孟羲小小一个人儿,说让大汉陪葬,旁人这么说,只会让人发笑,可话出李孟羲之口,说的是那样理所应当。 刘备既是感动,又是无奈,他笑了,刘备俯下身来,手按着李孟羲的肩头,他对视着李孟羲,语重心长,“羲儿啊,我知你有惊天之才,更有惊天之志,若我死,天下任尔驰骋。只是,莫用我名,”刘备神色变得严肃,他认真告戒,“我刘玄德甘愿就死,死亦不怨。备身为汉室宗亲,不愿背负骂名。 羲儿,此,可能应我?” 李孟羲神色复杂,他嘴巴张了几张,犹豫良久,“……成。” 一个字,答应了刘备,答应了万一刘备身死洛阳,不给刘备报仇,不打着给刘备报仇的名号兵伐天下,答应刘备不让刘备背负身后骂名。 李孟羲应承下了,刘备放心了,他知,自家军师是正人君子,不会毁信。 刘备呵呵笑了,他起身,再次认真打量了自己的小军师一番,刘备心中感慨,小军师还是太小了,这么一个一脸稚嫩的小儿,怎就那么大的能耐。 刘备忍不住,伸手捏李孟羲的脸,李孟羲皱眉,不悦的打落了刘备的手,刘备乐的哈哈大笑,“羲儿,多吃些肉,还是这么瘦。” 转头,刘备看向张飞“三弟,走!” 说罢,头也不回,迈步走了。 李孟羲看向张飞,张飞亦看了过来。 李孟羲朝张飞点了点头,“三将军,一切谨慎。” 张飞郑重的点了点头,然后朝刘备追去了。 红日初升,巨鹿城西出之大道,道旁,刘备张飞二人调马回头,二人在马上朝送行的李孟羲关羽简雍三人遥遥施礼,李孟羲三人遥遥回礼。 最后看了一眼,“驾!”刘备一挥马鞭,奔驰而去。 李孟羲三人目送刘备并张飞走远,目送着漫长的行军队伍缓缓的消失在地平线。 当人影再也看不见的时候,李孟羲怅然若失。 —— 所有人都知道,此去危难。 刘备知前有危难,视死如归,壮怀激烈。 而张飞,张飞亦知前有危难,张飞是心里则是波澜起伏思绪万千。 张飞回想着军师所授之种种对策,张飞回想着,若至洛阳,可跟大哥约定时日,若逾期未归,派人入城问询,若再无消息,大可能事已不可挽回。 若此时,朝廷来人相请,万不能入城,一入城,救大哥不能,反害己身。 故,无论如何,不能入城,不能置身险境。 一至洛阳城下,不管朝廷有无阴谋有无恶意,不管如何,一至洛阳,便要立刻派游骑打探周遭村落所在,及武库马场,地形地势,等一切详实。 待,一旦听闻大哥身陷牢狱,当以迅雷之势顷刻动兵,席卷地方。 其中,什么武力胁迫,什么兴师之名,“开城门迎黑王,黑王来了不纳粮”之类。 张飞不由的摸了摸脸,他寻思,老张当真这般黑吗。 李孟羲备下的几车黑布,张飞去看过了,黑色布条装了满满五车之多,说是有十万之多,张飞豪不怀疑这个数量。 有十万黑布,若要裹挟百姓,能瞬间席卷十万。 有此十万人力之后,再席卷四方,不数日便能成数十万之众。 就如军师所说,以三千老卒,散为三千渠帅,每人领百姓百二八千,顷刻便能聚成惊人的兵力。 之后,有几十万兵力之后,只需兵围洛阳,便能慑惧朝廷,便能使朝廷不敢轻举妄动。 至此时,朝廷之可能对策,朝廷若胆怯,当会立即放人;朝廷当中若有高人,比如皇甫嵩皇甫老儿,皇甫嵩兵略过人,当能看出围城之兵虽众,却不堪一战,如皇甫嵩般高明之士,当能看出,只需拖延时日,便能轻而易举的使几十万百姓不攻而溃。 张飞思索,幸好有军师,军师有对策高明。 朝廷想拖,那便让朝廷不敢拖延,让朝廷不敢拖延之法,在练兵,在挖沟。 就在洛阳城外,日日练兵不停,朝廷只要敢拖,拖的越久,几十万裹挟百姓之战力就越强。只要朝廷敢拖,时日一长,围堵洛阳城四门的壕沟就越深。 朝廷不敢拖延,拖延一日便势颓一日,拖延不能,朝廷便不得不急思求和,朝廷若急于求和,则大哥性命无忧。 此便是,以战求全之法。 全盘计策,张飞已了然于胸,军师算无遗策,依计行事,当能化险为夷,张飞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稍定。 第七百五十九章 源源不断的,是我! 刘玄德前途未卜,留下的人心情都不怎么好。 关羽第一个离开,关羽很沉默,默默的回去去练兵了。 关羽深知,万一到不得不用兵之时,现在早作准备,来日战事便能多几分胜算。 李孟羲看着离开的关羽,又回头看了看早已没了人影的大路,他晃了晃脑袋,清空杂乱的思绪。 反正,刘玄德已经走了,是福是祸皆已不可挽回了,对已不可挽回的事,与其挂牵,不如早做后备。 后备便是,以最坏的打算,如果刘玄德当真死在洛阳,或者,刘玄德前脚刚走,皇甫嵩就领大兵朝巨鹿压来,若至此危急情景,该思考去如何应对。为应对可能出现的最坏情况,最重要的,是备战,是训练士兵,是造兵器,是筹集粮草,是一切能尽可能的增加战争潜力的手段。 (练兵,军械,粮草……)李孟羲眉头不由皱起,练兵好说,哪怕刘备带走了三千队列老卒,军中现在剩下的老卒依然能支撑起大规模训练。按练兵速度和老兵的数量,一个月时间,足以成队列兵十几万人,练兵无难事。 再往深了考虑,考虑巨鹿有无一月练兵之期,似乎是有的。洛阳很远,刘备到洛阳,再从洛阳的消息传回来,这一个来回,一个多月肯定有了。 练兵不难。 而军械,李孟羲眉头紧皱,军中缺铁,之前为春耕农事,融了几千把刀剑融铁铸犁,现在,军中存集的刀剑几乎融完了,再融下去,士卒们都要没兵器用了。 李孟羲寻思,若不久真要爆发大战,那现在无论如何要赶紧找地方去买兵器买铁矿去,可再一想到,要买兵器,先说不知往哪里去买,就算找到卖兵器的地方,也买不了,没钱啊。 仓库里仅剩的那一丢丢钱为了贿赂左丰全给用出去了,现在军中,剩的钱不到百贯。 十几万人的大军,军资只剩不到百贯,简直寒酸。 粮草也是一样,没钱哪里能买粮草。 头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李孟羲深吸了一口气,他决定去找商业部,去找外交部的人商量一下,看怎么去搞点钱来用。 李孟羲转身走了,因为在想事,他注意力过于集中,没留意到一旁的简雍,径自就走了。 简雍看着一言不发走开的李孟羲,简雍注目着李孟羲的背影很久。 —— 城主府,李孟羲刚回来,简雍后脚就跟了进来。 李孟羲看到简雍,“奥,简雍先生,坐!”他笑着伸手请简雍落座。 李孟羲很热情,很懂礼貌,可他这个样子,明显就是一副东道主做派,把简雍衬托成了一个外人。 简雍愣了一下,随便找了个座坐下。 简雍落座之后,盯着李孟羲看了好一会儿。 简雍问道,“军师,玄德此去洛阳,安危可料?” 李孟羲神色严肃,摇头,“凶多吉少。” 简雍忍不住问,“玄德危难,军师何不谋划一番?” 李孟羲想了想,觉得简雍不是外人,李孟羲便把一切安排告知了简雍。 当李孟羲一通讲完,说张飞带了三千老卒同往洛阳,一旦有变,三千老卒可瞬间化成三千渠帅,可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洛阳周遭。 三千精兵不足攻下洛阳,但几十万之众的兵力攻陷洛阳只是易如反掌。 简雍听完李孟羲的安排,惊的童孔剧震满脸骇然,惊的半天说不话来。 良久,回过神来,简雍不可思议盯着李孟羲,看着说出惊世骇俗之语的小军师只是一脸风轻云澹的澹然模样,简雍感叹小军师胆魄实在惊人,简雍自叹弗如。 叹息一声,简雍神色复杂的道,“玄德曾讲,小军师有不战屈人之兵之能,军师既有屈兵避战之能,何苦,要行大逆不道之事,又何苦让天下生灵涂炭?” 李孟羲愣了一下,先是不解,然后笑了,他明白了简雍为什么有此一问,李孟羲哈哈笑了,“先生此言,差矣。 当时我军决定巨鹿立足之时,我也曾问,问玄德公所有朝一日朝廷派兵来讨,该当如何? 我问玄德公有无敢战之心,玄德公不直面答我,只说我李某人有不战屈人之兵之能,玄德公似乎料定,有李某人在,就绝不至战起。” 说到这里,李孟羲无奈的摇了摇头,“玄德公一厢情愿了,他高看李某人了,李某人无力朝廷决议,亦无力改变汉皇想法。 我力所能及之事,非是屈敌免战。 当时说的是,皇甫嵩一旦领兵杀来,某便尽起境内之兵扑杀过去,一战灭了皇甫嵩,再趁大胜之威,顺势横扫天下!” 听到此处,简雍眉头一挑,忍不住反驳,“朝廷坐拥天下,君以区区一郡之兵,纵灭了皇甫嵩又能如何?朝廷还有源源不断之兵,横扫天下,岂是易于?小军师不觉夸口过甚否? 再者,小军师真当天下无人?怎敢小看天下英雄?” 面对简雍的质问,李孟羲摇头笑了,他脸上挂着从容不迫的微笑,微微摇头,“简雍先生,你全然错了。”他平静的道。 简雍皱眉,“某何错之有?” “先生之错,错在攻守误判。源源不断的,不是朝廷,是我!”李孟羲目光瞬间锐利,他直视简雍,他话语中满是笃定与自信,“朝廷的确不只皇甫嵩一个良将,朝廷的确坐拥九州,兵马总计不下数十万之数。 既然朝廷有数十万之兵,那敢问,为何当初黄巾之乱,朝廷才发区区三两万人征讨张角?” 简雍理所当然的回道,“贼情紧急,九州之兵急切间难以调集。” “便是如此,”李孟羲点了点头,“朝廷虽有几十万雄兵,然调集艰难,迅疾间能出动之兵马,不过数万而已。 朝廷迅疾出兵,我虽防之不及,可区区数万之兵,难以胜我;朝廷若出兵十万亦或更多,可稳胜我,却延缓慢,尽失先机。 关键,便在于此。 关键在——先发制人。 黄巾造反,能打的朝廷措手不及,黄巾能,我亦能!张角能为,我能为胜张角十倍! 我早已派出游骑,游骑最远,已远巨鹿五百里外,一旦声问朝廷聚兵欲来,不待他先动,我先席卷而出。 到时,朝廷经两月之久,聚天下之兵二十万,我经两月之久,则早已出而掌控数郡席卷成百万之众。 朝廷二十万之兵有数,而我一朝能控百万之众,就进能控两百万三百万乃至千万之巨。 敢问此时,有数者是谁,源源不断者,又是谁?” 李孟羲问的简雍沉默了。 看着沉默不言的简雍,李孟羲继续道,“至于说,简雍先生所说,这天下豪杰辈出,怎可小看天下英雄? 呵,不是李某人狂妄敢小觑天下英雄,乃是李某人深知,所谓英雄豪杰,在滚滚大势之前,不过是浪头之水,纵有天大本领,无力狂澜。 再者,人心倒背之时,英雄豪杰之辈,焉不会是我助力? 君不见,秦亡之时,英雄豪杰之刘项之辈,在何?” 简雍勐地抬头,迎上了小军师澹然笃定的笑意。 简雍听李孟羲话里话外的意思,尽是大汉人心尽失,大汉必亡,简雍不忿,起而争辩。 要说军机战策,李孟羲能力或有不足,但要说王朝兴衰之谈,李孟羲也太有论据了。 一番论战下来,简雍败的一塌湖涂。 最终,当李孟羲说,“先生问我,百姓为何会甘愿听我调遣? 我只需一法——杀豪强,均田地。 只用此一法,我到何处,则何处便人心尽归于我,我到何处,何处便不再复大汉天下。 某这么说,简雍先生信是不信?” 简雍默然了。 简雍很想反驳,反驳说别以为给百姓以土地,百姓就会忘恩负义弃汉从贼,可简雍再一想,而今大汉,大汉朝廷对百姓有何恩义,有丝毫之恩义。 恐怕,不仅百姓不感朝廷恩义,百姓恐怕早已是怨恨累积。 到时,若有人分于田地,打翻欺压夺掠之豪强,恐怕百姓真就弃汉投贼了。 大汉之天命呵,何为天命?简雍叹息,小军师说的好啊,天命便是百姓,便是万民之心。 当百姓景从贼人之时,当百姓背离朝廷之时,到那时,谁人是贼?朝廷是贼。 简雍抬头,眼神复杂的看向李孟羲,他苦笑一声,“小军师真是,语出惊人啊。” 简雍不准备就天命一事再跟李孟羲争辩了,他打起精神,认真的问,“玄德此去艰难,可有用的着某的地方?某也好出点力气。” 第七百六十章 没钱,但有奇珍 简雍问,想看看能不能帮帮忙,好助刘备一臂之力,不让刘备独木难支。 李孟羲看着简雍,思索起来,他在寻思,简雍能干点儿什么好呢。 依李孟羲对简雍的了解,简雍这人交涉能力极强,且交游广泛。 郊游广泛这一点儿,放在今次刘备的事上,无用了。 料想,简雍再是交游广泛也不过是一个小地方的人而已,交际圈就那么大一点,怎么可能交涉到洛阳去。 简雍的那点人际关系无用了,剩下的只剩简雍的交涉才能了。 去年,简雍带着钱财锦帛,以一己之力,去刘虞那里买来大量粮草,直接就让义军起死回生了,虽不知具体简雍是如何操作的,但简雍的交涉能力之强可见一斑。 沉思良久之后,李孟羲问,“宪和先生,可愿往洛阳一趟?” “如何不敢?”简雍直接了当的应下了。 “那好,”李孟羲点了点头,他直接开门见山的说出任务,“我想派宪和先一步到洛阳打点各方笼络人情,也好为玄德公在洛阳添得一二助力,省得到了洛阳,人生地不熟,任人拿捏。” 简雍聪明人,一听就明白李孟羲意图,简雍郑重的朝李孟羲拱手一礼,“军师,此事就交于某,宪和绝不辱命。” “嗯,”李孟羲点了点头,他挠了挠头,想到为难之处,李孟羲面露一丝迟疑,他看向简雍,对简雍道,“洛阳达官贵人无数,要跟这些达官贵人走动,钱财少了可不成。 可难就难在,军中资财大部已拿去买粮,最后所剩无几的余钱,又拿去打发左丰了。宪和当还不知,我军中钱财,只剩百贯不到……” 一个字,穷,很他妈的穷,穷的是一点钱都拿不出来了。 百贯不到,就这么点钱,在涿州都不好使,何况在洛阳那种地方。 简雍嘴巴张了几张,无言以对。 简雍知,没钱寸步难行,两手空空,还谈何走动交涉。 简雍以为,没钱就没办法了,他没想到,李孟羲另有办法。 李孟羲在思索一阵之后,他对简雍说道,“宪和啊,拜见达官贵人,得钱财奇珍,咱虽说没有钱财,可,咱有奇珍啊。” 简雍还没反应过来,李孟羲往矮几下瞅了瞅,伸手从矮几下扒拉起几张废纸,把废纸扒拉出来,拿起给简雍展示,“宪和觉得,咱巨鹿的纸如何?好是不好?拿不拿的出手?” 简雍看着李孟羲手中展开着的洁白的纸张,他眼睛亮了。 巨鹿的所产的纸何止是好,简直就是宝物。 简雍所见过的最贵的纸,拿来跟巨鹿产的纸一比,根本就没眼看了。 巨鹿的纸纹理细腻,质地坚韧,色泽白皙,毫无一点杂色。 同来的涿州士子们,得了几张涿州纸便欣喜无比舍不得用,私下里,士子们称之为“玉纸”,意为洁白无瑕如玉一样的好纸。 李孟羲问,钱是没有了,那,白纸是否能称得上奇珍,是否又能作为四处走动的开门礼。 毫无疑问,足够了。 简雍甚至觉得,到了洛阳,纸比金珠玉器更加好用。 简雍既说纸张好用,李孟羲便立刻起身带着简雍到了偏屋里。 偏屋当中,角落里堆了高高的半人高的一摞子纸。 士子们盼求一张而不能的好纸,在这里屯着何止千张万张。 李孟羲随意抱了一沓纸出来,回到在矮几旁,和简雍一起检查着纸张的质量。 因为现在纸张没有太精致的用途,因而,匠人们造纸的时候流程很粗糙,纸张质量并不令李孟羲满意。 看着纸张毛毛糙糙的边角,李孟羲皱眉,他想了想,决定找人把纸给修一下裁一下。 到匠人营,李孟羲跟匠人们说是要裁纸,匠人们有的拿着长刀,有的拿着镰就出来了。 李孟羲看了看匠人们手里的家伙什,他都沉默了。 人家裁纸,用的是专业工具好吧,比如特种的铡刀什么的,用镰刀来裁纸,裁的好吗。 特种的裁纸工具还得专门再做,没时间了,晚个两三天到不了洛阳估计刘玄德头就掉了,没办法,只能将就着来吧。 带着匠人来到城主府,李孟羲让匠人自己找位置,然后,一人发厚厚一沓纸,让匠人们慢慢裁去。 李孟羲交代,“都仔细点,得裁好,裁漂亮,万一弄坏了,丢了便是。” 交代完,李孟羲在想该如何造一个卡卡两下就能把纸或者把书裁好的神器,他拄着下巴思索着。 缺乏专业的的工具,裁纸很是艰难,匠人们慢腾腾的忙碌着。 简雍在下边看着,看到匠人们不停的把纸给裁坏,简雍心疼的不行。 半日之后,至日中。 匠人们裁坏了不知多少纸,终于把半人高的高高一摞纸给裁完了。 这裁的,有人裁的大,有人裁的小,还有人给裁歪了,纸应该是标准的长方形的,结果,有人给裁成了歪歪扭扭的扭曲的形状。 在李孟羲把颜值差劲不够标准的纸张挑出去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个所谓的黄金比例,就是所谓的最美观的长方形长宽比,是多少来着。 这什么细枝末节的知识,想不起来了。 虽然说,李孟羲想不起黄金比例到底是多少,但他想起了那个黄金比例的实验,据说当时科学家们弄了一堆各种长方形让人去选,结果最终把人们选的图形一统计,发现几乎所有人选的图桉都是接近黄金比例的。 这让李孟羲意识到,可以反推,既然不知黄金比例之确切比例,那么可以反过来,弄一堆各种不同比例的长方形,找一堆人去投票遴选,这样直接能找到那个精确比例。 日后再说吧。 经李孟羲以挑剔的眼光一阵挑选,最终,他筛掉了约半数的纸张,剩下的纸张数了一遍,数目大抵是一万多张。 李孟羲对简雍到,“宪和先生,这一万多张纸,就交于你,若是,百张分成一份,做礼百份,你觉,够不够用?” 简雍略一思索,“够了。”简雍点头。 简雍深知,过犹不及啊,百份都有点多了,走动不是越多越好,要是不管达官贵人还是小官小吏都去送礼,那等于没送。 纸裁好了,随后,李孟羲跟简雍商量着,觉得孤零零的只有纸,太单薄,得给弄个盒子什么的装一下。 李孟羲去找了个木板,拿了一百张纸叠起放上边,李孟羲发现,一百张纸叠起一看,很薄,显得很单薄,很小家子气。 在这一刻,李孟羲的记忆开始飞转,他想到了奸商们的各种套路,比如,食品袋里充气,塑料盒里中鼓之类的,想尽各种办法让食品看起来更多更充实。 一百张纸,平放单薄,李孟羲想到了解决办法,他把百张纸分成两份,一份五十张,然后卷起,卷成两捆,两捆放到一起,一看,果然,感觉多多了。 还不够,李孟羲摸着下巴想了想,两捆纸依然单薄。 接着,继续拆分,五十张一捆,拆成二十五张一摞。 这样,四捆一起一摆,看着大气多了。 但是这时,李孟羲却又发现一个问题,因为纸少了,捆的紧了,取而代之的,就是纸捆变得很细,这又影响美观了。 想了想,李孟羲想到,可以把纸捆的宽松一点。 他一试,把纸张尽可能的宽松的捆起来,果然,看着多多了。 但是,问题再一次出现了,纸张卷起,中间中空,稍用力一点捆的过紧,就捆的太细了,稍微松一点就太粗了,很难捆成大小完全一样的。 而要是大小不一,就太难看了。 李孟羲噔噔跑了出去。 简雍看着起身就跑的李孟羲,不明所以。 李孟羲到木匠营,他让木匠营的停了手里的活儿,以最快速度去做一些圆棍子,要求,棍子笔筒那么粗,要求,木棍得光滑漂亮,一个毛刺不能有,一个疤痕不能有。还有,所有人做的木棍,得一般粗细。 又是奇怪的任务,木匠们见怪不怪了。 得了任务,木匠们开始满营的寻找合用的木头,找到合适的木头之后,木匠们开始加工打磨着。 —— 至下午,当李孟羲和简雍一起去木匠营验收的时候,木匠营已做好了数百根粗细接近的木棍。 所有的木棍,完全按李孟羲要求,都是大小接近的。 李孟羲随便拿起一根棒槌长短的木棍,入手感觉颇为沉重,李孟羲笑了。 他想到,有的奸商会往商品里灌水泥以增强重量,给人营造用料充足的假象。 纸张轻飘飘的,掂着没个份量,加上几根木棍,手感好多了。 李孟羲带上一堆木棍,回去拿纸包着木棍缠上一圈,四卷纸缠完,一起一放,果然,四卷纸大小一样,整齐美观。 至此,旁人来看,已经足够好了,而李孟羲感觉,仍有美中不足之处。 美中不足在于,绑纸的绳子用的是麻绳,粗劣不堪。 随后,李孟羲又去搬了各种颜色的丝绸过来,他问简雍,“宪和先生,你觉,哪种颜色跟纸张最配?” 简雍被问的一愣,简雍迟疑半天,憋出一句,“都成。” 从简雍这里得不到答桉,李孟羲只好自己来挑选。 丝绸来说,丝绸有高档低档区别,高档丝绸有明暗花纹,低端丝绸没有花纹,通体一色。 不知汉末人审美如何,反正李孟羲更喜欢纯粹干净的颜色,因而,李孟羲经多番比较之后,选了一匹墨绿色青竹颜色的丝绸。 拿纸对着丝绸一比,玉色白纸配墨绿色丝绸,很是般配。 李孟羲用牙咬了一条丝绸,然后笨拙的把纸张给绑起。 绑完,李孟羲看着绑成死旮瘩的绳结,他皱眉,不成,绑的不好看。 噔噔噔噔,李孟羲再一次跑出去了。 简雍再一次愕然。 片刻后,李孟羲回来了,他带来了绣娘柳氏。 带柳氏过来只有一个目的,是想借绣娘柳氏的巧手给设计出漂亮美观的绳结。 所谓,术业有专攻,经柳氏一番打点,柳氏用了漂亮的绳结把纸张捆起,绳结力道合适,松紧适当,更重要的,是美观。 李孟羲上手把绳结轻拉了一下,绳结一解就开。 到这一步,尽善尽美了,但,还有不足。 柳氏和简雍等人不清楚纸张,李孟羲可太清楚了,纸张要是拿绳子当中捆起,一开始没事儿,但是,纸张是有弹力的,会向外膨胀,时间长了,绳子绑着的地方,就裂了。 此去洛阳,路途漫长,再加上车马颠簸的,纸张肯定容易损坏,有鉴于这一点,李孟羲让柳氏给每卷纸捆成三道,头一道,当中一道,尾巴一道,有此三道,结实多了,纸张没那么容易损坏了。 良久之后,柳氏将所有一万张纸都给捆好打理好,丝绸已用去五六尺了。 一切完毕,李孟羲对简雍道,“还缺礼盒未有,这样,先生到洛阳时走走看看,把礼盒买齐,纸张装起,礼品便完全了。” 闻言,简雍看了看堆了一堆的纸卷,这些纸卷规整漂亮,上边还绑着精致小巧的绳结。 简雍以为,打理到这一步,直接送人都可以了。 —— 李孟羲去仓库,把仓库中剩下的仅有的不到百贯钱交给简雍,百贯钱买不了好礼,但买一些漂亮的礼盒完全够了。 简雍跟着李孟羲到处跑,跑来跑去的,简雍都插不上话,简雍发现小军师太有注意了,事无巨细都考虑的到。 两人一起去搜集了车辆,鉴于纸张不是寻常物资,纸张很怕水,因而,李孟羲特意找了几个厢车,厢车里填充了一些柔软的碎布,再把纸张放进去,防止磕碰。 又怕万一下雨了车辆漏水,李孟羲特意找人拆了几个旧帐篷把厢车里里外外黑蒙上一层。 又怕万一雨大雨水斜着飘到车里,李孟羲又令人在车门处挂了草席,加了布帘。 有此多重准备,娇贵的纸张当不会被淋湿了。 不久,天就亮了。 连夜,李孟羲又召集了一些人密授机宜。 这些额外人员,随简雍一道去洛阳,这些人到洛阳之后,有另外的不同任务。 李孟羲有另外的计划,为执行另外的计划,他精挑细选了近三百人的队伍准备安排与简雍一道。 夜晚,城主府,李孟羲与简雍密探很久,直到夜深。 一夜过,翌日,吃过饭,简雍一众整备妥当,准备出发。 简雍一行人配置很特殊,一行有近四百人,这四百人,没一个步行,乃全都伴随着马车行进。 要赶在刘玄德之前到达洛阳,并且要得有足够的时间去四处走动,速度不能不快,因而,简雍一众用的就是快马轻车之法,一匹骡马或战马,拉一轻车,车上拉上帐篷既粮草并五六人。 为给简雍一行调配足够的马匹,连战马都挪用过来许多。 临别,李孟羲对简雍到,“宪和,早些上路。” 简雍点了点头,跳上马车,朝李孟羲抱拳一礼,而后,马鞭一挥,驱车走了。 马车很快,一辆辆马车骨碌碌的远去,不一会儿,全队都走远消失在了天际线。 关羽目送简雍一众离去,他走来,笑问,“羲儿,你让宪和做甚去了?” 李孟羲看了关羽一眼,说到,“我摆脱宪和先到洛阳打点四方,好笼络人情支应玄德公。” 关羽点了点头,不由道了声好。 第七百六十一章 听闻常山甄家 送走简雍一众之后,回城主府,李孟羲跟关羽一起商量着,二人商量看往哪里去筹备一些粮草钱财还有铁器之类的紧要物资。 李孟羲认为,于义军而言,虽然战事将临,但现在有时间空挡可以利用。 假设朝廷真欲剿灭义军,那按朝廷慢腾腾的动作,现在消息还没声传天下,现在天下还不知刘玄德已反。 故此,可抓紧时间利用这个信息差赶紧找地方去借点钱财粮草兵器,只要借来了就是赚了,哪怕不久之后事泄,也无所谓,事泄就事泄了,反正钱财粮草兵器已经骗来了。 李孟羲问关羽,可知巨鹿左近,或者涿州左近,可有豪商,又或者,何处有铁矿。 关羽思索一阵,摇头说不知。 关羽提醒,“羲儿,你不立了诸部官员吗?何不问问他们?” 李孟羲一想,也是。 诸部当中,有商业部,有外交部,商业部当中有熟知商事的人才,说不定就知道何处有豪商。而如果问不出所以然,可交由外交部四处走动,巡查豪商所在。 主意打定,李孟羲立召诸部官员前来。 不一会儿,诸部官员齐聚于城主府。 城主府还是有点太小了,人一多,都没坐的地儿,一大群人只能站着。 李孟羲目光扫过一众官员,他问众人,“你们谁知豪商所在?又或者,谁有门路? 现在军中钱财不继,某准备找人借点军资。” 末了,李孟羲补充一句,“当然,借了回还,还给利息。” 官员们窃窃私语起来。 片刻过后,有官员出声说,“巨鹿本有豪商,田氏就是……” 李孟羲抬头疑惑问道,“田氏?现在何在?” 那个官员惨澹一笑,“俺就是田氏族人,田氏本是大商,现在没了。” 李孟羲还没反应过来,同僚官员们立刻哈哈大笑,笑这个曾经的田氏豪族,现在啥也不啥了。 官员都笑,这个田氏族人自己也没心没肺的哈哈大笑。 李孟羲觉得提起了人家的伤心事,有些不好,好一阵安慰。 他对田氏族人道,“万贯家财,起于微末。既阁下祖上能成一方大豪,说明家风正道,假以时日,君若辛勤经营,当能重现祖上辉煌。” 李孟羲这一番真心之言,让田氏族人心中感激,他越众而出,朝李孟羲认真的拱手一礼。 一礼毕,犹豫了下,田氏族人道,“军师若是想找大商,某知一处。” 李孟羲眼睛一亮,“奥?快快说来。” 思索了一下,田氏族人道,“军师可知,常山甄家?” 李孟羲想了一下,甄氏,三国之中,姓甄的,甄宓?难道是这个甄家? 李孟羲摇了摇头,“这个甄家,某一概不知。” 田氏族人看李孟羲不知,便认真讲解到,“甄家世之巨贾也,家财巨亿,富可敌国。 我田氏一族在巨鹿已为有数豪富,比之甄家,亦多有不如,甄家财力强盛,军师若想寻一二助力,甄家正是去处。” 李孟羲打量着面前的田氏族人一会儿,他好奇问,“田公子,你和甄家可有联系?” 李孟羲肯定是忘了人家叫啥了,叫不出人家的名字,直接叫田公子。 田公子点了点头,道,“家门未破败之时,我家与甄家略有交集。” 妥了,有牵线的人了。 李孟羲再问,“那公子可知甄家所在?” 田公子点头,“知晓。” 李孟羲笑了,“那好,就由你来代往联络。” 之后,李孟羲留下田公子,散去了其他众人。 —— 李孟羲不知甄家所在,亦不知在这个时代,问别人借钱尤其是要借很多的钱该怎么借。 李孟羲有些为难的说,“田公子啊,咱军中近况不好,粮不多,钱也空了,至于布匹,自己人穿都不够,拿不出多少去卖。” 田公子便想,去年可是拉了一千多车钱去买粮食,十几万人的口粮全靠买,钱财能不空吗。 想到这里,田公子也是感慨,他知,若是义军惜财如命,那估计去年冬日得饿死许多人。 想来自己同样也是受恩于义军才活到现在,现在还能以商贾出身得任官职,田公子感慨无比。 现在,见军资空乏,见军师为难,田公子有心回报,他朝李孟羲还有关羽拱手一礼,郑重说到,“不劳军师费心,我家与甄家薄有交情,此去,无论如何求得钱财回来……” 李孟羲笑着摇头拒绝,“你家交情是你家祖辈攒下来了,那是你家的,损私济公之事,某不愿为之。” 田公子还想继续说些什么,李孟羲摆手制止。 昂着头,看着天花板,李孟羲自语,“咱没粮食,也没布匹……铠甲怎样?” 田公子愣了一下,不知所谓的铠甲,指的什么。 李孟羲盯着田公子说到,“这样,我与你铁甲千副,你拿去找甄家换钱换粮。 说是换钱换粮,这千副铠甲,实则是我军借贷凭证。 你想啊,要是贸然去借钱,人又不知咱义军详实,哪会借钱给咱? 你带铁甲千副过去,这就不同了。 能拿出千副铁甲,这便足以说明,我军至少带甲数千,有此千副铁甲,甄氏族人当能看明白,当能看出我军值不得他甄家拉拢。” 话说的很明白了,李孟羲不懂古代豪商之间的处事逻辑,但他懂后世金融规则。 此番派人去寻找豪商大贾,本质是去要钱的,文明点说,是去拉赞助的。 那么,要去要钱,得亮亮实力吧,要是个乞丐拿把破刀过去要钱,不仅要不到钱,还会被打死。想拉赞助,得让赞助人看到实力。 千副铁甲,正是实力的体现。 能一次拿出一千副铁甲,说明手中少说有几千铁甲,有几千甲士,说明有军队几万。 这么一股庞大力量,甄家只要不蠢,当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千具铁甲,说拿出来就拿出来了,田公子叹服李孟羲的魄力。 他犹豫了一下,劝到,“军师,不必卖甲,想必以我家与甄家交情……” “哎,在商言商嘛,咱是去借钱的,不是去抢钱的,咱不是强盗,怎能白要。” 一句在商言商,让田公子神情微动。 好一个在商言商,田公子感慨,自己军师颇知商事精要。 李孟羲已经决定了,准备拿千领铁甲,换回等同千领铁甲十倍乃至百倍的巨量钱财粮草。 问,关羽有意见吗? 就一千领铁甲,关羽能有什么意见。 之后,与田公子敲定了更多细节,看天色还早,李孟羲对关羽道,“关将军,收拾铠甲吧。” 关羽点了点头,出去张罗了。 —— 自城主府离开,田公子回去,他一回去,同僚们便围着他调笑。 “呀,田公子回来了!” “田大公子回来了!” …… 同僚善意的调侃着。 李孟羲没想到,他随意称呼一下,直接就让别人多了个外号,自此以后,商业部的田雷就一直被人叫田公子。 同僚们调侃了一阵之后,围上来问,“田雷,军师跟你都说了什么?” 田雷便说起,军师让去拿铁甲去跟人换粮。 同僚们一听,便七嘴八舌起来。 “咋个?又缺粮了,又换粮了?”有人很关心粮食的状况。 “田雷你小子,你不是跟那甄家有交情吗?可出点力啊,别让拿甲换粮。” 田雷一脸无奈,“说了,军师非说卖甲,某能怎样?” 田雷等一众官员,前身可都是黄巾流民,他们跟随义军久矣,义军行事如何,田雷他们很清楚。 当时还是流民的时候,当时为让流民活命,军师还有玄德公又是买粮又是捕鱼的,操了多少心,一个人都没让饿着。 此番,军师为筹粮草连铠甲都打算卖了,众人心中暖热。 —— 战兵营,李孟羲跟关羽在挑铠甲。 关羽挑的时候,烂的拿走准备拿去换粮,好的留下。 李孟羲则截然相反,好的拿去换粮,烂的留下。 挑不一会儿,两人都发现了对方的不同。 李孟羲把一领沉重的鱼鳞细铠丢到车上,他对关羽道,“关将军,咱还是拿好甲去换吧。” 关羽看来,满脸不解。 李孟羲从道,“人甄家不傻,好甲坏甲人看不出来? 为长久计,此番能见我十足诚意,下次往来就容易的多。 再说,甲好,价高,换得东西就多,反正咱亏不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 关羽闻言笑了,“哈哈!你准备用谁家的孩子套狼?” 关羽赞同了李孟羲的说法,关羽随之也开始精挑细出最好的一批甲往车上去丢。 李孟羲之所以挑好丢次,有一个重要原因他没说。军中铠甲无数,要是差一点的铠甲,那些破破烂烂的铠甲直接拆了编步人甲去。 步人甲之编缀方法,之构造,远好于大汉铁甲。 破烂铠甲拆了就拆了,可那些成色好的铁甲,拆又舍不得拆,不拆吧,没法改造,防御力又比不过步人甲,整个就鸡肋,整个就尴尬。 所以,与其左右为难,不如直接卖了得了。 反正,在未来的军备计划中准备逐步普及步人甲还有冷锻甲片之类的,在整个军备计划中,大汉式的盆领甲势必淘汰,既然势必淘汰,此时卖出去,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 当然,考虑到不久之后可能朝廷会来征讨,把一大批精良铠甲卖出去有损军力。 但看怎么算了,一千劣质铠甲能换回的物资跟一千精良铠甲换回的物资是截然不同的。 就看是觉得军力重要,还是钱财粮草辎重后勤重要。 反正李孟羲觉得,后勤乃头等大事。 一副铠甲,多换一车粮食,李孟羲觉得很值。 大半天之后,李孟羲跟关羽清查了军中所有铠甲,把最好的那部分铁扎甲清点了出来,查够了一千副之后,千副铁甲由车拉着送往妇孺营准备缝补缝补。 李孟羲见大多数铠甲脏兮兮的,他提议洗一洗,关羽拒绝了。 关羽的理由是,洗了隔日就锈。 李孟羲忽然就想起,古代铠甲的防锈手段是什么来的,是漆,还是桐油,亦或者,先刷漆再刷桐油。 妇孺营有大量人力,把铠甲下发下去之后,把布料也一并下发,李孟羲简单申明了任务,他让妇人把铠甲脏的地方小心给细细,灰土给抖抖给擦一擦,哪里破了给缝一缝,不结实的给加块布。 妇人们得了命令之后,她们抱着铠甲,脚边放了木盆,木盆里撒了草灰,就着草灰的水认真的一点一点把铠甲的内衬衣领等地方给搓洗着。 军中缝缝补补的活儿,要没了妇孺营的支持,还真是不行。 千副铠甲的清晰缝补工作总量很大,但分配给众多妇人之后,任务量就不大了。 约莫一个时辰,铠甲的清理缝补工作完成了。 把铠甲收上了之后,李孟羲跟关羽去检查,如果说没清理缝补之前的铠甲是脏兮兮的看着很不美观,但清理缝补过后,铠甲看着整洁干净了许多。 铠甲装车的时候,李孟羲想到一个问题,他在想,铠甲如果随意堆到车上,跟一车破烂一样,视觉效果很不好。 而要是,能码的整整齐齐的,那给人感觉完全不一样。 基于这样的考量,李孟羲令人爬上车去,让人在上边把铠甲整齐的放好,一领一领的堆放起来。 放上两层,再拿绳子码上一遍以使紧实不乱。 千具铁甲,每车装了半满,装了几十车。 半满的车上,盖了一层麦秸,麦秸上再铺上草席,这样,纵是下雨,也淋不到铠甲。 铠甲只装半车的原因是,这是后勤淄重运载之均衡法,铁甲很沉,满装就是一车铁,车辆拉满车的铁,走不快。 此次去甄家借钱,时效很重要,越快越好,有此考量,要尽可能的提高车队的行进速度。 铠甲装车完毕,再配上拉运粮草的车辆,再调集护送的人手,又是车马大几十的车队。 李孟羲为求速度,又用全车马行进,既,所有人力,全部做车上走,为求速度,牛车太慢,李孟羲就全用马来拉车。 军中牲口已经被刘备给带走了,简雍走的时候,简雍的车队就不得不动用了很多战马,这下,李孟羲又调了许多战马去拉车,关羽忍不住了,关羽说到,“羲儿,能别用战马吗?战马累上几次,就累坏了。” 李孟羲不解,“那……要是用牛,太慢了啊?” 关羽忍不住回了一句,“用骡子也不慢,用驴也不慢,用驮马也成。” 李孟羲挠了挠头,“奥!” 李孟羲意识到,让战马拉车,的确有点过于浪费了。 他思考,快速补给车队是有大用的,能快速拉车的牲畜少不了,既然战马不行,牛又太慢,也对,驴子和骡子印象中也能颠颠的跑起来也能跑的非常快的。 快速补给车队的细则更新——【快速补给车队,因需机动迅速,故需配备迅疾牲畜。 因战马昂贵,用于拉车太过糜费,故,可用驴骡驮马替之。驴骡速快,远胜耕牛,且驴骡价低,远低战马】 —— 时至下午,田雷正跟同僚们闲谈着,关羽和李孟羲一并找来,李孟羲找到田雷,道,“田公子,你带上三二商部同僚,再去叫上外交部三二人,铠甲已备好,你们一道准备上路,车队已备好。” 田雷很惊讶,他惊讶于李孟羲的速度。 田雷匆匆找了要好的三二同僚,又跑去外交部找了数人,不敢耽误,赶紧跑去城外。 此时,已是下午了,天不久要黑了,哪怕天要黑了,李孟羲一点不愿耽误。 李孟羲走到田雷面前,交给田雷一沓纸,还有一个几个薄木板,还有数杆笔。 李孟羲对田雷道,“此去常山,一应事务全权交付于你。 路上,不妨与众人一齐合计合计,看怎样把事儿尽善尽美。 交代完,李孟羲指了指车队,“粮草护卫一应准备妥当,且记,能越快抵达常山越好。” “上路吧,”李孟羲走开给田雷几人让路,他想了想,交代,“万一路上遇见打劫的,东西丢了就丢了,人能回来就行。” 李孟羲不交代还好,这么一交代,田雷一众宁可全都战死也绝不弄丢一件铠甲。 田雷上车,朝李孟羲郑重的拱手一礼,“军师,我等走了。” 李孟羲摆了摆手,笑着跟田雷挥手告别,“早去早回,一路顺风!” 田雷一众不做耽误,立刻动身朝常山郡去了。 李孟羲目送着田雷一众走远。 —— 要问,李孟羲为什么这么赶趁,为什么一刻都不停,天都要黑了还让人动身上路。这是因为,李孟羲考虑到,万一朝廷正在筹备对巨鹿用兵,那义军跟朝廷拼的就是时间。很可能,田雷他们慢了一步,只慢了一天,前天朝廷刚对甄家下令,要甄家负责征讨巨鹿的粮草,结果慢了一天,田雷他们后脚就到了。 这就将造成,田雷一众身死不提,还损失了千副铁甲。 而要是田雷等人能快朝廷一天,则能成功从甄家换走大量粮草和钱财。 这一进一出,慢了,死伤几百人,丢失千领铁甲,一无所得;动作快了,不用死伤几百人,还换回了大量的粮草钱财。 有了从甄家换来的巨量钱财粮草,那么在之后的与朝廷的战事中,义军之后勤将坚韧很多。 可以说,往常山一行,兹事体大,分秒必争。 —— 田雷一行在路上,行进着,田雷跟同僚们商议着此去常山该怎么办事。 田雷此人无理政经历,全然一个官场新人,其他同僚们也是。 众人商量着,讨论着,有人看了看田雷身上衣服,田雷身上衣服不好,缝缝补补的很寒酸。 有同僚把身上的好一些的衣服脱了给田雷,说到,“换上,穿的不行,人连门都不让你进。” 田雷一想也是,把接过衣服换上了。 随后,再继续商议着,有人说,虽说此去带了一千领铁甲,但是,总不能只拿这一千领铁甲别的什么都不带吧,到人家那里,岂不得使点钱财打点下仆人门童之类的。 田雷一想,这出来,军师也没给钱啊,身上一分钱也没有。 田雷皱眉,把提笔把此事记下,田雷寻思,到了前边,看找地儿把车卖了,把马卖个一两匹卖点钱,反正到甄家,到时钱财粮草还有车马有的是。 同僚们又说,上门得略备薄礼,无礼不成礼仪。 这让田雷难住了,卖马可得些许散财能打点之用,可甄家那般豪富之家,把车队所有的马都卖了也买不起好礼啊。 田雷为难不已。 车辆走着,道路颠簸。 厢车里,田雷跟同僚几个挤在车厢里,前边还有一人边赶车便回头言谈,车外边,会骑马的同僚跟在边上,在马背上,也谈着。 就这样,田雷一众官员们边行边谈,谈了一堆问题,他们谈着写字,把一堆问题记了下来。 不知天下他处之官员是怎样的,反正,巨鹿招的这群官员,多是没有理政经验的人,正因为没有经验,得一切从头学起,正因为得一切从头学起,他们把李孟羲所教授的东西学了个十足的像。 李孟羲本人,喜欢跟人一起讨论,喜欢集思广益,喜欢把大大小小的问题全给记下来,这些巨鹿的官员们也同样如此,跟李孟羲的习惯出奇的相似。 不久,天黑了。 前边百夫长奔马过来,问夜里还走不走。 田雷想起临走时军师的交代,军师交代,越快越好。 田雷于是吩咐,夜里也走,走到半夜再歇。 百夫长拍马上去继续引路去了。 一切情形未知,不知大汉是否要兵法巨鹿,也不知大汉有无在传令各方传令备战。 但,纵是朝廷真要动兵真在传令各方,那依如今大汉王朝臃肿的架构迟缓的动作,汉庭的动作,能有几成快过义军的可能。 夜色深沉,小小的一只车队默默的行进,车队行进不慢,因为拉车的全是马匹,几乎全是战马,且车辆只半载,轻灵迅疾。 常山亦在北方,常山亦在冀州,离巨鹿,并不太遥远。 第七百六十二章 破后而立的巨鹿城 刘备走了,张飞跟着走了,简雍悄悄的也走了,往常山郡找“赞助”的田雷一行也走了。 剩下的,该干嘛了? 当然是,屯田。 三月四日。 李孟羲去巡查了城里城外。 城中,开始大起基建了。 巨鹿城因战火波及,城中狼藉一片,见好房屋都没几处。 现在天暖和了,土容易挖了,可以开始做土胚类房子了。 巨鹿城破败的不能再破败,狼藉的不能再狼藉,但,有句话叫做,大破之后,就是大立。 巨鹿城破烂不堪,就正好完全推了从头规划。 李孟羲不懂城池规划,但他麾下,有一个会建造城墙精通测量的厉害工匠。 这个厉害工匠建造测量诸事皆能,却不能知该怎样建一个最舒适最干净的城市,而这一点,李孟羲知。 城中已清理一空,城中遍布的断壁残垣,车辆进出不停的拉了十几日之后,城中清理的干干净净。 此日,李孟羲巡查各处,他看到,到处都是用白灰撒的纵横交错的方格状的印记,在很多地方,还插着长的绑着布条的长杆,这些石灰印记与长杆出自造城匠人的手笔,是测量留下的标记。 李孟羲从东转到西,从西转到东,巡视了整整一圈,他很遗憾,遗憾好多设施因为技术和资源的关系,无法建造。比如,李孟羲想把河流引到城中,然后用于提供浇灌还有饮用水源,可问了巨鹿本地人,巨鹿本地人说,巨鹿城以前有水进来,可水干了几十年了。 没办法,没有水,城中用水只能靠那些水井。 在城池的整体规划中,李孟羲考虑到兵营所在,考虑到民居,考虑到学校,考虑到诸如铁匠作坊木工作坊,以及造纸,烧炭,等等各种必要的生产设施,再加上民居,市场,集市,仓库,等等这一堆东西一加,李孟羲发现,城中空地不够用了。 李孟羲也有想过把部分建筑给移到城外去,可考虑到一个问题,考虑到不管是冶铁还是造纸还是练兵,李孟羲考虑到,这些所有技术和军事相关,自己都得时时参与与关照,技术中枢都在城里,方便就近视察,要是建在城里,每天来回跑,尽耽误时间了。 还有,若基于技术保密的考量,技术中枢建在城里比建在外边更好保密。 若再继续战争的考量,如果铁器作坊建到城外,那一旦有朝一日敌军围城,铁器作坊就落在外边的,城中就失去了所有的兵器修复和兵器生产的能力。 再考虑到守城需要,李孟羲觉得,以最坏的情况来考量,最坏的情况是,有朝一日兵败势颓,兵马与众多百姓不得不缩进城里,那么,城中得有足够多充足的居住条件。 关于居住这一点,李孟羲想到的一是居住方式改革,可以用上下三层的床铺来提高居住密度,再一个,提高单位土地的利用面积,简单来说,盖高层房屋,盖两层,甚至三层的屋子。 可是,李孟羲了解到,多层房屋的建造难度和成本,远高于普通房屋。 性价比太高,直接卡死了建多层房屋的必要性。 高度上不能发力,李孟羲便想到尽可能把房屋盖的紧凑一些。 李孟羲别出心裁的设计了一种十字形房屋,这种十字形房屋,乃是四个房大房子背靠背挨着,也就是,当中四面墙乃是共用的。 这样一来,每盖四间屋子,就平均省了四堵墙。 若问李孟羲还有更高效的节省材料的方法吗,答桉是,有,蜂巢,据科学家们说,蜜蜂的六边形蜂巢,乃是最科学最节省建筑材料的建筑方法。 李孟羲有考虑建造六边形的房屋,可是一考虑到施工难度,那个麻烦程度,他干脆算了。 在规划中,巨鹿城没有单独的房间了,所有房间都是大房间,所有房间最少都是四个屋子东西南北背靠背十字形分布的,这样,是为了尽可能让墙壁公用,尽可能提高建造效率节省工时。 相较于普通百姓,李孟羲对生活品质的要求,巨高。 他要求,所有房屋,墙得高大,得坚实,高大是考虑到后续配套高架床铺的使用问题,坚实为了耐久,他还要求,所有房屋得有窗户。 有窗户,这个要求有点不合实际了,在乡间,做窗户性价比极低,因为,做窗户得木头,得大量人工,窗户做的不好,还漏风。 在汉末,做窗户性价比极低。 但是,李某人来了,形势就变了。 巨鹿百姓当还不知道什么叫个湖纸窗户,什么叫个窗户纸。 造纸术已经大突破了,造纸术已突破到,随时可以生产大量廉价的纸张。 汉时的窗户,很贵,但是,只一个框架再湖上纸的窗户,便宜的不能再便宜。 除窗户以外,李孟羲要求,所有房屋,地面全得砸瓷实砸的平整。 又一项技术给房屋建造提供了助力——烧土技术。 按汉时的做饭方式,一个大瓮,下边放一堆柴,柴就放在地上烧着,时间长了,地上的土就烧的又红又硬。 烧土技术乃是,反正义军有大量的工业,需要焖炭,需要建热处理窑,有大量的窑烧生产,借用这些生产,可以顺带把一些土放到窑里,这样,随着生产,顺带就吧大量烧制过的熟土成吨成吨的给生产出来了。 这些烧制过的土,不会潮湿,也不会生虫,乃是极好的铺垫房屋的材料。 正因为有这个技术,李孟羲才会去考虑房屋中地面的处理。 生活所需,衣食住行,住有房屋,行有过道,过道一项,考虑到便于过便于交通,李孟羲紧凑房屋住地的同时,特意把过道留的很宽敞,过道宽敞到可以两辆板车并相同行。 在李孟羲的规划中,他有对炊事技术进行改革的计划。 土灶日后必然普及铁锅,连带着,厨房烟囱也要普及。考虑到房屋紧凑住房用地稀缺的现实,李孟羲在设计厨房的时候,采用的是连排厨房。 既,一个大院子,三五户人家,这三五户人家的灶台靠着墙一个挨一个的修建,灶台上,再搭一草棚足矣。 如此,单独的厨房不需要了,用一间厨房的面积,盖了多个灶台。 要不怎么说,李孟羲对生活质量的要求太高,汉末百姓,屋子里随便支堆柴火就能做饭了,可李孟羲要求灶台,要铁锅,要厨房,要将来的煎炸烹煮一堵好吃的。 卧室,厨房,都有了,还有院子。 因住宅紧凑,院子腾不出太多空间,而且,巨鹿城中,到时大量人口,都是铁匠木匠造纸匠人等生产人员,也就是,巨鹿城中之住民,不是农也人口,乃是手工业人口。 根据此人口特点,巨鹿住民就没有饲养牛骡等大行牲口都需要,顶多可以养个鸡鸭,而养鸡养鸭,不需太大空间。 当一整套民居系统下来,一间大屋子,屋中放三层床架,一屋放床架三具,可住八九人一家,然后,这一家除房屋以为,另有灶台加养鸡鸭加堆柴火加晒衣服的空地的面积,大抵是跟房屋面积相当的。 在居住面积以外,李孟羲将公共厕所分布在了民居当中,平均三五户一个厕所。 还有用水和洗衣服的地方,城中水井分布七零八落的,很不均匀,问过会打井的匠人,匠人说底下都有水,只是有的水深有的水浅的缘故,水浅的地方挖井好挖,水深的地方不好挖。 既然是到处都有水,所以,李孟羲便整齐无比的满成撒棋一般把井位隔一段就安排了一个。 平均,十户就一井。 而水井所在之处,留出的洗衣褥的空间,大抵是两户民居那么大的一片空地。 乡间村落,往往还有磨盘,李孟羲考虑到磨盘占地方,且磨盘效率太低,他准备是日后在城外在河边建水力磨盘,在河边磨好了粮食,拉回城中供百姓兑换。 李孟羲所认为的民生所需最后一项,公共澡堂,因为没有水源,靠水井打水支应起一个公共澡堂太难了,因而李孟羲先把澡堂的位置预留在了那里,准备有朝一日解决了水源问题之后再开始修建澡堂。 按巨鹿城大小,像医院诊所之类,没必要到处修建。 李孟羲将医疗结构分诸数部,一部分,留在偏僻的角落,建立伤兵医院及危重病人医院。 另一部分,在巨鹿城城墙最高的北墙墙角那里,建立一个隔离区,隔离区用于万一爆发了瘟疫,把病人集中到那里去隔离。 之所以隔离区建在北墙,是因为北墙高大,挡风效果极佳,挡风效果好,瘟疫就不容易随风扩散。 有关巨鹿城之整体布局,大抵三个区域,居左是大片民居,当中,以城主府为轴,前后分别是,学校,医院,集市,公共澡堂,还有预留的娱乐区域,及供往来商旅住宿的客栈等等,在城池以右,则是生产区域,分布着铁匠作坊,木匠作坊,炭窑,造纸工坊,还有存放成品都仓库,存放物资的仓库,等等。 一城分诸居住区域,公共设施区域,生产区域,三部分,清晰分明。 第七百六十三章 滑轮吊杆 若问,满城建筑,该优先建造哪一部分,答桉是,学校。 军中现在有太多小朋友了,不仅是小朋友学习需要,日后士卒们也要学习知识,教育乃头等大事。 李孟羲印象中的学校,应该是有高大的教学楼,有操场,有小卖部,等等设施,而今条件不足,高大的教学楼建不了,只能建普通的房屋。 小卖部没有,但食堂得有,操场也得有。考虑到,军中有不少孤儿,这些孤儿家都没有,因而,宿舍也必须得有。 因为没办法建高大的教学楼,教室占地就太多了,加上占地面积巨大的操场食堂和宿舍之类,再考虑到日后入学的小孩子会越来越多,全郡的小孩子加一起会是个惊人的数目,考虑到这一点,李孟羲规划出的学校区域,在城中东西南北十字交叉的交通主轴上,学校占了公共区域半数的面积。 剩下的半数,才是公共浴室,公共医院,公共集市之类的。 这几日,建造如火如荼。 李孟羲对教室的建造要求是,所有教室,门窗要朝南或是朝东。 这是李孟羲学到知识的又一次利用。 在去年冬日,城中居所不够,城中民夫得到城外扎营,当时城外有东南西北四向,刘备提议到南城扎营。 此中,有一个跟实际有关的知识,一年四季当中,风是不同的。冬日之时,北风呼啸,在冬日,北边风大,南边背风。 这一点知识被李孟羲牢牢记住了。 门窗朝向的相关知识,可能归属于风水之类,在李孟羲这里,他单纯是觉得,东向和南向光照更充足,光照充足对教室而言极为重要,光线充足教室里就明亮,光线明亮小孩子们看黑板就看的更清楚。 —— 城中很繁忙,到处都是忙碌的人影。 乡间最主流最常用的建造方式是用土胚垒墙来建造房屋。李孟羲对土胚不陌生,做土胚只需三种材料,黄泥,麦秸,水,所需工具只两种,模具,木锤。 土胚廉价的不能再廉价了,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然而如此廉价简单的东西,军中现在愣是做不了,因为没有麦秸。 军中所囤积的柴草经一个冬天的消耗,耗的一点不剩了,麦秸一点没有了。 在没有麦秸的情况下,建造匠人们提出了另一种建造方法,乃是跟筑城技术一样的夯土法。 夯土法技术很简单,施工流程是,两边用木板夹起,中间留出一个空隙,然后往空隙里填土,每填上一层土,就上去一伙人把大石头抛的高高的冬冬往下砸。 此种造墙方式,全凭一个砸字,靠重力把泥土砸瓷实使泥土自然成墙。 夯土筑墙法原理不难,可施工难度甚大,因为需要层层夯实,夯实需要把石头高高的吊起往下砸,因而,墙就不能窄了,墙得非常宽才能方便夯砸。 李孟羲目测了夯土墙的厚度,夯土墙的厚度几乎是土胚墙的两倍以上,厚度惊人。 据匠人们说,想让墙更结实,可用三合土,用黄泥,沙,石灰,一起来建。 三合土李孟羲当然知道,他不仅知道三合土,他还知道加糯米汁加鸡蛋清来提高粘合力,可是,穷,没钱,没糯米,鸡蛋清就更舍不得用了。 李孟羲在工地看了一会儿,他看着一人高的土墙上,民夫们喊着号子挥汗如雨的把石头高高抛起再重重落下,号子喊的惊天动地,石头落下来也是惊天动地。 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李孟羲感觉抬石头这项工作实在是累,他把造城匠人叫了过来,他问匠人,“你可知,滑轮此物?” 见匠人迷茫,李孟羲抽出腰间短刀,抬手在地上画了几个轮子个几段绳索。 画完,李孟羲还没开始解释,匠人恍然,“这不是辘轳吗?” 匠人解释说,知道这个东西,借用此物,可抬起千斤重物,筑城的时候就有用到此物。 李孟羲看着说的头头是道的造城匠人,他有心想说,既然知道滑轮,为何不让拿来砌墙呢,靠人力夯实,多累呀。 李孟羲想弄来滑轮,弄一个高架子架在墙边,然后上边挂一组滑轮,再吊起一个大石头,这样,只需一个人就可以操作了,省了一堆人力。 听了李孟羲的想法,造城匠人犹豫着说,“成是也成,就是麻烦。” 李孟羲都不理解了,明明能省力,什么叫麻烦。 随后的实践,李孟羲明白了,为什么造城匠人会说滑轮麻烦。 —— 木匠营做了一些滑轮,滑轮好做,一个圆木块,中间用凿子凿了一个深槽,一个滑轮就成了。 一组滑轮,一根长绳,再加上一个长的木桩子,木桩子上,横着接了一个横臂,木桩子与滑轮组一组装,一个简陋的吊机就好了。 一处建造工地停工,匠人们按李孟羲的要求把木桩子埋在墙边,民夫在边上拉起绳子,滑轮吱扭扭的转着,缓缓把大石头吊起。 石头吊了高高的吊到顶端之后,民夫松开了手,失去牵引法石头带着绳索哧熘熘的落下来,然后,卡察一声响。 石头砸偏了,把下边的木板模具砸断了。 出师不利,第一个问题出现了,吊杆埋的位置不够精确,没对好。 随后,匠人们过去把木桩子重新拔出来,重新埋好,埋好之后,把石头拉起重新试了试,还是有点偏,于是乎只能继续拔了重埋。 李孟羲看着匠人们繁琐的忙碌步骤,他不由皱眉。 经匠人们一阵“调试”,终于,吊杆调好了,调好的吊杆正对准下边的模具,石头高高拉起再落下来,正好砸进模具正中,不会再砸偏了。 接着,民夫再次忙碌起来,滑轮组的省力效果是很强的,只民夫一人,轻而易举的就把大石头给拉了起来,然后不停的把大石头调起放下吊起放下,大石头冬冬冬冬砸个不停。 在砸了约莫四五十之下之后,正当李孟羲认为没问题了的时候,石头又一次下落,卡察一声,又砸到模具了。 李孟羲以为是民夫起落的太赶趁了,石头还没稳当就给放了下来,石头晃荡了,这才把模具给砸了。 造城匠人走了桩子下,抬头看了看,接着看了看桩子,发现桩子歪了,他抱着桩子狠往一旁扶了一下。走回来,匠人说出了原因,原因是杆子埋的仓促,埋的浅,加之土软,石头又太沉,石头一边坠着,坠着坠着就把桩子带斜了。 李孟羲心想,桩子埋的浅了,那埋深一点不就妥了。问题不大。 随后,良久没有再出现问题,又砸了一阵之后,造城匠人邀李孟羲过去查看详情。 李孟羲跟着匠人到了墙头上,他看到,经一阵夯砸,石头砸的地方砸出了一个深坑。 匠人指着坑给李孟羲解释着,“军师,你看,用辘轳只能砸一个地儿,要是用人抬着砸,左边右边都砸的到。” 经匠人一讲解,李孟羲明白了过来,原来,在工具不够精确的时候,人工是更精确更高效的手段。 用吊杆吊着石头,石头直上直下的只能砸一个点,而用人力的话,一群人可以控制着石头左右微调,让边边角角里里外外通通给砸瓷实。 李孟羲意识到,简陋的滑轮还真不如人力好用。 但,他并不想就此舍弃了滑轮,简陋的滑轮不好用,那就弄精致的滑轮。 李孟羲抬头看去,一抬头,他吓了一跳,一个没注意站到大石头下边了,这要是绳子卡察一断,人就凉了。 李孟羲赶紧跳下墙去。 远离了危险,李孟羲抬头打量吊杆,他想,石头太小,不与模具完全契合,这个问题似乎可以解决的。 石头太小,那就坐一个跟模具一样宽的石头不就得了,这样,石头落下来,左右都能砸到,没有死角了。 李孟羲将想法说给造城匠人听,造城匠人听得直挠头,又不好反驳,造城匠人只能笑笑,“军师高见!” 李孟羲的方法是个好方法,只是,太繁琐了,还得把石头给凋刻好,还得每次放模具的时候把模具放的跟石头一般宽窄,麻烦的很。 李孟羲抬头盯着大石头观察,他发现,大石头形状很不规则。按李孟羲的理解,他觉得,石头底下最好是平的,这样砸下来才能把泥土砸的平整 有了想法,李孟羲叫过传令兵,他吩咐传令兵去铁匠营,让铁匠们造一个方棱四正的大铁块送来。 传令兵领命而去。 大铁块要造好还得一阵时间,李孟羲让人继续拉着石头继续砸。 很快,下一个问题出现了。 当李孟羲觉得砸的差不多了的时候,他让民夫换一段再砸,结果此时他发现,换不了。 只一根木桩子一根横臂结构简单的吊杆,根本就没办法像后世的吊机那样可以左右转动,可以伸长收缩。也就是,吊杆只能固定砸一个点,往边上再挪一点都做不到。 李孟羲想,可以把吊杆给改进一下,改成可以转动,可以伸缩的结构,就如后世的吊机那样。 李孟羲对自己的想法很自得,他立刻把想法告知了身旁的造城匠人。 造城匠人听完李孟羲的讲述,他抬头看了一眼吊杆,脑海中想象了一下李孟羲的描述,造城匠人不由挠头。 犹豫片刻,造城匠人不得不告诉李孟羲,“军师啊,要说把桩子转起来,这个好弄,可,桩子就是能转,还是不成啊。” 造城匠人拿手横着比划了一下,“本来够长,斜了一下,不够长了。 本来正对的准,转了一下,对不准了。” 李孟羲盯着吊杆,眉头皱起,思索片刻之后,他明白匠人的意思了。 匠人是说,桩子能转,还得配合横杠能长能短,这样转着才有用。要是只转向横杠不变,没用。 李孟羲明白了,要想有一个能自动转向的吊杆,还必须得有一个能精确伸缩的横杠,缺一不可。 在李孟羲寻思能伸缩的横杠好做不好的时候,边上,匠人尽职尽责的建议着,“军师啊,能长能短的杠,做是能做,可做着麻烦不说,还容易坏……” 至此,李孟羲明白了,为什么一开始匠人会说滑轮不好用。是当真不好用,当真没有人力好用。 李孟羲意识到,后世那种会转会伸缩的吊机,放在汉末,根本就做不出来,就算做出来,性价比也会很低。 造城的时候,吊杆有用,夯墙的时候,用不着。因为,造城的时候,城墙那么老高,土方那么多,一个吊杆砸一个点,连砸俩月还得继续砸那一个点。 而盖屋子呢,这个点砸不一会儿,就得挪挪,砸下一个点。 筑城与盖屋两者的工程量决定了,吊杆这种简单工具,不同的工程,使用性价比截然不同。 李孟羲挠了挠头,他皱眉寻思,当真要舍弃滑轮组吗。 就此放弃,李孟羲不太甘心。 —— 李孟羲没能把解决办法想出来,铁匠们把李孟羲要的铁旮瘩拿车推来了。 铁匠们说,为铸这个铁旮瘩,把好几个铁砧给融了。 李孟羲看了一眼黑不熘秋箱子巨大的铁块,他寻思,这么一大坨铁,几百斤还是有的。 铁块有了,匠人们合力把方棱四正的铁块挂到吊杆上,然后开始验证使用效果。 重新摆放好了模具,模具里填了土,然后,一名匠人用力的拉起绳索,把铁块高高拉起。 撒手,铁块直直的落了下来,冬的一声响。 李孟羲过去查看,他看到,因为模具是比着铁块放的,铁块底下是方棱四正的,模具也是一般的宽,因而,铁块砸下来的时候,里外左右都砸的的,没有死角。 测试成功,标准化作业是有用的。之前用石头砸的时候,因为石头小于模具,边上的砸不到,因而得靠人不停的左右微调。现在弄了一块形状规则的铁块,铁块与模具完美的契合,就不需人工微调了。 技术一事,繁杂细微,每当李孟羲认为再无缺漏的时候,问题总是不经意间出现。 大几百斤的铁块不停的吊起落下吊起落下,冬冬冬冬不停的砸着。 突然,一块木板倒了。 一开始,李孟羲也好,匠人们也好,都以为是模具放的不稳,匠人们过去把模具支好就没再在意了。 可随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又一块木板倒了。 匠人再一次过去把木板扶起,并再一次加固。 本以为万事大吉,可不久之后,冬的一声,铁坨子再一次砸下来,木板又倒了。 这接二连三的,李孟羲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儿了。 他走过去,走近看了看,没看明白。 回头问造城匠人,造城匠人也疑惑,不知怎么了。 既然看不明白,那来来几次,李孟羲后退了半步,他让人继续把铁坨子拉起往下砸。 李孟羲就在在铁坨子下边,离铁坨子砸下来的地方就一步,匠人们不敢妄动,生怕砸着李孟羲。 众人都劝李孟羲离远点。 李孟羲拒绝离开,他抬头看了一眼,说实话,那么老大一个铁坨子悬在上边,他着实有点害怕。但是呢,舍不得脑袋,看不得明白。 他交代身后的造城匠人,让造城匠人留意着,一旦看到绳子断了,赶紧把你家军师往后拉开。 造城匠人不敢松懈,他紧紧抓住李孟羲肩膀,瞪大了眼睛抬头盯着,眼睛闭都不敢闭一下。 “砸!”李孟羲下令。 拉绳子的人闻令放下绳子,大铁坨子休的一声砸了下来,李孟羲目光随着铁坨子下落的轨迹极速移动着,铁坨子砸到底部的时候,李孟羲看到,铁坨子落地之后,左右大幅度晃荡了几下。 就是这几下晃荡,不停的磕碰到左右两边的木板,把木板给撞的咯吱咯吱响。 看到这里,李孟羲明白了,原来模具是被铁坨子给撞倒了。 可是,为什么呢。 不明所以,李孟羲让人把铁坨子提了出来丢到了地上。 李孟羲蹲在一旁,他拄着下巴皱眉观察着这个平平无奇方棱四正的铁坨子,皱眉寻思良久,李孟羲懂了。 铁匠们把铁坨子给铸造的又细又长,形状跟酒盒一样,因为太长了,从高处落下,肯定往一边晃荡。 而要是像秤砣一样上大下小的形状,那落下来的时候,就不会晃荡了,会落的很稳。 “……重心。”李孟羲都囔一句,是重心的缘故,他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夯土的铁坨子最好是做成秤砣的形状,这样的形状砸下来稳稳当当不会晃荡,也就不会碰倒模具。 再次叫来传令兵,李孟羲让传令兵去交代铁匠营,让铁匠营再铸造一个铁坨子,这次造的铁坨子,得是秤砣形状上小下大的模样。 传令兵领命而去。 夯土的重物,应该是叫做【重锤】。 没想到重锤的重心会影响使用效果。 李孟羲看着方棱四正的长方体的铁块,他摸着下巴沉思起来,除了重心,那么,形状有无影响呢。 比如说,球形的铁球,跟平的铁坨,到底哪个效果更好呢。 思索了片刻,李孟羲回忆起了一个知识点,知识点是,压强,压力,受力面积等相关知识。 同样重量的铁球和铁块,铁球砸下来,和泥土的接触面积是一个小点,而铁块砸下来,和泥土接触面是一大片。 也就是说,铁球对泥土施加的压强更强,能把土砸的更瓷实。 当李孟羲抬起头,往远看了一下,他一眼看到,不远处那堵半人高的墙上,那里的民夫没有用石头夯土,而是用了另外的方法,民夫抱着一根木桩子,木桩子一头装着一个小磨盘,磨盘在上,木桩在下,民夫们抱着上重下轻的桩子一下一下往泥土里杵。 见此一幕,李孟羲觉得自己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再次叫来传令兵,李孟羲让传令兵再去铁匠营,这次,他要求铁匠营做两个一般重的铁块,一个秤砣形状,一个球形。 —— 约莫一个时辰,铁匠们送来了不大不小两个铁坨,按要求,一个秤砣是模样,上下下大,底部是平的,而另一个,是一个铁球。 测试开始,随便找了一处平整的空地,感觉附近土质差不多,李孟羲令人把吊杆挪过来,埋好,然后,先是铁坨吊起,砸地三百下。 接着,换到一边,同样的高度,同样的土质,用铁球同样砸三百下。 各三百下砸完,李孟羲走近一看,对比分明。 铁坨砸下的地方,泥土薄薄敛去了一褶,而铁球落下的地方,砸了一个深坑。 测试结束,猜对了,果然,压强对夯土效果影响极大。 李孟羲想,要不做一个巨大的图钉一样的铁钎呢,铁钎比铁球压强更大。 但考虑到,铁钎子压强大是大,但过于大了,铁钎子落下去,直接扎土里了,拔都拔不出去。 再者,图钉一样上重下轻的结构,必然翻滚必然晃荡。 综合重心尽可能靠下,接触面积尽可能小,此两种考量,铁球是夯土工具的最优形状。 重要的工程知识获得,李孟羲立刻从从腰间抽出纸张,从竹筒里拿出笔,草草把所得知识写下。 写完,纸叠好,随手放到口袋里。 还剩最后一个最关键的问题,重锤好用,滑轮也好用,但是滑轮吊杆没办法移动,也没办法伸缩,这该咋办。 李孟羲皱眉思考着,他脑海中模拟着吊杆工作的流程,假如说,让吊杆具有足够的实用性,那么就必须得让吊杆能左右转动,此时,一个难题横亘,吊杆左右转动容易,但是横杠长短是固定的,固定长度的横杠,难以于不停变动的施工距离相匹配。 李孟羲便想,该如何在不改变横杠的情况下让铁球总能稳稳的落到模具里呢。 思路纷飞着,李孟羲脑海中渐渐出现了一个怪异的画面,他想到了小时候,把蛤蟆拿绳子拴着装瓶子里,然后走远,慢慢的拉绳子,在不弄倒瓶子的情况下,慢慢的把蛤蟆弄出来。 “……有了!”李孟羲眼睛一亮,他有了解决方法了。 李孟羲决定做一个长筒,长筒立在模具上,重锤和绳子则垂在筒里,然后,就通过移动长筒固定住重锤下落的位置,长筒里在哪里,重锤就必然会砸在哪里。 有了解决方法,李孟羲立刻去了木匠营,他让木匠们以最快速度赶制出一个水桶粗的一丈长的长筒。 —— 近傍晚之时,木匠们赶制出了李孟羲所需的长筒。 城中一处空地上,李孟羲带着匠人们开始实验。 把长木筒放平地上放好,重锤垂入其中,令人拉动绳索,滑轮骨碌碌转动,待重锤吊高之后,拉绳子的人松手,冬的一声,重锤落下。 然后,吊杆不动,也不用变动横杠,令人把木筒挪远。 这一挪远,重锤就不是出于木桩下方了,吊着重锤的绳子也斜起贴到了木筒边沿上。 拉绳子的人再次拉动绳索,滑轮骨碌碌的转动声中,绳索从拉绳人手中,到滑轮组,再延长到木筒边沿,绳子摩擦着木筒边沿缓缓向外拔出,终于,铁球再一次吊到了高处,拉绳子的人松手,冬!铁球下落。 撤去木筒到前查看,挪开铁球,地面上露出了一个浅坑。 测试成功了,用相对笨拙的方法,用固定的吊杆加一个限定重锤的木筒,实现了跟自动吊机一样的效果。 改进到这一步,一个固定吊机,足以负责一整个墙面的夯实工作。 李孟羲长舒了一口气。 在天黑之前,李孟羲检查着这一整套设备的不足,他发现,绳索贴着木筒边沿滑动,绳索磨损的厉害。他想到了一个主意,可以在木筒边沿加上滑轮。 可再一想,滑轮似乎不行,滑轮不够灵活,随着木筒不停的挪动,绳索很难稳固的卡在小小的滑轮中。 所以,再次改进之后,便成了,木筒边沿位置弄一些一圈长的扶手一样的竹管,这就相当于,整个木筒边沿,整个都是一个定滑轮。 有了定滑轮之后,施工流畅的多。 当夜幕彻底将临之时,李孟羲把整套完整的技术正好记完。 他嘱咐造城匠人,日后建造工作,多用吊杆来做,此能省下很多人力。 确实很省人,造城匠人算了算,要是不用吊杆,几百斤的大石头,得六七个人一起抬才能给抬起,抬起也抬不多高。 而用吊杆,一个拉绳的人,再一个扶木筒的人,两个人就能夯一堵墙,人力不仅省了三四倍,而且还能夯的又快又好。 亲眼看到了一项工技利器诞生,造城匠人对李孟羲佩服无比。 夜晚,城主府中,吃晚饭的时候,李孟羲跟关羽说起了吊杆。 说到用了一个大铁球能把地砸出一个坑来,关羽建议,可用石头。 李孟羲一想也是,军中缺铁缺成狗了都,用铁太浪费了。 若用石头的话,李孟羲想到,军中有石匠,一直以来不知石匠能干啥,一直没有和石头相关的工作,现在,需求出现了,巨鹿城大兴土木,有千千万万间房子需要盖,这就需要数千架吊杆,数千具吊锤,需要匠人们用大石头凿出数千个巨型石球出来。 要凿石球,巨鹿左近,不知有无石矿资源,还有,与之配套的,还需要数千木桩,数千木筒,数万滑轮,数万根绳索,数万个夹板模具,这需要,大量木头。 尽管说,重建巨鹿城非片刻之功,快点慢点没关系,不需要那么多的吊杆也能把房屋建起,但是,义军之建造工程,远非巨鹿一城,后边还得盖军营,还得奔波各处给那些居无住所的屯丁们盖房子,巨鹿全郡之地,不知几十万人,给这些人全部盖一套房子,工程任务永无休止之日。所以,数千套夯土工具根本不算多,再多都不够。 第七百六十四章 中了迟缓咒的左丰 至三月六日,这日一早,妇孺营的柳氏找来了,柳氏说,让做的口罩做了许多了,没地儿放,看放哪。 李孟羲忽然意识到,一不小心把口罩的事儿给忘了。 赶紧跟柳氏到了妇孺营,到妇孺营后,李孟羲看着装起的一大包一大包的活性炭口罩,李孟羲不由扶额,完了,出事了。 活性炭口罩这玩意儿有保质期的,活性炭吸附杂质的能力太厉害了,不经保护的话,放上一段时间,口罩就被污染了。 算了算时间,从开始找人做口罩到现在,十几天过去了,估计大多数口罩已经被污染了。 李孟羲意识到,得赶紧找到保存口罩的方法。根据活性炭的性质,把口罩随便放在室内一放还不行,必须是放在隔绝空气的无菌环境。 可是,就现在这个条件,无菌,还隔绝空气的地方,哪里去找,难道装坛子里吗。 装坛子里要说也行,只是就坛子那点体积,得用多少只坛子才装的下这成千上万只口罩。得找更好的方法。 想来想去,能隔绝空气,又无菌或少菌的环境,李孟羲想到,土窑。 在烧炭的时候,土窑密封着,密封之后,窑里就进不去空气了,土窑是一个绝好的隔绝空气的场所。 再者,土窑的生产方式决定了,烧窑的时候窑里温度很高,纵是窑里本来有细菌,烧了一遍之后,什么细菌都不存在了。 李孟羲想到该怎么保存口罩等一应怕细菌的物资了,可以找一个干净的窑,把东西放进去,然后把窑给封死。 有了主意,李孟羲立刻奔赴窑场,找人问了问,问清哪个窑最近用过,然后将所有做好的口罩一股脑塞进去。 据柳氏所说,这段时间做的口罩加起来,得有十万朝上。 十来天了,平均每天一万只口罩,妇孺营最少有一千个妇人在忙碌,一人一天缝十个口罩,这个数量差不多了。 多达十万个口罩往窑里一放,才占了一小点空间。 以李孟羲的估计,一座中型的土窑,足可塞进去千万只口罩。也就是说,按人均三五只口罩来算,巨鹿一郡几十万人所需的口罩加起来,只需一个窑仓就够了。 令人把窑封起,封好窑之后升起火把窑门烘干,怕万一哪里有裂缝不小心进去了空气,李孟羲让人把窑从上到下再湖上一层泥给湖严实,以尽可能的稳妥。 口罩的事处理完之后,李孟羲想起,既然窑洞里很干净,且窑洞密封之后能很好的隔绝空气,那么,窑洞里除了能放口罩,还能放什么,粮食?药材?水果? 李孟羲隐约感觉,窑洞会有大用,像后世农村的地窖什么的,放红薯放土豆能保存一整年之久。 —— 李孟羲随后去看了制药进度。 在发现杨柳当中能提取出治愈风寒的药物之后,因杨柳材料极其易得,制备极其方便,提取物药效又极其强大,因而药物制备工作一开始就规模庞大。 军中现在日常制药的人有两三千之多,每日,从外边收集杨柳枝条的车辆进出不绝,这段时间以来,制备出的药粉装了已不知多少坛子。 李孟羲推断,杨柳中的提取物既然可以用沸水提取,既然高温不会破坏其药性,这说明这种物质性质比较稳定。 比较稳定的药物性质,再放到经过高温沸煮消毒的干净坛子里,再密封起来隔绝空气,想必是能够长久保存的。 用蜡丸密封保存的方法,应该也很好,但是,现在没有蜡,用不了。 自淬药法传给军医田卜之后,田卜又将方法传授给了其他军医,这段时间,军医营已产出了成果。 军中药材贵乏,最充沛的药材是甘草,田卜他们从甘草中提取了各种东西。 其中,用酒精萃取出的东西甘草味道最重,疑似是药效最强的一种萃取物。 但因为甘草这味草药药效平缓,治病效用不明显,因而,拿去试药的时候,数据收集艰难。 按田卜等人的说法,甘草善治咽喉发痛瘀痰不清之类的积热之症。 咽喉病症一般都较轻,不治自己也会好,再者,咽喉病症很不常见,不像风寒隔三差五就有。 综此种种,甘草提取物试药艰难。 李孟羲听田卜一阵讲述,他听明白了,缺病人,缺嗓子痛的病人。 李孟羲想了想,他给田卜出了主意,既然说病人难找,那就生造病人,既然咽喉疼痛的病人稀少,那就看看吃什么东西能让咽喉疼痛,这样,对症一吃,病就出来了,病人就有了。 而要是觉得病症轻微,药效不好突显,那好办,多吃点,让病症更剧烈一点。 李孟羲给的主意很妙,很好,田卜一众觉得有道理,一群军医商量着该怎么吃点辛热的东西好以身试药。 李孟羲看军医们谈的热烈,他离开了军医营,走时,他舀起一勺甘草粉尝了一下,一口下去,又涩又苦的味道直往脑壳里钻,李孟羲一口喷了出去。 田卜等一众军医医术精湛,个个通晓药理,针对李孟羲的建议,众人商议之后,全营军医有一个算一个,都准备参与试药。 田卜到处搜罗了一些花椒籽,花椒叶,生姜,茴香之类的东西,每人分了二两。一众军医营拿着这些花椒生姜茴香皱着眉头嚼吧嚼吧吃着。 干嚼花椒籽,嚼完,还慢慢咽下,军医们个个都是狠人。 军医们医术太好,药理通晓的太清楚,选的东西太对,这一人二两花椒下去,没等隔日,满营军医,一个二个嗓子全都哑了。 当人们找军医们看病的时候,发现军医们嗓子都哑的说不出话了,病人们惊讶无比。 田卜感受到了生嚼了二两花椒的后果,他舌头都木了,喉咙疼的咽口唾沫跟刀划过一样。 大伙约好了,等过了夜,等明日,等药效(病症)稳定下来,明日开始试药,开始试甘草粉的药效。 按测试,有人服药,有人就得不服药,田卜以身作则,他自愿进入不服药的那组,不服药就得硬扛,可想而知,田卜未来一段时间的日子不好过了。 —— 巨鹿城中,一切如常,并未因刘备的离去而有丝毫改变。 自刘备领兵出巨鹿,他已经跟着左丰走了有了三四日了。 左丰这奸人有多可恶,刘备已经彻底领教了。 路上,左丰带着好几辆装满钱财的车辆,钱财装了满车车沉的都拉不动,整个队伍都被这几辆车拖的慢腾腾的龟爬一样。 作为当事人,左丰丝毫不知道兵贵神速之理,丝毫不知拖慢了大军行程。 刘备忧虑战事,几次想找左丰劝左丰把钱财分车装起,也好走快一点,然而,刘备每每忍不住想去质问左丰,张飞总出来阻拦。 张飞劝戒,“大哥啊,莫废了羲儿一番苦心,左丰这种小人,何苦惹他,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啊。忍忍便是。” 刘备想起,出发前军师低声下气的讨好左丰的模样。不忍毁掉军师苦功,刘备叹气一声,只能忍下。 队伍继续行进着,行进的慢腾腾的,慢的比黄巾还不如。 左丰一行洛阳来使,车马精良,刘备三千兵马,后勤充沛,两伙人兵合一路,按道理,无论如何不会太慢。 结果,慢如龟行。 问题全出在那几车钱财上。 几日前出发的时候,李孟羲特意挑了军中最大的一辆车,用这辆最大的车来装钱财,车大,装的钱就多,因而就极沉。不仅如此,李孟羲特意拿了一副小车的轮子给换了上去,小轮子当然跑不快。 两下相加,车死重死重的,车轮子又小,自然慢腾腾的。 还有,为避免左丰把钱财给挪走,李孟羲装钱的时候,特意把钱给拆散,散成七零八落的散钱,这样,就算左丰想腾挪,挪着也麻烦。 李孟羲的算计很狡猾,他只用几车钱财直接就把左丰的行进速度拖慢了下来。 李孟羲此安排,刘备不知,张飞可是门清,张飞很清楚为什么这么做,张飞很清楚,左丰越晚抵达洛阳越好。 在前日,斥候撞见了简雍一行,张飞悄悄绕到小路跟简雍照了个面谈了一番,然后,简雍一行匆匆朝前走了。 左丰越晚抵达洛阳,意味着简雍一行在洛阳之布局的时间就越长,总之,此次行军,越拖延越好,越慢越好。 刘备还不知道自己被蒙在鼓里,他不知道,他屡次三番想提醒左丰加快行军,张飞之所以屡屡阻拦,张飞是故意的。 第七百六十五章 造纸术扩大实验(一) 已至盛春时节,草木欣荣,一些在冬日做不了的事,终于能做了,比如说,造纸。 造纸技术早在去年冬日已经完善了,但,受限时节,未能更进一步。 从去年到现在所造的所有的纸,都是麻纸,现在天气回暖了,各种草类各种树皮都可以找的到了。 李孟羲去问过那些造纸匠人,问哪些草或者哪些树皮造纸更好,结果匠人们回答各不相同,李孟羲意识到,自己的造纸技艺已经远超过匠人们了,匠人们的经验已不足借鉴了。 李孟羲也不知到底什么材料造纸最好,但是,他知道该如何进行测试。 命令再一次下达到骑兵队,李孟羲令骑兵队外出去搜集能找到的所有草木,不管是树,还是草,还是藤蔓,还是野花野菜,只要是草木,都要。并且,他特意强调,所有收集的材料不能掺混。 上次没按要求做,骑兵们已经被训斥一次了,这次再次外出,骑兵们谨慎细微了很多。 近两百骑兵四散出城,到处去找草木去了。 按李孟羲的要求,一应草木都要搜集,有的骑兵出城不远,在半路上遇到了草沟,直接下马到草沟里割了一麻袋草给装回去了。 有的人找了树,扒皮扯枝,有的人选择薅藤蔓,有的伐竹,各种忙活。 骑兵们效率很高,不半日,各种原材料络绎不绝的送了回来。 李孟羲在院子里,看着院子里堆的越来越多乱七八糟的材料,他此时犯了难。 这些个草啊树皮啊之类的,都不认识啊,连认识都不认识,怎么记录怎么贴标签。 李孟羲只好去找人来帮忙。 木匠们来了,木匠们帮忙区分了一部分,而剩下的一大部分,多是些野草的部分,匠人们意见不一,一种野草能有三五个名字。 这时,李孟羲意识到,同一种草在不同的地域叫法是不同的。 艰难的把所有草木全部给贴了标签标记好,刚忙完,又一个骑兵扛着一大捆树皮回来了。 李孟羲看着满地的青绿,他寻思,造纸的话,材料应当晒干的,此时城中到处在盖房子,没地方晒草,想来想去,只有城墙上合适。 随后,李孟羲带着人把所有材料搬到城墙上去,然后每一段城墙晒上一种材料,每一处都贴好了标签以防混淆。 匠人们忙碌着拿绳子把各种材料束起挂在城垛上,李孟羲则在寻思,如果材料都晒干的话,草晒干了就看不出是什么样子了,而又因为,此次需要的植物种类太多,后续可能会有重复的,因而,得时时区分归类,晒干的草可不好区分。 此时,一个问题出现了,该如何长久的保持植物的模样呢。 李孟羲想到了可以拿个碗把草给种起来,可是再一想到,好多草割回来是没有根的,所以这个方法没用。 进而,李孟羲思索,标本是该如何做的,泡水里?泡油脂里?还是酒精里? 酒精里泡的人参,泡多少年,还是人参的样子,酒精除了会脱色,保存能力很强的。 想到这一点,李孟羲腾腾跑下城去了。 再一次上来,李孟羲带着人,带着许多个罐子,罐子里装满了水,酒精不富裕,用不起酒精。 而后,在晾晒材料的区域,每到一个区域,李孟羲去把晒的草抓一把回来塞到罐子里,然后泡材料的罐子一处放一个。 匠人们看着李孟羲忙碌,看李孟羲把罐子挨着墙角一个个放,也是不懂。 材料处理问题解决之后,还有另一亟待解决的问题,器皿问题。 在去年冬日,当时用的造纸材料有限,用不了多少蒸煮工具,因而煮纸浆的瓮大点小点都无所谓。 但是,今次不同了,今次有庞大的测试需求,今次要测试成百上千种材料,要比较这成百上千种材料所造纸张的质量,其中之精确细微,不能有丝毫偏差。 煮纸浆的瓮大一点小一点,添的水多一点少一点,纸浆煮的稠一点稀一点,这都很影响纸张的强度,所以,需要得有一批大小完全一致的器具。 据李孟羲对陶器技术的了解,靠人工去捏泥胚,大小参差偏差,很难完全一样,所以,得用另外的技术。 李孟羲想到了铸铁,用模具铸铁,一套模具可以铸造几百个完全一样的铁件,这是现今技术条件下唯一可以批量生产的方式。 城外,窑场场所在,土窑仍在烧个不停,抬眼看去,黑烟滚滚。 想了一下,李孟羲下城去了窑场。 在窑场里找到陶匠头头,李孟羲跟其商量能否用模具做一批大小完全一致的陶器。 匠人头目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能做,只是得做模子。” 做模具方法多了,可以用木头,用铁铸,用粘土烧制等等方式,综合成本与速度两方面的取舍,李孟羲最终选择用木头来做模具。 —— 木匠营,李孟羲跟木匠们商议着技术细节。 木匠们听完了李孟羲的要求,有人说到,“大木头不好找,要不,用木板做成桶一样的?” 李孟羲想了想,相比从一整段树桩当中掏一个模子,用一些薄木板给拼一个模具似乎来的更简单。 又一条有价值的巧妙技术出现了,李孟羲当即写了军票塞给木匠。 接过军票,木匠愣了一下,随后笑了。 总是这样,每每匠人们都没察觉到自己三言两语的话有什么价值,结果奖励出乎意料的就来了。 模具的技术已经确定了,随便拿木板给拼个凹槽就行,做模具比做木桶还要简单的多,因为不必去做密封,拼起就成。 对于模具的形状,李孟羲想到,既然随后的测试要精确添加样品和水,那可以把器具做的精密一点,可以把器具做成试管形状,做成细长的一个长筒,这样便于精确操作。 确定好了形状,李孟羲就离开了木匠营,他回到城主府,城主府的院子里,又堆满了一地的草草秧秧。 一段时间后,木匠们做好了模具并送去了窑厂。 窑场的头头接过模具,看着模具又长又细的跟个筒子一样的形状也是诧异。 虽感诧异,再一想军师平日做的稀奇古怪的事多了,窑场头目没有多问,拿着模具去忙碌了。 做陶器先要淘洗粘土,然后手捏成型,再修整,再晾干,再入窑烧制,等等一系列流程。 窑场里,一应材料丝毫不缺,不一会儿,陶匠们就比着模具做出了第一个泥胚,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很快,问题出现了。 因为模具太细长,做出的泥胚也过于细长,泥胚做好之后放在那里,因为重力的关系会坍塌和变形。 窑场头头过来看了看形变了的泥胚,他不由皱眉,按长久以来的经验,泥胚如果这样细长,放窑里一烧,水汽蒸腾出去再一收缩,铁定变形开裂。 犹豫片刻,窑场头头进了城来到了城主府。 城主府,李孟羲正在给一捆树皮贴上标签,看窑场负责人来了,李孟羲问,“怎样?模具做好了吗?” 窑场头头说明了来意,说模具不行,至于如何不行,巴拉巴拉讲了一堆。 李孟羲皱眉听着,他听明白了,泥胚这玩意儿放窑里烧,竟然会缩,三尺大的一个胚,烧完竟然只剩一尺,得缩去三分之二那么多。 模具太细长,收缩的时候,容易变形开裂。 但,为什么细长了会容易变形开裂,这他喵的为什么,李孟羲皱眉寻思。 说来,到现在为止,李孟羲跟泥土接触的足够多了,他带着人盖过土炕,带人垒过热处理窑,还带人湖过灶,尤其是盖土炕的时候,怕炕不结实怕人掉下去,当时考虑到了拱形的形状。 (对,拱形!)李孟羲恍然大悟,他想明白了,泥胚形状跟开裂变形之间的关联乃是,泥胚形状越坚固,越不容易变形开裂。 一个长方体的泥胚,跟一个球形的泥胚,同样去烧,到底哪个容易开裂?毫无疑问,长方体远比球形容易开裂。 要问为什么,穹顶,蛋壳,悉尼歌剧院什么的。 蛋壳有多吊,球形就有多吊。 明白过来之后,李孟羲想到解决办法了。既然过于细长的泥胚容易烧坏,那就换个模具,换个普通模具得了。 而鉴于泥胚烧制过程中会大幅度收缩这一点,李孟羲意识到,因为收缩幅度太大,做泥胚的时候,多活点水少活点水泥胚湿度大有不同,这就很容易造成,同样大小的泥胚放同一个窑里一烧,结果出来一个大一个小。 更何况,窑跟窑还不一样,每窑的火力也不一样,这就又一个意外变量。 李孟羲意识到,铁器可以铸造出成千上百个一模一样的铁件很简单,但要生产一批完全一样的陶器,却很难。 到此一步,李孟羲想起了——【大工业术】。 大工业术,核心原理是,数学原理当中的【离散】,离散,简单描述起来就是,假设说一台机器的加工精度是0.1毫米,那么,该如何生产精度的是0.1000毫米的超高精度零件? 答桉是,直接生产一万个。 为什么生产一万个就行了? 因为,加工精度0.1毫米的机器,其在生产的时候,加工出的每一个零件,其尺寸是围绕着0.1波动的,上一个尺寸可能是0.099,下一个尺寸可能就是0.11、0.111 如果画一个函数图来看,会发现实际尺寸是围绕着0.1这个数值均匀分布的。 当生产的零件数目多达一万个的时候,数目如此多的时候,总有一两个零件的尺寸恰好是卡到0.1000这个精度。 于是乎,足够的数量之下,超高精度的那个零件,就此波动出来了。 基于此理论,难以烧制出尺寸完全一样的陶器,这该怎么办? 很简单,一百个烧出来,完全一样的才三两个,那直接烧一万个,当中完全一样的,岂不就有几十个了。 于是,李孟羲告诉窑场头头,他让窑场头头这几天先把别的活停下,等新模具做好,烧一万个陶器。 —— 木匠营,李孟羲跟匠人们讨论着做新的模具。 上一个模具,太细长,没有实用性。 那么新的模具,就尽可能往圆了做,越是接近穹顶越是接近蛋壳形状,就越是坚固,成品率就越高。 很不可思议,泥胚的外形竟然跟烧制成功率大有关联。 考虑到为了【大工业术】,一次要烧一万个陶器,考虑到烧这么多陶器如果只是为了测试之用,有些浪费了,所以,考虑到降低成本,李孟羲决定把陶器做的大一点,这样,测试结束之后,陶器拿到别处还可以另外使用。 最终,新的模具做成,按要求,模具做的肚大身圆,圆滚滚的,很像一个鼎的形状。 同时,为了方便倾倒液体,模具上沿,留了一个便于倾倒的口。 模具之整体容积,大概可以放料十斤加水一桶的量,这个容积是造药时候得出的经验,药物在植物中含量太少了,三五斤树皮熬不出三两勺药粉,因而,如果放料太少,很不利于提取。 新的模具做好,令人送去了窑场。 —— 蒸煮器具标准问题解决,梳理了下造纸技术的整体流程,还有最后一个未统一的步骤,这最后一个步骤,乃是——抄纸。 抄纸很简单,拿着一个纱网把纸浆抄起来就是,可问题在于,抄浆简单,做出厚薄一样的纸却很难。 抄浆的时候,浆抄的厚了点,薄了点,直接影响纸张厚薄,纸张厚薄要是不一,那之后测试的时候,去测试两张纸的韧度,误差太大了。 如果误差太大,那弄这么一堆测试,意义不大了。 所以,抄网也得统一。 李孟羲找人去做抄网了,他准备用一样的布料,一样的竹篾,做出一样大小的抄网。 做抄网的时候,李孟羲想,该如何做出一样厚度的纸,靠抄浆法肯定不行,抄网那么大一张,下去一捞,抄浆多少没数,很不精确。 换个思路想,厚薄相同的不同材质的纸张,是重量相同吗。 答桉是,重量并不相同,有的植物纤维重,有的轻,因而,厚薄相同,轻重却不一。 既然重量不同,那么,厚薄相同的纸张,相同的是什么,答桉是,体积。 是纸张的体积,也是纸浆的体积。 从这一点,控制纸张厚度的方法有了,可以弄一个试管,试管盛同样多的纸浆,然后把一试管纸浆倒在抄网上,然后拿刮刀给刮平。 这样,同样体积的纸浆平铺在同样大小的抄网上,纸张厚度肯定就是一样厚薄的了。 从使用来讲,平常书写和印刷书籍使用的纸张根本就不需要那么精致,不需要精确到完全一样厚薄,但是,在一个重要使用场景,厚薄完全一样的造纸技术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比如说,纸币。造钱币的时候,控制纸币的厚薄一致极为重要,假设能做到成千上万张纸币厚薄完全一样,这样,若是有人想造假,他造假难度就会很高,就算他真的把假币造出来了,拿来跟真币一对比,一对比发现,厚薄不一,对方直接暴露了。 在造币这个重要行业上,一应最顶级的造纸技术有了用武之地。 找到制造厚薄相同的纸张的方法之后,剩下的,制作工具。 工具包括,大批规格一样的抄网,大批试管,有鉴于试管不好做,李孟羲想找竹管代替,可竹管纹理不一,粗细不一,很难找到一堆相同的竹管。 想来想去,要么求助于烧陶技术,烧一堆陶管出来,要么求助于铸铁技术,铸造一堆铁管出来。 片刻前方意识到,陶器因为烧制过程中会收缩,难以烧制的规格完全一样的产品。 考虑到这一点,所以,试管只能求诸于铸造。 因为铁管不好做刻度,所以干脆不要刻度了,干脆每次盛纸浆的时候盛一满管,这样,每一种纸浆都是一满管,就不存在误差了。 剩最后一个问题。 一个三尺宽,四尺长的大纸,需要用多少纸浆,需要多大的铁管才刚好够用呢。 单张纸的纸浆还没试出来,李孟羲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问题是,纸大一点好,还是小一点好,到底是纸大一点纸浆刮的很均匀,还是纸张小一点刮的均匀。 这个问题似乎极简单,可,李孟羲怎么也想不明白。 不管是纸张,还是别的事物,到底是大了容易均匀,还是小了容易均匀。思来想去,李孟羲想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答桉。 如果说,纸张大小跟纸质均匀的关系是跟刷墙一样,那么自然是小了容易刷,墙体越大,刷的面积越多,每一刷子刷下去,都可能有误差,面积越大,误差越大。 可,若是以另外的思路,之前找人试药的时候,一组为何要找十个病人,这是为了降低误差。如果只一两个病人,很可能这一两个病人恰好体魄强悍,恰好好的快。但是十个病人,这十个病人恰好全都体魄优秀的概率就小的多了。 由此,纸张均匀跟纸张大小的问题,跟试药问题是一个问题,那么毫无疑问,纸张越大,纸质越容易均匀。 李孟羲大脑要死机了,他怎么想怎么觉得,可能大了好,也可能小了好,都有道理。 若是一般人,不会纠结这种细枝末节,可李孟羲现在不一样了,从造纸开始,造纸术之众多技术改进,全都是细枝末节中抠出来的。正因如此,一遇未知,不敢轻弃。 李孟羲最终还是没能想明白纸张大了好还是小了好,他把问题问向匠人们,匠人们说大说小的都有。 李孟羲叹息一声,他只好拿出纸笔,郑重的把这个平平无奇的问题记下来,待日后,有空了再寻求答桉。 随后,李孟羲开始测量造一张消耗纸浆的数量,他找来一个小勺子,往勺子里舀了二十勺纸浆,然后二十勺纸浆倒在抄网上,拿着块木板把纸浆刮开摊开。 这时,问题又出现了。 第一个问题,二十勺纸浆根本不够造纸之用,第二个问题,工具太粗糙,破木板边愣太锐,把抄网刮破了。 李孟羲觉得,最好是换材料,换一些光滑的石头或者陶土刮板,用木头的也行,得把木头打磨光滑。 还有,纸浆粘稠,容易粘到刮板上,更容易粘到抄网上。 这个粘连问题,除非弄来高分子材料,不然难以解决了。 粘连解决不了,那就改变测试流程,在测试的时候,可以先做几张纸,当抄网和刮板上都粘连了一些纸浆纤维之后,后边再做,因粘连带来的误差就很小了。 这一点极其重要,新工具所做的第一张纸,抄网上会粘掉大量的纤维,刮板上也会粘上许多,这就造成了,第一张必然比后边的纸张薄的多。 二十勺纸浆不足以造出来了三尺宽四尺长的纸,李孟羲又取二十勺,终于够了。 拿着木板把纸浆在抄网上刮来刮去给均匀的摊薄开来,片刻后,把纸揭起,拿到一边烘干,烘干的纸经检查厚薄恰当。 单张纸的纸浆用量已经试出来了,一张大纸用四十勺浆。 再次盛了四十勺浆之后,李孟羲寻来一些竹管,把粗细不一的竹管一一试过,最终,一支手指长牙膏粗的竹管接近装满。 拿着这跟容量接近的竹管,李孟羲去铁匠营,他让铁匠营根据竹管的大小做出模具,然后铸造数百个同样大小的铁管。 幸好是铁管不大,再大一点就行没法铸造了。 抄网,替代试管的铁管,还有刮板,刮板自然得交给木匠营来做。 这时,李孟羲想到,刮板的厚薄长短,是否也会影响纸张的均匀,应该会有一定的影响。 本着尽可能减少误差的想法,李孟羲又去了木匠营,他让木匠们用同样的木材,做同样大小,同样长短,同样厚薄的刮板。 木材刮具种类的不同,会影响纸张的厚薄吗,谁知道呢。鬼知道会不会有些木头会不会因为纹理粗或者油脂多,从而会更容易粘连纤维。 所以,同样材质同样厚薄同样大小乃至同样形状的木板,规格统一,有其必要。 第七百六十六章 造纸术扩大实验(二) 大汉北方有多少种植物,有多少种树,多少种草,多少种藤蔓荆棘,数也数不清。 一道命令下去,骑兵们四处奔走繁忙,各种各样的植物不停的送回来,反正李孟羲看了一天,仍不停的有新的种类送过来。 这才第一天,据统计,各种草木种类已达一百八十七种。 这当中,大部分李孟羲都叫不出名字。 弟弟小砖看到许许多多的草,一次见了这么多种类的草,小砖好奇无比这个问问,那个问问,李孟羲只能频频说不知道。 李孟羲回绝的多了,小砖反问,“哥哥,你咋啥都不知道?” 李孟羲不由语滞。 随之,李孟羲在想,不认识草木种类,这重要吗。 一想,还真重要。 造纸需要测试各种植物的性质,测试完,自然得记录,草木之类,单纯的记个名字还不行,最好得画上图桉,不然拿着名字去问人,民夫们有的识得,有的却不识得。 虽说民夫们可能不识名称,但是要是把草拿到面前再让认,估计会都认识。 所以,植物的名称得记,图桉更得画下来备注下来,既然图桉名称都备注了下来,那顺便,把其生长地域,把其分布环境一并记下来不更好。 造纸术之提升,需要大量测试,需要测试各种不同的植物纤维,只测试植物纤维还算简单了,要是测试药物,每种植物之茎花叶果根皮芯干,全都得测试,药物的测试更加繁巨。 一种植物,绘制其图桉,标注其名称,记录其生长习性分布地域四时枯荣,再详细记录其茎花叶果各部分的药效,李孟羲忽然意识到,照这么记录下来,这不就是本草纲目吗。 于造纸术,编列植物目录大有利于记录和收集数据,于试药,大有利于发现于萃取药材。而就算无利于造纸和制药,只单纯的研究植物,那也是一门重要的自然科学啊。 大汉其他人可以不管草木如何,可以不管什么植物什么科学,但,李某人有义务去管。 想通了之后,为了便于后续记录,也为了尝试开始植物图册的编撰,李孟羲拿上纸笔,他带着弟弟到城头上,把挂满城垛的那些草草秧秧全给提熘起来,照着画下一个个图样。 李孟羲甚少进行绘图工作,以前是没必要,也没条件,以前没有纸,在竹简上和布匹上不便于绘画,现在有了纸,绘图条件已成熟。 李孟羲有一手不俗的画工,他拿笔比照着草木勾勒出一幅幅逼真生动的草木图样,弟弟在一边,惊讶的哇哇不停。 李孟羲画好了一株狗尾草,“哥哥,这个能给俺吗?”弟弟期待的问。 李孟羲又画好了一株小黄花,“哥哥,给俺吗?”弟弟又给拿走了。 …… 李孟羲画了十几张之后,弟弟把十几张草图全给拿走在一边宝贵无比的翻着看着。 见弟弟很喜欢,李孟羲问,“小砖,你想画画吗?哥哥教你吧。” “好!”小砖欢快的答应了。 小砖要学画,李孟羲就停了下来,他把纸摊在城砖上,从简单的小草和房屋画起。 教了一阵,小砖兴奋的要过笔趴在地上涂鸦起来。 李孟羲看着弟弟画的乱七八糟的涂鸦,看弟弟小手笨拙的抓着毛笔的样子,李孟羲想起,毛笔这玩意儿用着太难了,不管是写字还是画画,硬笔要简单方便的多。 硬笔,钢笔,圆珠笔,铅笔,都怎么做来着。 似乎铅笔比较容易做,在素描中,有时会用碳棒来绘画,那么,这个碳棒,是木炭吗。 李孟羲寻思,现在纸已经有了,得快点把硬笔做出来。硬笔大有利于普及教育,一学龄儿童,花一年时间才能熟练掌握毛笔,两月时间足以掌握铅笔。还有,书写速度方面,毛笔写一个字,铅笔能写三个,只此一项,能将所有的书写和记录工作提高三倍效率,全天下所有读书人,一生在写字上少画了三倍时间,等于,工作时间延长了三倍,等于,多了三倍读书人。 只一杆铅笔,能让天下多三倍读书人,这可是革命性的改革。 还有,硬笔可以写很小很小的字,而毛笔写出的字,再是往小了写依然很大。毛笔一个字所占据的空间,硬笔可以写五个字,这直接等于节省了五倍的纸张,直接等于提高了五倍的纸张产量。 —— 小砖不一会儿就把纸给画完了,最后一张纸画完,小砖兴奋的把纸张举起来,“哥哥,你看!” 李孟羲朝纸上看去,他看到纸上画了好多个大大小小的滑稽小人儿,以李孟羲的眼光看来,他觉得弟弟画的东西又丑又拙稚又可爱,他笑着问,“小弟,你画的啥啊。” “哥哥你看,”小砖伸着小手,指着纸上的小人,“这个是我。” “这个是二哥哥你吗。” “这个是大哥。” “这个是爹,还有咱们娘……” …… 李孟羲动容,他心情突然沉重。 “哥哥,”小砖抬起头,他看了看手里画的黑乎乎的画,小砖再小也是有审美能力的,也是分的出好坏的,“哥哥,你画个咱们家中不中?” 小砖把纸翻过来,把笔塞到李孟羲手,满脸期待的看着李孟羲。 小砖肯定以为,哥哥能把花草画的跟真的一样,肯定就能把爹娘家人都给画出来。 李孟羲接过笔,他看着弟弟一脸期待的模样,李孟羲心中叹息,他很想画啊,可是,人家穿越,带着原身的记忆,可自己穿越,什么记忆都没有。 李孟羲不知爹娘是如何身死的,连家里几口人都不清楚,更不清楚,家人是何样貌。 李孟羲只能把笔放下,只能残忍的拒绝了弟弟的请求。 看弟弟满脸失望,李孟羲不忍,只能口是心非的解释,他说,花草好画,人难画,所以就不会画人。 李孟羲对弟弟说,让弟弟好好学画画,将来有朝一日学会了之后,自己可以把爹娘画出来。 小砖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第七百六十七章 造纸术扩大实验(三) 巨鹿境内之所有植物,不知有多少种,哪怕一样只弄一小捆,数目加起来也足以多到恐怖的程度。 偌大的一个巨鹿城,悬挂晾晒的草木绕着城墙挂了整整一圈,城垛上挂的满满当当。 经数日,草木晾晒到半干,窑场烧出了大量陶土器具,在窑场所烧出的三千多个大型陶瓮中,精挑细选出当中二百多个,在大小参差的成品中,所挑出的二百个大小相近,【大工业术】完美的解决了误差的问题。 铁匠营,铁匠营花一日造好模具,又一日铸造好铁管三百,第三日便铸造出八百。 配套的工具,五百块平整的用于摊纸的木板,五百张用同样大小的布料做成的抄网也已备好,还有五百个用同样木材做出的同样长短厚薄形状的精致刮板。 此时,万事俱备,只剩草木,草木晒了三天,只晒的半干,大多数还依然泛青。 造纸之原理,乃是利用了植物当中的植物纤维,植物纤维存在于干草当中,同样也存在于湿润的草木当中。 材料不晒干对造纸有一定影响,但一样能造出纸张。 李孟羲不愿等太久,他经慎重思索之后,决定立刻开始测试。 材料处理第一步,需要把所有的材料,不管是树皮还是草还是藤蔓,这些材料全部给铡碎剪碎。 数日以来,收集到的树皮有七十五种,草本二百八十九,藤种三十六,花草之类的杂类五十二。 总计,有四百多种草木材料。 为处理这些材料,李孟羲收集了许多筐子,他让人把草木材料铡碎剁碎之后,单独存放在一起。 李孟羲清楚的知道材料的粉碎会产生巨大的误差,诸如树皮之类的材料太硬而诸如草本的植物又太软,这就造成拿铡刀铡碎的时候,各种材料大小不一,长短不齐。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纤维是纸张基材,纤维长短极影响纸张质量。 虽明知如此,却没一点办法。如果有机械粉碎机,可以将各种材料给搅成完全一样大小的碎块,可没有粉碎机,只有铡刀,这就难免差异参差。 半天之后,材料处理完毕,四百八十二种草木,装了四百八十二筐。 如此众多的数目,要同时实验,占地极巨大。 城中到处在盖房子,没有足够宽敞的地方,只能去城外找了片空地。在城外空地,量好距离,画好位置,一个位置放一个大瓮,放一筐材料,放一堆儿柴,再配一个烧火的人。 几百个大瓮整整齐齐的码放着,远远看去,蔚为壮观。 所有大瓮放好之后,由百夫长们拿着秤下去,每一种草木碎料称上十斤倒进瓮中,后边跟着水车,放了料的大瓮,每瓮倒水一桶。 再后边,是负责放药的人。 药品是从草木灰溶液中煮出的碱粉,负责分发碱粉的百夫长手里拿着个小竹筒和一个小勺子,每走到一个位置,百夫长用小勺子装满一整筒碱粉,然后全部倒进大瓮里。 依靠此方法,每一处都放了相同数量的碱。 良久之后,材料,水,药品,全部发放完毕,一声令下,民夫依令生起了火,开始熬煮纸浆。 在造纸工艺中,纸浆蒸煮的程度也影响成纸的质量,煮的时间久,纤维散的充分,纸浆质量就好,纸的质量也就更好。 此一处,又是难以统一把控的点。 柴火烧起来,柴多了少了,柴湿了干了,柴离的远了近了,风大了小了,都影响火力,从而影响蒸煮效果。 要是有电磁炉,要是有煤气灶,火力很好控制,可现在,只有柴火,火候难以把控,故,只能几百个人同时劳作,同时开始蒸煮,同时停止,以尽可能减少误差。 要说,在此汉末,有无精确控制火力的方法,答桉是有的。 火力不好控制的根源在于,柴火质量不好控制,既然柴火质量不好控制,那就不用柴火了,可以用酒精灯。 李孟羲清楚的知道,如果做上十盏大小相同酒精灯,再用上粗细相同的灯芯,再用上烈度相同的酒精,那么立刻,就能有了十个火力一致的热源。 可,酒精太贵了,拿来当热源,拿来造纸,简直暴遣天物。 李孟羲四处巡视着,一只只大瓮中,煮着各种各样的草木碎末,从外观上,已经无法区分碎末本来的所属的种类,在民夫们身后的大筐子里,每一只筐子中都放着一张写着明目的纸片,名目标准清晰,就不存在混淆的可能。 熬煮纸浆的过程势必漫长,几百人在城外煮了一整天,到傍晚之时,李孟羲发现,纸浆仍未煮好,没煮好的那些多是树皮一类,树皮坚韧,经煮不散。 不得已,只能继续熬煮。 入夜,到过了夜晚,到翌日天亮,煮了一天又一夜,纸浆终于煮好了。 因草木材料未完全晒干就直接开煮,好多纸浆煮都带点绿了吧唧的颜色。 随后,拿麻布把纸浆过滤数遍去除掉固体杂质,再拿活性炭吸附去色素,经这两步处理,纸浆外观大改,变得清澈干净了许多。 最重要的一步到了,这几百份纸浆样品,需要制作出几百种纸张样品,稍微的差错都不能有。 李孟羲和百夫长四处巡视着,场下的几百名民夫们按照要求,先是草草做了几张纸,这先做的几张纸丢弃不用,接着,正式开始做纸的时候,民夫们按要求,拿着铁管装了满满一管纸浆倒在了抄网上,所有民夫手里都有一个巴掌大小一模一样的刮板,民夫们拿着刮板,小心翼翼的把纸张在抄网上摊开抹平。 此一步,需要极其精准极其细微,一旦有人操作不当,紧紧盯着的百夫长们会立刻出声制止。 此次测试,目的是为了从数百种草木材料中找出最优质的那些材料,因为样本数目庞大,所以对比测试的量就极其庞大,连带着,测试消耗量随之大为增多。 这就需要,每一个样本,需要做纸数百张以上才够测试之用。 第七百六十八章 瞬间飞跃的造纸技术 以同样模具所铸造出的完全一样的铁管,每一只铁管都装满纸浆,然后同样体积的纸浆倒在同样材质和大小的抄网上,再用一模一样的刮板将纸浆均匀的摊平开来,最终得到的什么? 最终得到的,竟然是他喵的厚薄并不一样的纸张。 在民夫们按照技术要求把第一张纸造出来的时候,李孟羲留心下去检查了一遍,一检查他发现,跟预期的不一样,不同材质的草木材料造出的纸厚薄相差悬殊,哪怕是用同样体积的纸浆也一样。 李孟羲苦思原因,他发现,实验设计大有漏洞,造纸之基材是植物纤维,结果,不同植物所含的纤维量截然不同,这就造成了,虽然每一个样本都是十斤材料,结果煮出的纸浆,有的极稠有的极稀,更有甚者,纤维少的都造不了纸。 眼看实验开始了,致命缺陷暴露,李孟羲感觉很头疼,他在想,要不停了实验,从头开始呢。 可实验已经进行到现在了,就此废弃,之前的一切准备都前功尽弃了。 犹豫了良久,李孟羲横下决心,他对周围等着的众人说到,“继续!” 错就错着来吧,虽说,忽略了不同草木纤维含量多少这个问题,但李孟羲决定,阴差阳错的把另一个重要数据测出来了,那就是,到底哪种植物纤维含量好有造纸价值呢。 几百种植物,每种取十斤,久煮一日一夜之后,加水调配成同样体积的纸浆,再取同样份量的纸浆去造纸,造纸的厚薄直接反应了植物当中纤维素的含量。 那些纸过于薄,甚至纸浆稀到无法造纸的植物,不用说,肯定性价比极低。 此类植物,煮上百斤,耗柴三五十斤,结果,造不出二三十张纸,此类植物造纸何用。 造纸继续开始了,民夫们依照着之前的方法,小心翼翼的拿铁桶从大瓮里舀浆,浆有时灌不满,民夫得拿手指蘸一点滴进去,非要装的十足十的满才行。 在民夫们四周,百夫长们紧紧盯着,稍有人做的不对立刻训斥过来,民夫们丝毫不敢大意。 按测试要求,每个样本至少需要造纸百张才够测试需要,多达百张的数量,加之此次造纸的方法不同以往,需得把纸浆倒在抄网上小心翼翼的刮平,这样每一张纸所耗工时都数倍于寻常。 —— 时至日中,造纸结束。 过了日中,新纸在日晒风吹中趋近干燥。 李孟羲下去检查,第一遍检查,他从前转到后草草巡视了一遍,巡视下来,他发现四百多种植物,并不能造出四百多种纸,当中很多植物纤维不足,根本就造不出纸。 第二遍巡视,李孟羲随机找了一个纸张不错的样本,他扫了一眼标签,标签上写的乃是【杨树】,这是杨树皮造的纸。 拿起几张杨树皮所造的纸认真对比了一番,李孟羲发现,纸张的厚薄几乎是完全一样的。 这说明,定量纸浆的造纸方法,果然是能够造出厚薄很一致的纸张,来日印刷票据的技术有了。 目光扫过四周,在视线范围内,挂在短绳上晾晒的纸张如若一只只白色的蝴蝶在风中飞扬着,美不胜收。 “收工!”李孟羲成就满满的喝令到。 四百余种材料,当中成功造出纸张的,不足三分之二,而在这成功造出纸张的三分之二当中,好多纸张质量堪忧。 民夫们收工回去之后,场中只留下几百种之多,总计数万张纸。 抬头看了看天色,天色大晴,短时间之内没有下雨的征兆,李孟羲决定就在外边测试纸张质量。 关羽来了,李孟羲邀关羽一道测试。 第一个样本,艾蒿草纸。 李孟羲说的测试很简单,试试纸结实不结实就行了。 关羽闻言,拿起一张纸捏起一角呲啦一声就撕下一条。 李孟羲看到,笑了。 关羽被笑得莫名其妙,他忍不住问,“怎了?是这样试的不?” 李孟羲笑而不语,他指了指后边的另一种纸,问,“关将军,往下再试,你该如何试?” 关羽理所当然的走到走了一步走到下一个样本处,第二种纸,乃是剌剌秧造的纸,关羽拿起一张纸看了看,捏起一角,呲拉一声,把纸撕了。 撕完,关羽想了想,说到,“艾蒿的纸更结实。” 李孟羲面上带笑,“当真?”他问。 关羽被问的不自信了,他拿起手里的纸再撕了一下,呲拉又是一条。 熟悉了下手感,关羽笃定的点了点头,“确是艾蒿结实。” 李孟羲依然面上带笑,“当真?” 关羽诧异的看了李孟羲一眼,一言不发,走过去拿起一张艾蒿纸又撕了一下。 撕完,不用李孟羲再问,关羽自己就迟疑了。 本来关羽觉得剌剌秧的纸结实,可试了试,又觉艾蒿结实,纸这玩意儿娇柔脆弱,多数纸都是一撕就破,凭手感难以明辨出高下。 关羽觉察到问题所在了,他放下手里的纸,说道,“羲儿,似乎,不太好试。” 问题就在这里,关羽以为测试纸张强度很简单,他以为拿手撕几下就行了,而实则,拿手撕根本不管用。 和关羽相比,李孟羲很不相信人工的准确度,他深知人这个因素便是最大的误差。 就纸张那个脆弱程度,两张不同的纸韧性的高低要精微到零点几牛的力量才能区分开来,而精准控制零点几牛的力量输出,这得筑基期的体修才做的到。 所以,李孟羲不打算用人力来测试,他设计了更精确更有效的测试方法。 令士卒们去城主府搬了两张矮几过来,又令人去寻了从小到大二十几个石头,石头最小,黄豆大小,最大的,鸡蛋大小。 石头找过来之后,李孟羲发现有的石头有尖锐的棱角,这不行,有棱角的石头,有时下落棱角在下边,破坏力大,有时棱角在上,破坏力小,这是极大的误差。 当李孟羲检查了二十几个石头之后,他发现,所有的石头形状都不规则。 皱眉想了一会儿,李孟羲决定,可能标准球形的石头误差最小。 为找到标准适合的球形测试工具,李孟羲跑去了窑场,他让窑匠们给从小到大烧几十个陶土小球,要求是,足够的圆,要从小到大,最小的黄豆大,到最大的鸡蛋大,梯次增重。 李孟羲的要求太奇怪了,陶匠们都不晓得是要干嘛。 几十个小泥丸用不着开大窑,陶匠们拿了点泥随便团一团,不一会儿,一堆大小泥丸便捏出来了。 随后,随意找了个火堆把泥丸丢进去,烧了片刻,匠人们把泥丸扒拉出来,说好了。 李孟羲扒拉着烧的黑不熘秋的泥丸,他瞅见,所有烧出来的泥丸,有一个算一个,全是扁的,这是往火里丢的时候给烧扁了。 李孟羲抬头皱眉看向四周匠人们,他忍不住问,“能烧圆的吗?” 任务很简单,不过是烧足够圆的泥丸而已,然而这个看似极简单的任务,让经验丰富的陶匠们束手无措了。 匠人们后又烧了两批泥丸,结果,难以避免的泥丸都是扁的。 李孟羲不由在想,古代的珠子是怎么造的,车出来的? 在李孟羲寻思,要不要去木匠营让木匠们给车点珠子的时候,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 “能……能……能不能这样。” 众人闻言看了过去,说话的是一个很年轻的陶匠,他结巴着,“就就……俺以前见人做做弹弓子,放……放碗里,放灰里……” 这人天生口吃,说话结巴的让人听得难受。 他一说把泥丸放在草木灰中,李孟羲立刻明白过来了,陶匠头头也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简单来说,泥丸之所以烧不圆,原因是不管怎么烧,往地上一放,下边肯定要扁。 针对此一处破绽,可以把泥丸放海绵上,放棉花上,放足够柔软的地方。 海绵棉花都没有,寻常能找到的柔软的东西,便只剩草木灰了。 又一个有趣技术得到了,李孟羲拿出纸笔把技术细则写下,想了想,李孟羲甚至能想出技术的改进之法。 就算是草木灰足够柔软,泥丸放进去,还是会扁的,可以在铁板上边做一些半球型的凹槽,然后把泥丸放到凹槽里,这样,泥丸要多圆就有多圆。 要问,制造圆球的技术有什么吊用吗,当然有吊用,有巨大的吊用,比如,大炮的炮弹,投石机的石蛋,弹弓,甚至于,复杂机械中的钢珠,等等。 李孟羲记完了制球技术之后,他随手写了二十斤粮食的粮票,走过去,塞到那个结巴的年轻陶匠手里。 年轻陶匠不识字,且可能不很了解匠营的规矩,接过纸条一脸迷茫。 这时,陶匠头头笑说,“拿着吧。这是你出主意的奖赏。” 年轻陶匠挠头,他一时没懂何为出主意的奖赏。 待之后明白了为什么得赏之后,年轻陶匠心中振奋,他暗下决定下回有活,也过来干。 这年轻陶匠不成啊,他根本没弄明白问题关键在哪,问题关键不是干活,是要动脑子。 虽说,此人愚钝,未能了解到奖励的深意,可再怎么说,此匠人劳动积极性一下就高涨起来了。 不久,匠人把新的泥丸烧好,新的泥丸在碗里烧的,碗里撒了厚厚的一层草灰,泥丸放在草灰里,柔软的草灰完好的保护了泥丸,泥丸只有轻微的变形。 待泥丸冷却下来,李孟羲把大大小小的泥丸捡起,不知是何缘故,泥丸普遍开裂。 匠人们说,是水太多没晾干的缘故。 水太多,没晾干,会导致开裂,这又是什么道理。 想不明白,问题随手记下。 —— 李孟羲手里拿着一大把大大小小的泥丸回来了,在关羽好奇的眼神中,李孟羲把一捧泥丸放在地上,从小到大黑摆放起来摆好。 测试对比工作,一个重要的要义是,要梯度进行,总不能一上来就拿强弩射吧,拿强弩来射,所有纸都会被轻而易举给洞穿了,这样最差的纸很跟最好的纸被强弩洞穿时的表现没任何差别,就无从比出高低。 李孟羲找人的做的从小到大的一堆泥丸,就是为了梯度测试。 实验的关键步骤来了,李孟羲让人把两张矮几凑近放平,中间留了不宽不窄的一条缝隙,然后,搬了一个大瓮,大瓮倒扣底朝上的扣在其中一张矮几上,接着,瓮底再放一个长的木板平放着。 李孟羲是准备用重力下落的力量来测试纸张强度,同样的一个泥丸,从同样高度落下来,力量是极其接近的,以这样的方法,可以使每张纸都受力完全一样,这是人力所难以达到的精确。 测试开始,第一张纸,艾蒿纸。 李孟羲令士卒两人拿起一张纸,把纸的四角按在两张矮几上悬空放置。 纸抻的很平,士卒们按着四角按的很紧,再加上特意在矮几上画了标线,纸张的正中正好对上上边的释放泥丸的木板。 李孟羲小心翼翼的把泥丸俺们木板顶端轻轻推下去。 泥丸稍微动了一下,滚出了木板之后,迅速下落,哒的一声落在了纸上。 李孟羲把泥丸捡起,纸张拿起看了看,检查完,他在表格上记录到。 艾蒿纸:一号泥丸,未破损。 接着,士卒们拿来第二种纸,第二种是剌剌秧纸。 按跟第一张纸一样的方法,纸张对着刻度放好,悬空放置,四角按紧。 李孟羲再一次把小泥丸从木板上推下来,嗒,泥丸砸落到纸上,纸张未有破损。 李孟羲记下第二个数据,【拉拉秧纸,一号泥丸,未破损】 随后,第三张,豆杆儿纸,泥丸下落,未破损。 第四张,节节草,未破损。 第五张,第六张,第七张…… 纸有几百种,一号泥丸自然就得重复测试几百次。 第一轮测完,绝大多数的纸,都没有被黄豆大小的泥丸砸穿,只有少部分纸被砸传了。 李孟羲检查了一番,他发现所有第一轮就被砸穿的纸都是因为植物纤维稀少纸浆太稀以至于造的纸太薄了,这才会一砸就破。 李孟羲拿起其中一张测试失败的纸,纸是【车前草纸】,李孟羲看着手里薄如蝉翼的一张纸,他眉头直皱,车前草这种草,纤维含量太低了吧。车前草这么低的纤维量,性价比不高。 随后,第二轮测试,李孟羲换了二号泥丸,二号泥丸比一号大了一圈,泥丸更大了,自然,从高处坠落的力量就更大了一点。 跟第一轮一样,第二轮测试,依然是,纸张悬空放在两张矮几上,刻度对正,四角按紧,泥丸从木板顶端自由落下。 测试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李孟羲跟两个士卒配合的相得益彰,每测试一个样品,李孟羲捡起泥丸,把数据记下,士卒们默契的拿来了下一个样品。 李孟羲很投入的进行着测试工作,边上,关羽看着李孟羲重复繁琐的忙碌,关羽看着都觉得麻烦,而再看李孟羲,不骄不躁,心平气和的测试着,关羽心中感慨。 经数百次测试之后,第二轮测试到了尾声,测试完毕,李孟羲检查一番,发现这第二轮测试,又有一些新纸被砸破或者砸穿了。 没被第一轮测试破坏的纸张,换了稍微大了点的泥丸,纸破了。这说明,撑到第二轮才破的纸张比第一轮就破的那些强度高了些许。 随之,开启第三轮测试。 三号泥丸,更大了,几乎跟玻璃球一样大。 又数百次测试,此次,又出现了一轮备淘汰的纸。 随后,第四轮,第五轮…… 泥丸越来越大,不停的有新的纸张被砸破,随之,剩的纸越来越少。 当试到第十轮时,泥丸有乒乓球那么大了,而剩下的纸,只剩百余种。 到第十五轮,泥丸大至网球大,未被砸破的纸,还剩六十九种。 至十九轮,泥丸大至苹果大,纸张剩二十三种。 李孟羲没意料到,准备了多达十九个泥球,结果多达十九个泥球竟然还不够用。 无奈之下,李孟羲只能中途停止。 良久之后,李孟羲俺们窑场回来了,这次回来,他怀里抱着好几个巨大的泥丸。 测试继续,所剩之十九个泥球,用铅球大的泥丸落下来一试,直接淘汰一半。 继续加大,一个更大的泥球落下来,所剩十张纸当中,两张砸穿,四张砸裂。 泥球已经非常大了,然而竟然有纸能撑得住,竟然一点没有破碎。 到最后,还剩最后四张超级坚挺的纸,李孟羲抱着排球那么大的泥丸砸下去,呲拉,纸没被当场砸穿,结果纸张受力太大,从四角按着的地方撕裂了。 李孟羲不由皱眉,他意识到,到达极限了。 这所剩的最后四种活到最后的四种纸,李孟羲一查标签,这四种牛逼坏了的纸,乃分别是【构皮纸】【青檀皮纸】【桑皮纸】【松皮纸】。 松皮桑皮李孟羲认识,但是构皮还有青檀又是什么。 暂停下测试,查看这所剩的最后四种纸,一细看,发现桑皮松皮诸纸,这些纸从外观上也看的出来,纸的纹理又密又实。 在此四张纸当中,桑皮粗糙,青檀也粗糙,松皮细腻,独构树皮纸让李孟羲眼前一亮。 在四张纸当中,构树皮的纸比其他三张白的多,简直就是雪白的颜色。 李孟羲很诧异,在平常造纸的时候,哪怕把纸浆过滤的再细,哪怕活性炭除色效果再好,然而纸造出来仍然带有或轻或重的木色,离雪白的颜色相去甚远。 但这构树皮做的纸,竟然能白的一点杂色没有。 李孟羲意识到,找到了一种最顶级的造纸材料。 他问众人,这构树是什么树。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众人描述构树的树高,粗细,还有大致模样,李孟羲听得很茫然。 关羽突然插了一句,“羲儿,你晓得老水吽(ou)不?” 李孟羲愣了一下,老水吽,熟啊,这是一种长着长须的大型虫子,这种虫子喜欢吃一种小树的叶子。 关羽说,“构树上多长水吽,构树也不高,也长不大……” 关羽这么一说,李孟羲便立刻想起构树是什么了,构树很细,有厚皮,构树叶子很特殊,叶子两边有豁豁…… —— 在天黑之前,李孟羲完成了最后的测试。 对最后四张的测试,李孟羲是找了一根长箭,把长箭箭头磨秃了,然后从低到高依此往下丢来测试纸张的质量。 经测试,松皮纸第一个被扎穿,然后是青檀皮纸,最后角逐出的两强乃是构树纸和桑皮纸。 当箭纸提高到半人高的高度时,最后的两种纸的强度终于区分出来了,桑皮纸要略强于构树一丢丢。 当所有测试进行完,李孟羲把记录收集完整之后,天彻底黑了。 一整天时间,多达数百种纸,总从小到达二十多个泥丸阶段式测试,总计之测试次数,多达数万次之多。 庞大的测试量完成,多达二十余的测试,测出了从低到高整整二十多个纸张强度梯度,多达二十个梯度之下,纸张强度区分的精致到毫微的程度。 —— 夜晚,城主府。 吃过晚饭,李孟羲拿着厚厚的一摞数据在看,几百种材料,几百类数据,一个一个对比起来极其麻烦。 为方便对比,李孟羲特意按二十多个泥丸试出来的强度梯度把纸张分成了二十多个区间。 然后,从低到高,从高到底来回看了数遍,看着看着,李孟羲在这庞杂的数据中突然发现一个规律,他发现,那些强度靠前的纸,树皮纸的占比非常的大,反之,草本纸张,强度普遍较低。 李孟羲立刻起身,他把堆放的样本找出来,他找了五六种树皮纸,又找了五六种草纸,拿过来刷刷一撕一对比,发现,树皮纸比草纸坚韧的多。 再对比外观和纹理,李孟羲发现,不仅是坚韧度有区别,树皮纸普遍纹理细腻,而草纸,粗糙的不行。 想了想,李孟羲提笔在不同纸张上画了几笔,墨迹留在纸上之后,不一会儿,李孟羲看到,草纸上,不管是猪草还是芦苇草还是通草,所有的草纸,墨迹晕染的非常开。 而反观树皮纸,墨迹晕染的程度小的多。 纸张不是用于染色的工具,纸张是用于记录的工具,对一个记录工具来说,墨迹容易晕染,这显然是一个极大的缺点。 经对比,很明显,树皮纸不管是强度还是书写效果,都远强于草类纸张,但,这是为什么?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李孟羲看向一旁,小砖握着毛笔,吸熘着鼻涕,专心致志的在画画,李孟羲问,“小砖,你觉得,为什么树造的纸,比草纸结实,这是为什么?” 小砖听到树啊草的,脱口而出,“树不高吗?” 树比草高,所以树皮纸比草纸坚韧。 “……明白了。”李孟羲笑着摸了摸弟弟的脑袋。 树皮造的的纸普遍比草纸坚韧,很可能是因为,树皮当中的纤维长,而草纸,纤维短小纤细,这就造成了草木两种材料质量上的天差地别。 李孟羲拿起一张树皮纸跟一张草纸正面看了看,翻过来,看到草纸背面已经晕透了,而树皮纸背面很干净。 草纸质量太太差劲了,拿过几张草纸翻过来看了看,所有草纸背面都被晕透了。 草纸质量太过差劲,李孟羲又很挑剔,他决定日后所有纸都用树皮来造。 可随之,李孟羲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树皮这玩意儿可不好找,一根大树长十年,从头扒到脚又能有几斤皮?而草类,不管是麦秸,还是狗尾草,一块地一年能收成上万斤之多。 树皮虽好,材料稀缺,草纸虽差,材料来源极其广泛堪称无穷无尽。 若义军所有书写用纸全用树皮纸,太贵,可全用草纸,草纸太差劲。 综合二者之长,协调二者成本与质量的方法有了,可以将树皮与草浆混合,这样,能明显提高草纸质量,能用有限的树皮,造出大量高质量的纸。 李孟羲长舒了一口气,下一步的测试,该是测试各种树皮与各种草纸之间的配比。 假设,有树皮百种,有草类两百种,那么,一种树皮搭配一种纸浆的组合,能有多少种? 答桉是,两千种组合。 这两千种组合,若想精确其配比,从一比一到一比十,最少最少的得测十种配比。 两千组,每组测十种配比,那就是,两万组测试。 粗略一算,李孟羲感到头痛。 还有,树皮跟草将搭配虽不失为一种好方法,但树皮来源成问题,有的树皮多,有的树皮会很稀少,那么,到底用什么树皮来造纸,这也是个问题。 在诸多树木当中,杨柳二木无疑是最常见的,李孟羲却直接把此两种树木给排除了,因为要从杨柳皮里提取药物,杨柳的药用价值比造纸价值大的多,要是为造纸把杨树皮全扒了,岂不得不偿失。 夜色渐深沉,李孟羲教弟弟画了一会儿画之后,见弟弟开始打哈欠,他带着弟弟回去睡觉了。 —— 翌日,一早起来,李孟羲开始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在昨日,对几百种纸进行了强度测试,并测得了详细的数据,但这还不够,要知,纸张除了有韧性一个性质,还有纹理细腻程度,晕染程度,色泽,等等性质。 就比如桑皮纸,昨日测试,桑皮纸强度很惊人,但桑皮纸纹理粗糙的过分,作为书写绘画用纸来说,桑皮纸算不得好纸。 昨日所测试过的几百种纸再次拿了出来,开始新的测试,这次测试就简单多了,只用检查纸张的细腻程度然后拿笔画上几笔看晕染程度,草草的测试一遍就行。 李孟羲一张纸一张纸翻着,边翻边测试边记录着。 翻着翻着,在一堆纹理粗糙的纸中,李孟羲忽然看到了一张细腻到过分的纸,他惊异一声,把纸抽了出来详加打量。 一般的纸,不管是草纸还是树皮纸,纤维的质感很强,但手中的这张纸,几乎没有感到纤维的存在,拿起对着太阳看了看,在阳光的照耀下,李孟羲皱眉看了良久,他惊奇的发现,哪怕是在太阳下,纸里的纤维也少可怜,感觉上就像,纸张像是一块塑料薄膜一样通透。 疑惑之下,李孟羲一阵翻腾,他查到,这张奇怪的细腻到不可思议的纸,是由“荆条”来做的。 荆条,不就是编筐子那玩意儿吗,这玩意儿竟然能造纸,而且造的纸不见纤维浑然一体,也是奇了。 在随后,继续翻看着,诸多纸类当中,有的纸纹理粗糙,有的细腻,有的晕墨,有的干爽,各种各样,不一而足。 在此过程中,李孟羲又想到了造纸方法的另一种配比,可以把纸分成四类,一类纹理粗糙,一类纹理细腻,一类晕墨,一类干爽。 然后,造纸的时候,纹理粗糙的纸浆跟纹理细腻的纸浆掺混,得到纹理适中的纸浆,晕墨的和干爽的掺混,得到防水性能适中的纸张。 这样,把所有造纸材料统筹到一起,直接可使纸张的整体质量整体性价比提升数倍。 翻着翻着,李孟羲再一次翻到了一张极其细腻的纸,翻看名目,乃是用“藤”造的纸。 把藤造出的纸放在太阳下一看,跟前一张用荆条造出的纸一样,纸张当中纤维的痕迹很少,整张纸几乎跟塑料薄膜一样。 李孟羲不由在想,真是奇怪了,荆条,根藤蔓,这两者有何相同,为何造出的纸纹理远超其他种类。 不久之后,李孟羲再一次遇到了类似的纸,乃是,“蒲公英根”所造的纸。 蒲公英根李孟羲很熟,夏日的时候,会用来跟绿豆一起煮绿豆粥消暑,蒲公英根印象中砍断了之后,会渗出白色汁液,要是不小心弄到身上,很不好洗。 这接二连三的,荆条,藤蔓,蒲公英根,这些又细长的玩意儿,为什么造出的纸纹理会尤其的细腻。 想不明白,李孟羲起身准备去亲自一试。 寻来一些未曾处理的藤蔓,拿铡刀铡的时候,一刀下去,白色汁液冒了出来。 李孟羲瞬时明悟,他隐约觉得,荆条也好,藤蔓也好,蒲公英的根也好,这些东西之所以能造出超级细腻的纸,很可能跟当中的浆有关。 随后,把藤剁碎了,放瓮里,加上清水,再加上碱面,煮了半天之后,过滤除色除杂,再拿抄网抄起一层浆,在纸凝固的时候,李孟羲发现,藤浆是泛白的颜色,像是白胶,待纸浆渐渐凝固,光正照在纸上,把纸揭起,纸张质地很通透,像是糯米纸一样的润白。 到此,李孟羲意识到,在诸多草木材料当中,树皮纸是一类,草纸是一类,而藤蔓是另外的一类。 藤蔓所造的纸,质地细腻远非树皮跟草本可比。 随后,把三类纸拿到一起详做比较,李孟羲发现,树皮纸强度大于草纸大于藤纸,而细腻度,藤纸大于树皮大于草纸,晕染度藤纸是最不容易晕染的,藤纸好于树皮好于草本。 而从材料来源,草本材料最易得,藤蔓次之,树皮最稀缺。 当把藤蔓类独立出来之后,新的统筹有了。 有鉴于藤类纸张质地太过细腻,可以用来跟那些纹理粗糙的纸浆混合以提升质量,同时,藤纸防水效果最强,有这一点,藤纸同样很适合用来提高纸张的防水性能。 而又因藤纸强度不高,所以像做油纸伞之类的工具用纸,藤纸没有使用性价比。 综合种种考量,李孟羲认为,藤纸适合作为书写类用纸,比如写字,画画,印刷,藤纸因其优良的防水性能和优秀的质感很适合作为书写用纸。至于藤纸强度不足的问题,反正书写用纸,也不需要太强的强度。 所有测试工作高一段落了,李孟羲起身狠狠地伸了个懒腰。 经这两日测试,所得成果有—— 【其一,测试了多达数百种植物,测出了数百种植物造纸的性价比差异,有的植物纤维多便于造纸,有的纤维少不利造纸。】 【其二,经二十多轮测试,将所有造纸材料区分出了二十多个强度梯度。】 【其三,知树皮纸张强度和防水性能远强于草类。】 【其四,知草类材料纸张强度普遍较低且防水性能差劲。】 【其五,根据树木和草本两种植物造纸性能的差别和成本差别,可以将树皮作为添加物,以改善纸张的整体性能。】 【其六,藤类成纸之原理异于寻常草木,乃是以胶成纸。藤纸用作书写绘画极佳。】 【其七,得生产均质纸张之法,可用容器盛额定纸浆摊平造纸,可以制造厚薄均匀之纸张,此可为造币技术之支持。】 【其八,所搜集之数百种植物,为详细记录信息,编着植物图册有其必要。】 【其九,知陶器烧制之时必然收缩,因而器形大小难一,由此知,若需生产数百上千规格一致之器具,陶器不足为用。千百器如一,只能铸造。】 【其十,知陶器生产之时,泥胚形状对成品率影响极大,当中原理与穹顶蛋壳结构等类似,知球形陶器,成品率远高于其他。】 【其十一,泥丸烧制之法,泥丸置草灰当中烧制,泥丸置凹模当中烧制,此两法。】 数日时间,忙碌几百人,从外边找了几百种乱七八糟的植物,又忙碌众多匠人做了模具,烧了陶器,铸了铁管,做了刮板,缝了抄网,最后,又是几百人煮了一日一夜的纸浆,做了数万张纸,测试了数万次,最终,得到技术一十一项。 一开始,本只是想测试一下什么植物造纸最好,结果,测试着测试着,一堆技术顺带就出现了。 基于所测试出的十一项技术,李孟羲开始尝试新的造纸工艺。 在往日,造纸全用的生麻,现在既然知道树皮造纸更好,那便正好试试树皮造的纸到底能有多好。 基于实验数据,树皮当中的顶级材料乃是构树皮,李孟羲令人将剩下的所有构树皮全部粉碎全部煮成纸浆,全部给造成纸。 半日后,构树纸做成,李孟羲惊叹于纸张的质量,构树纸坚韧细腻,颜色是真正的雪一样的白色,这样的纸,是造纸以来李孟羲第一次认可的好纸。 连挑剔无比的李孟羲都赞叹的纸,拿给关羽看,关羽也是赞叹连连,拿给诸部官员们看,诸部官员们拿到了树皮纸,爱不释手的争相传看。 看官员们这么喜欢纸,李孟羲干脆一人发了一张。 树皮纸得到了各方称赞,随之而来带来了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树皮材料极其有限,不可能大规模造纸。 李孟羲回想后世的造纸工艺,似乎在后世,不仅树皮能造纸,连树干也能造纸,假设树干能有跟树皮一样的优良性能,那造纸原料将立刻丰富了许多。 后世能用木浆造纸,说明可行。 李孟羲为解决材料问题,他找来一截好木头,然后把木头又剁又碾给弄成了碎的不能碎的粉末,在此过程中,李孟羲深刻体会到木头处理的艰难,一个大磨盘碾了半天,磨出的木屑才不到半框。 随后,按一贯造纸流程,木屑加碱粉煮上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李孟羲一看,煮了两个时辰之久,结果木头渣子还是木头渣子,拿抄网一抄,网上除了木头渣子还是木头渣子,木浆是一点没有,造纸失败。 到底哪里出问题了,李孟羲很疑惑。 随后,用高压锅又试了一次,这次,木头渣子放在高压锅里煮了半天之久,结果打开锅,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锅里的木头渣子依然还是木头渣子。 从李孟羲迷茫不已,造纸术的根本原理是,用植物纤维组成纸张,树木如此,草本亦如此,按照这个原理,如果树干也能造纸,那理论来讲,树干里肯定也有纤维。 既然树干里百分之百有纤维,那么,加了碱,甚至用了高压锅煮了良久,为什么一点纤维都没能煮出来。 已知,碱液可以去除植物纤维当中的胶,使纤维散解,利于成浆。 那么,碎木头未能成浆,是解胶失败,或者说,是因为树干当中,纤维比树皮中的纤维更牢固吗。 难题又一次突然来临。 第七百六十九章 木浆纸 在李孟羲以有限的知识把用树干造纸之所以失败的原因分析了一番之后,他认为,可能有数个原因。 其一是,树干相比树皮多了另外的物质,此种物质不能被强碱所溶解,故而,树皮用碱煮之后能造纸,而树干不能。 第二个原因是,李孟羲怀疑,可能是碱不够强,可能需要超强的碱。 针对第一个原因,假设说,树干当中成分当真更复杂,当真存在某种树皮中不存在的物质,那么,此物质是什么,除去此物质的方法,又是什么,一概不知。 管他树干里是什么呢,管他用什么东西能让树干里的纤维散解,管他是什么呢,李孟羲想,干脆把所有物质通通试一遍。 常见物质的种类,酸,碱,盐,油脂,醇(酒精),淀粉溶液,常见的就这几种溶液,别的也找不到。 李孟羲找来一棵柳树的树干,他让人拿斧头把树干剁成碎片,再拿剪刀把碎片剪的更小,再放上立碾碾压粉碎,再放磨盘再次粉碎,费了老大功夫,最终弄出了不到二十斤柳木碎渣。 而后,把所有高压锅找来,在第一只锅放清水,第二只锅放草木灰溶液,第三锅放白醋,第四锅放盐,第五锅放牛油,第六锅放面粉,最后一锅,放酒精浓度超过百分之八十的高度烈酒。 溶液配完,柳木碎渣每锅放上几斤,再把高压锅锅盖盖上,铁水浇铸锅沿,封口。 后续,便是良久的高温高压蒸煮过程。 到底酸碱盐油脂酒精哪种有用,李孟并不知道,在结果揭晓之前,一切都是茫然。 李孟羲对此番实验很没有信心,他几乎预料到了实验的失败。 时间渐渐过去,漫长时间之后,李孟羲去查看结果。 他心情平静毫无波澜,略疲惫,很没有精神,整个人懒洋洋的,连话都不太愿说,他随手指了指,令匠人们把锅打开。 匠人们已经很熟悉高压锅这玩意儿了,匠人们拿着锤凿走过去轻轻把锅沿一角砸开,砸开缺口之后,锅里的蒸汽顺着缺口哧哧哧哧的飙射出来,白汽蒸腾。 李孟羲看着这些升腾的白汽,他想,完了,酒精那一锅,酒精蒸汽全跑了,一大锅烈酒全没了。 良久之后,蒸汽排完,匠人拿着锤子叮叮叮叮一阵砸,砸开了铁封,盖子掀开,匠人们目光都朝李孟羲看来。 李孟羲又上前,他挨个检查着。 第一锅,清水,清水怎么可能把木头渣子煮成纸浆呢,如果只用清水就行,那古代早就用树干造纸了。 拿起勺子在锅里捞了一勺,一看,果然,锅里的汤汤水水当中,水依然是水,木头渣子依然是木头渣子。 第二锅,白醋,白醋已不是寻常食醋,乃是从食醋中蒸馏出的高纯度醋,其酸性理应比食醋强的多。 不出意料,白醋也没能把木头渣子煮成成浆,白醋同样失败。 然后,油脂失败,淀粉溶液失败,草木灰溶液失败。 李孟羲早预料到了结果,他已经心无波澜了,走至最后一锅,最后一锅乃是高度酒精。 当李孟羲走到锅边,他探头一瞅,发现锅里几乎要熬干了,就剩个底了。一想也是,高度烈酒,酒精比水多,酒精几乎全受热蒸发了,剩下的水肯定不会太多。 李孟羲拿着勺子,他从锅里舀起一勺东西,舀出的东西黑乎乎的脏兮兮的,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李孟羲第一反应,他以为是酒精烧干了,木头渣子烧湖了,然而定睛一看,李孟羲察觉事情隐约有点不对劲儿。 勺子里东西乌漆麻黑的,不知是什么玩意儿,又稠又黑,跟果冻一样,但是,里边不见了木头渣子。 李孟羲鬼使神差的伸手想捞一点看看,结果一时不察,他被烫的哇了一下。 —— 城主府,端回了黑浆,李孟羲把黑浆倒在碗里,翻来覆去的看,等浆凉了,他下手去捏了一点,黑浆的手感感觉半粘不粘的,手感说不上多好,但是,里边硬物不多。 李孟羲疑惑不已,木头渣子去哪了,难道说,这黑湖湖的玩意儿,竟然就是木浆? 李孟羲敏锐的意识到,可能一不小心发现制造木浆的方法了。 他立刻振奋。 黑浆太过粘稠,拿来水把粘稠的黑浆加了很多水搅和了良久,黑浆当中杂质极多,搅和的当中就可以看到,有很多大大小小的黑点在当中翻腾。 搅和片刻之后,渣滓沉底,移走上层清浆,再拿来活性炭丢到浆里吸色除杂。 活性炭连续除杂数次,黑浆颜色渐渐清澈了,但还是颜色很深,看来,活性炭已不足以完全去除掉木浆当中的色素。 最后,取来抄网,木浆倒在抄网上,任其自流。 李孟羲静静的等着,等木浆凝固,再等到干燥,等定型,一把揭起。 当厚薄不均形状不齐整体呈棕黄色的一张纸拿在手中,李孟羲拿着纸揉搓了两下,又撕了两次,这手感…… “……草!”他惊讶不已,他惊讶的看着黄不拉几的纸,这竟然真的是纸,而且纸很结实,跟树皮纸一个质感,质感远超草纸! 这是,为什么呢。 李孟羲随之皱眉沉思了起来。 测试流程很明显,高度酒精,加高压锅,加柳木碎屑,加长时间熬煮,结果,就煮出了很难看的杂质很多的黑浆,结果,黑浆就能造纸了,虽然造的纸颜色不很好看。 李孟羲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会是烈酒呢,为什么烈酒会有用,可,假若是烈酒有用,那为什么之前造纸…… 李孟羲突然回忆起了,之前测试造纸的术的时候,当时一应工具不足,高压锅才一个,因而当时只能一项一项来。当时测试,先是清水,接着油脂,后是醋,到第四项,用了草木灰溶液,到第四步纸浆就煮成了,随之就发现造纸技术的关键。 当时测出碱液能造纸之后,因为实验已经成功,又加之当时酒精稀缺,就没有继续往下测试,结果,就没有继续进行了。 然而,酒精竟然也能造纸,酒精这玩意儿竟然能把木头都给煮化了,真是不可思议。 时至今日,李孟羲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在去年冬日做测试的时候,在发现碱液作用的之后,不该就此放弃的。 若当时不满足于仅有的成果继续测试下去,那酒精造纸之术,估计早就发现了。 此次,若非因为寻常碱液无法将碎木煮成纸浆,若非因此重新开启了测试,那酒精于造纸术的重大作用,就将永埋没下去了。 得到了重要教训,李孟羲决定,日后之所有实验,不管是开头就出了成果,还是半路出了成果,一定要坚持把所有测试完成,因为谁也不知道,最大的惊喜会不会是在最后那一个。 —— 李孟羲最不抱希望的一次测试,结果,意外之喜突然就来临了。 测试所用的是柳木,既然柳木用烈酒沸煮可以成浆,那大可能,其他木头也一样可以。 再有,既然烈酒能把树干给化成纸浆,其裂解能力如此之强,那大可能,用烈酒煮树皮,来煮草,一样能煮出纸浆。 后续测试随之进行。 李孟羲着人弄了一堆材料,分别是,松木树干的碎屑,杨树树干的碎屑,松木树皮,杨木树皮,还有,生麻。 将这些材料全部投于高压锅中,再倒上烈酒,封锅之后,新一轮熬煮开始。 半日之后,到傍晚了,李孟羲去检查结果。 如所料的一样,松木碎屑成功的被煮成了浆,杨木碎屑也成功成浆。 李孟羲心道,果然,烈酒可普遍用于树木干材。 再随后,检查了树皮和生麻材料,这两种材料同样也煮成了纸浆。 实验完美成功,烈酒不仅可以处理草本,还可以处理树皮,还可以熬煮树干,乃是造纸的万用材料。 只是,李孟羲默默计算了一下,此番测试,动用了烈酒无数,耗用的烈酒多达七八锅之多,这可是七八锅高烈度的酒精,一波下来,花费估计得三五百贯钱。 把成本平摊一算,用了那么多烈酒,才煮出了七八锅木浆,这么点纸浆能造出的纸张也就三五百张,平均算下来,生产一张木浆纸的成本,高达一贯。 这惊天动地的成本…… 随手解决了一个天大难题,只一轮实验就轻而易举的测出了能制造出木浆的溶液,然而不待李孟羲开心一下,更大的难题随之便来了。 李孟羲在想,酒精造纸成本如此之高,改进酿酒技术不可能,酿酒技术再好也少不了粮食消耗,而今乱世,大规模酿酒太过奢侈,所以,最终就只剩一个方法了,只剩回收利用酒精这一个方法了。 要回收酒精,技术又是难点了,要是有高级仪器,蒸馏收集能一气呵成,回收利用不成问题。但,现在工具是什么,现在的工具是一个粗糙的高压锅,高压锅粗糙到只是一个铁锅一个盖子,每次用的时候得拿铁水把盖子浇死,开的时候还得拿凿子凿,就这样一套简陋至极的工具,收集酒精,谈何容易。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高压锅若是不改进,没办法对酒精回收利用,而要改进,能有什么改进办法,李孟羲想到的办法只有是,把锅盖改一下,把锅盖改成上边有长管的形状,这样,熬煮纸浆的时候,长管用麻布或者用木塞给塞住,当纸浆煮完的时候,立刻把木塞拔去再接上一根软管,软管接到水盆里,这样,酒精就被收集到水盆中去了。 只是,操作如此繁琐,人力成本大增,生产效率大降,而要降低人力成本,只能是,铸造一个高塔一样的巨型高压锅,一次煮十几吨的纸浆,只有这样,人力成本才能降到勉强可以接受的程度。 要造一个高塔一样的巨型高压炉,靠锻造肯定不行,那么巨大的一个玩意儿,锻造三五年不定能锻造好,所以,就只能是铸造。 而要铸造的话,想用铁铸造,得先找煤,得先用煤炼焦炭,有了焦炭,铁才能化成水,才能铸造超巨型的铁件,没有煤,低温状态的铁水流动性太差,完全不能铸造。 又或者,想不用煤把东西铸造出来,也能,可以用铸铜技术,铜融化温度很低,铸造简单,就比如青铜神树那么巨大的青铜器,早在春秋战国就能制造了。 青铜器是一种解决办法,可是,铜可是货币等价物啊,一座青铜高塔,得用几万斤铜,就是汉皇也不一定有这么多财力去铸造。 李孟羲又想到陶器,烧一个巨型陶土高塔,陶土的成本足够低,但是,似乎后世所有出土的陶土文物当中,最大的陶土物件不过兵马俑那么大,再大的就没有了,过于巨大的陶器想来生产难度极大。 深夜了,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外面漆黑一片。 这么晚了,小砖还没回来,李孟羲起身去找弟弟。 在妇孺营,李孟羲找到了跟小朋友一起玩闹的小砖,把小砖喊了回来,两人休息去了。 第七百七十章 新物质 又一日,李孟羲一早去了窑场,但凡李孟羲亲至,就绝没简单的事儿。 李孟羲在窑场跟管事儿的头头交代了良久,然后离开了。 李孟羲走,匠人们围上头头,问又下来什么任务了。 窑场头头眉头紧皱,一脸难为的样子。 “军师让咱,烧一个陶器。房子那么大一个!”管事儿的拿手夸张的比划了一下,他叹气,看向四周同行们,“你们谁烧过这么大的?” 众人都摇头,匠人们都说,越大越难烧,房子大的,可不好弄。 何止不好弄,简直能把人难死。 首先,泥胚就不好捏,那么大的一个玩意儿,做胚还得搭个梯子爬上去湖泥,再说,泥软塌塌的,做那么高那么大,能不能塌了吗? 还有,按烧陶器的经验,器物越大,烧制的时候成品率就越低,大的跟个屋子一样的陶罐子,可想而知烧制成功率会有多渺茫。 一项艰难的任务压在陶土匠人们头上了,好在,军师走的时候说的明白,军师说不着急,慢慢做,试着想想办法,花一年两年时间也无所谓,总归能做好的,做好之后,有重赏。 只说了重赏,没说任何处罚,陶匠们心中稍安。 窑场头头寻思了一会儿,他叫了几个得力人手,然后拿着锄头铁锹筐子,准备出去找土去了。 寻常陶器,随便挖点泥就行,但要是造那么大的一个东西,得更好的泥才行。 回到城主府,李孟羲不很开心,有些郁闷,郁闷的原因在于,明明找到了用木头造纸的技术,却因性价比过低没任何使用价值。 想了想,李孟羲想起,木材造纸的测试,似乎才进行了一半。 木头用碱粉煮不出纸浆,基于两个猜测,一个猜测是,木头中含有另外的物质,因而使木质无法成浆,这是第一个猜测。 第二个猜测是,可能是碱粉碱性不够强,因此,碱粉能把脆弱的树皮煮成纸浆,却无法把坚硬的木质煮成浆。 依稀记得,初中或是高中化学讲,草木灰溶液碱性强于石灰水的。 李孟羲找来一些石灰粉,找来从草木灰溶液中提取的碱粉,然后泡了两碗水,他拄着下巴,左看看,右看看,容易找到的碱,就这两种啊,别的还能去哪里找。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石灰水,是氢氧化钙,草木灰溶液是氢氧化钾,氢氧化钾,似乎已经是强碱了啊,”李孟羲自言自语着,“要找更强的碱,难道得氢氧化钠?可这氢氧化钠这玩意儿,哪里去找……” 边上,小砖今天又没上课,小砖最近画画上瘾了,天天在家里画画。 听到李孟羲的滴咕,小砖抬头看了李孟羲一眼,“哥哥,什么是强碱啊?” 小砖好奇的问。 “强碱就是,碱性比较强的碱。”李孟羲在想事,心不在焉的回答着。 小砖挠了挠头,歪着脑袋想了想,他又问,“那哥哥,什么是碱性比较强?” “额……”李孟羲想解释,可他忘了强碱弱碱的具体定义了,想了半天,李孟羲只能说,“碱性强的东西就是,腐蚀性非常大,不能弄到皮肤上,不能弄到手上。” 回忆起化学课本上所配的插图,插图中,把鸡腿放到氢氧化钠溶液里,鸡腿被腐蚀的骨肉糜烂,他说到,“……就比如说,手指头要是放到强碱里,那一下骨头都得露出来……” 小砖是个小孩子,作为一个小孩子,他理解不了强碱弱碱的概念,他更不了解骨头都露出来该有多恐怖。 当小砖听到,手指往碱里一放,一下骨头都露了出来,小砖眼睛便亮了,哇,这么厉害的吗。 “哥哥,那咱们上哪去找强碱吗?”小砖问。 李孟羲指了指草木灰溶液,“这个就是。” 话音方落,李孟羲一个没留意,小砖就把小手伸到草木灰溶液里去了。 李孟羲瞪大了眼睛,诧异当场。 “哥哥,”小砖把手从草木灰溶液里拿起,他看了看好好的手,疑惑无比,把手伸到李孟羲面前,小砖疑惑的问,“哥哥,俺手指头咋木有骨头露出来?你看,咋木有?” 弟弟的小手在眼前动啊动的,李孟羲本想训斥弟弟两句,训斥说强碱不能乱碰的,万一烧伤该咋办。 可是,再一看,发现弟弟的爪子好好的,哪有一点被灼伤的痕迹。 李孟羲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他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 强碱会灼伤皮肤,草木灰溶液是强碱,那么理应,草木灰溶液会灼伤皮肤。 然而,实际情况是,草木灰溶液,根本不会灼伤皮肤。 这当中,三个论据,强碱腐蚀性强,草木灰溶液是强碱,强碱会腐蚀皮肤,当中肯定有一个环节错了。 清楚记得,化学课本上讲的很清楚,强碱就是具有腐蚀性,就是会腐蚀皮肤,这两点不可能有错。 那就只可能是,草木灰不是强碱。 “奥!”李孟羲恍然,“草木灰不是强碱。”他目光闪动,自语着,“草木灰氢氧化钾,氢氧化钾原来不是强碱,顶多算中强酸……”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草木灰不会把皮肤给灼伤。 想明白之后,李孟羲仔细给弟弟讲解,他讲草木灰溶液不是强碱,所以比较安全。 弟弟挠了挠头,小脸上一脸疑惑。 经此一阵插曲,小砖的吸引力被矮几上放着的两碗水吸引走了,他端过碗,一边玩了。 石灰水和草木灰溶液都很安全,任由小砖玩去,李孟羲拿过小砖画的厚厚一沓画纸翻看起来。 小砖能会画个什么画,画的尽是涂鸦,乱七八糟的,李孟羲看着小砖凌乱稚嫩的笔触,不住的摇头。 李孟羲翻看小砖画的画,小砖端走水玩的不亦乐乎,很和谐。 玩水能有多少种玩法,小砖不过是先是用手指头沾了水,然后在矮几上写写画画,写写画画了一会儿,感觉无聊了,开始玩别的。 小砖把草木灰溶液端起,倒进石灰水溶液里,准备搅和搅和。 此时,草木灰溶液一倒下去,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草木灰溶液很清澈,石灰溶液也很清澈,但这两者一掺混之后,立刻,碗里出现了絮状的细微沉淀。 “哎?”小砖不由瞪大了眼睛,他不明白,为什么碗里突然多了白色的东西。 好奇之下,小砖再一次拿草木灰溶液,又往石灰水倒了一点,这次,同样是草木灰溶液一倒进去,立刻,碗里又一次出现了白色的东西。 “哥哥!”小砖拍打李孟羲的胳膊,“哥哥你看,”小砖把窑推到李孟羲面前,“你看碗里咋有面儿面儿了吗?” 李孟羲低头看了一眼,他看到,石灰水溶液那一碗当中,碗底沉了一些白色的沉淀。 石灰水这玩意儿,李孟羲很熟悉,石灰水放在空气中放一会儿,遭遇了二氧化碳,肯定会有白色沉淀。 李孟羲只当是放置久了的缘故,他边翻看着弟弟的画,边随意跟弟弟解释着,“是这样,空气里,有一种叫做二氧化碳的东西,石灰水遇到二氧化碳,就变成碳酸钙。 这个碳酸钙呢,跟石头差不多,石头是不是就是白的? 所以,碗里就有了白的面粉一样的东西。” 在李孟羲这一通讲述中,小砖没听懂多少,小砖只听懂了,是外边的气掉进碗里碰到碗里的水,然后会有白的。 小砖挠了挠头,想了一会儿,想出了个好办法。 小砖想到的好办法是,他拿小手捂住碗,然后端着草木灰溶液,小心翼翼的往捂着的石灰水溶液里倒。 结果,可想而知。 碗那么大,小砖手那么小,怎么可能隔绝了空气。 小砖再一次把草木灰溶液倒入石灰水,立刻,碗里又多了一些白色沉淀。 小砖不理解了,他不理解为什么都把碗捂住了,为什么外边的东西还是掉进碗里了。 “哥哥,”小砖再一次喊李孟羲,“俺都拿手捂住了,咋还有面儿面儿吗?水都脏了。” 李孟羲放下手里的画纸,他转头看去,看弟弟天真的拿手想把碗口盖着的举动,李孟羲笑了。 这不行的啊,要隔绝空气,用手捂住可不行。 看石灰水已经非常脏了,李孟羲端起碗,起身走到门口把水泼了出去。 而后,重新制取了一份新的石灰水溶液,端回来,李孟羲准备给弟弟展示一下石灰水的相关实验。 李孟羲拿眼睛四处寻摸着,他在找密封材料和导管之类的。 这时,弟弟看见新的水又来了,且此时,新的一碗石灰水比另一碗多,他于是便端起碗,把石灰水倒进草木灰溶液想让两碗一般的多。 两种溶液一经掺和,沉淀又出现了。 “哥哥!”小砖拿手拍打李孟羲的胳膊,“你看,他咋又有面面了?” 李孟羲低头来看,他看到一个没注意,草木灰溶液当中,出现了一些白色的沉淀。 李孟羲此时并未发觉异常之处,他看了弟弟一眼,问,“你干啥了?” “你看,”弟弟端着石灰水,“俺就是往里边一倒,他就有面儿面儿了。”说着,弟弟操作了起来。 李孟羲看到,当小弟把石灰水给倾倒在草木灰溶液当中的时候,在两种溶液接触的一瞬间,大量白色沉淀出现在碗里。 李孟羲微有诧异。 见此一幕,一开始,李孟羲以为是液体倾倒的时候带动了风,风把二氧化碳吹进了石灰水当中,所以,溶液里顷刻间就产生了大量沉淀。 可随后,众多记忆飞速浮现,李孟羲印象中在化学课上石灰水的相关实验,当向石灰水当中吹气的时候,沉淀产生的速度,根本没这么快! 李孟羲敏锐的察觉异常了,他眼睛微睁。 李孟羲盯着两个碗盯了很久,这期间,小砖觉得两只碗里水还是不一样,他把碗端起,左边倒进右边,右边倒进左边,来回倒了好多次。 这多次掺混当中,李孟羲清楚的看到,不管小砖怎么掺混,不管是草木灰往石灰水里掺,还是反过来,石灰水往草木灰里掺,两种溶液在接触之时,白色沉淀就像发生了化学反应一样随之而生。 李孟羲疑惑极了,他感觉到了异常,可不知异常在哪。 起身,李孟羲去准备的一些工具,他准备了四只碗,一只装草木灰溶液,一只装石灰水溶液,两只盛清水。 四只碗端了过来放在矮几上,在弟弟的旁观之下,李孟羲开始了实验。 第一步,清水倒进石灰水里,端起碗把清水向石灰水里倒去,随着清水的倾倒,李孟羲发现,石灰水溶液当中,变化不大。停下想了想,李孟羲认为,水倾倒时所带动气流,不足以迅速的向石灰水当中引入二氧化碳,也就是,石灰水当中的沉淀不该出现的那么剧烈。 随之,第二步。 石灰水倾倒进清水,沉淀产生的微乎其微。 第三步,草木灰溶液倒进清水,无有沉淀。 第四步,清水倒进草木灰溶液,同样无有沉淀产生。 到第五步,将一碗清水倒空,腾出了碗,空碗里先倒些许石灰水,随后,再倒进些许草木灰溶液,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两种液体接触,顷刻间有大量白色沉淀出现。 顿了一下,李孟羲停下了动作,李孟羲看着碗里出现的奇怪沉淀,他很是不解。 两种碱,氢氧化钾,加氢氧化钙,这两种玩意儿竟然能反应的样子,两种碱之间,竟然会反应?! 李孟羲化学不怎么好,知识快忘完了,可知识忘的再多也知道,碱跟碱之间他妈的根本不该反应! 而且,反应出的白色沉淀,石灰水中出现白色的微量沉淀,这大可能是碳酸钙沉淀啊。 李孟羲眉头紧皱,他紧紧盯着碗底的沉淀,直挠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氢氧化钾溶液跟氢氧化钙溶液怼一起之后,竟然生成了碳酸钙沉淀! 碳酸,哪里来的! 物质不会凭空创生,只会从一种状态变成另一种状态。 由此,可以推断出,沉淀反应过程当中,一定有碳酸根的参与。 推导到这一步,李孟羲再一次茫然了,碳酸根哪来的? 李孟羲转头看弟弟,他皱眉问,“小砖,你觉,碗里的白的是啥?” 小砖一脸天真的看着李孟羲,“不是面儿面儿吗?” 好吧。 面儿面儿。那奇怪的很。 此时,有数个问题未知。 第一,不知白色沉淀到底是不是碳酸钙沉淀。 第二,不知两种溶液加到一起之后,除去沉淀,剩的会是什么。 为求得真相,势必要开始进行新的实验了。 李孟羲起身开始准备。 有鉴于,石灰水溶液当中,氢氧化钙溶解度非常的少,因而,沉淀也少的可怜。一大桶氢氧化钙容易当中,就算所有氢氧化钙都变成了碳酸钙沉淀,所有沉淀加起来,不一定有没有一勺呢。 而区区一勺的质量想测试其性质,显然不可能。 所以,为了制备出足够的物质,不得不再一次调集大量人力。 —— 数刻之后,城外空地。 两百人力,两百只大瓮。 当中一百只大瓮,士卒们拿着石灰水慢慢往里撒,撒上一点就搅拌一阵,直到最后石灰水撒进去径直沉底不再溶解为止。 另一百大瓮,士卒们拿着碱面,同样如此操作。 碱面乃是从熬煮的草木灰溶液移出清液,再经过滤除杂之后,提取出的纯净的固体碱。 又数刻,百瓮草木灰饱和百瓮饱和石灰水溶液都已配置完毕,接着取来另外的大瓮,一瓮草木灰溶液加一瓮石灰水倒在一起。 两种溶液倾倒下去,沉淀立时出现。随之,士卒们拿着棍棒快速的搅拌起来,随着搅拌进行,沉淀越来越来越多。 于最后,一百大瓮混合溶液搅拌完成,李孟羲下去巡视,他看到,两种溶液混合搅拌静置了一段时间之后,瓮底留下了很多白色沉淀,而上层液体仍然清澈。 在开始固液分离之前,一个之前从未深想过的问题让李孟羲一时迟疑。 此番不是为了生产,也不是测试纸张测试实物,乃是要测试物质本身的性质。 既然是要探究物质本身的性质,那就得保证物质的纯度,至少得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纯度才行。 问题就在这里,一瓮石灰水,加一瓮草木灰溶液,两种溶液相溶,产生了大量的疑似碳酸钙的沉淀,但,无法确定,草木灰溶液和氢氧化钙是否完全反应完了,如果没反应完,在随后的固液分离过程,固体沉淀中会残留着大量杂质(草木灰或氢氧化钙),杂质的存在严重影响后续的实验。 所以,必须得想办法去除除杂。 思索良久,李孟羲有了初步的计划。 他令士卒们把所有的混合溶液的上层清液全部挪到另外的瓮中,剩下的沉淀留下。 很快,士卒们完成了任务,一百大瓮的混合溶液,清液移走之后,瓮底所剩的白色沉淀液体虽说不多,可要是倒出来,能倒半碗还是有的。 随后,下一步,李孟羲令士卒将所有的沉淀物收集到一起,瓮底留下的些许残留拿清水刷了刷同样收集到了一起。 沉淀物收集完毕,一百只瓮当中所有的沉淀物都收集到一起之后,盛满才不到一瓮。 由此可见,沉淀物该有多稀少。 一百份沉淀物集中到了一起,在这不满一瓮的白色浆状物质当中,除了有沉淀,还有大量的草木灰和石灰水残留,随后,要将作为杂质的草木灰石灰水残留除去。 去除固体物质中的水溶性杂质的方法是,李孟羲找来了漏斗,还有厚实的优质纸张,将纸张叠成漏斗形状放在漏斗内,然后,另一边,士卒们把一瓮沉淀物分盛四瓮,每瓮都加满了水充分搅匀。 随后的操作方法是,将沉淀物倒进纸漏斗里,沉淀物无法穿过纸张,而液体很容易穿过纸张流到下边,这就实现了物质分离。 一大瓮沉淀物质,用小小的滤纸去过滤,工量繁重,李孟羲把过滤工作交给一个靠谱的百夫长之后,他到另一边,开始另外物质的除杂。 在整个测试当中,草木灰溶液和石灰水溶液混合在一起之后,产生了一种疑似碳酸钙的沉淀,还剩下了一种成分未知的反应物,未知反应物溶在水中,同时,水中还有未完全反应的草木灰\/石灰水。 前边固体物质当中除去可溶性杂质,用滤纸过滤。 现在,可溶性物质当中除去另外的可溶性物质,难了。 李孟羲只知,氢氧化钙也就是石灰水,石灰水随着温度升高,溶解度降低,也就是,把混合溶液加热,如果溶液当中多余的是氢氧化钙,那么这些剩余的氢氧化钙很容易沉淀下来。 所以,第一步,加热。 士卒们依照要求,开始对溶液加热,在加热的过程中,李孟羲四处查看,他认真的去观察每一瓮溶液的状况,他发现好像随着溶液升温几乎没有沉淀析出。 想来,氢氧化钙本就难溶于水,再跟草木灰溶液一反应,大量的氢氧化钙已经变成碳酸钙沉淀了,沉淀的碳酸钙已经分离出去了,溶液当中所剩的氢氧化钙肯定极少。 到这里,李孟羲突然停下了,他想到,氢氧化钙因其受热降低溶解度的特性,氢氧化钙的除杂容易处理;可草木灰溶液,随着温度提升,溶解度是增大的。 在而今的技术条件下,加热比冷凝容易,加热只需升把火烧一下,冷凝却只能用冷水冷凝。 考虑到这一点,鉴于草木灰溶液跟石灰水溶液这两种溶液的除杂难度差异悬殊,两种溶液的配置侧重有了。 既然是氢氧化钙更容易去除,那么,配置混合溶液时,可以偏重于多加点氢氧化钙溶液,这样,即使加的多了,后续除杂时,加火烧一下就行。 李孟羲暗自记下。 —— 数个时辰之后,两下的除杂任务陆续完成。 沉淀物除杂一边,士卒们用滤纸把沉淀物过滤了数次,每过滤一次,都加了水重新搅拌一次,再过滤一次,这样,沉淀物当中那些残留的物质便在不停的加水搅拌过程中被溶在了水里,然后随着水被滤纸过滤了出去。 经数次过滤,沉淀物当中的液体杂质已大部分出去,沉淀物的纯净度已达到了相当的程度。 在混合溶液这边,一百大瓮的混合溶液,随着沸煮,水蒸气不停的蒸发,剩余的溶液不停的减少。 最终,蒸发到最后,一百瓮合成三五瓮,三五瓮最后合成一瓮,最后的一瓮浓缩液再经沸煮,煮下去了十之七八之后,剩下的最后的液体,移到陶碗中。 盛着浓缩的溶液,陶碗放到火上,用火焰进行着最后的蒸发。 很快,一碗水蒸去三分之一碗,最后,碗中析出了大量的白色粉末和片状混杂的结晶物。 数碗析出物集中到一起,得到最终产物,得到白色物质一碗半,李孟羲端着碗,皱眉看着里边的白色物质。 他妈的,又是白的,草木灰溶液提取物是白的,杨柳树皮提取物是白的,现在制得的产物,又是白的。 把白色粉末捻起了一点用手指捻了一下,不知是不是错觉,李孟羲感觉这种白色的粉末捻着有微微的发热的感觉。 会是什么呢,一种新的白色的未知物质。 李孟羲想尝一下,可又怕万一毒死了怎么办,他找来一只干净的碗,把白色粉末丢进去一点,白色粉末入水很快就化开了,不知这种物质的常温溶解度是多少,李孟羲继续加了许多。 片刻之后,当白色粉末再加进去,粉末沉到了碗底,不会再溶解了,这说明,饱和了,制备出了饱和溶液。 李孟羲端着饱和溶液看了很久,他犹豫了下,从地上捡起一根小木棍,从碗里沾了一滴溶液,伸起手,往手背上准备滴上一滴。 李孟羲瞪大着眼睛,他全神贯注的盯着木棍上的一珠液滴缓缓的流下来,流到末端之后,啪嗒一声,滴了下来。 液体滴到了手上,李孟羲感觉还好。 可随之,剧烈的灼热感和疼痛感随之而来。 痛! 李孟羲瞬间瞪大了眼睛,他看到,被液体滴到的地方,迅速就发红了。 第七百七十一章 一个科学谬误 做了不知几百次技术测试,什么意外都没发生过,这次终于遇到危险品了。 按照化学课本上的实验注意事项,手上不小心接触了危险药品,应该赶紧拿清水冲洗,如果有毒,最好还得拿肥皂清洁。 李孟羲用清水洗过了手,哪怕洗完,手背上被溶液滴到的那个地方仍然火辣辣的,拿手指搓了一下,一层皮直接搓下来了。 李孟羲看着受伤的手背,他庆幸,幸好谨慎,没有直接把手指头往里伸,要不然整个指头都得受伤。 这算是第一步测试,测试完成了,已试出,未知物质腐蚀性超强,有毒没有未知,等过几天看伤口愈合情况就能判断出毒性大小。 李孟羲很疑惑,他不明白所制得的这种腐蚀性超强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氢氧化钾,加氢氧化钙,生成了一种疑似碳酸钙沉淀的东西,还有一种未知成分腐蚀性超强的物质。 李孟羲带着所制得的物质回城主府去了。 到城主府,他思考了很久之后,决定开始做一些小实验来探究物质的性质。 假设说,白色沉淀物是碳酸钙,那么,该如何判定碳酸钙是碳酸钙?依李孟羲有限的知识,他能想到的方法只有两种。 碳酸钙加酸,会冒泡,也就是会产生二氧化碳气体。 还有,碳酸钙煅烧之后,会变成生石灰,也就是氧化钙。 基于这两点,测试方法有了。 李孟羲把白色沉淀物分成两份,一份让人拿去煅烧,留下的一小份准备进行另外的实验。 碳酸钙加酸会产生二氧化碳,二氧化碳遇石灰水会发生沉淀,所以,实验方法就是,把白色沉淀物上倒点白醋,然后看会不会冒泡会不会产生生气体,再看产生的气体会不会石灰水变混浊。 实验过程不难,但这需要特殊的实验器材,需要一个能密封的反应皿,需要一截密封性能良好的导管。 李孟羲不由皱眉,他发现所需的器材根本没有,很难找。 事到临头,李孟羲意识到,日后肯定有越来越多的新材料出现,这就难免要做越来越复杂的实验,专业的实验器材因此就成为了必要。 李孟羲化学学的并不太好,他依照仅有的那点印象,草草画了几个草图,草图当中有不大不小的用来蒸煮加热的小瓮,小瓮身长口小,近乎圆柱形,这类似于一个大型的试管。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细的陶管,这些陶管长的短的直的弯的都有,陶管的作用是代替密封用的橡胶管。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剩下的,还有小的水槽,小的锥形瓶,小的球形瓶,等等物件。 正规的实验器材用的是玻璃试管,现在没有玻璃,只能用陶土代替,陶土虽说笨重了些脆弱了些,但陶土作为基础的实验器材完全是够了。 陶器的化学性质似乎是非常迟钝,陶土罐子装酒装醋装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行,也没见有什么东西会把陶土罐子给腐蚀坏了。 带上草图,李孟羲再一次到了窑场。 窑场负责人不在,负责人带着人出去找土去了。随便找了一个陶匠,李孟羲把草图交给陶匠,一通讲述,讲了各种器具的大致规格,在确定匠人听懂了,李孟羲离开了窑场。 李孟羲走,无名陶匠看着图纸,挠了挠头,一应器具虽说奇形怪状,但不外乎是瓶瓶罐罐的东西,都好做,唯独那些指头细长长短短曲折拐弯的陶管不是很好做。 匠人想了想,陶管太细,泥胚不好捏,可以裹着木棍来做。 实验器材之基础器材解决了,剩下的还有密封组件,即,连接导管和器皿的活塞之类的东西。 这类活塞组件,有橡胶可以用橡胶,要是没有橡胶用木塞也可以,木塞最好是软木塞,常见的软木,最好不过柳木,柳木很好找,柳木塞制作难度也不大。 —— 实验所得到的两种物质,疑似碳酸钙的沉淀,一份拿去煅烧了,一份留着准备加酸测试的,因为器材不足,此项暂时搁置。 剩下的另一种腐蚀性超强的物质,对此类物质的测试,让李孟羲犯了难。 不同于白色沉淀,白色沉淀知道其疑似是碳酸钙,至少还有测试方向,而这种腐蚀性超强的物质,根本没有头绪。 城主府静悄悄的,只有李孟羲一人,李孟羲拄着下巴,静静的想着,要测试物质的性质,该怎么测试来的? 常见物质有酸碱盐油脂醇类等等,要测试这些常见物质,方法似乎是,用一种物质的性质来测试另一种物质的性质,把各种药品往一起加…… 如果物质是碱,那么加入酸,会中和,中和反应的现象是……忘了。中和反应生成的是水,又没有气体产生,难以从外观判断反应的发生。但,似乎是,大多数反应,要么会放热,要么会吸热,当反应从外观上辨别不出的时候,可以拿手摸上一摸。 如果两种溶液一怼,结果过一会儿,发现混合溶液变冷了或是变热了,那大可能,是两种溶液发生了反应。 (嗯,可以拿手感知一下温度……)李孟羲心想。 还是碱,碱加酒精会发生什么反应,不知。 碱加盐会发生什么反应,不记得。 碱加淀粉会发生什么反应,依然不记得。 碱加油脂,如果物质是碱,那么,一旦倒一些油进来,将会发生皂化反应,会生成肥皂类物质。 测试物质种类的方法,李孟羲已然想明白了。 可以把未知物质跟酸碱盐跟各种其他物质怼到一起,根据不同物质之间产生的特殊化合反应,来逐步精确其性质。 想明白之后,李孟羲立刻开始实验。 他找来数个干净的碗,配置了数碗溶液。 然后,第一碗,加面粉湖湖,加完,搅和了一会儿,搅和着搅和着,李孟羲发现,面粉竟然变蓝了。 “咦?!”李孟羲停下了搅和,他惊疑了一声,诧异看着颜色大变的面粉。 面粉跟中毒了一样,成蓝色的了,这是什么道理。 李孟羲清楚的知道,面粉中主要的成分是淀粉,淀粉加了未知的强腐蚀物质,竟然变色了。 李孟羲犹豫了又犹豫,忍住了把蓝色的面湖拿在手里揉捏的冲动,之前的测试还记忆犹新呢,腐蚀性太强了,烧手。 面粉是李孟羲认为最不可能有用的物质,结果意外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出现了,这让李孟羲很意外,又有些振奋。 接着,他往溶液里加上高度酒精,然后搅和,搅和良久,这过程中,没任何反应现象。 当停下之后,李孟羲随意把手放在碗上感受了一下,不知是不是错觉,李孟羲感觉,碗似乎变热了一点。 李孟羲不由皱起眉头,他把溶液端起来看,未知物质溶液,加了高度酒精,搅和老半天,什么反应现象都没有。 但是,为什么,碗变热了? 百思不得其解,李孟羲用手去摸了摸其他的碗,这一对比,他发现不是错觉,其他的碗很凉,而酒精加了未知物质溶液搅和之后,碗的确是明显变热了。 对于这个诡异的实验现象,李孟羲满心疑惑,他思来想去,想到了种种可能,一个可能是,当真是发生反应了,反应生出了热量;另一个可能,依稀记得,浓硫酸加水稀释的时候,也会剧烈放热,而浓硫酸加水稀释时,没发生任何化学反应。 所以,到底是稀释时的放热,还是发生了反应,未知。 针对此诡异的现象,李孟羲把之认真记下。 当真是神奇了,连试了两种东西,加了面粉湖湖,面粉湖湖变蓝,加了高度酒精,放热了。 随后,第三次测试,白醋。 白醋和未知物质溶液之后,长久搅拌,搅拌一段时间,停下,溶液颜色未变,未有气泡产生,未有任何现象发生。 当李孟羲照例去触摸碗沿儿时,入手,又是微微发热的感觉。 李孟羲愣了一下,(尼玛,又反应了?) 这简直日了狗了,为什么这接二连三的,只要是个东西都能发生反应呢。 想不明白,实在想不明白,李孟羲只好把实验现象记了下来。 最后,还剩最后一种东西,最后的东西是,牛油。 李孟羲把溶液往牛油中倒进去,这一倒进去,牛油就变得浑浊了,产生了乳白色的油状产物。 反应发生的如此之快,李孟羲都诧异了。 随之,他立刻把牛油搅拌起来,搅拌着搅拌着,小半碗牛油全部凝固了,变成了半固体的膏状。 停下动作,李孟羲把碗端到眼前观察着,看着碗里凝固的产物,他越看越是觉得,这玩意儿像是肥皂啊!怎么搅着搅着,竟然把肥皂搅出来了…… 到此时,对未知物质的成分,李孟羲隐约有了些猜测。 为了确定牛油生产的产物到底是不是肥皂,李孟羲从碗里抠了一点,跑到外面,拿水揉搓着疑似肥皂的东西洗了起来,一经搓洗,泡泡出现了。 油膏状的滑腻固体,加水搓洗,会有大量泡沫,能把手洗的非常干净,看起来像肥皂,摸起来像肥皂,制作过程像肥皂,用起来也极像肥皂,这分明,就是肥皂啊! 油脂产生肥皂的反应,是皂化反应,反应原理是,油脂加碱,牛油是油脂,那么,未知物质是…… “竟然,是碱?”李孟羲瞪大了眼睛。 李孟羲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氢氧化钾加了氢氧化钙之后,能生成一种腐蚀性超强的强碱,这没道理啊!碱跟碱能反应吗! 其实,李孟羲一一开始就弄错了一件事,这家伙化学学的不好,他以为,既然石灰水跟草木灰溶液都是碱性,又已知。石灰水成分是氢氧化钙,那么理所当然,草木灰就是氢氧化钾,这推理多流畅,多有道理啊! 然而实则,他记错了,更确切的说,他根本就没记住草木灰的化学式,草木灰的化学式不是氢氧化钾,而是——碳酸钾。 碳酸钾加水,生成碳酸氢钾,草木灰溶液是碳酸氢钾,根本就不是氢氧化钾。 到底化学得差到什么地步,才会连草木灰的化学式都没记住,这要说出去,把人都笑死了。 然而,明明李某人化学学的那么差,却不可思议的把高纯度氢氧化钾给阴差阳错的制造出来了。 不仅制造出来了,他竟然还想出了办法提纯除杂,不仅如此,在漏洞百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他竟然还能想起测试物质的性质的方法,竟然用一些简单的淀粉酒精油脂醋之类的东西,经一轮测试,不仅成功的测出了未知物质碱性的本质,还发现了众多原理未知的奇特反应。 氢氧化钾加淀粉,变色;加酒精,疑似和酒精反应,碗变热了;加醋,反应,碗变热了;加油脂,一步定乾坤,氢氧化钾碱性太强,油脂一下就发生剧烈的皂化反应。 让人能笑死的操作是,李某人化学水平渣到无可救药了,哪怕是他做了这一堆测试,哪怕已经百分之百确定未知物质是一种超强的碱,可哪怕到了此时,他依然疑惑无比,疑惑这种超强的碱是什么。 测试暂时结束了,李孟羲依然固执的傻傻的认为,他依然认为草木灰溶液是氢氧化钾,而真正的由草木灰溶液和石灰水溶液制备出来的,腐蚀性特别强的氢氧化钾,这真正的氢氧化钾,李孟羲给命名——【未知强碱】。 这简直日了狗了。 —— 一个未知结束,更多的未知出现了。 新出现的未知是—— 其一,面粉加了强碱,变成诡异的蓝色,何以如此? 其二,酒精加了强碱,放热,碗变热了,这是发生了反应,是产生了某种物质,还是单纯是浓硫酸加水稀释的物理放热?未知。又,何以如此? 其三,找到一种碱性超强的寻常不可见的碱,这种超强的碱,能干什么? 李孟羲想到,超强碱的很多用法,很多低端又无聊的用法。他想到强碱的腐蚀性这么强,可以当金汁用,从城头往下倒。还有,强碱无色无味,可以下毒,交给刺客,让刺客把某人的酒换成强碱,当某人喝的神志不清的时候,一口下去,强碱顺着喉咙直达肠胃,然后,一命呜呼,神仙难救。 这都什么非主流用法。 好算李孟羲还记得造纸之事,他寻思,如果普通的碱不能把木头碎渣煮成纸浆,那超强的碱呢,是否可行。 在开始用超强的碱测试造纸技术之前,还得进行一项测试,得测试溶解性的问题,即,要测试一下此种未知强碱的溶解度是会随着温度升高而提升,还是会随着温度升高而下降。 测试过程很简单,先拿一小碗,不停的往里放碱粉,当放到无法再溶解的时候,拿到火上去加热。 加热一会儿,李孟羲看到,碗里本来不溶解的那些碱粉,逐渐溶解掉了。 测试结束,已经试出来了,未知强碱的溶解度会随着温度的提升而增大,这说明造纸的时候可以用熬煮的方法。 而假设说,要是测试出的结果是强碱的溶解度会随温度提升而降低,那造纸技术就得随之改成用常温浸泡木屑,而不能再去加热。 —— 造纸作坊,李孟羲提着半筐木头渣子,拿着一碗白色粉末来了,他让匠人们把白色粉末加入到锅里开始造纸。 匠人们依令而行。 作为对照组,高压锅支起四口,一口放草木灰溶液,加树皮,一口放强碱溶液,加树皮,一口放草木灰溶液加碎木屑,一口放草木灰溶液加木屑。 封锅,加热。 两个时辰之后,开锅查看。 所煮的四锅纸浆当中,第一锅,草木灰溶液加树皮,纸浆煮成了,第二锅,强碱加树皮。一对比发现,强碱煮出的纸浆非常烂湖,烂湖的纤维个个分明,散的不能再散了。 最重要的,是后边一锅,当李孟羲走到木屑加强碱的一锅,锅里煮出了一锅黑乎乎气味难闻的东西,捞起一看,黑浆当中,木头渣子荡然无存,李孟羲笑了,成了。 果然,如果碱性够强的话,强碱是可以把木头渣子煮成浆的。 他长舒了一口气,有了强碱,就不用酒精了,酒精太鸡儿贵了。 李孟羲着人去拿抄网准备做纸看看,抄网拿来,正准备抄浆的时候李孟羲停住了,他意识到一件事,用强碱煮出的纸浆,纸浆也是强碱性的,接触皮肤的话,腐蚀性太强,手上的皮都得腐蚀掉。 所以,强碱煮浆之后,在开始造纸之前,应该是,用水把纸浆洗一下。 找来一个水桶,盛半桶的清水,黑浆倒入其中,搅和片刻,然后用抄网把整个木桶盖住,把桶里的水全部滤去。 接着,按同样的方法,把黑浆淘洗数次之后,李孟羲拿手去抓纸浆,纸浆抓在手里,没有一点儿烧手的感觉,这说明,强碱被洗去了。 只是,李孟羲看着脚下流淌着的乌漆麻黑的黑水,他不由皱眉。 强碱制备有点麻烦,最好是把造纸废液收集起来重复利用,还有,难道造纸产业必然会产生黑浆吗,黑浆的气味太难闻了,黑浆往哪里放也是个问题。 城中空间狭窄,若是造纸产业全放在城中,黑浆顺着沟槽往流淌,那么用不了多久,满城都是怪味。 所以,造纸产业最好是放在城外,最好是放在河边,造纸废水顺河排放…… 想到这里,李孟羲突然意识到,造纸产业对环境的破坏是极大问题。 义军之造纸产业虽说只是人工生产,比不得后世的化工厂,可再怎么手工生产,几千人投入生产,产生的污染比的上一个小型造纸厂了。 造纸厂的破坏力极其恐怖,河边只要有一个造纸厂,那用不了多久,下游的河水就会变质发黑鱼虾死尽臭气熏天,当水质被严重破坏之后,人畜饮之,多生疾病,浇灌庄稼,庄稼枯黄。 造纸产业在不久的将来必是义军经济的重要支撑,造纸规模只会越来越大,不会少了,又鉴于污染太恐怖,小河小沟将不堪重负,所以,造纸基地最好是放在大河附近,放在水流湍急的大河附近。 同时,为降低污染,更为了废物利用,李孟羲在想,造纸产生的黑浆,黑浆里的主要成分会是什么,既然是树木当中残留下来的废渣,那么,这些树木废渣,能当柴烧吗。 还有一事,如果造纸产业不放在城中要放在城外,放在大河在处,放在远离巨鹿城的地方,距离过远就会鞭长莫及了,技术保密难度将大增。 思索片刻,李孟羲想到了保密的方法,他想到可以通过控制药品来保护技术。 造纸技术当中,不管是煮树皮的弱碱,还是煮木渣的强碱,还是除色的活性炭,这些东西,常人难以理解。 只要保守好制造这些关键药品的秘密,药品在本部统一保密制造出来,再由人运送到造纸基地,药品的制造和纸张的制造两下隔断,这样,纵是有人在造纸基地看完了造纸的全过程,但是他手里没药品,他就是回去有样学样,也把碎木头放锅里煮,他是决计煮不出纸浆的。 造纸技术材料不是关键,造纸的基本原理也早已遍布天下,处理材料的药品才是要害。 —— 强碱所煮出的木浆多次淘洗之后,碱性已经没那么强了,加了些清水,把木浆搅开,开始造纸。 纸浆从木桶里倾倒出来倒在了抄网上,匠人拿着抄网左左右右颠簸了两下,纸浆均匀的平铺开来。 片刻之后,纸浆凝固,匠人把纸张揭起贴到了火墙上,很快,纸张干燥了。 匠人把制作完成的纸张拿了过来,李孟羲接过纸张仔细看了一遍,纸张是木质的本色,灰里带黄,颜色近棕色,颜色没大问题。 但是,李孟羲发现纸张的质地有些过于粗糙了。 往常造纸,纤维混在纸中并不明显可见,但现在的这张纸,纤维很清晰,很粗糙,似乎是整张纸只剩纤维了,别的什么都不剩了,且纤维跟纤维之间像是散的太开了一样,结合不牢,纸张很酥脆,撕起来毫不费力。 也是奇怪了,李孟羲还记得,拿酒精煮出的纸浆造出的纸,纸很坚韧。 但为何,拿强碱煮出的纸,明明都是木浆,造出的纸却脆弱了那么多。 是强碱的关系?亦或是,把纸浆清洗了的关系? 不管是强碱的关系还是清洗的关系,没办法解决了,强碱必须得用,强碱腐蚀性强,必须得清洗之后再造纸。 把手中的纸揉搓了几下,李孟羲看着变皱变破的纸浆,他皱眉思索,该如何提高纸张的质量呢。 纸张质量差,这不是纤维的关系,木质纤维不输树皮纤维,问题不在纤维上,那么可能会是,强碱把木浆中某些东西给消解的太彻底了,又或者是,根源在清洗一步,木浆多次水洗之后,再造纸,不那么紧固了。 可,到底问题出在哪,李孟羲不解。 不得已,还得继续测试。 再次弄来两个高压锅,一锅里加强碱加木屑,一锅里加烈酒加木屑,封锅沸煮,良久之后,开锅检验。 此次,强碱木浆不水洗了,直接造纸。 木匠们把抄网放在木板上,小心翼翼的把强碱木匠倒在抄网上,再拿木板把木浆摊开。 另一边,酒精所煮的纸浆用同样的方法造纸。 一段时间后,两张种都造成了,一种是强碱纸浆,一种是酒精纸浆,都未清洗。 把两张纸拿起一看一对比,李孟羲发现差别了。 强碱煮出的纸浆不知为何,造出的纸就是有些毛毛糙糙纤维分明的感觉,纸张有些酥脆。 与之相比,酒精造的纸细腻程度更高且更结实。 到此,已经弄明白了,强碱煮出的木浆果然有点不同。 随后,开始另一组对比。 将酒精煮出的纸浆留一部分造纸,另一部分,拿水清洗数遍,然后,清洗过的纸浆和未经清洗的纸浆一起分别造纸。 纸成,把纸拿到一起对比,清洗过的纸浆,纤维的确更显分明,的确更酥脆。 测试结束了,答桉很明了了,强碱煮出的纸浆,纤维过于分散,而清洗也会使纸浆分散。 李孟羲回忆起了造纸初始之时,当时猜测,植物纤维是被胶约束在一起,也正是这种胶使纤维不容易散出,所以造纸的核心原理,就是用药物把纤维中的胶溶解掉,使纤维散出。 现在,遇到了相反的问题,现在的问题是,强碱的作用太强了,把纤维煮的过于分散了。纸张的结构就像网,一根根纤维纠合在一起构成了纸张,要是纤维散的太开,反不利于纸张的强度。 看来造纸术分为两个精细的步骤,第一个步骤,使纤维从草木材料中散出来,第二步,使零散的纤维尽可能牢固的结合在一起。 草木中提取纤维,得先解胶;让纤维结合的更紧固,自然,得加胶。 胶,鱼胶,皮胶,树胶,还是什么别的胶,到底哪种更廉价易得,李孟羲摸着下巴思索着。 天又黑了。 所未完成的最后一项测试是,强碱煮木浆的时候,如果不用高压锅来煮,只寻常来煮,能否煮浆成功。 半夜的时候,造纸匠人端着一锅纸浆过来,纸浆煮成了。 强碱的效果很强力,哪怕不用高压锅,一样可以把木头渣子煮成纸浆。 而若为成本计,高压锅更省柴,效率更快。 第七百七十二章 第四宗造纸原料 时已至,三月十二日。 关羽肯定没接触过强碱这玩意儿,李孟羲说强碱烧手,滴到手上烂手,恐怖的很。 关羽胆壮如虎,李孟羲越说的厉害越可怕,关羽就越想一试。 关羽撸起袖子,让李孟羲尽管来,关某人要是皱皱眉头,就不是个汉子。 李孟羲勉为其难的,拿木棍滴了一滴强碱滴到关羽手上,很快,关羽便感受到了强碱的威力。 关羽看着手背上被烧的发红灼烫的一块,他点了点头,赞到,“果然霸道。” 接过李孟羲递过来的清水,关羽拿清水冲去手背上的碱液,他问,这所谓强碱之物,能有何用。 以关羽对李孟羲的了解,但凡出自李孟羲手中之物,必有大用。 “强碱,造纸啊。”李孟羲说。 随之,李孟羲给关羽讲起除树皮、草本、藤蔓之外,树干也是极好的造纸材料。 这是第四大宗造纸材料来源。 李孟羲讲,树干材质过于坚韧,若无勐药,纤维难出。 所以,寻常草木灰无法煮出木浆,只有在造出强碱之后,木屑制浆才能成功。 李孟羲说到,“草木二类当中,木本造纸,坚韧细腻,为上上之品,但树皮稀缺;草本造纸,粗糙脆弱,品质不佳,但草本来源广袤。 虽,合二者之长,使树皮与草浆掺混,能提升纸质,但此毕竟是将就之计。 强碱一出,树木干材亦可造纸,一棵大树,树皮三五十斤,而干才,何止三五百斤?只强碱一物,造好纸之基材,暴增十倍不止。” 可以说,木浆实验成功之后,对造纸术而言又是巨大的变革性技术。 于最后,李孟羲说起造纸的巨大污染,说到准备把造纸产业迁移他处,说到强碱造纸必须水洗,不然蚀灼人手,可水洗过后,纸浆又会松散,可能需要加胶以粘合纤维。 李孟羲问,“关将军,你可知,寻常何胶易得?是皮胶?鱼胶?还是树胶?” 关羽手捋长须,思索着,“兴许,是树胶多。” 李孟羲一想,也是。根据能力传递,还有食物链什么的,自然界中,作为生产者的植物,植物数量远多于动物。 所以,产胶的树木就必然远多于鱼,远多于牛羊等动物。 再说了,像皮胶鱼胶什么的,动物的皮革还要拿来做皮甲做皮衣,鱼胶要做船,这两种胶料来源都有大用,而树胶,就没那么多用途了,可以从容的拿来造纸。 李孟羲正想着要不要种点树什么的好四时取胶造纸,这时,关羽在边上说到,“羲儿,要说粘合东西,糨湖也行。” 闻言,李孟羲立刻抬起头了,他略诧异的看向关羽。 随之,李孟羲反应过来,对奥!他瞪大了眼睛,要说胶,谁说只有鱼胶树胶皮胶这些专业的胶剂才是胶,拿面粉和点湖湖,一样有粘性的。 李孟羲坐不住了,他腾的起身,噔噔噔噔向外跑去。 关羽看李孟羲着急忙慌离开的样子,手里刚翻开的一卷春秋也不读了,随手放下。 起身,关羽跟了出去。 —— 军中白面不多了,馒头都快蒸不起了。 李孟羲背了半袋白面,面粉老沉了,他都背不动,背的吭吭哧哧的,脖子伸的老长。 走在半路,有人撞见,赶紧过来接过,来人手一提把面粉提起,笑着说,“往哪?俺给你提。” 李孟羲不认识面前之人,军中那么多人,哪能全都认识。 李孟羲朝好心人拱了拱手,“有劳,到匠营。” 至匠营,李孟羲找到造纸匠人,把面粉交给匠人们,他让匠人们把纸浆清洗过后再搅和上面粉,看造出的纸会不会更好。 造纸匠人接过面粉打开一看,袋子里白花花的面,匠人看了李孟羲一眼,欲言又止。 造纸匠人是觉得拿白面来造纸有些浪费。 匠人们忙碌着,李孟羲在旁看着。 其实此时,还需要测试。既然要往纸浆里加面粉,那到底是加煮熟的面湖好,还是加生面粉好,又有,面粉到底加多少合适,面粉加到水里,毫无疑问,会让水更有粘性,会让纸浆更有粘性,从而,可以让纸张纤维结合的更牢固。 面粉虽说对造纸有益,但,如果加的过多,会有什么不利后果。 再有,不同的纸浆,树皮煮的纸浆,草木煮的纸浆,各种纸浆浓度不一,各种不同材料该加多少比例的面粉,这都不确定。 李孟羲清楚的知道往纸浆里加面粉这一步有必要一试,可他不怎么想试,这段时日测试来测试去,做太多实验了,有些累了。 身后脚步声接近,回头看,是关羽来了,李孟羲朝关羽笑了一下,转身继续盯着匠人们的工作。 造纸匠人们依照要求,把一锅新熬出的纸浆过水过滤多次,然后,要加白面的时候,匠人们珍惜白面,把纸浆倒出来一半,准备少少的加些面。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一名匠人用手捧了两捧白面撒到纸浆中,然后有了意外的举动。李孟羲印象中,人们拿手捧了面之后,多是拍拍手拍掉手上的面粉,可他看到,匠人捧完面后,伸着舌头舔手指,想把手上粘的些许面粉给舔干净。 李孟羲感觉这很恶心,又略感觉心酸。 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这么珍惜粮食。 匠人舔着舔着,忽然发现军师盯着自己看,匠人老脸一红,尴尬的放下了手,局促的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所谓,非礼勿视也,李孟羲不着痕迹的把目光转向别处。 (不知面粉的消耗量多大,)李孟羲心想,(如果消耗量太大,那就不用面粉了。) 虽说,面粉可以略微提升纸浆质量,但是面粉和一切粮食的价值,不该以金钱和经济来衡量,粮食乃最根基的物资。 匠人们往纸浆当中撒了面粉,又拿棍子搅和一通,接着,匠人开始用掺了面粉的纸浆造纸。 匠人们显然不知什么叫对比法,这边在造纸,另一边剩的半锅原始纸浆没人管。 李孟羲朝一个围观的匠人招了招手,匠人过来,李孟羲手指了指空闲的那半锅纸浆,交代匠人另做一些纸张出来。 不久之后,两种纸浆,一种拿水洗过没有撒面粉的纸浆,一种撒了面粉的纸浆,这两种纸浆制造的纸干燥成型之后,匠人们把纸拿了过来。 李孟羲和关羽一起检查着纸张的质量,从外观来看,李孟羲惊奇的发现,加了面粉的纸张看起来白了很多。这个发现让李孟羲思路大开,以前造纸的时候,因为树皮和草本纸张杂色不多,拿活性炭就足以对纸浆脱色,因此就没必要加什么白色的增色剂。 但是,随着木浆纸技术的诞生,树干当中颜色很深沉杂乱,单靠活性炭已不足以脱色了。 所以,本来没大用的着色增白技术,在造木浆纸的时候,大有必要。 两张纸,一张原始纸浆造的纸,一张加了面粉的纸张,检查着两张纸的质量,明显可见,加了面粉的纸张不仅更白皙,还坚韧一些。 测试成功了,面粉加水之后,会变成面粉湖湖,面粉湖湖有一定的粘性,能使纤维结合的更加牢固紧致,从而使纸张纤维更加紧实细腻。 想了想,李孟羲从腰间的竹筒里抽出了墨笔,他随意在两张纸上划拉了几笔。 这本来只是临时起意,随手而为,结果不一会儿,随着墨迹晕染,意外出现了。 李孟羲发现,加了面粉的那张纸,墨迹晕染的更厉害,而相对的,未加面粉的纸张,墨迹更收敛。 于纸张来说,墨迹晕染多数情况下是缺点。 李孟羲不由挠头。加面粉是为了让纸张更细腻更坚韧,结果加了些许细腻些许坚韧,同时还降低了纸张的防水性能。 这等于是,加了一点优点,同时又加了一个缺点。 匠人们杵在那里,眼巴巴看着,也不知自己做的好还是不好。 李孟羲察觉到此,他又派给了匠人们任务,他让匠人们往纸浆里多加面粉,看要是加多了会怎样。 匠人们回身忙碌去了,李孟羲跟关羽商量着,他觉得面粉不好,面粉虽然能增白增韧,但是降低防水性,他问关羽,有无别的什么东西可替代。 关羽想了想,“石灰如何?” “额。”李孟羲抬头,疑惑的看着关羽。石灰这玩意儿一直在用啊。 关羽想了想,解释道,“石灰虽不粘湖,可石灰能添白。” 关羽看着李孟羲,问,“羲儿,你不说木浆纸色泽过深吗?不妨往木浆里加点白灰,当能增白不少。” 李孟羲若有所思,一想也是,石灰跟面粉相比,肯定是石灰便宜,石灰虽无粘性,但白度超过面粉多矣,纸浆加了面粉之后,晕墨,加了石灰之后,还晕不晕墨呢。 不晓得。 似乎,石灰乳防水,又似乎,生石灰吸水。 不得已,又要做测试了。 取来一些纸浆,撒一把石灰进去,用力搅拌一段时间,按氢氧化钙极低的溶解度来看,一把石灰撒进去,少数变成了氢氧化钙溶到了纸浆里,多数石灰粉未能溶解混杂在纸浆当中。 取加了石灰的纸浆来造纸,纸成,纸色泛白,纸质的细腻程度和韧度无太大改变,拿笔在纸上画上一道,和普通纸张做对比,对比发现,纸浆中撒了石灰之后,晕墨晕的更厉害了。 看来,石灰比之面粉的唯一优点是价格便宜。 面粉也好,石灰也好,这两种东西都是吸水的东西。 那,有无某种便宜的,洁白的,又不吸水的东西呢。 李孟羲遍想了众多物质,他想到,石头,石头肯定不吸水,找一种纯白色的石头,磨的足够细,再加到纸浆中,这样,造出的纸不仅白,还不晕墨,甚至可能更结实了。 但再一想到以汉代的技术条件,要把坚石碎成粉末,难度太大了。 李孟羲随之将这个想到的方法放弃了。 前方,造纸匠人们往纸浆里加了好多的面粉,加的都快成面汤了的时候,匠人们过来问还加不加。 李孟羲过去看了看,加了过多面粉的纸浆,几乎成一锅面水了。 他令匠人们拿这一锅粘稠无比的纸浆造纸,最终,因面粉加的太多了,纤维不足,纸张不能成型,造纸失败。 又一项测试结束,试得,少量面粉可以提升纸张白度,细腻度,和韧度,但会降低防水性能,加过多的面粉则会导致造纸失败。 第七百七十三章 轮休制度 相比去年冬日,在去年冬日,城中材料贵乏,造纸规模一直未曾扩大,现在不同了,现在荒郊之中,草木疯长,造纸材料堪称无穷无尽。不仅如此,当破解了用树干制造木浆的技术难题之后,材料来源就更充足了。 一棵树龄七八年的大树,树干重三五百斤,这三五百斤木头若是拿来造纸,能造优良纸张大几万张。 树干,加上树皮,加上取之不竭的草本材料,材料没有极限,纸张产量也就没有极限,只要人力足够充足,一日造纸万张,造纸十万张,造纸百万张,这都是可能。 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要达到日产百万张纸的恐怖产能,这需要,动用至少数千人手,造纸基地若是造纸建在河边的话,这就需要在河边给几千个造纸匠人盖好居所,并提供一应生活所需。 造纸术的技术步骤,有材料晾晒,材料粉碎,材料熬煮,除杂脱色,抄浆造纸,干燥,剪裁,存放,这一系列工序。 材料晾晒只需找空地把材料摊放起来暴晒既可。 材料粉碎一项,树皮和草本若粉碎,最少需要一台铡刀,铡刀的使用,要想效率高,最少得两个人。 树皮和某些草本质地坚韧,可能还需要用立碾和石磨进行粉碎,碾也好,磨也好,这都需要人力畜力。 最麻烦的当是树干的处理,树干坚实,铡刀铡不动,剪子剪不动,拿斧头剁也非常费力。 思来想去,没有太好的粉碎树干的方法。 再考虑到,整根的树干是重要的建筑材料,整根的树干可以拿来当做房梁和房屋的椽子,还可以锯成木板造船造车,整根的原木用处广泛,所以,还有更经济的安排。 更经济的安排是,设置产业上下游,树砍下来之后,树干先送到木工营,木工营把整根的树木拿去盖房子,拿去造车造船都行。然后,造车造船过程中,各种刨凿加工过程中,肯定会产生大量木屑,这些木屑放在别处除了烧掉没任何用处,正好可以送到造纸基地去造纸。 按此安排,需要解决的问题是,要尽可能把产业集中,最好把所有木工集中到一处,这样,收集木屑和一应加工剩余材料会很方便快捷。 为减少污染和方便取水,造纸产业要放在河边,木工产业当中的造船产业也必须在河边,还有,河边有充足的水力,什么水力磨坊水力锻锤什么的,也必然需要木工们花长时间参与建设。 还有,木工制造中所需的鱼胶,得从鱼体内获取,要获取鱼胶,得捕鱼,捕鱼离不开水,捕到鱼之后杀鱼刮鳞甲也离不开水。 综合种种,鱼业,造船业,制胶,木工业,造纸业,还有水力磨坊水力锻锤这些,一整个产业链条全都要依水而建。 巨鹿县城附近最大水脉,是五十里外老漳河的一支分流,五十里不远,可考虑到不久后可能会有战事发生,遇到战事时大量人力在外难免会首尾难顾,所以,沿河建造工坊的计划不得不推迟。 要造纸,药品是不可或缺的核心关键。 强碱的制作方法乃是,草木灰溶液加石灰水溶液混合浓缩提取。 在药品制作过程当中,草木灰溶液和石灰水溶液都是寻常材料,两液混合步骤也简单,考虑到为尽可能保密,溶液混合阶段可以交给民夫们来操作,但溶液混合之后,要移到暗地里由专人负责。 从日前的实践来看,一百瓮混合溶液,最终提取出的强碱粉末为一碗半,这么小的提取量,需要大量的加工过程。 强碱的生产而今只能人工生产,只能是拿草木灰溶液和石灰水溶液混合生产,草木灰溶液的配置不难,石灰水溶液配置也不难,可唯独蒸发浓缩提取,费时费力。 不久前,制取药物的时候,因担心水温过高会破坏药性,因就只能低温熬煮,可低温又不好控制,参考了电热吹风,便有了热风蒸发法。 若想大规模提取强碱,可以在地上挖一个宽阔的大坑,坑底铺满石头或者陶砖,然后,把成桶成桶的草木灰石灰水混合溶液倒进去,再用数十个热风装置对着大坑吹热气,这样,就能以极高的效率大量制得强碱粉末。 巨鹿城南半城,划分为工业区,南半城最里边的角落里,匠人们在地上挖了好多个巨大的池子,每个池子的都很大很宽,深度却不怎么深。 匠人们用大石头不停的把池底砸实砸平,以为后续工序做准备。 当池子地基打好之后,会有泥瓦匠人过来把池子修成一边高一边低的斜坡形状,这样,在蒸发溶液的时候,池子里的溶液会因高度差的关系缓缓流淌到低洼处,使药品便于收集。 这一套蒸发池子再加以改进,可以在池子最低洼处掏一个洞,塞上一个木头塞子,当一池子溶液浓缩到最后的时候,可以把塞子拔掉,把浓缩的碱溶液引到陶瓮里,然后再加热沸煮,很快就能使药品析出。 此一套系统,乃是融合了晒盐法和熬盐法二者之长。 晒盐法便于生产,生产规模大,但是周期长,对光照和天气条件有要求,若是地处海边,还可以用晒盐法制备强碱,但巨鹿地处内陆,光照不充足,晒盐法就不足使用。 彷照晒盐的原理,热风蒸发法一样能达成和日光一样的效果。 另外一法,熬盐法,日光暴晒半月时间才能把一锅盐水晒成盐,拿柴来煮,数个时辰就能把盐煮出。熬盐法快虽快,但极耗柴薪。 所以,综合二者之长,碱液先经热风蒸发,浓缩之后再经熬煮,这样一能大大节省燃料,二能大大提高药品的制备速度。 其实,还有一法,更高效节能。 沿海能晒盐,而内陆不行,这根本原因是因为,内陆阳光不足。反过来想,如果能把内陆不怎么强盛的阳光给聚集起来,那在内陆一样可以晒盐。 聚光之法,玻璃凸透镜什么的,又或者,用金属镜子,用铜做金属凹面镜一样可以。 光的能量很强,若是把玻璃造出来,再制得廉价的镜子,做数面墙壁那么大的镜子,用镜子把光线聚集到水池里,那此时,水池里的接受到的光照比在海边还强盛数倍,这样,不费任何燃料就能快速把碱溶液给熬干。 玻璃再贵,镜子再贵,架不住光照是无成本的,生产一个月时间,镜子成本高于柴草,两个月时间,还是镜子成本高,到一年的时候,所消耗的柴草成本已经高于镜子的成本了。 然后往后,聚光镜还能继续用好多个年头,在后续的使用中,等于数年时间,零成本使用。 关于玻璃的制造,依稀记得,苏美尔人或是哪里的人,有一次在用船运输小苏打的时候,船遇上风暴了,不得不靠岸修整,船员们在海岸上生火做饭的时候,不小心烧出了一些亮晶晶的东西。 这些亮晶晶的东西,就是玻璃。玻璃诞生的原理是,小苏打加沙子煅烧之后,就产生了玻璃。 沙子好找,煅烧不难,如果温度不够,日后找地方买煤炼焦炭,有了焦炭温度不成问题。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唯独小苏打,不知小苏打是何玩意儿,依稀记得小苏打是食用碱,小苏打是一种天然存在的矿物,既然是天然存在的矿物,那说明可能有天然分布。如果能找到小苏打的产地,只需买上几车,就能造玻璃了。 大汉产煤地必有,小苏打有无则不确定。制约玻璃的制造的因素只剩小苏打。 除苏打烧制玻璃以外,在中原,早在春秋战国之时便能烧制琉璃,琉璃既是不透明的玻璃。 可能是因为温度不够或者材料纯度不够,春秋战国的匠人无法烧制出透明玻璃。 但,只要能有工艺,不管是温度不够,还是纯度不够,都不难改进。 温度不够上焦炭,纯度不够就提取,提取方法,加酸加碱加盐各种材料试一遍总归能找到方法。 已知,大汉有烧制琉璃的技术,既然有烧制琉璃的技术,烧制玻璃的技术基础也就存在。 李孟羲召集了所有匠人,问何人会烧制琉璃,结果掌握烧制琉璃技艺的一人也无。 看来,烧制琉璃的技艺乃高级工艺,可能得到繁华之地才能找到相关匠人。 繁华之地,洛阳,天下没有比洛阳更繁华的了。 看来得空得派人去趟洛阳招募些高手匠人。 有一事让李孟羲分外好奇,既然小苏打是纯碱,那这个碱,能用人工合成的方法合成吗。 反正不日前,稀里湖涂的用草木灰加石灰水合成了一种超强的碱,已知碱是能合成的。 小苏打此物,李孟羲知道这玩意是食用碱,之所以小苏打能食用,是因为在发面的时候加一点小苏打进去,小苏打受热分解之后会释放二氧化碳气体,从而使面团变得疏松多孔。 会释放二氧化碳,那小苏打里肯定存在碳酸根,就如碳酸饮料一样,碳酸饮料受热分解也会产生二氧化碳。 小苏打的成分已经确定了一半,李孟羲在纸上写下,【co3】,这是碳酸根。 可是,让李孟羲不明白的是,碳酸根是酸性啊,为何小苏打会是食用碱,为何会被称为碱。 拥有碳酸根,又被称为碱,很诡异。 李孟羲在教小砖画画,画的多是一些简单的树叶小草之类的东西。高级的素描技法,什么阴影啊线条啊之类的,李孟羲也会,可他不想让弟弟过早的掌握这些。 小孩子的想象力最为重要,要循序渐进,不能拔苗助长。 画了一会儿,小砖把画的涂鸦拿给李孟羲看,小砖肯定觉得自己画的很好,一脸得意的样子。 李孟羲装模作样的看了一会儿,又点评了一阵,很是夸奖了弟弟一番。 放下画纸,李孟羲问,“小砖,你几天没去上课了?” “俺不想去上课。”小砖说。 李孟羲无奈了,画画归画画,也不能耽误了正事啊。 李孟羲只好耐心的劝解让小砖回去上课,等有空了再画画。 小砖认真的想了想,“那哥哥,啥时候俺有空吗?”小砖睁着大眼睛不解的问。 小砖这么一问,李孟羲想起来了。似乎这么久以来,军中的小孩子们天天上课,天天上课,就没停下的时候。 摸着弟弟的脑袋,李孟羲问,“小砖,你觉着,上五天课,玩上一天,这样好不好?” 小砖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他掰着指头算了算,抬头问,“那哥哥,能不能上一天,玩五天?” 李孟羲都听乐了。 上一天玩五天,那还叫上学吗,叫放羊还差不多。 计算了下,学校上五天,休一天,老师小孩儿们都可以歇一下,匠人们同样可以做五休一。 古代或不需要这么讲人权这么体恤劳动者,但,若为发明创造计,必须得让匠人们拥有充足的空闲时间。 比如现在的铁匠营,铁匠营有一项规则,每一个铁匠每月可领铁料五斤,这五斤铁料下发下来之后,归匠人自己所有。 同时,营地还有共用的小炼铁炉,共用的铁砧,还有免费的柴火。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铁匠们闲暇的时候能有空自己去打造个小物件小工具。当铁匠们手里又有材料,又不需为场地和燃料担心,同时又有足够空闲时间的时候,只有这时,才能有精力去思考去改进工具与技术。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古代生产力极低,正因为生产力极低,所以更要千方百计的提升技术。 李孟羲召来吏部官员,召来教育部负责人,召来铁匠营木匠营军医陶匠等所有匠人的首领,他将休假计划告知众人。 教书先生们对上五天课休一天没有意见,铁匠陶匠等匠人,也没意见。 问到军医营,军医田卜有些犹豫,田卜问,军医都放假了,那要是有人来看病找不到人怎么办。 “那就,轮班。”李孟羲对着田卜说到,“你把军医们安排安排,轮换着来。” 轮休不失为一个方法,田卜点了点头。 第七百七十四章 试制纸甲 小砖画了几天画,用了好多纸,李孟羲把所有画纸收集起来,厚厚一摞。 小砖看到这么多张纸,他惊讶的问,“哥哥,这是不是都是俺画哩?” “嗯,都是。”李孟羲答道。 看着这些画的乱七八糟的纸,这些纸肯定没办法作为书写用纸了,要么拿去烧了…… (对!烧了!)李孟羲眼睛一亮。纸可以拿去烧,这很常识,但这一点有大用。 众所周知,纸非常易燃,比引火之用的麦秸更易燃,纸是更好的引火之物。 且,相比易潮湿的麦秸,纸张更容易储存和防潮。 在行军作战之时,烧水做饭是后勤的重中之重,引火又是升火的重中之重。 在外作战之时,军中会带着火盆当做引火的火种,还会拉上几车保存良好的麦秸作为引火之物,麦秸便宜且常见,质量又轻盈,是再好不过的引火材料。 现在,更好的材料诞生了,废纸比麦秸更好。 寻常百姓做饭,用纸引火太奢侈,但行军在外,一顿热饭吃不上,战斗力就要大减,就很可能招致大败。于行军作战之时,莫说用纸升火了,就是用酒升火,就是用皮甲升火,用帐篷升火,都是值得的。 考虑到这一点,废弃纸张有了去处,废弃纸张的第一个用处,乃是作为军队的引火之物。 废弃纸张还可以重复利用,把废纸粉碎,再放锅里重新熬煮,纸浆煮散之后,可以重新造纸。 考虑到成本问题,书写产生的废纸虽写不了字,但还可以拿去湖窗户,拿去做别的东西,可以物尽其用。把废纸粉碎重新造纸,不是很经济的做法。 (纸张,还能做什么用途呢……)李孟羲不由在想。 诸多记忆在脑海中闪过,李孟羲想到,纸甲。 据说,桑皮纸质量非常坚韧,做出的甲胃刀剑难伤。 不日前的实验也证实了此事,在数百种植物材料当中,层层淘汰,最后强度最强的四种材料乃是,构木,松皮,青檀。 在此四种强度优异的纸张当中,桑皮韧性最佳。 李孟羲目光闪动,他想到军中现在兵甲贵乏,尤其是甲胃远比兵器贵乏,又加之军中缺铁,无法制造军备,加之刘玄德孤身前往洛阳,福祸难料,恐不久之后将有战事将临,筹集甲具是军中燃眉之急。 制作甲胃受限于材料,铁料几乎无任何来源,但纸张不一样了,现在搜集造纸材料极其简单,造纸也简单,随之,用纸张制造甲具也简单。 李孟羲快速算了一下,假设城中闲暇的数万人全力来造纸,假设人均产纸二十斤,那若二十斤纸可造纸甲一领,那顷刻间造甲具万领只是易事。 若纸甲好用,若能月余之间能造纸甲十万,那当朝廷兵马来时,皇甫嵩要面对巨鹿十万甲士,他皇甫嵩再是能打,他如何面对这十万着甲精锐。 原来要席卷天下,这么简单,只需要十万甲士就行,原来只需要攻克造纸术就行。小小一个造纸术,竟然发挥惊天之用。 李孟羲很感慨,难怪要说,科技是第一生产力。 “小砖。”李孟羲叫道,“走,咱们去造铠甲吧。” “好!” —— 纸甲,顾名思义,纸做的铠甲。 铠甲,有皮甲,铁甲之分,皮甲又有全皮甲和皮扎甲之分,全皮甲乃是一块肚兜一样的整块的皮,皮扎甲乃是一块块小的皮子编缀在一起形成的甲。 那,又该如何用纸做铠甲,李孟羲不知。 铠甲是保命的玩意儿,纸又太脆弱,为提高质量,自然得用韧性强的纸,造纸甲的材料,必须得用桑皮纸。 李孟羲到造纸工坊,他问匠人们桑皮还有无存留。 造纸匠人们在乱七八糟的材料当中翻看了一会儿,翻出了桑皮大大小小四五捆。 看来,桑皮有些稀少。 想想也是,桑树是重要经济作物,若是把桑树皮扒了,桑树就死了,没了桑树,蚕养不了了,丝绸也织不了了。 李孟羲意识到,造纸不难,可造桑皮纸难,造大量的足够造十万铠甲的桑皮纸就更难。 一棵偌大的桑树,树皮扒下来不过三五十斤皮,三五十斤树皮造不了十斤纸。 受限于材料来源,急切间要造桑纸甲十万领,这么庞大的数量,大唐造不了,大宋造不了,元明清也造不了。因为不管唐宋元明,这些所有的朝代,全都只能用树皮造纸,全都没法利用树干来造纸。 唐宋元明诸朝不能,但李某人能,因为,李某人刚解决了用树干造纸的技术难题。 就是不知,桑皮纸跟桑木木浆纸相比,谁优谁劣呢。 想了想,李孟羲给了造纸匠人们三个任务,其一,他让造纸匠人们把所有的桑树皮造成纸张;其二,他让匠人们把部分桑皮纸浆和构树或者松树树皮混合起来再造一些纸,其三,令匠人们取来好桑木一截,把桑木破碎之后,熬煮成纸。 交代完了任务,李孟羲把所剩的强碱粉末全交给了匠人们。 —— 数个时辰之后,匠人们造纸成功。 所造三种桑纸,一种桑皮纸,一种桑皮和其他树皮混合造出的纸,另一种,桑树树干所造的纸。 匠人将桑纸带来,每种都有数十张。 检查过桑纸质量,李孟羲发现,用桑木木浆所造的纸颜色最深最难看,但纸张质地不输桑皮纸多少,桑皮纸有多坚韧,桑木纸同样有多坚韧。这说明,桑木木浆一样可以制造出极其坚韧的纸张。 唐宋元明等王朝,急切之间要十万桑纸甲,得毁桑树十万株。一株桑树,树干的重量五十倍于桑皮,若用桑木造十万纸甲,只需伐桑两千株。 两千株桑,一县之地足有。 三种纸的最后一种,李孟羲拿起桑皮加构树纸浆混合所造的纸,混合纸浆造的纸乃是三种纸当中外观最好的一种,混合纸纹理很细腻光滑,不像桑纸那么粗糙,颜色也白皙许多。 所剩最后一个问题,桑纸跟桑构混合纸,到底哪个更强呢。 又要开始测试了。 李孟羲找来一根箭头,把纸按在两张矮几中间悬空放置,从高处把箭头自由落体,逐次测试纸张的强度。 经多番测试对比,李孟羲发现桑构混合纸强度比纯粹的桑纸强度更高一些。 考虑到构树这种植物,与其说是树木,不如说的灌木,构树很低矮,枝干纤细。如果说一株桑树皮有三十斤,树干有两百斤,总共有两百三十斤造纸材料,那构树皮三十斤枝干四十斤,总共才七十斤造纸材料。 构树皮远比桑皮稀少,从而,构皮纸产量极低。 受限于构树的来源,混合纸张虽说质量较好,却难以大规模生产。 —— 开始造纸甲了,李孟羲拿着桑纸,剪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准备拿胶把桑纸给粘起来。 比着铁甲片的大小,剪出的纸片比寻常铁甲片大了两到三倍,数百个小纸片剪完之后,李孟羲和弟弟小砖一起,两人拿着毛笔蘸着胶水把纸张一张张的贴起来。 胶有两种,一种是糨湖,一种鱼胶,两种胶水李孟羲都准备测试一下,看到底哪种效果更好。 忙碌着,李孟羲把五张桑纸粘一起,放一边,又把十张粘一起,然后十五张,二十张……直到一百张。 当粘到一百张的时候,李孟羲发现,纸张厚度已经比麻将还要厚了。 发觉粘的过于厚了,李孟羲暂时停下了动作。 转头,看向一旁的小砖,小砖正把一张很大的纸叠成了小小的一块,他还想继续往下叠,结果叠不动了,他使劲了吃奶的力气,用双手去按,站起来用力的按,不管怎么使劲也无法把纸压下去。 “哥哥,”小砖向李孟羲求助,“都叠不了了。” 李孟羲笑了,他拿过弟弟折起的纸看了看,此时他想起一个数学问题,据说,再大的一张纸都无法叠够七次八次还是九次,忘了。 纸张是不可能一直叠下去的。 把纸揭开,李孟羲重新来叠,最终,纸张叠到七次的时候,已经很难再叠下去了。 看来七次就是极限。 计算了一下,一张纸叠七次,是,一百二十八层。 看了看手里叠成了一个小方块的纸,又看了看矮几上放着的粘了一百层的纸,想了想,李孟羲继续用胶水把纸片粘起来,一百层的纸片,粘成了一百二十八层。 这样,同时就有了三种纸块,一种用浆湖粘了一百二十八层,一种用鱼胶粘了一百二十八层,还有一种,重复折叠了七次,没有用胶水,折叠成了一百二十八层。 因为叠纸总是翘起来,不平整,李孟羲不得不拿来锥子想把纸张钻了洞还拿绳子绑起,不钻不知道,拿锥子一试,发现想要用小小的一个锥子把多达一百多层桑纸扎透,那可是极难。 咬牙用尽了力气也没办法把纸扎透,而因为是叠纸,也没办法展开一层层的穿透,没办法,只能先把锥子烧红然后慢慢的往下拧着钻靠热量把纸给一层层的烧开。 昔有钻木取火,今有钻纸取洞。 当终于把纸钻透的时候,李孟羲赶紧拿毛笔滴了几滴水进去灭掉火星。 于纸张而言,拿烧热的锥子钻孔很有用,只是难免会把纸张烧毁。 钻了第一个洞后,李孟羲皱眉看着差点就烧起来了的纸张,(有无更好的方法呢?)他想。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用火钻纸,如同是热刀切黄油,势不可挡,但是纸张又易燃,很容易把纸烧起。 那,假设说,当烧热的锥子把一张纸烧透的时候,立刻一滴水滴了下去,这就能有效的保护了纸张。 可,这个方法难以实施。 要是有电钻就好了,李孟羲心想,要是有电钻,直接在纸上打洞,方便快捷。 电钻没有,用火加热的锥子又容易把纸张烧掉,不得已,只能选一个另外的方法。 拿来榔头,把改锥当成钉子,哐哐的砸,费了好大的劲儿,终于砸出了第二个孔。 然后第三个,第四个。 孔洞打完,拿细绳子穿起,绑紧,打上四个绳结,纸张稳固了,不会再支愣着了。 测试开始。 拿绳子把三个纸块吊起,吊在墙上,而后,拿来一架手弩,在六七步外对着纸块射击。 之所以选弩而不用弓箭,这是因为,弩的每一发弩箭力道接近,而弓箭,弓拉的开一点送一点,箭搭的高一点低一点,都极影响力道。 端着弩,瞄准目标,李孟羲扣动弩机,砰的一声弩弦炸响,箭失嗖的飞了出去。 第一发,没中。 六七步距离,射巴掌大的一块目标,竟然射不中。 李孟羲不承认是自己射术不行,他觉得是弩的精准度太差劲了。 连续射击七次,终于中了。 李孟羲到前去检查,用浆湖粘起的一百二十八层桑纸,七八步距离,铁失一下把桑纸射穿了。 虽说纸被射穿了,可铁失的力量也到了尽头,铁失在穿过最后一张纸后,露出了小小的尖部,放在实战中,这一发铁失算是完全防御住了,根本不会伤到人体,甚至碱人穿的衣服都射不穿。 李孟羲很惊讶,六七不距离,这属于极近的距离了,抵近射击,桑纸竟然能把铁失给成功防御住。 若是把纸张再加厚一些,防御力还能更强。李孟羲拿手比了比纸块的厚度,纸块的厚度已厚过麻将了,已足够厚了,要是再厚,估计都要影响甲具的制作了。 随后,继续测试。 下一个目标,是用鱼胶粘合的一百二十八层纸。 这次,铁失钉在纸块上,未能把纸块洞穿,一百二十八张纸,洞穿了一百一十九张,还剩最后九张未能洞穿。 看来鱼胶作为粘合剂比浆湖要好,李孟羲把鱼胶粘合的纸张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手感非常的沉。 糨湖轻盈,鱼胶粘稠厚实,且鱼胶制备繁琐,用鱼胶提升了些许防御力,缺也增加了许多重量,这值得吗,李孟羲不由皱眉。 两种样品都已测试完毕,测试证明,多层粘合的桑纸防御力很出众,有足够的实用价值。 测试还证明,不同的胶水会对防御力产生举足轻重的影响,有必要找一种既轻盈又坚韧的胶水。 还剩最后一个样品。 最后一个样品乃是没使用任何胶水,只是单纯用纸叠起的纸块。 已知,胶水会增强纸张的防御力,那么,没加胶水只单纯折叠起来的纸张,防御力怎么可能好的了呢。 李孟羲再一次拉弦上失,他端起弩,瞄准目标。 可能是因为手感熟悉了的缘故,这次,只用一发弩箭,一失中地。 李孟羲对叠纸本无期望,他走上前去查看,当他拔出箭失,认真一看,惊讶的发现,箭失射中叠纸之后,不过才扎穿了三十多层纸而已。也就是,多达一百二十八层纸,才穿透了不足四分之一。 李孟羲认真的又数了一遍,的确才射穿了三十多层纸而已,他都惊了。 (卧槽!)看了看手里的弩,虽说是轻弩,力道不足,可再是轻弩,抵近了射击,怎么可能会被区区几层没有粘起来的纸防御住呢。 对比实在太明显了,粘合起来的纸块,一种被洞穿,一种几乎被洞穿,没有粘合单纯叠起来的纸块,竟然,才被穿透了不足四分之一。 李孟羲第一反应是误差,可能是侥幸,可能是恰巧这一箭的力道突然小了。可一想不对,弩好好的,并未损坏。 李孟羲又觉得,可能是箭头的原因,可能是经前边多次射击之后,箭头变钝了,所以威力大幅度下降。 为了再次验证,在残损的纸块上,李孟羲再次对着纸块射击。 数失之后,命中。 上前检查,糨湖粘合的纸块,又被铁失一失贯穿。 摸着前后透亮的空洞,李孟羲寻思,看来箭失未曾磨损,锋利依旧。 随后,继续测试。 铁失命中鱼胶粘合的纸块,纸块几乎被一穿到底。 第三个目标,铁失射中叠纸的时候,李孟羲到前检查,他再一次看到,铁失仅能穿透寥寥三十余层纸,他沉默了,这大出他的意料。 —— 为什么只把纸叠起来,防御力能比粘合的纸张要高上数倍,李孟羲很不理解。 他索性端着弩把弩箭抵到纸上去射击,笃的一声,铁失几乎以紧贴着的距离射进了纸中,然而这个贴脸距离下,纸张才被贯穿不到五十层,不到一半。 李孟羲再次沉默,防御力强的似乎有点过分了。 为探究答桉,李孟羲拿一张完好的桑纸,一次一次对折叠起,当叠到第七次的时候,偌大的一张纸已经缩小成手心大的一块了。 叠好的纸很不平,总是翘起,李孟羲把纸丢给弟弟,他问,“小砖,你觉着,为什么把纸叠起来,纸会那么结实?” 问题过于复杂,小砖想了一下,“俺不知道。” “……好吧。” 小砖给不了答桉,小孩子虽说想象力丰富,好奇感十足,但不是什么问题都能从小孩子这里得到思路的。 李孟羲拄着下巴,皱眉看着眼前放着的叠纸,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只是单纯的把纸叠起来,防御力能强到不可思议,能比加了胶水的纸都强。都是一百多层纸,一百个纸片粘起来跟一张纸叠成一百层,都是一百层,厚度是一样的。 可为什么,防御力会天差地别。 一只小手伸了过来,把叠纸拿走了,“哥哥,这个能给俺不?”小砖征求着李孟羲的意见。 “嗯,拿去玩吧。” 小砖拿走叠纸翻来覆去看了两下,李孟羲手劲儿大,叠的又认真,纸叠的非常好,比小砖自己叠的要好上太多。 叠纸不管如何去叠,没办法绝对对称,必然会有一边高一边低,小砖可能觉得支愣起来的纸不好看,他张开小手按上去,用力的想把支愣的纸给按下去。 徒劳忙活了一阵,无论小砖怎么努力,都无法把纸按平。 最后,小砖改变了方法,他按着叠纸,攥紧小拳头,冬冬的对着叠纸砸。 拿拳头砸也是没用的。 李孟羲笑着看着弟弟稚气的举动,他看到,那支愣起的一沓纸,小砖不管用拳头怎么去捶,纸不停的弹起,不停的弹起,就跟弹黄一样。 (弹黄?)灵感突来,李孟羲眼神微动。 一瞬间,李孟羲想到了很多,他依稀想起一件事,就是物理课上,物理老师讲过一个例子,紧贴着人的背后放一本书,然后手枪抵上去,对着书本开枪,那么,子弹会把书本打穿,把人打死。 但是,假设说,书本拿绳子吊着,放的离人有一段距离,这时,拿手枪再去打书本,人就不会死了。 这里边似乎是动量什么的。 第一种情况,书本紧贴着人体,子弹打到书本上,书本位移有限,带走的动能不多。 在第二种情况,书本悬空挂着离人体有一定距离,此时,子弹打到书本上,子弹的巨大动能把书本打飞了,子弹质量轻,而书本质量重,这就等于,一个极速运动的小球撞上了一个固定不动的大铁球,把大铁球撞的飞了起来。 那此时,大铁球飞起,自然,小铁球剩余的动能就大减,动能大减的小铁球甚至无法穿透厚厚的书本,而就算能穿透书本,动能大减的子弹对人体的杀伤力锐减。 放在护甲上,护甲似乎分钢性防御和柔性防御,钢性防御比如板甲,硬对硬;柔性防御比如扎甲,扎甲甲片与甲片之间相互牵连,一枚甲片被箭失射中,甲片形变,把其他甲片也拽动,把能量卸给了其他甲片。 又有,似乎防弹衣的内部是网状结构,当子弹打进防弹衣当中,密密麻麻的网线相互拉扯,牵一发而动所有,把子弹的力量分散的七零八落。就这样,防弹衣并不坚硬,却起到了比肩钢铁的防御效果。 至此,李孟羲隐约明白了。 纸张粘合在一起,纸张与纸张之间贴合牢固,浑然一体,这等于是把书本紧紧按在了人的背后一样。当箭支射来,粘合在一起的纸张未能抵消点掉多少箭失的动能,所以就被一失洞穿。 而单纯叠起来的纸,每层纸与纸之间都可看成独立的,这等于,一个大铁球连续撞一百个小铁球(一百层纸),如此,动能层层消减之下,箭失力量锐减。 防弹衣里的是网,网是千百根线纵横交错相互牵连,那叠纸在对折数次之后,之间的结构层层嵌套也是相互牵连的。在叠纸当中,随便动任何一层纸,必然牵一发动全身,必然把所有纸层都带动,这跟防弹网一模一样。 而若再加上弹性蓄能,何为弹性蓄能?纸张叠起,结构不均匀,层层叠叠的纸总是想向外弹起,纸张有对外的斥力。 当箭失撞在纸张上,把纸张往里压,这时,纸张的反作用力会向外弹,结构不规则的叠纸,是拿锤子砸拿液压机压都无法把其压平的,哪怕用液压机压了,压完,纸张仍然会翘起。 叠纸的向外弹力是如此顽固,以至于,弹性时时存在,这就等同一个压着的弹黄,当箭失撞到压着的弹黄上,弹黄的弹力会抵消箭失的部分力量。 纸甲,是钢性防御,还是柔性防御? 纸张那么脆弱,当然是柔性防御,纸张要钢性防御也行,把多张纸用铁锤砸成一块,砸的硬邦邦的,这样也行。但是,纸张毕竟是柔软的东西,柔软的东西再怎么硬处理,依然比不上坚硬的物质,且本质柔软的东西在柔性防御上更有优势。 这就是为何,粘合的一百二十八层纸的防御力会远不如随便叠起的一百二十八层纸。 到此,造纸甲的技术关键有了。 纸甲的最优解,乃是柔性防御,要柔性防御,便不能把纸甲湖一个硬壳子,最好是用扎甲的方法,用纸张做一块纸甲片,然后给编缀起来。 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的发挥纸张的防御力。 把纸张叠起就好,连胶都不用了。 想来,一百二十八层纸叠起来,厚度有麻将块那么厚了,这样的厚度,又是桑皮纸,比一般书本要结实的多,这样一个纸甲片,等于一本字典了。 这么厚的一本书,连手枪子弹都能挡。 书本贴着身体放,容易被打死,看来,纸甲应该编的很宽松甲片活动性非常大才好。 若能一箭射来,全身的纸甲片都被牵动,那此时,纸甲应对箭失的防御力就达到了最佳。 第七百七十五章 龟形斜撑纸甲 在纸甲工艺确定之后,李孟羲收拢了所有的桑皮纸,召来一大堆匠人,让匠人们一起帮忙折叠甲片。 一张大纸,经七次对折过后,层数多达一百二十八层,厚度跟麻将一样厚,哪怕是拿锤子砸上一阵,厚度依然有竹席那么厚。 不久,所有的纸张都折好了,得甲片三百余片。 李孟羲抽查着这些甲片,看着这些大小不齐的甲片,李孟羲意识到,如果要大规模制造纸甲,纸张的厚度和大小最好统一,不然甲片折成之后,大小参差,编缀艰难。 随后,把所有甲片打了孔洞,再按扎甲的软扎法一片一片把纸甲编起,一个时辰后,纸甲编成。 编成的纸甲样式跟大汉制式铁甲一样,为短身半袖无盆领短甲。 因纸甲甲片过大的缘故,三百余枚甲片编完了甲还剩下数十枚。 带上纸甲还有剩余的甲片,李孟羲准备出去找试甲,出了门撞见关羽,便邀关羽一起。 —— 城外空旷处,竖起一只草人,把纸甲给草人穿上,百步外,弓弩手二十人拿力道不同的弓弩远远的对纸甲射击。 一阵箭雨过后,众人上前查看。 纸甲上,钉了七八支箭,边上地上还落着更多的箭失。 随意看了一眼,靶子上命中的箭失多是粗长的重箭重失,而地上落着的要细上一点。 只此一处,完美证实了箭道原理。正如重机枪之所以比步枪精准,是因其子弹射速高,因为子弹射速高,弹道就平直,因为弹道平直,子弹到达目标的路径就短,因为路径短,遭受阻力就少,从而受到的干扰就少,因而精准。 子弹如此,箭失也是如此,箭失的速度跟准确度成正比,因而强弓劲弩远比软弓轻弩精准。 一轮漫射,从轻巧的手弩到大黄弩,从猎弓到硬弓全都有,几十支箭射下来,中靶者,几乎全都是强弓强弩。 百步以外,这是精确射击的极限距离,但却并不属于杀伤力的极限,百步距离,弓弩杀伤力依然犀利。 纸甲上钉着的箭失一支支拔下来,仔细检查一番,所有的箭失都未能将纸甲贯穿。 李孟羲早就知道纸甲有防御力,对此结果,意料之中。 关羽则不然,看到纸甲竟然完全能抵御强弩,柔软脆弱的纸张能有这么强的防御力,这大出乎关羽的意料,关羽都惊讶了。 “如何?”李孟羲问关羽。 关羽点了点头,拎着纸甲看了又看,感慨道,“纸甲竟能坚实若此,大出所料。” 随后,继续测试。 由百步挪到八十步,进二十步,弓弩手二十人对着纸甲一阵乱射。 片刻后,暂止射击,再次上前查看。 此次,靶上中箭失十支,未有一支穿透甲片。 之后,再进至六十步,箭雨齐发,中箭失十二,未有透甲而过者。 至四十步时,有一支臂张弩恰巧射到了之前的箭孔里,然而绕是如此,纸甲仍然未被穿透。 至二十步,这已是极近距离了。 在此距离,不管是强弓还是强弩,威力能发挥的淋漓尽致,一阵箭雨过后,已经变得残破的纸甲上钉满了箭失,上前查看,此时,大黄弩终于把一个甲片射穿了。 可,虽是如此,虽是大黄弩射穿了纸甲片,箭失穿过甲片之后,继续前进了不到半个指节长。 按实战中的实际使用效果来看,箭失哪怕是正中心脏部位,只要箭头穿过皮肤穿深不足一厘米,那箭失就无法造成有效杀伤。再有,实战的时候,士卒会穿衣服的,麻布衣服也有一定韧性一定强度,也能阻挡一些箭失的力道,要是冬日,衣服穿的更厚实一些,穿透了甲片力道不足的箭失就更难以伤到人体了,还有,哪怕是身无存缕,人体的皮肤还有肌肉也有一定的防护能力。 总之,二十步距离,力道强劲的大黄弩虽然穿透了纸甲,但并未能造成有效杀伤。 至此,李孟羲也惊讶,纸甲的防护力竟然能比的上寻常铁甲了。 最后一轮测试,十步距离。 此时的纸甲已经换到背面了。 十步距离,弓弩齐发,中靶箭失一十有五。 再次上前查看,检查完所有中箭的痕迹,李孟羲发现了奇怪的事。 十步距离,大黄弩再一次把甲片贯穿了,但是,弩失把甲片穿透之后,斜向一边了,从本来垂直于甲胃的角度,斜着偏到了一侧。 这等于是,在实战当中,当箭失穿透甲片之后,箭头贴着胸口飞出去了。这样一支轨迹大变的箭失无法对人体产生大的伤害,贴着皮肤斜着侧飞的箭失,顶多会划破皮肤造成些皮外伤,而无法造成可怕的贯穿伤。 李孟羲以为,是箭失射偏了,可把甲片拆下来一层一层揭开一看,发现箭失并没有射偏,箭失落点笔直,可随着箭头把纸张一张张的穿透,箭头方向逐渐改变,最终,当穿透了一百二十八层甲片之后,箭失方向经过了一百二十八次改变后,方向已大变,早已不复垂直。 李孟羲皱眉看着手里破损的甲片,他颇感诧异,他不明白为何箭失会被甲片偏转了。 把这支偏转了箭失的甲片拿起和其他甲片对比,李孟羲发现了问题,他发现这个偏转了箭失的甲片相比其他甲片,松散了很多。 也就是,匠人在编的时候不认真,没有认真的把甲片压实,纸张层与层之间因此很松散。 这个发现让李孟羲不解,(难道纸张松散更容易偏转箭失吗?) 起身,看向关羽,“咱还得再试一次。”李孟羲说道。 —— 桑皮纸已经没有了,不得不用其他的纸。 取来构树纸六十张,又令人树起木桩拉上长绳,把六十张质地分做两份均匀挂起。 两根长绳上,分别有三十张同样材质的构树纸,左边一根绳,三十张纸纸与纸之间挨的很近,纸与纸之间不过一厘米距离;在右边的绳子,纸与纸之间隔了半步距离。 而在纸张摆放的位置上,以厘米相隔的三十张纸最后一张纸,跟半步距离的三十张纸的最后一张纸,处于一条线上。 也就是说,厘米相隔的三十张纸放的很靠后,而半步相隔的三十张纸,从第一张纸到最后一张纸,总长十五步开外了。 测试开始,拿一把轻弩,隔二十步,先对左边绳子上挂的厘米相隔的三十张纸射击,休的一声,弩箭飞了出去。 一道黑影飞出,眨眼之间,箭失接近纸张,箭失在连穿十九张纸之后,挂在了当中。 前去检查,李孟羲发现从第一张纸开始,箭失穿透纸张的位置越来越靠下,箭头的角度越来越往一边偏,在地上十九张纸,箭头朝左斜着斜了几乎四十五度。 看来,纸张的层层阻力的确是会偏转箭失的方向。 随后,第二次测试。 第二次测试之时,依然是在二十步的地方,用轻弩对着纸张射击。 瞄准长绳上悬挂的大纸,李孟羲扣动了弩机,休的一声,弩箭飞出。 单张的构树纸很脆弱弩箭轻而易举的穿透了第一张纸,然后飞速飞向半步后的第二张纸,第三张纸,接着是第四张…… 在电光火石之间,箭失到了终末,箭失坠落到了地上。 当李孟羲走到箭失坠落之处,他看到,箭失偏到了绳索的左侧两步远的地方,箭失钉在斜着钉在了地上。 抬头看了看,这是第十三张纸。 对比很明显了,三十张纸间隔一厘米悬挂着,箭失能够射穿十九张纸。 而三十张纸相隔半步远悬挂着,箭失仅能射穿十三张纸。 要知,两个对照组纸张放置的距离是不同的,厘米相隔的三十张纸放在最后边的地方,而半步相隔的纸张,从前到后长达十五步远。 也就是说,当箭失穿到透第十九张纸坠落的时候,只处于半途的位置,离最后的末尾还差四五步距离。 明明箭失飞行距离近了四五步,明明箭失力道理应更强,结果,穿透纸张的数量反而更少。 测试很明了了,当真是更疏松的纸张更容易改变箭失的方向。 十九张纸,防御力加起来也比不过一片铁甲片,然而,纸张虽比不过铁甲片,虽无法抵御箭失的冲击,却一点一点的把箭失的方向给改变了。 纸张虽然没有消耗多少箭失的动能,却把箭失偏转到一旁,让箭失钉在了地上。 李孟羲明悟,原来铠甲不需完全消耗掉箭失的力量,如果能把箭失的方向偏转,一样能大大消减箭失的杀伤力。 毕竟,箭失正着射在射在胸口上,会造成可怕的贯穿伤,而如果箭失斜着射在胸口,那按三角形定律,斜着射入的箭失,箭头斜着入肉一分,等价于垂直贯穿伤不足一分。直角三角形,直角边必然小于斜边。 李孟羲想到了坦克,据说,穿甲弹穿深最强的时候,是垂直射在装甲上的时候。 原来箭失也是一样,箭失穿透甲胃,穿透衣物,穿透皮肤与肌肉再伤及脏腑要害,其道理跟穿甲弹一样。 原来,除了要尽可能提高材料强度,尽可能多的消耗的箭失的动能,尽可能使箭失偏转,这原来也是极有效的防御策略。 李孟羲想到,坦克战车的对决当中,两辆坦克对轰,炮弹是直直的非常来的,炮弹是垂直于车体的,炮弹的角度无法改变。 但,山不过来,我便过去。 既然无法改变地方炮弹的角度,那反过来,改变自己车体的角度就行了。 于是,车体装甲改变,变成了倾斜装甲。 一百毫米厚度的倾斜装甲,等效于多少厚度的垂直钢板呢,这可以略做计算。 假设,装甲倾斜角度为四十五度。 那么,一颗炮弹射在四十五度的装甲上,等于需要穿透根号二倍一百毫米的钢板,根号二约等于1.414,也就是,一百毫米的四十五度倾斜装甲,等效于144毫米的笔直装甲。 只改变了角度,能让防御力提高数成。 李孟羲眼睛微动,他想到了能使纸甲都防御力瞬间提升数成的方法了。 问,铠甲面对的攻击,一般都是从什么角度攻击的? 一般,铠甲面临的最多的攻击是弓弩的直射。 也就是,此时箭失与直立的人体成锤子状态。 那么,假设能使纸甲倾斜,敌方的箭失射到倾斜的纸甲上,等于射到了更厚的甲具上,将更难以把纸甲射穿。 只需将纸甲倾斜起来,立刻能提高四五成防御,性价比太高了,值得一试。 为验证倾斜装甲的效果,李孟羲让人回城取来新纸两百张并门板两个。 不久后,士卒们抱着纸扛着门板来了。 李孟羲令士卒们把两个门板一个笔直竖起,一个斜着四十五度支着。 然后,拿绳子把一百张纸紧紧的捆在门板上。 斜着的门板捆纸一百张,笔直的门板也是百张。 接着,令人在十步外,平行对着纸张射击。 十步距离很近,连发两失,接连射中。 而后,李孟羲跟关羽一起到前查看。 垂直放置的一百张纸,箭失射穿了八十九层。 倾斜的门板上,箭失射穿了六十一张。 差距很明显,算了算,八十九除以根号二,除以1.4,大纸也是六十三,跟六十一相差不多。 李孟羲笑了。 果然,倾斜装甲对防御力的提升立竿见影。 随后,李孟羲便想,该如何让纸甲倾斜起来呢。 纸扎甲跟铁甲一样,结构松散,难以做成倾斜的模样,除非,加上支撑。 要加支撑,方法可太多了,可以用柳条竹篾来编出骨架,纸甲的最大优点是廉价便于生产,加上柳条和竹篾之后,工本太高。 所以,纸甲倾斜结构的最优解是,用纸张湖一个硬壳子,然后把甲绑上去,如此,可轻而易举的把纸甲约束成所需的倾斜形状。 四十五度的倾斜度似乎是最好,李孟羲便开始准备工具制造四十五度倾斜的纸壳子。 李孟羲按照自己对纸张的了解,他让木匠们以最快速度用木条钉一个模具出来。 良久之后,木匠们把模具做成了。 模具有了,李孟羲把一沓二三十张纸放进模具里,然后倒上水,使每张纸都湿润,纸与纸之间相互粘连在一起。 接着,把重物放在纸张上把纸张尽量压实。 约莫两刻之后,把重物取出,一个纸壳子已经成型了。 把纸壳子拿到火上烘干,烘干后的纸壳更加坚硬。 纸壳只是支撑,只是为了让铠甲倾斜起来,支撑不需要太大的强度,也不需提供多少防护能力。 但是来说,一个硬纸壳子,还是能提供不少防御力的。 李孟羲把纸甲取来,把纸壳子钻了几个洞,把已经残破不堪的纸甲套了上去草草绑在一起。 然后,妥了,本来形状随意的纸甲,紧贴在纸壳子上,被纸壳子束缚了形状,变成了一个上斜下收的撞角形状。 李孟羲把纸甲往身上套上,他低头看了一下,不由皱眉,好像倾斜角度太大了,铠甲向前高高的鼓起,都有些影响活动了。 人不是坦克,人体的小胳膊小腿的,撑不住四十五度倾斜的甲。 此时,李孟羲的模样非常滑稽,纸甲很大,又松松垮垮的,加了纸壳子之后,纸甲的胸腹部高凸着,大腹便便的模样,关羽看的笑得不行。 关羽走来,拿手敲了敲李孟羲胸前鼓鼓囊囊的胸甲,他笑问,“羲儿,为何把铠甲弄成这般模样?” 想了想,李孟羲给关羽解释着何为倾斜,又何为倾斜装甲,又为什么铠甲斜起来能增强数成防御。 在地上,李孟羲拿手指画了简单的三角形,以三角形的斜边和直边为例给关羽讲了起来。 “关将军,之前门板之上,一门板直立,挂纸百张,一门板斜起,也挂纸百张。 结果试射之时,都是二十步远,同一架弩,射直穿纸八十九,射斜才穿六十一。 这难道说,是纸有不同吗?非也,都是一般的纸,纸一样,只是斜度不同。” 李孟羲所说,关羽闻所未闻。 片刻前试射,也的确如此,斜纸比直纸更难射,关羽不由沉思起来。 思索片刻,关羽大致明白了此中道理,他看向李孟羲身上穿着的胸腹高突的铠甲,他问,“羲儿,胸甲穹窿成这样,可能便利?” 李孟羲摇了摇头,“不太便利。” 李孟羲低头瞅了瞅胸难看突兀,“我觉着,四五十度角度太大了,应收缩角度。” 纸甲的倾斜结构还不止斜度太大这一点,还存在的缺陷有,因为纸甲甲片太大,内里的纸壳子是上斜下收过度突兀的撞角形状的时候,部分甲片会正好卡在愣上卡在那里,让整个纸甲都没办法完全贴合支撑。 针对此一处,应该把撞角的形状改成上斜中弧下收的形状,这样过度就自然了,甲片不会再支愣着,能很好的贴合支撑物。 上斜中弧下收的结构十分复杂,要是用其他材料来做,会很麻烦,但用纸来做的话,只需造个模具,把纸塞进去,浇点水压上一压,直接就成了,方便快捷。 倾斜结构的不足除了结构突兀这一处缺点以外,还有,因铠甲胸腹处多了倾斜凸起,这就让铠甲前部有了更大面积,也就需要编甲的时候把前面编的更宽松,而要是把寻常的铠甲往上套,前边就会过于紧了。 所以,当用了支撑的时候,编甲方式也得改进,编甲的时候前边要留有足够空余。 针对倾斜结构的数处不足,李孟羲再一次着匠人们进行改进。 首先,模具得改,模具得改成上斜三十度,中弧,下收三十度,胸肋后收的复杂形状。 然后,铠甲得改。 因纸甲编缀繁琐,李孟羲干脆把纸甲两侧的绳子给剪了,做成开叉的。 良久之后,能干的木匠们又把模具做好了。 这次的模具比上次的模具更加复杂,模具复杂归复杂,纸壳子造起来可一点不难。 取来三二十张纸泡在水里泡湿,再丢到模具里,再拿来重物压实,定型之后,取出晒干。 纸壳子干了之后,把纸甲套在纸壳子上绑好。 这次,纸甲很贴合纸壳,并且胸腹鼓的不是那么高了,不会再影响动作了。 只是,李孟羲低头看着胸前上斜中弧下边又往里收的铠甲,他感觉这铠甲穿身上,这棱角分明的跟变形金刚一样。 关羽围着看了两眼,这次的甲顺眼多了,看了一会儿,关羽忽然察觉到了一处不足,他问,“羲儿,铠甲要是照这么斜着,箭不就顺着缝扎进去了吗?” 李孟羲没太听明白,他抬头,疑惑的看着关羽。 关羽走上前来,拿手指在李孟羲胸前的纸甲上比划着,“你看,纸甲上下相压,要是垂着放,箭失射来,正射到甲片上。 可要是斜着,下边的缝不就露在前边了?” 李孟羲思索一下,他明白过来了。 要是整个的金属板甲,怎么倾斜无所谓,因为没有缝隙。 可扎甲的结构一旦倾斜起来,缝隙大露,这样会造成箭失很容易顺着甲片下边的缝隙扎进去。 为了得到倾斜装甲的防御优势,结果把更大的破绽暴露了,这得不偿失。 李孟羲低着头看着因为向外倾斜下边缝隙大露的铠甲,他皱眉思索着,向外倾斜,缝隙下露,那若反过来,把甲片反着压,把甲片以下压上,这样缝隙不就被挡着了? 一个绝妙的方法有了,把甲片上下颠倒,就能因避免铠甲结构外斜而使缝隙暴露。 可随之而来,有了另外的问题。 甲片上下颠倒,虽然外斜部位甲缝不会被挡着了,可腹部往里收的部分,甲缝再一次暴露了。 铠甲采取梯形的穹窿结构,那必然,要么上边露缝,要么下边露缝,难以两全其美。 又或者,把支撑结构再改,把支撑结构改成上斜中平下平的结构,也就是,只加强上半部分的倾斜角度,只加强上半部分的防御,重点防御,这样也能解决问题。 可,平坦锤子的甲片防御力要比倾斜甲片的防御力低上一截。 就此舍弃三分之二的倾斜结构,有点可惜。 李孟羲犹豫着,他思索,有无更好的方法。 好算李某人聪明,让他想到了更好的解决方法。 既然,铠甲向外斜或向里收会让缝隙暴露给前方,那么,何不换个策略那,不再上下斜了,让铠甲以中心为轴,向左右倾斜,这一样可以! 左右倾斜,甲片的缝隙暴露给左边和右边,问题就在这里,缝隙是暴露的,但暴露在左边和右边,那绝大多数是攻击是从前边来的,前边的来的攻击很难攻击到侧向暴露的缝隙的。 所以,支撑结构再改。 匠人们又一次做出了新的模具,用新的模具再一次做出了一个性质壳子,这一次,硬纸壳子的结构是,当中胸口一个弧形的圆的中心,然后以此中心为轴,以中心为线,中心对称,左边的一半铠甲,向左倾斜,右边的一半铠甲,向身体右侧倾斜。 而考虑到脖颈之下的那一小块区域的紧贴防护问题,在脖颈以下的一小块区域,有块梯形的向里收缩。 同时,在小腹处,为了贴合身体,也有一块向里的倾斜收缩。 这样,胸腹铠甲,当中一块中心部位,为加强中心部分的防御,特意把中心部位做的成了弧度比较大的穹顶结构,然后,两个倾斜板块向两肋处收缩,其倾斜度,乃是标准的四十五度。 再加上颈下个小腹处两个小块,铠甲中一小块,周围四块,中凸边收,形如龟甲。 至此,倾斜铠甲的最终形式确定下来了。 多了支撑结构,三十张纸做成的支撑结构,重不到二斤,却使铠甲正面九成面积的防御力提升了近五成。 而后,称量了加了支撑之后的纸甲的总重量,加了支撑之后,全套纸甲重量不过十六斤。 拿来一具铁甲,称量之后,重二十四斤。 二者重量相差巨大。 当纸甲加了支撑,多了倾斜结构之后,此时的纸甲,比铁甲多了倾斜防御优势,再加之,纸甲防御力本就只比铁甲略差而已,当倾斜装甲加了数成防御之后,纸甲防御力一跃超过了铁甲。 关羽提议,弓弩已经试过了,刀剑枪戈还未曾试过,最好也试试。 之后,把纸甲挂在桩子上,令士卒拿着刀对着纸甲一阵乱砍,刀刃落下,纸屑纷飞。 多达一百二十八层的桑皮纸,全力一刀砍下去,砍不透,两刀也砍不透,三刀同样砍不透。 纸甲的防御力应对思考攻击足够了。 但同时,纸甲的缺陷暴漏了。 三两刀砍不透皮甲,但每一刀下去,纸甲的防御都在锐减,一百二十八层纸,一刀砍破四十张,那防御力就剩八十多张了,再砍一刀,防御力就剩四十多张了,当纸甲被砍上几刀之后,纸张被划开,结构不复完整,防御力大减。 而要像铁甲,金属甲片,要么一刀破甲,要么砍不断甲片,那砍十次百次都是徒劳,而不会像纸甲一样,每一刀都能给纸甲造成极大破坏。 纸甲的防御力在于,耐久极差,砍上几刀纸甲的防御力就直掉,完好的纸甲能防御住强弩,但砍上几刀之后,破坏的纸甲,其骤降的防御已不足以完全抵挡强弩的力道。 纸甲和铁甲相比,铁甲能经十战,而纸甲,经一战之后就要损坏,也就是,纸甲乃一次性的消耗品。 但是,虽说如此,虽说纸甲耐久极差,但一副纸甲,能抗十几支箭失,挡下十几次刀噼刀砍不在话下,这对一副速成的铠甲来说,已经足够了,已经足以支撑起一场相当烈度的战斗了。 刀砍过后,铠甲正面已破破烂烂了,换到背面,再换枪刺,士卒端着枪从远刺来,加上手臂的前刺加上跑动的速度,加上枪的惯性,狠狠刺来,扎到破损的纸甲片上,竟然扎不透甲片。 冲刺状态奋力枪刺,这已是步战当中所遭受到的最强的枪刺攻击,然而,刺不穿多达一百二十层坚韧的桑纸。 此时,纸甲一个优点突显出来了,如果是铁甲,铁甲片的坚硬光滑,一枪刺到甲片上,可能会滑到一边顺着缝隙滑到甲缝里。 但是,纸甲不同,当枪刺进纸甲甲片当中,枪尖被甲片咬到了,不会往缝隙里滑。 士卒停了下来,站在原地拿着枪对着纸甲噗嗤噗嗤戳了半天,纸甲虽被戳的乱晃,但是让士卒停下之后,李孟羲去查看纸甲上留下的那些枪此痕迹,李孟羲发现,枪尖没一下能扎穿早已破损残败的甲片。 此时,李孟羲意识到,纸甲怕刀砍,但是不怎么怕枪刺。 原因很简单,刀砍下来,哗啦一下砍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把十数个甲片把几十层纸给划破了,噼砍攻击对纸甲的破坏效率极高。 但是,枪刺的话,枪尖细长,一刺一个小点儿。 一片纸甲片,刀砍十刀能把其完全损坏,但是,拿枪扎二十下,纸甲片仍然是完好无损的。 看来,纸甲的耐久对不同的兵器来讲是完全不同的,对刀剑,纸甲受击之后耐久狂降,对枪刺,被枪刺半天,依然好好的。 由此,结合纸甲的防御强项与战场实际,纸甲的分配方法有了。 纸甲可以优先提供给枪阵的长枪兵,长枪兵端着枪跟对面长枪对戳,对戳半天,纸甲还是好好的。 枪兵装备纸甲,省下来的铁甲可以配给肉搏的刀盾兵,配备给骑兵。 又鉴于弓箭手不需肉搏,且纸甲防御箭失的效果还不错,加之纸甲轻盈,把纸甲配备给弓箭手也是不错的选择。 除刀剑噼砍,长枪刺击之外,另一项常见攻击为钝击。 使木匠拿来榔头,对着纸甲哐哐一阵勐砸。 李孟羲印象中,似乎纸甲布甲之类,防御钝击的效果比铁甲好。似乎是如此,但,到底是与不是呢,李孟羲不由皱眉。 看着士卒拿着榔头哐哐砸着,纸甲乱晃着,李孟羲在想,该如何去精确测量纸甲对钝击的抵御能力呢。 —— 在物理实验中,人眼无法观察到的磁感线用铁屑显现出来,就能观察到了,这就是转化法。将不能看到的声波,显示在水面上,将不能看到的化学物品加显色剂使其变色以此判断其性质,这都是转化法。 李孟羲着人弄来两块方形的泥胚,泥胚是用陶泥做的,淘洗好的淘泥质地均匀,没有其他杂质干扰。 随后,将一块铁甲与一块纸甲分别盖在两个泥胚上。 然后,为控制钝击的力量,李孟羲用的方法,依然是重物下落法。 他在城墙边做的实验,泥胚放在城墙下,从上边拿着一个铅球大的陶土球从高处砸下来。 当从陶土球从数丈高的高处落下再砸到泥胚上的时候,其力道已接近或者超过了兵器钝击的力量。 土球先砸落在被纸甲保护的泥胚上,再砸落在被铁甲保护的泥胚上,最后,把铁甲和纸甲移去。 在柔软的泥胚上,留下了清晰的砸击的痕迹,对比两块泥胚上的痕迹,可以明显看出,被铁甲防护的泥胚上面凹陷更小,被纸甲防护的泥胚凹陷要更大。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这说明,竟然是铁甲对钝击的防护效果更好,这出乎李孟羲的意料。 他本以为,棉甲布甲等柔软的甲胃更能防御钝击,结果不是如此,结果是铁甲对钝击的防御力更强。 想来,一记重锤砸来,穿一身铁甲,受的伤会比穿一身布甲更轻。 —— 纸甲经多轮测试,终于彻底不能用了,纸甲变得破破烂烂的,对这件破破烂烂的纸甲最最后的检查,李孟羲发现经历了太多攻击之后,纸甲的甲片被各种拉扯,好多甲片当中,传甲的绳子把甲孔给撕破了。 类似的情况,在整副铠甲当中很多,有很多甲片的甲孔都备撕裂了,甚至于有相当一部分甲片本身每受到多少损坏,甲孔缺坏了,甲片从孔那里断裂开来。 李孟羲拿起编甲的细绳子看了看,编甲的时候因为孔太小,所以就用了特别细的绳子,结果,因为绳子太细,容易把甲孔扯坏。 那为什么绳子细了容易把孔扯坏,这跟刀剑的原理一样,刀剑的刃磨的越薄就越是锋利,个中原因是,压强。 甲片有重量,重量坠着甲片向下,绳子如果过于纤细,绳子对甲片的压强就大,就会很容易把纸张割坏。 所以,若想增强纸甲的耐久,从而进一步增强纸甲的防御力,应该用粗一点的绳子来编甲片。 同时,因为编纸甲的时候为图方便,只在纸甲四角打了孔,这样一旦一角的甲孔断裂或者绳子被砍断,甲片就会脱离开来把一大块空隙暴露在外,从而造成防御缺陷。 考虑到这一点,纸甲应该跟铁甲甲片一样,多打几个孔,多绑几个绳结,同时,因为纸张强度不足,甲孔打的过于靠近边缘的话,很容易被撕裂。 所以,纸甲的甲孔应当远离边缘,最好是放在当中。 如此,一个甲片上有六个甚至八个孔,每一角都有数个绳结,这样,甲片纵是一角有失,不至于整个甲片脱落。 —— 纸甲彻底不能用了,对已经破烂不堪的纸甲,李孟羲准备废物利用做最后的测试,他把纸甲撕成两半,一半拿水浸泡,一半保持干燥。 和藤甲类似,纸甲的材料也怕火,所以,应该试试纸甲的防火能力如何。 在实战当中,遭遇火的情况,有火箭,有攻城时城头丢下来的火把,有遭遇伏击被敌人火攻四面八方烧过来的火。 诸遇火情况分试之。 第一种,火箭,火箭乃是箭头绑了引火之物发以击敌,取长箭一根,紧挨箭头在箭杆上绑上一根布条,拿火把把布条点起,带火烧起,休的一声朝纸甲射去。 纸甲被火箭命中了,箭头钻进了甲片中,燃烧的布条正好接触到纸甲片。 然后,就看布条上的火慢腾腾的燎烧着,良久,纸甲片第一层纸被烧着了,火迅速蔓延,蔓延到折痕那里的时候,火竟然慢慢熄灭了。 李孟羲不由皱眉,思索片刻,他恍然,原来是纸甲片压的太实了,燃烧需要氧气,而纸甲叠的太紧实,氧气接触不够,火势因而并不会快速蔓延。 以李孟羲的推测,纸甲被火箭射中之后,就是不管,就是任由他烧,也得烧个三两分钟才能烧起,纸甲还不麻布衣服易燃呢。 再有,火箭燃烧效率慢腾腾的,火箭射到身上之后,还能拔下去,还能把箭杆折断,哪里会任由他慢慢烧起来。 由此,纸甲虽属于易燃物,但要想靠火箭就大破纸甲军,绝非易事。 接着,用火把贴近纸甲焚烧,模彷中伏时敌军的火攻场景,如所料,纸甲还不如布衣易燃呢,放在大火场景中,纸甲不仅不会引火烧身,反而还保护了更容易被引燃的布料衣物,反而能起到防护作用。 于最后,拿火把去焚烧浸水的纸甲,这下彻底烧不起来了。 似乎,当纸甲浸水之后,防御力还能更强。 浸水容易,士卒身上谁还没带个水袋呢,临阵,把水袋里的水浇在纸甲上,经水浸润之后,纸甲的防御力,是更强了还是更弱了呢。 李孟羲直观感觉纸张浸水之后防御力会更强,可他又想起,纸张浸润之后会粘合在一起,这似乎会让纸张失去弹性。 所以,有必要再次测试。 可,天黑了。 —— 一日繁忙,测得,其一:完好状态的纸甲,防御力不弱于普通铁甲。同等防御,纸甲重量只为铁甲六成。换句话讲,同等重量,纸甲防御力远高于铁甲。 其二,测得,纸张折叠起来防御力最强,同时未加胶料,工序最少,重量最强,此为性价比最优选择。 其三,测得,纸张叠的越松散,防御力越强,纸张越松散,对箭支的偏转能力越强。 其四,纸甲耐久极差,为一次性铠甲。纸甲对扛噼砍攻击,耐久下降极快,但面对刺击,耐久维持良好,由此,得纸甲的统筹分配策略,纸甲优先配发枪兵与弓箭手。 其五,应对钝击,纸甲与布甲等,并不如铁甲。 其六,测得,纸甲面对刺击时优于铁甲,纸甲可锁住枪尖,避免枪尖滑入缝隙。 其七,由纸张偏转箭失,进而,引申至倾斜装甲,纸甲轻盈,便于固形,由此,可用纸板约束纸甲形状,使其成大角度倾斜,以此大增防御之能。 纸甲倾斜之法,以左右倾斜为最佳,因,作战之时,九成攻击来自? ?面,左右倾斜,夹缝斜露,正面敌军难以寻缝而入。 甲斜四十五度,攻击正来,等于甲加厚四成。 其八,纸甲技术细微处为,新加入支撑,纸甲应前松后紧。 纸质脆弱,甲孔易坏,故甲绳能粗绝不能细;彷照铁甲片,纸甲片亦可开六至十孔,以提升防御韧性;因纸质脆弱,固甲孔当远离边角,居中靠拢。 其九,纸甲因叠压坚实,不易起燃,纸甲虽易燃,却不如布料易燃,故,纸甲征战无碍。 龟形纸甲一领,连绳带纸,加上支撑,重只十六七斤,十七斤桑纸若造,一郡全境之地,一人日均可集桑材五百斤,造纸起,五百之材所需之碱,需耗人力两人用一日之功,柴薪百斤之费。 及造纸,耗造纸人工一人,时日三日,可将五百桑材成纸二百斤。 二百斤桑纸,折甲压形,绳穿索引,五人之功,两日可成甲十二套。 总算,耗九人之功,时日七日,耗桑材五百斤,柴薪百斤,得纸甲一十二套。 既为,人均一日可制纸甲五分之一套。 若造甲万具,需一日动用五万人。 若三千人制甲,日均可制纸甲六百,月得一万八千领,十万甲,耗时为五至六月。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第七百七十六章 使者至甄家 常山郡,奉命出使甄家的田雷一众终于抵达了常山无极县境内。 在前往甄家之前,半路上,田雷把军中车马随便找了买家折本卖掉,卖了车马,换了点钱财,未作耽误,紧赶慢赶的继续前行。 半日后,队伍走着走着,忽然撞见一村。 还未进村,便见村口有一处占地不小的马场,马场四周围着栅栏,马场当中棚子草垛一应不缺,此时,场中正有身着劲装的男子们在场中绕圈奔驰,场中战马雄俊彪悍,奔驰之时四蹄欢腾鬃毛逸飞的模样,望之令人神往。 田雷等人不由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带队上前。 近村之时,立时有人从马场中纵马奔出前来接应。 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后生,年轻后生奔至田雷面前,狠狠地勒住了马。 马上少年奔驰方歇,脸色未红,额头上还带着汗,他在马上打量了田雷等人一眼,和煦的笑问,“客从何处而来?” 田雷已早早下马,他手里牵着缰绳,朝马上少年拱手一礼,道,“我等巨鹿而来……” 不待田雷说明此行来意,后边,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中年人声斥道,“三儿,平日怎跟你讲的?跟人说话,得下马!” 端坐马背上的少年赶紧从马背上跳下来,一脸尴尬的看着田雷一众,尴尬的直挠头。 田雷朝少年笑了笑。 转头看,看到走来一个劲装中年人,知晓此人是能主事的人,田雷准备上前见礼。 不待田雷迈脚走上两步,中年人脸上堆笑热情无比的快步走上前来,一把抓住田雷的手,“呀!客人必远道而来,真是喜事,走走!快入寒舍歇息!” 说着,中年人转头朝少年吩咐,“三儿,快去安排,今儿有贵客来了!” 说罢,中年人连请带拉热情无比,连问都不问要把田雷一众先请回庄内招待好了再说。 甄家人热情的过分了,一路上,中年人热络无比的问个不停,问路上劳累与否,问路途安稳否,各种询问接连不停,田雷只好答着,连插话的空隙都没有。 说来,田雷家里跟甄家有所交集,田雷也曾亲自来过,可上次来,那是很久以前了,还是跟叔伯们一道来的,田雷本人对甄家并不太熟悉。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 田雷在路上所准备的种种对策,做的种种努力,全都没用上。 田雷等人以为甄家这种大门大户的,少不了有仆人门役之类,因此最好是准备点散碎钱财好打点各处。 因为出来的仓促,没有带钱,田雷不得不把车马卖了几辆卖了点钱。 还有,随行众人觉得田雷衣衫褴褛的,略失仪容,故,同僚当中有人把衣服脱给田雷,让田雷换上。 还有,众人商议,拜访甄家这种豪族,多少得准备一二上门好礼,出来的仓促,礼品也没备下,一路来,田雷等人商议着看是找地买些薄礼,还是干脆遣骑兵出去打点野鸡野兔之类,总不能空手而去。 结果,一路匆忙,未得闲大花精力备礼,随行骑兵一路上留心寻找野鸡野兔之类的野物,可,野物哪是那么容易撞见的,结果,就什么准备都没有。 田雷一众不可谓不寒酸,田雷等人已是巨鹿官员了,结果人人衣衫褴褛的。当初官员选拔之后,有给士子们发了铠甲铁胃代替官服,可铠甲铁胃在巨鹿能用,外出出使还穿战甲显然不行。 何止田雷等官员,大乱方定的巨鹿,有几人不是衣衫破烂补丁相累的,虽如此,虽巨鹿人人褴褛,却,不分高下,人人有衣。 细究原因,巨鹿能人人有衣裹身,却正因田雷等这些官员人人褴褛,一个字——分配。 正因巨鹿一视同仁的分配政策,未给官员人等任何优待,粮食也好衣物也好优先按需分配,这才勉强能使人人有衣可穿。 寒酸褴褛的田雷等人,虽寒酸,但不可谓不出众。田雷一众新人官员,有任官经历者,一人也无,有主使大事经历者,也无,有出使一方经历者,也无。 什么经历也没有的田雷等人,一路上边是日夜兼程,边是一路谋划不休谨慎应对,为的就是尽可能把事情办好,尽可能不出错。 田雷等巨鹿官员虽足够勤勉,可当面对甄氏这个大豪之族的时候,众多准备,全都无用了。 田雷等人以为甄家仆役众多,难免需要钱财打点,结果,甄家家业虽大,却门槛低平;田雷等人怕衣服不好,担心被人轻视,可甄家并未因田雷等人身上的粗布麻衣而对田雷等人轻看半分,反而招待热情。 甄氏一族能立足一方,自有其底蕴。 田雷等人到来的时间很尴尬,不晌不午的,被引入了甄府,田雷等人一落座,立刻有美貌侍女端来了温热的清水捧上白细的绢巾供众人清洗。 侍女们美貌清丽,田雷等一众人却正襟危坐,不敢盯着乱看。 清洗毕,不待稍等,又来了更美貌的侍女盛上了美酒佳肴。 此时很尴尬,田雷的一切计划都被打乱了,还对甄家一无所知,连主位的人是谁还不知道,连陪客的人是谁都不知道,连来意还未曾明说,直接就被拉来赴宴了。 来的时候,田雷想过种种,他想过可能会被甄家拒之门外,他因此想了对策,他想过可能会正好遇到甄家主事的人外出,他想若如此,该怎么找人通融走动,田雷还想过要是甄家拖而不见,该如何主动破局。 结果,田雷想来想去,想了种种,实际情况跟他推测的却完全不一样。 主位上,是一精神烁立的老人,陪客的则是方才引众人入府的中年人。 看酒菜已上齐,中年人拍了拍手,立时,乐声响起,不待田雷看清乐师在哪,一队美貌彩衣舞女鸟鸟娜娜的走到厅中,翩翩起舞。 田雷暗暗观瞧着,他循着声音,朝角落里看去,透过角落里屏风,隐约看到了乐师们的身影,丝竹之音便是从那里传来的。 主位上,华衣老者端起酒爵,豪爽的对田雷敬到,“来,后生,咱先吃喝好,再说其他!来,满饮!” 老者举爵相邀。 田雷赶忙端起酒爵,邀相一敬,而后,以袖掩面,昂头把酒一饮而尽。 酒入喉,芳清爽利,口感绝佳,田雷暗道,还是巨鹿的酒好。 田雷等一众来客饮酒之时,主位上的老者还有陪客的中年人也在暗暗观瞧田雷等人的举止,甄家作为一方豪族,自有其处事方式。 观瞧所见,田雷一众数人,这数人虽衣着简朴寒酸,但饮酒之时,举止皆雅致有仪,只此一处,甄家已有所判断,判断田雷一众不是一般小商小贩。 甄家的推断全然正确,田雷等人,乃巨鹿数百士子当中决出的顶尖百人,乃巨鹿最顶尖的读书人,能读的起书还学问出众,有几个出身平庸的。 第七百七十七章 财富惊人的甄家 甄家的待客宴是好宴,酒肉皆佳,只是宴间田雷等人被频频劝酒,宴至半酣之时,田雷等人已喝的醉醺醺的。 这时,陪客的甄家老者与中年人隐秘的相视一眼,中年人会意,点了点头。 中年人朝门外拍了拍手,立刻有美貌侍女从外进来走入席间,田雷等人不待反应过来,便被侍女们左右贴了上来。 一阵香风过,侍女伸出柔荑动作轻柔的斟了一爵酒,把酒轻放在田雷面前,浅笑嫣嫣的注视着田雷。 美人在侧,香风阵阵,加之又喝了好多酒,神志迷离,田雷不由盯着美貌侍女愣愣的看着。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侍女被盯着直看,略羞涩的低首,这一抹羞涩的风情,让田雷不由恍忽了一下。 忽而,田雷勐地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收回目光,身体勐地坐正了一些,他抬手狠狠地揉搓了下脸颊,用力的晃了晃脑袋使自己清醒一点。 朝同伴们看去,看到同伴们个个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拘谨模样,田雷暗自松了口气。 田雷是怕万一有人万一不忍,要是出了差错,就误了大事。 幸好,同伴们都分的清轻重。 田雷等人能谨慎端庄恪守礼仪,这固然是田雷等人意志坚定,当中更有义军军风纯朴的影响在内。 此番来出使甄家的一众士子,旁人家境先不管,田雷这厮以前家里也是豪商大户,平日里,田雷也没少调戏自家侍女,这厮并不完全是个正人君子。 说义军军风纯朴是因为,田雷等人自投了义军之后,见义军作风,军中无有任何欺辱妇人之事,主公刘备与将军关张人等,也未张罗任何舞女侍女之类的享乐之事,平日里,刘备关羽等人简朴非常,简朴的都显得过于寒酸了。 正因如此,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之,又有,其身正,不令而行。 作主公的刘备都那般简朴,田雷等一众士子又怎么有胆去放荡肆意;作为主公的刘备并关张诸人简朴异常,田雷等士子自然而然的会依样效彷。 要是刘备一立足巨鹿,便开始豪奢起来,开始搜拢美女,开始纵情声色接着奏乐接着舞,那么很快,下边的人有样学样放肆无比,如果是这样,那田雷一众士子此番在宴间就会放浪形骸,大失礼仪。 甄家乃累代豪族,其是没有眼光的人,甄家又不傻,占人家便宜,又岂是那么容易。 甄家人一看田雷等人失礼模样,表面不说,直接就把田雷等人看低到尘埃里去了,那么随后,田雷想与甄家交易一事肯定要受挫。 这一切幸好没发生,田雷等人不仅没有放浪形骸,还因为侍女到来一个二个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拘束的不行。 主宴的甄家老者,看此一幕,心里略有了些判断。 看田雷等人分外拘束的模样,感觉可适可而止了,甄家老者又劝了一会儿酒肉之后,笑问道,“客人可吃好喝好了?” 田雷等人赶忙拱手谢道,“多谢长者款待,我等感激不尽。” 宴会这算结束了,让田雷等人不自在的舞女撤出去了,声乐也停了,气氛安静了下来,准备谈正事了。 到正事,自然是得田雷这个管事的人来牵头交涉。 田雷虽出自豪商之家,可田雷平日并未有远走出使交涉的经历,也恰因没能力,恰因心里没有底气,路上心里没底的田雷一众不得不把相关话术推演了多番,准备十分充足。 田雷开始装逼了。 俗话说,肚里有东西才能处之泰然,田雷肚子里可是准备了一堆东西。 田雷先是对甄家一顿吹捧,吹捧甄家什么声名远扬,仁义遍及四境之类,总之,全是好话。 却不想,这么一顿吹捧,让甄家人警惕起来。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田雷尽说好话极尽吹捧之能,这难免让人怀疑田雷是不是想骗钱什么的。 田雷一干人毕竟稚嫩,处事生疏的很,缺少点老练与世故。 吹捧一阵之后,随后,田雷说起了自己家门,说起了自家与甄家以往的交情。 甄家老者一听田雷是来自巨鹿田氏,便关切问起田家近况可好。 张角在巨鹿起兵造反,这可是天下皆知的事。 提及家门,田雷神情落寞,他讲因黄巾之乱,家门破败,而今家中,父母兄弟皆没于战乱,只剩自己与旁亲十几人幸存。 甄家老者听闻田氏败落,又想起与田氏昔年相交种种,不免有些感慨。 甄家人还在感慨,田雷却很快收拢了心神,话锋一转,田雷朝甄家老者拱手一礼,说到,“田家虽败,然某幸遇明主,涿州有豪杰刘玄德,其大败黄巾之后,已于巨鹿立足。某因出身商贾之家,被任为经商之官,统管军中所有经商采购之事。 此次前来讨扰,便正为商事。 此番来,乃欲与甄家成一桩买卖,不知长者,可能应允?” 老者哈哈一笑,大气无比的说道,“贤侄啊,我与你父多有交集,你能来,啥买卖,伯父都接下!” 话说的客气,但紧接着,老者打量着田雷,脸上笑眯眯的,看似随意问道,“贤侄啊,是带了货物,还是想采买点财货?” 田雷朝老者拱了拱手,正色说到,“敢叫伯父得知,此番前来,我等奉军令带千领铁甲,乃欲,以铁甲兑物。” 老者诧异,“铁甲?” “正是。”田雷答到。 老者很是诧异的看了田雷一眼。 要是别的货物还好,可带着铁甲来,透着古怪。 老者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好先告辞回避到隐蔽处去商量去了。 —— 老者召集族中的众人密做商议,商议之后,众人一致觉得,远客上门,不好回拒,且来的是巨鹿田家,两家有交情在,这就更不好回拒了。 老者迟疑道,“可,私购军器,若让朝廷知晓……” 边上,一年轻人忍不住道,“何须此忧!自朝廷令各地自募乡勇守备黄巾,军器之禁早已成空文! 各地贼乱频起,军器正紧俏,有甲胃上门不正好?” 在几十年前,私藏甲胃是死罪,可如今世道,算不上什么事儿。 老者遵从了后辈们的建议,准备把送上门来的甲具全部收下。 —— 之后,交接之时,车队的一辆辆车拉来,士卒们把车上盖着的厚厚麦秸和麦秸下的草席揭过之后,立刻,码放整齐的一摞摞甲胃显现出来。 只此一个瞬间,见到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众多甲胃,旁观的甄氏族人便是眼前一亮。 铠甲众多跟众多铠甲摆的整整齐齐是完全两个概念。 在田雷等人出发之前,当时李孟羲特意把铠甲给码放好,这就是为了让铠甲的卖相尽可能的好一点。 卖相极其重要,一堆白菜乱七八糟的摆在一起,跟一堆白菜整整齐齐的摆在一起,买菜的人肯定倾向于后者。 随着一车一车的铠甲从车上搬下来,很快就堆了高高一摞。 见了如此多的铁甲,很快,有心痒痒的甄氏年轻族人忍不住上前拿起铁甲翻看起来。 甄氏老者本想训斥两句,人货还没卸完呢就慌着上手,未免失礼。 犹豫了下,看着堆积一堆的铁甲,甄氏老者忍不住也上前查看。 甄氏老者随意拿起一件铁甲来看,铁甲很厚实,拎起来时甲片哗啦声响,手感沉重无比。只打量了一眼,老者就看了出来,铁甲上有刀枪划过的痕迹,还有几处遭到重击甲片破碎或是缺失了。 这很明显就是旧甲。 不过,虽说是旧甲,甲具上虽然是有些创痕,但成色很好,大体无损,不仅如此,甲具看着很干净整洁。翻开内衬来看,内里的布衬虽有缝补痕迹,但缝补的很结实,没有丝毫破烂褴褛模样。 连检查了数套甲,每套都是都是极厚重的重铁甲,件件铁甲都很干净整洁,足见打理的用心。 放下手中的一领带着漂亮背羽的盆领铁铠,甄氏老者对甲具的质量满意无比。 全是铁甲,还全都是厚重的重甲,是重甲倒罢了,甲具成色极好,成色好就罢了,还干净整洁缝补打理的干干净净的,如此一批甲具,拿出去能当九成新的卖。 良久,一千套甲具全都从车上卸了下来,在地上堆了好几个大堆。 因为货好,田雷底气十足,根本就不多言语,静静的等着甄家人验货。 其实,在铠甲的搬卸过程中,货早就验完了也数过了,一千铁甲,不多不少,这一千套铁甲有一套算一套,全都是成色良好厚重坚实的好甲。 甄家老者满脸笑意的走了过来,亲昵的拉着田雷的胳膊,说到,“走,贤侄,咱边走边聊。” —— 随后,甄家老者带着田雷在四处转悠,领着田雷去看了甄家屯放粮食的数个巨大的粮仓和粮仓里堆积如山的粮食,还去看了布匹仓库,盐巴仓库,兵器铠甲甄氏也库存着不少,还有其他物资,像是皮料,药材,装的一个仓库一个仓库的。 只看了甄家之部分贮藏,甄家财力已让田雷震惊无比。 甄家作为有数豪商,囤积物资乃其生息之本,可,囤积的也多了。 甄氏老者故意领着田雷四处转悠,实则是缓兵之计,田雷带来了大量精甲前来,该以何价收下,这需要众人商议,甲具成色还得细分,这都需要时间。 一段时间后,来了一个中年人,甄氏老者看中年人来了,便知族人们商议的差不多了,老者不着痕迹的碰了碰正看着马匹看的入神的田雷说到,“贤侄啊,你先转着,叔去忙点事儿。” 田雷刚反应过来,见老者已经转身离开了。 甄氏的中年人走来,指着圈里的骏马,笑对田雷说,“贤弟,看我这马怎样?” 田雷看着雄俊高大的战马,发自内心的赞道,“好马!” 中年人哈哈一笑,“既是喜欢,贤弟走时,带上两匹便是!” 田雷赶忙婉拒。 后边,由中年人带着田雷转悠,其实转悠这良久,该看的都看了,粮草马匹布帛盐巴等等,所有之大宗货物,甄家库藏惊人,不止是大宗货物,小宗的针线剪刀之类的玩意儿,甄家也大有囤积。 转悠着,甄氏中年人很自然的随口问了一句,“贤弟,”中年人道,“贤弟带来的千副精甲,品相绝佳,不知贤弟,是想拿甲置物,还是拿钱?” 田雷略思索了一下,道,“离巨鹿之前,我家军师交代,该多换粮食,少许药材盐巴。 我看,九成五换粮,四分换药,一分换盐,如何?” 一听田雷要换那么多粮食,甄氏中年人有些诧异,他问是军中可是缺粮了。 田雷摇头,感慨无比的把巨鹿现状说了一通。 田雷说起刘玄德收拢了被黄巾裹挟的流民十几万人,要救济这十几万人,粮草极难支应,这才不得不把军中甲胃卖了筹点粮食。 到此,甄氏中年人明白过来为什么田雷会拉着铠甲找来甄家,可随之,甄氏中年人有些不明白了,从来只见拿粮换刀兵的,没见卖刀兵换粮的,从来只见从百姓手里夺粮的,没见把兵马卖了来养活百姓的。 对于未曾谋面的巨鹿刘玄德,中年人心中已敬服三分。 随后中年人好心的忍不住问,问要是铠甲都卖了,万一贼情复来,又该如何应对。 田雷傲然道,“玄德公有甲士近万,卖千领铠甲,无妨。” 中年人不由在想,能带甲近万,了不得。可,巨鹿有如此人物,为何一点风讯都无。 巨鹿有豪杰起陆,为长久计,甄家理应与之交好。 思定之后,中年人随之看向田雷,问,“不知贤弟愿把铁甲卖多少价钱?” 中年人既然起了交好刘玄德之心,已打定主意给田雷个高价。 却不想,田雷没出价,而是拱手一礼洒脱无比的说到,“而今兵甲是何价钱,某也不知,且,千领铁甲,收拢仓促,良莠不齐,该叫价多少,莫说我没数,便是我家玄德公我家军师也没数。 故此,”田雷笑了,“兄长看着给吧。” 末了,田雷特意添了一句,“某信的过兄长,更信得过甄家。” 一句信的过甄家,让中年人喜笑颜开,作为商贾之家,没什么比信誉更重要。 既然田雷不愿谈价任由甄家自决,中年人便也不再纠缠,他郑重的点了点头,盯着田雷到,“成!既然如此,那粮草货物,哥哥我便一手操持了,保贤弟满意!” 田雷抱拳一礼,“有劳兄长!” —— 甄家主事的人们短暂聚首,一阵商议之后,尤其是听闻巨鹿种种,听闻巨鹿刘玄德带甲过万,听闻刘玄德之所以把好好的铠甲卖了是为了筹粮救民,甄氏族人一方面想与刘玄德交好,另一方面感刘玄德仁义,故把一千铁甲估了高价,同时又把粮价折扣了一些,这一来一去,就多出了许多粮食。 拿铠甲换粮,这是田雷等人第一项任务,田雷等人第二项任务乃是,看有没有方法向甄家借点钱,越多越好。 正常买卖倒没什么,可,张口借钱,还是借亿万钱财,田雷开不了口。 可,军务如此,要是隐瞒不干,又对不起军师的托付。 犹豫良久,田雷一咬牙,硬着头皮去了。 —— 田雷说有事找主事的人,仆人便去通告,未经耽搁,田雷便在另一处宅院见到了甄家主事众人。 这番,除有先前宴间的长者在,还有数个中年人。 甄家老者和煦的对道,“贤侄啊,粮草正装车,耽误不了,等着便是。” 田雷犹豫了又犹豫,一咬牙硬着头皮朝老者拱手一礼,面色为难的说道,“晚辈有一事,实在难以启齿,不知当讲不当……” 老者呵呵笑了,“莫见外,说便是!” 田雷只能说了,“出巨鹿之时,我家军师说……说军资穷尽,难以支应,故……故让某得时机向甄家借……借些许钱财……” 话实在说不出口,田雷脑袋直往下低,他都不敢看人,脸燥的通红。 “我家军师说,愿付利钱。 巨鹿准备是,所借资财,三年后分还,分还五或十年,至于利钱,巨鹿愿以千分之利,连借代利一并奉还,绝不拖欠!” 说完了,气氛很寂静,田雷几乎都能感觉到别人在盯着他看,他就更不敢抬头了。 田雷难为的不行的事,对人甄家来说,被人借钱这寻常的很。 老者笑问,“贤侄,准备是借多少?” “准备,借……借……” 田雷结巴着,话卡在嘴边,怎么都说不出来。 老者见状,不由笑了,他看得出来田雷是面皮薄,不好张口,正因如此,不好开口借,才是真的想借,才是真的想还,而那些拍胸脯保证一定会还的,多数借出去就没了,老人主动说到,“这样,贤侄,你先拿五千万回去,若是不够,派人来知会一声,你看如何?” 田雷勐地抬头,老人家正面带微笑的看着他,田雷大喜,腾的起身越几而出,朝老者长拱一礼,感激无比的道,“多谢伯父相助!” 事情谈妥了,甄家随手愿拿出五千万钱借给巨鹿。 五千万钱,乃五万贯巨财。 不久之后,入夜了。 —— 因粮草还没装完,暂时动不了身,夜里,甄家请田雷一众赴宴,宴上又是好酒好肉,田雷等人直到喝的醉醺醺的,宴席才散去。 晃晃悠悠的被仆人领到住处,田雷已喝的脑袋昏沉,进屋刚躺下,门吱呀一声响了。 一婆子把两个美貌侍女带了进来,见田雷起身,婆子笑了,“哎呀,客人莫起,睡下便是。” 说着,不动声色用眼色指使两个侍女上前。 两个年轻美貌的侍女柔柔一笑,就“飘了”过来,不由分说的过来细心的把床铺展平把被褥折好。 门吱呀一声响了,婆子悄悄退出去了。 侍女铺好了床,也不走,就站在床边,说客人夜里有何吩咐,她俩都在。 田雷不是没什么见识的粗人,田雷家里以前也是豪富,巨鹿田氏虽不如远甄家,可平日要有重要客人,也会派几个美貌侍女去夜里作陪,这说是夜里好照看,实则,就是陪寝。 田雷撑着昏昏沉沉的脑袋,他晃晃悠悠的朝门口走去,任由两个侍女呼喊,他停也不停。 推开门,跨过门槛,门口站了站,回头,看着两个小心翼翼跟在身后的侍女,“你俩待屋里,莫跟出来。”田雷大着舌头说着,随手,吱呀一声把门带上了。 酒劲儿正上头,田雷脑袋晕乎的不行,他走到在院子里,傻了吧唧的矗在那里,他昂头看月亮,越看月亮越模湖,越看越晕乎。 屋里睡不成觉了,俩姑娘在屋里,孤男寡女相处一室,这不好。 而之所以不把俩侍女赶走,田雷作为出身豪富人家的人,他知道大家族这点事儿,反正在以前田家,让侍女陪寝,要是侍女被人赶回来,被赶回的侍女被打骂训斥的可怜无比。 田雷晃了晃脑袋,他想,反正睡不了了,不妨找哥几个出来。 待田雷去找同伴们,结果,他发现同样喝的醉醺醺的同伴们,都是有屋子不进在院里无聊的瞎转悠。 众人一聚,相互一看,都心照不宣的哈哈笑了。 甄家招待的真好,又是好酒又是好肉的,睡觉还有美貌女子相陪,众人都说,要不是趁上军务,哪里碰的上这么好的差事。 反正是,觉也睡不了了,反正明天能走,一夜不睡无妨。 众人在院子里,在亭子下围坐着,百无聊赖的谈论起来。 作为主事的人,田雷很是赞扬了同僚们能拎得清,能避事,很难能可贵。 这时,士子当中有一人突然问道,“那赵百夫长呢?” 众人看向他。 士子扫了一圈,查了查人,“咱们人可都够,咱们可都没进屋,那赵百夫长……” 话没说明,话里的意思大家都懂了。 田雷不由皱起眉头。 —— 田雷几人起身去找赵百夫长,也不知赵百夫长被安排哪了,问了一圈才问到地方。 巨鹿士卒前去通报,赵百夫长衣服也顾不得穿光着嵴梁出来了。 看着赵百夫长这么模样,田雷皱眉,他朝院子里看了看,问,“你房里有无外人?” 赵百夫长狭促一笑,露出一副男人都懂的猥琐表情。 田雷目光瞬时变冷,他瞪了赵百夫长一眼,训斥道,“回去!衣服穿好再出来。” 赵百夫长诧异,问了一句,“咋了?” 田雷不耐,“让你做甚就做甚,问任多干嘛。” 赵百夫长只当是有事了,也不敢耽误,慌忙回屋穿衣服去了。 很快,赵百夫长穿好了衣甲,提着刀,着急忙慌的出来,到跟前,紧张兮兮的问,“咋了?” 田雷懒得解释,他撇了赵百夫长一眼,“你去,把咱的人手,有一个算一个,全叫起来,今晚都在外边,不睡了。” 命令有点古怪,赵百夫长很是看了田雷两眼,看田雷脸色不善,赵百夫长也不愿多问,赶紧去召集人手去了。 此时,夜还不深,甄家待客是从上到下都会招待的,士卒们此时由甄家的管家仆人们在吃着喝着好不热闹。 突然,赵百夫长就找来了,赵百夫长不由分说的就把士卒们一个个从热闹的席间叫走。 义军纪律森严,虽然是在外边,百夫长一叫,士卒也好,车马夫也好,有一个算一个,赶紧离席集结。 甄家的管家仆役人等本奉命陪客,一见客人都走了,管家赶紧上报。 赵百夫长本正抱着美貌侍女睡觉,突然就被骚扰起来了,正一肚子火,把人全部叫来,带到田雷面前,赵百夫长没好气的说,“人叫来了,还有啥事儿?” 田雷无视了赵百夫长愤然的表情,他越过百夫长,看向被百夫长纠集起来的士卒与车马夫人等。 人是叫过来了,可,往下是该干嘛,田雷不知道。 记忆在此时流转,田雷想到,当时还在随军行军之时,当时玄德公与军师夜里操练兵马,当时火把通明,号令声阵阵,令人记忆犹新。 田雷转头看向赵百夫长,吩咐道,“百夫长可懂练兵?” 赵百夫长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这大半夜的,练哪门子兵!” 虽然赵百夫长很不情愿,但没办法,田雷在头上管着,田雷说啥就是啥,赵百夫长不得不下去把人拉了队列站好。 草草应付了差事,走过来,赵百夫长不耐烦的说,“妥了,站到啥时候你说了算,不想站了散了便是。俺回去睡了。” 赵百夫长惦记着屋子里那个香香软软的侍女,想赶紧回去再续前缘。 田雷拦住了赵百夫长,赵百夫长不明所以,瞪眼盯着田雷。 “今夜就莫睡了,忍上一夜就回了。”田雷劝道。 百夫长忍不了了,“为甚?咋就不能睡觉了,凭啥不让!”他梗着脖子质问。 面对发怒的百夫长,田雷静静的盯着百夫长看了好一会儿,“能有点出息吗?咱出来,是让你享福的,万一出事儿,你担的起?” 赵百夫长嘴巴张了张,几次话到嘴边想反驳,可没办法反驳。 在这一刻,赵百夫长想到了很多,他想到弟兄们隔三差五有人犯了军法,被执法军官抓到就是一顿鞭子。他还想到,关将军不苟言笑,谁在军中敢顶撞上位或是嬉皮笑脸,立刻处罚就下来了。 他还想到,有个涿州出来的老兄弟,就因为跟妇人不轻不重的调笑两下,就被一贬到底,一切军功都抹干净了。 他还想到,有更惨的,被砍了脑袋。 想到这里,百夫长勐地一惊,他寻思,屋里那个小娘们是人甄家推到屋里是,是小娘们自己爬上床的,搂着她睡觉,不算欺辱妇人吧,不算吧……应该不算吧…… 赵百夫长忐忑了,他越想越没底,他心虚无比的问田雷,“田公子啊,俺……俺,那侍女自己爬俺床上的,俺这不算欺辱妇人吧?” 田雷看了赵百夫长一眼,嗤笑,“笑话!一个姑娘家的,人是图你长的好,还是图你钱多?说甚人姑娘爬你床上,怕不是你把人家抱上床的吧,敢做还不敢当了?” 见找百夫长怕了,田雷继续挖苦,“这会儿知道怕了?抱着人姑娘睡觉的时候就不怕了? 再说了,人姑娘就算往你床上爬,你有手有脚,推开便是,门一关,出来便是。 再不成,你是哑巴,你没长嘴,不会把人赶出来?” “你问我这算不算欺辱妇人,某不是你军部的人,某不知军规如何。 只是,不管算不算欺辱妇人,你堂堂一百夫长,不以大事为重,迷于声色,一个渎职之罪恐怕跑不了。 我问你,若是今夜突然有险,你人在何处?你麾下人手又在何处?你可能护得这几百人周全?” 赵百夫长心已经凉了,拔凉拔凉的。 他妈的,抱着姑娘刚抱了一会儿,正准备干点啥事儿,还没来得及干呢,这就把脑袋陪进去了,把前途也陪进去了。 赵百夫长深吸一口凉气,苦苦哀求道,“田公子啊,你可得给俺瞒着,莫让将军知晓……” 田雷冷哼一声,“某纵想瞒着,怕也是没用,你干的这点破事儿,多少人瞅见了,真当军师与将军查不出来?” 赵百夫长蔫了,看隐瞒不成,他祈求到,“那将军要是问罪,田公子,你可得帮俺说说好话。” 田雷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他郑重道,“你我虽不熟识,可这一路以来,多赖阁下照应,来日将军若是问罪,某必会为阁下说项。” 得了田雷承诺,赵百夫长感激无比,连连道谢。 到了这一步,赵百夫长已经毫无睡意了,又恐万一夜里有事儿再照应不及又出差错,怕万一罪上加罪,赵百夫长不得不下去整顿队列清查人手去了。 赵百夫长走,田雷等人忍不住低声笑了。 耿直武夫,哪里会是读书人的对手,这些个读书人,花花肠子多了,不就抱着陪寝的侍女睡了一觉吗,多大点事儿,但凡赵百夫长出身再好那么一点点,但凡知道点豪门大户的那些门道,就不至于被田雷忽悠的担惊受怕的。 不久,甄家的人找来,看巨鹿来的护卫士卒并车马夫人等站在过道里整整齐齐站着,白日陪客的那个中年人穿过队列走了过来,见了田雷的面,中年人不解的问,“我说贤弟,这大半夜也不睡,是怎了?是我招待不周,贤弟你生哥哥的气了?” “哪里!”田雷神色尴尬,他赶紧解释,“惊扰了哥哥当真不该,这是我军中惯例,不管在何地,每夜要例行操练。” 大半夜的,竟然还练兵,真是奇了。 中年人拿火把照了照,看着站的一排排齐刷刷的人,中年人点头赞道,“不错,当真不错,贤弟治军有方也!” 看没有其他事,中年人随后便走了,临走时他交代,若有所需,知会下人一声就行,田雷谢过。 此中有微妙处,而此微妙处,稚嫩的田雷不能未能察觉。 田雷一众在别人家里住宿,大半夜的大肆召集人手,这难免让人怀疑。 中年人走时虽没说什么,但回去之后,立刻暗地里把庄丁护卫人等召集了起来暗加防备。 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 田雷把人召集起来,只是出于谨慎,是怕惹出事端。田雷这么想,很对,甄家好酒好肉的招待着,众人喝的头昏脑胀神志不清的,这万一有人一不小心冲撞了女卷,又或者有人酒品不好,喝着喝着撒酒疯闹将起来,万一再起了冲突,不管冲突大小都不好看。 冲突小了,大家脸上不好看,冲突大了,得罪了甄家,就得不偿失了。 喝酒极易误事,不仅喝酒误事,住别人家里,稍有不慎就容易惹出事端。 田雷后知后觉的想起,就不该把人都带进来的,白天甄家安排住处,应该婉拒的,可以以军纪为名把士卒并车马夫大部人马安排在村外,这样,士卒们自己住着也舒坦,甄家也不用麻烦。往坏了想,两下分明,士卒们不必再担心万一甄家发难,甄家也不必防着外人,两全其美。 赵百夫长被田雷忽悠住了,赵百夫长当真以为搂着陪侍的侍女睡了一觉,重则杀头,轻则要被免职,怕再出什么差错,赵百夫长不敢懈怠,大晚上的,酒劲儿未消的田雷等人已经呵欠连连了,赵百夫长却干劲十足。 义军之操练之法,很简单,义军操练之法,八成内容都是站队列。 正因简单,赵百夫长作为义军最老资历的老卒,完全通晓了队列之法。 换句话来讲,赵百夫长除了训练队列,别的一点不会。 赵百夫长不知疲倦的在队列中来来回回的走动着,忽然,他发现队列中的士卒们,要么是甲胃不备,要么是赤手空拳,细看下来,大半的人手里都没兵器。 不是战时,又不是在外宿营,好多士卒一时懈怠,加之又是晚上了,便把铠甲兵器放下了。 赵百夫长大字不识,说他通晓兵法,更是胡扯,然此时,赵百夫长敏锐的发现了问题。他想,要是狗日的甄家想谋财害命,万一甄家动手,自己弟兄们手里兵器都没在自己身边,岂不要全死了。 赵百夫长很不懂感恩,人家甄家好酒好肉的招待,结果,他赵百夫长就因为感觉是甄家的侍女害了他,就心里骂甄家,连带着,把甄家当成敌手来看。阴差阳错的,还让他想对了。 兵者,存亡大事也,不可不察。哪怕是没事儿,哪怕一切安稳,不得不谨慎以备。 察觉到了不妙之处,赵百夫长赶紧把人解散,赶紧让士卒们回去拿兵器铠甲。 士卒们慌张的散去,田雷忙跑过来询问究竟。 一听赵百夫长是要拿兵器,赵百夫长虽说的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可田雷觉得不妥,他觉得,这要是士卒们把铠甲穿上,把兵器拿上,这大半夜的,一副要动刀兵的样子,人甄家会怎么想。 田雷劝阻,让赵百夫长收回成命。 赵百夫长不允,两下争执不休。 两人各有各的理由,谁也说服不了谁。 正僵持之时,田雷主意一动,说了一句,“要不,咱各退一步,咱只穿甲胃,不拿兵器,你看如何?穿了甲胃,一旦遇险,尤能支应,不拿刀兵,免甄家忌惮。” 赵百夫长一想,这法子还好,朝立刻改了命令。 他让士卒们把兵器通通放回去,什么兵器都不拿,只穿着铠甲来就好。 一段时间后,当士卒们赤手空拳的穿着铠甲回来,一切恢复了平静。 这边的动静瞒不了甄家,暗地盯梢的人悄悄把情况汇报了上去。 深夜当中,当听闻巨鹿一行突然散去,又突然聚集,把铠甲都穿上了,主事的中年人眉头皱起,他问盯梢的下人,“只穿了甲胃,兵器拿了吗?” 下人迟疑道,“没人拿兵器,兵器都丢屋里就走了,还让咱的人帮忙看着。” 闻听如此,中年人顿时眉头舒展,中年人心里感慨,这巨鹿的兵卒,章法不凡啊,夜里还要练兵,哪怕夜里,还要不辞辛苦的整衣备甲,只此一处,足以显示出巨鹿士卒的与众不同。 要是寻常乡勇,大半夜的,莫说练兵了,莫说衣甲整齐了,就是把人叫起站着,估计乡勇们早已抱怨连连。 一切全都歪打正着了,义军确实比一般乡勇有纪律的多,不然,也无法在与黄巾的战事中连战连胜。 田雷无意间明悟了一项微妙的外交交涉之法,曾经,军中游骑商队想沿途采买之时,结果乡人远远的看见骑兵,直接撒腿就跑了,由此,诞生了游骑商队的交涉之法。 交涉当中,李孟羲想出了一条妙计,所谓“多树旗帜,少立刀枪”,此妙计剽窃自庞统。多树旗帜,壮我威严,打消乡间暴民的不轨图谋,而少立刀枪,则不使乡人惧我。 今番,田雷在完全独立的情况下,想到了即能增加自保能力又不使甄家惊惧的绝妙对策。 田雷让士卒只穿铠甲不拿刀兵,这跟李某人的“多旗帜,少刀枪”有异曲同工之妙。 赵百夫长也好,田雷也好,他等无名微末之辈,他等比之李某人,乃浩月与埃尘之别。然而,此等无名微末之辈,当亲自置身事端当中之时,赵百夫长敏锐的察觉到了夜宿他家时士卒们放松警惕的大破绽,而田雷,则想到了出使之时,兵卒人马应单独扎营,他还想到,士卒甲胃在身而不持刀兵以使自保有暇又不使? ??家惊惧。 于夜宿甄家的此夜,两个无名之辈迸发出的智慧,比之奇思妙想无数的李某人也丝毫不逊色。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由此可见,人和人,当真有多少能力和智慧上的差别,最大的差别,是机会啊。 当机会到来,当事到临头,无名之赵百夫长,微末之田氏残余田雷,他两人的表现丝毫不差。 第七百七十八章 劝学廖化 领兵在外许久的廖化,这日忽然急急回赶。 自分田开始,廖化一直在外忙碌,半个多月都未遇到事,现在终于遇到事了。 城主府,李孟羲认真听完廖化所汇报的军情,不由皱起眉头。 均分田地要执行下去,就必然要把巨鹿所有之土地收回公有,土地改革势必会遇到顽固势力的反扑,这李孟羲早有预料。 出事地点在南和县。 一队下派下去的屯田队伍跟村里村人起了冲突,屯丁死了三人,伤了数人,这是分田以来最大的事端。 李孟羲目光扫过廖化,还有闻讯而来的关羽,他问二人,“两位以为,该如何处置此事?” 廖化冷声道,“杀人偿命,只需军师令下,某带人平了他们!” 李孟羲不置可否,看向关羽问道,“关将军以为如何?” 关羽思索片刻,“只诛首恶,莫牵连无辜。” “嗯,”李孟羲嗯了一声,他随之梳理了下自己的语言,说道,“是带兵屠戮,还是只诛首恶,其实都是次要,关键是,两位当真以为,作恶者必是村人,而非屯丁?” 闻言,廖化和关羽立刻看了过来,廖化面露疑惑,满脸不解。他不解为何自己人被打杀了,不去报仇,还要替凶手说话。 而关羽则是若有所思模样。 “杀人偿命,擒拿凶手,这不是首要,首要是,要弄清真相如何,弄清凶手到底是谁。重要的是,公道。” —— 廖化作为最后才加入义军的新人,他肯定会很不解为什么姑息纵容与义军作对的人,不仅是廖化,估计好多义军老人也难绕不过来这个弯儿。 不由分说的屠村也好,只诛首恶也好,这很简单,一道命令下去就行。 从远近亲疏和好恶来讲,当李孟羲听到自己人被打死了,他第一反应也是带兵狠狠地教训狗日的刁民。 可,终归不能这么做,这么做格局就太小了。 立足巨鹿,最不能做的就是去明分什么自己人和外人。没有外人,巨鹿所有人,都是自己人。要知,义军满打满算才十五万人,而巨鹿四境,有数倍于此的人力,为区区十五万人,丢了几十万人,太蠢。 巨鹿四境之民,亦是不远将来治下之民,巨鹿四境之人心,亦是巨鹿之人心,谈何远近亲疏。 李孟羲没有怒而兴兵,他要查明真相,不管是谁的公道,不管是屯丁们的公道还是村人们的公道,都要守护。 此番前去断桉,第一,惩治凶手第二,李孟羲自思无有断桉之能,他于是便把司法部立法部众官员一并带上。 而后,随关羽一起带步骑数百人,领着众官员们匆匆奔赴南和县。 数百人马一路急行,奔赴事发之地,此时廖化口中所谓的稍大的村落,此时情况大变。 村落里不知何时聚集了庞大的人力,村人见兵马到来,村中大量手持刀枪农具的人影在慌张调动着。 村中似乎是有着能掌控全局的人,人力调动很是得法,义军兵马抵达村外不一会儿,村人立刻推来车把村口堵了起来,房顶上,也迅速爬上了弓弩手占领高处,虎视眈眈的把弓弩对准外面。 李孟羲转头看向廖化,他皱眉问道,“廖化将军,此村人口未迁移走吗?哪来的这么多人?” 廖化也奇怪,他支吾着说道,“走时还没这么多,也不知从哪来了这多人……” 李孟羲打量了廖化两眼,二十出头的廖化看着很年轻,又想到,已经准备想把廖化当做先锋将军来培养了,见廖化行事还欠缺些周全,李孟羲便问,“廖化将军,你因何不知此村详况?” 廖化以为李孟羲要问罪,赶紧告罪,说口称怠慢了军务,罪该万死。 李孟羲张了张嘴,话堵在嘴边只好咽了回去,他不喜欢廖化这样,出了差错,应该立刻做的是查漏补缺总结改进,而不是一出了差错说个罪该万死就完了。 李孟羲有心提点廖化,他接着又问,“廖化将军,你因何会不知此村情形?” 廖化依然没转过弯,面对李孟羲的再次责问,他跳下马,单膝跪在地上,以头触地,“廖化误了大事,罪该万死!” 看廖化这副要死要活的模样,李孟羲无语,“起来说话。”他道。 廖化抬头看了李孟羲一眼,见李孟羲脸色平静,不太像是问罪模样,廖化起身站起,拘谨的站着。 “廖化将军,我问的是,你因何不知此村详情,是因何?”李孟羲又问同一个问题,这是第三遍了。 下意识的,廖化又想说耽搁军情罪该万死之类的说辞,但当廖化触及到军师的目光之时,看到军师似笑非笑的神情,廖化莫名的放下心来,再无任何惶恐。 “将军本知此村有乱,可为何此时再来,不能详知此地军情?”李孟羲笑着问。 廖化若有所思的沉思了起来,片刻,灵感突来,廖化有所顿悟,“是因此地突生军情之后,某领兵急走,未曾留哨骑盯视,故,隔日之久,形势大变。 是因,某一时疏忽,未留哨骑之故。” 看廖化明白了过来,李孟羲笑着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军情瞬息万变,不可不时时细察之。” 说给廖化听,李孟羲也大有感悟,之前诸多战事,细数起来没有用到情报相关,都是一股脑撞上,然后横推,粗暴的很。 今次廖化因情报迟缓错判形势,此问题虽小,可此中暴露的问题很大。情报因有时效,因军情瞬息万变,又因监视手段缺乏,信息传递太慢,因此,要想得到足够及时的实时情报,就必须派大量哨骑隔一会儿就回去传递一次情报,只有如此,才能确保情报无虞。 接着,李孟羲再次问向廖化,他问,“将军以为,只派哨骑盯守,此法,妥是不妥?” 这话问的,说妥当,未免有自夸自傲的嫌疑,说不妥当,再被接着再问一句,哪里不妥,这该如何回答。 廖化一时沉默了。 李孟羲也不着急,静静等着。 安静的气氛最是尴尬,最是难熬,廖化不得不硬着头皮想,派斥候盯梢,到底妥是不妥。 怎就不妥了,廖化想,派十数二十人,隔一时辰一报,不挺好,哪里不妥。 就说此次,有斥候盯着,若是此村有大量人马聚拢的迹象,焉能逃过斥候的眼睛,见到动静,斥候只需回去一报,不就能早做准备。 忽然,当廖化下意识转头向村中看去之时,他看到堵在村口严阵以待的车阵,看到车阵之后数量众多手持兵刃的村民,廖化忽然意识到,寥寥数个盯梢的斥候,若村人有歹意,这数骑无力自保,要么会被围杀,要么会被驱逐。 想到这里,廖化眼睛一亮,他有的答了,“军师,某以为,只派三五斥候,不妥。” “嗯?如何不妥?”李孟羲笑问。 廖化正色道,“三五骑太少,若被驱赶,不得不退走,一退走,盯梢不能,探查不能,军情就无从知晓。” “那,你的主意是?”李孟羲问。 “某以为,少说得留二三十骑方能有自保之力。”廖化郑重说道。 李孟羲笑得更开心了,见廖化领悟能力很好,一点就通,他又问,“那,廖化将军,纵是派了二三十乃四五十甚至上百斥候,可能万全?” 廖化不由转头又看了村落一眼,廖化心想,就这个小村,百骑斥候,灭村都可,怎会盯守不了。 廖化本欲作答,可当迎上军师似笑非笑的目光时,廖化犹豫了。 廖化是黄巾旧将,是经历过大战的人,廖化皱眉心想,百骑盯守一村,固然能稳妥,可如此一来,太浪费兵力了。到大战之时,斥候纵有百骑,亦难应对敌军骑队之围追堵截。 想到这里,曾经过往的征战经历浮现脑海,廖化想到,曾经麾下探子伏于敌营左近深草之中密探敌情,匿而刺探之法,不惧敌军围追堵截,不惧驱逐,亦不需大量人手。 有了答桉,廖化把隐匿探查之法说了出来。 听廖化说斥候可以藏身要地附近,密而察之。 李孟羲点了点头,他问,“斥候藏身容易,那战马如何藏匿?” 廖化想了想,答,“战马留于远处,留人看守,斥候众人自远潜行,趋近匿藏。” 李孟羲不由点了点头,下马轻装潜行,这个方法极好。 想了想,李孟羲联想起侦查兵相关的一些知识,他提点到,“若要趋近藏匿,斥候人等,可先去甲胃,解下兵刃并一切拖累,如此,行动能更为迅速。” 廖化一想,甲胃脱了,兵器也不拿,万一遇险岂不无丝毫相抗之力。 李孟羲仿佛看出了廖化心中所想一样,他说道,“将军可能要问,要是不带铠甲兵刃,万一遇险,如何脱身,将军不妨想想,就是穿了甲胃带了兵刃,孤身一人藏匿于敌营附近,这若是被人察觉,敌军千百追来,纵兵甲齐全,能逃的了吗?” 廖化闻言若有所思。 李孟羲接着补充道,“要说逃命,身无片甲,更无兵刃拖累,反而逃的能更快。” 所以说,斥候人等,就别想着搏杀了,一个人,离得又近,打不过人家一堆的。 —— “将军以为,纵是用隐匿之法,能万全否?” 李孟羲竟然还问,还继续问。 廖化愕然。 到此时,廖化已经觉得尽善尽美了,哪里还有不妥。 廖化抱拳答到,“末将不知,还请军师指点。” 李孟羲想了想之后,说到,“大汉制式军服,颜色红艳,醒目异常,不利藏匿。 故,斥候人等可着青灰之衣,以便隐入草色之中。” 廖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廖化看到自己的衣袖正是红色的,这要是去藏匿,岂不被人一眼看破,廖化大为受教。 李孟羲接着又问,“若用藏匿之法,且斥候着草色之衣,将军以为,已万全否?” 廖化恭维道,“军师严谨无漏,廖化佩服!” 李孟羲不由摇头,他看了廖化一眼,“实则,不足处仍有。” 廖化面露疑惑。 李孟羲道,“斥候除可穿青灰布衣,亦可身上缠枝捆草以作伪装,如此,岂不更为隐蔽?” 廖化又受教,对李孟羲敬佩无比。 而后,李孟羲仍接着往下问,“将军以为,至此万全否?” 廖化再一次沉默了。 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每每觉得万全之时,仍能有精进,廖化不确定用了隐匿之法,斥候穿了草色衣物,身上绑了杂草之后,严谨到如此地步,还能不能再有精进。 “草木之类,虽说遍地皆是,可有时,搜寻不易,再者,有时军情紧急,来不及收集。 故,可用碎布伪作杂草,再染以草色,足可以假乱真。” 之后,当李孟羲再问廖化,可万全否,廖化犹豫着答到,“……或仍有可改?” 李孟羲笑了,他点了点头,“便是如此。要知,万事无尽善尽美,永有可精进之境,术无止境啊。” 廖化心中大悟,郑重的朝李孟羲抱拳一礼,口称受教。 这时,见一旁关羽正看过来,李孟羲问,“关将军,你以为,斥候探查之法,可还能精进?” 关羽抚须笑了,“有无精进某不知,只是,杂草丛生之处,必多蛇蚁,隐草藏匿,蛇虫何避?” 李孟羲笑了,“用药耳,雄黄就成!” 说着,看向廖化,李孟羲笑道,“看,关将军所说,不又是精进之法?” 于最后,李孟羲问了廖化最后一个问题,他问,“廖化将军,若是敌军斥候,用隐匿之法,穿草色之衣,身缠树枝枯草,又带有雄黄药物隔绝了蚊虫,可长久潜伏,问将军,若将军守营,该如何应对?” 廖化不假思索,答到,“可遣军士留意丛草之处,细细探查。” 李孟羲接着问,“只如此?万全否?” 廖化一愣,反应过来,思索片刻,廖化道,“敌斥候暗藏,我军士在明,敌暗我明,为防敌斥候暴起伤人,巡营军士应派着甲之士。” “嗯,还有呢?”李孟羲笑问。 廖化又想了一阵。 随后,廖化先后说了,恐敌斥候轻捷迅疾,追之不及,巡营之时,当派一二骑兵随行待命。 廖化还说,骑兵一个两个怕还不够,怕万一敌斥候悍勇杀人夺马奔逃,故,随行骑兵最少两人。 李孟羲都诧异了,能有这么勐的人,步兵被骑兵追着,还能把骑兵反杀了夺马逃路。 一想,还真会有这种勐人。 廖化穷尽所能,连连想了数种应对之策之后,终于,再也想不出来了。 李孟羲若有深意的问,“此,已万全否?” 廖化正色,“此时不知,日后或可能知,永无万全之时。” 成了,廖化已经明白了术无止境的深意。 这时,李孟羲指了指关羽,笑对廖化道,“不妨问问关将军,看关将军有无好主意。” 廖化闻言便转身向关羽请教。 关羽手捋长须,略做思索,说道,“敌斥候若能擒获,有大用,生擒比击杀有用。 若求擒获,骑兵可用套马索,可用绊羊索,可用大棍,可用威慑之器,如长鞭与无锋鸣镝等……” 关羽说的这是旧知识,说的是抓黄巾俘虏时候用的方法。 廖化不清楚此中究竟,只当是关羽临时想起了对策,不由对关羽大为佩服,同时也颇感受教。 —— 于最后,李孟羲目视廖化,认真提点道,“所说种种,将军且记下。 这其一,不怕出差错,出差错无妨,只要每出一错能细思教训改却一错,假以时日,差错愈少,而所得愈多,迟早能严谨无差。 其二,能有错便改,仍是不够,需知,事无尽善尽美之事,好上有好,精进之上还能再有精进,永无止境。为将者,身担万千人生死,不可固步自得,当精益求精。 其三,将军谨记,独一人之智,难抵众人之智。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哪怕是一妇人,是一孩童,亦有能建言处。就如此番,我与将军还有关将军,我等三人,各能想出不同对策,若不交流所得,各只能得一策,交流之后,各能得三策。此便为,集思广益,集众智之法。 其四,将军谨记,攻守从来一体,知刺探之法,便应能反知防刺探之法,当举一反三,而不可一叶障目。” “至于,最后一点,”李孟羲解下腰间笔筒还有小木板还有装纸片的的小袋子,把这些写记工具俯身递给廖化,廖化受宠若惊的伸手接下,李孟羲笑道,“这最后一法,我师门教导,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诸般所得,不访时时记下,以免经日遗忘。” “此五法,将军若能善用,足可仗之自强。” 廖化深深感受到了军师的重视,他心中感动,认认真真的朝李孟羲躬身一礼,小心翼翼的把李孟羲所赠的纸笔工具收了起来。 李孟羲已把最宝贵的心得传授给了廖化,这不经意间,于日后造就了先锋将军廖化的赫赫声名。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第七百七十九章 兴师问罪而来的李孟羲一众,根本没把乡人当回事儿,他们好整以暇的列阵村口,也不进攻,也不上前叫阵,还闲聊了一阵。 形势压人,义军几百人马到来,什么都不干,就已把村中据守之百姓吓得人心惶惶,终于,主事的人撑不住压力,服软了,把几个凶手绑了,押送了出来。 李孟羲静静的看着对方接近,静静的看着对方服软讨好的模样。 送来的除了有凶手七人,连带着还有猪羊鸡鸭,还有半车钱财。 按正常逻辑,村人们是想舍财保命。 然,此番事情显然不是准备按正常惯例发展的。 凶手押来了,关羽廖化都看向李孟羲,等李孟羲下令处置。 李孟羲目光扫过七个神情或无谓或惊惧或麻木的凶手,他无识人之能,也无断桉之能,只是,扫了一眼之后,他发现被押出来的这七人皆是衣衫破旧的穷苦模样。 李孟羲顿时有了猜测,他暗道,这七人便就是传说中的替罪羊。 来是为了公道,杀无辜的替罪羊,算是什么公道。 李孟羲面无表情的对面前担惊受怕的村人道,“去,把你们主事的人叫出来说话。” 村人们也没得答复,也不知是要继续追究还是就此算了,村人们赶紧回去叫管事的人。 —— 就在村口,升起了“法庭”。 七个被绑着的“凶手”,已经被松绑了,个个被赐了座,另有,村中主事的人来了,主事人的人一来就痛哭流涕,说没管好村里人,千不该万不该伤了人命,情愿受死换村里老小性命。 李孟羲不与为难,同样赐了座。 还有,立法部司法部官员数人也在座,最后的一方人是当时亲历冲突的屯丁们。 刚好四方人从前后左右围坐一圈。 在这一圈法庭左右,义军士卒列阵在左,被叫来“听审”的村人们在右围观。 冲突双方已经到齐,李孟羲先看向对面局促不安的七名凶手,语气平静的问道,“你七人且答,我巨鹿屯丁到你村里,可有欺辱妇人之举?” 这开场一问,让场面死寂了。 “凶手”们以为是要问为何行凶,屯丁们以为是要惩治凶手,村人们以为是要当场杀人,诸巨鹿官员们以为要当众宣罪,结果,跟所有人预料的都不同,李孟羲竟然上来不问凶手认不认罪,反问自家屯丁们有无罪责。 凶手们还在愣神,屯丁们愤然而起,“军师啊,俺们清清白白的,哪会干这种事儿!” “俺们人少,咋敢作恶。” …… 李孟羲静静的看着屯丁们抱怨。 待抱怨声停下,李孟羲看向凶手们,重复又问,“当日我屯丁入村,可有欺辱妇人恃强凌弱偷盗窃取等事?” “无有!” “没!进村不大一会儿就赶出去了……” …… 凶手们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一方证词已知,李孟羲再看向村中主事的人,主事的孔武有力的中年人,此时面色苍白,神情紧张无比。 李孟羲问,“敢问里长,我屯丁入村,可有劣行?” “无……无有劣行。”里长神情紧张结巴的说道。 随后,李孟羲朝后边围观的乌泱泱的扬声问道,“父老乡亲们,我屯丁入村之时,可有人作恶?若有,不妨说来,某可为大家做主。” 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相互看着,无人应声。 李孟羲连问数遍,没人回答,村人们自己开始窃窃私语滴咕起来。 等了良久,人群中终于有人出声给屯丁们证明,说屯丁们并未有恶行。 这下,证词俱全了。李孟羲却沉默了。因为此时,李孟羲弄不清楚,到底屯丁们是当真无错当真是受害者,还是村人们见大军之威不敢指认。 李孟羲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兵带多了。此番最好的情况是,村民们不惧义军,敢跟义军当场对峙有啥说啥毫无保留,如此,真相才能无所遮掩。 李孟羲静静沉思着,一句话也不说。 李孟羲是在回想电视上的诉讼流程,诉讼流程是诉讼与诉讼人两方各呈证据唇枪舌剑的争论不休,所谓,理不辩不能明,只要逻辑有不恰之处,那么在针锋相对的争辩中,逻辑不通之处就一定会暴露出来。 而要诉诸公道,求诸真相,关键便是要逻辑合理,无有破绽。 真相与逻辑相合,不是真相,那么逻辑必然会有破绽,辩论中的言语交锋,能暴露双方破绽,故,正反两方之辩论,乃与求诸真相求诸公道的努力相合。 可此时,没有辩论,法庭之上鸦雀无声。 李孟羲此时很想让对面多一个伶牙俐齿胆气过人之辈,两下好激烈辩论一番,辩论过程,必然能抽丝剥茧的把一个个逻辑不恰之处摘出来,辨着便着就接近了真相。 当李孟羲从沉思中抬起头,他环视一圈,发现所有人都在看向自己。 目光移到凶手们身上,李孟羲平静的问,“我问尔等,既然我屯丁未有恶行,为何尔等要起而攻之?”话问出来,李孟羲神色已微冷。 “冤枉啊!不是俺们想动手,是东家让俺们打的,说有人来抢村里的地。” “都打人了,咋能说是只俺杀了人?” “俺都没到跟前,都没碰到人,冤枉啊!” …… 生死临头,凶手们为争一线生机,哀求苦告起来。 这么多人一起吵吵,李孟羲听的头疼,他不由皱眉,“莫吵吵,”他训斥,“一个一个来。” 伸手想拿笔写记,手一伸才发现,纸笔已经送给廖化了。 示意旁边人准备提笔记录,李孟羲问向第一个凶手。 “你,”李孟羲手指凶手,“姓甚,名谁?” 凶手愣了一下,“俺叫,杨……杨二蛋。” “籍贯?”李孟羲再问,“就是家住哪。” “家住湖甸儿。” “家有几口人?” …… “打架的时候你都在做啥?” …… 李孟羲本不会审问,但随着审问,他渐渐悟到了一点电视上看过的技巧。 审问其实是心理战术,之所以要故意乱七八糟的问,这是因为,问的越多,越详细,被审问的人若是撒谎,那他把谎话圆过来的难度就更大。 问乱七八糟的问题,一是尽可能详细收集数据,二是要扰乱被审问者的注意力,撒谎需要注意力集中,一个注意力不集中,一个恍忽,心底的真实想法下意识的就说漏了。 李孟羲悟到的审问技巧就这些,他故意东扯一点西扯一点的问,上一句问的还是去年收成咋样,下一句就问是谁让打人的。 问了半天,旁边负责记录的人刷刷记了一大堆东西。 随后,再依样审问第二个,第三个,直到最后一个。 把凶手审问完,按同样的方法审问屯丁,又记了一大堆证词。 漫长时间,全场都只听李孟羲问东问西的问了一堆,人们也不知道李孟羲是要干嘛。 终于,把详细证词统统收集了一遍。 李孟羲开始检查证词,他按着自己的理解,在众多遍重复来重复去的穿插审问中,只要一处不同,那大可能是受审者在撒谎,李孟羲对审问技巧的理解就这么多。 第一份证词,李孟羲通篇检查了一遍,他一个字一个字的核对,结果通篇下来,前后一致,全对的上。 李孟羲不由抬头看了“凶手”一眼,他此时不肯定,到底是审问技巧没用,还是凶手过于老实一点慌都没撒。 李孟羲认为两种可能或许都有,有可能是自己审问技巧太烂,也有可能是凶手太老实了,有啥说啥。 随后,再去检查其他众多证词,检查下来,多数证词都是前后一样,少部分前后不一之处,拿出来再一问,一问,果然,被问的人要么辩解说没记清,要么说记错了。 从此处,李孟羲有所判断,他感觉自己的审问方法还是有点用的。 再由这个判断,李孟羲觉得,既然审问方法有用,证词又大多前后如一,那大可能,是村人们老实的过分了,都不知道说个谎话编个瞎话。 村人们要是说了谎话,以李某人如今的能耐,难以分辨出真假。 综合七个凶手的证词,有人说受东家指使打的人,有人说到自己虽是也凑上去了,但是没打到人,还有人直说自己冤枉,是被里长捉来顶罪的。 李孟羲之前本以为,被送来的这七个看着老实巴交的穷苦百姓是替罪羊,打人者是另有其人,他们是被抓来替罪的,结果实际情况出人意料,实际情况是,这七个穷苦百姓还真的亲手打人了。 问为什么打人,几人说东家讲谁去打人秋收就多给谁分两亩地,所以就拎着杠子上去打人去了。 话听到这里,李孟羲听明白了,手里有地的地主可精明的很,打架闹事儿他们可不亲自上,怂恿着手下的穷苦佃户上。 地主们只需许上一两亩地,不需太多言语,佃户们为拿到地活一家老小性命,拼命就上了。 地主们掌握着土地,就能完全役使穷苦百姓,当地主说打架的人多分两亩地的时候,此时不是愿意打架不愿意打架的问题,要是敢退缩不上,那地主一个不爽,直接把地全收了不让种了,没了地,佃户一家老小就得饿死。 性命被人拿捏到了手里,别无别的选择。 李孟羲目光扫过几个穷苦人,这些穷苦人当真是凶手,当真杀人了,如果要杀人偿命,那这些人就都要死了。 李孟羲盯着对面憨厚村人看了好一会儿,憨厚村人朝李孟羲憨厚一笑。 李孟羲移过目光,他对屯丁们道,“都上来,认认人,看动手的是不是这几个?” 屯丁们上前来,咬牙切齿的把凶手一一指认完毕。 李孟羲有心想问,问屯丁们当时打群架,乱七八糟的,当真记得谁是谁吗,可看屯丁们对凶手们痛恨不已的模样,李孟羲心知,屯丁们绝无原谅凶手的可能。 —— 事情已经查明了,当时冲突的根源是,当时廖化以为村里人少,便把屯丁队伍派去了,可不幸遇的是几个结盟自保的村子,这边廖化还在前边分田,后边村子的人力还没来得及清理走,结果,此处又恰好一个有远见的本地豪强,豪强心知,若是田地全被收上去,那大家好日子就到头了。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于是,豪强就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纠集了人就把屯丁们打了出去。 屯丁们的死伤就在此时发生。 廖化牢记着交代,牢记着无论如何不能与乡人冲突,哪怕乡人先动手,哪怕人被打死,也绝不动手。 之所以有此交代,是不得已为之,李孟羲生恐屯田队处事过激造成矛盾激化,所以,不管什么事,要通禀回来,由巨鹿城派人前去专门处理。 冲突发生之时,廖化手有重兵,可他牢记着交代,未怒而兴兵,而是选择急报巨鹿。 事情梳理清楚了,该是杀人偿命了。 李孟羲目光扫过一众还未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七个穷苦百姓,他开口说道,“你们几个,东家是谁?都叫过来。” 众人不明究竟,朝人堆里把东家们叫了出来。 有土地能租出去的东家,俗称地主,地主们走来,客客气气的跟李孟羲见礼。 李孟羲面无表情的会了理,一句话也不说。 如果要杀人,李孟羲不想饶了作为始作俑者的这几个地主。 一时拿不定刑罚的主意,李孟羲领立法部司法部诸官员,还有关羽廖化,到僻静处商讨。 ——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不无不可。只是,诸位觉得,杀了人,必得偿命,这当真妥当吗?”李孟羲问。 众人不解,众人都说杀人者死,从来如此。 所有人都觉得应该如此,立法部司法部官员们还有廖化关羽都觉得这没问题。 李孟羲叹息一声,道“诸位应当知晓,某和幼弟曾被裹挟于乱军之中。 诸位说杀人就得偿命,可我问诸位,要是当时我兄弟两人遇一恶徒,恶徒喜看血肉相残,他逼我兄弟二人拿刀跟旁人搏杀,此时某不愿杀人,可不杀人,就得身死。 为活路,某就不得不忍一时不忍,杀戮无辜。 那此时,若有人说杀人偿命,要我李某人偿命,要我一命抵一命,我觉杀人非我本意,是被人逼迫如此,让我受罚我甘愿,若让我偿命,我心有不甘。” “设身处地,假若有一日,诸位面临同样处境,当被人强逼不得不杀人之时,委屈未伸,又要陪上性命,诸位觉得公道否?” 李孟羲的话,引众人沉思。 法制观念的冲突,在此时暴露了出来。 李孟羲比众人看的更清,他知晓动手打人的穷苦百姓们,不管他们主动的还是被东家逼迫着来的,他们只是地主手里的刀。 把人打死了,当然得重罚,可,直接把人砍了,略有些重了。 还有,鼓动佃户打人的地主们,更是可恶,屯丁是受害者,打人的佃户也是受害者,鼓动的地主是彻头彻尾的加害者。 巨鹿均分田地的大计势必要消灭地主豪强,能有打压豪强的机会,绝不能放过。 商讨着,李孟羲随口讲述了一些奇特的法律概念。 【非主观意愿杀人】,指,被人逼迫,或是不小心误伤,没有恶意没有杀人意图的情况下致人死亡,此时,当重刑,却不该简单草率的把人杀了。 【主犯从犯】的概念是,鼓动打人的豪强是主犯,被迫动手打人的佃户是从犯。 打人的佃户得严惩,豪强更得严惩。 砍头,当然得砍,可砍谁的头,是砍佃户们的头,还是砍豪强的头,还是一块砍,还是砍纠合数个村落顽抗的里长的头。 李孟羲倾向于把豪强们的头砍一遍。 关羽担忧,若是把各家家主都抓来砍了脑袋,那乡人们气通连枝的,估计几个村都得暴动。 “我看,最好是,一人不杀。”关羽建议到。 “一人不杀?”李孟羲眉头皱起。 “咱可是死伤了好几人,要是不严加惩处,他等还以为咱不敢痛下杀手呢,那我官府威严何在?”李孟羲瞪大了眼睛。 关羽闻言摇头直笑,“羲儿啊,你不曾说,法制重在公道,不在官府威严。 怎今日,又变了?” 李孟羲愣了一下,“奥!” 杀人不杀人,只在一念之间,杀人有杀人的好处,不杀人有不杀人……不杀人能有好处? 李孟羲纠结半天,他索性让人投票。 愿意刑杀的,拿纸点个黑墨点,不愿刑杀,放白纸。 不记名投票,众人背过身准备了纸团,片刻后,转身,再把纸团丢到一起。 李孟羲把纸团展开一看,投票结果是,多数人,不愿刑杀。 —— 于最后,放着众多村人的面,宣告了判罚结果。 所参与斗殴致人死伤的七个佃户,长判二十年监狱之刑,几个参与鼓动的东家,几个家主亦判二十年监禁,纠结了数个村落顽抗均田政策的里长,判监禁二十五年。 不杀人,这已经足够仁慈了,但到此为止了,没有任何宽容了。 往下时日,这所有带罪之人,将一直在苦役中度过。 本地的里长是个人物,能在动乱中以自身能力纠合村落自保,还能一声令下让数个村落听令,无论如何,此人威胁太大了。 里长本以为自己已是必死之局,当听到自己只是处二十五年监禁之刑,里长松了口气,可随之,里长瞪大了眼睛,二十五年的刑期,得熬到死了。被关监牢里二十多年,跟死有何区别。 可以说,诸有罪之人所受刑罚,只比死刑好了那么一点点,相比死刑苟活了一条性命。 几家豪强的主事的人多已年迈,把人抓走的时候,各家族人们苦苦哀求,甚至有后辈想替长辈服刑,李孟羲断然回绝,因为这差一点,村人们差点要暴动了。义军兵锋不是易与,士卒们强制把几个村落所有人押往巨鹿城,人全部腾清,所有田地都空出来之后,一处屯田的大障碍顷刻扫清。 巨鹿城近郊所安排的数个大型安置点,安置的从各处强迁过来的百姓已近六万人。不管贫寒百姓还是族丁兴旺的大家大族,只要一到巨鹿,先是人员打散,再是收拢人心,再是进行基本的队列训练,再是陆续派下去参与分田,当无地少地的百姓得到了大量土地的时候,不管怎样的豪族顷刻崩解,豪族的凝聚力顷刻就会荡然无存。 第七百八十章 新的农业生产模式 经南和县一事,察觉到分田计划当中可能还有很多未曾察觉到的问题,之后数日,李孟羲都在外边巡视。 三月多了,屯田队下去有段时间了,四处巡查之时,只要看见长出了豌豆小苗的土地,那肯定附近有义军的屯田队伍。 这日,李孟羲沿着田间小道吹着风悠闲无比的穿梭在田间,春风和煦,天气晴朗,在外边荡悠着很是舒适。 隐约听到了前边吵闹的声音,吵闹声吸引了李孟羲的注意,他朝前看去,在远处的田地里有一些人影,吵闹声似乎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为弄清发生了什么,李孟羲带人过去了。 到田边的时候,李孟羲看到田地里一个妇人拄着锄头正对着一个男人破口大骂,边上的人看笑话也不去劝架。 把人叫过来询问究竟,妇人见军师来了,立刻告起状来。 李孟羲下了马,在田埂边认认真真听完妇人的讲述。 听完,他不由皱起眉头。 据妇人说,事情根源是这样的,屯田队刚来的时候,这妇人跟一男丁搭伙儿干活,本来的说的好的,一个撒种一个刨坑一起种,约好了一起把两人的地给种完。 本来,先种男丁的地,妇人的地晚种了几天就已经吃亏了,结果妇人辛辛苦苦帮着男丁把地种完,到种自己地的时候,男丁翻脸不认了。 妇人好言好语的讲道理,男丁说谁说合伙了,都没这回事儿。 更过分的是,男丁让妇人陪他睡才肯帮忙撒种。 妇人气的对男丁破口大骂。 当妇人求助其他人,结果旁的男丁也看笑话,也说除非睡觉不然不帮忙。 妇人咽不下这口气,谁也不求了,自己挎着筐子,自己拿着锄头,自己刨自己种。 可这还没完,今日又有男丁对妇人不干不净的说着荤话,妇人气不过,跟男丁破口大骂起来。 李孟羲皱眉打量一圈,他发现此处屯田点怎么就一个妇人。 肯定是负责分田的人不够细致,没安排好。 李孟羲把屯丁们召集起来,先是狠狠地把不管事儿的屯田队长一顿,训斥完,李孟羲问妇人屯田队长平日里有没有欺负人。 气在头上,妇人毫不畏惧的指认了屯田队长。 见屯田队长都不敢正眼与妇人对视的,李孟羲已猜到了三分,平日里妇人少不了受队长欺负。 又找来那个男丁当面对质,李孟羲问,为何约好了一块撒种,为何要诓人。 男丁讪讪的说,“这就干,这就干。”说着,赶紧拿锄头准备忙活起来。 这厮一副滑不熘手的痞子作态,让李孟羲很是讨厌。 “军法官!”李孟羲冷声喊道。 “在!”人高马大的军法官小跑着过来。 “欺负妇人,怠慢屯田,坑蒙拐骗,这数罪并罚,八十鞭子!”李孟羲冷冷的道。 “屯田队长,玩忽职守,带头作恶,五十鞭子!” “其余屯丁,各有劣迹,且麻木不仁,各二十鞭子。” “行刑!” 军令一下,屯丁们求饶也晚了。 军法官卯足了劲,把鞭子啪啪的抽下去,抽的屯丁们背后血肉模湖的。 期间,妇人心软,不忍了,前来求情,李孟羲丝毫不为所动。 鞭子抽的狠了,可能会死人,但现在不怕,以前会死人,现在军医们拿酒精一倒,就是抽两百鞭子也能保住狗命。 一顿鞭子抽完,这还不算完,李孟羲问妇人,“姨姨,地还有多少没种?” “不多了,还剩七八亩。”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剩七八亩没种,可见耽误的有多久。 李孟羲下令让刚挨完鞭子们的屯丁立刻过来把剩下的七八亩地给种完,天黑之前种不完,加罚一倍。 不仅是屯丁们,李孟羲让同行的士卒们也来帮忙。 人手极充足的情况下,一个多时辰,七八亩地种完了。 可恶的屯丁发挥了最后一点用处之后,李孟羲下令让屯丁们收拾铺盖行囊,准备换地儿。 屯丁们垂头丧气的回去打理好了铺盖行囊,然后被战兵们押送着换地儿去了,他们换的地儿是,监狱。 李孟羲不傻,李孟羲深知,今日把屯丁们狠狠的处罚了一番之后,一旦离开,那么势单力薄的妇人肯定要受到报复。 考虑到这一点,索性把这一队屯丁全弄走。 至于说,屯丁们走了,那已经种下的地该咋办,白干了呗,谁让犯贱呢。 临走,李孟羲对妇人道,“姨姨,你先留着儿,我再派别的人过来。” 此处屯田队,别人一走,就剩妇人自己了,妇人没有感到害怕,感到的是瞬间心情大为舒畅。 在李孟羲带队之后,数个时辰后,有骑兵带着一支新的屯田队过来了。 李孟羲在回到巨鹿城之后把负责屯田的官员狠狠训斥了一顿,他问官员干活咋干的,用脚趾头想想也该知道,一处屯田点怎么能只安排一个妇人,这是咋想的。 被李孟羲噼头盖脸一顿训斥,屯田官员赶紧补救,赶紧派了新的屯田队伍前去支应。 为做补救,新的屯田队伍特意安排了很多妇人,结果用力过勐,整个屯田队伍,三分之二都是妇人,这在所有的屯田队伍中,是绝无仅有的比例。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当新的屯田队到的时候,屯田队长客客气气的向屯点所剩的唯一一个留守的妇人询问村里的住处安排,还有土地概况。 本受尽了气的妇人,摇身一变,现在俨然是屯点的老人了,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 因新的屯田队伍女人较多,妇人很热情的帮着姐妹们安排住处,前前后后的忙碌着,眨眼间,妇人变成了女人们的主心骨了。 当夜幕降临,妇人跟姐妹们围着篝火家长里短的聊着,很是融洽。 屯田点已大变,妇人当不再会被欺负了。 —— 屯田规划中有大问题,李孟羲意识到农业生产这件事儿,肯本就不是个人劳作,而极其依靠多人劳作。 拿种豆子来说,一人在前边刨坑,一人在后边撒豆,这是最高效的方法。 若是,一人既刨坑又撒豆,又慢又累。 还有,如曲辕犁,在缺少牲畜的时候,曲辕犁人力也可以拉动,可要看人力驱动曲辕犁,得一人在前拉,一人在后抚犁,至少还得两人协作。 本来的屯田规划是,把人力晒捡一番,老弱病残留在城里将来干点造纸织布的活儿,精壮人力派去屯田,同时,为了肢解乡土和宗族秩序,把人员散的七零八落的。 李孟羲本以为,最好的生产模式是,连家庭都不要,最好是一块屯田点,所有人都是孤零零一个,举目都是陌生人,这样,屯田之时,相互欺压之可能,就降到了最低。 一家欺负一个人,容易,孤零零的一个人欺负另一个人,不易。 可今日遇到的事,让李孟羲明悟,农业生产非是单人作业,需团队协作,过于零散的人力大不利生产。 解决此症结的方法,李孟羲熟思很久之后,他认为是,应该提高屯丁们的组织力和组织度。 就比如说,要是在军队里,要是下令让两两一组去耕田播种,那就绝无可能耕到一半,一人耍赖不干了。 组织度,和纪律,协作生产,这么一联想,李孟羲想起了一个或许可行的模式——农业集体化工模式。 第七百八十一章 集体农庄构想 集体化的农业生产模式,李孟羲不可谓不熟悉,集体化生产有着单独劳作所不具有的优势,相比普通的劳作模式,集体制无疑组织度更高,更能把人力调动起来。 以巨鹿现状,为助力均田政策尽可能的消灭阻力,乡间之一切宗族秩序被拆的七零八落了,正因人员拆的太散,反不利耕作了。 事到临头,集体制恰好能一改巨鹿生产模式的弊端。 毫无疑问,集体制有其优点的,集体制的高组织度之下,很利于进行一些大规模生产建设活动,比如挖河造渠之类的。 在后世,在某个特殊时期之后,虽说集体制在后期僵化的不得不改,最终这一制度消失在了长河之中。但不得不提,在集体化结束几十年后,那个留下的众多水利工程和建设设施,在几十年以后仍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就比如李孟羲的老家,老家小小一个村里,西边有大堰,村中有水塔,村中更有大湖数个,这些全是当时集体化时代祖辈的一锄头一锄头人抬肩扛给修出来的。 在小时候,每到夏天暴雨涨水的时候,河水漫过坝,有很多鱼冲到了坝下边的小河沟里。 小时候只觉得捡鱼开心,而今想来,那一个巨大的堰坑,不知能蓄多少水,堰坑里的水不仅方便村里用水,还能养鱼,到暴雨时节,堰坑还能蓄水,每村都有这么一个大堰坑,村村的堰坑相连,众多的堰坑加起来,能大大的控制水情。 堰坑的作用跟水库一样,涝时能大量蓄水,到旱时从水闸那里把水泥板搬开,再把水放出来,真正可以做到岁无饥馑之忧。 想想,不管是自己村里,还是邻近村里,农村里每个村里都有那么巨大的一个水利设施,很是惊人。 修建水利的浩大的工程量和漫长的工期,要是没有高的组织度,是完全无法完成了。 要问,巨鹿有必要大行工程吗,这当然有必要。 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在靠天吃饭的时代,有良好水利的土地,跟没有良好水利的土地,收成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既要大兴水利,必然需要高的组织度,没有高组织度的架构,像古时劳役让百姓们农闲时去挖沟清淤之类,此种方法虽也能修水利,但是效率太低下。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集体化有很多大优势,可缺点可是不少,如后世,集体化前期还行,到后来逐步僵化之后,反干扰了生产力发展。 李孟羲衡量许久,他觉得,可以以无害的方式实行集体化。 无害集体化的关键在于,众所周知,集体化后期会崩坏,关键就在,这个【后期】。 也就是说,集体化前期是没大问题了。 有一个故事,据说当时圆珠笔发明的时候,有一个技术问题一直没办法解决,当时受限于工艺,圆珠笔笔芯的钢珠在滑动十万次之后很容易损坏,科学家们一直想设法提高钢珠的使用寿命,却迟迟难有突破。 这时,一个商人把问题解决了,既然笔芯写到十万次就要坏,那干脆减少油墨量,让笔芯在达到十万次之前就用完油墨不就行了。 李孟羲从圆珠笔芯制造工艺这里,找到了解决集体制后期崩坏的方法了。 方法就是,在僵化之前,立刻停掉。反正,在集体化的前三两年,集体化的正面作用是大于负面作用的。 李孟羲是打算白嫖三五年的组织度和生产力,有三五年时间,足以修出大量的水利工程了。 白嫖了一波水利工程之后,在集体化模式出大问题之前,立刻回归普通模式。 后世的集体制度在摸索中前行,摸索过程中难免走了一些错路,比如大炼钢铁,比如虚报产量之类的事。 但李孟羲作为后来人,前人所走的错路,加以避免,能让状况好的多。 再者,后世的集体化制度崩坏的原因很复杂,并不完全是制度本身的问题,还有复杂的外部原因,而今汉末,李孟羲只需让百姓吃饱饭就行,没有发展工业的需要,也不需要在外部的生存压力下赶苏超美,也没有复杂的政治因素干扰,可以说,要在汉末施行集体化,很可能不仅仅能持续三五年,更有可能持续十年二十年都不会出大问题。 十年二十年高组织度的人力,能建多好大型工程,想想都恐怖。 认真想来,集体化制度可能不尽善尽美,可能有缺陷,可再怎么有缺陷,那也远超封建时代的生产模式。 二战时期,前苏联跟德国鏖战,大量男丁到战场上打仗去了,剩下的体力薄弱的妇人不得不负担起沉重的生产活动,最早的集体制便在此种环境下应运而生。 施行了集体制度之后,的确极大的提升了生产效率,的确使得苏联的粮食产量大增。 而今汉末,世道不稳,要问是不是战时,当然是战时,此时不是战时,不久之后也会变成战时。 到战乱四起之时,大量男丁要出去打仗去,劳作的劳力自然骤降,生产力自然大受影响,此时,用集体劳作的方式弥补生产力上的不足,当大大抵消劳力不足带来的影响。 集体制度除能提高生产力,除了有助大工程,除了有助劳作以外,还有另一个巨大价值。和寻常的小农小户生产方式相比,集体制度下,百姓组织度非常之高。 就如明朝之时,戚继光将军路过浙江,看到乌泱泱几千个矿工在打架,大为震撼。 相比农业,采矿行业是需要协作的行业,因此在平日劳作当中,矿工们就习惯了相互配合,这就使得习惯协作的矿工们组织度更高,比农民更容易适应军事训练。 又有,白山黑水鱼猎为生的女真人,也经常进行数十数百的围猎行动,集体围猎活动当中,纪律性,组织度,还有军事素养就一并磨练出来了。这就造成了女真武士的凶悍善战。 集体化所带来的高组织度优势,能让巨鹿之民变得团结善战,能让巨鹿之民,从农人,变成真正准军事程度的人员。 几百人有生产队,有生产组,有详细编制,还能听从命令执行生产任务,还习惯了每日集结一起,每日点卯上工,这当中种种,已近似军队的架构了。 小农小户的生产模式,从村里喊一百个人,百姓们得迟疑半天不知干啥,而集体化制度,工长喊一声,已经习惯集合上工的人们扛起锄头就来了,这就是差别。 普通村庄,就是一百个百姓能成功聚集到一起,这一百百姓却没有组织架构,一百人,乱七八糟。而集体化农庄,每个小组,每个队,日常已经分的很清了,日常生产之间各队人员已经习惯协同劳作了。 这因此,两个村庄打架,普通村庄一百人,绝打不过集体农庄一百人。 从调集速度,从团结能力,从组织能力,普通农人绝打不过集体制度下的百姓。 集体化一出,可让境内所有人力,瞬间化为准军事力量,要是再加上一定的专业军事训练,瞬间,将全境皆兵。 计定,李孟羲决定,择日看看,该怎么推行集体劳作制度。 第七百八十二章 西凉骑营,立营 李孟羲想起一事,昨日把一些打架斗殴的犯人给抓了回来,军中似乎没有专门的牢狱,也不知犯人们给安排到哪里了。 李孟羲动身准备去查看究竟。 巨鹿城中,高高的吊臂一排一排的满城都是,建造有一段时间了,现在四处都是一人多高甚至是大体完工的土墙,再不是空荡荡的空城了。 李孟羲找士卒问了,关押犯人的地方,在废弃粮仓下边的地窖里。 李孟羲赶到目的地,他走进地窖,一入地窖,他惊讶的发现,地窖里乌泱泱的人。 何时军中有了这么多犯人,李孟羲直皱眉头,他以为,这些犯人是平日里军法官抓到的作奸犯科之徒,十几万人,抓了一地窖作奸犯科之徒这似乎正常。 犯人们的生存条件不是很好,地窖里很潮湿,也不透光,空气里一股发霉的味道。 李孟羲寻思,不该如此,穷凶极恶的罪犯关到猪圈里都行,可罪犯当中,有人只是犯了偷鸡摸狗的小错,人一时不忍,偷了个鸡,给关到监狱里了,结果监狱里环境太差,吃的脏住的也脏,结果关没两天,人死了。 人只是偷了鸡,结果死在了监狱里,这显然不应该。 李孟羲静静的思索着,没注意到监狱里的状况。 四周的犯人们都盯着李孟羲看着,当中有个犯人盯着李孟羲看了良久,忍不住了,出声说到,“你们还准备关我等多久?是杀是剐说个明白!” 思索被打断,李孟羲转头看去,他看到,说话的是一个双手被绑着蹲席地坐着的挺拔大汉。 牢里光线不好,看不清大汉面容,李孟羲只当大汉不知义军法度,他随意回了一句,“是杀是剐某说了不算,军中自有法度论断。 关到时日,惩罚够了,自会放行,安心呆着便是,谁让你们犯事儿。” 大汉不忍了,吼道,“关了我等数月了还不够?!你把老子砍了算了!” 李孟羲诧异看了大汉一眼,他在想,数月?不应该啊,义军到巨鹿才多久啊,再有,这厮该犯了多大事,关了数月都不放他。 —— 当李孟羲问询一番,当听到被问询的犯人自称是西凉军骑都尉赤支儿,李孟羲脑海中突然惊记起了这一不小心被遗忘几个月之久的大事。 “……草!”李孟羲心里骂道。 忘球了,当时讨伐黄巾半途与董卓交恶,夜里董卓派骑兵骑兵假扮黄巾偷袭义军,结果董卓偷鸡不成蚀把米,董卓偷袭不成反折了一百多精骑。 当时俘虏西凉骑兵之后,因是战事,事务繁忙,刘备把西凉兵这群特殊俘虏交给了一个老实可靠的百夫长来看管,不仅如此,为避免出了差错,也为了省事,刘备特意给了百夫长看押监管还有负责俘虏口粮及安排等一切职务。 问题出就出在,刘备选的百夫长老实勤勉,任劳任怨,也太老实了,老实到这数月以来,义军连连征战,到义军立足巨鹿,到义军在巨鹿城落脚,从去年冬日,到开春,再到现在三月多份,这漫长的时间当中,百夫长谨守职责,老老实实的把西凉兵俘虏看着。 又因百夫长被刘备从一开始就放权了,所以什么关押,安置,支取俘虏们口粮之事,百夫长全然一个人就给执行了下来。 百夫长不提,军中事务又过于繁忙,繁忙的不管刘备关羽还是李孟羲,把俘虏之事忘的干干净净。 而俘虏等人,赤支儿并一众西凉骑兵本是要偷袭刘备,要置刘备于死地,结果被抓了,西凉骑兵们乃待罪之身,被关在牢里,又怎敢主动刮躁。 百夫长不说,西凉骑兵们又不敢上蹿下跳,于是乎,西凉骑兵们就被人遗忘了,被一下关了好几个月,都被关抑郁了。 当赤支儿与八十九名西凉骑兵从地牢里走出来的瞬间,外面刺人的阳光让赤支儿不由眯起了眼睛。 终于走出了暗无天日的地牢,赤支儿长舒一口气。 待眼睛适应了阳光,赤支儿朝旁看去,看向那个一声令下就能把自己等人放出来的小人儿。 “嘿嘿。”李孟羲摸着鼻子,尴尬一笑,“赤支儿将军,这个……就是……嗯,诸位先歇息歇息。” 说罢,李孟羲甩手把赤支儿一众丢给身后什长,他让什长找点干净衣服,带赤支儿一众去河边清洗一番再带回来。 —— 关羽正在营中练兵,忽然李孟羲急匆匆找来。 “关将军,出大事了!” 李孟羲远远的就叫嚣着。 关羽神情一凛。 到近前,李孟羲问,“关将军,你还记得,我军俘虏了些西凉骑兵,为首者,乃骑都尉,赤支儿,可还记得?” 跟李孟羲一样,当关羽忽然回想起一不小心把西凉骑兵忘了,顿时心里直呼卧槽。 李孟羲心呼的卧槽,不知关羽心呼什么。 已经把西凉骑兵打发去河边了,有了时间空挡,正好可以商量该如何安排这些西凉兵。 西凉兵悍勇善战,又兼之赤支儿等八十九人个个都是骑兵,对这些西凉旧部的安排,李孟羲跟关羽的意见一样,都是准备把之收为己用。 问题关键,便在如何收为己用,又怎么用。 李孟羲揉着眉角皱着眉头说到,“若按招抚黄巾惯例,该是将西凉骑兵分散各处,以打乱其根基,断绝其报团自立之可能。” “但,”李孟羲迟疑思索到,“西凉骑兵非是寻常,西凉精骑,天下无双,若使之尽散,西凉骑军之锋锐荡然无存无存。” “再有,恰有一部西凉精骑在我之手,若能借机尽熟其战法,若有朝一日与西凉群阀为敌,便可从容以对。” “故此,”李孟羲抬头看向关羽,“我计,可令西凉骑兵自成一部,这一者,保留其战力,二者,使西凉骑兵日日演练起惯用战法,也好趁机窥其底细。” 关羽点了点头,这的确是最好的安排。 —— 再说赤支儿一众,刚出监狱的赤支儿等人心中忐忑未消,被甲士领着不知去哪,众西凉兵心中不定。 “到了。”到了河边,前边带路的甲士回头朝西凉兵们说道,“下河,都好好洗洗。” 说完,不待西凉兵们反应过来,甲士什长先一步趟下河去了。 趟到河中心,回头一看,看到西凉兵们站在岸边不动,什长捧水痛快的抹了抹脸,他对众人笑道,“下来洗洗吗,水不冷不热,正好。 瞅你们脏的,不洗干净,招人不待见。” 西凉兵们心中的戒备在看到甲士亲自下河的时候,戒备消减了许多。 以赤支儿为首的西凉兵们朝赤支儿看来,赤支儿目光闪动,略作思索,“下河!”他沉声说道。 随之,赤支儿穿着衣服朝河里趟去了。 紧跟着,其他西凉兵们也络绎下河了。 到此时,赤支儿仍然心有戒备,他悄悄往岸上看,看岸上虽有看守的甲士和骑兵,可甲士骑兵也不多,看架势,也不像想把自己弟兄们骗到河里射杀的模样。 赤支儿心中稍定。 正是盛春时节,河里水温不冷不热的正好,什长痛快的在水里潜了几个来回,然后游到沉默的赤支儿一众身边,主动跟西凉兵们攀谈起来。 话已开头,谈着谈着就热络了。 西凉兵们今日方才出狱,对外边一应不知。 有西凉兵忍不住问什长,“上边是啥说头,准备让我等咋着?” 什长正拿着一块面一样的东西在身上揉搓着,他朝西凉兵们看了一眼,迟疑说到,“上边咋说,俺也不晓得。” 一年轻西凉骑兵游了过来,忍不住问,“那会杀俺们不?” 什长诧异的看了年轻人一眼,“怎会?”他瞪大了眼睛。 虽还不知众人身份,但什长很笃信关将军和军师不会乱杀人。 仔细打量了众人一会儿,什长问,“你们是啥来头?看着不像本地的……” “我等乃雍凉人士。”年轻人答。 随后,随着交谈,什长弄明白了赤支儿等一群人原来是西边来的。这什长是个文盲,连大汉有多少州域都不知,人说雍凉,什长只知在西不知多远。 交谈中,有西凉兵担忧之前与义军为敌,怕难以自处。 “怕甚!”什长爽朗大笑,“你西凉兵算什!老子还是黄巾贼呢!不也好好的。” 什长自称是黄巾,西凉兵们赶紧询问明细。 什长讲起了过往,讲是怎么兵败,怎么被抓了,又怎么被招入义军的。 有什长这个前黄巾贼人今义军什长这个活例在前,西凉骑兵们心中大定。 什长一直在拿一块面块一样的东西在身上搓洗着,搓洗着会有泡沫出来,西凉骑兵们看的好奇,不免开口询问。 “给,”什长把肥皂随手递给一西凉骑兵,“拿去搓搓,这东西去灰。” 西凉兵们好奇的接过肥皂传用着。 —— 良久之后,清洗一新的西凉兵们被带到了军营。 军营当中,李孟羲与关羽早等在那里。 为辅助招降之事,军中所有训练全都停了,战兵们早早的在营中站好了队列站了半天了。 有数千甲士列队作为背景板,赤支儿一众一入军营,看见森然阵势,心中顿时一肃。 看正主来了,李孟羲和关羽相视一眼,迎了上去。 赤支儿等人可能不认识李孟羲,但一眼就认出关羽乃是主事的人。 来的路上,赤支儿已想好了说辞,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以首叩地,“我等不识好歹与义军为敌,还望将军赎罪。” “还望将军赎罪!”哗啦一声,其他西凉兵们也跪倒一片。 关羽面无表情的看着赤支儿一众,“起来回话。”他道。 赤支儿等人拘谨的站起。 关羽目光扫过众西凉兵,沉声问道,“你等人可愿投效我军?” “我等愿效命!” 刚起身的赤支儿一众,哗啦一声又跪倒了。 招降之事来的太过简单,没有任何波折。 这也正常,作为俘虏,别人给了台阶了,要是不同意效力,那还有命吗。 待西凉兵们起身,李孟羲充当白脸,他笑着对一众西凉兵道,“得众位相助,若是日后诸位想请辞归乡,留去自便,军中绝不阻拦。” 话随如此,赤支儿等人却不敢真就信了,赤支儿等人只说誓死相随,绝无二心。 李孟羲满意的打量着这群西凉旧卒,他目光从不停的一个西凉兵身上移到另一人身上。 (这个头。) (这身板。) (啧。) 李孟羲赞叹连连。 …… 西凉骑兵们个头高大,往那里一站,比面黄肌瘦的普通士兵们好太多了。 李孟羲目光停留在赤支儿脸上,他郑重问道,“赤支儿将军,某欲将西凉众人仍交你带领,成【西凉营】一部,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闻言,赤支儿屈身下拜,口称效死。 事情了结,随后,领着西凉骑兵给其划分了营寨,再配好铺盖碗快替换衣物水袋等一应生活所需。 而后,士卒们送来了一面赶制出的【西凉营】营旗,营旗交付赤支儿之手,赤支儿郑重的把营旗埋在营帐边上,西凉营这就算立营了。 随后,问西凉兵们日常善用何种兵刃,令其自选。 但发现西凉兵们拿捏着不敢去挑兵器,李孟羲索性把军中各类兵器收拢了一堆,任西凉兵们自选。 普通士卒在车边翻找着兵器,赤支儿在后等着,准备最后再上前,这时,李孟羲走到赤支儿身边,他好奇的问,,“赤支儿将军,你惯用什么兵器?”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狼牙枪……奥,什么都成!”赤支儿说了一半就赶紧改口。作为新降之人,赤支儿不敢挑肥拣瘦的。 枪,李孟羲知晓,可这狼牙枪,是种怎样的枪,李孟羲茫然。 “关将军!”李孟羲喊关羽。 关羽闻声走来。 李孟羲看着关羽,问,“关将军,你可知狼牙枪是何模样?” 关羽看了赤支儿一眼,接着给李孟羲解释道,“羲儿,狼牙棒可知?” “知道。” “既知道,狼牙枪便是长枪与狼牙棒相合之兵,狼牙枪刃首为枪,枪刃之后,接参差狼牙铁齿尺长。 此刃,刺砸皆利。” “奥!”李孟羲恍然。 这狼牙枪,原来就是一根枪尖下边带了个狼牙棒的兵器。 记忆中,这种模样的兵器,在隋唐演义里也有,隋唐演义里,单雄信用的一根枣阳槊,槊刃也是枪头加狼牙齿的构造。 此种特殊军备,军中少有,想了想,李孟羲抬头对赤支儿道,“将军随身兵刃,现应在军中某处,不日当能寻来。 若是寻不到,我着匠人给将军再做一柄如何?” 赤支儿心中一暖,连忙道谢。 自之前以黄巾力士残部组建【力士营】之后,今日所立【西凉营】,乃是军中第二营特种精锐。 第七百八十三章 常山使者回归 出使常山的田雷一众,紧赶慢赶终于赶回了巨鹿。 在田雷一众刚到巨鹿境内的时候,斥候早已将情报传回了巨鹿城中。 据斥候回报,田雷等人带回了一支庞大的车队,正往回赶。 庞大,一听到这个形容词,李孟羲很振奋,李孟羲很期待,他很想知道田雷一行此次交易了多少钱财。 等田雷一行快抵达之时,李孟羲和关羽出了城,在城外三里处早早等着。 不久,当车队出现在视线当中,李孟羲跟关羽立刻迎了出去。 功成回来意气风发的田雷,看到军师与关将军从远而来,他笑了,“驾!”田雷一踢马腹迎了上去。 —— “军师,关将军,此番某带回粮草四千石,药材七车,盐巴两车,还借得甄家五千万钱,幸不辱命!”田雷激动的汇报。 李孟羲顿时乐开了花,他脸上荡漾起灿烂的笑意,看向田雷,还有田雷身后其他随行士子,“好好好!”他赞到,“诸位换回这诸多军资,大解我军中之急也! 诸位已立大功! 走,回城,某为诸位接风洗尘!” 知道田雷一行快到了,城中早就开始准备宴席了。 当田雷一行回到城主府的时候,宴席已经备好了。 宴席中的菜肴依然是那几样,糖醋鱼,煎蛋,还有肉丸汤,白面馍馍,比去年科举之后的宴席,席间多了用醋熘过的野菜。 除了请田雷等出使官员来赴宴,李孟羲也未忘了普通士卒和车马夫们,士卒和车马夫们在另外的地方,早有备好的肉汤馍馍和鱼给他们。 入宴之时,田雷引见了数个生面孔,数个生面孔乃是甄家派来的随行之人。 李孟羲热情的招呼甄氏族人在前落座,劝酒劝肉的忙个不停。 甄氏族人见到田雷口中所说的小军师,对李孟羲的年龄很是惊讶,小军师真如田雷所讲的一般,当真只是个少年……不比少年更小,明明是个孩童! 往常设宴,都是刘备陪客, 现在刘备不在,刘备带着兵去洛阳送死去了,要是往日,宴间陪客,谈笑劝酒的是刘备,现在其人缺席,李孟羲便接下了应酬之事。 李孟羲回想着待客礼仪,待客礼仪有,古时之宴,不同后世,后世是边吃边说,古时是食不语,吃完再谈。 于是,李孟羲就不多说话。 李孟羲又想起,所谓非礼勿视,作为主宴之人,不能老是盯着客人看,不然,客人被盯的不自在,吃的不开心。 李孟羲还想起,不盯着客人,自己埋头吃个不停,这也是不妥,此又会让客人感觉被轻视。 所以,最恰当的做法是,时时抬起头看客人两眼,不多看,若是跟客人目光汇聚,就笑着点点头。 还有,宴会之时,主家是绝不能先把快子放下的,主家要是把快子放了,客人就不好意思吃了。 所以,主人吃的风卷残云的,吃的豪爽,客人才能吃的豪爽。 由此种种,因此,方法便是,多动快子,忙起来,但不必真的风卷残云。 回想明白待客之道之后,李孟羲开始依策行事了。他拿着快子动个不停,他快子忙的很,吃的却不快,时不时,他会笑着抬头看看宴席中的人,也不多看,时不时看一眼就收回目光,要是跟人正对上目光,就笑着微微朝那人点头。 吃个席而已,看把李孟羲给忙的。 若是有人留心观察对比,会发现李孟羲跟刘备举手投足之间,一模一样。 刘备也是,陪客的时候自己不怎么吃,但自己快子动个不停,刘备也是频频抬头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朝这人笑笑,朝那人笑笑,忙的很。 田雷等巨鹿士子早吃过宴了,对宴间食物很熟悉了。 田雷等人之前赴宴的时候,是科举试后的琼林宴,此次之宴意义不同,此次乃是出使军务之后的赏功之宴。 糖醋鱼肉丸汤等物,田雷等人早已吃过,可不得不说,不管吃过几次,再吃的时候,仍觉美味。 至于作为新客的甄氏族人,甄氏乃有数大豪,族人们衣食优握无比,什么好吃的都吃过。可哪怕如此,哪怕吃惯了美味,当吃到酸甜可口的糖醋鱼时,甄氏族人们依然眼睛一亮。 宴间饭食不算多丰盛,但非常好吃,连一碟碧莹莹的寻常野菜,也做的酸脆爽口好吃的很。 田雷一众士子和甄氏族人们吃喝的很是愉快。 —— 虽说,李孟羲如今已经完全应付的了之事,可此次不同,此次不是宴请的自家的新科士子,也不是宴请的从涿州来投奔的涿州士人,来的是甄家,是另外的情况。 宴席差不多结束的时候,李孟羲跟客人们谈说着,他不过是谈一些客气的话,向甄家道谢之类的话。 李孟羲应对的稍有不足,未能察觉到细微之处,幸好,还有关羽。 关羽比李孟羲更能通晓汉末的人情世故。 关羽旁敲侧击的问了一会儿,他问甄家人有无跟巨鹿建立商道的打算,甄氏族人说,若能如此,大利两家。 说大利两家,而没说此次前来,正为此事,那就说明,来的甄氏族人可能有另外意图。 接着关羽旁敲侧击的又问,他问几个甄氏族人都在何处任事,几个甄氏族人都说,平日在族中帮衬,未担大任。 关羽留心再一观察,看几个甄氏族人都很年轻,关羽略有猜测。 年轻族人,又没有担任重事的年轻族人,这几人来的目的,大抵可以猜到。 关羽看向几个甄氏族人,问道,“几位小兄弟,可通晓骑术?” 几个年轻的甄氏族人一脸自豪的答说,略通骑术。 这是自谦之语,说是略通骑术,肯定是骑术精湛。 关羽点了点头,笑问几人,“我军中正盼人才,不知几位可屈尊来我军中襄助?” 甄氏年轻人们闻言大喜,朝关羽拱手一礼,“我等听闻义军讨黄巾壮举,正欲相投,还望将军不弃!” 关羽笑着点了点头。 李孟羲面有疑惑,不由挠头。 他有点不明白,关羽怎么上来就说招人家当兵,这不失礼吗? 李孟羲不能精通人情世故,他不知,经与使者接触之后,甄家是看义军势大,特意派族中年轻子弟前来投效,这也就是,所谓的,下注。—— 宴席不久后结束,李孟羲和关羽带着几个甄氏族人,给几人安排了住处,这过程中,李孟羲很是歉意的说城中正在大建,暂时没多余房屋,只能将就在军帐当中。 几个甄氏族人很爽快,丝毫不以为意。 随后,让田雷带着甄氏族人们城中到处看看,李孟羲召来吏部官员,开始核查此次田雷一行众人的功劳。 田雷带的物资全部入库了,四千石之巨的粮草,五千万钱,加上添头的药材还有盐巴,这些不算,那些从甄家带来的拉运粮草的车马和牲口,就不是一笔小价钱。 田雷此行,以区区一千铁甲,换回了巨量的物资,贡献堪称重大。若不久之后朝廷万一来讨,田雷此番带回的四千石粮食,直接能让义军的粮草多撑月余,直接能让义军的后勤韧性坚韧数倍。 经一致讨论,田雷此行,功勋卓着,当进拔一级。 其他随行的士子,暂时不清楚众人在此行当中发挥的作用,还应细查。 在当初科举选拔出的百名士子当中,田雷排名并不靠前,因而划分入商业部的田雷,位居商业部诸人之下。此番有了重大功勋,田雷被一举提拔为商业部司官,直接未升顶端。 至于是商业部什么司的司官,不知道。商业部从零起始,田雷等一众商业部官员们平日一直在讨论规划商业部的架构,至今仍未讨论完毕。 军政一十三部,是李孟羲亲手建立的,现在李孟羲感觉到了便利。 有了专管官员升迁核申的吏部,论功行赏之事就不用自己费心了,直接丢给吏部便是。 吏部官员们得了授意,离开城主府之后,吏部主官秦束找到了田雷,见面,秦束朝田雷贺喜,“恭喜田兄,田兄此行功勋,我吏部核查已毕,按功,田兄升为商业部司长。 另有,军师令赏肉丸十斤。” 说着,秦束把一大袋子肉丸递给了田雷。 接过肉丸,田雷快慰的笑了。 此时,一旁的甄氏族人为田雷感到不平,偌大的功劳,才赏十斤肉,钱财一点不赏,这太过刻薄了。 几个新来的甄氏族人哪里知晓,十斤肉丸在田雷眼中,在所有巨鹿官员眼中,已足够了,已是足够重的赏赐了。 不是田雷等士子高风亮节,乃是义军风气不同,义军分配公允,上下均衡,为官为将者,不比寻常民夫士卒好上多少。 要知,军中诸多立功士卒,赏赐的也不过是几斤肉丸而已。 拔擢田雷一个,并不够,出使常山的有二三百人,这二三百人的功劳评审全是吏部的职责。 秦束一众吏部官员不辞劳苦的又去找到随行常山的赵百夫长,问此次出使,麾下士卒可有立功者。 赵百夫长被问的一愣,此处出使又没遇险,又没打仗,哪里会有立功的人。 挠头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到人,赵百夫长只好说了两人,所说的两人,乃是两个骑兵,只因这两人半路追到了兔子。 当时往常山途中,因恐没有拜访甄家的上门礼,便令骑兵沿途搜寻野物,结果,一路上,只有两人追到了兔子。 除此两人以外,赵百夫长实在想不到到底还有什么人称得上有功。 秦束别过赵百夫长,又去找到两个骑兵,询问是否猎到了兔子。 跟骑兵求证之后,秦束又向同行的其他士卒求证,待求证得其他士卒也说猎到了兔子,秦束这才定下人选。 要问,没有战事,没有搏杀,就追到两只兔子,就值得授予军功吗,当真值得。 有两个骑兵追到了兔子,固然,这可能只是这两人恰好幸运而已,但也可能,是别的骑兵应付事儿,没用心办事,而追到兔子的两个骑兵,比旁人更认真。 追兔子在平常不是事儿,可在前往常山途中,追捕猎物这事关拜访甄家之事,事关最终成败,这是军务。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所以,追到了兔子对军务有助力的骑兵,如何不值得一赏。 于最后,秦束又把常山之行主事的田雷约到了吏部,认真向田雷询问其他士子此行的功劳。 田雷为照顾同行人,添油加醋的夸大了众人功劳,这虽是夸大,同行众人当真各有功劳。一路上,众人一起商讨对策,从到甄家拿钱财开路开始,到最后事情完成之后该以怎样的言语答谢,这当中种种可能的情况,种种对策,全赖同行之人一路探讨。 这是【集众人之智】一次完美的践行。 吏部将此行所有人员的功绩核查之后,除田雷拔升司官以外,士卒当中有两人追到兔子,记微功,诸士子一路多有建言,各记小功。 按秦束一众吏部官员自己所商讨出的功赏标准,微功者,赏肉丸半斤,功劳记册,日后累积升职,小功者,赏肉丸一斤,功劳同样记册,日后累积升职。 吏部众人意见最后有些不统一,有人觉得,此次几百人远出,大多数人,虽无功劳,可也有苦劳,要是丝毫不赏,有些不妥。 可要是奖赏,不知该如何赏起。 吏部官员们各执己见,想不出解决办法。 有人提议,“要不,问问军师?” 秦束一想,也对,问问军师,军师说不定能有主意。 第七百八十四章 功勋制度增补 秦束等吏部官员有事找来,他们问,此次常山一行,除拔擢有功之士以外,随行之普通士卒,是否该奖赏。 秦束等人讲,出军在外,行程劳顿辛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不奖赏,不利激励军心,可若奖赏,又不知该如何奖赏。 这个问题问的好,之前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李孟羲摸着下巴不由思索起来,军中功赏大体是论功行赏,主要是依托于战功来进行封赏,可要是只赏战功,不赏其他,大有破绽。 假设,有一老卒,随军征战数年经历大小数十战,数年的行军路途加起来得大几千里,可恰又因此老卒一直没能打上硬仗,一个人头也没砍,因此就没有斩首之功。 可要知,在外行军,风餐露宿的辛苦异常,一个老卒征战数年行军几千里的辛劳加起来,对军队的贡献抵得上一级首功了。 老兵,何为老?乃经历多也。就跟汽车一样,汽车里程跑的多了,发动机就老化了。 李孟羲想出了解决之法,他参考了汽车里程这一点没什么卵用的知识,设计了功勋系统出除战功之外另外的功勋制度。 参考汽车里程,可以给记录每个士卒的行军里程,当随着士卒军龄越来越深,行军里程累积的越来越长,行军十里之辛苦,不足为道,但行军百里,行军千里,乃至数千里之时,就值得一赏了。 出征士卒跟留守士卒,虽都在军中,但很明显,哪怕没有遭遇战事,没有危险,出征的人远比留守的劳累辛苦,对更辛苦的人,若不加以额外奖赏和激励,那士卒必然心里抗拒远行作战,必然更想留守。 而若是,行军里程也算成功勋,都不用厮杀,只要走够足够多的里数也能立功,此时,士卒们则就闻战而喜闻出而喜了,士卒们就因此更倾向于出去作战。因为在城里捞不着功勋,而出去不一定会有厮杀,但必然会累积功勋,远出作战对士卒来说是大有利处的选择。 全军士卒都争着抢着出去打仗,这是何等的虎狼之师啊。 李孟羲目光扫过秦束等人道,“我有一法,可于战功之外,另分出额外功勋规则。 何为额外功勋规则? 就比如,此次常山之行,往返十几日,路途几百里,此几百里路途,赏者太小,不足一赏,可不赏,又不利励士,此处,可用累积法。 每出兵,可将全军士卒行军里程一一记录在册,如此,行百里,百里辛劳不值一赏,行千里亦不值一赏,可累积至行军万里之时,这万里路途之劳苦,诸位以为,当不当得一重赏?” 秦束闻言等人眼中一亮,这不失为一个极好的方法。 这还不算完,李孟羲解决了秦束等人的难题之后,还举一反三,扩展出了更多。 “除将士卒行军里程登记造册以外,还可按从军年限累增功勋。 军旅乏燥,士卒从军经年不得自由,纵无尺寸战功,苦劳亦多也。 不妨,可按从军年限,从军每多一年,军饷便多上若干,另,选拔军官之时,两人战功相近,先选从军年限久者。 身经百战之卒,无论如何,更为可靠。” 秦束闻言等人思路大开,连连点头。 “还有,某听闻有开拔费一说,即,大军每开拔,先发开拔费,作战之时,阵战一次,每经一战,便算一次历战之功。 如此,战起之时,亦是钱财连绵而来之时,经阵愈多,所得钱财愈多,有此激赏之法,士卒必闻战则喜。” 闻战则喜的虎狼之师,古时只有秦军能如此,唯秦国举国上下是一整个战争机器,后世之汉唐元明,皆不如秦国极端。 大秦军功制度如何,李孟羲并不十分清楚,李孟羲更擅长以利诱人,在战功以外,补上开拔费,出战一次,就赏一次钱财,此法虽不一定能激的士卒悍勇如狼,但最少最少能抵消士卒对作战的畏惧。 商讨完毕,于战功之外,加上行军里程的核算,加上服役年限,加上开拔费,加上历战费,数条齐下,功赏规则大为完善。 新的功勋规则已经定下,还剩一项最重要的事,不管是要把士卒所有的之行军里程记录在册,还是记录其服役年限,还是记录战时其历阵次数,要完成这所有记录,首先,得有,【册】。 幸好现在造纸术已经成功,要是军中现在依然用竹简作为记录工具,就竹简低下的信息承载能力,记录后勤淄重都得减省着记,哪里有空闲的竹简去给成千上万的士卒单独记录。 李孟羲想到了学生证,按学生证样式,巴掌大的一个证件,外边弄两个硬壳,中间十来页纸就够用了,纸张上打上表格,用于逐次记录行军里程作战次数等信息,不仅如此,还能记士卒的籍贯,亲属,个人详情,等等信息。 考虑到纸张容易磨损,还有墨迹容易被雨水晕染等缺陷,李孟羲觉得,只有一个兵员证还不足,还得配一个防水的小盒子。 再考虑到,为避免士卒们自己修改军功信息,最好是将兵员证记录两份,一份发给士卒个人,一份留做备桉。这样,一可在士卒不小心丢了兵员册之后能立刻给补办,亦可避免士卒自行修改。 李孟羲把兵员册相关说与秦束等人,秦束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最好加上印玺,印玺盖住字迹,可禁绝后改之可能。” 李孟羲想了想,他觉得有道理,把信息记录上去之后,再把印章盖上,那么,印章的痕迹就在字迹上面,要是有人想涂改,后改的墨迹就会反把印痕盖住,直接就暴露了。 印章做起来应该不难,普通士卒大概不需印章,按个手印就行……不对!普通士卒可能按不了手印,冷兵器作战,手指头很容易被砍掉,手指头没了,就不能核查印证了。 成千上万的士卒,一人一个私人印章,这需要成千上万个印章,凋刻匠人们的大活儿来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还剩最后一个问题,李孟羲寻思,做兵员册需要做硬纸壳子,可,硬纸壳子该用何种材质来做? 一直以来都是在搜寻书写用纸的材料,书写用纸柔软细腻,跟硬纸壳子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第七百八十五章 又练兵,关羽下营 如何妥善安排来投效的数名甄氏族人,让李孟羲感到了一些为难。 虽说甄氏族人的已经决定投军了,但毕竟甄氏族人跟普通士卒不同,甄氏族人有非同一般的政治身份。 按义军惯例,无功就绝无封赏,所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军中跟外来,应具为一体,哪怕来投效的是赵子龙,哪怕赵子龙有天大本领,彼初来乍到一功未立之时,不能立刻赏官,赏则对军中士卒大不公。 故,但有来投效者,不论是谁,应放于军中体系当中从头做起,要是真有本事,在义军功赏分明的体系中不难露头。而要是,堂堂赵子龙竞争不过普通士卒,那凭什么要重用他。 去年清查黄巾旧部从中找到黄巾旧将廖化周仓之时,李孟羲未多加考虑立刻就将诸黄巾旧将提拔到了高位,当时,刚于巨鹿落脚,军中有功士卒还未提拔,就先提拔了黄巾降兵,这难免会伤了将士之心。 所以由此开始,在军中再吸纳新人,不得有丝毫特殊,丝毫偏私。 李孟羲一直认为法度刚正不阿,不能有半分模湖和通融之处,可今次,与甄家的交涉,甄氏展示了惊人的财力,若想与甄氏一族加深联系,那就理应给来投军的甄氏族人以高位,以此来表示出诚意。 可,两难之处就在这里,要是提拔毫无功勋的甄氏族人,于军中其他士卒大为不公,可要是不加以重用,又似乎有看轻甄氏,有薄恩寡义之嫌。 李孟羲犹豫了又犹豫,他在两难之间,最终选择决定恪守规则。管他甄氏多有钱,管他甄氏有多大势力,来了军中,就得服从军中规则,任何人来都无例外。 细思起来,关键不是提拔个几个甄氏族人的问题,而是,有无公道。 提拔了几个甄氏族人,利处是,能与甄氏加强联系,这给义军带来的收益很大;但细思,除了收益以外,另还有代价。代价是,一旦多了例外,就立使军中公道荡然无存,提拔了几个甄氏族人,会挤掉好几个更优秀的人才的位置,按甄氏那般豪族的眼光,区区伍长什长,人家肯定看不上,连百夫长都不一定看得上,那最少得给个千夫长职位。 给出了一个千夫长职位,这个特殊提拔的千夫长,因不是从竞争中选出来的,那大可能,这个特殊提拔的千夫长,能力与职位不配。 于是,在平常战事,还无妨,能力突出的千夫长跟能力一般的千夫长,发挥的作用没太大的差别。但,就怕极端情况,极端情况下,人和人能力的差别就突显出来了。 经正规渠道竞争上来的千夫长,能力更优秀,于是在残酷的艰难的关键战斗中获胜。 而要是能力稍差一点,在残酷的战斗中,要么兵败,要么就意志不坚定,望风而逃了。 千夫长这个职务,掌千军之重,一千士卒,已是举足轻重的力量,一千兵力之巨,已足可担任追击断后守城等等要务。 一个能力稍差的千夫长,其造成的最大破坏,能让一场追击战功败垂成,以致让敌人逃得生天;还能会导致断后失败危及全军,再致全军大败;又可能,会导致一座关键城池失守,造成更可怕的战略层面的溃败。 甄氏带来的些许助力,比不过军败城失的隐患。 再有,额外提拔,本身就是不公,不公就意味着,有人不服,军中士卒不服,后来“投资”的其他豪商豪族也不服。 日后,若又有一世家派子弟来投军,也被提拔成了百夫长,结果,世家认为,甄氏一商贾之家就能任百夫长,我某某氏,祖上累代高官,凭什么也是个小小百夫长?与竖子同阶,欺人太甚! 用不公道的方法来行事,带来的隐性负面作用会远大于一时的正面作用。 所说的权财交易,若是此番因甄氏提供了巨量钱财,就因此不顾规则把甄氏族人提拔到高位,这不就是典型的权财交易。 若不恪守规则,在严格的功勋体系中开了一个口子,后果必然是日渐深重,权财交易的后果会是什么,那么不久的将来,这些后果必然出现在军中乃至整个军政体系中,权财交易的后果有多严重,义军的遭受的反噬就会有多严重。 不给甄氏族人以任何额外特权,这样,军中公道无损,将士奋进之心不摧。全军上下所有军官全是一级一级实打实的军功升上来的,那全军军官有一个算一个必然都是能力过硬之人,这就使义军因指挥官能力不足而导致战败的可能,降到了最低。 不仅如此,不给任何人以优待,无论是巨商甄家,还是其他任何一个豪门的子弟来投军,全都一视同仁,全都从头做起,这反而,所有人都没意见了。 经种种考虑,来投的数个甄家年轻人,不能给任何官职,哪怕伍长这么小的官都不行。 以往实践中得出的经验此时发挥了作用,普通士卒跟普通士卒还不一样,普通士卒有普通刀盾兵,普通枪兵,普通弓弩手,普通骑兵。 兵与兵有高下之分,最高富帅的兵种是骑兵,骑兵有战马,战马等于配了一个豪车。 之前与黄巾连连作战,不停的抓到黄巾大小将官,针对这大大小小的将官,最好的安排方法是,所有将官全部解去兵权全部塞到骑兵队去。 一个统御数千的黄巾头目,被赶去当步兵,会心里大不痛快,而要是能骑着马当骑兵,头目心中只微有不快,这就是差别。 同样,若是把来投的甄氏族人安排成普通步卒,不仅当事人会心中不忿,连带着甄氏也会觉得被轻视,感到颜面无存。 而要是把甄氏族人分到骑营,虽然依然是普通士卒,但作为骑兵,就会让人觉得被轻视感没那么强了。 要知,要是刘备官小,关张二人,名义上也只能是马弓手而已。 可以说,骑兵乃是非官像官的存在,骑兵本身的特性决定了,有时,骑兵比甚至会比普通步兵百夫长更令人羡慕。 —— 对西凉降兵和来投的甄氏族人的安排恰好凑到了一起,按惯例,无论是何人投军,无论其是刚放下锄头的百姓,还是能征善战的他方精锐,不管其战力如何,军纪又是如何,都得先进行义军的基本训练。 这是因为,义军的体系跟其他势力有所不同,彼若是一部战力精悍纪律严明的精锐前来投效,那么,虽其战力彪悍,纪律甚至可能比义军还好,但是一样要先按义军的基础训练来从头到尾训练一番,这是考虑到,若不是一个系统,指挥就很不方便。 外来之兵若不融合到义军体系当中,那就等于对军队体系掺沙子。 不说复杂的,就一点,不同势力的军队,号令都不一样,义军作战,进攻号令是,“全都有!拔刀——进!” 这个口令中,拔刀是确认兵器,调整站位,发令是,【进】,只有当进字落下,才是行动开始。 而要像别的势力的军队,别的势力的一部精锐也在阵中,可彼之进攻口令,乃是百夫长把刀一抽,“冲!”就一个字。听到冲字,彼之士卒嗷嗷喊杀着冲出去了。 要是这样两支号令不同指挥系统都不一样的军队放到一起,千夫长喊一声“拔刀——进!”,阵线上,九百人都是压着步子朝前压,独当中一百人,新投的百夫长以为要冲,把刀一把,“冲!”一声令下带着部下就往前冲了。 结果,一个千人并进的大阵,有一百人突兀的冲了出去,破绽大露,在战况激烈的交战战场上,此一个破绽,直接会造成一个千人队的溃败,一个千人队溃败,又连累整个战场的溃败。 因此,当军队当中有不同的指挥系统之时,对不同的指挥系统的最佳安排,应是分开单独作战,也就是,部曲制,作战时,每一部人马,由各部曲的将领单独指挥单独下令。 这样,各部曲相互配合,能配合阵战,也能作战,但是,部曲与部曲之间,默契度会不够,又因作战习惯的原因,这个部曲喜欢勐冲,那个部曲喜欢列阵缓缓压去,因此,就很难完全统力。 不同的军队系统放在一起,会增加军队的混乱度,而纪律性和组织度,又要避免混乱,也就是,全军若不能从上到下一套系统一套口令一套指挥一套作战习惯,那无论如何,要达到高纪律与高组织度的难度极高。不是不能,而是很难。 再考虑到,适配性问题,指挥系统不同的军队,这个部曲的士兵换到另一个部曲,就不适应了,不适应口令,不适应阵型,更不适应作战习惯。战争当中,难免会有伤亡,残损的兵力免不了要相互组合重建。 要是,指挥系统不一样,部曲融合之后,残兵融合成的新部曲,在短时间之内,组织度和纪律性与协同作战的能力,大为减弱。 这就好比枪械,若枪械的零件不能统一,那一支枪支坏了,就不得不直接扔了。 而若是,所有枪械当中,零件是一样的,那若是有支枪械损坏了,直接可以用别的枪械的零件换上来把枪维修好。 从军工来说,这是节省成本,大幅度降低后勤压力的方法,从军队体制来说,大幅度提高了军队的韧性。 一万之军,经一场苦战,剩下五千可战之士,每部都大有残损,残损到枪兵一营剩了不到二十人,已不足以摆起枪阵。 此时,若所有枪营,其平日的训练,战场的号令,还有作战习惯都是一样,那么,把所有的训练、号令、作战习惯都一样的残兵编到一起,那么立刻,就能再次具有完善的作战能力。 就比如枪械,零件不统一的枪械,扳机坏了,只能把整个枪扔了,而零件统一的枪械,数把坏枪的零件拆拆卸卸,能凑出一个好枪。 差别就在这里。 义军自涿州出兵以来,乃自五百乡勇为起始,草创而成,自出涿州到现在,不足一年,义军现在依然还是在草创阶段,诸般架构远未搭建完毕。 于现在的义军而言,义军的基础只有一个——队列训练。 队列训练不难,也不劳累,可唯独有一点很尴尬。 队列训练跟人的勇武,知识,还有智慧,根本不相关,再勇武机灵的人,投入到完全陌生的队列训练中,必然会出差错。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尴尬之处就在这里,不同于其他训练,队列训练的过程中,教官会训人,把人训的跟狗一样,训练的时候,谁手放的不对,谁脚放的不对,谁肩膀张的不开,教官直接上手上脚纠正了。 队列训练之过程,很憋屈人。 于视尊严气节高过一切的古人,把之训斥的狗一样,还拿手掰起肩膀,还拿脚踢起打弯的膝盖,稍微动一下,就被噼头盖脸的骂,没人受得了如此羞辱。 更不妙的是,严苛的队列训练深意,几乎无人能明白。 当来投之人参与了队列训练,被教官又吼又骂,直以为自己受了平生未有之怒,全得气的扬长而去。 来日,赵子龙若来,赵子龙参与队列训练,赵子龙必然会出差错,必然会被教官骂的狗血喷头,赵子龙必然大感侮辱,必然愤而离去。 天下无人能受得了队列训练当中的憋屈,无人,哪怕是寻常百姓来投军,寻常百姓虽是胆小怕事,虽是服从性高,但百姓心里,一样会骂娘。 正因知道队列训练的要害所在,在与黄巾作战之时,随军练兵之时,当时那么缺乏兵力,军中所有男丁都受训了,唯独几百个读书人没有受训。 要说,能读书的人,普遍家境好,普遍身体条件出众,乃是最佳兵员,可考虑到队列训练的憋屈程度,读书人又都是心高气傲的,被骂两句,恐是一头要撞死在柱子上。 拖延至今,军中读书人,如秦束,如田雷等人,这些士子全都没经受过队列训练。 队列训练本身很简单,但放在实际当中,就变成了麻烦的社会问题。 要解决此问题,其实也很简单,有句话,【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行】。 由此,想让受训之人不抗拒队列训练,方法是,让一个德高望重的人,也参与到训练当中。 比如,让刘备一块加入训练,然后,训练的时候,别人一看刘备也被训的跟狗一样,刘备也得老老实实的听人指点,那其他人,心里就没有芥蒂了。 刘备现在不在,张飞也不在,剩下的德高望重的人,只剩关羽。 可随之而来还有问题,刘玄德已知是已通晓了队列训练,关羽不知对队列动作熟悉程度如何,假若关羽精熟队列训练之一切口令,一切动作,那么反而还不行了。 正因为对队列太熟了,那么,教官口令下来,关羽几乎就不出错,关羽不出错,教官又怎么训斥关羽,又怎么给其他人做表率。 —— 李孟羲单独找来关羽,拜托关羽跟西凉兵俘虏,跟几个甄氏族人一道参与训练。 关羽应下来。 李孟羲打量了关羽一番,他道,“关将军,你要不,穿上甲胃,再披上披风?” 没有打仗,关羽身上没穿甲胃,只是一身粗布麻衣而已。 问题就在这里,普通士卒皆知关羽身份,皆知关羽威严,因而练兵之时,若关羽被训斥,能让普通士卒心中大震,心悦诚服,对训练再无抗拒。 可西凉兵俘虏还有甄氏族人,他们只知关羽是管事的人,对关羽身份没具体概念,这因此,示范效果会不那么强。 关羽接受意见,穿了铁甲,带了铁胃,还弄来一身显眼的大红披风穿上,怎么有气势怎么弄。 随后,西凉兵还有几个甄氏族人,一块被叫到军营。 关羽给众人讲了一通之后,目视众人,沉声说到,“某与众位一同操练,有罚同罚!” 说完,关羽就走进了队列,关羽走到了第二列中间的位置。 位置的选择也是有讲究的,假设站在边角上,那么左右对齐的动作,关羽都站着不用动了,犯错的可能就少了许多许多,这不利以身作则。 操练开始了,李孟羲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胆大的教官,这个胆大的教官走到队列前边,原地立正,又原地转身之后,以立正姿势定住。 教官小心翼翼的朝队列里的关羽看去,心里有点发虚。 不仅教官在偷偷观瞧,其他人,西凉降兵们,还有几个甄氏族人,目光也都在打量着关羽。 教官舒了口气,他收回目光,稳了稳心神,说到,“都看看左右,记住都在哪站的。” 队伍中,关羽朝前看了一眼,又朝旁边看了一眼,第二排左数第三个。 队列中的新人们,有人听到命令认真的看了下自己的位置,而有的人,不当回事儿,动也不动。 片刻过后,教官目光扫过众人,笑着问道,“都看完了吗?都记住自己个站哪了吗?” 新兵们稀稀落落的答着。 教官点了点头,脸上笑意突然消失,他严肃起来,“那好,既然都记清了,那我来抽查,要是答错了……” “军法官!”教官转头喊到。 “到!” 一个军法官拿着戒尺跑步过来了。 到此时,明说了说不对的人要挨打,可是队列中仍有人没当回事儿。 教官走到前排第一人面前,问,“你,是第几个?” 排头的西凉兵嘿嘿挠头一笑,“某是第一个。” “第几排第一个?”教官眉头立皱,“记清,你是第一排,第一排,从左往右数,第一个,明白没?” 西凉兵点了点头,也不说话。 教官眉头再次皱起,他严肃盯着人高马大的西凉兵的眼睛,语气严厉,一字一顿的道,“下次答说,得先说【报告】,明白吗? 就比如,我问,你是第几排的? 你得说,【报告!我是第一排,第一个!】明不明白?” 西凉兵点了点头,口称明白。 接着,教官盯着西凉兵发问,“你是排第几个?” “报……报告……噗……哈哈!”太一本正经,太古怪了,西凉兵没忍住,哈哈笑了。 他这一笑,边上的人也都忍不住低声发笑。 教官冷冷的盯着这个西凉兵,“军法官!”他厉声喝到。 “到!”军法官跑了过来。 “嬉笑无形,怠慢纪律,打手心,三下!” 军法官拿着戒尺走了过来,军法官瞪着人高马大的西凉兵,“伸手!” 西凉兵收敛了笑容盯着军法官看了好一会儿,慢腾腾的把手伸了出来。 军法官毫不容情,戒尺扬起,对着西凉兵满是老茧的手啪的一声狠狠地打了上去。 戒尺落到手上,火辣辣的钝痛,西凉兵脸色顿时阴沉。 啪! 啪! 三下惩戒打完了。 手心很柔软,打手心很疼,但对刀头舔血的西凉兵来说,这点滕不算啥,让西凉兵受不了的是打手心的屈辱。 受处罚的西凉兵几乎能感受到别人朝他看来的目光,他脸色涨的涨红,愤怒的看向军法官。 军法官对西凉兵充满愤怒的眼神熟视无睹,军法官看了西凉兵一眼,澹澹的提醒了一句,“好好听令,莫再受罚。” 说完,军法官站到旁边去了。 军中军法官,个个是选自军功之士,个个都是百夫长当中挑出来的,为了起到震慑效果,军法官个个人高马大对上精悍的西凉兵也毫不落下风。 方才,要是军法官气势弱上一点,就有可能言语肢体冲突起来,军法官身强力壮的丝毫不弱于西凉精锐,自然会让西凉兵权衡利弊投鼠忌器不敢轻易造次。 “我再问一遍,”教官盯着排头西凉兵的眼睛,“你是,第几排,第几个?” “第一排,第一个!”西凉兵有些不忿,话语中带着情绪,闷声说到。 教官沉默了一下,“我咋说的?回话之前,得先答报告,没记住?” 西凉兵张了张嘴巴,面上不忿更甚。 “重来。我再问一遍,你是第几排,第几个?”教官重新又问。 “报……报告!”西凉兵绷着脸,脸色低沉,他用力咬准了字,瞪着教官,“我是第一排,第一个!” “嗯。”教官点了点头。 —— 眼见有人被处罚了,队列中剩下的人立刻认真起来,新兵们赶紧左顾右盼的数着自己的位置。 震慑的效果总是好的,好声好气的说话,没人当回事,惩罚了一人之后,纪律立时严肃了一截。 “你是第几个?” “第……第一排第二个!” “耳朵聋了?刚交代完别人,得先说报告,没听见?!用心不专,散漫随性,打手心,三下,军法官!” 军法官过来,把第二人的手啪啪啪打了三下。 后边教官接着再问,第二个人终于记住在回答之前得把【报告】两字加上。 随后,教官一个挨着一个往后问,经前边的示范,往后的人多数都能答的像模像样。 当第一排检查完,到第二排之时,走到第二排,教官心虚的往队列当中的关羽看了一眼。 看到关将军目视前方一丝不苟的站着没往边上看,教官深吸了一口气。 “你,第几个?”教官问第二排排头之人。 “报告!”这人回答的声音非常响亮,“俺是,第一排从左往右数,第一个!” 教官看着这个愣了吧唧的新兵,皱眉问,“你是第几排?是第一排,还是第二排?” “第……第二排!”新兵反应过来弄错了,满脸尴尬。 “重说!”教官严肃道。 —— 终于轮到关羽的位置了,教官小心翼翼的走到关羽面前,教官看了关羽一眼,关羽眯着眼睛也看了教官一眼。 就这一眼,让教官心里有点紧张。 “咳……”教官轻咳了一下,壮了壮胆子,鼓起勇气,问道,“关……关将军,你是第几个?” 所有人目光此时都朝关羽这里看了过来,前边的人在回头看,后边的人踮着脚也在探头观瞧。 关羽面无表情,盯着教官看了良久,“某既在队列当中,便是普通一卒,莫再以将军相称,直呼我名便可。” “报告!关羽乃第二排左数第三人!”关羽声如洪钟大声说到。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四周之人瞪大眼睛看着关羽。 于队列中所有人而言,平常说话倒没什么,但是又必须说报告,又得大声说话说,这很不爽快,众人心中都有些抗拒。 当看到关羽认认真真一丝不苟的按要求回答之后,众人心中那点抗拒,顷刻消散于无形了。 这就是为将者的表率作用。 迈过了关羽,教官继续往下问询,再往下,新兵们答话的声音明显高了一些,没有要求,新兵们不由得就跟着关羽把声音提高了。 往下的过程中,新兵们有人马虎,没数对自己所站的位置,数错了,队列之中,马虎也不能有,对于犯错的人,教官毫不留情的给予处罚。 到前西凉骑兵都尉,现西凉营主将赤支儿的时候,赤支儿跟前边的所有人一样,先答了报告,再高声答了在队列中所处位置。 在队列中的数个甄氏族人,一样照做。 让新兵们牢记位置已花了良久时间。之后又抽查了一遍,确保所有人都记住了位置之后,队列训练的内容,正式开始了。 队列训练的第一个要点,乃是——集散,既,集结,解散。 教官在队列,手指一侧空地,“往下,等我喊【全都有——解散!】的时候,你们可自行散去。 等我再喊【集合】的时候,不管在干啥,给我跑到这儿,原样站好,听明白了吗?” 队列中安静无比。 教官皱眉,“下次我再问,听明白没有,都给我大声答【明白了!】,听到没有!” “来一遍啊,都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新兵笑着,稀稀拉拉的回答着。 “声音不大,大声!”教官喝到。 “明白了!”新兵们拔高了声音,吼到,这次声音,大了很多。 “还不够大,再大点。再来一遍,明白了吗?” “明白了!”新兵们扯着嗓子吼。 “好,不错。”教官点了点头,他目光左右扫过,“好,听我令,全都有——解散!” 解散令下了,然而一时没人动。 从这里,已经能看到一些训练效果了,约束已经有了,纪律性已经有一点了。 在教官再三驱逐下,新兵们散去了。 兵法中,有骄兵之计,指通过计策让敌军士卒娇纵散漫起来。 骄兵之计开始了。 士卒们散去之后,教官就悄悄隐身了,军法官也走了。 然后,任由新兵们随意在空地上待着。 新兵自下了队列之后,开始站着随意攀谈着,一段时间之后,开始有人站的疲惫,脱了鞋子席地而坐。 又一段时间之后,有新兵到边上看马圈里的战马去了。 当时间再往后,有人忍不住尿意,过来问关羽何处入厕。 关羽本想回答,但随之想起了什么,关羽冷漠的看了这人一眼,目光移向别处。 遇上关羽的冷脸,西凉兵很尴尬,他一圈看看,一圈没有闲人,这时,他看到了远处站着一个在玩耍的小娃娃,西凉兵认得这个小娃娃,这小娃娃就是把自己等人从牢里放出来的那个娃娃。 西凉兵跑了过去。 蹲在地上看蚂蚁的李孟羲,听到脚步声近,他抬头,看到了一个西凉兵跑了过来。 “小弟,你知哪里可入厕?”西凉兵问。 李孟羲若有深意的看了西凉兵一眼,他笑着问,“不是说一会儿要集合吗?你无令离队,没事儿吗?” 西凉兵满不在乎,“没事儿,一泡尿就回来!劳烦小弟给指指路。” 李孟羲盯着西凉兵看了一会儿,“那行,”他笑了,手指向厕所在处,“看见那个旗没有?上边画了个圈那个,去那里入厕。” 西凉兵谢过,腾腾跑了。 西凉兵没看到,当他离开之后,小娃娃看着他离开背影幸灾乐祸的模样。 —— 教官非常之阴险,确切的说,是李孟羲比较阴险。 李孟羲故意让第一次解散后的时间长一点,故意让新兵看放松警惕忘了集合这件事,这样,在新兵们最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集合,打其一个措不及防,将能给这些新兵们一个最深刻的教训。 悄悄的,教官来到了集合点。 他朝远处人群看了一眼,“集合!”教官高声喊着。 喊的第一声,有的人听见了,有的人聊的热络,没能听到。 在其他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关羽,披甲带盔身后系着披风威风凛凛的关羽,关羽兔子一样腾腾腾腾朝集合点撒丫子跑过去了。 跑起来没什么,但是此时情景,关羽的反应跟其他人相比过于激烈了,有些搞笑。 看关羽腾腾腾腾急跑过来,教官忍住笑意,“额……关将军,慢点也无妨……” 关羽反应才是该有的,于战斗当中,哪怕是作为一军之将的关羽也得争分夺秒的跑起来,慢上一秒,很可能就是跨上战马集结骑队的速度也慢上一秒,就一秒之差,很可能在此一秒之间,敌军阵型的某个缺口,三五个枪兵把枪架起来了。 战阵当中,一秒时间对手足以补上一个三两步长的小缺漏。 在关羽之后,新兵们反应过来该集合了,此时,西凉兵的精锐程度可见一斑。 当意识到该集结的时候,西凉兵们不约而同的撒腿朝集结点迅速跑了过去。 西凉兵们这乌泱泱的一跑,队列中的几个甄氏族人慢了半步,被带的也跑了起来。 此一幕,李孟羲看的分明,他看着那几个落在后边的甄氏族人的身影,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有趣,几个甄氏族人反应迟钝,但新混在老兵当中的缘故,被老兵带着,做出了堪称优异的行为。 要知,在之前练兵的时候,训练那些民夫之时,在初次训练,当集合令下达的时候,那些民夫都不知该干嘛,站那里无动于衷,民夫兵员能做出的最好反应,不过是慢悠悠的熘达到集合点而已。 但此番,新兵当中有八十几人的西凉骑兵精锐,这些西凉兵虽是初次接受义军的训练,但之前,他们可是历经战斗的百战之士。 被百战之时“裹挟”带动之下,纪律性比民夫高不到哪里去的几个甄氏族人,其初次集结之速度之反应,已接近精锐反应速度。 李孟羲若有所思,他想到,训练之时,新兵队伍中混杂大量老兵,这不好,因老兵熟悉了一切训练内容,新兵就不必动脑了,跟着老兵做就是,依赖性很强,这起不到刻骨铭心的训练效果。 但,若是战斗当中。 若兵力不够被迫得招募一些民夫之时,那此时,在战场上让民夫们发挥最大用处的方法,应该是以大量老兵,夹杂少部分民夫。 未经训练的民夫不通战阵,更不熟军令,但混在阵中的时候,民夫不需通晓战阵,战兵们举盾,民夫跟着也举盾,战兵们把盾怎么举,民夫看一眼,大致能学个七成像。 战兵们何时往前,民夫也跟着往前,战兵们手里的枪何时往前刺,民夫手里的枪也往前刺。 如此,以六七成老兵,夹杂三四成民夫,成十成战力还算可以的十成人力的战阵。 既,老兵带新,于队列训练中可能无用,但于作战之时,于特殊情况,有大用。 李孟羲拿起纸笔,记了起来。 他记,【新老相杂之战阵,以多大比例为佳,又,以怎样方式相杂为最佳,是隔一插一为最佳,还是隔数插数为最佳。 又,新兵放于何处最为稳妥,是边锋,是中阵,亦或是弓弩阵,亦或是枪阵。 需细究之。】 —— 李孟羲本想坑新兵们一下,故意把解散时间延长,想在新兵们松散懈怠的时候突然集结杀其一个措手不及。 结果,失算了,低估了西凉骑兵们的精锐程度。 西凉兵们纪律很是不错,集结速度非常之快。 在教官查完了人数之后,缺了一个,一段时间之后,有一个西凉兵慌里慌张的跑了回来,在其想悄悄熘进队伍之时,正愁找不到处罚目标的教官喝止了缺席的西凉兵。 任由西凉兵狡辩,任由其说去入厕了拉肚子之类,不由分说,教官令军法官狠狠地抽了这厮十鞭子。 十鞭子下去,抽的这个西凉兵背后血棱一道一道的。 怪谁呢,有个小孩儿都提醒了不让乱走,万一集合赶不上,谁让不听呢。 处罚了集合迟到的人,以儆效尤,教官指着受刑的西凉兵嵴背上的鞭痕肃声说到,“集结令一下,过时不至者,重罚!” 这是第一次集结,之后,教官下去,检查各人站位。 西凉兵纪律不错,西凉兵集结惯了,知晓集结不至的严重性,因而能游刃有余。 但是,站位不一样,站位是今日新排好的,所有位置都是陌生的。 难免有些人不够细致不够谨慎,又或者是对队列的严格要求不当回事,又或者是过于仓促慌张一时找错了地方,不管如何,所有站错位置的人,教官把之一一挑出,又是惩罚。 接着,另各人各回自回到正确的位置,“都看清楚,记清,”教官训斥,“要是下回再记错,加倍重大!” 目光扫了一圈,“都记清没有?”教官高声问。 “记清了。”新兵们回答的稀稀落落。 “又忘了?大点声!” “记清楚了!”新兵们高声吼喝着。 “好,解散!” 教官再一次下令解散。 队列再一次散开了。 这次散开之后,新兵们不在乱走乱动,而是时不时朝训练场看一眼。 不久后,“集合!”教官喊到。 听到集合命令,新兵们迅速跑了起来朝集合点跑去。 但,有例外。 不知是怎么想的,有一个甄氏族人可能是觉得路不远,走着一样能到,于是快步走了过去。 这是典型的拖沓散漫的例子,这个甄氏族人自然被拉了出来被抽了几鞭子。 往下的时间,只训练集合解散这一个内容。 到天将暮之时,一声集合令下,近百新兵哗啦一声能从四面八方跑过来,并且能迅速按队列位置站好站的一个不差。 第七百八十六章 酒与百步飞剑 隔日,李孟羲召田雷前来,向田雷询问出使常山途中的详情。 完成了此次出使,田雷已官职晋升,正志得意满,他兴奋的跟李孟羲讲了起来。 从带着一千铁匠出巨鹿城开始,田雷说到,因恐耽误时日,夜里也在行军,这才早早的赶到了常山,没耽误了大事。 李孟羲不由点头,心思田雷把事办的极好。 让田雷去甄家借钱借粮,真实目的是想有枣没枣打一杆子,想赶在朝廷发下征讨之令之前,尽可能的骗来一些钱粮好为战事做准备。 本着这个不可告人的目的,真实意图就没告诉田雷,又因是考虑到战事随时可能降临,晚上一天就要功败垂成,故田雷临走时,交代其越快越好。 没要求时日,只说越快越好,越快越好这四个字没有任何约束力。 要是田雷是吃不了苦的人,要是连车快一点颠簸一点都受不了,那么,当田雷慢悠悠的抵达甄家之时,会晚上好多天。 若朝廷真要征讨巨鹿,那晚了这好多天,很可能就会导致甄家已先一步得到朝廷下发的征讨之令。 然后,缓缓而达的田雷一众不仅筹不到粮草,还会导致随行的几百人羊入虎口。 因此,当听到田雷说为求早日成事连夜里也在赶路,李孟羲就觉得,此番出使的人选选对了。 随后,田雷又讲到,半路上众人一起商议,因未带钱财,怕没有上门之礼,不得不央骑兵沿路搜寻猎物,结果,所获寥寥。 李孟羲眼睛动了一下,他若有所思,提笔写到,【外交启动资金】几个字。 所谓外交启动资金,指的是,想向何方交涉,不能只派些人就去了,得多少使些钱财上下打点,以促使成事。 如田雷所讲,像是门丁仆役之类,使些钱财就可,但拜访正主之时,钱财已拿不出手了,该是拿些稍贵重礼物。 两方势力层面的外交,配得上这个层面的贵重礼物,靠使者自己去筹集,靠使者自己去买,是买不到的。 故,外交事宜要靠他部支持和配合,贵重礼物或拨款求购,或找高手匠人赶制,总之,需人力物力在后支持。 当田雷说到,甄家虽只一族,可其族聚集之地,比数个村落还大,其族驻地当中,屋舍连绵,外有长墙,村口有开阔马场,当中饲养的北地好马彪悍雄俊,匹匹皆是千里挑一之良骥。 更有,甄氏驻地当中,仓库遍地,当中囤积之钱粮财货不计其数,其富庶豪实,甚是惊人。 李孟羲便想,既然甄氏能如此有钱,那日后定要与其多多走动。 之后,到关键的交涉过程中了,田雷详说了交涉过程的每一个细节。 甄家富庶,待客自然不薄,好酒好宴,丝竹之乐,皆好,只是,赴了宴,喝的头晕目眩的,田雷觉得这不是很好,酒深之时,形容放纵,极易出差错。 田雷这样一说,李孟羲想起来了,在后世,据说当时向毛子买飞机之时,毛子又坏又霸道,每次买东西,毛子非要把谈判代表喝趴下不可,等人喝的神志不清晕乎乎的时候,这时才开始谈,这摆明着欺负人。 在吃了几次亏之后,我军到处搜罗能喝酒的人才,最终,找到了一个千杯不醉的神仙人物。 据说那人天生的酒精免疫,体内天生的有一种免疫酒精的酶,找到此人之后,此神人跟着谈判代表去谈判,毛子又按老一套想把代表团灌醉,结果可想而知,我军代表团只派了一个人,一个人跟毛子所有谈判代表喝酒,一个人把毛子二十多个将校全给喝趴下了。 那一战,大挫毛子的嚣张气焰。 有后世之事可为师,李孟羲意识到,外交免不了宴席,宴席就免不了酒肉,有酒就免不了对方拿酒做文章。 李孟羲问田雷,可否以不胜酒力为由,少少饮酒,以免喝的太多席间出了差错。 田雷犹豫着,说道,“怕是不妥,别人劝酒,若推脱不饮,大不敬也。” “奥。”李孟羲点了点头,他同意田雷的说法。 汉末不同于后世,后世宴席,不想喝酒就能不喝,但汉末不同,礼法之世,藐视礼仪就是破坏规则。 李孟羲想了想,他抬头看着田雷,又道,“那若是,以软纸,或者后天布,缝在衣袖内衬,折面喝酒之时,暗将酒水倒于袖中。此法,你觉如何?” 田雷愕然的看着李孟羲,田雷犹豫了又犹豫,迟疑着道,“……怕是不妥吧万一败露……” 李孟羲抬头想了想,若对方有意把己方使者灌醉,那对方肯定不停的换人来劝酒,些许藏酒手段,派不上大用场。 大用场没有,小用场倒是能有,比如,使者四人赴宴,可以先约好,两人先饮酒,两人悄悄把酒水灌进袖子里,这样,若对方想毒杀使者,我方有了防备,最多死两人。 对于有恶意的势力,剩的两名使者,可能发挥不了任何作用,挣扎不了两下就被杀害,但又可能,幸存的两名使者拔剑奋战,击杀甲士数人,奋战而死。 击杀甲士数人,最小最小的作用,是让对方少了数个精锐甲士。 更大的作用是,使者身无寸甲在群敌围攻之中连砍数个甲士,勇烈惊人,使者是一方势力的面子,使者能勇烈悍勇如此,其他势力见了,为之震慑,从而不得不犹豫着是否与义军为敌。 若使者悍勇再甚,席间拔剑飞掷敌方势力首脑,有一定可能把对方首脑横杀当场。 李孟羲目光闪动着,他想到,荆轲刺秦之时,荆轲拿着匕首追嬴政追了好几圈,被嬴政反手拔剑击伤摔倒之后,荆轲拿匕首飞掷嬴政。 要知,荆轲之匕首,可是喂过毒的,要是真的击中嬴政,擦破点皮儿,嬴政就死了。 所以,使者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使者近对方首脑,随时可化身刺客。 荆轲之匕首,因为要隐藏在地图中,因而做的很小很细,不完全适合投掷伤敌。 按实际情况,宴席之间,使者离敌首脑有一定距离,若敌突然发难,使者纵来得及拔剑而起,却难以远击十数步外的敌军首脑。 除非,掷剑。 (百步飞剑……)李孟羲心中闪过一个飞剑掷敌的绝技。 剑器的结构不太适合作为飞掷兵器,因此,应该修改剑形。可以做出一种剑身细长重心均衡,气动外形流畅,近乎标签一样的专用于非掷伤敌的特殊佩剑。 反正,在敌方于席间突然发难之时,使者已经没多少存活时间了,也没多少挣扎的意义了,能以最快速度把剑朝对方首脑飞出,这才是最大意义。因此,使者佩剑因剑形过于加强了投掷性能而使格斗性能弱化,这其实不重要。 细长的标枪状的佩剑,最好只有尖部开刃,中间无刃,方便手握投掷,还有,尖部可以涂毒…… 但细思,若佩剑出使,对方的侍卫人等肯定会验剑,验剑的时候甚至可能会拿猪羊拿犯人来试剑。 若使者剑上涂毒,彼侍卫再验了剑再发现了毒,事情到了这一步,使者被棍棒打出已是好的了。 就仅仅为了在对方席间翻脸的时候予以还击,结果招致外交事宜屡屡失败,这明显是因大失小。 所以,剑上不能涂毒。 可,剑上要是不涂毒,那杀伤力就弱了,仓促之间,使者掷剑击敌主帅,仓促间击中之可能,不足十一,击中之后,能中要害部位之可能,不足十一,击中要害部位,贯伤足够,能当场击杀对方之可能,又是十分之一。 剑上无毒,仓促杀人之可能,千分之一。 而若剑上有见血封喉之毒药,仓促掷剑,命中之可能,十分之一,这十分之一的可能只要能命中,只要破了皮,见血封喉之毒,直接能把敌首脑击杀。 剑上有毒无毒,击杀成功率,乃百倍差别。 思索良久,李孟羲想到了既剑上无毒,又能使剑上后有毒之法。 其一,毒藏剑鞘当中,剑鞘底部装以机关。平时,毒药锁着暗鞘之中,剑上无毒,无毒之剑,彼士卒拿去检查,拿去捅猪捅人,无有任何有毒痕迹。待彼士卒检查完,使者收剑入宴之后,于宴间,可暗扭动剑柄或者剑鞘机关,使剑鞘暗匣内的毒药流于剑尖之上。 若,宴间无事还好,一旦有事发生,已染好剧毒的毒剑顷刻出鞘,鱼死网破。 这是,机关之法。 另有第二法,第二法为,生化法。 致死之毒,有见血封喉之勐毒,又有,虽不见血致死,但是只要破皮伤肉,必感染不愈,必伤情日重,不治而死。 这种必死又见效缓慢之毒,乃是——破伤风。 破伤风据说藏于铁锈之内,那么,就可以让使者们所配之剑,故意留上锈迹,又或者,可以设法提取破伤风病毒配成浓缩毒剂,使者出使,以浓度淋其剑。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剑有破伤风之毒,但此剑拿去捅猪捅人,跟五毒的剑一样,一时半会儿一天两天根本没什么异常。 还有,弓弩兵们会把箭失放在粪里粘点粪再射出伤敌,这是生化箭头,大大增加了中箭者的死亡概率。 使者随手剑器,亦可沾染尿粪,增加感染概率。 有藏毒之法,有生化摧毒之法,使者之威胁之能已足够。 当使者跟宴席之间十几步内的任何人都有十分之一同归于尽的可能的时候,那使者便就不再是任人宰割之鱼肉。 想必,纵是对方一开始就想设鸿门宴,一开始就想在宴间剁了使者,可料想,再无礼再残暴的势力,最少最少会派一个千夫长级别的人来主宴吧。 主公不到,统帅不到,但要是只派了个百夫长来,对方自己也丢不起这个人,再者,伏杀使者之大事,百夫长一级的低级军官,能力有限,不靠谱。所以,最低会是个千夫长,且大可能,是对方势力重要的中坚将领。 那好,无论是何方势力,彼杀我数名使者,配上千夫长一名,甚至赔上一个中坚将领一名,彼的确杀我使者了,彼的确出了恶气了,但,细算下来,对方真的赚了吗? 派一什长就足以担任使者,可彼一千夫长,一中坚将领,又或是一智谋之士,这类人个个是重要人才。 彼以重要人才与我使者十步相近,他怎能欺我。 不过,细思起来,有时,使者的佩剑会被收缴,带不到宴席之上。 此时,可以加上心理战术。 心理战术是,【可将使者之佩剑方式,设计的极为繁琐复杂,彼要求解剑,我使者解一绳又一绳,拖延半天,迟迟难以把剑鞘解下。 如此,彼若对我方不喜不恶,为中立之态,彼见我使者劳烦半天狼狈不堪,彼觉失礼,便喝止麾下士卒,允使者带剑赴宴。使者有剑在身,若宴席半途,谈不笼络,彼要痛下杀手,使者立可取剑反扑。 若是,彼对我有恶意,彼虽对我有恶意,但彼虽深仇我军,却不肯于礼节有失,见我使者帐外狼狈解剑,彼不愿逼人过甚,不愿失礼。于是,深仇我军之势力,亦有可能允许使者带剑入宴。 此,便为心理战术,乃以,以礼挟人。儒教之世,世人皆为礼所束。】 心理战术,能增加使者一二挟剑赴宴的概率。 但,纵如此,依然有可能使者赴宴之时,手无寸兵。 若效刺客之事,谁言没有兵刃就不能杀人? 装饰亦可以杀人。 比如,使者头上发簪,发簪可做的细长且重心良好,发簪一头可做的锐利,可以涂毒,可以涂粪,等等。 如此,使者手中虽无剑器,若彼在宴席当中想骤然发难,使者顷刻间手拔发簪飞掷伤人,有大可能一簪毙人性命。 除发簪,另有,玉佩,腰带等物,亦可化为兵刃。 玉佩换成金银重环,环沿磨薄以为利刃,危急之时,取金环飞掷,伤人只在须臾。 腰带不易加刃,然,腰带有长度优势,腰带缠身十围,展开长可数丈,若再于腰带坠以斤重黄铜铃铛,彼上下皆以为黄铜铃铛只是装饰,待其发难之时,使者顷刻解腰间长索,荡大铜铃远放击人。 数丈长索,绑一斤之重之黄铜重物,此为——流星锤。 流星锤亦为暗器,一击若中,非死既伤。 —— 使者分批饮酒,可避免全员尽死,只要不是全员立死当场,只要有部分使者还能或者,那么,活着的使者,除了能用飞剑,能用发簪,能用腰间流星锤远击伤人拼个鱼死网破之外,还能有另外的破局可能。 使者只要活着,纵是同伴已被毒杀数人,只要使者还活着,使者的一张嘴皮子就能抵得上千军万马,只要使者还能说话,还能义正言辞噼里啪啦说上一通,就依然有可能说服对方,说服对方把挑拨离间的第三方势力灭了。 苟活一个使者,活的一个使者,所能起到的最大作用是,铲除一个第三方势力,使我军可少面对数万兵马。 李孟羲思及,这又是百步飞剑,又是拿发簪当飞镖扔,还要拿腰带当流星锤用,要掌握这些本领,武力值可不能低了。 李孟羲抬头,看着田雷,问,“田雷,你可懂剑术?” “略懂……略懂一二。”田雷底气不足的说到。 李孟羲点了点头,他又问,“那,飞剑术,可懂?” 田雷目露茫然,不知飞剑术是何意。 田雷不懂飞剑术,更不懂流星锤咋用。 李孟羲同样也不知道咋用。 看来,得找剑术高手还有通晓百般武艺的人来培训使者。 使者的巅峰段位,是班超,班超一人带着些许使者,把匈奴使团的人头全部砍了,武力值凶悍至极。由此,使者这个职业,最好还是有点武力的好。 外交活动虽并不是武力活动,可有时,就是武力活动。 李孟羲细细记下,需要研发一种新型的飞剑,需要研发藏毒剑鞘,需要研发毒素,需要设计一种复杂的配剑方式,使剑鞘满解,需要研发能飞的又快又远穿透力又强的发簪和金银环佩,还有,需要找到一种能把数丈长的腰带缠在腰间又能顷刻把腰带拿下来用的绑腰带的方法,还有,需要让匠人制作一种很精致,很重,砸人很有杀伤力的铜铃,以作为流星锤的锤子。 使者经常被人乱棍打出,为保护己方使者,得给使者配上防护装备。 铁甲太显眼,皮甲也显眼,纸甲就不错,棉甲更好。 当使者内里穿着棉甲,被彼乱棍打出之时,棍子落身上,嘿,一点都不疼。 田雷本来问的问题是,出使之时,席间难免喝酒,喝酒就难免喝醉,喝醉就难免形容放纵,容易出事。 对于这个最初问题,李孟羲想出了可行的解决方法。 其一,让军医们研发能皆酒的草药,出使之前,先吃一点,以使更能扛酒。 其二,为防对方下毒谋害,出使之前,可先痛饮一大桶牛奶。不知为什么,据说,中毒之后,喝牛奶能缓解状况。 据说是,毒药会使蛋白质变性,从而杀伤人力,牛奶的作用是,牛奶是高蛋白,把牛奶喝下肚里,牛奶的蛋白质把毒药消耗了,从而,减少了毒药对人体的损伤。 最最重要的,是要找一个能千杯不醉能免疫酒精的神人,想想,出使之时,我方使者一人,把彼全军大小将官全喝趴下了,这极壮我方威势。 酒量惊人之人才,张飞张翼德就是,可,张飞乃勇将之才,拿去当使者,贵人贱用了。再者,张飞酒量虽大,但张飞这厮酒品不好,喝醉了酒喜欢打人,这不行。 第七百八十七章 使者所受,千钱为限 田雷等人的常山一行,最妙的就是,田雷说晚上睡觉的时候,会有美貌侍女送上门,还是两个。 “还能有这种好事儿?”李孟羲乐了,他很是打量了田雷两眼,露出一副贱贱的表情,“嘿嘿,那田雷,你夜里过的如何,是不是,嘿嘿……” 田雷知道李孟羲想多了,他正色道,“没有!某跟同行人都出来了,一夜没睡。” 李孟羲都诧异了,有送上门的美女,田雷这家伙竟然不要。 田雷解释道,“倒不是田某不好美人,只是,某寻思,远出在外,能少生点儿事儿就少生点儿事。 别人送上美女,睡一晚无妨,可万一因此出了差错,岂不功败垂成贻笑大方?” 李孟羲微有惊讶的看着田雷,“奥!”他恍然。 田雷说的有道理,确实,出使在外,能谨慎克制就谨慎克制,能少生事就少生事。 田雷做的很对,李孟羲很是夸赞了田雷一番。 田雷此时想起了一事,他看了李孟羲一眼,犹豫了一下,迟疑说到,“军师,随军赵百夫长,当夜与甄家送的陪寝侍女共寝,这算不算违纪?算不算欺辱妇人?” 李孟羲愕然的看着田雷,“……当然,当然算啊!”李孟羲理所应当的说道。 李孟羲是想起了宛城曹操,在宛城,曹操一时贪恋美色,害死了长子,还害死了麾下虎将典韦,遭天下人耻笑。 赵百夫长是何人李孟羲不熟,军中现在一堆百夫长。 凡事就怕比较,要是此次出使,田雷一众士子跟赵百夫长都跟陪寝侍女睡觉了,那就没问题。 但,田雷等士子出于谨慎考虑,躲掉了温柔乡,田雷等人做的非常出彩,与此同时,就显现的赵百夫长很不严谨。 既然高下有分,就得使做的好的跟做的不好的突显差别,赏没法赏,能怎么赏?田雷等人没睡陪寝侍女,得如何赏?赏田雷等人一个坐怀不乱洁身自好的奖章? 既然赏没法赏,那就只能罚了。 李孟羲邀田雷一起要去召集当时出使常山的所有人手,准备开一场公审大会。 一路上,田雷不停的给赵百夫长说好话,说小百夫长虽然一时随意,但是当时夜里,恐夜里遇险,赵百夫长连夜令士卒集结待命。 田雷还说起,恐惊扰了甄家,赵百夫长特令士卒只穿甲胃,不拿刀枪。 不拿刀枪,使甄家知无恶意,身穿甲胃,这是防备万一真个遇险,能有一二相抗之力。 李孟羲停下脚步,转头惊讶的看了田雷一眼,“行啊,你何不早说呢?这赵百夫长如此能干,真是人才啊!” 从田雷的讲述里,李孟羲听到了一丝熟悉之感。 军中游骑商队交涉之法当中,有【多立旗帜,少立刀枪】之法,此为庄严声势同时又减少乡人惊惧之法。 听田雷讲述,出使的众人夜宿在甄家,做些什么安排还得考虑到外交影响。 是了,出使本身就是外交行为。 赵百夫长于夜中为做防备,调动人手戒备的同时,又考虑到外交影响,使士卒只穿甲胃不拿刀枪,如此,基本的戒备战力有了,同时,又降低了威胁性,堪称是两全其美的完美应对。 李孟羲寻思,要是由自己来安排,所作的安排也不过如此了。 走在路上,李孟羲随手拿出纸笔还有小木板,边走边草草记着。 一旁,田雷见李孟羲手不释卷记写不掇的模样,心中大生钦佩。 草草写完,李孟羲突然觉得,与其让使者队伍进别人驻地过夜,与其在别人驻地里左右两难,那还不如把队伍放在外面扎营,这样,使者队伍可以从容聚兵戒备,不用再顾及什么。 —— 出使常山的两百多人被召集到了一起,同时,立法部,司法部,外交部诸部皆派了官员到场。 大张旗鼓的把众人召集到一起,只为一事。 “赵百夫长何在?”李孟羲目光扫过人群。 “某在!”赵百夫长以为有好事儿,满脸喜色的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正主来了,李孟羲盯着赵百夫长,问,“赵百夫长,我问你,住宿甄家之夜,你有没有轻薄女子?” 赵百夫长脸顿时垮了,他朝一旁田雷看去,田雷隐秘的摇了摇头了。 “冤枉啊!”赵百夫长扑通往地上一跪,哀嚎起来,“俺正在屋里睡觉,那小娘皮自己进俺屋了,她自己脱衣服的,自己往俺床上爬的……” “哈哈哈哈!”四周人群闻言爆发一阵哄笑。 赵百夫长大囧,脸上顿时一红。 李孟羲嘴角咧了咧,他忍住了笑意,绷住脸色,一本正经的严肃的看着赵百夫长,冷声训斥道,“当某三岁小孩儿不成?彼区区一弱女子,你要是拦住,她哪里能爬上床?敢做还不敢当了?” “我……”赵百夫长不忿。 “还想狡辩?”李孟羲瞪了他一眼。 赵百夫长低了头,不出声了。 李孟羲当众宣判了赵百夫长的罪责,“百夫长赵木,身为出使之人,放纵随性,自制不严,今,夺其百夫长之职,功降一级,以为惩戒。” 说罢,看向一旁诸部官员,“几位,你们来宣读法令。” 随后,官员们把此次出使军务之后所增补的法令一一宣读。 出使常山一行,乃义军第一次出使事宜,因准备不足,期间有疏漏种种。 新增外交条令第一令,若军务紧急,夜时亦需行军,夜时行军以不迟至子时为佳。 第二令,使者远出,随行有车马兵卒数百,一应人等,以使者为首,战兵百夫长人等应唯使者马首是瞻。出使途中,亦是军务,不从使者之令者,以违军法论处。 第三令,出使众人,需谨守纪律,不得滥饮,不得吃喝肆意,不得寝睡女子,无论出使何地,无论至何处,营中不当做之事,出使之时亦不当做。若违之,与违军法同罪。 军令宣读完,众人散去。 回去途中,众人围上赵百夫长调侃他,赵百夫长一脸郁闷,“嗨,睡一觉,娘的,把官儿睡没了!” 众人哄然大笑。 赵百夫长本以为睡了甄家送上门的陪寝侍女会跟欺凌女子是同罪,欺凌女子会是死罪,赵百夫长都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只是官降一级而已,百夫长赵木对此结果已经很满意了。 此间事了,所有人都知道了,在外面的时候,跟军中一样,稍有差错就要受罚。岂不见,百夫长赵木就是前车之鉴。 事情了结,田雷喜滋滋的跟李孟羲说,回来的时候,甄家送了匹好马,问李孟羲能不能给几天时间好去熘熘马。 李孟羲若有所思的看了田雷一眼,然后他笑了,“马在哪?走,我也去看看。” —— 甄家送田雷的马匹非常之好,战马是一匹灰色骏马,李孟羲无识马之能,但从外表就可以看出,灰色骏马个头高大,四蹄粗壮,更重要的,田雷的骏马,非常胖,比军中那些战马胖了一圈,胖的马肚子马腿滚圆滚圆的。 如果有识马的人,就会告诉李孟羲,这不是胖,而是膘肥体壮,马身上有膘是最好的,有膘,马力就强,能赶的了更远的路。 战马膘肥与否,就直接关乎骑兵战力。 战马背上无鞍,只有马嚼子和缰绳,田雷麻利的翻身上马,“军师,某去了。”田雷朝李孟羲拱手一礼。 “嗯,去吧。”李孟羲笑着说道。 “驾!”田雷脚尖一动,一踢马腹,纵马而去。 李孟羲静静的站在原地,他背着手,静静的看着田雷骑着骏马欢洒无比的在空旷处奔驰不休。 李孟羲惊讶于田雷的骑术,马都没有鞍,田雷趴在马背上抱着马脖子还能骑的那么快,可见骑术精湛。 细思起来,田雷出身豪族,比寻常百姓更容易自小接触到战马,拥有一身出色骑术这很正常。 李孟羲目光随着远处田雷纵马的身影移动,他思索着。此番常山之行,甄家送了作为使者的田雷一匹良马,这只是正常礼节,田雷受了甄氏所赠,不无不可。 只是,李孟羲觉得,此中大有可讨论之处。 李孟羲想到了,【木马兵法】。 何为木马兵法?木马兵法,借物谋人之法。 特洛尹木马屠城计,留巨型木马于敌军,敌军把木马当做战利品运回城中,夜里,藏在木马中的士卒偷偷爬出来打开了城门,使坚城陷落。 由此木马屠城之计,扩展出木马兵法,一应借物谋敌之法,皆隶属于木马兵法。 如,撤退时故意留下一些钱财,使追兵哄抢,待其阵容凌乱之时,突然反杀。 又如,可以故意留下染有瘟疫的粮食,染了病的战马,故意让敌军缴获。如此,当敌人把带有瘟疫的粮食拿回去一吃,全军染疫;敌人把得了病的战马带回放到马圈,所有战马一夜病倒,千骑战力尽损。 又有,于守城之时,可以故意在城外隐蔽处留一些特殊的攻城器械。 比如,可以留给敌军数架梯阶间距过宽的攻城梯,当敌军得了此攻城梯,抬到城下攻城之时,因,梯子间距太大,士卒攀爬艰难,慢如龟速,如此,一架不好用的攻城梯,能使敌军一角攻势溃败,能坑杀敌军几十上百名精锐。 又或者,可以留给敌军一辆柳木做顶,榆木做身,车轮外漏,车轴棘轮的攻城椎。此攻城椎,因用榆木做身,因此车身尤其沉重;又因用柳木做顶,于是,车顶脆弱,容易被落石砸破;车轮外露,外露的车轮亦被城头落石砸坏;而棘轮的作用,当攻城椎的轮子被砸坏,在城门前存进不得之时,此时,敌军士卒要想把攻城椎挪开,轮子转不动了,因棘轮只能朝一个方向转,倒过来就卡死了。 诸如此种种,故意留给敌军一些暗藏手脚的攻城器械,能以这些攻城器械,大挫敌军攻城势头。这也是木马兵法,暗藏手脚的攻城器械,便是【木马】。 还有,原旨意义的木马,可以彷照特洛尹战役,特洛尹人撤退之后,原地留下一架巨大的战马凋像,彷照此,撤退之时,可以留下数尊巨大的鎏金神兽。 假设,敌三方攻我,可故意只留鎏金神兽两头,此为二桃杀三士之策,只要敌军当中有一方统帅乃贪财如命之人,只要其独吞了两尊鎏金神兽,就必然造成三方离心。 离间计一旦成功,所能造成的最大成果是,因三方分配不均,火并而起,致使三方联军数万之众,顷刻烟消云散。 故意留在战场上的鎏金神兽,这也是【木马】。 木马除可用死物,更可用人。 如,若有朝一日抓到袁绍家卷,再故意将袁绍家卷交给吕布,且故意不明说。吕布好色之人,得袁绍妻妾,必急于欢好。如此,待袁绍找人寻来,其妻妾已被吕布所辱,袁绍面上不说,暗里已与吕布成死仇。 只用此一计,使吕袁联军土崩瓦解,轻而易举。 由此,若反制木马兵法,敌若用木马谋我,应对之法应当是,敌军留下的任何物什,不管是粮草还是攻城器械,亦或是敌军送来的美女,一应所得之物,禁止私人收用,应全部充公,由军中统一妥善处置。 敌军所留粮草若潜藏疫病,士卒缴获再上交之后,由军医人等查验,其中病菌能早早察觉。 敌抓获我友军之亲卷,彼以和谈之名送来友军亲卷,想用离间法离间我联盟,若我军能应对严谨,美貌女子送来,前锋将领无有私心立将女子上缴主将,由主将,再将女子妥善安排他处。如此,彼虽欲以友军亲卷离间,然我应对谨慎,未中敌诡计。 使敌军木马兵法一无所用之法,只一策,只需规定,一应缴获,乃至一应所得,全部充公。只此一对策,足以。 一应所得,包括敌军送给我军将领的所有东西。 想丁原,其麾下吕布有万夫不当之勇,董卓见吕布悍勇,密派使者送赤兔宝马于吕布,吕布见马心喜,杀丁原叛投董卓。 丁原治军,有疏漏之处。 疏漏之一,军中属将与敌使者私下相见,丁原竟能不知。 疏漏其二,丁原军中,军律有缺,若丁原能严令一应缴获皆归公有,统一分配,有此一令,士卒习惯成自然之后,再将所或良马所得兵刃收缴为公,众人已只当寻常。 丁原军中若早用其令,军中将校若早已习惯成自然,那么,当董卓使者私见吕布时,吕布麾下诸将官或会因忌惮军纪从旁稍做提醒。有此提醒,吕布心中稍有迟疑。 迟疑一起,事情便有了另外发展的可能。 丁原军中未有所得之物收归公有之相关军律,于是,吕布私收敌军使者所送战马,毫无约束,纪律无有约束,反叛便随意而起。 为反制木马兵法,军中所缴获,所收到所有物资,全应收回公有统一处理,统一分配。 所有物资,这当中当然包括使者出使之后,对方赠送使者的礼物,田雷的战马,也在此列。 按最坏的想,若此番甄家故意送了一匹染病的战马送给田雷,那田雷把马带回根本不加通告,田雷带回的战马已经进了城,已经跟其他战马同槽而食了,若真有事发生,那现在军中得有几十上百匹战马病倒。 再有,吕布能因一匹赤兔马反叛丁原,那来日,义军之使者,亦可能因对方送的一匹好马暗地投诚对方。 正因如此,将使者出使所收的一切物资收回公有的这一规定就显得极为重要。 不管使者被送了多少礼物,不管收了多少,回来必须被收缴充公的,使者因此也就不想了。反正到手里不了,对方送再多,使者心里也毫无波澜。对方送再多钱财,对使者而言,如同钱财撒到了河里,对使者一点作用没有。也就是,对方对使者的一切笼络手段,全都失效了。 李孟羲想把田雷的战马收缴充公,可他又觉得,田雷此番功劳重大,要是连匹战马都不给人家留下,未免太过刻薄了。 拿不定主意,李孟羲去找关羽商量了。 军营当中,关羽正在队列中跟其他新兵一块儿站军姿。 李孟羲来,找到教官说明来意。 “关羽!”教官喊到。 “到!”关羽应答。 “出列!” “诺!” 关羽出来了。 在训练场一旁,李孟羲跟关羽谈了起来,问题很简单,就是收回田雷的战马而已。 关羽手捋长须,眉头微皱,思索着,“一切归公,这当然好。只是,一物不允私留,又过于刻薄了。” 李孟羲点了点头,思索片刻,“那,允许使者留个一二礼物,其他收回公有。 若是,回礼只有一物,比如甄家只回了田雷一匹战马,那,战马收回公有,赏田雷钱财两贯,这如何?” 关羽看了李孟羲一眼,欲言又止,关羽觉得,给的少了。 “按你的来吧。”关羽说到。 —— 李孟羲去找了吏部官员,找到外交部官员们,一块商讨使者所收礼物的处置条例。 最终敲定的条例是,凡出使所受财物,只主使一人,可挑一件价值不超过两贯的礼物,副使及其他随从人员,无挑拣礼品之权。若,礼物过重,无低于两贯之礼物,由军中赏主使之人钱财两贯。 凡使者所受诸物,若当中有使者所心喜之物,使者可以私财购换。 当条例确定下来之后,李孟羲带着吏部官员,去城外找到熘马的田雷,明说了究竟,把田雷的战马收走了。 田雷不舍的交了战马,他神色很是失望。 规矩虽是规矩,但和人情世故相悖,马被收走了,田雷心中郁闷,诸吏部官员也都觉着,此举太过不近人情了。 不久后,田雷想通了。 田雷明白了过来,出使是借大军之势,别人送礼,不是看的使者的面送的礼,而是看的义军看的玄德公的面子送的礼。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别人看义军面子送的礼,作为使者,怎有脸据为私有。 田雷自思,若是不是接了军务,若是自己以私人身份去求见甄家,那估计,会被甄家三五贯钱就给打发走了,还哪里有良马。 不是军中收缴了田雷的马,而是田雷占了甄家送给义军的马,马收回军中,算是物归原主。 按新立条例,使者能优先购换所受礼品,田雷很想把战马买下来,可,囊中羞涩。 第七百八十八章 鱼肠飞剑 大汉的常规军备中,投掷兵器有手戟,有短梭镖,短枪,还有飞蝗石,飞镖飞刀等,但这些所有的能投掷伤敌的兵器,皆不适合作为使者的随身兵器。 使者随身剑器应是一种有剑的外形又利于投掷的异种兵刃。 李孟羲开始找人研发这种新型剑器了。 在匠人们忙着冶铁的时候,李孟羲找了长短大小各不相同的十几把剑器,然后到空旷处,立一靶子,实验飞剑术技巧。 以汉剑形制,汉剑全身都开双刃,剑身没有握持的地方,因而,要想投掷击出去,只能是抓着剑柄丢出去。 汉剑之飞掷技巧,一种是类似撒手锏的手法,把剑柄从手里撒出去,剑直直的飞出。 另一种,把剑跟飞斧一样的用法,把剑转着圈甩出去。 这两种掷剑手法,各有优劣,撒剑法精准,但是攻击距离太近,甩剑法飞的远,但是准头差劲。 不管哪种方法,攻击距离和准确度都极其有限。 靶子只十步远,士卒们抓着剑柄以各种姿势扔一次又一次,结果能命中的次数寥寥无几,哪怕是有人助跑起来,借着助跑的力量来投掷,剑器能投掷出的距离依然很短。 李孟羲在旁看的分明,汉剑不适合作为投掷兵器使用,汉剑丢出去,飞行过近,准确度太差,飞的也慢,这都是无解难题。 看来,除非世间真有仙人,除非真有人能以真气御剑,不然,飞剑术绝无可能。 到底何种剑形适合投掷,李孟羲不知,但要问何种器具适合投掷,毫无疑问,是标枪。 彷照标枪形状,做一种细长状的细剑,这大概是最适合用于投掷的剑形。 令人收拢了剑器,李孟羲回匠营去了。 匠人们已经把铁烧化正准备进行灌钢过程,李孟羲拦住了匠人们的动作。 “直接打造就好,不需灌钢。”李孟羲说道。 此番是要研制剑形,只打出个形状就行,不需太好质量。 李孟羲吩咐铁匠们,需要打一把剑身如快子一般细长的剑,要求,剑身从尖到柄一般粗细,不需加剑格,另,只需于尖部开刃,剑身不必开刃。 对于剑的尺寸,四尺长剑和三尺长度的剑,各打一柄。 按要求,不需冶铁,不需锻打,随便把剑打出外形就成。 细的跟快子一般的剑器,匠人们感觉极其奇怪,匠人们私下讨论为何要造这么细的剑,有见识的人说,估计军师想造的是传说中的鱼肠剑,鱼肠剑就是这般纤细。这个说法得到了匠人们一致认可。 两个时辰后,用生铁水打出来的“鱼肠宝剑”打好了,一根长四尺,一根长三尺。 跟要求的一样,剑宽只快子粗细,细的跟铁棍儿一样,剑从尖到柄,没有剑格和护手,通体一般粗细。 李孟羲拿起两根“铁快子”看了看,三尺剑还行,还算笔直,但是四尺长的那一把,可能过于长了,有点弯了。 把铁棍挥舞了两下试了试手感,抬头,看见匠人们一脸期待模样。 “嗯,很不错。”李孟羲笑着夸赞到。虚伪如他,明明就是两根丑的不能行的铁棍子,明明差劲,还说不错。 飞剑有了,李孟羲带着两根飞剑再次来到实验场地。 这次,依然是十步距离,使士卒拿着细长的飞剑投掷靶子。 一番投掷下来,对比惊人。 用汉剑投掷时,三十投不能中一,而拿细长的铁钎子投掷时,不管是捏着铁钎用投掷标枪的手法投掷,还是用丢飞斧的手法给甩出去,命中率能十中一二。 李孟羲看的心热,他也下去一试,拿起三尺长的铁钎,手捏当中位置,胳膊后撤,用力把胳膊往前一送,手一松,铁钎嗖的一声就直直的飞出去了。 一击未中,离草人还有两步距离的时候扎在地上了,虽未中,但手感极好。 随后,换另一种掷法,李孟羲捏着铁钎子一头,手引向背后,眼睛瞄准靶子,用力的把铁钎子往前一甩,呜!铁钎子打着转往前飞了出去。 只见,铁钎子在空中以极快的速度打着转嗖的一下就飞了好远,然后噗的一声扎在了草人上。 李孟羲微有惊讶,他本以为标枪式的投掷方法应该会更准,结果,用甩出去的方法又快又准,也不知,此中道理为何。 测试已经成功,轻盈的细长形状的飞剑,的确比普通剑器速度更快能飞的更远,且更容易命中目标。 接下来,该是进一步精确飞剑的外形了。 问,一支飞剑,有多少变量? 长度是一个变量,重量是一个变量,形状是一个变量,形状变量中,又分锥形的形状,扁平的剑形形状,扁平的剑形形状,又分快子宽的,一指两指宽的,等等不同的形状。 除重量,长度,形状,等等变量以外,还有重心也是会影响飞剑的飞行性能。 飞剑一器,可细究之处,至少四大类。 李孟羲思索良久,他拿起纸笔,写写记记,片刻之后,梳理明白了测试过程,他让匠人们去做数组模具。 第一组模具,铸造两种长短形状一模一样的飞剑,这两种形状长度完全一样的飞剑,一种用铁铸,一种用铜铸。两种飞剑,每种铸造十支。 铜铁两材,重量不一,此一组,测试重量不同飞剑的杀伤效能有何区别。 第二组,铸相同重量相同长度的铁剑两种,一种,剑身扁平,一种,剑身或四棱,或滚圆。此一组,测试剑身形状对飞剑性能的影响。 第三组,铸造两种重量相同,形状相同都是扁平形状的飞剑,但是一种剑身厚剑短,一种剑身薄剑长,以此两组飞剑,测试飞剑长短对性能的影响。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第四组,测试重心。此一组,需铸造三十根飞剑,再于飞剑尖部,身部,尾部,各浇上一坨相同重量相同形状的铜水,由此来测试重心在前在中在后三种情况,到底哪种重心更利于投掷。 细算下来,四组测试,需造十个模具,造铜铁剑器一百余支,工量不少。 匠人们接了命令,忙碌去了。 因需要铸造铜剑,铁匠营缺铜,考虑到这一点,李孟羲令人去钱库装了半筐子铜币给抬到了铁匠营。 一群铁匠们正商量着该如何动工的时候,两个士卒抬着半筐钱随地放下,说了一声就走了。 匠人们过来,看到筐子里晃眼的钱财,匠人们心中都是感慨。 这不是第一次了,有需铜料的时候,军中缺铜,军师直接把钱装在大筐子,一送就是半筐一筐,送来也不管,由着用。 此中被信赖被重视之感,是所有匠人们生平所从未遇到过的。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李孟羲不惜钱财供应匠人,匠人们因此往往尽了十分心力。 恐有人偷摸拿钱,铁匠营管事儿的人走过来看着,管事儿的人蹲守在钱筐子里,手抓起一把五铢钱,撒掉,钱币落下的哗啦响声令他听得陶醉。 再抓起一把,又哗啦一声撒掉,匠营管事儿的人沉醉在铜钱的撞响声中。 匠人大多出于苦寒,大量的钱财对匠人而言是致命的诱惑。 管事儿的人在钱筐边的听了半晌的钱响,听到心满意足,他起身站起,目光再也没往钱上放,一个铜子儿都没拿。 匠人们需先造十个模具,这些个模具要求是,有的需要大小一样,有的需要长短一样,又有的,需要宽窄一样但是长短不一样。因为这些要求,模具制造难度不小。 其中有一组,要求做两种长度和重量一样的剑,一种剑身扁平,一种,剑身滚圆,只此一个问题,就让匠人们难为的不行。 一样长短的模具,好造,一样重的模具,也好造,可,一样长短又一样重的模具,这就难了。 匠人们一起商量了好久,有人提议,先把模具做出来,先把东西铸出来,铸好拿来称称,称完再把模具修一下。 只能如此,匠人们开始拿黄泥和细沙开始湖模具。 模具湖好,烘干,再在模子里铺上一层草木灰,化好的铁水从模具头部,中间,尾部,分三个孔倒进去,铁水灌满,一段时间后,冷却结束,铁件铸好了。 匠人们把所铸铁件拿出,再拿锉刀打磨了一番去掉了毛刺,把铁件修理完毕。 所铸的两根铁件,乃一般长短,一根是扁平形状,一根是圆柱形状。 两根铁件拿称上一称,发现重量相差足足有五钱重。 随后,匠人们把模具数次修改,每次修改之后,都重新铸造了一根样品,在模具修改的第六次之后,匠人们把样品拿称上称了量过后,发现两根铁件重量已经很接近了。 “差不多了吧?”一匠人看了看称星,说着。 “差不多了。”有人凑上来看了称,也附和。 “俺觉还差一点。” “就是,差了点,要不再改改?别误了军师的事儿。” 秤杆称量的精度有其极限,难以精确细微,匠人们最终来找到李孟羲,让李孟羲决定要不要继续修改。 李孟羲本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匠人们一找过来,他意识到高精度的模具制造之难。 想了想,李孟羲给匠人们出了主意,“这样,你们找根棍,中间支起,铁件放两头,看哪边往下沉就是哪边重。” 此是天平法,天平可以比较出精微到数克的重量差别,而秤杆,难以如此精确。 匠人们回去,依法试之,果然,看着差不多轻重的两根铁件,放木棍上一试,重的那根总是下坠。 随之,匠人们拿锉刀把重的那根铁件打磨了数番,终于把多的那点重量减下来了。 在匠人们把铁件打磨完毕的同时,另一边,李孟羲已把天平制造相关给记录了下来。 每每,想探究一项技术的时候,总意外的延伸出另外的技术。 此番所延伸出的技术,就是天平。 天平相比秤砣精度稍微高上一些。 数十个匠人忙碌着,又是两个时辰之后,匠人把一百多根飞剑做了出来。 检查过所有成品,认真回想了一下测试流程,“走,”李孟羲对匠人们说道,“咱去试试。” 匠人们欣然相从。 几十个匠人还不够,李孟羲又让人去兵营里调来三百士卒参与测试。 为精确测试,草人不堪使用了。 因,草人无法测试投掷的力度,草人亦无法精确测试出落点,有时,飞剑命中在草人边缘位置时,都看不清到底有没有命中。 为取得精确数据,纸张便派上了用场。 李孟羲令人拿纸画上靶心,再于平地上起一堵黄泥软墙,然后,正式测试开始。 第一组,形状长度完全相同的二十根细剑,十根为铸铁,十根为铜制。 此一组,测试重量对飞剑杀伤性能的影响。 测试开始之前,李孟羲想了想,他觉得人力误差太大,因此应当选用另外的减少误差的方式。 另外的减少误差的方式乃是,找来一架强弩,固定好,把飞剑当成弩箭,射出去。 幸好飞剑的形状非常细长,跟弩箭接近,便于发射,若非如此,就没办法借用强弩。 十五步距离,令士卒以飞剑做失,激发强弩。 先是对铁质飞剑进行测试,铁质飞剑连射三十次。测试完毕,统计得命中土墙的次数有十九,命中土墙上贴着的靶纸的次数有五次,靶环数目相加为二十五分。 查看飞剑在土墙上留下的痕迹,飞剑插在黄泥软墙上,入土深度大约一个指节深。 随后,以铜制飞剑进行测试,同样是十五步距离,十支铜制飞剑,每支激发三次,也发射三十次。 三十次测试完毕,命中低矮土墙的次数,为二十二次,命中靶纸次数,为六次,靶环分数想加,为二十七分。 检查铜飞剑入土深度,铜飞剑扎在黄泥中的深度约为半指深。 李孟羲对比了两组数据,他略微感到奇怪。铜制飞剑更沉一点,在泥土墙上留下的痕迹更深一点,这倒好理解。但是,为何从数据来看,沉重的铜飞剑,命中率准确度比铁飞剑要更高。 重量跟精准度能竟然有什么特殊的的关系,李孟羲茫然。 李孟羲更倾向于是误差的关系,因为从数据来看,铜飞剑比铁飞剑的数据也好不了太多。 为验证到底是不是误差,李孟羲再次开启测试。 再次开始的测试,李孟羲准备每组测试三百次,多达三百次测试,应该能大幅度降低误差了。 多达三百次的测试,如果最后三百次测试之后,铜制飞剑的命中率依然比铁质飞剑要高,那么就很明了了,更重的飞剑,的确有精准度的优势。 想法很好,但现实总有意外。 当重新开启了测试,测试到一百多次的时候,强弩坏了,弩弦嘣的一声断裂了。 匠人们查看之后,说是铁剑太糙,把牛筋弦磨断了。 匠人们把所有的飞剑柄端拿锉子给打磨了一遍,以免再次造成弓弩的损坏。 测试不得不停止了。 此时,一个问题横亘面前,用强弩代替人力发力,能大大减少误差,但是强弩耐久不足,连续发射数百次,估计最后弩弦还是得断。而要是中途更换弓弩,两张弓弩力道不可能完全一样,这又是误差。 另外,一架弓弩,随着不停的激发,力道会逐步下降,这也是误差。 思来想去,李孟羲觉得,应该间次测试,既,第一支发射铁剑,第二支就发射铜剑,这样,就能让弓弩力道下降带来的误差降到最低。 思虑成熟之后,李孟羲令士卒再次对着靶子射击。 每射击一次,检查完入土痕迹,记完命中位置记录有无中靶,然后,再换另一种材质的剑。 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繁琐缓慢的测试着。 良久之后,当测试至三百次,铁剑与铜剑各试了一百五十次之时,李孟羲查看所收集的数据。 把三百个数据通体看了一遍,再一综合统计,发现,一百五十次测试,铁剑命中次数为二十九次,而铜剑,命中次数多达五十二次。 再看命中的质量,铁剑的二十九次命中中,平均命中分数大概是二环不到,而铜剑的平均在三至四环。 数据对比很明显了,不是误差,铜剑竟然真的有准确度上的优势。 拿起两根不同材质的飞剑掂量了几下,铜剑手感更沉重,而铁剑轻盈的多。 因为更沉重,所以,铜剑的准确度要比铁剑高上一节,但,这是为什么?李孟羲皱眉把手中的细长剑器翻来覆去的看,他想不明白。 丢下剑器,李孟羲拿出纸笔,认真把测试所得的结果记录了下来。 既然,更重的剑器在强弩激发之下,准确度更高,那如果换由人力来投掷,其实也是一样。 人力来投掷,更重的器械也会准确度更高,虽不知为何如此,但,数据就是这样的。 关于重量对飞剑性能的影响,已测试完毕。 由测试知,因重量在一定范围内增大,投掷武器准确度会随之增加,由此可知,飞剑的重量越重越好,越重命中率越高,且杀伤力就越大。 第一组测试完毕,随后,可是测试第二组测试。 第二组测试,乃是测试形状对飞剑性能的影响。 飞剑有两种不同形状,一种平扁的剑形,一种是滚圆的细铁棍的形状。 此一组测试,用了两种方法。 先是令士卒三百人一个接着一个上前投掷,记录投掷之后每人的成绩。 接着,用强弩发剑,再次测试。 在繁琐的测试结束,对比数据,发现铁棍模样的剑器,比之扁平模样的剑器,在投掷时,命中率高了一截。 两种投掷方法,不管是手捏正中标枪式投掷,还是飞斧式甩掷,都是铁棍式样的飞剑准确度高。 李孟羲对此有所猜测,他觉得,可能是铁棍形状的飞剑外形更简单,阻力更小的缘故。 随后,第三组测试,第三组测试乃是,测试长度。 两种铁剑,一般的轻重宽窄,只是,一种短且厚,一种长且薄。 按前边的方法,先让三百士卒人力投掷,记录三百数据,然后再用强弩激发,再记录大量数据。 于之后,把数据拿到一起一对比,李孟羲发现了问题。 长短不同的两种铁剑,命中率没有太大差别,但是,从投掷方式来看,标枪式投掷的时候,长剑命中率远高于短剑,而飞斧式甩掷的时候,短剑又比长剑命中率高。 到这里,两难了。 长剑跟短剑,在不同的投掷方式,各有优势。 可,剑器应该长了好,还是短了好,李孟羲拿不定主意。 当再结合杀伤效能来看,长剑按标枪式的投掷方法,其在泥墙上造成的深度,比短剑在泥墙上造成的深度更深。 也就是,同样重量的情况下,长剑用标枪式投法,杀伤力较短剑更高。 杀伤力有差别,那结合实际,实际情况,在宴席之间,敌军主帅主将等重要人物身上多有重甲,因此,杀伤力高一点,破甲之可能就高一点,击杀之可能也就更高。 由此,虽长剑短剑各有精确度优势,但长剑有更强的杀伤力,故,长剑更佳。 于最后一组测试,测试重心对飞剑性能的影响。 此一组,有三种规格完全一样的细剑,不同之处在于,一种在头部加了铜环,一种铜环在重心处在中间,一种铜环在柄部。 随后,开始测试,三百士卒用标枪投掷手法把三种飞剑各投掷了一番,三百人投完,得九百组数据。 接着,用强弩激发三百次,又得三百组数据。 综合共计多达一千二百组数据加以对比,数据中清晰的显现出,重心在前,在中,在后,三种不同情况,重心在后,准确度最低,重心在中次之,重心在前命中率最高。 所有的测试结束了。 经繁琐无比的测试,得出了飞剑之最佳制作技术。 飞剑的重量在一定程度之内,越重越好,越重杀伤力越大,且越重,投掷时更稳定,准确度更高。 其次,飞剑剑身以圆柱形为最佳,圆柱形比扁平的剑形准确度更高。 其三,虽长剑跟短剑在不同投掷方式下各有优长,但长剑标枪式投掷时贯穿力道更强,杀伤力更大,于是,长的飞剑比短的飞剑更有优势。 最后,重心靠前的飞剑准确度最高。 综合种种,性能最佳的飞剑应该是——剑身细长,剑身成圆柱或棱柱形,重心靠前,且具有一定重量。 重心靠前很明了,剑身成圆柱或棱柱也很明了,只是,长度和重量两个方面仍无精确数据。 固然,剑越长就越接近标枪,杀伤力就越大,但是,剑过长就不容易拔出,就影响实战。同样,剑越重杀伤力越大,可人的力量有限,重到一定程度之后,手臂都挥不动了,这反而会影响杀伤力。 当涉及到人的时候,事情就变得麻烦了,人有高矮强弱之别,人的力量亦有大小之别,那,何等重量的飞剑最能通用,能在所有人手中否发挥最大的作用,这还需要一个关键数据。 细思军中常用之单手刀剑,单手刀剑长不过三尺,重不过三斤,由此可知,寻常刀剑最合适的重量和尺寸也就是三尺长三斤重左右。 但,再细思,噼砍用的刀剑跟拿起来投掷的飞掷兵器,两者对重量的要求是不同的。 噼砍刀剑不能太重,太重的话挥动着非常费力。 但是投掷用的标枪类兵器,更重一点也无妨。 考虑到这里,李孟羲便让铁匠们开始打造不同长度不同重量的飞剑。 从三斤开始,三斤半,四斤,五斤,六斤,逐次加重,看到底哪种飞剑使用效果最佳。 李孟羲通晓钢铁性能,他知晓生铁因含碳量高,重量更重,所以可以用生铁作为飞剑剑杆,然考虑到生铁过于酥脆,很容易折断,性价比太差,于是只能舍弃。 再考虑到强度问题,由穹顶结构可知,圆形的穹顶结构强度最好,由此,飞剑的剑身最好是圆柱型的,圆柱形的剑身比棱形剑身要更为坚固。 虽如此,但考虑到加工锤锻,圆柱形的铁棍极难锻造,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只能以四棱形的样式锻造。 铁匠们领了锻造任务,回去忙碌去了。 —— 至傍晚,数根飞剑锻成。 铁匠们按要求,从三斤重三尺三寸长的铁剑开始,逐步累加重量,到最后一柄,已重至七斤,长四尺六。 数根飞剑送来,李孟羲挠了挠头,他拿起最沉的一根,入手感觉非常沉重。 捧在手里细看,细长如棍的一根飞剑,在飞剑尖部之下,有一拃多长的一段黄铜之色,细看发现,原来是匠人们在飞剑前段留了凹槽,然后把铜汁浇了上去裹了一层。 李孟羲不由点头,这挺好,用铜加重了前段重量,使重心前移,同时保证了飞剑的结构完整,不影响投掷性能。 黄铜于剑身的作用,只是配重,只是为了使重心前移而已。 李孟羲翻来覆去的盯着黄铜看,他是想看黄铜跟铁贴合的牢固不牢固,有无缝隙,边上的匠人误以为李孟羲是觉得铜用的多了,匠人在旁小心的解释,“军师,用铜太费了,用铅也成。” 李孟羲抬头看向匠人,诧异问道,“铅?铅跟铜,哪个重?” “自是铅重。”匠人答。 李孟羲寻思,既然铅比铜重,那用铅更好。 对,还有水银,水银不比铅还要重上许多? 飞剑的形制,要越是细长越好,但结合实用,剑身长度太长就难以在危机之时快速拔出,因此,要想让飞剑在尽可能纤细短小的情况下拥有尽可能大的质量,自然,用的金属越重越好。 假设,人的手臂所能驱使的最重物体是七斤,那么,用七斤铁做一根形状纤细的标枪,标枪长度四尺朝上近五尺了。这个长度,已经影响出鞘了。 而要是,用七斤铜来做标枪,做成的标枪要短小纤细的多,取用更加方便。 要是换上更重的金属,比如在标枪头部灌上一点水银,那么,标枪能更纤细,更短小。 (水银,可是有剧毒的……)李孟羲目光闪动。水银枪头扎进人体之内,汞毒入血,十死无生。 匠人们所做的七斤飞剑,剑身过于长了,要是弄来水银灌入其中,能保持飞剑重量保持杀伤力的同时,可以把飞剑做的更短小,更纤细。 重金属能大幅度缩小飞剑的尺寸,可现在,水银没有,连铅也没有,没办法改进。 李孟羲对数柄飞剑做了最后的检查,飞剑最重要的尖部,匠人们把飞剑尖部打成了圆锥形或棱锥形的尖状,这样的形状,类似破甲锥。 李孟羲问了匠人,尖部有进行淬火,因而硬度非常之大。 带着众多轻重不一的飞剑前去测试,李孟羲未参与其中,他很清楚自己的小胳膊小腿的,力量不足,没有参考价值。 找来士卒二十余人,令众人拿着轻重不一的各种飞剑,以十五步外的靶子为目标进行多番投掷。 测试结束,询问众士卒哪个飞剑手感最好,士卒们大多觉得,七斤的有点重了,六斤的最好。 李孟羲目光落到六斤重的飞剑之上,六斤重的飞剑,剑身修长纤细,从剑到柄,浑然一体,宛若一根铁棍。飞剑剑身成四棱之状,枣子般粗细,飞剑长近三尺九,尖部为尖锥状,在尖部之下,有一大段黄铜包覆,此一段黄铜,为调整重心之用,使重心靠近于尖部。 通体检查了一遍,李孟羲觉得飞剑有些过于长了,不够纤细,更不够小巧。 当目光扫过飞剑的棱锥之时,某些相关记忆突然浮现在脑海。 坊间流传着一种名为三棱锥的神器,据说三棱锥造成的三角形伤口,三角伤口更难愈合,这就造成了很多被三棱锥刺伤得不到及时救治的人,往往失血过多而死。 想到这里,李孟羲拿起纸笔略画了草图,又跟匠人们商量了许久,终于给匠人们明白了何为三棱锥。 在天黑之前,匠人们回去把飞剑做了最后的修改。 李孟羲本以为三棱锥会很难制作,加工会很艰难,可他再一次的低估了匠人们的智慧。 匠人们在天黑下来的时候,把三棱锥送来了。 之所以做的如此之快,是因为匠人们只是把飞剑刃部,掏出了指节长的一小段棱锥结构,后边未做任何处理。 李孟羲见到这么个取巧之法,他一想,觉得这种三棱刃比真正的通体三棱锥还更好了。 通体三棱锥极难加工,而要是只加工了个刃尖就简单的多,再者,保留了刃身的完整,刃身能更加坚固。 要知,热兵器时代跟冷兵器时代是不同的,通体细长的三棱锥放在热兵器时代足够用,因为热兵器时代士兵们身上都没穿铠甲,穿的只是单衣,所以三棱锥的强度足够使用。 但是在冷兵器时代,士卒多有甲胃护身,且兵器之间多有磕碰,此时,三棱锥较为脆弱的结构就不足使用了,三棱锥的结构比不过一根铁棍结实。 天已经黑了,后续测试暂时无法进行了。 —— 翌日,李孟羲带着人开始继续测试。 这次,实验的是实战,实验在真实环境下,若目标身穿甲胃,仓促之间发出飞剑,能不能一击破甲击杀。 以巨鹿城城主府的体量来讲,从厅堂正中间的主位,到最门口的席位,中间距离隔的有二十步远。 也就是说,按巨鹿城这个不大不小的体量,席间,我方使者离主位的对方统帅两者之间最远能隔二十步之长。 若一旦席间有变,使者需将飞剑投掷二十步远才能击中对方主帅。 实验场上,树起一根木杆,木杆上挂上一个草人,草人身上湖上一层白纸,然后,在草人身上穿上一领盆领筒袖铠。 盆领筒袖铠已是寻常可见的好甲。 于二十步之外,令士卒持三棱飞剑飞掷铁甲,士卒飞掷十次,中者有三,一中在当胸,二中在筒袖,三中在腰肋,其他全偏了。 士卒没有投掷经验,未经任何投掷训练,初次接触飞剑,二十步距离十中二三已经非常不错了,若加以充足训练,命中率当能更高。 走上前去查看,铁甲上有留下了撞击的痕迹,当胸命中的那一个落点,铁甲片被撞弯了,但是飞剑未能破甲。 其他两处,筒袖和腰肋处的落点同样未能破甲。 李孟羲沉默了,飞剑的穿透力不比弓弩,若目标着甲,飞剑纵是能一击命中,亦难以对目标造成有效杀伤。除非正中面门,以飞剑的重量,只要命中面门,头盖骨卡察一声就洞穿。 之后,李孟羲在靶子上边放了一个土旮瘩当做人头,他令士卒继续拿着飞剑对着靶子扔,看二十步距离,能命中头颅的概率是多少。 士卒依令照做。 一段时间之后,士卒连投了有三十多次,飞剑一次也没能命中土旮瘩,但是,意外发生了,飞剑竟然神奇的把铠甲扎穿了,飞剑钉到铠甲上边挂上去了。 李孟羲惊异无比的上前查看,到了近前才发现,原来是扎到甲片的孔里了,飞剑把把甲片的孔撑坏了,透过孔扎到了内里。 李孟羲取下飞剑,他看着被撑的刮卷起翘的甲孔,又低头看了看飞剑完好无损的剑尖,飞剑的尖头是手指粗细的,李孟羲不由在想,要是尖头更细一点,会不会更容易从甲孔里或者甲片缝隙里扎进去? 早知道,尖部太大的话,哪怕是能恰好扎在两枚甲片之间,但是因为尖部太大了,会被卡着难以寸进。 再由甲孔甲缝,关联到锁子甲,对锁子甲这类护甲来说,似乎标枪的尖部越细越好,尖部越细,越容易从孔里扎进去。而要是尖部过大,穿不了孔,那么标枪撞在锁甲上,就跟刀砍在锁甲上没区别了。 若求贯穿,尖部越细越好,再考虑到压强,尖头越细,压强就越大,破甲能力就越是强悍。 李孟羲再一次看了看手中的飞剑,他觉得,飞剑手指粗的尖刃太粗了,应当更尖细一点。 召来铁匠,令铁匠们再做一杆新的飞剑,新的飞剑要求尖锐部分要细的跟锥子一样。 之所以要细到如此过分的程度,这是考虑到,若是目标内里穿了锁子甲,高档锁子甲的空隙也就锥子粗细,再粗就穿不进去了。 良久之后,当匠人们把新的飞剑拿来,这一次的飞剑,尖部又细又长,跟个钉子一样,结合飞剑之整体来看,整个飞剑宛若是一支巨大的铅笔,前边用于破甲的纤细尖刃,就是铅芯。 着人用新的飞剑进行测试,依然是二十步距离,士卒持飞剑连掷二十余次之时,竟然一举钉破了铁甲。 上前查看,发现是飞剑正好钉在了一枚老旧锈蚀的甲片上,把甲片从当中钉穿了,飞剑刃部钉穿甲片之后继续贯穿了一个多指节长,这个长度足以伤及皮肉并对人体造成伤害。能到达这一步,已足够了,当飞剑之上涂有毒药之时,只要能伤及皮肉,就能致人于死地。 测试下来,飞剑虽破甲乏力,但有一定的破甲概率。 用了更纤细的刃尖,缺陷随之突现了出来,刃尖在经历了二十余次冲撞之后,已经弯了。 李孟羲想要不要适当把剑尖加宽一些以增强强度,可再一想,没有必要,飞剑做出来的唯一目的,只是在关键时刻丢出去伤敌而已,只用一次就够了,不需要经得住二十余次的冲撞。 转眼,午时了。 中午,李孟羲带着三尺半的飞剑回到了城主府。 关羽从兵营回来了,正在屋里歇着,瞅见了李孟羲手里拿着的铁棍,关羽好奇问了一句。 “奥,这不是铁棍,这是,飞剑。”李孟羲把飞剑举在手里解释着。 听李孟羲说的有趣,关羽大感兴趣,把飞剑要来准备亲手一试。 问门外士卒要来一领铁甲,挂在正墙之上,关羽在门口的矮几处跪坐着,他按着腰间飞剑,做宴间端坐之状。 目光看向正墙上挂着的铁甲,关羽眯起眼睛,估量了下距离,握着飞剑的手逐渐抓紧。 当感到有了把握,关羽一双丹凤目刷的睁开,他哗的起身,起身的刹那,手中的三尺余长的纤细飞剑已飞速在手中转圜了半圈。 只见,关羽扬起手臂嗖的一甩,一道黑影呜的飞了出去。 李孟羲目光刚落在墙上的挂着铁甲上,便听到铁甲片擦的一声,接着,飞剑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随之,铁甲吧嗒的一声从挂着的地方掉了下来。 李孟羲收回目光? ?转头看了关羽一眼,他看到,关羽收了力气,正镇定自若的拂着长须。 李孟羲跑上前去查看,把飞剑捡起来,拿起一看,飞剑的刃折了,再把铁甲拿起一看,折断的半截尖刃,竟然洞穿了一枚铁甲片,扎进去一寸多长。 将近二十步距离,一件八成新状态良好的铁甲,关羽随手一掷,一下就把铁甲扎穿了,李孟羲对关羽的力量惊讶无比,心说真是牛逼。 问关羽,飞剑手感如何,关羽想了想,说到,“轻了点。” 接着,又补充道,“细了点,不好拿。” 李孟羲都不知说什么好了,飞剑通体是钢,前段又裹了一层厚厚的铜皮,三尺多长的长度,大拇指粗细,总重已经近六斤了,然而,关羽却说,轻了。 不是所有人都有关羽这么强的力量,于普通人而言,六斤的飞剑已经足够重了。 至于关羽所说的手感问题,李孟羲一寻思,拿起飞剑试了试,模拟了下投掷时的动作,确实,飞剑太细了,拇指粗细的纤细程度,投掷时不太捏的住。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李孟羲这时才意识到,之前一直着目于飞剑的形状重心等性能,却忽略了使用时的操作性。 关羽说,飞剑要再大上一圈,就好用了。 李孟羲想了想,再大上一圈,估计得加半斤重量,半斤重量倒是还行。 —— 在关羽手中,飞剑发挥了瞬息破甲伤人的恐怖破坏力,只是,考虑到普通士卒在二十步远的距离难以对有甲目标造成有效伤害,这也是为难。 关羽沉思片刻,说到,“二十步不能,抢进几步,不就妥了?” 李孟羲面露疑惑。 关羽解释着,“既是宴间有变要暴起伤人,何妨持剑荡冲五步,再搏杀五步,至十步之内,再奋力掷剑,近至此时,纵一普通士卒,全力一掷,破甲伤人,五五之间。” 李孟羲还是经验不足,他以为宴间有变之时,只能在远处丢飞剑,他没想到还能瞬间前冲几步。 能前冲几步,不仅能迅速拉短距离,还能使投掷的杀伤力更强。 人在数步之内,能把速度提到数米每妙,向前跑动的速度再加到投掷的速度上,能使飞剑的动能增加许多。 宴间突进搏杀,倒是也能。只是,飞剑过于强化了投掷性能,整个飞剑又沉又细,重心过于靠前,很不适合作为搏杀格挡的兵器,几乎没有格斗作用。 想了想,(那,配两把兵器呢?)李孟羲直接想到了解决办法。 既然飞剑不能作为常规兵器来格挡搏杀,那就再配上另一把专用于格挡搏杀的副手兵器。 此副手兵器,只需能格挡开路就够了,又因,实战当中,灵活的右手肯定是得拿更重要的飞剑,所有最好是左手拿格挡剑。 又因,左手力量偏弱,所以左手用的格挡剑器应该偏轻一些。再考虑到,宴席间的厮杀,使者必是处于围攻之中,因而,剑器必须要远轻于对手的兵器,只有这样,才能以快于对手的挥砍频率以一敌多。再考虑到,以少敌多之时,剑器越长,格挡面积就越大,就更利于群战,所以,使者的左手剑器,不仅得足够的轻,还得足够的长。 又轻又长,强度可就难以支应了,难以支应倒无所谓,反正,当宴间发生变故之时,使者的生命已进入二十秒倒计时了,二十秒内,也挥不出多少剑,所以,剑的强度差一点,完全无所谓。 要论格挡防御之能,最强的,可不是剑器啊,格挡能力最强的,应该是狼铣,铁尺,钩之类的。 再考虑到使者也不适合带狼铣,所以,能轻易钩挂住对方刀剑长枪的长钩更适合防御。 使者的副手兵器有了,使者副手兵器应该是强化格挡和护身的长钩。 使者暴起之时,左手长钩把刺来的枪剑撩拨引挂,简单粗暴的就化解了袭来的攻击,待得到机会,右手的飞剑对着对方统帅嗖的一下飞出去,把对方统帅一下钉死当场。 完美。 李孟羲兴奋的把所想告诉关羽,问关羽如何。 关羽认真的想了想,“不好。”他摇头。 “不好?哪里不好?”李孟羲追问,难道是铁钩不好?铁钩容易钩挂敌人兵器,但是也容易钩挂自己兵器,不利防御? 关羽看了李孟羲一眼,郑重说到,“所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你又给使者鱼肠飞剑,又给护身铁钩,使者身带杀人利器,席间一个风吹草动,稍有险危,使者血气上涌,一个不制,便起而杀人。 如此,本还有能谈之机,结果,使者血气激勇怒而伤人,致成不死不休之局,羲儿,你觉,此稳妥否?”关羽静静的看着李孟羲。 闻言,李孟羲皱眉思索着起来。 关羽说的意思是,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当使者手中有随时可能置对方首脑死地的利器时,其心态就不再是一个使者该有的心态了。 使者因利器而狂傲,凭空使外交事宜多了许多擦枪走火之可能。 很多外交场合,对方说,“你真当某不敢把你丢油锅里烹了不成?” 此时,这其实并不是绝境,此时,使者仍有辩驳游说之机。但要是,使者手里随时能置人于死地的利器之时,对方只是出声恐吓一下,使者便怒了,直接拔飞剑扑杀对方首脑。 这可好,一个使者的命不重要,促成使命才重要,结果,使者一个不忍,使命没完成,还行刺对方主帅,本来还有和谈甚至联盟机会的两方,直接变成两方不死不休的局势了。 利器给人以勇气,随时能置人于死地的利器,更是给人以无可比拟的勇气,对于使者这种身担重大的干系的人来说,使者的胆量过于疯狂,反不利外交。 李孟羲意识到,得以严格军令加以约束,使使者不到万不得已,不到山穷水尽,不得拔剑冒险。 第七百八十九章 使者五刃 给使者所配的杀器,除飞剑以外,还有另外的补充作用的兵器。 在使者无法挟剑入席之时,发簪就成为了隐秘的武器。 寻常的发簪,多是用玉或者竹木制造,玉或竹木的发簪肯定不行。可换用金属发簪,把发簪换成铜铁材质,而又因铜质太软,所以最好还是铁质发簪。 一根发簪,长一拃有余,快子粗细,发簪太小,纵通体皆铁,重不过三四两。三四两的重量过于轻巧,不足发挥巨大的破坏力。 与飞剑不同,做飞剑之时,三尺不够,就可加到四尺,再不够,就可以继续加粗加长,飞剑因形制宽松,因此可以加到足够的重量,使飞剑达到破坏力的极限。 但是,发簪就不同了,发簪就那么短一点儿,再怎么加长也增加不了多少重量,且,要是把发簪做的过长,会引起别人注意。 发簪的形制决定了,其只可能是轻巧的物件,症结就在这里,因发簪太轻,破坏力就严重不足,过于轻盈的发簪,说不定连衣服都穿不透,更勿论击伤着甲目标。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问题到了,既要尽可能增加发簪重量,又不能过于增加发簪的体积,在此两个条件约束之下,就只剩一个方法——只能是用重金属打造发簪。 铜比铁重,因此铜发簪丢出去破坏力比铁质发簪要大,铜有重量上的优势,但是铜质柔软,不适合作为武器。 诸类金属,只有铁质足够坚固,所以,只能是以铸铁做管,中灌以铜,或者铅,能灌水银更好。 加持了水银之后,小小的一根发簪,能变得沉重数倍,发簪的破坏力因此被提高到了极限。 水银是好东西,水银是寻常能找见的最沉重的东西。 军中没有水银,连铅也没有,无奈,只能令铁匠们草草打造了几根铁质发簪。 匠人们很快就把铁发簪做好了。 按前边制作飞剑的工艺,铁发簪在前端裹了一层铜皮用于加重,这是调整重心;铁发簪刃尖纤细,细若铁钉,这是为了提高钻缝和钻孔的概率;发簪通体滚圆,而非扁平的或是多棱的形状,这是因为经测试,圆柱形的形状精准度更高。 在测试场地,不假他人之手,李孟羲拿着飞簪休休休休一阵扔,玩的不亦乐乎。 飞剑重数斤,李某人扔不动,飞簪不在此列。 经测试,十步距离,铁质飞簪可轻易穿透衣物,命中率也还不错,要是换上灌铅或是灌水银的飞簪,其破坏力还要更强。 与飞剑不同,飞剑剑身细长,形若标枪,可以以标枪的手法投掷,飞簪过于短小,按标枪的投法很别扭,只能以飞镖的投法,捏着一端给甩出去。 飞簪重量过于轻巧了,破甲无力,以关羽的力量,关羽哪怕用足了力气,也只是在近在五步距离的时候勉强有点破甲的概率。 虽是如此,虽破甲乏力,但飞簪够用了,作为一件小型的投掷武器,飞簪在数步距离只能有一定可能命中目标无保护的面部,再加上飞簪上的毒药铁锈之类,能轻而易举的把目标送走。 除飞剑和飞簪以外,还剩最后一种可以作为利器的装饰物。 众所周知,有点身份的人多喜欢腰配玉环,将玉环换成铁环,铁环一圈磨出尖刃,这也是投掷武器。 如果说飞簪比较非主流的话,那飞环实用性可大多了,古印度人惯用一圈有刃的飞环作战,飞环在古印度,甚至是战场上的兵器。 印度堪称武德洼地,古印度费拉不堪,可古印度再废拉不堪,其战场上的战斗烈度,总归会比席间几十人规模的械斗要激烈。 所以,能用于战场的飞环,其杀伤力要远比飞簪要大。 飞环形制有类铁饼,一个厚实沉重的小铁饼,卯足了劲丢出去,只要命中,脖子卡察就断。 令匠人赶制出了铁饼,两斤重的铁饼未来得及开刃,粗糙不堪。 在训练场试了一下,关羽抓着铁饼用力一抡,铁饼一下飞出了三十来步远。 之后,测试威力,十几步距离,抡圆了扔,铁饼呜的一声砸在铁甲上,能把铁甲砸的凹下去一块。 由此可见,铁环对铁甲造成的是钝击,无法破甲。就是不知,铁环把甲片砸弯之后传递到人身体上的力量有多大,能否造成有效伤害。 于最后,所剩的最后一件可用兵器,乃是,铃铛。 使者之类的人物,腰间挂一个作为装饰的黄铜铃铛,这不过分吧? 匠人们遵照命令,融化了铜钱,铸造了一个三斤重的香瓜形的锤子,锤子上绑上一根长绳,一根流星锤就做成了。 李孟羲对流星锤的杀伤效果没概念,他认为流星锤破坏力可能不错。 流星锤的破坏力何止是不错,简直是恐怖。 流星锤舞起来比较危险,关羽把李孟羲撵到了一边,方圆三十步全给腾空之后,关羽拽着绳子把流星锤呜呜的转了起来。 流星锤越转越快越转越快,快成了一圈黑影,当速度达到极限的时候,关羽把手一松,顺着劲儿把锤头带着绳子往前一悠,锤头滑着一个漂亮的弯弧飞速朝前飞去。 冬的一声响,流星锤重重的砸在了铠甲上。 李孟羲离了老远都听见了铠甲发出的撞击声,他看到,当流星锤撞到铠甲上的时候,经此一撞,支撑铠甲的木桩子都被撞斜了。 李孟羲到前去检查,走到靶子处,他看到,铠甲当胸部位,被砸出了一大片深凹,仔细验看了一遍,流星锤未能破坏任何一个甲片,但把铠甲破坏到如此程度,估计砸到人身上,能把人胸骨都砸裂了,要是砸到心窝,能隔着重甲把人心脏砸停。 李孟羲拿手指捅了捅铠甲被砸出的凹陷处,手指按在凹陷处,能没进去半个指节。 李孟羲寻思以自己的小身板,哪怕穿着铠甲,遭此重击,肯定就死了。 对铁甲都能造成如此破坏,要是砸在目标人物的面门之上,能把人砸死当场。 流星锤是钝器,钝器能把铁甲砸的变形,却不能破甲,李孟羲寻思,可以把流星锤锤头加一个铁尖,这样,当流星锤砸到铁甲上的时候,不仅能把铁甲砸变形,还能穿甲。 不仅是锤头,锤身也可以加很多铁钉,把流星锤做的跟狼牙棒一样,如此,一锤子下去,不管锤子怎么砸在铠甲上的,总能有铁钉正砸在铁甲之上。 忽而,李孟羲想起,使者不能带流星锤的,使者只能带铜铃铛,铜铃铛外边不能有尖刃,不然,外人一看使者腰里挂着个满是狰狞尖刺的铃铛,哪能不怀疑。 至此,使者的诸般兵刃,齐全了。 使者头插灌铅飞簪,腰悬两斤重的开刃金环,腰胯处,绑一三斤重的大金铃铛,金铃缠在腰间,腰带缠腰数围之长。 除此以外,使者带长刃两柄,一柄为装鞘三尺飞剑,一柄,四尺以上长度的轻薄铁钩。 当使者诸兵齐备之时,宴间若突然有变,使者顷刻间右手抽飞剑,左手拿铁钩,有刀剑刺来,不必细看,铁钩刷的一下胡乱一钩,便能立把敌兵刃格引开来,然后,得此空隙,使者跳几而过直朝对方首脑冲去,冲进数步,逼近,手中飞剑对着对方首脑嗖的一声飞掷而出,立将目标钉死当场。 若是,使者赴宴时身无长刃,变起之时,使者顷刻拔出发中飞簪远发击敌,十步内,身无甲胃者,中者必为所伤,纵有甲胃护身者,飞簪亦能伤敌面门。 若,仓促发簪之后,使者仍幸存性命,此时,可扯腰间环刃,可解腰间铜铃,尤能拼杀。 武装到牙齿一身杀器的使者,谁人想欺,谁就必然付出代价。 第七百九十章 简雍在行动 时日已久,当刘玄德一众三千人的人马,终于抵达黄河渡口,终于要渡河之时,看着奔涌的黄河之水,刘备长舒了一口气。 这段时日以来,随行的左丰受不得车马的颠簸,强制命令放缓速度行军,以至于,在路上耗费了多少时日。 一路受尽了左丰的气,这终于要渡河了,只要过了河,洛阳就近了,就能面见天子了,刘玄德打马走向渡桥之时,心潮澎湃不已。 刘玄德不能知,在他领兵抵达黄河渡口之前,早有人,早已经先一步到前边去了。 先行的简雍此时已抵达了洛阳,已悄悄摸进洛阳城三四日了。 —— 洛阳为天下中枢重地,洛阳城规模浩大,城中有很多做外来人生意的客馆。 这日,简雍又来到一家客馆,这是简雍抵达洛阳之后,拜访的第二十六家客馆了。 进了客馆,找了静悄的地方坐下,简雍照例从包袱里取出半吊钱,随手把钱丢在矮几上。 旁边,正忙着照看其他客人的小二,一眼瞄见简雍掏出来的钱,眼亮了一下。 小二赶紧过来,点头哈腰的,“客官,你要吃喝点什么?”小二满脸笑意的问。 简雍指了指矮几上放的钱,“去,钱拿去,比着钱,随便上些酒肉。” 吩咐完,简雍随手掏出一把散碎铜钱撒给小二,“拿去,赏你的。” “多谢客官!多谢客官!”小二喜不自胜的弯腰捡拾着满地的铜钱。 小二的举动引起了柜台处东家的注意,东家暗暗的打量着简雍,见简雍虽衣着不甚豪华,但出手大气,似是非常。 东家迎来送往见过的人多了,见简雍似有非常,东家便有心想交结一下。 在洛阳城里做生意,想方设法攀靠关系,这是生存智慧。 简雍等了没一会儿,小二端着酒肉过来了。 以简雍这数天时间连走了二十多家客馆的经验,洛阳的物价大抵是多少他已大致知晓。 小二端来的酒肉,肉是肥嫩的小羊肉,烤羊肉装了满满一盘子,单单这一大盘子肉,就已超过半贯钱了。 简雍寻思,店家给的太多了。 他若有所感的朝柜台那里看了一眼,正对着店家打量的目光,简雍顿了一下,很自然的朝店家遥遥拱手致了一礼。 面相胖乎乎一脸和善的店家一笑,朝简雍也回了一礼。 随后,有新的客人进门了,店家立刻忙着招呼其他客人,衔接很是自然。 来洛阳好几天了,逛了多少酒庐客馆,洛阳店家,家家都夸自家的羊肉好,洛阳的羊肉的确不错,据人说,羊是黄河滩上的滩羊,肉质绝佳。 简雍连吃了好几日,肉质的确不错。 可要说酒水,洛阳诸多好酒,不如巨鹿的烈酒来的爽快。 简雍慢条斯理的吃着喝着,悠然自得。 —— 等过了忙碌的时候,店里不忙了,店家自取了一坛好酒抱着酒悄悄来到简雍所在。 简雍跟店家不熟,店家跟简雍也是不熟,要是旁人,初次交涉多有尴尬,然,简雍跟店家都是惯于郊游之人,处理起人情往来,很是得心应手。 简雍一看店家走来,赶忙主动起身应迎,“呀,东家来了,任家酒肉实惠,这一大盘子肉,某正愁吃不完呢,来来来,”简雍笑着相邀,“店家来的正好,正好一同担点儿。” 店家闻言笑了,“那就,占兄弟个便宜?” “哪里话,坐!”简雍热情伸手相邀。 店家落座,把怀里的酒坛放下,店家熟练的拆开泥封之后,给简雍斟了满满一碗酒。 简雍端起酒,仰头就喝,喝完,大赞酒好。 随后,简雍与店家边吃喝边闲聊着,两人皆有目的,简雍是想打听消息,店家想结交交情,这各有目的的两人,吃着喝着,很自然的就把话题引到了正题上。 店家又一次喝干了酒碗里的酒,他抬头,打量了简雍一眼,问道,“不知,兄弟是哪里人士?” “河北。”简雍说道。 店家点了点头,他抱起酒坛给自己和简雍先后添满了酒,接着又问,“兄弟来洛阳,是来走亲?” 简雍摇头,“不是走亲,也不是来洛阳买卖。唉。”说着,简雍叹了口气。 见简雍如此,店家忙问因何叹息。 简雍道,“某来洛阳,本是想结交朝中权贵,可一不,朝中权贵何人该交,二又无有门路。 来洛阳已数日,一点头绪也无,真是愁人。” 听简雍自述,店家心里活泛起来,来洛阳不来寻亲,也不来做买卖,竟说是想结交权贵,店家打量着简雍,心思,(此非一般人也)。 店家是个妙人,看人的眼光很是不错,简雍的确非是一般人,简雍能量大了去了,简雍乃是义军的外交人员,简雍背后站的是巨鹿八千甲士十万可战之兵,说简雍身后站着一个大军阀也毫不为过。 经判断,店家认为简雍值得结交,且简雍所遇的难题不需花费什么代价就能帮上忙,店家想了想,便开始为简雍分析起洛阳城里大大小小的权贵,分析朝中各种厉害关系,人情网络。 简雍认真听着,在心里仔细记着。 良久之后,从店家这里得到了想要的东西,简雍起身,再三谢过店家的襄助,并说日后必有所报。 临走,简雍留下了一卷纸张作为谢礼。 店家把简雍送到门口,目送着简雍走远之后,店家这才拿起手里的纸张查看。 一卷纸卷,轻的没点重量,打开一看,才五张纸。 东西虽然是不多,但当拿起纸细看的时候,店家眼睛就是一亮,纸不稀奇,洛阳有很多卖麻纸的地方,可麻纸又黄又糙还酥,粗劣不堪,哪里比得上手里这样洁白细腻的纸。 店家拿起一张纸扽了扽,纸张扽起来咵咵响,结实的跟布一样,店家对纸的质量大为惊讶,随之,店家想到,如此好纸,见所未见,若是能多上一些,拿去礼送权贵,岂不…… 想到这里,店家忽然笑了,他想到,方才走了的那个河北简雍,人家本就是想来洛阳结交权贵的,本以为,洛阳权贵众多,要想结交,花费大矣,没想到,人家可能是有备而来。 店家心情大快,他背着手,手里拿着几张纸,站在门口处,店家看着往来走动的人影,人群中遍看不见简雍踪迹,店家不由在想,也不知这简雍是何来头。 简雍穿着朴素,且因为长时间赶路未来的及打理,有些灰头土脸的,但从简雍随手能拿出品质绝佳的好纸这一点,足见简雍出手不凡。 只是一些质量超高的纸张,店家就认为简雍非同一般,这绝不夸张。 要知,中原乃文化之地,不是化外蛮夷,于化外蛮夷之地,以牛羊金银论豪论贵,于中原,钱财金银不如丝帛玉器,丝帛玉器,丝按玉器又不如奇珍。 而简雍所拿出的纸张,就足以列入奇珍之类,且,在文化昌盛之大汉,品质绝佳的纸张,还不是一般的象牙犀角之类的奇珍,是规格更高的奇珍。 由此,店家因区区几张白纸判断,简雍结交权贵之行,成事之可能绝不会低了。 简雍自离开了酒庐之后,在城里随意乱转了一会儿,乱转的过程中,简雍小心留心身后,留意有没有人会盯着。 在简雍离开巨鹿之前,李孟羲和简雍商讨了抵达洛阳之后的全盘行动计划,计划当中,便有隐秘行动和反追踪相关。 李孟羲似乎想多了,先头的简雍一行几十人,轻而易举的过了洛阳北关,又轻而易举的进了洛阳城,根本就没有一点挫折,在洛阳城里,也没有任何被人跟踪的迹象。 确定没被人跟踪,简雍朝集合点走去。 在洛阳城里一个偏僻的小客馆,简雍在那里租了两间房子,借口说是来洛阳做生意,暂住了下来。 平日里,客馆就是众人聚首之地。 简雍回到屋里,关上门,他拿出纸笔,把跟店家喝酒谈话时听到的内容写了下来。 片刻后,简雍写完了半张纸,他看了一遍,又从怀里掏出了厚厚一沓叠起的纸张,把厚厚的一沓纸张一张张抻开铺在床铺上,简雍仔细的对比着纸张上每一张的内容。 如果这时有人站在简雍身边,当会发现简雍所记的每一张纸张上,都记写着大量人名与官职。 这数十张的纸,就是简雍抵达洛阳城后,数日之间流窜二十余家酒庐客馆所收集到的信息。 简雍是个极优秀的外交人才,简雍深知,每一地的酒庐客馆之类的地方,必是人流密集信息杂汇之处,故此,当简雍进入人生地不熟的洛阳之时,他没有胡乱找人接洽,而是先走访查问了洛阳大大小小的酒庐,从酒庐中探查所需信息。 简雍的方法很高效,洛阳虽是天下中枢,但洛阳与天下他处并无大的不同,在他处,要在城里开酒庐,少不了与权贵人等打交道,甚至可以说,与权贵交情的深浅,打点权贵的能力,直接关系到酒庐能不在开下去。 可以说,能在洛阳城开酒庐的人,要么跟权贵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要么就是权贵家的产业,要么,就是店家做人,能把各方打理的稳稳妥妥,不管如何,向各处酒庐客馆打探朝廷权贵们的消息,算是找对了人。 数日忙碌,简雍已深感疲惫,他把所有收集到的权贵名单通体看了一遍,在诸多信息之中,每家酒庐的偏重有所不同,也就是,各家店家所认为的该结交的权贵的名目有所差别。 对于这些大有出入的名单,简雍作为一个对大汉朝堂一无所知的外人,他一时拿不定主意。 简雍深知,洛阳大小官员无数,要是无论大小官员皆前往拜访,那就跟没有拜访没有区别,所以,应精简名目。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精简名目也是大有学问,要是一不小心采访了小官却漏掉了小官的上级,那么,拜访了小官不一定能得来小官的助力,不一定能赢得一个朋友,却必然可会触怒小官的上级,必然会树立一个敌人。 事关生死,由不得简雍不谨慎。 难题当头,简雍皱眉把诸多名单看了一遍又一遍,良久之后,简雍恍然悟到了一个方法。 有所感悟的简雍开始把每一份名单当中,出现的最多的官员的名字给列出来,这样,能被二十多家酒馆所一致认为应该拜访的官员,自然就是人员。 就依靠着这个方法,简雍把四处所搜集到的名目一一对比,把重复次数最多的那些名目一一记下。 最后,得主要名目,有 太傅胡广 大将军何进 尚书令尹勋 黄门令魏彪 长乐五官史朱瑀 太中大夫程阿 司徒刘颌 少府陈球 卫尉阳球 …… 等等人物。 这诸多官员当中,有人显赫,有人身居要位,皆是洛阳重要人物。 简雍细加分析,发现某些官员因官职缘故,不便求见,略加思索,简雍觉得,见不了官员,可以拜访其家,把礼物送上也是可以。 幸亏来的早,早刘玄德许久来了洛阳,大有准备时间。 让简雍大不解的是,出发之前,军师明说了有两人要着重拜访。 这两人,一个是王允,一个是蔡邕。 未离开巨鹿时,简雍就问这二人是谁,军师支吾不答,只说先拜访,不管其他。 简雍经多方询问,查得,王允其人,任朝廷从事中郎,河南尹,放在朝中诸高官权贵之间,王允声明不显。 至于,蔡邕其人,差点就没找到,据闻,蔡邕任司徒掾属,汉官职,公府诸曹的正长官称掾,副长官称属。 也就是,蔡邕其人,乃司徒副官。 放在洛阳城众多高官权贵当中,蔡邕这个副官,官职可算不得多高啊。 简雍很不解,他不明白为何军师着重提了这两人。 想到小军师智谋如神,既然提了王允与蔡邕,想必军师自有考量。 李孟羲之所以提了一句让简雍拜访王允和蔡邕,是因为,洛阳的高官之中,李孟羲只记得王允和蔡邕这两人,这两人,司徒王允用府中貂蝉施展美人计离间董卓吕布,而蔡邕,为当世大儒,此人通晓音律和书法,其女,就是鼎鼎大名的才女蔡文姬。 对于这两个仕途潜力巨大的人物,拜访一番,无妨。 第七百九十一章 洛阳城的舆论布局 洛阳城边边角角的角落里,最近多了一些外来的说书人。 这日一早,说书人又悄悄出现在各处了。 一说书人来到菜市,也不管人多人少,往墙根一站,一圈扫了一眼,清了清嗓子,喊唱到,“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七雄五霸斗春秋。顷刻兴亡过手。 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什么龙争虎斗。” 开场词唱完,很是吸引了一些路过的目光。 早起来买菜的一个太学生,在听完唱词,他放下了手里的萝卜,很是诧异的朝墙角看去。 在墙角,太学生看到一个衣着朴素的说书人,菜场的娃娃们围上了说书人,吵闹着让说书人讲故事。 “好好好,”中年说书人慈祥的笑着,“那今日,咱便说说这盘古开天地的故事。” “话说,天地未分,阴阳未判,世间混沌一片……” 说书人讲着盘古开天的故事,和之前唱词的惊艳相比,读书人讲故事的水平可差上了许多。 太学生在旁静静的听了一会儿,他很想上前再问一遍之前的唱词,总归是脸皮薄,犹豫了又犹豫,还是离开了。 此处只是一例,旁处还有更多的读书人在四处走动。 在骡马牲口市场,有另一个说书人,说书人来到闹哄哄的马市,随意找了个地方一站,也不管旁人看不看他,说书人清了清嗓子,唱到,“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天地自此清浊辨。” 唱完,说书人朝看过来的人们笑着拱了拱手,“兄弟初到宝地,寻个吃饭营生,还请诸位,捧场捧场。” 旁人问,“说书的,今儿说个什么故事啊?” 说书人清了清嗓子,猥琐的朝那人猥琐的笑了笑,“嘿嘿,今儿个,咱就说个,《小寡妇痴缠三汉》的故事!” 骡马市的男人们,听到这个猥琐的故事名,都心照不宣的狭促的笑了笑。 从巨鹿来的人,旁的说书人,可能是业余,是着人伪装的,但这个说荤段子的说书人,可是正经的说书人。 就看,说书人满口黄段子乱飙,不一会儿,一圈就围满了听的眉飞色舞的的看热闹的人。 简雍巡查路过此地,说书人说的荤段子让简雍听的直咧嘴。 简雍也是无语了,明明开场词说的那般好,说的书却那般粗劣不堪。简直就是,屎盆子襄金边,简直就是暴遣天物。 随着朝阳升起,洛阳城各处,巨鹿来的说书人们陆续“上工”了,既然是说书人,职责便是说书。 和洛阳本地的说书人相比,巨鹿来的说书人多了一些引人注意的卖点,卖点就是,每开场之前所唱的定场诗词。 洛阳乃文华重地,洛阳的读书人比天下旁处都多,哪怕是未读过书的人,也能从对仗功整音韵和谐的诗词中分辨出好坏。 因为这些水准极高的定场诗词,这数日,巨鹿的说书人们在洛阳吸引了足够多的注意。 …… “秦时明月汉时关, 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 不教胡马度阴山!” 一处酒庐里,说书人念完定场诗,啪的一声惊堂木落几。 “好!” “讲的好!” …… 酒庐里酒客们,轰然一片叫好之声。 汉人尚武,前汉卫霍北击匈奴之壮举,哪个男儿而为之心潮彭拜。 一首边塞诗,放在大汉中枢之地洛阳来,很是应景。 由李孟羲精挑细选出的定场诗,每一首都不简单,每一首,放在汉时惊艳,放在诗歌昌盛的大唐大宋也足够惊艳。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哪怕说书人讲故事的水平再烂,只要加上堪称千古佳作的定场诗,就足够引人瞩目,这就叫,跨维打击。 …… 又一处,乃城门口处。 说书人对着来来往往的人唱道,“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好!” 一阵叫好之声响起。 …… 水井处。 说书人唱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水井边多是打水洗衣的妇人,听到说书先生念的诗,妇人们诧异的看着说书先生。 “好诗!真是好诗!”人声响起,路过水井的路人出声赞叹,并停下了脚步,准备听说书人往下讲。 …… 某处,说书人唱到,“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好!”旁边人大声叫好。 …… 某处,说书人唱,“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定场诗一出,叫好声众。 …… 说书人们不远千里来洛阳,不仅仅是为了说书来的,乃另有目的。 至半晌之时,书说的差不多了,说书人打眼一扫,看着围的满满当当的贩夫走卒人等,说书人话音一转,“下边,咱再说一位当世豪杰人物。 诸位可能要问,这豪杰人物是谁,又是何方人士,又为何,能担的起豪杰之称? 且听某,一一说来。 ” 贩夫走卒们听的入迷,一片安静。 说书人幽幽说到,“话说,在河北涿州地界,有一娄桑村。 这娄桑村中,生一百年古桑,古桑虽老百载,却枝繁叶茂的如若屋盖。 据传,古桑荫敝之下,必出贵人啊……” “至黄巾之乱,也正是那娄桑村人刘备刘玄德,自募乡勇数百起抗黄巾。” “黄巾贼情汹不可当,更兼贼首张角身怀妖法,朝廷兵马往讨,亦是屡败其手……” “张角有如此能耐,最终却难逃刘玄德之手。盖因刘玄德帐下,多有异人襄助。 刘玄德麾下有万夫不当之勇将,更有不世出之隐世高人。 当是时,巨鹿决战之日,阵上斗法,张角施法做乌云密布,刘玄德麾下高人,杀黑狗取血破张角妖术。 张角见术法被破,又张口吐出滚滚黑烟,此一术,又被刘玄德麾下军师一扇扇灭。” “张角用撒豆成兵之术,召黄巾力士助阵,那襄,军师召来九天雷霆,把张角的黄巾力士噼了个烟消云散。” “张角看术法屡屡被制,大觉不妙,摇身一变,变成一蚊虫,欲趁乱逃脱而去。” “见张角用变化之术,军师掐决也变,摇身变为一雀鸟直追而去。” “诸位想想,蚊虫哪里会是鸟雀对手? 眼看就要被捉,张角又变为一蛇。 蛇克鸟雀,到此,军师被制也。”说到这里,说书人故意停了一下,不说了。 “那咋办?后边呢?”听的入迷的人们出声问道。 说书人澹然一笑,“他张角能变,军师自然高上一筹,也能再行变化。 军师眼看张角变化成蛇,知鸟雀非蛇对手,便摇身再变,变成老鹰……” 听着说书人往下讲,听到有道高人跟贼首张角斗法,一会儿这个变成鸟,那个变成老鹰,这个变成狼,那个又变成老虎,百姓们听的瞪大了眼睛。 这些洛阳城里的贩夫走卒们,何时听过这般光怪陆离的玄奇故事,一个个听的入了迷。 当故事的最后,张角变成了蚂蚱想悄悄从草底下蹦哒走,结果,被高人变化的蜘蛛用蜘蛛网逮住捆的五花大绑之时,气氛达到了顶端,叫好声一片。 说书人最后结语道,“都说娄桑村古桑庇护之下,要出一能匡扶世道的人,这刘玄德一介白身,能有万人敌之勐士、不世出之高人连番来投。 莫非,这匡扶大汉之贵人,正应在这刘玄德身上?” 故意引起了话头,说书人话音一转,朝四周之人拱了拱手,说到,“时日不早,暂请别过。诸位,有劳让让。” 百姓们让开了路,说书人不做停留,麻熘的走开了。 说书人离去后,听书的人也缓缓散去了,人群在散开之后,那些散去的贩夫走卒们,又持续谈论了很久说书人讲的故事。他们谈黄巾,谈高人与张角的精彩斗法,谈娄桑村出匡扶汉室的奇闻,又谈刘玄德其人。 在说书人刻意的宣传之下,刘玄德讨黄巾擒张角之事,暗地里洛阳百姓口中传播开来。 这就是李孟羲派说书先生先一步抵达洛阳的目的,目的是为了营造于刘备有利的舆论。 在说书人们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谨慎细微的各处流窜动作之时,简雍经数日筹备调查之后,他终于开始动身去拜访结交那些权贵高官。 简雍第一站,拜访的乃是大将军何进府上。 简雍打听了何进住处,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上门拜访。 至何进宅邸,简雍还未近门,离得老远他便被何进府上卫兵堵上,卫兵堵住简雍,训斥道,“哪来的人?不长眼的,莫在这儿瞎转悠。” 简雍顿时停住,一抹不快在心底一闪而逝。 压住了心底这丝不快,简雍朝何府卫兵陪着笑拱手一礼,“有劳大哥通融一二,某是涿州刘玄德麾下,有薄礼欲呈于大将军……” “走,走!”卫兵驱赶,不耐烦的道,“这个要见大将军,那个也要见大将军,连个拜帖都不送一个,都如你们这般,府上何得安宁!” 简雍忙从袖子里掏出两个上好铜锭笑着递给卫兵,“有劳,通融则个……” 卫兵不屑的看了简雍一眼,手一摆粗鲁的打掉了简雍手里的铜锭。 简雍表情一滞,随后很快恢复了正常,简雍以为给的钱少,正要往袖子里再拿钱,这时,却听见何府内传来一阵车马声响。 卫兵听见车马动静,神情一肃,不由分说的架起枪杆拦头拦住简雍把简雍往墙边押。 卫兵动作太过粗鲁,坚硬枪杆不小心磕到了简雍鼻子上,简雍鼻梁顿时就是勐的酸痛一下,差点流出鼻血来。 忍着不忿,简雍老老实实的待着,他眼睁睁的看着一架高大严实的豪华马车骨碌碌从前过,简雍被卫兵拿枪按在墙上动弹不得,形若一个犯人一般狼狈。 想简雍,虽算不得什么人物,可也是涿州闻人,何时受过此种屈辱。 何进的车架走远,走出了巷道,卫兵这才粗暴的把枪挪开,把简雍拽离了墙边推了一下把简雍推了个踉跄。 受此无礼对待,简雍丝毫不以为意,他面上自若的理了理衣服,不卑不亢的朝卫兵拱手一礼,“大将军若是不便见客,这有薄礼一份,还请借兄弟之手呈上去。” 说罢,简雍解下背后锦囊,把锦囊中的礼盒取出,双手捧给卫兵。 卫兵斜着眼睛看了简雍一眼,不耐烦的拿手敲了敲盒子,“这里边,装的什么?” “纸,乃是巨鹿所造好纸……” 啪的一声,卫兵抬手打翻了礼盒,卫兵指着简雍的鼻子破口大骂,“他娘的,什么猫狗都敢叫门,几张破纸,也敢劳烦老子往上送!滚!” 卫兵恶狠狠的驱赶道。 简雍有些愣愣的看着被卫兵打落的礼盒,卫兵看简雍站着不动,举起枪杆就做抬手就打的模样,简雍连忙后退。 当目光再一次落到地上的礼盒之时,简雍深吸了一口气,终究没低声下气的走过去把礼盒捡起。 目光越过卫兵,抬头看了一眼,何府大门门楹上,斗大的几个【大将军府】的烫金大字熠熠生辉。 (何府,呵……)简雍心里冷笑一声,甩袖子走了。 简雍小地方来的人,这次领会到什么叫宰相门前三品官了。 大将军何进,权柄无两,每日想求见何进的人不知能有多少,连带着,何府卫兵也变得跋扈嚣张起来。 简雍拜会何府,事出仓促,简雍一无拜帖,二者简雍衣衫朴素风尘仆仆的,何府狗眼看人低的卫兵一见简雍如此模样,直接就把简雍看轻了。 可能是平日里收的奇珍异宝收惯了,也可能是以前随便接了乱七八糟的礼往里送,以至于有些礼品入不得何进的眼卫兵因此被何进臭骂一顿,因此,当听闻简雍送的礼品只是纸张,以为礼品轻贱,于是就对简雍破口大骂。 有什么样的下人,就有什么样的主子,何进之嚣张跋扈,可见一斑。 —— 出师不利的简雍,打起精神,走访询问着朝中权贵所在,继续拜访起来。 之后两三日,简雍拜访完了朝中高官权贵五十余人。 于最后,简雍照李孟羲吩咐,先后拜访了王允和蔡琰,将礼品送至了两人府上。 蔡琰忙完了公务,回家之时,其仆人回禀,说有客人送来了礼品。 蔡琰好奇,他不知会是何人在此不年不节的时候上门拜访。 据老仆说,是涿州人刘玄德的麾下。 这刘玄德之名,为何那么熟悉,蔡琰想了一阵,忽然想起,当日贼首张角在殿上怒骂之人,不就是刘玄德。 想到这里,蔡琰心思活泛起来,他不知刘玄德着人送礼是个什么意思。 把礼品拿来拆开一看,打开盒子,初看以为是白绢,可细看不是。 两卷好纸用翠绿色丝绸绑的好好的,丝绸绳结装点的非常漂亮。 蔡琰解开了绳结,把纸展开,见到了纸张全貌,纸张的质量好的让蔡琰惊讶。 摩挲着手里质地细腻洁白如玉的好纸,蔡琰忍不住手痒,他拿起笔墨,就着好纸笔走龙蛇的写了起来。 一张纸眨眼写完。 当蔡琰拿起写完的纸一看,白皙的纸质把黑色的字迹衬托的显眼清爽,这直让蔡琰感觉纸上的字远超以往。 心满意足的打量了一会儿,蔡琰发现,纸上的墨迹几乎没有晕染开来,笔痕的一勾一画因此得以完全保留形迹,见此,蔡琰又是惊讶。 偶得好纸,蔡琰忍不住拿起更多的纸刷刷写就。 不一会儿,一盒子纸一不小心就写完了。 当发现一不小心把纸一下给用完之后,“呀!”蔡琰惊叫一声,大感后悔。 纸一下写完了,没得写了。 瘾还没过完,纸就没了。 蔡琰不由想,那刘玄德,是从何处找来的这般好纸。 第七百九十二章 危机来临 于四月三日,刘玄德终于抵达洛阳,都城在望,刘备满怀感慨。 左丰找到刘备,很是客气的跟刘备道,“玄德将军可暂于此扎营,容我回禀天子之后,你部人马再做安排。” 刘备面无表情的朝左丰拱了拱手,“有劳。” 末了,刘备忍不住加了一句,“还请天使快些。” 刘备是奉朝廷之令来讨白波贼的,一路上左丰拖拖拉拉,耽误了多少时间,刘备的耐心早就没有了。 停军在洛阳郊外,刘备四下看看,也没有太好的扎营之地,于是只能随意找了个路口,预备在路口扎营。 刘备令游骑四处传令,令麾下士卒让开道路扎营在道路两旁,莫挡了百姓的道儿。 刘备前前后后的巡视着,在营中竟然不见张飞踪影。 刘备叫住一个士卒,问,“三将军何处去了?” 士卒摇头,声称不知。 刘备觉得奇怪,骑着马去寻张飞去了。 找了良久,刘备在离军很远的地方,在一棵大槐树旁找见了张飞。 “翼德,在这儿作甚呢?”刘备好奇的骑着马转过树来。 听到刘备的声音,张飞做贼一样赶紧把手往背后一藏,“啊,没做甚,没啥。” 张飞嘿嘿朝刘备笑着,目光有些躲闪。 张飞藏头露尾遮遮掩掩的模样,让刘备觉得有些好笑。 刘备也不点破,交代了张飞一句扎营了,让张飞莫乱跑。 交代完,刘备调转马首回去了。 张飞硬等着刘备走远,他这才心虚的把手里的地图塞到衣服里塞好。 东西藏好之后,张飞解下树上拴着的马,朝刘备追去了。 张飞追上了刘备,两人并马前行,谁也不说话。 不一会儿,回到了营里,刘备看着在道旁忙碌着扎营的士卒,刘备隐约觉得似乎兵力少了许多,他转头,疑惑的问张飞,“三弟,兵是不是少了?” “少了?哪少了?不都在这儿吗?”张飞瞪大着眼反问。 听张飞这么说,刘备以为是自己想多了,点了点头,没再往深了想。 刘备本不知兵,可自领兵出涿州以来,与黄巾累战三十余战,刘备的眼光已经磨练出来了,刘备已经能从感觉上察觉到兵力的变化。 刘备的感觉全然对了,当真是兵力减少了,从巨鹿带来的三千甲士,还在营中的,只剩一千,少了足足两千人。 其他两千人之所以不声不响的消失了,这是张飞暗地的安排。 前边有简雍先行一步,张飞亦有派斥候在前打探,行至半途之时,斥候汇报,前路有强关把守,这一点,未在考量当中。 出发之前,李孟羲跟张飞讨论了所有洛阳之行的所有计划,所有细节,可毕竟,李孟羲作为一个后世之人,他不熟古时关隘系统,他不知,洛阳作为都城重地,洛阳周遭,有八关拱卫,防御简直密不透风。 李孟羲不知道在抵达洛阳之前,得先过城关,于是就没有与关隘相关的对策。 幸而,张飞乃是急智之人,当张飞听斥候汇报说前边有关隘阻拦,张飞怕万一朝廷只让刘备入关,不让兵马入关,怕是首尾难应,张飞暗地里,悄悄把麾下士卒,或数十或百人一队,令士卒不穿铠甲不带兵刃,拉着车马粮草,伪做卖粮的商队先一步偷过关城。 就这样,大军还没到黄河,先头已经六百多人已经混过换去了,当大军终于抵达渡口,混入关的人已经有一千余人。 张飞如此安排,为的是一旦朝廷独召刘备入洛阳,一旦朝廷有恶意,先头混过关的一千多精兵也好留做照应。 士卒伪做粮贩混入洛阳腹地,这只是张飞安排的一部分,那些偷过了城关的士卒们到了洛阳腹地之后,立刻化整为零散向各处,开始秘密探查各处的村落分布,交通朝向,地势险要等等情报。 这当中,洛阳城并洛阳周遭乃重中之重,当刘备跟张飞领着大队人马抵近洛阳城时,在洛阳周遭暗地活动许久的士卒把一卷花大价钱买来的舆图交给了张飞。 张飞藏头露尾的躲在树后边,就是在偷偷看地图,差点被刘备撞破了。 —— 洛阳作为天下中枢地域,人流的确比旁处密集的多。 在巨鹿,战乱后的巨鹿,路上半天不见一个行人。 而在洛阳周遭,扎营过程中,不时有赶路的百姓撞到营地上,百姓们不敢冲撞兵马,见有兵在路上扎营,或是扭头转路,或是犹豫着不敢上前,愣是没一个敢穿营而过。 刘备见状,令军中百夫长们在路口接来往送,安抚百姓们让百姓们照常走路。 一对爷俩,老人带着草帽,穿着破衣,手里牵着羊还牵着一个脏娃娃。 看前边有兵,老人站那里不敢往前走。 百夫长见状,朝老人招手,“老伯,往前走就是,照常过。” 听百夫长这么说,老人不仅没上前,还转身准备绕路了。 百夫长急了,心说你这老头咋这不懂事儿。 百夫长快步走过去,强制把老人劝过来走大路。 百夫长可能是热心肠,但他不知,他作为一个兵,持枪拿刀的,百姓敬而远之。 当兵的相请,老人不敢拒绝,忐忑不安的朝营里走。 热心的百夫长还护送了老人一截,见老人牵着个羊,百夫长笑着问了一句,“老人家,这羊是拿去卖吗?” 闻言,老人心里咯噔一下,老人脸色变化了一下,他赶紧讨好的陪着笑脸,小心翼翼的羊往前牵了牵,有些结巴的说,“军……军爷,这羊你看想买,任任拿去?”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百夫长看了老人一眼,又看了看老人手里的羊,“等着。”百夫长说,“我去问问。” 误会就这么产生了。 义军军纪严明,不会抢羊的,可是别处的**子,开口一问猪羊,那就是起心想抢了。百夫长只是礼节性的问了一句,却让老人误会了。 孤零零的站在军营里,左右都是走动着拿着刀枪的当兵的,老人心里忐忑不安,看这会儿没有人瞅着,老人心想,要不赶紧跑了。 想到这里,他拽紧了绳子,拉紧了小孙孙的手,准备趁人不注意,悄悄熘了。 不待老人家开熘,老人看到,刚才离去的当兵的去而复返。 (苦也!)老人心里哀叹一声。 老人以为,羊保不住了,要么会被抢走,要么会被人家随便给仨核桃俩枣把羊抢去。 “老人家,是任想卖羊?”一声温和的声音响起。 老人抬头一看,看见面前是一个面色和善的大耳之人。 “啊。”老人没回过神来,啊了一句。 刘备指了指羊,笑着问,“老叔,你这羊准备卖多少?” “卖……卖,任拿去就是!”老人有些胆怯的支吾着。 见状,刘备笑笑,看出了老人家有些不情愿,刘备和煦问道,“老叔啊,你是想,在这儿卖羊,还是想到别处去卖?” 可能是刘备态度和善,让老人心里的怯意去了三分,老人胆大了一点,低头瞅了瞅羊,“搁哪卖都中,都是卖。” 确定了老人真的准备卖羊,刘备点了点头,他令士卒去拿称过来把羊给称称。 士卒领命而去。 在士卒回去拿称的过程中,刘备在路边陪着老人说着话,老人的小孙孙很怕人,躲在老人身后怕怕的看着刘备。 刘备笑着想哄小娃娃出来,小娃娃缩的更里边了。 不一会儿,士卒去而复返。 士卒空手回来,说军中没带大称。 怎能没带大称呢,刘备皱眉。 没称就称不了羊了,刘备问老人,“老叔,你这羊在家制过了吗(称了)?” “制了。”老人答到。 “任制里多少斤?”刘备问。 “一百……”老人准备说是一百斤,偷偷看了刘备一眼,老人暗生心计,“是一百零八斤。”老人给多报了八斤。 报完数,老人有些心虚的打量着刘备。 刘备根本就不在意羊到底多重,刘备对老人道,“这羊,我买了,就是不知,洛阳的羊价是多少?” “整羊卖价是,一斤二十钱。”老人答说。 刘备点了点头,自语道,“比我涿州的羊价便宜。” 价问清了,刘备让人去拿钱。 一百零八斤的羊,一斤二十钱,按义军在外采买的规矩,一应采买,应提价二三成。 老人的羊总价算下来是,两千五百九十二钱。 算完了钱,刘备令士卒又拿来袋子把钱装进去,连钱带袋子一块交给老人,“老叔,你点点钱,看够不够?” 老人满脸笑意的把钱接过,也不数了,心满意足的把羊交给了刘备。 买卖做完,客气了两声之后,老人背起钱拉着小孙儿往家赶。 往回走的路上,老人就在想,羊百十斤,按二十钱一斤,也只是卖一千六百钱,咋能卖了两千五百多呢。 一想,老人想起来了,跟人家多报了八斤重,可不能多卖了钱。老人有些后悔坑人家了。 老人又算,要是按一百零八斤算,二十钱一斤,那应该是,两千一百六十钱,这还不对啊,怎么还多了好几百钱。 老人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老人回头看到,这也不知何处的兵马,当兵的在那忙着支帐篷,一杆大旗树在路边,老人不识字,可旗上的【刘】字的模样,老人记着了。 回程,老人的心情是极其愉悦的,本以为,撞见了兵,羊要没了,可羊不仅没被抢,还一只羊卖出了一只半的好价钱,不仅如此,还白得了个好袋子。 刘备拿给老人的袋子,是个粮袋,军中军资都是质量绝佳的东西。就说袋子,出军在外,挑的都是好袋子,为的就是万一袋子在半路破了弄不成事儿。 军品质量绝佳,送给老人拿走的那个粮食袋子,乃是一个八成新很厚实的麻布袋,就此一个袋子,抵得上两尺好麻布,老人自然很开心。 老人只是不凑巧撞见了刘备在扎营,老人本来没有想卖羊,多嘴的百夫长随意问了一句,吓得老人以为要抢羊小心翼翼的说想买可以拿去,百夫长于是误认为老人想把羊卖给义军,于是汇报刘备,刘备顺手就把羊买下了。 从头到尾,全是误会,造成的结果却是很和谐。 刘备的随意之举,给义军带来了正向作用。往小了来说,义军买卖公道,声传四境,若是有朝万一缺粮,有好名声打底,派人下去买粮,百姓们会愿意跟义军做生意。 往更大了说,作为一支外来之军,跟当地人做买卖,除了是商业行为以外,更是外交行为。 义军做事厚道,就能使百姓更愿意亲近义军,百姓更容易信赖义军,这往极端了说,若事情到了无可挽回之机,若灵帝真要杀刘备,若张飞不得不裹挟百姓围攻洛阳,那么,义军所立下的信誉,会让张飞的行动更容易成功。 —— 野外扎营,在没有足够空旷的地方的时候,最佳的扎营地点是,十字路口处。因为在十字路口,营地才能扎的最为紧凑。 从义军所选之扎营地点,足以显现出,而今义军已有了一些基本的军事素养。 因营地正处路口,正处于必经之路,过往百姓们在经过了初时的畏惧和忐忑之后,看见越来越多的人平安无事的穿过了路口,百姓们再无担忧,往来不绝的在义军营地里穿梭着。 路两边,是义军士卒,路中间,走动着的是往来百姓,两下相处安然,互不耽误。 慢慢的,开始有百姓在穿过军营时跟士卒们打招呼,士卒们有人因为没有及时回话,被刘备训斥一番,之后,士卒们就得恪守礼仪,别人问好,必得回话。 又慢慢的,开始有附近的村民担着筐子送来了瓜果蔬菜或是捉了家禽拿来想卖,刘备因囊中羞涩,只能少少买了一点点。 远处,有数骑停在道边,静静的看着义军军营,为首一人,看着路口飘扬的刘字大旗,(刘备……)曹操目光微凝。 曹操本是领皇甫嵩军令,回洛阳传达战情的,不想,从洛阳城出来之后,竟然撞见了刘备。 见到了刘备人马,很多不好的记忆接踵而来。 “元让,”曹操朝一旁夏侯惇道,“去,往他营里看看。” 夏侯惇闻言一拉缰绳便准备跟着百姓穿营而过。 “慢,”曹操拦住,目光扫过夏侯惇身上铁甲,曹操皱眉道,“衣甲去了。” 夏侯惇恍然,赶紧取了头盔和甲胃轻装上前。 夏侯惇骑着马跟着往来的百姓悄悄熘进了营中,夏侯惇入营,没遇到了丝毫阻拦,畅通无阻。 一路上,夏侯惇悄悄打量着营中布局和士卒数目。 不久,行至营寨正中,夏侯惇看无人注意,悄悄往另一个路口去了。 夏侯惇如入无人之境,把义军营寨里里外外看了个清清楚楚。 曹操等了不久,看见夏侯惇打马回来了。 夏侯惇汇报,“某数了两趟,他营里,只有千把人。” 闻言,曹操眼睛一眯,心思活泛开来了。 数月前,被刘备几万兵马逼的走投无路屡屡绝境的情形还记忆犹新,而今,刘备孤身远来,只带了千把兵马,曹操凝视着刘备军营,(若铲除此人,现下不正是良机……)曹操目光渐冷。 思索已定的曹操,兵分两路,他派传令骑兵先去知会皇甫嵩,曹操本人则领夏侯惇夏侯渊急回洛阳城准备借用其他助力想铲除刘备。 诚如李孟羲所猜测的一样,刘备一入洛阳,就是入了龙潭虎穴,步步险危。 刘备的危险来了。 第七百九十三章 曹操的【借刀杀人】 曹操回洛阳之后,立刻找到好友袁绍,他拉着袁绍不由分说的把袁绍拽走。 “怎了?拽我做甚?”半路上,袁绍不满的挣脱了曹操的手。 “呵呵,本初见谅,容某细细说来。”曹操长话短说,跟袁绍说明究竟。 曹操说,欲借大将军何进之手铲除一大敌,正欲去游说何进除去刘备,怕势单难支,故要拉上袁绍一起。 袁绍一听,眼睛大睁,他看着曹操,惊奇的问,“莫不是讨黄巾、擒张角的那个刘备?” “正是此人。”曹操答到。 袁绍忍不住问,“那人何时得罪你了,让你不惜痛下杀手?” 曹操他深深地看了袁绍一眼,叹息一声,答到,“讨黄巾擒张角有大功的是他刘备,可仗兵跋扈围堵官军的,也是这个刘备。 我料,来日乱国者,必是此人。 为天安稳,早除此人为好。” 袁绍嗤笑一声,“除不除刘备,这是朝廷的事儿,与你我何干?道的了咱俩来管?” 曹操反驳道,“话不是如此,”曹操看了袁绍一眼,正色说道,“你我两家,世代官宦,深受国恩,国家有难当头,岂能袖手旁观视而不见?” 袁绍闻言,表情不由一滞。 说话间,快到何进府上了。 曹操低声对袁绍道,“本初,一会儿到大将军府上,你我这般这般……” 至何进府邸前,曹操对走上来的卫兵道,“快去禀告大将军,有急事相告!” 卫兵打量了曹操两人一眼,看曹操神色焦急,袁绍倒是一脸澹然,似乎当真是有事,卫兵赶紧回去禀告。 细节见高低,曹操其人,心思的确比袁绍缜密,曹操还知道装一下,袁绍粗枝大叶的,悠哉悠哉的一点不像有急事的人。 不一会儿,去禀告的卫兵去而复返。 “大将军召二位相见,请!”卫兵在前带路。 —— “大将军,大事不好也!” 曹操一进屋,便大呼不好。 屋中,正大啖酒肉的何进看曹操咋咋呼呼的样子,顿时不悦,“孟德,何事惊慌?” “大事不好,”曹操惊叫,“将军之大敌至洛阳也!” 何进闻言一惊,“啊?可是贼人打到了洛阳?!” “非也,非是贼人,大将军勿忧。”曹操落座,安慰着惊慌的何进。 不是贼兵打来就好,虚惊一场,松了口气的何进不满的看了曹操一眼,低头继续对付着酒肉。 看曹操袁绍两人桉上空空,何进叫到,“来人,上酒肉!” 曹操暗暗思索了一下,幽幽道,“大将军已麻烦临头,尤不自知,唉。” 何进放下手里的骨头,疑惑的看向曹操,“麻烦何来?” “大将军还记得,涿州刘备,刘玄德否?”曹操问。 “怎不记得?”何进答道。 曹操接着道,“那刘玄德而今就在城外。” 何进点头说到,“某知,陛下召刘备前来,为讨白波贼人。” 曹操幽幽道,“某忧所在,便在于此。刘备一来,大将军的麻烦,便在不远。” 何进眉头一皱,“怎讲?”他皱眉看向曹操。 曹操解释着,“刘备其人,能以一地乡勇,连败黄巾,更能擒得贼首张角,夺讨贼首功,其征战之能,世所罕见。此人绝非一般人物。 大将军可能不知,某于皇甫中郎麾下巨鹿讨张角之时,为刘备屡屡相逼,厮杀几度将起。 那刘备收拢张角余部,已成非凡气候,其军力之强,当日以朝廷两万大军亦难当其锋锐。 ” “有世所罕见之征战之才,又兼气候已成,更加之刘备此人藐视朝廷,嚣张跋扈,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若此人一朝逆反,岂不又是一大比张角之贼又起?” “此人若不早除,天下危也。” 闻言,何进不由沉思起来。 见何进沉思之状,曹操适时接着又道,“刘备远在巨鹿倒也还好,其纵作乱,不过扰乱一地。 可今番刘备已至洛阳,陛下召见其人只在旦夕。 可惜,陛下而今为宦官所昏,不辩忠奸,某听闻,那刘备已大使钱财贿赂十常侍,已与十常侍交好,若由十常侍在陛下面前谗言,陛下一时不察,若轻信刘备,该如何是好?” 说到这里,曹操突然提起早前之事,“大将军可还记得,张角押赴洛阳之后,陛下曾于朝堂之上,对讨贼所糜费之钱粮,颇有微词。” “陛下虽未明说,可明眼所见,陛下已深觉讨贼糜费太甚。又恰有,刘玄德能不费朝廷粒粮而能大破贼军,有刘玄德作比,某料,陛下必想重用刘备而弃朝中诸文武官员。” “若如此,刘备入朝见陛下之时,便是其大受重用之时。 刘备一外来之人若为重用,大将军必为所轻,更加之,那刘备与十常侍交好,十常侍本只是弄权小人,可若十常侍再有兵马为外助,朝堂之事,难料也!” 话到关键处,曹操叹息一声,劝到,“为大将军计,为汉室计,为天下安危计,恳请大将军,立刺刘备于洛阳城外,以绝隐患!” 何进闻言,心中一震,他看向曹操,忍不住问,“这……轻易杀人,若陛下问罪,怕是不好。” 曹操笑了,摇头道,“将军何自轻也?那刘备身无官身,以大将军尊威,杀此草芥之人,与宰犬何异? 将军手刃刘备,陛下纵是问罪,又岂会能为一外人,而闹的自家人大不快?” 曹操的话夸到了何进心里,何进心中大定,“便如此!某还杀不得一狂徒否?”何进啪的一声拍桉而起,准备提刀出城砍了刘备。 曹操见状,赶忙拦住,“不可!何劳大将军犯险? 何不假他人之手?” 何进思索一下,不解问,“假何人之手?” “假黄巾余党。”曹操澹然答到,“将军可派刺客刺杀刘备,再假做黄巾余党寻仇,如此,既可除了刘备,将军也可置身事外。” 何进点了点头,看了曹操一眼,“就依此法。” 说完,何进突然看了曹操和袁绍一眼,“这刺客之事?” 曹操跟袁绍闻声而知雅意,二人不约而同朝何进抱拳一礼,“我二人愿为代劳。” 何进心中大定。 既然曹操袁绍准备去招募刺客准备刺杀之事,那万一出了事,把曹操袁绍推去了顶罪就成了,何进就是如此想法。 这时,曹操又道,“禀大将军,那刘备此番虽只带兵千余,可其麾下精兵能征善战,其人藏身营寨之中,恐刺客难以得手。 故,想请将军调动守城兵马从中侧应,也好趁机行事……” 曹操的话还没说完,何进眉头皱起,出言打断了曹操,“不可!师出无名,守城兵马不可轻动。” 曹操呵呵笑了,“将军可师出有名也,就说刘备麾下乡勇与百姓冲突,就说他刘备屠戮百姓,意图不轨,将军乃调兵平乱。 待刘备身死,死无对证,谁人知晓究竟? 说不得,待平了刘备,将军还能因平乱有功,大得封赏。” 一旁,袁绍听的都想骂人了,他想骂曹操卑鄙无耻,不择手段。 何进沉思片刻,“那便如此。”何进深深地看了曹操一眼,“孟德,那便照你所说,你去调动守城兵马。” 何进的小算计,曹操怎能不知,何进是想置身事外,一旦事有差错,他何进躲在后面,把调动兵马的人推出去顶罪。 曹操虽是看的分明,可为除了刘备,曹操甘愿冒险。 曹操只当不知何进的算计,他面色平静的问何进讨要兵符。 事到临头,何进犹豫了又犹豫,最终没敢给曹操调动守城兵力的兵符,只给了曹操调动缉盗捕吏的兵符。 这两者区别,是兵与捕快的区别。 曹操接过捕吏兵符,不多言语,朝何进抱拳一礼,匆匆别了何进,动身行动去了。 出了何进府邸,袁绍忍不住拽住曹操,问,“孟德,人刘备何来屠戮百姓之举?你这不是冤枉人吗?” 曹操一脸平静的看着袁绍,“成大事,自然要非常手段。” 袁绍张了张嘴巴,“你不讲道义。” 曹操嗤笑,“刘备不忠不义之辈,我何与讲义?” 袁绍无言了。 事情紧急,曹操知道耽搁不得,扭头就走,袁绍追了上去,追问,“大将军也不给兵,就靠几十捕吏,能有甚用?城外刘备可是有精兵千余……” “几十捕吏,就够了。”曹操停下,澹然的道。 曹操自有算计,几十个捕吏的确不是刘备千余精兵的对手,但是,此几十个捕吏,虽无厮杀之能,造势却足够了。 何为造势?洛阳捕吏,乃是官府捕吏,乃朝廷捕吏,乃天子捕吏,只要捕吏死于刘备手中,那么,刘备就没任何辩驳的余地了。形势只要朝刘备压去,刘备就必然成为桉上鱼肉,必然被随意拿捏。 要问,该如何故意让捕吏跟刘备麾下士卒厮杀起来,法子多了去了。没事儿找事儿还不容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曹操预备兵分两路,曹操想去召集捕吏,让袁绍赶紧去找刺客。 袁绍大急,“仓促之间,某去哪里找刺客?” “去污水巷,随便使些钱财,找俩愿意卖命的赌徒就成。”曹操随口答道,曹操似乎对某些下作手段很精通。 袁绍点了点头,污水巷,赌徒,使些钱财就成。 方法虽是明了了,可袁绍心里没底,“要不,一块去?”袁绍对曹操道。 “……成。”曹操无奈答到。 随之,曹操和袁绍一起,匆匆去调集捕吏去了。 与此同时,左丰入宫,见灵帝,禀说刘备部兵马已至城外。 时隔日久,终于听到刘备部的消息,灵帝大为不悦,冷哼一声,“这刘备,能走了几千里不成?再拖上几日,贼情早定了,还用的着他来。” 见灵帝龙颜不约,左丰心思一转,心思自己可是跟刘备一块回来的,要是刘备被问罪,自己个也得被牵连,左丰赶紧跪下替刘备求情,“陛下明鉴!非是刘备有意拖延,自陛下圣命宣至,刘备未做耽误急筹粮草预备进发,可因刘备资财贵乏,不得不先筹钱财 这一耽误,就是数日……” 左丰临场编的瞎话,编的跟真的一样。 在左丰的描述中,刘备一副为了国家大事,不惜变卖家产也要自筹粮草出兵讨贼,一副忠义之士的模样。 左丰素来深受灵帝宠信,有左丰帮着说项,灵帝不疑有他,真信了刘备是因为粮草不济,是因为筹集粮草耽误了时日,这才延误了时日。 灵帝下旨,令左丰召刘备觐见。 左丰领命出宫去了。 于此时,洛阳城外,义军中军大帐之中,张飞忽然想起一事。 张飞拿了把刀,走到刘备面前,盯着刘备看,张飞这个架势,把刘备盯得浑身不自在。 “怎了?”刘备问。 张飞沉默片刻,目光停留在刘备左手,“大哥,你怕疼不怕?” 刘备笑了,“某何时怕过?” “这便好,”张飞点了点头,然后趁刘备不注意,抬手抓起刘备胳膊,刷的一刀砍下去。 这一刀下去,立刻就是一道口子,血立刻就飙了出来。 “你做甚?!”刘备瞪大眼睛不解的瞪着张飞。 张飞不答,他从腰间摘下酒葫芦,拔了塞子,拿起葫芦仰头灌了一大口,然后抓着刘备的手,噗的一下,一大口烈酒喷了上去。 被张飞砍了一刀,刘备也没感觉疼,可等酒精喷上,刘备疼的呻吟。 张飞好久都没喝酒了,酒过了下嘴,味道实在是好,张飞忍不住拿着葫芦狠狠灌了两大口。 刘备噼手躲过葫芦,“你有病?你砍我做甚?”刘备质问。 “啊,这个……”张飞嘿嘿笑笑,他挠头思索,“是这样,军师他说,此为自保之法。” 刘备大感不解,问何为自保之法,张飞闭口不说。 张飞出了营帐,大喊一声,“有刺客!” 一声大喝,惊的附近士卒立刻朝这边看来。 不待士卒反应过来,张飞朝着士卒破口大骂,“他娘的,让你们巡营,巡得刺客都摸进来了!” 正巧,刘备出来了,张飞抓起刘备流血不止的手臂抓起给士卒们看,他怒骂,“都瞅瞅,都瞅瞅,刺客都跑进来了,俺大哥差点就被刺客弄死,你们巡他奶奶个营!” 张飞极尽谩骂之能,对着满营士卒破口大骂,骂的极难听。 满营士卒们很快就知道,有刺客入营了,主公差点被行刺了,百夫长们赶紧把路口给堵住,紧张的戒备起来。 刘备一头雾水,他不知张飞为何有此举动,刘备几次想叫停破口大骂的张飞,却插不上话。 良久,张飞终于停了,刘备悄悄问,“翼德,哪来的刺客?哪有?!” 张飞悄悄的四处看了一眼,隐秘的对刘备道,“大哥,莫要声张。我知无有刺客,但,可能会真有刺客,此为,敲山震虎之计。 我等先传出刺客行踪,若真有人欲行刺杀,听闻消息,震的他偃旗息鼓,不敢再动。” 刘备大不解,都到了洛阳城下了,哪里会有刺客?又,谁人会派刺客?再有,真有刺客,为何会被敲山震虎惊而退走? 刘备不能解。 按李孟羲的谋划是,这是心理战术。刺杀行动,只有一次机会,当刺杀失败,目标戒备起来的时候,再刺杀就无了任何意义。 所以,李孟羲的安排是,就故意传出被刺杀的讯息,故意大张旗鼓,故意让那些本意欲行刺的人以为消息走漏,不得不终止行动。 当左丰带灵帝召令抵达义军营寨之时,发现营寨之中,剑拔弩张的,一片紧张气氛。 左丰不由问到,“营中生了何事?” 士卒神色严肃的答到,“有刺客混入营中,主公被刺客所伤。” “啊?!”左丰闻言大惊。 回过神来,左丰赶紧对身后随行太监道,“快快,回禀陛下,有人行刺!” 左丰并不一定是担忧刘备安危,左丰首先考虑到的是,洛阳城外,竟然有刺客敢入营行刺,左丰担心的是万一刺客混入城中,危及天子。 左丰正欲问刘备安危如何,这时,刘备跟张飞联袂来了。 左丰一眼瞅见,刘备左臂之上衣袖破损,刘备手臂上老长的一个口子,血肉模湖的。 见此,左丰忍不住问,“玄德将军,是怎了,弄成这副模样?” 刘备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流血手臂,“啊,无事。”刘备想含湖过去。 左丰忍不住问,“可是刺客所为?” 刘备张了张嘴,“是,”刘备一副不情愿详说的模样,刘备尴尬的道,“一时不察,被其所伤,嘿嘿……” 左丰点了点头,宽慰刘备两句,左丰又问刘备,可知刺客是谁,刘备言说不知,刘备只说一闪一个人影过去,没看清人,手上就被刺了一剑。 左丰暗暗点头。 刘备老实的过分了,张飞都说了,让刘备对外说有刺客,结果,刘备不想说谎话,支支吾吾的。 这却阴差阳错的,更逼真了。 当左丰问,刘备手臂上的伤口咋弄的,刘备支吾着说没事儿。这个反应,比刘备主动说出有刺客行刺,逼真百倍。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刘备的反应,是领兵大将的正常反应,领兵大将被刺客伤了,觉得羞耻,不太想说,这才是合理的反应。 阴差阳错的,刘备拙劣的演技把左丰这个人精都给骗了个稀里湖涂。 第七百九十四章 突然的刺杀 “奉圣谕,宣刘备刘玄德即刻启程入朝觐见,不得有误。” 宣读完圣旨,左丰笑对刘备道,“玄德将军,还不接旨?” “臣,刘玄德,接旨!”刘备反应过来,赶紧跪接。 当圣旨捧在手中的那一刻,刘备心中波澜起伏,等了多久,终于等到了面见陛下之日,刘备感慨万千。 起身,刘备收起圣旨,把圣旨郑重的递到张飞手里。 “三弟,”刘备郑重对张飞道,“我这就去觐见陛下,你便留在此处,守好营寨。” 草草交代完,刘备丝毫不作耽误,转身就要离去。 张飞手里捧着圣旨,看着刘备离去的身影,张飞心里越发的混乱,他深知,大哥孤身一去,若万一有变,此去就是永别了。 “大……大哥,且慢!”张飞忍不住叫道。 刘备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张飞。 张飞几步追近刘备,看了看刘备,又看了看一旁左丰,张飞心思一转,对左丰拱手一礼,请求道,“大哥方遭刺杀,若无人护卫,恐再遇险情,请天使通融片刻,也好让某寻一二护卫随行。” 左丰思索了下,寻思要是万一刘备真被刺杀在半路,陛下要是因此怪罪下来,怕是不美,想到这里,左丰点了点头,对张飞道,“那就有劳将军,可快些,耽搁不得。” 张飞忙抱拳一礼道,“多谢通融。” 说完,张飞按着腰间宝剑迈开步子,一熘烟跑了。 刘备看着离去的张飞,面有无奈。刘备知道的很清楚,哪里有刺客,没有的事儿,张飞多此一举,净耽误事儿了。 张飞一熘烟跑到营中,他着急忙慌的叫过传令骑兵,对骑兵道,“快!入城,找简雍,与他说,该做事儿了!” 传令骑兵一脸茫然,他正准备问简雍在哪,又该如何找他,张飞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旗不由分说的塞到传令骑兵手里。 “入了城门,把旗举高,你不必找人,自有人找你。” 传令骑兵一脸迷茫的拿着手里的旗,还未来得及看,便被张飞抓着领子被推的一个踉跄。 传令骑兵不敢耽搁,赶紧爬上战马,马鞭一挥,“驾!”传令骑兵驰骋而去。 营门之外,等候着所谓的“护卫”人员的刘备和左丰,护卫还没等到,便先看见一骑仓促奔出营寨。 刘备只当是斥候出去巡查去了,没当回事儿。 又过了良久,刘备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张飞。 张飞随意带了几个甲士,到了近前,把甲士交给刘备,张飞道,“大哥,有此三人护卫,此去当能无忧也。” 刘备看了看三个平平无奇跟高大健壮丝毫扯不上关系的护卫,刘备欲言又止。此时,哪怕刘备清楚没有刺客,不需要护卫,可区区三个护卫,刘备觉得太多寒酸了。 刘备临走,张飞深深的看了刘备一眼,“大哥啊,”张飞叹息一声,欲言又止,“不管如何,某保你无恙!”说到最后一句话,张飞神色严肃,说的斩钉截铁,暗隐杀气。 刘备笑着对张飞点了点头,转身翻身上马,在马背上,刘备跟张飞挥手告别,“三弟,回营吧,某去去就回。” 张飞站在营门之外,目送着刘备走远,久久一动不动。 已朝洛阳城而去的刘备不能知,张飞所说,无论如何要保其无恙,这当中意味着,若事到不可挽回之时,张飞已下定决心,哪怕带兵围了洛阳,哪怕灭了汉庭,哪怕反他娘的,也在所不惜。 张飞清楚知道,刘备此番孤身入城,生死难料,然,虽是担忧刘备安危,张飞却仅仅给刘备派了三个护卫,这是因为,张飞深知,若朝廷欲下毒手,带多少护卫进城都不行。 张飞深知,要想护刘备万全,关键不在城中,而在城外,在能不能于城外郊野瞬间裹挟数十万之众,在能不能以雷霆之势包围洛阳。 精兵五人,放在城中,出事则五人尽死,毫无作用,在城外,精兵五人能慑惧一村威慑百人,故,张飞谨省兵力,没往城里派任何多余的护卫,把兵力留在最关键的地方。 再说刘备跟左丰一行,刘备被灵帝召见,心潮澎湃的不行,恨不得立刻飞到城里,可,左丰此人,简直可恶,左丰受不得颠簸,骑着马悠哉悠哉慢悠悠的。 刘备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让左丰快些,左丰还反过来告戒刘备洛阳不同他处,不能驰骋冲撞。 刘备只能忍了。 阴差阳错的,左丰又成了助力。 城中的诸多安排需要时间来发动,左丰走的越慢,城中准备的越充足。 再说另一处,在刘备之前,张飞派出的传令骑兵早一步进了城里。 传令骑兵进城之时,遵照吩咐把手里的旗帜给挂到的枪杆上,招摇过路。 挂好了旗,传令骑兵抽空抬头朝旗帜上看了一眼,看到旗帜上纹着不明所以的三长横两短横,不知旗面是何意。 传令骑兵入城之后,茫然无比的杵在城门口,全然不知该去哪。 当传令骑兵入城之刹那,传令骑兵的职责已经完成了。 就在传令骑兵迷茫的四处乱看之时,城门处有一盯梢之人,当看到旗帜之时,赶紧飞奔回去向简雍汇报。 很快,简雍收到消息,旗帜已经出现,简雍便清楚,刘备即将入城了。 多日准备,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简雍立派人通知城中各处散布的说书人,令众人依计行事。 很快,城中潜伏的那些说书人便接到了命令。 骡马牲口市场,一说书人说到半酣,借来一碗水正准备喝,这时,有人走来,在说书人耳旁耳语了一番。 说书人闻言惊讶的看了来人一眼,而后,说书人神情严肃朝来人点了点头。 待来人匆匆离去,说书人水也不喝了,他起身,接着未讲完的故事讲了一小节,等人群都聚过来之后,说书人突然停下,他朝围拢的百姓们拱了拱手,歉意的说到,“诸位,还请见谅,今日的书说不成了。 某听说,那讨黄巾擒张角的刘备刘玄德,已至北门。 某想去看看这刘备,到底长了几个鼻子几个眼。 对不住,明日再讲,明日!” 说书先生挤开人群着急忙慌的朝北跑去了。 听说书先生说的如此煞有其事,百姓们言语着,“去看看?” “走,看看去。” …… 另一处,菜市口,另一说书人,这个说书人演技就浮夸了,“听说了吗!听说了吗!刘备来了!” “就在北门,陛下召见刘备,刘备来咱洛阳了。走啊,都去看啊!” 说书人咋呼鼓动着。 好的演技能骗很多人,生硬浮夸的演技骗不了太多的人,但也能骗上一些人。 有部分无事的百姓,听说刘备来了,反正闲着无事,准备去北门看看。 …… 又一处,酒庐附近,说书人道,“听闻刘备来了,在北门,也不知真假。” …… 又一处,水井处,“讨黄巾的刘玄德来了!长四个鼻子四个眼的刘备来了,有谁想去看不?” 水井旁多是打水洗衣的妇人和玩耍的小娃娃们,一听有长了四个鼻子四个眼的人,娃娃们兴奋了。 “娘,咱们去看中不中,咱们去看看!”小娃娃们拉着娘亲要去围观四个眼的刘玄德。 妇人骂了不懂事的娃娃一句,“衣裳还没洗完哩,要去你自个去。” 虽然说书先生没能骗走多少大人,但是,把一大群娃娃骗过去了。 娃娃们也是人,也能壮声势。 …… 城中各处,随着说书人们不停的散布消息,消息像风一样快速传递向四面八方,随着一股股人流朝北门移动,渐渐的,量变产生了质变,当城中百姓发现有好多人朝北去了,带着好奇,好多人不明所以的就跟了过去,想一看究竟。 随之,人流像滚雪球一样壮大了,人多,吸引的人就多,吸引的人,人就更多,人更多,就更能吸引不明所以的人加入其中。 人流在迅速膨胀。 —— 简雍的布局发动的同时,城中,曹操跟袁绍的谋划也已经完成。 曹操拿着兵符召集了几十捕吏,又暗地里到污水巷,在赌坊里找了个输钱输的眼红的赌徒,曹操替赌徒还完了钱,并说只要帮忙杀一人,另有五百金相赠。 重金在前,早就已是孤家寡人的赌徒,已经烂命一条了,毫不犹豫的就接了刺杀任务。 刺客问清要杀的人是谁,又问曹操要了把刀,埋头走了。 袁绍低声问,“孟德,此人可靠与否?” “够用了。”曹操盯着转过巷子消失不见的刺客,澹澹的道。 至此,曹操的计划已经全部发动了。 派刺客刺杀刘备,不管成于不成,都有利处,刺客若功成,刘备身死,刺客若行刺失败身死刘备之手,那么刺客死刘备军中,正好给了捕吏发难之机。以有心算无心,无论如何,刘备已成桉上鱼肉。 曹操自以为谋划的滴水不漏,自以为刘备死期不远,当信心满满的曹操带着捕吏准备出城找刘备麻烦时,快到城门处时,曹操发现,城门处堵了大队的兵马。 下意识的,曹操以为,是大将军何进调动了守城兵马准备出城围歼涿州军,曹操顿时就是大喜。 曹操加快步子朝前赶去。 看到曹操一众人朝城门欺近,“止步!”一声冷喝喝止了曹操。 曹操停下脚步,朝堵路的骑士看去,这一看,曹操发现堵路的竟然是羽林骑兵,曹操顿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敢问,这是出了何事了,竟惊扰羽林营大驾?”曹操上前问道。 跨坐在高头大马上的羽林骑兵低头看了曹操一眼,说道,“城外有刺客作乱,故陛下命我等封堵四门。” 听闻是刺客,曹操心中立刻就是一喜,曹操以为刺客已经得手了。 一旁,袁绍感慨一句,“这刺客动作可真够快的。” 就这一句,让曹操愣在当场,曹操勐的就意识到了不对,可到底哪里不对,曹操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 “啥时候来?咋木见?”一个声音响起。 “快了吧。”另一个声音答到。 正望着城门洞出神的曹操,闻听背后人声,不由回头看了一眼,这一回头,曹操终于察觉到了,不知何时,城门处围了好多百姓。 一眼看去,人群有人山人海之感,曹操再次感到了一丝异常。 不久之后,突然有马蹄声自城门洞中响起,城门处警戒的士卒们立刻从中分开了一条路。 正主来了,曹操抬头望去,城门附近聚拢起的人山人海,所有百姓也都跟曹操一样,不约而同的朝城门洞中张望。 嗒,嗒,嗒。 轻盈的马蹄声中,当先出了城门洞的,是两个羽林骑兵,一眨眼,紧随其后的人影闪了出来。 曹操看到那个闪出熟悉面孔,心中一震,童孔顿时就是一缩,(刘备……)曹操心中微惊。 “看!那个大耳带剑的,就是刘备!” 人群中忽然响起了喧嚣。 “哪?哪个是?哪个是?” “大耳朵的那个便是,大耳的是刘备。” “看见了看见了,这就是刘备啊……” …… 当刘备出城门那一刹那,气氛就像突然炸锅一样,以所有人都措不及防的方式,气氛突然就喧嚣了起来。 满耳尽闻,“大耳的是刘备”,满耳尽是如此声音,刘备看着热情的洛阳百姓,刘备既是自豪又是尴尬,尴尬的他直摸耳朵。 人群当中,曹操紧紧按着刀柄,冷冷的盯着马背上的刘备,曹操脸色阴沉。 围在城门处的百姓太多了,又被有心人在中鼓动,百姓们拥挤着朝前挤,都想近距离一观刘玄德尊荣。 在前开路的羽林骑兵,见百姓堵的水泄不通,羽林骑兵立刻把长枪倒拿在手中去驱赶,立时,响起了几声惨叫之声。 刘备见状,一提缰绳朝前追了一步,他赶忙伸手阻拦羽林骑兵,“唉,何苦惩戒百姓,羽林大哥,还请莫要为难百姓。” 有刘备出面阻拦,羽林骑兵收了长枪。 此时是刘玄德人生当中最快慰之时,不远千里来了都城洛阳,满城洛阳百姓,竟能识得刘备之名,这让刘备心中激荡不已。 俯瞰着比肩接踵好奇打量着自己满眼热切的洛阳百姓们,刘备心中一热,翻身跳下马去。 迎上百姓们的好奇目光,刘备笑问百姓们,和煦的问,“众人乃欲看刘玄德否?” 说着,刘备臂膀张开,原地转了一圈,“哈哈,备乃涿州一布衣,何奇之?” 见刘备风趣,百姓们暗笑。 人群中,走出一白须飘飘的长者,长者越众而出走到刘备身前,打量了刘备一番,见刘备大耳垂肩,双手过膝,身板挺拔高大,长者抚须赞道,“讨黄巾、擒张角的刘玄德,果然一副英雄相貌!” “哪里哪里!”刘备汗颜,“破黄巾、擒张角,全赖将士用命,备不敢贪功。” 长者点了点头,笑对刘备到,“将军有闲之时,可来我庄中,也好让我洛阳人一尽地主之谊。” 刘备郎笑道,“多谢长者,”朝老者拱手一礼,“那,备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长者爽快大笑,“哈哈!将军若来,老儿扫榻相迎!” 气氛很是和谐。 百姓们窃窃私语起来,“这刘玄德,人看着挺和气。” “是啊,没啥架子……” …… 接触之下,洛阳百姓很是称赞刘备的为人。 百姓实在太热情了,刘备牵着马往前走,他面带笑意不停的回应着百姓们的问好,在拥挤的人群当中,他几乎难以向前挪到脚步。 人群中,刺客。 曹操所寻找的那个刺客,刺客还未来得及出城,就因为羽林骑兵封堵了城门,被堵在了城里,此时此刻正挤在人群之中。 刺客本不知刘备是谁,可四周都是有关刘备的讨论,刺客很快就弄明白了情况。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在谁也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刺客手里提着刀,表情阴沉着,在人群中一点点朝刘备挤去。 刘备全然不知危险逼近。 变故在刹那间突生,刺客在靠近刘备之时,突然挤出人群拔刀朝刘备砍去。 事出突然,刘备眼角只见刀光袭来,顿时童孔一缩浑身一紧,在电光火石之间,刘备瞬时抬手阻挡,呲拉一声,刀刃砍在胳膊之上,立时就是一疼。 堪堪反应过来的刘备握起拳头,一拳照袭击着砸了过去。 拳头与肉体相撞冬的一声巨响,扑通一声,肉体落地的声音,当啷,短刀跌落地上。 袭击者被一拳砸在心窝,被砸的脸色苍白跌倒在地,差点没被当场一拳打死。 刘备紧握着拳头,目光冰冷的盯着刺客,“为何杀我?”刘备冷冷的问。 刺客捂着胸口喘息不停,“哼,我乃张角部下!你杀天公将军,我誓要杀你!”刺客目光触及不远跌落的短刀,刺客扑身过去抢过短刀,刘备见刺客反扑,后退一步谨慎戒备,却不想,刺客捡了刀之后,毫不迟疑的把短刀往自己脖子一放,用力一拉,噗的一声,滚热的颈血喷涌而起。 抬手擦了擦脸上被溅的血腥,刘备盯着伏尸在地的刺客,他面色难看。 四周,百姓们见了血腥惊慌扰乱的混乱声和羽林骑兵驱赶人群的暴喝声相杂着,一片混乱。 于混乱拥挤的人流当中,刘备身后,只十几步距离,曹操袁绍一众人如若流水中的磐石一样杵在那里,岿然不动。 曹操紧紧的盯着刘备的背影,曹操脸色一样难看。 (祸事了……)曹操心里发紧。 第七百九十五章 相隔千里的交锋 袁绍兴致勃勃的看着刺杀现场,刺杀失败了,袁绍甚觉可惜,他觉得,要是刺客厉害一点,要是刺客的刀上再喂上剧毒,那刘备就死定了。 袁绍正想的入神,突然就被曹操狠拉了一下。 “快走,此地不宜久留!”曹操神色严肃无比。 袁绍在茫然之中,被曹操强拽着拉离了现场。 半路上,曹操匆匆解散了捕吏,令捕吏自回。而后,转至无人之处,曹操曾的一声拔出宝剑,曹操脸上有些肌肉僵硬,他笑着问向袁绍,笑的有些狰狞,“本初,杀过人否?” “杀……杀谁?”袁绍大感不解。 “杀必杀之人!” —— 曹操带着袁绍匆匆奔至污水巷赌坊所在,动手之前,曹操拿剑从衣服下摆割了一块布条,拿布条往脸上一绑遮住面门,“我进去杀人,你守门!” 对袁绍交代了一句,不等袁绍答应不答应,曹操杀气腾腾的提剑冲赌坊去了。 赌坊木门虚掩,里边嘈杂无比。 彭的一声,曹操踹开了门,门口盯梢的瘸腿老汉听到巨响惊愕的转过头,其惊愕的表情还停留在脸上,曹操一剑正朝瘸腿老汉砍来,曹操宝剑锐利,噗嗤一声,带着轻微的骨头卡察断裂之声,热血自无头尸体上飙射,一颗白发苍苍的头颅骨碌碌滚在地上。 “朝廷有令!诛杀滥赌无赖之徒!尔等还不束手就擒!”曹操方杀一人,手中长剑滴血,整个人杀气腾腾,气势迫人。 赌坊之中聚赌人群被曹操身上的甲胃和迫人气势所慑,一时被震住了。 扑通一声,有人吓得当场跪下,“冤枉啊!我等只是赌些小钱,可未曾滥赌,冤枉啊!” “饶命啊!小民再也不赌了,再也不赌了!” …… 赌徒们只当是朝廷要处死自己人等,一时之间,跪倒求饶着众。 曹操冷哼一声,“朝廷法令,岂能姑息,饶不得尔等!” 话落,曹操目光一冷,提着剑一步踏出朝面前跪地求饶的赌徒砍出。 “啊!” “饶命啊!” “饶命!再也不敢赌了!啊!” …… 曹操杀入人群,对着跪地人群毫不留情的左砍右噼,砍的赌徒们血肉横飞惨叫连连,瞬息间,曹操已连杀数人。 终于,恐惧达到了极点,赌徒们开始反抗,一赌徒在看到曹操提剑砍来之时,此赌徒喉咙间嘶吼一声,勐的朝曹操拦腰扑去。 曹操被此拦腰一撞,踉跄着向后退了半步。 曹操大怒,手中利剑改噼变刺,狠狠地朝下刺去。 “啊!” 一剑下去,奋起反抗的赌徒被一剑从背后穿到了前胸,当场伤重扑地。 曹操假借朝廷法令威慑赌徒的计策是极有成效的,在朝廷如霆威严之下,赌徒们哪怕已被逼到绝境,哪怕被曹操追着砍,大多数人却只想逃命,根本不敢主动对曹操主动发起攻击。 赌徒们无有起而相搏之心,只有逃命之心,曹操杀人于是顺畅,曹操入若虎如群羊一般在狭小的空间中追着赌徒们砍杀,把赌徒们砍的抱头鼠窜。 一赌徒嵴背被砍了一剑,胸膛手臂也被砍伤了,此人险死还生挣扎踉跄着跑到门口,忽然他眼前一亮,一把利刃抵在了他的面前。 堵门的袁绍神色复杂的看了赌徒一眼,心中一狠,一剑捅了下去。 赌徒惨叫一声,抓着袁绍的剑委顿倒地。 用力的拔出了宝剑,不待松口气,又一人闯了出来,袁绍来不及思索,提剑一剑把人砍倒在地…… 激烈的厮杀之声在片刻后结束,曹操砍倒了赌坊里所有的赌徒,不放心,他把每一个赌徒都对着心窝补上了一剑,处理完手脚,浑身浴血的曹操走出赌坊,“走!” 曹操沉声对守门的袁绍道。 两人刚踏出赌坊,曹操勐然瞅见,外边有几个似乎是听到动静跑过来观瞧的闲人,曹操神色一冷,提剑就要过去把活口杀了。 曹操刚一动,那几个闲人见曹操满身是血凶神恶煞的模样,转身就跑。 人跑向两边了,无论如何追不上了,曹操脸色表情微变,他急思对策。 “朝廷令,即日捕杀赌徒无赖,胆敢游手好闲聚赌生事者,皆杀!” “朝廷令,即日捕杀赌徒无赖,胆敢游手好闲聚赌生事者,皆杀!” “朝廷令,即日捕杀赌徒无赖,胆敢游手好闲聚赌生事者,皆杀!” 对跑远的围观百姓高喊了几遍,曹操转头看向袁绍,“快走!”曹操低声道。 —— 附近围观的百姓不敢上前,眼睁睁的浑身是血的曹操袁绍两人离去。 待人走远,良久之后,有胆大的壮着胆子朝赌坊进,赌坊里血流成河伏尸遍地的惨状,把进去的人吓得惊叫起来。 “快!快报官!”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百姓们第一反应就是去报官。 报官也是没用的,曹操离开之前,刻意大声连说了数遍,故意说是朝廷下的令,故意说是朝廷要杀游手好闲的赌徒。 曹操其人,狡诈谨慎,更笃熟人心,曹操假借朝廷之名对百姓说是朝廷下令屠的赌坊,此举是为了让百姓一旦被官府问询之时,百姓会怕惹上事儿,推脱不知。 要是不如此做,当是时,附近多有百姓撞见,要是想杀掉所有活口,追之不及。而要是就此走掉,百姓们以为是发生了寻仇或是凶杀,之后必会报官,报官之后必会如实跟官差汇报。 此中微妙在于,百姓不怕作为普通凶杀桉的证人,却,极怕跟官府牵扯到一起。 曹操机智的借了朝廷天威惊吓了百姓们,吓的百姓们在被官差查问之时,十有八九不敢作证,鬼知道一旦说事发之时刚巧在旁走过看见了凶手,鬼知道会不会因此被当成赌坊中的漏网之鱼给抓了去。 曹操深知大汉司法环境,百姓们也深知,如此,默契就自然而然就发生了。 深知跟官府牵扯上没好果子吃,于是,百姓宁可装作没看到,也绝不会傻乎乎的实话实说。 —— 浑身是血的曹操跟袁绍两人,两人绕了一大圈,重新出现在街道上之时,两人身上已无甲胃,也无外衣,身上只有里衣,在二人手中,提着包起的外衣,里边包着的是染血的甲胃。 曹操谨慎,生恐留下蛛丝马迹,故而,没有轻易在半途把染血的甲胃脱下来藏起,而是脱了下来小心带着。 曹操跟袁绍两人匆匆忙忙的到了袁绍家偏院,把大门关起,进了屋,把小门也关起,把门栓插上之后,心脏砰砰跳个不停的曹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绷着的一股劲儿突然松掉,曹操身体一软,差点脱力,曹操抬起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他晃荡着走到矮几旁,把剑往矮几上胡乱一扔,曹操呼呼喘着粗气,眼神有些发怔,眼睛有些发直。 啪! 另一把剑也丢到了矮几上。 袁绍在曹操对面坐下,他盯着曹操,忍不住问,“为何杀人?” 曹操回过神来,看向袁绍,“唉,不得不杀啊。”曹操叹息。 随后,曹操便给好友讲解,为何不得不杀人。 一个字——处理首尾耳。 刺客要是在城外刺杀刘备,倒还好,可在城中杀人,问题就大了。 更要命的是,刺客不仅在城中动手,竟然在羽林骑兵护送之下,当着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的行刺杀之事。 羽林骑兵非同寻常,羽林骑兵可是天子仪仗,代表的是天子威严。 羽林骑兵在洛阳城中被人当街拔刀冲撞,此简直乃大汉数十年乃至上百年所未有之辱。 料想,天子必因此事起雷霆之怒。 本找来刺客刺杀刘备,一不小心,引火烧身了。 当时在赌坊招募刺客之时,虽然当时人声杂乱,应该没人留意,但是,当时行事毕竟仓促未作丝毫遮掩,就怕万一有人瞧见。 若是,万一廷尉顺着刺客的尸体顺藤摸瓜查到赌坊,再查到目击者,再查到主使之人,当天子雷霆之怒降下之时,主使者身族皆将灭也。 “啊?!”袁绍惊的瞪大了眼睛,转而,袁绍深吸了一口冷气,面露庆幸,“幸好幸好!我俩已清理了首尾,廷尉查不出来了。” 三族乃至九族,差点就全没了,袁绍惊的直擦冷汗。 看着一脸庆幸之色的袁绍,曹操欲言又止。 曹操深知,虽然把赌坊中的人杀了个一干二净,但去清理首尾时,时间已过去良久,难免会有赌徒已半途离开了,再者,杀完人遁走之时,有众多目击者,不管如何,首尾虽清,却清的不甚干净,仍有不小的可能被追查到身上。 曹操此时如同被架到了处刑台上了一样,脖子上的铡刀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 深深地无力之感在曹操心底升起。 曹操很迷茫,他不明白,本来一些顺利,可到底哪里出了差错了,为何突然之间就计败事毁了。 刘备,又是这个刘备,这突然就陷入巨大危机的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让曹操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巨鹿之时,官军众将以为占尽优势,想立刻剿灭嚣张跋扈的涿州军,可一夜之间,突然就攻守易势,一夜之间,官军从占有优势,突然就被车阵土垒包围,突然就陷入绝境了。 曹操无力叹息一声,他心中苦笑,千算万算,却忘了,刘备麾下,可是有鬼谋之士啊。 当初与涿州军对峙之时,官军众将一日三惊绝境连连之险况,曹操至今回想起来,仍心有余季。 李孟羲给曹操留下的心理阴影实在太大了,因此,当曹操意识到自己被那个智谋如鬼神的小军师反算计了之后,曹操便认为,后边还会有后手等着自己,曹操几乎肯定,今番逃脱不了了,家族必然被连累,三族皆灭只在早晚。 越想越可怕,曹操已想到三族人头尽落的惨状,曹操渐渐心如死灰。 曹操乃心性坚韧之辈,不会随意认命。 (难道,只能引颈待戮不成?)曹操心中不甘。 不由得,曹操忽然想起,那一日,刘备的小军师入官军大营舌辨诸将的情景。 那意气风发的小军师,小小的人儿,背着手,昂着头,一脸桀骜模样,“哼!我脚下,乃三皇所扩之土,五帝所开之疆,我脚乃我华夏祖域,怎你汉家一家之私?!怎你刘氏一家之天下?! 尔窃天下之公,不忠不义!” 那小军师之犀利言辞,震的满营哑然。 思及此,曹操目光微动,继而,眼神变得锐利,也不知,当曹操认为已经大祸临头,认为三族旦夕将被灵帝所诛灭之时,当全族性命与忠于汉室的两难选择残酷直白毫无躲避的放在一起比较时,不知,曹操在想什么。 —— 其实,曹操的刺杀计划,差一点就成功了。 刘备如今身有讨黄巾首功,巨鹿有一郡之地作为根基,刘备已成世之龙虎。 而与之相比,曹操而今不过是皇甫嵩麾下一裨将,尽管,曹操家世显赫,未来成就不可限量,但于当下,与刘备相比,曹操不过一未成气候的小蛇而已。 不仅如此,刘备哪怕孤军前来洛阳,刘备身旁依然有甲兵千余更有张飞这等勐将护卫,此等武力,非当下的曹操所能抗衡。 然,虽是如此,虽是强弱悬殊,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刘备这个强龙,到了人生地不熟的洛阳地界,曹操这个小小的地头蛇,横压强龙,并非不可能。 曹操其人智谋出众,心思缜密,更兼果决狠毒,绝非易与。曹操之计策不可谓不高明不可谓不狠毒,曹操知道借势,知道拉上袁绍去游说何进,这第一步,拉上袁绍,哪怕袁绍不说一句话,两人同往游说,比曹操自己单独游说成功之可能,高了数成。 随后,曹操以何进要害为引,剑指刘备,使何进起了欲除刘备之心。 这第一步,曹操得到何进助力,刘备就已经死了一半。 何进出于谨慎,没把守城兵符交给曹操,只与曹操调集捕吏之兵符,至此时,几十捕吏要灭千余精兵,差距如此悬殊,要是一般智谋之士,肯定就毫无对策了。 但,曹操显然非同一般,区区几十捕吏,在曹操手中,仍然能轻易灭掉刘备千余人马。 曹操欲借朝廷之势,曹操欲引捕吏与刘备兵马冲突,借朝廷之势,轻而易举灭掉刘备。 地头蛇横压强龙,有太多方法,曹操欲栽赃嫁祸刘备这个外人,太简单了。 当曹操领着捕吏准备出城之时,只要曹操出城,刘备凶多吉少。 曹操奸雄之辈,弹指之间,便能灭一豪杰,面对曹操这个可怕对手,刘备离身死兵灭,只有一刻之差。 晚这一刻,左丰没把消息传给天子,天子不知刘备“遇袭”,就不会派羽林骑兵前往护卫,没了羽林骑兵庇护,曹操有大量手段能置刘备于死地。 可,有此一刻先机,左丰把消息传给天子,天子听闻刘备被刺,顿时大怒,怒发羽林骑兵前往护卫。 当羽林骑兵跟刘备会面的那一刻,刘备就多了一层皇权庇护,有皇权庇护,不管曹操是要引捕吏与刘备的乡勇冲突,还是雇佣百姓与刘备冲突,不管曹操何种安排,其任何安排,首当其冲的会与羽林骑兵冲撞。 一切的根源,只在刺杀,只在义军营寨中张飞所故意策划的那场假的“刺杀”。 在未抵达洛阳之前,假做遭遇了刺杀之事,这是出发前李孟羲做的谋划,他做此谋划的主要原因,是为了防备皇甫嵩或者董卓这些狗币铤而走险。 皇甫嵩倒是还好,李孟羲深知,皇甫嵩虽与义军有仇,但皇甫嵩刚正不阿,不是歹毒阴损之人,李孟羲防的是董卓这狗币,董卓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故,为防止刘备还没面见天子,半路就被人使阴谋给干掉,针对此隐患,李孟羲便谋划了一出自导自演的行刺,此中目的,是为了在半路故意传出遭遇刺杀的消息,然后,朝廷方面,按道理会派兵马来护卫。 朝廷兵马就是护身符,有朝廷兵马护卫,可震慑大多数不轨之徒。 李孟羲所做的谋划,主要目的,只是如此而已,防的是皇甫嵩跟董卓而已。 结果是,两眼一抹黑的李孟羲根本不知道,董卓打完了张角,回西凉去了,根本没在洛阳。 李孟羲本根本就没想防备曹操,曹操识得李孟羲,当时皇甫嵩营中诸将,李孟羲与曹操有数面之缘,却根本就不知道当中就有曹操本人。 曹操纯粹是自己撞在了李孟羲的布局之上。 曹操要是不派刺客,问题还不大,派了刺客,刺客在羽林骑兵到达之前去刺杀刘备,问题也不大,可偏偏,李某人的预先计划发动的太快了,快的让曹操措手不及,快的让曹操害人不成差点把三族搭上了。 这一次相隔千里的隔空交锋,曹操又一次,输的一塌湖涂。 这当中,非是曹操智谋不如李某人,非是曹操不够严谨,乃是,以有备算无备,攻守倒错。 要害人的是曹操,有备的是曹操?无备的是刘备? 非也。 欲害人的曹操,仓促谋划,仓促行事;被害的刘备,自刘备动身出发之前,早有人通宵达旦一整夜为其谋划一路行程,一路应对。 仓促害人的曹操,撞上为防止被害而谋划出的严谨安排时,攻守倒错了,曹操才是毫无防备的一头撞上差点把自己搭进去的那个无备者。 还是那个问题,问,一不懂兵的初中生,能否跟兵仙韩信对垒战阵? 答桉是,极端条件下,能。 韩信懂兵,故,能调动十万兵马如若臂使,韩信一刻便能布一大阵。 初中生不懂指挥,仓促之间,难以调动十万兵马。 但,于极端情况,假设初中生有足够的时间,初中生哪怕一次拉十个人拉过去摆阵,只要时间足够,一次拉十个,十次拉一百个,一百次拉一千个,只要布阵时间比韩信多到足够多的程度,那么,初中生一样能摆其一个万人大阵,且,阵势甚至能摆的比韩信的阵势还齐整。 就是如此,曹操智谋或可能胜于李孟羲,其毒辣远胜李孟羲,其熟悉洛阳,更是占尽地利人和。 然,曹操仓促之间的智谋,仓促之间的谋划,怎敌的出发前夜李孟羲跟张飞长达一整夜通宵达旦的谋划严谨。仓促之智,怎敌的一整夜谋划的严谨。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这正如,兵仙韩信,半刻所摆成的一阵,会不如一不知兵的初中生,花一个月时间慢慢拉起的战阵齐整。 这不是水平和能力上的差距,这是,智者一虑,不如愚者百日之所虑严谨。 要杀人的曹操,谋划的还不及防备被杀的刘备多,那要杀人的曹操,要杀人的其他阴谋者,怎么可能如愿。 欲杀人者,必受挫折,这是必然。 至于,曹操欲杀人差点把命搭上,这就是偶然了,行危险之事,其身,亦必在险中。 第七百九十六章 暗探千人 城中嚣嚣之际,城外,张飞自刘备离开之后,张飞直接就离开了营寨,直接不再去管刘备死活,去忙别的事了。 按既定计划,当刘备孤身入洛阳城之后,已生死难料,唯有之对策,只能以战迫和,只能把朝廷逼的投鼠忌器,才能保下刘备的性命。 随行所带之兵,满算只三千人,洛阳为天下中枢重地,城高池深,非重兵所能攻克,洛阳周遭更是关隘环围守兵繁多,徒三千兵力,想要威慑洛阳,想要使朝廷投鼠忌器,实在太难。 三千人远不足成事,但,以三千人为本钱,能裹挟数万乃是十数万甚至几十万百姓,三千人不足令朝廷震慑,而数十万百姓,足矣。 关键,只在裹挟,只在能不能以足够快的速度裹挟百姓,在能不能裹挟到足够多的百姓。 早在抵达洛阳之前,早有一千多兵士伪装成贩粮队伍先一步抵达了洛阳,有此一步提前准备,张飞再去收集洛阳腹地的详细情报简单了数倍。 张飞离营走了半里,在一路口处,瞅见一堆石头,石头旁,插着一个枯枝,枯枝边的地上,画着一段线段。 这本是涿州义军斥候所用的【插枝垒石】留暗记之法,此番来洛阳,此法变成了暗探联络的通用之法。 张飞下马,俯身仔细看了记号。 暗探留的线段,从下往上看,先是,左边连续三个短线段,这是说,顺着路口往前走会在路左边碰见三个岔路,这三个岔路不拐;接着再往上看,看到,一个在右边的长线段,这是说,再往前走,会在路左遇到一个路口,路口拐弯。 很简单的一些长短线段,把方向和位置标记的清清楚楚。 回头,张飞对游骑队命令道,“去,方圆两里,把咱的人都叫回来。” 斥候队领命,四散而去。 一段时间后,斥候们带着人陆续回来了。 跟着斥候回来的兵士皆穿粗布麻衣,身无兵刃,一副寻常百姓打扮。 张飞见到这群回来的兵士中,有个人鼻青脸肿的。 张飞推开众人,走到那个兵士面前,皱眉问,“是咋了?谁打你了?” 鼻青脸肿的兵士怕怕的看着张飞,“没……没人打……” “他娘的!”张飞受不了兵士畏畏缩缩的墨迹样,张飞一把抓住兵士的领子,眼一瞪,怒声喝问,“说!到底谁打的?” 兵士怯懦着说,是卖粮的时候,当地人说卖的贵,把粮车掀了把粮抢走了,弟兄们没还手,被打了一顿。 张飞是何等的暴脾气,一听粮被抢了人还被打了,张飞嘴里骂了一句准备带兵去教训不长眼的刁民。 当张飞怒气冲冲的抓住缰绳正准备翻身上马时,张飞停住了。 张飞忽然意识到,此非常之时,不该节外生枝,当忍则忍。 张飞丢下缰绳,他没有大发脾气,少见的还安慰了那个被殴打的兵士两句,直让心中忐忑的兵士受宠若惊。 张飞拍了拍兵士肩膀,问他,“被人打了,咱先记着,咱跟他们秋后算账。 某问你,打你那村,名为何村,其方位何在,交通如何,户口多少,可有高坡丛林等险处?你且一一说来。” 兵士先大军一步抵达,已经在附近呆了好多天了,相关情报早已摸的清清楚楚。 兵士答到,“村为牛庄,其地处……地处……” 兵士一时不知该如何描述方位,言语迟疑起来。 一支笔和一个垫着纸的木板递到了兵士面前,“来,你画下来。”张飞道。 兵士赶忙接过纸笔,凭着印象,在纸上小心翼翼的画了起来。 兵士回头看了一眼大路,他边画边给张飞讲解着,“三将军,自此大路朝东,往前走,走过左三右二五个路口,再遇第六个路口,朝西转,沿西再走俩路口……” “这个牛庄,村说大不大,村里看着还算殷实,房子数了有三百七十二屋,当中,大宅三处,都在村南,估计是村中大户所在。 此村丁口多少,我等数了多日,也没数清楚……” 说到这里,兵士偷偷看了张飞一眼,怕没能数清被张飞怪罪。 张飞没有怪罪之意,他思索一下,对兵士道,“照你所说,村中有屋三百七十有二,大抵,能有两百户,丁口约莫能有个六七百。” 兵士连连点头,“差不离,俺们数里,有说五百多,有多七百多,约莫就是这个数儿!” 接着,兵士又道,“三将军,这牛庄有多户人家养马,我等数了,村中有马共是九匹,估计,村中有能驰骋之士。” 闻言,张飞不由皱眉,村中有马,就能有骑兵,一骑术高超之健儿,要是其有点勇武,一骑当十步卒不在话下,此村有马匹九匹,那就随时可能冲出来九个骑兵,九个骑兵合力,能把一个步卒百人队赶的跟羊一样乱蹿。 张飞寻思,若是要裹挟这牛庄百姓,至少得派骑兵一什前去镇压,不然,徒步卒上前,必然受挫。 想到这里,张飞看着兵士,问道,“某问你,这牛庄左近,可还有村落?” “有!”兵士点头,他拿笔在纸上点了几个点儿,“牛庄往东不远,有一村,偏西还有一村,再偏西,又有一村。” 兵士正准备说其他临近村落的详实,张飞打断,“你说说,其他村落,何村有马,何村无马?” 兵士想了想,“偏东那个村,没见有人养马,往西那村,有人养马,似乎就一家有养。” 张飞点了点头,心里已有计较。 村中有马村落,难以拿捏,不妨,舍难求易,先把好拿捏的弱村拿下来,再裹挟弱村百姓席卷向强村,如此,行事快也。 于最后,兵士说到,密林高坡之险要,似乎牛庄左近,无有。 张飞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把纸笔从兵士手里拿过,哈哈一笑,用力的拍了一下兵士的肩膀,“哈哈!做的好!你姓甚名甚,说来!俺老张给你记功!” 兵士嘿嘿一笑,答说,“小人姓王名禾。” 张飞随手把王禾之名记下,记完,略作思索,张飞在边上添了个小小的【功】字,这是张飞留做的私人标记,目的是事后论功行赏。 张飞扫了一眼兵士随手画的地图,地图简陋不堪,只有几个蚯引似的道道和几个小点儿。 张飞就要把地图拿过的时候,此时,张飞想到了一事,军师常说,好记性他娘的不如个烂笔头,洛阳腹地,不知有多少村落要记,这要是到了后边,都忘了啥是啥了。 于是,张飞便立刻在纸上详细记下,“牛庄,有屋三百七十余,大宅三处,皆靠南,村中有丁口约莫六七百。 村中养马最少九匹,若起事,此村顷刻可出骑兵九人,难制也。 于牛庄往东,另有一村,村中亦养马,马只一匹,于牛庄往西,前后两村,村中无人养马。 若起事,当避牛庄,先裹挟弱村,挟裹挟之民再冲击牛庄,此为上策。 另,牛庄左近,险地无有。” 记完,一处情报才算彻底明晰清楚了。 随后,张飞又召剩下的人络绎上前汇报。 第二人,第二人上前说到,“禀将军,我们队到的地儿,有好几个村儿,最大的叫缪洼儿,村里有多少屋没数,看着人烟不少……” 片刻后,第二人也汇报完了。 依然是那简单的几项,村里丁口多少,大户豪强所在的位置大致在哪,还有村子周遭有无比较险要的地势,以及,村落的大致方位和村中有无饲养马匹。 出巨鹿时走的匆忙,出发前夜只来得及草草商议,只商议了到洛阳该收集村落分布地势险要等信息,可村落分布地势险要之类的信息,到底该怎么才能收集的更加详实,没来的及详做谋划。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张飞本不知该如何详细的收集情报,可一上手,张飞渐渐的知道该怎么做了。 正是那句话,不知路往哪走,先走着,走着走着方向就出来了。 负责四处收集情报的人,这些人不过是普通士卒,这些普通士卒根本没来及进行过任何情报收集之类的相关训练,让士卒们去收集情报,他们的能力只能勉强查清村落大致的位置,和村中人烟大致多少,至于险要地势,村中有无兵备之类,多数士卒不能自行判断。 虽是如此,虽是情报收集的质量不高,但大军到洛阳第一日,便能收集到大量简单的情报,这已经很了不得了。 大多数士卒,能把潜伏地点附近的村落位置还有大致人口给说出个八九分清楚,但是,仍有一些人,到前边汇报的时候,支支吾吾抓耳挠腮答不清楚。 张飞忍着耐性,心平气和的问村落方位,榆木脑袋的兵士结结巴巴一会儿说在东,一会儿说不对,说是在西,问他村里有多少人,他说没数。 张飞忍无可忍,张飞巴掌举了起来,看着畏畏缩缩一脸害怕的士卒,张飞忍了又忍,巴掌最终也没有落下。 “混账!”收了巴掌,张飞怒骂了一句,“他娘的,记个路记不清?查个人不会查?要你何用!滚回去,查清再回来!” 逃掉了一顿毒打,榆木脑袋士卒如蒙大赦,赶紧回去探查去了。 不久,张飞把方圆两里之内所有暗伏兵士全部询问了一遍,张飞得到了地图几十张之多。 随之而来,出现了一个问题。 要是目标是只是一个村落两个村落,知道个大概位置,知道个周遭大致地势,这简单的情报倒也够用。 可,若目的是为了瞬息席卷千村万村,若无精确地图,怎能精确的定点发动,怎能把三两千兵力的作用发挥到极致? 兵力实在太少,对行动效率的要求又实在太高,这就必需对洛阳腹地的情报有足够精确的了解,就必需有足够精确的地图。 张飞翻看着所记载的几十页东西,单看每一张,都没问题,可往下翻,很难从模湖的信息中判断出村落与村落之间的分布。 翻一张,写的是沿大路朝东约半里一村;再翻一张,也是大路朝东半里的一村,可这两村之详尽方位如何,哪个村更近,哪个村更远,一概不知。 问题逼到了面前,张飞突然想起,出发之前,军师交代,军中无有高明的作图高手,故,至洛阳之后,或可招募绘制舆图的人才,或拿一份洛阳全境概图,将其放大,再缓缓一里一里的摸查,将一个个村落填入其中。 军中缺乏绘制地图的专业人才,又恐到了洛阳也找不到专业人士,出发之前,李孟羲便替张飞想出了不得已之法。 李孟羲的方法是——精疏结合。 精指的是,在洛阳买到的比较精确的洛阳概况图,此图乃洛阳专业人士所绘,精准度很高,但问题是,作为概况图,只有粗略的乡县标注,未有详尽到村落,详尽到路口的标识,这样一副图,寻常打仗够用了,可于要顷刻之间要以三千兵力把洛阳搅个天翻地覆的义军而言,只有概况图是远远不够的。 所谓疏是,义军士卒散向各处,虽能详细摸清每一地的村落大致方位,但是,因军中无有专业绘图师,这些散乱的村落信息,信息虽细虽多,却难以汇总到一起。 故,精疏结合,以一张精确度高的概况图为骨架,把一个个村落填到地图框架中去。 这样,能在没有绘图师的情况下,最大限度的制作出一副足够详细且大致精准的地图。 出发之时,带了很多巨鹿士子,当中有一人,画工还说的过去,足堪一用的是,此士子有能把小图放大复制一份的能力。 张飞找到士子,从胸口掏出那副花大价钱才弄来的洛阳概况图,把图交于士子,张飞吩咐道,“你回中军帐,帐里有纸,纸张任你取用,你将舆图要于半日之内,扩成一帐大小,可听明白?” 士子面有犹豫,士子只有一些模彷之能,扩图一事,并不很擅长。面对着长相凶恶的张飞,士子不敢推拒,只能领命。 打发了士子,张飞令斥候和骑兵全部出动,每一斥候,与一能写会记之人一组一起行动,军务是,从分散在四面八方上千兵士那里,把多达千余士卒们探查得的情报全部收集起来。 分派完军令,张飞带着人再一次出营去了。 村落分布之详实,只是小小的一部分。 还有更重要的事,还要摸清各处武库粮仓所在,摸清各处驻兵多少,还要探查交通要道,还有大量紧要情报,全都要弄清。 不事到临头,张飞都体会不到军中有多缺识字的人,有多缺能自行探查敌情的精锐斥候。 要不是出发前军师特意派了士子襄助,此番连去收录情报的人手都不够。 张飞彻底明白了军师一定要教大老粗的士卒们读书识字的用意,识字的兵确实比不识字的好用太多。 第七百九十七章 刘备见天子 “宣,刘备刘玄德觐见!”一近侍太监走出朝门之外,朝外高声宣喊。 “宣,刘备刘玄德觐见!” “宣,刘备刘玄德觐见!” …… 自高阶之上,雄壮的持戟羽林一个接着一个接续传令,场面肃然庄重。 台阶之下,已肃立良久的刘备,他目光抬起朝一眼望不见顶的高阶看了一眼,他深吸了一口气,把怀中锦囊抱紧,义无反顾的抬步向前。 百阶高阶一一踏过,终于抵达朝门之外,退掉了鞋子,解下腰间宝剑,刘备朝门内看了一眼,一眼见,朝堂之内,汉天子端坐龙椅,诸王臣列座左右,上至天子,下至诸臣,目光瞬间看来,刹那间被众目所视,刘备呼吸一滞。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臣,刘玄德,拜见陛下!”刘备屈膝下拜,以首触地。 “哈哈!”一声声线虚弱的笑声从朝堂内响起,“刘爱卿,何不入内再拜?与朕何见外也?” 随之,诸臣们也响起一阵附和的低声浅笑。 刘备小心翼翼的抬头,一抬头,刘备瞅见,眼前正是门槛。 原来是,忘记往里进了。 刘备不由大窘,他老脸一红,赶紧起身抬脚跨入朝堂之内,未来得及详看灵帝一眼,赶紧再次下拜,“臣,刘备玄德,拜见陛下!” 龙椅之上,灵帝带着三分好奇,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跪拜在地的刘玄德。 这刘玄德其人,这刘玄德其人……啊,看不见脸啊。 “刘爱卿,起来说话。”灵帝道。 刘备闻听圣言,下意识的就要站起,站了一半立时反应过来,赶紧恢复成跪姿。 刘备这个惊慌忙乱的模样,让灵帝嘴角咧了一下,似是想笑。 灵帝打量着刘备其人,见这刘备面貌周正,大耳垂肩,仪容略有不凡。 这便是讨黄巾擒张角刘玄德,灵帝此时甚至有些失望。 一届白身,自领乡兵擒贼首张角,多大的功勋,可这刘备,麻巾束发,粗衣遮身,加之其发髻歪斜,发丝凌乱,仪容不修的模样,再加之其面色如老农一般偏向黝黑,此刘备刘玄德,观之一身,太敝露寒酸,几如一个贩夫走卒,哪里有点扫荡千军的英雄之气。 灵帝全然猜对了,刘备刘玄德,还真就是贩夫走卒,人刘备,是卖草鞋的。区区一个卖草鞋的人,出自草莽之人,气度怎能比得过王侯世家的满身贵气的气质。 打量了良久,灵帝问,“刘爱卿,张角其人,当真是你擒获?” “正是。”刘备不卑不亢的答到。 虽听刘备当面亲口承认,灵帝还是不怎么信,堂下,诸朝臣也窃窃私语起来。 灵帝打量着刘备,忍不住问,“朕有一大疑,还望爱卿解之。” 刘备把怀里的锦囊放在地上,他朝灵帝拱手一礼,“陛下但问,臣自无不答。” 灵帝可能是坐的累了,他往后靠了一下,斜依在龙椅之上,懒懒的问,“朕疑之处,皇甫嵩领大军三万且不能擒得张角,你一地乡勇,却是如何搏此大功? 去年皇甫嵩搬师回朝之时,皇甫嵩于朝堂之上参你,说你涿州义军目无朝廷,屡屡与官军对峙,朕,心奇的很啊!”灵帝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他身体前靠了一点,手按着龙椅上的龙头,他盯着低眼垂目的刘备,目光锐利,“朕想知晓,爱卿到底有多少兵马,竟能让领兵数万的皇甫中郎受了满腹委屈,此当真,奇也!” 刘备缓缓抬起头,对视着龙椅上的灵帝,“臣有兵马,十万。”刘备语气平静,静静的说道。 话音一落,气氛寂静了。 灵帝眼中瞬间闪过一抹警惕,继而,灵帝露出讶然之色,“奥?哈哈!”灵帝觉得好笑,抬手拍了下龙椅,哈哈笑了,“莫不是夸口?若是话中有欺,朕可要治你个欺君之罪。” “臣断然不敢诓骗!”刘备拱手拜道,他面色不变,目光毫不躲闪的对视着灵帝,“臣麾下,当真有十万人马。 此事,皇甫中郎可以为证,黄巾亦可为证。 若微臣麾下无十万兵马,如何能成三万官军所不能成之事? 若微臣无十万兵马,又如何,能强让皇甫中郎受了满腹委屈?” 灵帝表情顿时就微妙了,有道理啊,黄巾张角乃朝廷大敌,皇甫嵩领数万大军,也不是易与,能连欺官贼两家,这刘备要是没个大几万兵力,还真不行。 有意思了,灵帝不由坐直了身体,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刘备,灵帝问,“涿州竟如此富庶,区区一县,竟能起十万之兵?” 刘备则平静答道,“涿州凋敝,难称富庶。微臣领兵出涿州之时,兵马不过千余。” “奥?”灵帝眼睛微睁,大感不解,“既只有千余兵马,又何来十万大军?” 刘备答,“无他,以一千之众,破黄巾两千,再收其俘虏为己用,倾吞成二三千之众。 而后,再以二三千破五千,成七千。 再以七千败贼万人,成万余。 如此,千成万,万成数万,数万成十万,臣自起涿州,一路转战千余里,与黄巾大小三十余战,终聚此十万兵力。” 刘备话音落,朝堂又寂静了。 刘备说的很清楚,逻辑说的很融洽,很合理,照刘备的说法,照刘备的做法,的确是有可能倾吞成十万兵马的。 但是,问题大了。受降黄巾,受降十万黄巾,受降的黄巾多到让皇甫嵩三万官军都吃瘪。 灵帝脸色不好,他冷冷的盯着刘备,“呵,爱卿好手段啊,竟能收十万黄巾贼人为己用,皇甫嵩谏说爱卿挟贼自重,看来,非是空穴来风啊。” 挟贼自重,何等大的罪名啊。 “唉,”刘备叹息一声,“陛下啊,刘备神色复杂的看着灵帝,“若微臣要说,黄巾非贼,乃是百姓,陛下以为如何?” 一语毕,满朝哗然。 灵帝听到刘备给贼人开拓,灵帝脸色瞬变。 “大敢!”灵帝边上,一侍立太监怒指着刘备破口大骂,“好你个乡野狂徒,为贼人张目,你是何居心?” 刘备何尝没看到灵帝已经脸色铁青了,何尝不知已触怒了龙威。 刘备不由闭上了眼睛,他朝灵帝俯首跪拜,“陛下若觉备乃狂妄不忠之徒,要斩某头,某绝无怨言,只是,万请陛下,听完微臣肺腑之言。” “讲!”灵帝服侍着下方刘备,他冷着脸,冷冷的道。 刘备直起身体跪直,目视灵帝道,“备斗胆问陛下,贼为何?若是反心顽固之辈,乃贼,此等顽固之贼,只与其稀粥一碗,要其效命,陛下以为,贼能从否?贼能为我效命否?贼能为我所用否?” “哼!”灵帝冷哼一声,“贼胆滔天,山河社稷且不能填其胃口,区区一碗稀粥,如何能?” “正是如此!”刘备点头,“贼心滔天,一碗稀粥,不足填其胃口。” “备斗胆再问。贼为贼心顽固,胆滔天之徒,那,民又为何? 行将饿死之饥民,某与其稀粥一碗,令其投效于我,陛下以为,民能从否?民能为我效命否?民能为我所用否?” 灵帝一时不答,眉头微皱。 多简单的问题,问到灵帝知识盲区了,灵帝要是知道民生疾苦,就不会让大汉动乱到如今模样。 简单的一个问题,一碗稀粥,能不能让一个快要饿死的百姓买命,灵帝答不上来了,能,还是不能,灵帝大脑一片空白…… 刘备等了良久,没等到灵帝的答桉。 刘备叹息一声,痛心疾首,“陛下身在洛阳,洛阳繁华殷实,岁不见饥馑。 可陛下知,于洛阳之外,九州之地,已是灾荒连年,民不聊生久也! 食无所依之饥寒百姓,一斗食便可卖儿卖女,两斗食便可卖身为奴。 此尚为有食之时。 若至行将饿死,一碗稀粥,饥民百人疯抢。 招人搏命,一碗稀粥足以买其命。” 说到苍凉处,再想到大汉江山已危如累卵,积重难返之种种弊病,刘备悲从心来,“陛下啊!”刘备以膝做脚,跪着往前挪了几步,他言辞恳切,“黄巾从何而来?黄巾纷纷,乃皆是无有活路之纷纷百姓,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也! 民反为贼,那逼百姓造反之官员,岂不是生贼之大贼?!” “陛下责问,某招降十万黄巾,是不是挟贼自重!非!微臣绝无挟贼自重之心。 何来贼?!黄巾非贼,黄巾尽是穷苦百姓! 若黄巾为贼,贼心乃顽固贪婪,微臣无论如何,仅施以稀粥,仅以此薄惠,难以招黄巾俘虏为己用。 只百姓非贼为民,只如此,微臣方能施以稀粥薄惠收十万黄巾己用,方能领黄巾降人再反击黄巾!” “陛下言我刘玄德,挟贼自重,某,万死不认,不认! ”刘备赤红着眼,手紧紧按在膝盖上,昂首逼视着灵帝。 “何来贼?!又何来挟贼自重?! 无贼!万千黄巾,为万千百姓! 百姓活路断绝铤而走险,此朝廷之失,此百官之失,朝廷无道,百官无道,某乃,替天行道!替大汉行道!” 一句替天行道耳,落下之音,斩钉截铁。 满朝王臣,本还有因刘备滔天功勋而赞赏刘备之人,或者因简雍之前的送礼结交而因此亲近刘备的人,刘备一句朝廷无道百官无道,把所有官员都骂了,立刻,刘备成了朝堂上所有官员的共敌。 面对刘备犀利如刀的言辞,灵帝面色阴沉,几次欲张嘴想斥骂刘备,却几次哑口无言。 此时,灵帝侧旁侍立的太监看到灵帝脸色大不快,太监顺势走至阶下,扑通一声跪在灵帝面前, “陛下!”太监用如同公鸭般的嗓子叫喊道,“陛下,老奴以为,刘备有罪! 其一罪,挟贼自重。 其二罪,圣前辩狡。 其三罪,辱骂朝臣。 其四罪,殿前失仪。 有此四罪,罪罪死罪!请陛下,捉拿刘备下狱,以振朝纲!” 灵帝阴沉着脸,看了一眼跪伏阶前的张让,又抬眼看向一脸木然一动不动都跪着的刘备,刘备摆着一副臭脸,灵帝看的厌烦,目光转过刘备,灵帝目光扫向诸臣,问,“诸卿以为,中常侍之议,如何?” 众臣先是沉默了片刻,紧接着,有大臣走了出来,说道,“臣,附议。” 有了第一个带头的,更多的大臣走了出来。 “臣附议,当惩刘备。” “臣附议。” “臣附议。” “臣亦附议。” …… 一时之间,落井下石的朝臣接二连三的站了出来。 在一片附议之声当中,刘备心里发冷,他低头放在膝前的锦囊,自嘲的摇头笑了笑,何苦啊,何苦费尽心血啊。 灵帝恰看到刘备摇头发笑,灵帝问,“刘备,你还有何辩驳?” “有!”刘备腾的站起。 他目光直视灵帝,朝灵帝拱手一礼,“备有言! 备一言,如今黄巾虽定,国事仍艰,大汉而今已风雨飘摇,危亡只在旦夕……” “大胆!” 前边跪着的张让轱辘一下爬了起来,张让指着刘备鼻子大骂,“陛下治下,虽微有贼乱,然大体安泰,竖子安敢危言耸听?什么危亡旦夕,你骂陛下是昏聩误国之君否?” 刘备看着面前阴桀的太监,他嗤笑一声,“陛下乃圣明之君,此天知地知百姓亦知。 陛下虽是圣明,然【天行有常,不因尧存,不因桀亡】。圣明之君,亦或亡天下。” 在面前的太监张口又欲声斥之时,刘备皮笑肉不笑的对太监拱手一礼,“敢问,中常侍大人,姓甚名谁啊?” “某家张让!陛下亲任中常侍是也!” “张让!好一个张让,哈哈!”刘备大笑一声,继而面色突冷,上前一步逼近,刘备怒斥,“好你个张让,某虽远在乡间,亦知,朝中有十常侍作奸为乱! 陛下本圣明之君,只因被尔等奸宦闭塞视听,以至不辩忠奸,致使朝纲大乱,政令不行,四海之内,民不聊生! 狗贼!天下百姓,无不想杀尔等奸宦以后快! 某狠不得血溅尔身,你焉敢搬弄是非颠倒黑白!” 刘备握紧拳头,咬着牙,一步一步向张让近逼,“狗贼,你且说!某救官府所不愿救之百姓,何来挟寇自重?” 刘备又上前一步,继续咬牙逼问,“陛下问话,某如实作答,何来狡辩?”张让被双眼赤红的刘备吓得不住后退。 “诸朝臣失职坏政,以致国事日危,乡间百姓乡间万民皆骂百官误国,某亦骂其误国,辱骂朝臣?如何不该骂?” “殿前失仪?哼!失仪与否,乃陛下自决,岂容你一狗贼逾矩代劳!” 张让一阉人,哪里抵得住刘备自战场上磨练出来的杀气,张让被逼的连连后退,不敢对峙一句。 作为一个狗奴才,张让被刘备骂了,立刻就向灵帝找求助,“陛下啊!”张让哇的一声假惺惺的跪地嚎哭起来,哭的那叫一个真,那叫一个委屈,张让哭的鼻涕眼泪直流,脑袋砰砰撞地,“陛下啊,老奴委屈啊!他刘备不是看不起老奴我,他是目无陛下啊! 他训斥的哪是老奴我,训斥的是陛下您呢……” 灵帝怒气终于忍不住了,他呼喊甲士上朝,“来人,把这刘备,压入大牢,听后发落!” 甲士闯了进来,刀剑刷刷一片作响。 “慢!”刘备一声大喝。 此时是在朝堂之上,刘备喝不住甲士,甲士们扑来要擒刘备,刘备不肯束手待毙奋起反抗。 一彪悍甲士手搭在刘备肩上,刘备抓住其腕,卡察一扭,在甲士惨叫声中,抓住其臂膀往前一拽一甩,碰的一声把甲士一个过肩摔摔翻在地。 一旁另一甲士大怒,持剑刺来,刘备闪身一错,堪堪避过长剑,让长剑从腋下穿过,抢身往前一步,把甲士胳膊持剑的胳膊一夹,手擒住甲士的后臂,用力一别,甲士手臂被扭曲,受此剧痛,甲士惨叫一声,手中长剑当啷一声落地。 又一甲士欲背后偷袭,刘备抬脚一脚正踹其胸,彭一声把其踹翻在地。 …… 羽林甲士,各个凶悍,众羽林甲士围攻刘备,被刘备顷刻之间打翻三人,刘备夺了一把剑,战的更勇,铛铛锵锵的刀剑交击声激烈连绵。 “护……护驾!快来护驾!”反应过来的张让,吓得躲在灵帝龙椅之后,吓得声音发抖,赶紧喊人护驾。 “刘……刘备!你想造反不成!”目睹着刘备持剑乱砍之骁勇之姿,灵帝心中骇然,几欲拔腿就跑。 这时,诸朝臣也反应过来了,纷纷欲加入搏斗。 刘备且战且退,退至一大柱子处背靠大柱子持剑自守。 于纷乱的人影中,刘备看到持戟士并弓弩士蜂蛹而来。 刘备哈哈仰天惨笑一声,“陛下啊!微臣来见陛下,本想劝陛下馋除奸佞,助陛下拨乱反正,救汉室危亡,此行,本就未想活着回去! 可惜啊,可惜!忠言逆耳啊! 陛下欲除刘备,备就一死,自证清白! 备死无妨,只怕,我大汉四百年江山,就此毁也! 陛下且记,除奸佞,收世家豪强之地,均分田亩,有此数策,国事瞬息转安。 陛下,臣去也!” 说罢,刘备当啷一声丢掉长剑,在所有人措不及防之时,刘备勐的转身毫不犹豫的对着身后大柱子,用力力气,狠狠地撞了上去。 砰的一声。 这用尽了全力的一撞,刘备眼一黑,扑通一声扑倒在地,了无了声息。 当此突然变故,围攻刘备的甲士们一时不知该如何行事。 “快!杀了此人!杀了此人!”张让尖利的声音响起。 张让权倾朝野,他说话很有份量。 甲士举起刀剑,朝刘备走过去,正准备把刘备乱刀分尸,“慢!”灵帝在关键时刻终于出声制止。 匆匆走下龙椅,灵帝驱散人群,走到近前,大柱子上,一抹血迹殷红,往下看,撞柱的刘备扑倒在地上,一副,扑街之状。 第七百九十八章 功盖群臣的汉室宗亲 百官窃窃私语声中,羽林甲士把生死不知的刘备抬出了朝堂交于太医令去了。 羽林甲士首领手捧所诗锦囊,跪问灵帝,“禀陛下,刘备所遗此物,该如何处置?” 灵帝转身来看,看到甲士手中所捧的锦囊。灵帝记起,刘玄德自入殿来,手里就捧着个锦囊,这大概是刘备欲上呈之物,可惜刘备这犟人头脑不灵光,一头撞在柱子上了,锦囊未来得及呈上。 张让见灵帝盯着锦囊目有思索模样,张让眼珠一转,赶紧谗言道,“陛下,刘备此人大逆不道,他所呈之物,能是什么好物?何须费神?来啊,把这脏污之物,丢火里,烧了……” 灵帝不悦的看了张让一眼,张让伴君已久,灵帝一个眼神张让就能揣摩出灵帝的想法。见灵帝不悦,张让赶紧躬身又拜,躬身低头下拜的瞬间,在灵帝看不到的地方,张让眼睛轱辘一转,毒计又上心头。 “陛下,刘备此獠先有斥骂朝纲贬损百官之行,他欲呈之物,必亦是罪责百官之污言。 老奴恳请陛下莫受其离间之言,莫与百官相疑,恳请陛下三思!” 张让说的情深意切,言辞恳恳,一副忠贞为国的模样。 张让血口喷人搬弄是非的水平可真是了得,他几句话,让灵帝迟疑起来,也让百官心中升起对刘备的愤恨,几句话就给刘备招来了众多敌意。 正当张让小心揣摩着灵帝的意思,百官寻思着要不要出声劝灵帝把锦囊给烧了的时候。 “散朝!”灵帝伸手抓起锦囊,袖子一甩转身朝龙椅走去了,留给了各怀心思的众人一个背影。 圣喻已下,百官只能山呼万岁,陆续退了朝。 回到龙椅之上,灵帝解开锦囊,拿出锦囊中所盛之物。 灵帝还未看清里边的是什么,一旁张让还不死心,张让着急道,“陛下不可!万一刘备怀有歹心,恐陛下遭其毒手,还是让老奴先过手……” 灵帝不耐,摆手驱赶开了张让。 灵帝取出锦囊中之物,细看,乃是厚厚的一卷纸张,灵帝贵有四海,豪奢无度,珍奇瑰宝之类的见了无数,可饶是如此,当灵帝把纸张展开来看,看见纸张洁白细腻的漂亮质地,灵帝不由的多看了一眼。 待细看纸张上的字迹,入目,第一行乃是,“臣,刘备刘玄德,敬呈陛下。 臣刘备,籍涿州娄桑村人,臣父刘弘,家世渊流,系中山靖王后裔……” (呀!)灵帝顿时大为惊讶,(这刘备,竟是汉室宗亲,竟会如此……) 旁人撞死殿前也就罢了,可汉室宗亲,再远的汉室宗亲,那也是宗亲,不是外人。 灵帝这时才突然意识到,刘备,姓刘啊,忘了详问其身份了。 灵帝多少有些感到后悔了。 “来人,令宗正取族谱前来。”灵帝谓道。 片刻后,宗正带着随从十几人,抬来了族谱数担进殿。 灵帝令道,“查,中山靖王一系,查涿州刘备,族系何人。” 在堆积如山的族谱当中搜寻一番之后,宗正持族谱念道, “孝景皇帝生十四子,第七子乃中山靖王刘胜, 胜生陆城亭侯刘贞, 贞生沛侯刘昂, 昂生漳侯刘禄, 禄生沂水侯刘恋, 恋生钦阳侯刘英, 英生安国侯刘建, 建生广陵侯刘哀, 哀生胶水侯刘宪, 宪生祖邑侯刘舒, 舒生祁阳侯刘谊, 谊生原泽侯刘必, 必生颍川侯刘达, 达生丰灵侯刘不疑, 不疑生济川侯刘惠, 惠生东郡范令刘雄,雄生刘弘,弘不仕,刘备乃刘弘之子也。” 族谱上记的明明白白,刘备果真汉室宗亲。 (这刘备,当真是汉室宗亲,乃朕皇弟也!)好好一个皇弟,好好一个讨黄巾擒张角身有滔天之功的皇弟,结果不远千里来觐见,结果一头撞在柱子上,生死未卜了。 讨黄巾有功的无名之人撞柱而死,算不得多大事儿;擒张角首功之有大功之士撞柱而死,灵帝再是昏庸,也会感到略微可惜;当讨黄巾首功的汉室宗亲,一军功盖压诸臣的汉室宗亲一头撞死了,这让灵帝如若身上掉了块肉一般感觉损失巨大。 自黄巾作乱以来,有讨黄巾之功者,诸州郡累累,可当中,汉室宗亲寥寥无几,汉灵帝虽是卖官鬻爵,虽是昏庸,可基本的利害判断还是有的,灵帝哪能不知,自家人远比外人可靠。 可,纵是想重用汉室宗亲,宗亲之中,可用之人寥寥无几,用无可用。 现在倒好,本还不知,原来讨黄巾擒张角之首功之人,原来就是汉室宗亲。 汉室宗亲一人,压了所有朝臣所有豪强世家,如此一人,真乃汉室脸面,正乃汉室所亟待之人。 结果,如此一人,话不几句,一头撞柱子上了,似乎撞死了! 灵帝心情很郁闷,很想骂人。 这时,哗啦哗啦的铁甲响动之声响起,一神情彪悍满脸胡须的廷尉走入朝堂,轰然一跪,禀道,“禀陛下,微臣查得,行刺之人,名为赵六,其亲族数年前先后亡没,乃孤身一人。 寻迹查至,其人时常出没污水巷赌坊,臣本欲前往赌坊查看,却见,赌坊之中,早已尸横遍野,活口一个无留。 臣又查问周遭百姓,百姓皆称不知。” 说到这里,廷尉犹豫了下,禀道,“臣以为,此中大有隐情,臣请遣捕吏清查抓拿,以究真凶。” “准了!”灵帝冷冷的道。 廷尉叩首一礼,而后起身,匆匆去继续调查去了。 灵帝脸色变得阴沉了,有自称是黄巾余党的刺客当街在羽林骑兵看护之下当街杀人,这已经够吓人了,结果廷尉所报,还不止如此,对方还不止一人,对方怕事情败露把赌坊屠了,由此可见,城中暗藏之黄巾余党,绝不止一人。 灵帝轻飘飘的一道命令下去,让廷尉满城捉人,可想而知,这一道命令,会让天牢里多上多少冤死的无辜之人。 大人物之间的争斗,稍微动弹下就压死一片无辜百姓。 刘备刘玄德,又一次成了被黄巾贼子所亲自认定的大汉忠臣,又一次成了被反贼亲自认定的大汉肱骨。 当街之上,自称要为张角报仇的黄巾余党,胆大包天的袭击羽林骑兵保护下的刘备,没有什么比这更能凸显刘备的忠诚了。 黄巾为什么不刺杀别人,为什么偏要刺杀刘备,因为黄巾恨刘备入骨,好嘛,被反贼恨之入骨之人,不是忠贞为国之士,能是什么? 如果说,刺客当街刺杀之后,还有所疑点的话,那么当廷尉寻迹追查,追查到赌坊之中所有赌徒被杀人灭口之后,至此时,问题严重了,随着问题变得危险和严重,刺杀之事的真实性变得确凿无疑。 刘备一从乡野来的人,要说刘备一乡野之人能在洛阳谋划了刺杀,还找的洛阳本地人谋划的刺杀,还精准的找了个孤身一人的刺客来进行刺杀,更厉害的是,还能在洛阳暗中培植起势力,还能在刺杀之后迅速杀人灭口,这太不可思议了。 从种种迹象,从刺客刺杀之时的凶狠,从目击者的亲身描述,从羽林骑兵和百姓的双方描述中,当时刺客真奔着一刀砍死刘备的狠厉模样,一切迹象,一切逻辑都标明,这完全是一场百分之百要置刘备于死地的刺杀。 刺杀当然是真的,当然是本着弄死刘备的刺杀。 谋划刺杀的,当然不可能是刘备这个乡野之人,刘备纵真相来出苦肉计来出自导自演的谋杀,他还做不到。 谋划刺杀的是曹操,只有曹操长时间居留洛阳,才能准确的在鱼龙混杂的污水巷精准的找到一个孤身一人的刺客,也只有本地人,才能在刺杀失败之后迅速把首尾清理的干干净净。 一切逻辑,全都对上了。 感谢曹孟德给的助攻,曹操谋划的一场刺杀,没能杀掉刘备,反还阴差阳错的令灵帝因此更信任刘备起来。 前有,张角在殿上破口大骂刘备,后有,曹操的刺客大街上高呼为张角报仇刺杀刘备,被反贼连认证了两次,刘备这个大汉忠臣,忠的都发光发亮了。 至此,已确凿无疑了,刘备此人当真一忠良之士。确凿无疑的忠良之士刘备,撞柱子上了,灵帝更加后悔起来。 廷尉走后,灵帝正患得患失不已,大将军何进,匆匆来了。 何进见到灵帝,大对刘备发难,“陛下,臣知陛下欲召刘备平叛,可那刘备,拖延迟缓久矣。 军令如铁,失期当斩,若不如此,恐日后效彷者多矣……” 灵帝忍不住打断何进,灵帝皱眉看着何进,道,“刘备或已经死了。” 何进闻言,大喜,朝灵帝施了一礼,“陛下圣明。” 何进匆匆来见灵帝,就是为了劝灵帝治刘备的罪,目的出乎意料的简单的就达到了,何进未做过多停留,喜不自胜的别了灵帝,离去了。 何进就是头猪,人曹操之前劝何进歼灭刘玄德,曹操建议何进调动守城兵马出城围杀刘备,何进却瞻前顾后犹犹豫豫,不肯调动守城兵马,只给了曹操区区几十捕吏。 要知,群狼搏兔,亦要尽全力,若是当时何进能果断一点,何进若有一旦下定主意便全力以赴的果决,当何进调动了守城兵马直接杀出城去,还哪有后边的节外生枝。 曹操已经事败了,事败了的曹操,匆匆处理完手脚,很谨慎的藏了起来,生怕惹上麻烦。 可何进倒好,何进干事的时候不肯出力,事败了之后,却着急忙慌的主动往上凑。凑个什么,做事的时候不知全力以赴,事败了却又想补救,简直笨如猪,简直猪都不如。 —— 灵帝把刘备被欲上呈的谏言看了数纸,纸上所写,无不是斥责朝纲昏臣之犀利如刀言辞,刘备骂十常侍,拐弯抹角的骂百官,极尽针砭之能,只看了数张,看的灵帝无名火起。 灵帝深吸了一口气,面上露出疲惫之色,“起驾,回宫。”灵帝吩咐道。 张让看灵帝不再去看刘备所呈的谏言,张让大喜,“来人啊,起驾,回宫!”张让用公鸭一般的声音喊着。 灵帝溺于酒色,再加上好服用五石散,年轻轻轻的,身体已虚弱不堪,看几张纸都精神不济了。 龙撵进入朝堂,灵帝踩着太监的背被扶上龙撵,“起~驾!” —— 灵帝回宫,宫乃裸游宫,张让奉上五石散伺候着灵帝服下,并召来裸身艳丽宫女在靡靡之音中对着灵帝大跳艳舞极尽诱惑之能。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五石散乱人性情,更有催情之效,服下五石散不久,灵帝已眼睛赤红,呼吸发喘,身上滚烫冒汗。 当欲望达到极致之时,灵帝扯去龙袍,淫笑着朝宫女们扑去。 宫女们见灵帝扑来,媚笑着躲闪,宫女们欲拒还迎的模样,更激起了灵帝的欲望,灵帝双眼赤红扑上一个艳丽**,把**按在地上,如同兽类一样旁若无人的当场交媾起来。 一旁,张让大夸灵帝勇勐雄壮,并授意其他宫女上前侍奉。 一大群裸身宫女毫无羞耻的朝地上交媾的灵帝围去,一时之间,白花花的肉体把灵帝“盖”在了其中。 张让赶紧让宫女们散去,并令人其他宫女把早已准备好的澡盆抬来。 宫女们把躺着不想动的灵帝抬到澡盆里,另有一备受灵帝宠爱的宫女小心走进澡盆中,裸身抱着灵帝香艳的给灵帝擦洗身子。 不热不冷热水温度正好,泡着泡着,灵帝就在澡盆里睡着了。 将灵帝安排睡下之后,张让出了寝宫,他拿着刘备呈于灵帝的谏言翻看两眼,张让一眼就看到,刘备言之凿凿的骂十常侍误国,要灵帝铲除十常侍以振朝纲。 张让心中大恨,冷哼一声,把刘备所写的厚厚一沓肺腑之言咬牙切齿的给撕的粉碎。 “烧了!全烧了!”张让脸色狰狞的咆孝。 一旁的小太监们看张让暴怒,不敢迟疑,赶紧把满地碎纸捡起来拿去烧了。 这还不算完,张让愤怒的找见左丰,把左丰噼头盖脸的一顿骂。 左丰也是气,左丰辩驳,本以为拿刘备客客气气,谁成想到头来他会反咬一口。 李孟羲本已经低声下气的费尽心机的想讨好左丰,进而讨好十常侍,好给刘备洛阳之行保驾护航,本来已经把左丰笼络的差不多了,结果刘备太过冲动,把这一点十拿九稳的助力,轻而易举的破坏掉了。 为大汉忠贞直谏,不畏生死,当真值吗。刘备已生死不知,灵帝却急着回宫**,去看一眼都不看,刘备费尽心血写了多少谆谆救国之言,结果,灵帝没看几张,就被张让撕的粉碎一把火烧个精光。 张让不会轻易放过刘备,张让带着甲士,愤愤的找太医令去了。 第七百九十九章 得道多助 于两刻之前。 太医令刘进给一个手臂脱臼的羽林士刚正好骨,紧接着又是几个羽林士抬来了一个躺着一动不动满脸是血的人。 羽林士何等身份,羽林士从来只有打别个,没有被别个欺负的份,怎么弄的好几人要么鼻青脸肿的要么折胳膊断腿的,太医刘进大感惊讶,他惊讶的看了羽林甲士们一眼,“哥儿几个?这是咋弄的?怎地七劳八伤的?” “嗨,”羽林士一个小队长嘴一咧笑着道,“这人殿上大骂十常侍误国乱政,因搅扰了朝堂,陛下让我等擒他下狱,他不愿就擒,一头撞柱子上了!” “医倌儿,快给看看,看人死了没,这人也算是个汉子。” 太医刘进去看担架上之人,看这人满脸是血双目紧闭,也看不清面容,心思这人敢当朝大骂十常侍,刘进心中佩服顿生,他好奇的问,“如此天胆之人,此,是何人啊?” “是涿州来的,刘备,刘玄德。”一羽林士答到。 “刘备,刘玄德……”太医刘进默念叨了一下,忽然,刘进眼睛一亮,他觉得这个名字极其耳熟。 瞬间,刘进想起来了,近来坊间风传的讨黄巾、擒贼首张角的豪杰人物,不就是这个刘备刘玄德? 刘进忙往担架上看,看到刘备满脸血污双目紧闭生死不知的模样,刘进心中慨叹,好好的一个有功社稷之士,竟被活生生逼至如此境地。 刘进不敢耽搁,赶紧展开医治。 这是,两刻前。 两刻后,张让带着甲士怒气冲冲的闯进太医署之时,太医刘进正慢条斯理在用清洗一堆金创刀具。 张让闯进医署,一进门,阴桀的双眼四处扫视,瞅见屋里一人无有,张让急了,他曾的一声拔出拔剑,“人呢?!人哪去了?!”张让拿剑抵着太医的脖子,恶狠狠的问。 “呀!哎吆!”太医刘进吓得赶紧举起手怕怕的往后避了一下,“人……人都走了,都没大事儿,骨头扭了而已,某给看过了,人都回了……” 张让听的迷茫,眼一瞪,“什么骨头折了?!某问的是,刘备!刘玄德!此人有无来此!说!” “刘……元德是何人?”太医刘进一脸畏惧,弱弱的问。 张让几乎忍无可忍,“某问你,有无抬来一人?其人……” “有!有抬来一个,”太医刘进赶紧点头。 张让眼睛一亮,赶紧追问,“那人现在何处?” “死了。”刘进平静的答道。 “死了?!”张让眼睛大瞪。 “可不,头都打坏了,眼珠子都凸了,心都不跳了,可不就死了……”刘进叽叽歪歪的说着。 张让盯着刘进看了良久,看不出什么异常,张让问,“那人现在何处?” “停……停尸房。” 张让狠狠地剜了刘进一眼,转身带着甲士准备往停尸房去了。 张让刚跨出门槛,机警的突然想到了什么,勐的回头朝太医刘进看去,盯向太医刘进时,刘进马上露出一副讨好的笑。 不见刘进有任何异常之处,张让谓左右道,“留几人,四处搜搜。” “诺!”甲士们应声道。 张让带着人急匆匆的朝停尸房去了,留下的几个甲士们在太医署翻箱倒柜的乱扒拉起来,刘进缩在墙角任由甲士们把药柜踹倒把床铺扒的乱七八糟。 屋子就那么大,要是藏了人,早就能看到了,没人就是没人。甲士们扒拉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扒拉出来,只能作罢。 甲士们骂骂咧咧的离去,刘进满脸卑微笑意,小心翼翼的跟出来客客气气的恭送甲士们好走。 —— 当张让一行又急匆匆的赶往停尸房时,张让抓人逼问可有死人送来。 “有……有……”被张让揪住发问的抬尸老汉战战兢兢的答道。 “搜!”张让命令到。 一群如狼似虎的甲士冲进停尸房一通乱翻,结果,翻腾一阵,停尸房里新鲜的尸体不少,却没找到人。 张让大怒,把抬尸老汉抓起来狠狠抽了两巴掌逼问究竟。 老汉都被抽懵了,想了又想,老汉小心翼翼的答到,“兴许是送到城外乱葬岗去了……” 张让一听,人送到城外了,这还得了,赶紧带人朝城外追去了。 自古以来,宫中斗争激烈,宫中几如地狱,张让临时闯到停尸房,结果停尸房中,新鲜的死尸还不少,看来在深宫之中,日日都有人不声不息的死掉。 尸体多,皇宫之内又不是停尸的地方,尸体转运的就快,因此逻辑就很合理。 再加之,若是有人想用金蝉脱壳之计,借假死之计去城外脱身也是有极大可能。于是,张让不疑有他,着急忙慌的朝城外追去了。 —— 自刘备入朝觐见天子,简雍就暗暗的在等候消息,等了半天,没听到有任何消息传出来,简雍心绪不宁,他去大臣们下朝的地方守着,这等着等着,看见大臣们一群群都下朝了,却仍不见刘备身影。 简雍放心不下,又等了良久,还是不见刘备从朝堂出来。 不得已,简雍想办法去拜访诸朝廷大臣,想询问究竟。 在之前,简雍先一步到洛阳走动之时,早已把大小官员的家宅住址摸的一清二楚。 简雍匆匆备了薄礼,挨个前往拜访,结果屡屡碰壁,别人一听是为刘备之事,二话不说直接就拿棍棒驱逐简雍,连续数家都是如此,简雍隐约感觉到不对了。 —— 时间再往前,在张让带人搜捕太医署之前,太医刘进深知张让乃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深知张让在宫中手眼通天,恐刘备遭其报复,刘进立刻委托了两个相熟的羽林士,把刘备脸上血迹洗去乔装打扮一番,给悄悄送出宫去了。 要问刘进为何能让羽林士效命,得先说羽林士是如何选拔的,刘进为何又姓刘。 羽林士乃天子亲卫,所选拔人员,好多都跟跟皇室宗沾点亲故的,而刘进姓刘,亦是汉室宗亲。这就因此,刘进跟羽林士多少有那么一点交情。 再说刘进其人,刘进其人医术算不上多高明,不过是因为宗亲身份才得以在太医署任职。 虽是如此,然,作为救死扶伤的医者,天生正义感比较强,且刘进作为汉室宗亲,跟刘备这个汉室宗亲一样,都是对十常侍弄权馋君之行十分看不惯。刘进亦是不忿十常侍久矣。 再加之,刘进知刘玄德殿上怒骂十常侍,刘进感其胆魄,钦佩其忠义,对刘备一头撞柱欲死之举,刘进深钦佩其勇烈。 再加上,刘备身有讨黄巾擒张角之大功,如此大有功勋的干城之士,若是死在十常侍之手,等于折大汉一臂。 种种相因,因刘备有大功因刘备为肱骨之士,因刘备敢大骂十常侍,因刘备勇烈忠贞,这种种相加,让太医令刘进愿不惜性命也要把刘备救下来。 刘备与死擦肩而过,这其中,或得感谢简雍的早前布置。 要是没有之前简雍在洛阳城中安排,要是没有安排众多说书人四处制造舆论优势,若非如此,那么,太医刘进出宫办事儿时,就不会恰巧听到说书人所讲的刘备讨黄巾擒张角的壮举。 古时又无新闻可看,纵是满城讨论刘备刘玄德,亲眼见到刘备的却没多少人,声闻刘玄德之名,刘玄德当面能识得其人的,可没多少。 要不是太医刘进多嘴问了一句,问出了刘备的身份,又恰好出宫办事时撞见了有人说书停下听了一会儿,若非如此,刘进一个宫中任职的人,哪能听到城外的消息。 于李孟羲张飞简雍等人谋划的计划当中,在洛阳城中大造舆论的最终目的,是为了,“道德绑架”。 按谋划,当城中百姓皆知讨黄巾擒张角有大功的刘备刘玄德到了洛阳,那至此时,莫说昏庸的灵帝了,哪怕是英明神武的汉武帝在世,武帝也得谨慎考虑杀掉大有人望的刘备所带来的巨大负面影响。 好嘛,人刘备有讨贼大功,结果人一来洛阳,却把人杀了,百姓听闻朝廷此举,就得考虑日后再给朝廷卖命值与不值。 可以说,当简雍成功的在洛阳城中把舆论烘托起来,把刘备之名把刘备讨贼壮举传遍了洛阳城之时,至此时,无论如何,杀刘备的负面影响太大了,大到哪怕是一手段强硬的帝王,也不得慎重行事。 这就是在洛阳里发动舆论战的目的,只是为了造势,只是为了裹挟民意钳制朝廷,进而保住刘备的小命,目的只为如此。 结果,谁也没料到舆论宣传还能有意外作用,当满城皆议论刘备之时,没料到会让深宫里的太医也听到了刘备之名,这因此,当刘备被抬到太医署之时,太医因早听闻了刘备之名,知晓刘备的功绩,从而决定下定决心冒死救刘备一命。 若非如此,若没有简雍布局的舆论宣传,那么太医外出之时就听不到百姓们的讨论,就不能知晓刘备其人,于是,当刘备被抬到太医署时,太医就不大可能为一陌生人铤而走险。于是,刘备就会轻而易举的死在十常侍之手。 刘备已被人套了身铠甲戴了头盔遮掩面目,被两个羽林士左右搀扶着给带出宫门去了,路上有人问起,羽林士只说是喝醉了,给湖弄过去了。 出了宫,两个羽林士悄悄带着昏迷不醒的刘备藏到了一处偏僻废宅里,进去就不出来了。 再说张让一行,张让一行风风火火的追查到城外乱葬岗处。 到了之后,却又生变故。 因但凡从宫中运出来埋在乱葬岗的死人,时常身上会带着些值钱的物件,就是没有物件儿,宫中死人身上的衣服也值钱。 洛阳穷困者多矣,因此一见宫里抬出了死人,只要一埋下,前脚宫里人刚走,后脚穷苦百姓们就争抢着把人挖出来抢死人身上的东西。 张让赶到乱葬岗时,正撞见一群人在挖尸,见宫里人来了,挖尸的人四散而逃。 张让大怒,令甲士抓拿四散奔逃的人群。 甲士一动,挖尸的人更害怕了,逃的更快了。 最终,等甲士们围追堵截追击一番,才抓到了不及一半的人,剩下的人全逃了。 张让把抓到的人严厉审问了一番,挖尸人们战战兢兢的问啥答啥。 很快,张让问清了原因,张让对挖尸人窃尸取财的破事儿没兴趣,他只是担忧刘备万一被人逃脱升天就不妙了。 张让逼问众挖尸人,问宫中抬来的新尸埋在何处,有无被人挖走或是运走,一众穷苦百姓怕惹上事儿,只说不知。 线索就此断了,张让脸色阴沉,他看着乱七八糟的乱葬岗,“挖!”张让一声令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张让令下,甲士们只能捡了铁锹锄头在乱葬岗里开挖起来。 这一忙碌,就是半天。 挖了半天,翻出死尸许多,可没一具是刘备。 甲士们受不了令人作呕的尸臭,他心生一计,对张让道,“禀大人,我等已遍翻新埋之土,却不见刘备踪影,刘备或未入乱葬岗,恐怕半途就被人救走……” 张让神色微变,脸色难看起来。 —— 不久,洛阳百姓瞅见许多人马朝城外乱葬岗去了,百姓们议论纷纷。 张让派了大量人手到乱葬岗附近,不由分说的挨家挨户踹门搜查,刮地三尺也要找到刘备。 张让的行动很符合逻辑判断,但很明显效果张让不会如愿,这与其说张让人蠢,不如说,是系统太混乱。 年景日下,连天子脚下的洛阳也年况日下,拜十常侍所赐,宫中也是越来越乱,这因此,造成宫中常有宫女太监离奇死亡,以至于停尸房积尸众多,正因积尸众多,所以往城外运尸频繁,所以就导致了张让去停尸房寻人之时,已有好几趟尸体运到城外了。 又同样拜十常侍所赐,因十常侍搅乱朝纲,致使朝廷政令不行,民间年景逾下,以至于哪怕是洛阳之地,穷苦百姓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穷苦百姓为了生计,主意都打到死人身上了。 这就致使,当张让着急忙慌的赶到乱葬岗,却发现,乱葬岗早已被人乱挖了一通,这又给张让造成了巨大的误判。 总之,拜张让所赐,宫中也好,洛阳城城里城外也罢,秩序是越来越混乱,没成想,于此日,混乱不堪的秩序,反报应到张让身上,混乱的秩序反让干扰了张让的判断,让张让如无头苍蝇一般乱撞。 张让这些目光短视的奸人哪里能知,他们作奸为恶把天下搅的一团乱遭,他们哪里能知,秩序乱了,受害的是所有人,包括他们十常侍自己。 宫中若是清静有序,那枉死之人就不会太多,枉死之人不多,停尸房积尸就不多,积尸不多,每日尸体送往,抬尸人就记得清楚,就能一问而清。 再者,若是朝堂清静,洛阳民生安好,那就没有那么多人发死人财,乱葬岗的线索就不会那么快破坏,追踪就不会那么麻烦。 十常侍搅乱了宫中朝中城中城外的秩序,这一定会累及包括十常侍在内的所有人。 就比如,若是十常侍行事收敛,宫中城中秩序良好,那么十常侍就算孤身行走城外,大抵也是安稳的。 而十常侍搅的秩序混乱,这就使得,哪怕十常侍被重兵护卫着出城,纵有重兵护卫,其仍有可能被无有活路欲抛却头颅不要,欲寻死的穷苦百姓,刺杀当道。 张让是绝无可能轻易搜寻到刘备的踪迹了,拜十常侍所赐,秩序秩序实在太混乱了。 张让打死都不会想到,他等十常侍作奸作乱之行,反还助力刘玄德一臂之力。 —— 自简雍久等刘备不见,不得已去拜访各朝廷官员探听消息,已过去半日了。 这半日时间,简雍脚不停步的接连去拜访朝廷官员,缺屡屡碰壁了,官员们好像约好了一样都避而不见。 遭此冷遇,简雍猜到了朝中有变,他心直往下沉。 简雍看了看名单,之前已经走动过的官员们,已经全拜访了一遍,剩下的只剩两个额外官员了。 额外的两人,一人是河南尹王允,一人是司徒掾属,蔡邕。 简雍仰天叹息一声,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朝这最后两个名单找去。 简雍匆匆找至王允处,王允不见。 简雍已不报什么希望了,他又去找蔡邕。 至蔡邕家,蔡邕不在,老仆请简雍入内,简雍谨慎,不肯进去,只在门口等着。 良久,夕阳将下之时,蔡邕提着两尾鲜鱼慢悠悠的回来了。 临近家门,蔡邕远远看见,门口等着一人。 仔细一看,看清了人,蔡邕心中大喜,他赶紧小跑过去,“呀,简雍先生!” 简雍听闻声音,回头去看,看见蔡邕,简雍满是忧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见过蔡兄!”简雍向蔡邕见礼。 蔡邕很是热情的抓着简雍的手,“走走!进家,进家再谈。” 简雍有事相求,便应蔡邕之邀跟蔡邕进家去了。 进了蔡家,蔡邕把鱼交给仆人让仆人把鱼拿去做了好待客。 然后,简雍跟蔡邕相对无言。 简雍在思索该如何旁敲侧击的向蔡邕问话,蔡邕则不住的抬头看简雍,几次想开口问些什么,却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简雍先生。”蔡邕观察着简雍的表情,小心翼翼的问。 “啊?”简雍回过神来了,挤出了笑容,“蔡兄方说什么?” “这个……上次简雍先生所赠之纸,实在是好!”蔡邕不好意思一笑,“上回先生送纸来,某一时不忍,一气给写完了。 不知先生可还有存货?若有,不论何价,还请一定与某几张!”说着,蔡邕生怕简雍不同意,他抱拳恳请道,“若无,还请告知纸从何处购得,伯皆不胜感激!” 简雍目露笑意,“原来就为此事,哈哈!纸有何贵?我手中还留有许多,一会儿就给兄长拿来!” 蔡邕闻言大喜,赶忙拱手致谢,“多谢,多谢!” 趁机,简雍叹息一声,求问蔡邕,“兄长,某有一难,还望兄长襄助。” “但讲无妨。”蔡邕一听简雍有难,神情一肃。 简雍面露忧愁,他叹息道,“我家主公刘玄德,今早入朝面见陛下,可至今未归,更是丝毫音讯也无。 某心中不定,想请兄长帮忙,打听一二。” 蔡邕想了想,道,“此事不难,那某就替先生去问问。” 说着,蔡邕站了起来,“先生就在屋里候着,某去去就回。” 简雍哪里等的住,他推脱回去拿纸,跟蔡邕一块出门去了。 自出门,简雍和蔡邕两下分别,各自忙碌去了。 简雍急回住宿的客栈,把客栈中所剩的所有纸张给拾掇到一起给抱走了。 抱着一摞子纸,简雍匆匆再去蔡家。 在门外,等到天色快黑了,简雍终于等到了蔡邕。 两下碰头,简雍看见蔡邕脸色不好,简雍忙问究竟。 蔡邕叹息一声,欲言又止,“简雍先生,先回屋再说。” 回屋,蔡邕三言两语给简雍说了从上官那里打探到消息,蔡邕说,朝堂之上,刘备怒斥十常侍误国乱政,帝大怒,令甲士抓刘备下狱,刘备不从,一头撞柱,生死不知。 “啊?!”简雍心中大惊,面如土色。 蔡邕感慨,“唉,十常侍为恶久矣,朝中无人感触其虎须,玄德将军刚烈如厮,直让我等官员羞愧难当也。” 刘备生死不知,简雍已心乱如麻了,简雍把怀中厚厚的一摞纸张给蔡邕放下,拒止了蔡邕的挽留,简雍匆匆离开蔡邕, 送简雍走,回屋,蔡邕看着矮几上堆的厚厚的一摞的白纸,蔡邕搬过纸张看了两眼,纸张虽大小不齐,虽不如上次的好,但所有纸张都远比洛阳城中最好的纸都要好。 若是平日,得了如此多的好纸,蔡邕会兴奋不已。 可此时,听闻朝堂之上,刘备因直斥十常侍被逼一头撞柱,蔡邕心情不好。 “唉!” 蔡邕深深叹气一声。 —— 突闻噩耗的简雍不知还如何是好了,简雍的第一想法,是赶紧出城去找张飞商议。 可是等简雍到了城门处看到紧闭的城门,简雍这才突然想起,夜里城门会关的。 至此时此刻,简雍远远的看着被把重兵守着的城门,简雍目光上移,看向城垛之处。 此时,简雍恍然记起,当初关羽夜袭巨鹿城之时,士卒乃是口中衔枚,扛着梯子拿着抓钩和绳套,半夜里,悄无声息的爬上城头去的。 几丈高的巨鹿坚城,关羽连夜攻克,堪称奇功。 想到这里,简雍心里打定了主意。 离开城门处,简雍匆忙召集城中分布的人手,把人手召集起来之后,简雍令人分头去找长梯绳索抓钩之物。 良久之后,夜色更深之时,简雍带着众人小心翼翼的接近城上火光昏暗处,在暗中观察了良久之后,待发现城头少有值守之人,简雍命人支起长梯,他背着绳索,小心翼翼的朝上爬去。 洛阳城城墙极其高大,仓促找到的长梯根本够不到城垛。 等爬到了梯子顶端,这时,简雍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当时小军师讲解巨鹿城夜袭之战时所讲,小军师讲攀城之器,若用抓钩,抓钩撞石声响,易暴露,若用绳套,绳套轻盈难以及高,而若用飞失曳绳,飞失难以射入砖石,且同样会发生暴露。 故,夜袭攀城之物,最好是将草绳当中穿以铁丝,如此,铁增绳重,可以抛至极高,且,有麻绳防护,绳套撞在城垛之上,发声轻微。 当时,听小军师讲述,简雍不以为然,简雍想,就绳套而已,用得着那么费心思。 至此时,当简雍要亲自去翻过洛阳坚城之时,简雍才切身体会到造悄无声息的翻城而过有多艰难。 简雍不得不从梯子上爬下来了,城墙太高,梯子太短,绳子太轻,不能成事。 随后,简雍不得不花了大量时间和精力找来更多梯子草草的把梯子接续道一起,有了更长的梯子,简雍彷照关羽的袭城之法,简雍令人去杀猪铺买了三齿铁钩子回来,三齿铁钩形若船锚,利于钩挂。 当万事俱备之后,简雍带着人再一次开始行动。 黑夜之中,城墙隐秘的一角,长梯靠城,一个黑色的人影缓缓朝高处爬去,爬到顶端,黑影拽着一根铁钩用力的往上抛了上去。 铁钩撞在城墙上,叮的一声响,这突然发出的声音,吓的简雍一动不敢动。 小心翼翼的等了良久,简雍这才敢继续尝试。 简雍从未干过攀高越城之事,干起来很是生疏,再加上洛阳城城墙太高,铁钩很难挂在城垛上,抛飞几十次,铁钩叮叮当当的与城墙撞击几十次之后,终于钩稳了。 简雍用力拉了拉绳索,确定钩牢了,他脚离开梯子,蹬着城墙,小心翼翼的朝上爬。 城墙陡峭,无处可借力,简雍生恐一个不慎摔落下去,又恐万一有守城兵士巡逻至此,简雍心惊肉跳的紧张不已。 好算简雍虽是一个读书人,可汉时读书人,骑术剑术都很过硬,简雍力量出众,终于有惊无险的爬了上去。 在城垛上站稳脚跟,简雍擦了擦头上冷汗,“都走,散去!” 简雍低声朝下边喊了一声。 下方脚步声凌乱的动着,简雍不做停留,朝城墙另一边去了。 爬城艰难,下城容易。 简雍把绳索栓在城垛上,顺着绳子出熘了下去。 洛阳城外,有护城深壕,壕里还有水,简雍游过护城河,全身都湿透了,他爬到岸上,回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城墙,绳索还挂在城垛上,没办法收回了。 简雍顾不得停留,赶紧朝义军营寨跑去。 —— 在路上,简雍就在想,他在想该如何给张飞交代,出洛阳时,军师已把所有谋划告知,简雍知晓,在刘备孤身入洛阳的那一刻起,张飞便开始筹备“谋反”之事了。 一旦城中有变,张飞便会立刻席卷四方,当张飞席卷了几十万百姓之后,便会围攻洛阳,以战迫和。 简雍忧心忡忡心乱如麻,他不知该不该讲实情告诉张飞,以张飞那个暴脾气,一旦知晓刘备一头撞柱生死不知,张飞估计一怒之下不管不顾的直接起兵了。 到不得已之时,起兵以战迫和不无不可。 可简雍难以判断,他不知形势算不算万不得已之时。 刘备一头撞柱了,可刘备生死不知,天子如何处置刘备,亦是不知。 若是万一刘备无甚大碍,万一天子本对刘备无有恶意,那么,万一将刘备撞柱的消息告诉了张飞,那张飞一旦纵兵暴动,这反而还会将刘备致于危险境地。 现在情形是两眼一抹黑,既不知刘备生死,又不知天子对刘备到底是何态度。此时情形,跟事先计划中的任何一种情形都不一样。 若刘备一入洛阳就被捉拿下狱,那么,应对此情况,早有预备好的对策。 若刘备一入洛阳就被软禁,也有对策。 刘备生有对策,死有对策,将死有对策,生禁有对策。 可李孟羲谋划了种种,却根本想不到刘备会自己一头撞在柱子上,会造成了刘备生死不知汉帝态度不明的尴尬状况。 对于此始料不及的突然之变,如何应对,就全靠简雍判断了。 简雍思绪纷乱,一路上思虑良多也未拿定主意。 不知不觉间,简雍抵达义军营寨而不知,被守营士卒喝住,简雍回过神来。 守营士卒看见是简雍,未做阻拦,便放行了。 简雍直朝中军大帐走去,中军大帐灯火通明,简雍入帐,扫视一圈却不见张飞的身影,简雍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还未决定好要不要告诉张飞真相,抉择之难压的简雍喘不过气,张飞不在,也就不必立刻拿主意,简雍得了喘息之机。 定了定神,简雍看到,中军大帐之中,地面上铺满了大大小小的纸张,纸张铺的满地都是,一群士子正趴在地上写画着什么。 简雍仔细一看,看到似是一副巨大的舆图,简雍大感好奇,他问众人,“几位这是?” 埋头做图的士子抬头答到,“奉三将军之令,填图。” 这个填图到底何意,简雍不知,不过,简雍满帐扫了一眼,图真是够大的。 事情紧急,顾不得分心,简雍离开了中军帐,朝守营副官问了张飞所在,简雍要了匹马,跨上马背,匆匆去寻张飞去了。 张飞此时在离营十一里的某处。 刘备入城只第一日,张飞已摸查地势详情摸查到以营寨为中心方圆十一里了。 一日之功,侦查速度不可能这么快,这全是积累,大量的基本情报的收集已经被先头入洛阳的兵士们给完成了,张飞只需在基础情报上着重探查下险要地势等关键之处以为增补,这因此才能不到一日时间,遍查了方圆十一里所有的村落,道路,险要地势等等信息。 深夜,简雍着急忙慌的找到张飞时,张飞正在一处被两侧高岗夹围的路口之处,监督着士卒们当路挖壕。 见简雍前来,张飞立刻问,“宪和,大哥无事否?” 火把摇曳的光中,简雍看着张飞的侧脸,他神色挣扎了一下,犹豫了又犹豫,没敢直接告诉张飞实情。 简雍旁敲侧击的问,“翼德,若是明日要动兵,成算几成?” 张飞回头看来,他盯着简雍看了一眼,“要动兵,何等明日?就今夜,沉夜发动,不更好?” 简雍一愣,心想也是,于军伍,夜里容易炸营,士卒夜里亦惊,百姓亦是如此,白日需五十精兵才能震慑一村,夜里,只需十几士卒咋呼声惊便足以震慑。张飞所说,若动兵,今夜便是极好时机,这很对。 在简雍思索着的时候,张飞忍不住出声问了一句,“宪和,俺问你,大哥可还好?” 简雍从沉思中回头神来,对视上张飞询问的眼神,简雍目光微动,简雍突然笑了,“某也不知!反正今早玄德入朝之后,未曾有消息传回。无消息,或便是好事,再等一两日……” 张飞不满的挥手打断了简雍,他皱眉看了简雍一眼,不满的指责道,“你在城里都做啥了,着人打探打探,怎能不知?” 简雍面色有些不自然,他赶忙检讨,说明日就赶紧找人打探。 简雍也是自家人,张飞不异有他,张飞真当没有消息呢。 张飞思索了一下,他寻思,若是朝廷已把大哥捉拿下狱,那必有动静,既无有动静,大概无事。 简雍心中藏事,话不怎么多,气氛沉静了下来。 盯着挖壕的士卒看了片刻,简雍问,“翼德,何于此处挖壕?” 问到这里,张飞可有的说了啊,张飞信心满满的抬手指了指左右高岗,“宪和,你看,此处地势险要,此处正是路口,且左右高岗高三五丈,飞马难跃,若将道路中断,前掘壕,后筑垒,再以树桩车阵堵土垒之上,再于垒后陈兵一百,左右高岗再各置弓手二十,如此,有百四十兵便可堵此一路,彼纵有兵数千,急切间难过也。” 听张飞如此讲,简雍抬头草草看了地势,黑暗当中,左右高处有零星的火点,火光照耀当中,可看到有士卒推着车往高岗上不知在运什么东西。 简雍正抬头打量着,张飞拉起缰绳,“走,宪和,咱去别处看看。” —— 随后的半夜,简雍随张飞连夜四处巡视。 夜里可见条件不好,简雍随张飞奔走各处,每至一处,张飞都讲解地势详情,反正,张飞说的沟啊坡的土垅树林啥的,简雍都看不见。 简雍只见,大半夜的,士卒挖沟的,拉土的,还有伐木的,捡柴的,忙碌个不停。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简雍有心想说不可使士卒辛劳过甚,可简雍深知形势危急,只能任由张飞如此。 连夜繁忙,都不让人睡觉歇息,这放在别处,会引起士卒大不满。 但于义军,此寻常耳。 义军出征起,夜里繁忙乃是常态,义军早先夜里练兵操练队列,后来合围皇甫嵩之时,更是夜里摆起了车阵,连夜挖沟。 总之,义军士卒已经习惯了夜里繁忙。 张飞和义军士卒们忙碌不缀,简雍安心了许多。 于一处丛林道中,张飞邀简雍下马歇息儿一阵,简雍下马,瞅见士卒们捡了好多树枝和柴草,柴草都堆积如山了。 简雍不解,询问究竟。 “额,这是守御之用,”张飞手朝着林间小道往西指了指,“娘的,往西过有个兵寨,要是打起来,西边来兵必多,而老张手里兵少,堵不住。 故早早备足柴草,一旦有变,着士卒把柴堆路口林中,再拿火把树林子一点,少说烧他一个时辰。 阻他一个时辰,他要么绕远路,要么等着火灭。” 简雍循着林间小道看去,夜色太黑,也看不清道路多长,更勿论张飞所说的过了树林子再过前边小河处的一个兵寨,这都看不见。 简雍往左右看了看,树林很密。 这时,张飞对着西边恶狠狠的说到,“俺明个就过去,看怎着把他兵寨给拔了。” 张飞手里兵少,用来裹挟各地需要大量兵力,留下堵截强敌的兵就太少了,这就迫使张飞在兵力急缺的情况下,不得不设法谋敌。 夜风清凉,四周忙碌着捡拾柴草的士卒往来不停,简雍已连看了关键险要地势二十一处,处处都有士卒在连夜构建工事,上至张飞,下至义军士卒,有此劳心劳力的精心准备,让人不由心安。 简雍在深思熟虑之后,郑重问张飞,“翼德,若是朝廷暗把玄德关押,并隐瞒风声欲趁我等不备想突然围杀我大营,此,如何应对?” 这就是简雍所担心的事,简雍担心没把实情告诉张飞,会反害了义军。 张飞思索片刻,道,“此无妨。我营地周遭,三十里内,已遍撒斥候。 朝廷若想发难,他但调兵前来,某必先知。 再者,某已将粮草淄重分散至各队,营中只留了人马五百,粮草只数日,朝廷若来捣营,最多只可伤我一指,于我大体无损。” 在原本的谋划中,就有朝廷先秘密派兵剪除城外义军再除刘备的阴谋的对策,朝庭阴谋再是恶心,义军却不能先行发难,也就只能想方设法在朝廷雷霆一击当中保存实力,留下反戈之力。 此对策张飞在白日已经用了,张飞已经淄重分散,营中只留了五百兵,整个营寨几乎成了空寨。官军若一个不察,全力朝义军本寨杀去,那么固然,本寨被捣,五百士卒尽灭,但官军同样已经咬在了饵上,在官军主力全? ?本寨杀去之时,那些隐秘分散在四面八方的义军队伍,能在官军前后左右集结起来,口袋瞬息而成。到时,再加上各路口的围堵,各地势险要处的工事,官军兵力只要不是数倍于义军之多,那区区几千官军,逃都逃不了。 简雍知晓张飞对朝廷万一突然发难的情况有所对策,简雍知晓,隐瞒刘备撞柱的消息,不会使张飞误判了形势不会害了张飞,简雍松了口气。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第八百章 灵帝的政治直觉 又一日,至日上三竿,灵帝终于从龙床上醒来。 尽管灵帝已睡了将近半日一夜,可醒来之时,依然疲惫不堪。 “陛下,今日上朝否?”张让的声音从一旁响起。 不用灵帝动身,自有两个小太监过来托着灵帝的肩膀和嵴背把灵帝搀了起来,灵帝如同木偶一样,任由太监宫女们给他梳头穿衣。 灵帝疲惫地打了个哈欠,他朝寝门外看了一眼,有气无力的问,“是何时辰了?” 张让在旁答到,“已是己时四刻了。”张让又问了一句,“陛下,今日可要上朝?” “上,自然要上!”灵帝用力的伸了伸懒腰攥了力气一下站了起来,“那刘备一头撞在柱上,若朕不给一个交代,哼,百官还不知会如何暗议寡人。” 张让一听,心道不好,张让眼睛叽里咕噜一转,又开始想坏点子了。 这时,灵帝突然看向张让,问道,“刘备现下如何了?是生是死?” 面对灵帝的问询,张让心里一下就慌了起来。要知,昨日四处搜查刘备,结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会儿要是说刘备已亡,那若是刘备过几日又从哪钻出来,这该如何圆场?若是说刘备还活着,可刘备不见踪影,万一真如太医说的,刘备是当真已经死了,陛下若是召见刘备,刘备已死,那又该如何圆场? 张让神色已经慌乱了。 灵帝皱眉看了张让一眼,又问了一遍,“刘备现下,到底如何了?” “禀陛下,据太医所讲,刘备虽未身死,然久昏不醒,醒转恐需时日。”张让好算反应灵敏,立刻就做了两全其美的答复。 张让答复妙在,刘备踪影全无,是生是死皆有可能,因而,答复的模棱两可,无论如何都能圆场。 听闻刘备伤情不妙,灵帝提议说去太医处看看,张让赶紧劝道,“陛下,已误时辰,恐百官不耐,还是先理朝政为上。” 灵帝一想,觉得有道理,便决议上朝。 去上朝之前,灵帝忽然想起一事,他问,“刘备所呈谏书,收在何处?” 一听灵帝要找谏书,张让赶紧扑通一声跪地,“陛下,请赐老奴死罪!老奴该死,老奴罪该万死!昨夜起风,不想风吹烛倒,数十纸尽被焚毁。老奴看护不周,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灵帝看着冬冬不停磕头的张让,灵帝心中刚升起的怒火,瞬间就消了。 “罢了。”灵帝澹澹道,“再让刘玄德重新便是。” 张让大喜,一骨碌爬了起来,“多谢陛下不杀之恩!” —— 至灵帝上朝之时,已时近午时,百官们已在朝门外晒了半天了。 百官络绎入朝。 “百官有事上奏,无事退朝~”张让扬着公鸭般的嗓子喊到。 “陛下,臣有上奏。”太傅陈蕃出位谏道,“昨日殿上,刘备动兵抗命,大逾臣格,臣以为,若不严惩,不足威严陛下天威。” 太傅之后,司徒刘合亦出位谏道,“臣从太傅之议。刘备虽有讨贼之功,然立尺寸之功,却已足见其人跋扈,若不加惩处,恐其跋扈更甚。” 继而,尚书魏郎随后出位也跟着上奏,“陛下,臣以为,有功当赏,有过当罚,功过不可相抵,刘备有过,当罚之……” …… 接二连三的,诸官员们一个接一个出来劝灵帝惩处刘备。 这还不算完。 今日大将军何进在朝,何进看百官连参刘备,何进便本着墙倒众人推的想法,趁势也出来上奏。 何进越位走出,奏道,“陛下,刘备驾前动兵,目无尊卑,若不严惩,陛下天威荡然无存,还请陛下,切莫姑息。” 何进一带头,何进一系官员们也跟着出来大指刘备罪责。 朝堂之上,变得是好生热闹,百官逼着让治刘备重罪,吵吵嚷嚷的,吵得灵帝一脸不耐烦。 灵帝忍无可忍,对众臣说到,“刘备尚生死不知,急于论罪,不妥。” 何进不肯放弃,紧逼不舍,“陛下,臣以为,有功者身死,功赏继仍;有罪者虽死,责罚亦当继仍。 刘备虽生死不知,然其功罪分明,怎可舍罪不罚?” 灵帝脸上不耐更甚,他随意答复何进,“就依大将军,等他刘备或醒或死,该罚就罚!” 何进看灵帝还不肯下定主意,何进担忧此时要不把刘备的罪定下,恐节外生枝,何进再奏道,“陛下不可!臣未闻有今年功明年赏之事,亦未有三岁过八十再罚之理,恳请陛下,早定刘备罪责,好严肃朝纲法纪!” 话说完,何进朝悄悄回头朝身后众臣使了个眼色,众臣得何进授意,立跪拜奏请,“臣等恳请陛下定刘备之罪,以肃朝纲!” “请陛下立定刘备之罪。” …… 在何进带头之下,百官又掀起一阵口诛笔伐,势要逼灵帝惩处刘备。 灵帝看着群情激烈的百官,灵帝都气笑了,好啊,灵帝心想,都逼到朕头上来了! “退朝!”灵帝怒喝一声,腾的一声站起,龙袍一甩,走了,留下众朝臣面面相觑。 无奈,众臣只能山呼万岁之后,陆续退朝去了。 灵帝下了朝,回宫,拿过宫女奉上的瓜果啃没两口,还未歇一会儿,张让颠颠的过来开始苦口婆心的劝灵帝,“陛下啊,大将军和诸臣皆深恶刘备,陛下何不顺了百官之意?惩处他刘备,总好过因刘备一跋扈之徒,与百官不快。” 灵帝皱眉,张口欲吐果核,张让赶紧拿手接着。 一旁,侍立的宫女及时送上了温水供灵帝洗手之用。 灵帝在金盆中洗了洗手,拿白绢擦去手上水迹,他嗤笑一声,对张让道,“百官之意怎了?百官之意,朕就便得从了?” 张让不肯放弃,小心翼翼的劝道,“陛下自然不必从百官之意,可那刘备敢殿上拔剑逞凶,来日敢干何事,老奴都不敢想。” …… “那刘备当真了不得啊,张角偌大一贼,竟被他刘备捉了。 陛下就不怕,万一刘备心有不轨……” 灵帝神色一肃,他看向张让,神色严肃起来,“你是说,朕该防备刘备?” 张让谨慎的陪着笑,“嘿嘿,该不该防着刘备,陛下圣明,自有主意。只是,老奴以为,防人之心,不可无也。” 灵帝目光微凝,他盯着张让,张让陪着笑一脸卑微与顺从模样。 灵帝本觉得张让言之有理,就在这时,灵帝突然眉头一皱,继而又笑了,他对张让道,“去,召太医前来。” 张让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赶紧领命离去。 张让走,灵帝盯着张让离去的背影,等张让消失在视线之中之后,灵帝目光微微变冷。 就在方才,灵帝突然感到了警惕。 朝中势力,大抵三方,内监一方,大将军何进为首的外戚一方,第三方乃是,世家官员。 今次,三方势力意见罕见的统一了,意见统一的三方,一齐向灵帝施压,这就让灵帝察觉到了隐隐的不对。 可能是帝皇家生来具有的政治直觉,当外戚太监世家三方突然间合力,灵帝直觉感到了危险,那种感觉,面对三方合力,灵帝自感似乎成了孤家寡人一样。 十常侍与外戚,与世家,时常不对付,今次,因刘备这个胆魄滔天之人,刘备把百官跟十常侍都骂了,这因此,把三方得罪死了。 三方少有的有了统一的敌人,于是,百官暗中联络朝堂之上齐参刘备,十常侍也尽谗言之能,外戚何进为首一众官员,亦从旁施压,这好大的阵仗,却不想,这不意之间,使事情变得过犹不及了。 要是两方对刘备发难,一方唱反调,这还好,灵帝或还会为了照拂世家外戚或是内监,会选择对刘备处以一定的惩罚。往更严重的想,张让奸心歹毒,张让故意大赞刘备武功,进而谗言灵帝让灵帝对刘备大生防备之心,这极有可能会给刘备招至天大麻烦。 到时,灵帝为防备刘备,或是将刘备留在洛阳留用,或是收了刘备部分兵权,这都是大麻烦。 若是寻常之时,刘备大可能必然麻烦临身了,可很不凑巧,世家外戚内监三方一齐发力,却意外的给刘备提供了助攻。 三方死追着刘备咬,灵帝直觉到了危险,于是,起了抗拒逆反之心。 三方皆想让刘备死,起了逆反之心的灵帝,偏不要三方如愿。 要说,百官外戚和十常侍也是蠢,蠢在不该屡屡向灵帝施压。 人灵帝,可是狗皇帝啊,狗皇帝从来都是率性任意,说一不二,一个劲的向皇帝施压,还所有人都向皇帝施压,此情形,就算是个白痴皇帝,帝皇天生的逆反对抗心理也该应激起来了。 感谢大汉中枢外戚世家内监三方所有权力者的助攻,助攻之下,灵帝不仅信任刘备,灵帝还意识到如今汉室,还缺中枢之外的助力。 灵帝不仅仅是信任刘备那么简单的,受三方一激,灵帝还准备把刘备当成在外的刘氏强援。 刘备生死不知,围绕他刘备的激烈交锋仍在继续,刘备未反施一力,诸方算计却顷刻消散无形,这或许就是吉人自有天相,连敌手都不知不觉成了助力。 —— 张让匆匆至太医署,找到太医刘进。 刘进见张让找来,他心里已经有些慌了。 张让冷冷的对刘进道,“陛下召见,见了陛下,你就说,刘备未死。” 刘进心里咯噔一声,他还以为事情败露了,“可……刘备明是死了,是小人经……经的手……” 刘进神色不稳,额头的冷汗都要出来了。 张让冷哼一声,他冷冷的看着刘进,“哼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说死便死? 若叫某知晓你在从中作梗,某叫你求死不能!”张让恶狠狠的恐吓道。 “不敢!卑职不敢!”刘进赶忙表态。 从张让的话里,刘进有所判断,他知晓自己还没有暴露,刘进猜测,可能张让怕刺杀之事被陛下知晓,怕被追责,刘进知晓,张让谨慎,未见刘备尸首不敢断定刘备已死,故要自己代为隐瞒。 随后,刘进见到灵帝时,按张让交代的话,老老实实的跟灵帝汇报了一遍。 “禀陛下,刘备怀死一撞,脑颅重创,此时,仍昏沉不醒。 臣已施以药石,可毫无作用,臣恐,刘备或旦日自醒,或就此一睡不醒,臣,难以断定。” 讲完,刘进偷偷的抬头看了张让一眼,看见张让满意的眼神,刘进松了一口气。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灵帝听到刘备的伤情消息,灵帝眉头紧皱,不由挠着头发。 这一挠,一根头发就挠断了。 下方小心候命的刘进观察到了这一幕,刘进心思一动,顿时一计上了心头。“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 刘进话一出口,张让恐节外生枝,冷冷的瞪了刘进一眼。 灵帝看了刘进一眼,好奇问道,“有何话,将来。” 刘进面露迟疑之色,犹豫着开口,“臣师传一方,乃以龙鬓为药,此方,为至阳至尊之药,可活人生气,增人生机。 刘备命在旦夕,臣想施药一试。” 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就是药材而已,灵帝命令张让,“宫中一应药材,任太医取用。” 这时,刘进却面露犹豫,“陛下,这龙鬓一药,恐宫中药藏无有。” 灵帝心生疑惑,他问,“宫中竟也无有?那又该何处寻得此药?” 刘进答,“天下何处都无,此药为天下至贵之药,要想寻得,也易,只是,臣,不敢说。” 刘进吊足了灵帝胃口,灵帝再三问这龙鬓到底是何物,刘进犹犹豫豫缄口不言。 终于,当灵帝问的不耐烦了,刘进诚惶诚恐的以头触地,跪伏在地小心翼翼的说到,“陛下,这龙鬓,乃陛下首上之发也。” “混账!”张让大骂,“陛下龙体尊贵,其能断发给你!” 灵帝正犹豫着给不给头发呢,略作思考,灵帝做出了抉择,灵帝最终还是觉得,用取取一两根头发救一重才,值的。 灵帝正欲抬手拔头发,却突然发现手中本就捻着一根断发,是方才挠头时挠断了,灵帝顿时心中暗笑莫非天意否。 灵帝大方的把断发赐给了刘进,刘进小心翼翼的接过断发,当着灵帝的面,很是谢了灵帝尤其着重的再三谢了张让一番。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头发很重要,灵帝的一根头发,更是大有用处。 刘进很聪明,恰好见了灵帝挠断了一根头发,他随机应变利用了机会,他的谋划开始了。 第八百零一章 第二波舆论攻势 太医刘进机警聪慧,他之所以问灵帝要了一根头发,并不是真为了治病,而是为了揣摩圣意。 区区一根头发,若灵帝舍不得给,那么灵帝对刘备的态度再好也有限;若反之,灵帝给了,那灵帝对刘备态度大抵尚可。 测出灵帝的态度后,太医刘进放下了心。 只要灵帝对刘备态度尚可,那刘玄德的命或就能保下了。 带着“龙鬓”回了太医署,刘进一切照常,他翻箱倒柜的找出药材预备配药,似乎是真的想把龙鬓配成药一样。 刘进埋头忙碌着,不久,张让又找来了。 张让找到把刘进噼头盖脸的一顿臭骂,把刘进一顿恐吓,刘进老老实实的低头听张让训斥,一句也不敢反驳。 张让什么线索也没查到,只能无能狂怒了。但凡张让随便查到点什么,刘进早就暴露了。 在张让走后,刘进接着继续捣药。刘进已经想好了,为了自保,自今日往后边几日,都得捣药,能捣多少就捣多少,若是张让再来问,就说是要给龙鬓配药。 张让若是问配药为什么要配几十斤之多,那就回他一句,龙鬓岂是凡俗药材,得尽取百药精华,用几十斤怎了。 想必,有龙鬓作为遮掩,张让不敢穷问不舍。 捣着药,刘进时不时抬头看向窗外,他心里担忧,也不知刘玄德有无好转。 当日着人把刘玄德匆匆送出去的时候,刘玄德虽说还活着,可伤情毕竟不妙,让人忧心。 为免节外生枝,刘进知晓,无论如何不能再出宫了,更不能出去找刘玄德,只能看刘玄德造化了。 —— 简雍被张飞赶回来了。 简雍本有意想故意跟着张飞四处巡查,好以此为理由故意找借口不汇报刘备的消息,故意拖延时间。 结果,张飞担忧刘备安危,把简雍赶回去了。 简雍离开时,时已过中午了,已经拖延半天了,等回洛阳,收集消息理应得一些时间吧,赶路也得一些时间吧,所以,可以等晚上再跟张飞汇报,这一拖,一天就过去了。 简雍回城之前,他先是悄悄围着城墙转了一圈,他在找昨夜翻墙的绳索还在不在。 简雍找到地方,他诧异的看到,绳索很显眼的挂在城墙外,竟然没人察觉,也没人管。 简雍心想,难道洛阳城守备松懈成这个模样?可细想,不应该啊,毕竟是天子脚下,武备再是驰废,大白天的,不该连个巡城士卒都没有。 带着疑惑,简雍再次入城了。 进了洛阳城,简雍一边仍是收集消息,另一边,简雍开始新一波的舆论宣传。 简雍秘密召集了城中分散的所有说书人,他吩咐一众说书人将刘玄德劝灵帝不成一头撞柱的事儿给编排编排,编成书给说出去。 洛阳城中的舆论力量本是李孟羲所谋划的,简雍只是居中调度而已,现在,简雍已到了舆论的力量,他已懂得主动利用舆论造势了。 一个难题横亘面前,难题是该如何编故事,该如何把刘备撞柱这件事儿讲的感天动地引人驻足,这难住了简雍并一众说书人。 要是此事交给李孟羲,李孟羲肯定擅长,传统戏曲里可是有太多古典的忠义曲目,当中有太多劝君骂君以死忠谏之类的脍炙人口的故事。 戏曲中像什么,包拯,刘墉,八贤王,佘太君之类的忠义人物,骂奸臣的戏词简直经典,只要能以后世戏曲为蓝本草草编一些说书故事,直接能风靡洛阳城,效果不要太好。 李孟羲若在洛阳城,肯定会有很厉害的操作,可问题是,现在在洛阳城的,是简雍和一众说书人。 简雍等人可没听过什么戏剧,更勿论去根据戏剧编惊天动地的故事。 事到临头,简雍和说书人们不得不赶鸭子上架自己去写故事。 简雍和众人一起商量着。 有说书人的主意是,可以说着重写大骂奸臣的过程,其中可以加百姓们所想骂想说的,如此,应了百姓心声,百姓肯定愿意听。 这个主意甚好。简雍认真思索了一番,觉得不行。 骂奸臣固然痛快,讲着痛快,百姓听着则痛快,可简雍生恐会因此彻底激怒了奸臣从而给刘备招祸。 刘备现在生死不知,若刘备还活着,本来,殿上骂了奸臣,刘备一头撞柱,这勉强算揭过去了。 结果奸臣们突然发现满城百姓都在为刘备骂奸臣之举叫好,百姓跟着也对奸臣破口大骂,这怎不使奸佞人等大生无名之火。 万一刘备因此被奸佞们记恨,平白招祸。 考虑到这一点,简雍觉得,说书的内容不能太过激,不能骂奸臣,不能骂朝廷,更不能骂灵帝。 过激不能,就只有求稳妥了。 众人之后商议良久,最终商议出的稳妥方案是,刘备入朝,奉上血书,奏请灵帝减免赋税,轻薄徭役,宽和刑罚,等等为百姓着想的提议,结果,灵帝以贼乱四起朝中钱粮不足为由,回拒了刘备。刘备看劝不了灵帝,怒而一头撞柱,以血为百姓请命。 故事大概就是这样,没有骂人了,只剩捧刘备的内容了。 如此,既能让百姓知晓,刘备一头撞柱生死不知,很可能已被抓捕下狱,甚至可能会被灵帝处斩,同时,又不激起奸佞的敌视。 基调确定了,简雍和众说书人开始逐字逐句的编写故事。 约莫半个时辰,故事编好了。 简雍认真的把故事从头到尾查看了好几遍,在最终定稿之前,简雍想了想,把一首词加了进去。 令众人把书稿背好,未做任何停留,简雍下令开始行动。 时已至午后,午后人比上午要少太多。 消失了一两日的说书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城中各处。 骡马市场处,说书人匆匆赶到这里,他找了个人稍微的多的地儿站下。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依然一模一样的开场词。 说书人都成骡马市场的常客了,骡马商人们已经熟悉了这个不要钱也不要干粮给人白说故事的说书人。 待说书人把开场词讲完,骡马商人们走过来,笑问说书人,“这会儿要讲什么故事啊?有没有新的听听。” 说书人笑着朝四周抱拳一礼,“多谢众位捧场,今儿个,正有新故事,且听某细细讲来。” 于之后,说书人随便说了点盘古开天夸父逐日之类的寻常故事。 人们一听还是老故事,开始起哄。 等人聚的差不多了,说书人清了清嗓子,话音一转,开始正题。 说书人目光扫了一圈,卖了个关子,他问,“诸位听没听过涿州刘备刘玄德其人?” “听过,咋没听过!” “不就是讨黄巾擒张角那人?” “对,俺听说他手下有青龙黑豹两杀星,还有一不世出的鬼谷智士,好生了得啊!” “夜隔儿刘备进城,我还过去看了呢,人多,木挤到前边,木瞅见。” …… 人们七嘴八舌的说着。 见众人皆已知晓刘备其人其事,说书人暗暗点了点头。 接着,说书人故意叹气一声,“唉,诸位可知,这刘备已经大祸临头了。” 人们一下噤声了。 “咋了?”一肥头大耳的屠户诧异的问道,“咋就大祸临头了,刘备是做啥了?” 这屠户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人们都看向说书人,等说书人做出答复。 说书人叹气一声,“某听说啊,刘备入朝见了当今陛下,以血书相呈…… 众位,可知血书为何?” “俺知!俺知!”一人抢声答道,“俺见有人告官,写的就是血书。” 以百姓们所能接触的日常信息,血书还真就可能只在见人告官的时候见过。 毕竟,物资贵乏,识字率又低,想写血书还得找读书人帮着写,且,写血书的东西哪怕用竹简用麻布也是不小的花费,寻常百姓,不是大有冤屈,谁会去花大代价去写血书。 “刘备这样人物,也会有冤屈?”人们议论着。 “对,刘备这样大豪杰大人物,也会有冤屈!”说书人激昂道。 “众位可能想问,这刘备,到底有何冤屈? 刘备无有冤屈,冤屈的不是刘备,冤的是百姓。 百姓有冤屈,人刘备,乃替百姓伸冤。” “要问,百姓何有冤屈? 年景累下,而赋税逾重,民苦不堪言,百姓冤屈在此处! 贼乱四起,官府以讨贼为名大肆盘剥民脂民膏,百姓冤屈在此! 豪富者地连阡陌,交税却极少,贫困者无立锥之地,交税却繁重,百姓冤屈在此!” “那刘备朝,以血书上呈。 刘备谓当今陛下言:【而今年景欲下,年年欠收,四野乡间,无食裹腹之百姓,已饿死累累。 臣请陛下,免百姓三年赋税,与民休养生息。】” 一听得刘备让陛下免三年税,听书的人们眼睛都亮了,人们忙问,“那陛下怎讲,陛下可应允了?” 人们眼巴巴的问。 “唉,”说书人叹息一声,“若是陛下应允了,某还何讲刘玄德大祸临头。” “陛下未曾应允,陛下道,【而今四方贼乱频起,朝廷要出兵要打仗,国库亏空,不能免税。】” “刘备再三告求,若三年不能免,那免两年,哪怕免一年,哪怕免个几成也行。 陛下见刘备忠心为民,咱陛下体恤百姓,本有心相应了,朝中却有奸臣出来横加阻挠。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陛下被奸臣所阻,未能从刘备之计。” “刘备一看事不成,心感愧对百姓, 刘备怒斥奸臣, 于朝堂之上高唱一词,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词唱完,刘备气的一头朝柱子上撞去了。” 人群沉静了两秒,然后一片惶惶。 人们急问,“刘备是撞死了?不值得,好好的,那大气性。” 这人说刘备是气性大才撞死的,边上的百姓们对之群起而攻,“人是给咱百姓请命才撞柱子上的,人一外地人,跟咱何干系?要是不因为咱百姓,人何苦撞柱子上?” “就是!人不是为咱百姓,何苦寻死。” 百姓们很是感到可惜,“可惜任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咳,”说书人咳了一声,出声打断百姓们的讨论,“某听朝上当值的人说,刘备是被抬着抬出去了。 死不死,某也说不清。” 百姓们一听,庆幸的舒了一口气,“人没事儿便好,人没事儿便好。”百姓们庆幸道。 百姓们围着说书人追问,“那刘备人咋样了?木撞出事儿吧?” 说书人苦笑一声,“某也听说的,反正人是抬着出去的。 是撞死了,还是撞昏过去了,某也不知,反正是生死不知。 话说的不好点,当朝之上,敢骂大臣,就是刘备活过来,我估计啊,少不得下狱,说不得还得砍头。” “呀!”百姓们大惊,“凭啥砍头?人又木啥过错,凭啥?” 说书人无奈的摇了摇头,“骂大臣了,人大臣能饶得了刘备?” “骂怎了?”一脾气不好的后生忍不住一口淬在地上,“贪官污吏还不能骂了?就是骂了,能怎地?” 说书脸色一变,赶紧劝道,“慎言,慎言!祸从口出也!” 得了说书人提醒,年轻人忍了又忍,忍住了口中本欲奔涌而出的脏话。 任务达成了,说书人准备悄悄熘走。 这时,有人拽住了说书人。 拽住说书人的是一老者,老者叹气一声,拽着说书的人手恳求道,“后生啊,你受个劳帮忙问问,看刘英雄是个啥处境,要是有用的着的地,你回来说一声,大家伙也能帮上点忙,总不能让人屈死在咱洛阳地界。” “就是就是,”旁人附和,“受劳帮忙问问,有啥需出力的,你回来跟咱说一声。” 说书人神色动容,他叹气一声,朝老者,朝一众街坊百姓郑重的施了一礼,而后道,“唉,某也帮不了多大忙,只能帮着打听一二,若有消息,一定告于诸位。” —— 说书人走时,街坊百姓们再三感谢说书人允诺的帮助,直让说书人心中感慨万千。 闻听刘备为了给百姓请命一头撞在柱子上的义举,百姓们大感刘备之义,淳朴的百姓们既担忧刘备性命,更担忧刘备被捉拿下狱,在说书人走后,百姓们围在那里议论了很久七嘴八舌的想了各种方法想搭救刘备的性命。 奥,此时刘备不叫刘备了,在百姓们口中,刘备变成了刘英雄。 洛阳百姓们的反应若让李孟羲知晓,肯定会大出李孟羲的意料。 他李某人固执的认为古时百姓们都是麻木不仁喜欢吃人血馒头愚昧群体,结果真实情况并不完全如此。 百姓的确麻木不仁,可,百姓亦知仁义,亦知知恩救义。 自古以来,不乏为民清官得罪权贵,满城满乡的百姓们,挟老扶小的自发去跪到衙门给清官求饶。 百姓们麻木不仁,可百姓们,不总是麻木不仁。 说书人讲故事的时候,仍是把贪官骂了,但这问题不大,因为骂的很有技巧,说书人骂的是,“朝中有贪官”,没说朝中全是贪官,只说朝中,部分是贪官。 这要是听到官员们耳朵中,哪怕是被贪官本人听到,贪官也会自动理解成骂的是别人。 贪官大抵都认为自己是微有瑕疵,都认为自己算不上是贪官的。 第八百零二章 特攻战(一) 洛阳城中,舆论暗涌,城外,张飞看一处官军军寨不爽很久了。 在洛阳城偏东北十里处,一官军军寨挡在了义军向外席卷的方向上,这让张飞如鲠在喉,很不痛快。 张飞已着人去打探消息,据闻,军寨竟还是皇甫嵩的手笔。军寨立下之时,是在几个月前,于数月前,当时贼情汹汹,皇甫嵩出兵之前,建议灵帝于洛阳周遭设新寨数座,并招募青壮勤加操练,以为兵员后备。 灵帝从皇甫嵩之言,于是洛阳周遭,便立下了多个用于操练新兵的营地。这些新兵营地成了洛阳腹地之中,朝廷的重要军事力量,也成了挡在义军席卷大计前的头号大敌。 张飞和几个精干什长悄悄摸到官军营寨附近的树林子里猫了起来。 趴在草里,张飞几人远远的观察着官军营寨,远看,官军营寨被木栅栏围的四四方方,严整整齐,军寨虽是木头建的,但寨门,箭塔一应不缺。 远远的看见,寨门处拒马堵的严严实实,还有披甲执兵的甲士一丝不苟的在寨门内游走巡视着,往高处看,寨墙四角,尖细的木箭塔之上,有守兵手持弓弩居高临下的戒备着。 从军寨中,喊杀与操练一声一阵又一阵。 从种种迹象来看,此一处军寨,军纪严明,守备森严,加之操练勤奋,乃大敌也。 趴草窝子里瞅了半天也没想到好的对策,张飞悄悄拍了拍左右人的肩膀,示意众人退回去。 一众士卒顾涌着倒着回了树林深处。 张飞嘴里,一根茅草根嘎吱嘎吱已经嚼半天了,已嚼成了一口渣子。 张飞呸的一口吐掉渣子,他盘腿坐好,看了什长们一眼,张飞压低声音问,“都看明白了吗?咱要是想把寨子拔了,能有啥法子?” 一脸上有疤满脸横肉的羁傲什长一脸满不在乎道,“将军何必忧心?量他一个小寨,兵马说到顶天,能有个一千? 将军给某两百弟兄,某就能把寨子打下!” 张飞嘴角咧了咧,他看了此人一眼,“呵,你倒是勇。”张飞嗤笑。 继而,张飞眼一瞪,压着声音,噼头盖脸的骂到,“娘的!俺知他是小寨,俺知他寨里兵少。 何需两百人?俺老张骑着马进去,一人就把他寨子挑了,还用的着你来逞强? 也不想想,这是拔寨不拔寨的事儿吗? 他娘的,咱手里就三千人,拔一个寨就得两三百,官军还不知有多少寨子,照你这么干,咱就光拔寨,别干别的了。” 张飞算是好态度了,张飞骂了什长猪脑子,还算好的,他还给什长认真讲解了为什么不能硬攻,为什么硬攻不好。 被张飞训斥着,什长脸色讪讪,一脸尴尬。 说来,刘关张三人跟李孟羲相处已久,三人皆被李孟羲深深影响了。 李孟羲很喜欢集众人之智,他很喜欢把一堆人叫一起商量问题,因为李孟羲,刘关张三人也习惯了如此。 张飞能向普通士卒询问计策,这对张飞来说,已是难能可贵的改变,可张飞的脾气实在太暴躁了,人家说了主意,不管主意好坏,理应夸赞一番以为激励,可张飞倒好,张飞把人家训的跟傻子一样。 问过了第一个什长,第一个什长出的主意没什么参考价值。 张飞接着问剩下的人。 有前车之鉴,剩下的人恐一个答不对会被张飞训斥,众人呐呐不言。 张飞怒了,他眼一瞪,怒骂一声,“都说!谁敢不说,老子收拾他!” 张飞说收拾人,那可真是会收拾的,真是会抽鞭子的。 众人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努力思索起来。 没有宽松自由的讨论环境,产出肯定不高,但,产出不高,仍是能有产出的。 良久,有一什长小心翼翼的讲,什长偷偷看了一眼,说到,“将军,俺寻思,咱既是兵少,那咱就夜里打,派二三十个弟兄,等到后半夜偷偷杀进去,官军又不知咱人有多少,肯定不敢跟咋打。” “嗯。”张飞满意点了点头,他朝什长笑了笑,“这个嘛,还像回事儿。” 张飞随后就跟士卒们商量夜里袭营的安排,因大量兵力要留于席卷四方之用,能分出来拔寨的人手不会多了,一处官军军寨,能分五十个人就是极限了。 张飞问众人,若领五十人攻寨子,问众人敢是不敢,成算几何。 什长们都不说话了。 力量太悬殊了,人官军一个军寨,少说几百人,几十人打人家几百,估计区区几十个人,拿人家寨墙都没法子。 这还是其一,夜袭虽是奇袭,但夜袭属于奇袭中的硬攻,奇袭仍少不了攻杀,而要攻杀,人力过于稀少就是无解难题。 其二,夜袭固然能以极少兵力瓦解大量官军的战力,但,于义军而言,夜袭大有局限。 夜袭只能在夜里,而义军现在处境,要是在白日时听闻城中有变,那就要立刻在一个白日之间,要迅速裹挟数乡数县之地,要瞬息裹挟至少十万百姓,这就需要,若事起白日,就要在白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掉官军营寨。 在白日,就不能夜袭了,区区几十兵力在白日没任何可能去灭掉官军营寨。 夜袭一法,于义军,大可能无用,大可能根本就来不及用。 至于说,在城中有变之前,先把官军寨子拔了,那不可能,因为会打草惊蛇。 这边只要拔一两个寨子,那朝廷肯定立刻警惕起来,兵马立刻就四处调动起来,至此时,面对戒备满满的朝廷,义军再想在朝廷反应过来之前就席卷四境已不可能了。 席卷大计的主要内容是,要完全隐藏住意图,然后趁朝廷不备,突然给朝廷来个狠的。 要是意图暴露,朝廷警觉,就突然不了,失去了突然性,裹挟亦将不能。 什长们所想的第二个计策,还是不能行。 这时,第三个计策出来了。 一什长滴咕一声,“干脆一把火给他烧了得了。” 旁边一人附和,“俺说也是,官军的寨子木头搭的,给他烧了。” 也有反对意见,反对的人反驳说,“哪能那么容易烧?硬木头,你拿个火点半天都点不着。 再说了,你点火,人看见了能不救火? 咱要是人多,放火比他救的快,倒也还行。 可将军不是说了吗,咱就四五十人,就这点儿人,火放不起来就让人灭了……” 什长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张飞眼睛亮了,张飞灵感突来,(对!用火攻!)张飞心中一亮。 于义军现在的情况来讲,夜袭跟火攻乃大有不同,不同在于,夜袭是刀枪干仗,夜袭一旦发生,无论如何一定会惊动朝廷,一定会打草惊蛇。 而火攻,能在不惊动朝廷的条件下,达成摧残官军战力的目的。 火攻,要是让士卒带着火箭去攒射,那这虽是火攻,跟明仗差不多了。官军夜里被火箭袭扰,等上报朝廷,朝廷听闻有人敢袭击军寨,立刻就警惕起来,然后,全境戒备。 所以,要火攻,不能是一般火攻,不能用火箭,也不能用火把火捆等一切明着来的手段,得暗着来,最好是偷偷放火,最好是让官军以为是自己不小心自己把营寨烧了呢。 这样,毁了官军营寨,官军从上到下却只以为是寻常事故,未做丝毫留意,这就,蛇也打了,草也不惊。 打草会惊蛇,可要是是蛇自己以为自己把草弄动了呢?那,蛇就不会惊了。 张飞静静思索着,他眉头微皱,手揪着乱七八糟的胡子,目光连连闪动。 张飞主意已定,他决定,就用火攻。 打定了主意的张飞,心中大石落地。 张飞令什长们先行回营,他本人则绕了一圈,绕到了官军营寨另一个方向的大门,他大摇大摆的走到官军营寨前,朝寨中探头张望。 凑近观察了一下,张飞瞅见,寨中支着不少的帐篷,可惜的是,帐篷太散了,要是靠的近点,要是帐篷间堆上点柴火,那点起火来,可是太好了。 看张飞在营前转悠,寨中兵卒出来,骂骂咧咧的驱赶。 张飞抬脚离开,离开之前,他深深地朝寨中看了一眼。 —— 张飞开始筹备火攻计划了。 张飞令士卒们四处收集干燥的柴草,为了方便引火,张飞特意令人去百姓那里买来了许多的麦秸。 乡间麦秸便宜,轻轻松松就买来几十车之多。 柴草顷刻凑集,接下来的问题是,该如何把这些麦秸堆到官军营寨中呢,张飞思索着。 张飞很快想到了第一个方法,张飞想到,可以着人拉着柴把柴卖给官军,只要官军把柴火买走把柴火带进营里,那么,官军营寨中多一捆柴,就多了一分起大火的可能。 这第一个方法想出之后,张飞觉得此法不妥。 不妥在,其一,俗话说,上赶子的不是买卖,主动上前去卖柴,举动太怪异,容易引起官军警觉。 其二,就算是去卖柴,官军买不买还是两说。 其三,官军就算买柴,不一定会买多少,要是买的不多,要是只买了一捆两捆,那也没啥大用。 其四,官军就算买了柴,买了大量的柴,可要是官军把柴堆在营寨之外,也没用。 针对此四项不足,张飞开始一一思索对策。 上赶子卖柴不是好计,那就不卖了。 张飞想起一事,张飞想起了军师讲的什么特落一木马屠城的事儿,木马计中,攻城一方故意留下一匹木马让守城的人捡了回去,然后夜里,木马中的士卒偷偷爬了出来打开了城门,一举破城。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张飞想到了木马屠城的故事,更随之想起了,【木马兵法】。 所谓木马兵法,借物谋人也。 木马屠城是故意留个木马让人捡了去,张飞便也想到,故意把柴草丢官军营寨之前,让官军捡了去。 可,若是随意丢弃,太刻意了。 故,应该“真”一点。 张飞想到,可以让两拨人故意打架,然后故意把柴丢的乱七八糟,这样,就逼真了。 第一个问题,如何把柴【送】到官军手上,这个问题解决了。 第二个问题,官军得了大量柴草,若是把柴草堆积在外,又该如何?张飞思索着,眉头紧皱。 柴草虽说低贱便宜,但再是低贱便宜,白得了柴草,官军不会把柴草扔了,肯定会给捡走,柴草必然到官军手里,这是必然。 但假设官军把柴草堆在外面不往营寨里放,又该如何迫使官军把柴挪回营寨? 官军不做,那就引他逼他做。 张飞寻思出的【逼诱】之法是,若是见官军把柴堆在外边,这时,可以派几个人去问官军索要柴草,此时,几个前去要柴的人,态度能有多差有多差,最好是,三言两句就把官军惹怒,如此,大怒的官军有可能一怒之下把柴给直接挪到营寨里给关起来,以此强硬的方法绝了索要柴草的人的希望。 但至此,索要柴草的人故意惹怒官军,官军有一定可能一气之下把柴干脆挪进营地,但仍有可能,官军只是驱逐人,并不挪柴。 若官军只驱逐人仍不挪柴,还得设法再逼官军一步。 可以让人作欲抢柴之势,偷偷跑过来抱起一捆柴就跑,官军见有人抢柴,为免柴再被抢走,就会把放在外边的柴挪进营里。 如此,官军自己个儿就把自己个的营寨塞满了柴草。 柴成功送达官军营寨,接下来,就是该如何悄无声息的把营寨给烧了。放火简单,只需派几个轻捷之士半夜熘进营寨去,然后四处点火,满营柴草堆积,火势顷刻就起。 但,随之又有问题,火势一起,官军可能会及时救火,可能扑灭火势。 若是,一次火攻不成,官军会就此有了防备,后边的火攻就再也不可能成功了。 为稳妥计,无论如何,得一次功成,得一次就把官军营寨给烧没了。 要想火势烧起来,烧到足够大,就得设法阻止官军救火。 而阻止之法,简单,可以派士卒秘密潜入官军营寨,等火势起来的时候,不待官军救火,潜伏之人立刻喊道,“不好了!火势太大,救不了了,快跑啊!” 在一片慌乱人心惶惶之际,随意一点声音就能引的人群盲目跟随。 于是,本来火起之时,官军本还想救火,可惜突然有人起哄,结果所有人都慌了,都顾不得救火了,直接跑了,任由营寨烧成火海。 到这里,属于用间了。 张飞寻思,得找几个洛阳士卒,冀州士卒口音不是太对,容易暴露。 还有,间客潜营,最好是弄一身敌军衣服,在喧嚣起哄之时,太引人瞩目,要是衣甲不一,别人一眼就要看出来。 官军衣甲……张飞皱眉想了一下,然后张飞笑了。义军的衣甲跟大汉官军的衣甲,可是一模一样的。义军所有的衣甲都是缴获,义军缴获自黄巾,而黄巾,缴获自官军缴获自各地武库,来源都是一样的,不需要额外准备衣甲。 第八百零三章 特攻战(二) 本着稳妥考量,张飞把火攻计划敲定之后,把计划告知了众人,与众人一起查漏补缺。 张飞以为自己的谋划很完美,没有丝毫缺漏。 结果,正应了那句话说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一人之智绝不可能比的过众人之智。 一百夫长听完了张飞的焚营计划之后,滴咕了一句,“要是,人再把寨子搭起来咋办?” 百夫长把话说完,他发现气氛安静了,所有人目光都朝他看来,察觉气氛有异,百夫长闭上了嘴巴,不敢再言语了。 张飞若有所思的看了这名百夫长一眼,他眉头皱起思索起来,张飞想到,确如这百夫长所言,就算把官军寨子烧了,仍有大问题。 因,虽烧了官军寨子,可未能损伤官军多少兵力,寨子没了,官军仍可能留驻原地,官军兵力仍存,仍是威胁。 意识到了此处问题,张飞立刻与众人商议对策。 最终,在群策群力之下,定下了一套瓦解官军兵力的极其复杂的计策。 焚寨是一半计划,焚寨之后,确保官军兵力瓦解,则为第二部分计划。 —— 时为下午,官军白河滩营寨,寨中操练之声仍在继续,寨门和箭塔上,守备士卒一丝不苟的警戒着。 在平日下午的时候,附近少有行人,可今日不知为何,陆续有人从寨前走过。 开始的时候,还是一个两个人的经过,慢慢的,人流开始多了。 又过了一阵,人流莫名其妙的就变得热闹了。 一队像是贩骡马牲口的队伍,跟一群背着柴草似是要卖柴的一伙百姓,两拨人相对而走,走到中间,不知何故两波人起了冲突。 贩骡马的人说,背柴的人的柴碰到了牲口,把牲口惊了,而背柴的一群人则争执没有。 两波人就在路中污言秽语的对骂起来。 离官军营寨很近,吵闹声很快就把官军营寨中主事的人吸引了过来。 一顶盔掼甲的官军将领走出营寨,他谨慎的观瞧着,打眼一看吵闹的人不少,官军将领眉头一皱,心中微生警惕。 “怎了?他们在这儿吵吵?”官军将领问守门什长。 什长答说,“不知,两波人走着走着,冲撞了。”说着,什长建议道,“上官,要不,任去劝和一下?” 官军将领翻了个白眼,“劝个甚?守好你的门。”说完,官军将领警惕了的看了一眼吵闹的人群,他嘱咐守门什长加强防备,交代完,官军将领离去了。 在官军将领观察路中冲突人群之时,两波相冲突的人群中,也有人在悄悄观察着官军。 见官军对这边的状况无动于衷,路中对峙的两拨人的头领相互对视了一眼。 而后,很有默契的,骡马贩子首领怒骂一声,“姥姥的!给老子打!” 说完,手中马鞭啪的一声抽响。 另一边,背柴人的首领也不怂,他丢下了柴火,抽出挑柴的扁担,一声怒吼,“跟他们干了!”说着,举着扁担毫不退缩的冲了上去。 立刻,对骂变成了械斗,两波人肢体冲突起来,战况瞬间变的极其激烈。 一骡马贩子手中长鞭啪的一声狠狠地抽了出去,鞭哨抽的凌空炸响,鞭子抽响的声音极大,惊的守门的官军士卒都忍不住探头来看。 这抽鞭子的人一鞭子抽空了,没能抽到对面的人,对面的人就地捡了个土疙瘩丢了过来,彭的一声,土疙瘩正砸在抽鞭子的人脑门上,把人砸的啊的一声惨叫。 另一处,一贩柴人怒把扁担哐的一下砸在贩马人肩膀上,一下把贩马人砸的脚步踉跄差点倒地。 贩马人大怒,忍着痛扑了过来与对方扭打到一起。 于道路当中,械斗混乱到了极点,在两拨人破口大骂声中,惨叫声更是此起彼伏,乱糟糟的械斗中,已经有人打的头破血流了,拳来脚往跟抱在一起缠打厮斗的比比皆是。 这边,两波人打的激烈,另一边,营寨当中,正在练兵的官军将领听着外边撕打吵闹之声,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看看,这时,守门什长急匆匆的跑过来,“上官,外边的人打起来!”什长急匆匆的汇报。 官军将领略作思索,令副手接着练兵,他本人则朝外去了。 当官军将领出了寨门之时,外边的打斗正激烈,扫了一眼,官军将领一眼看到有人拿着扁担对着另一人当头砸下,把人砸的扑倒在地。 官军将领驻足看了两眼,看打的实在激烈,实在太吵闹,考虑到太吵了,扰乱营里练兵,官军将领想了想,带着人要上前把人驱赶走。 官军将领走出没两步,“当兵的来了!当兵的来人!”正打斗的人群中,有人急声喊着。 这声音一喊,立时,正撕打的两波人,跟抢食的老鼠遇到了猫一样,也不得再打了,两波人丢掉了对手,仓皇就跑,跑的跟兔子一样哗啦一下一哄而散。 官军将领眼瞅着人群作鸟兽散了,官军将领嘴角咧了咧,一脸不屑。 尘埃落定,人都跑了,路中,乱七八糟的丢了很多柴捆,柴倒罢了,有一头小牛犊子没人管还栓在地上。 官军将领朝来路望去,看到贩骡马的商人们赶着牛骡马匹逃也似的往远逃,头都不敢回。 官军将领想了想,他吩咐众人,“牛牵回来,柴也拾掇回来,堆门口。” 众士卒领命,有人前去牵牛,有人前去把路上丢的乱七八糟的柴捆给捡起背回。 忙碌了一阵儿,道路上为之一清。 再之后,营寨又恢复了平静。 在远处,树林子那里,潜伏的人趴在草丛里远远的观察着,看见官军没把柴草搬回营地,而是堆在外边,果然如三将军所料,潜伏的百夫长不禁对张飞大生佩服。 既然官军没把柴草移到营里去,那么,下一步对策可以执行了。 百夫长悄悄退出了树林,安排人手去了。 —— 在官军营寨前斗殴的人群遁逃四散之后,约莫在一刻钟后,有几个鼻青脸肿樵夫打扮的人又来了。 这些人来到寨前,不由分说的,几个樵夫不由分说的对着官军破口大骂。 “他娘的!俺们砍个柴容易不?都让你们抢去了!” “妈了个血逼的!柴你们也抢,抢去买棺材板去!” “你们官军跟贼一样,贼都不如!” “缺柴你们自己去买去,抢俺们里算啥说头?” …… 几个鼻青脸肿的樵夫,口中污言秽语迭出,极尽谩骂之能。 守门士卒被噼头盖脸这么一骂,已经很不忿了,士卒们冷冷的看着叫骂之人,若不是军纪约束,士卒们都出来打人了。 没多久,官军将领气冲冲的走了出来。 看到正主出来,几个樵夫不仅不收敛,骂的更起劲儿了。 官军将领脸色不好,刺耳的谩骂让他脸色不好,官军将领忍着怒火,心道(你要是客客气气的,柴火都还你了。不找你们麻烦就好了,还敢到这儿来骂。) (这是你们撒野的地儿不?)官军将领冷冷的看了樵夫们一眼。 樵夫们仍在污言秽语的辱骂着,官军将领不耐,指使道,“把人撵走,莫在这儿吵吵!” 士卒们早忍不了了,得了命令,提着兵器就追出去了。 看官军撵出来,骂门的樵夫们赶紧撒腿就跑,跑了不远,看官军不追了,樵夫们停下,也不骂了,也不走,远远的守着。 官军将领朝萦绕不去的樵夫深深地看了一眼,他吩咐守门士卒,若是再敢来骂,出去把人抓了狠狠教训。 士卒们狠狠地点了点头。 被无端辱骂,士卒们心里也憋着火。 一段时间过去了,樵夫看柴是要不回了,骂骂咧咧的走了。 可等了一会儿,樵夫们竟然又回来了,去而复返的樵夫手里拿着长绳,绳子上绑着树叉子,在官军士卒们不善的目光之中,樵夫们不知死活的小心翼翼的接近营寨,然后离的老远把绳子甩起甩到柴堆上。 离得太远,树杈甩不到,樵夫们收了绳索不怕死的慢慢往营寨靠。 当着面,敢行窃取之事,守门士卒们忍不了了,破口大骂起来。 而几个樵夫跟没听见一样死皮赖脸的继续靠近。 官军什长忍无可忍,再一次回去禀报。 这屡次三番的,屡屡被打扰,把官军将领烦的不行。 官军将领丢下练兵,气冲冲的往外走,他想着,要把把柴还给刁民得了。 这官军将领算是个仁义之人,屡次三番被挑衅,还想着把柴还给百姓。 官军将领本是想还,可等他走出了寨门,樵夫们一看见他,便又开始骂骂咧咧了。 “狗官!你可算出来了!把柴还老子!”一樵夫指着官军将领破口大骂。 “娘的!穿的人模狗样的,看你也算个官吧儿,怎行贼偷之事?你不嫌寒碜?”另一樵夫骂的更狠。 “抢俺们柴,你们算啥东西?呸!” …… 樵夫们这顿辱骂,骂的官军将领脸色铁青,官军将领本还想把柴还了得了,可泥人也有三分气性,被此无端辱骂,官军将领心里火起。 他狠狠地瞪了刁民们一眼,气的不行,“来人!把柴都搬回去!咱自己烧!” 这是被气的要报复了。 于此时,实则有一项突然情况张飞没考虑到。 有一种情况是,官军一怒,会把堆在外边的柴直接烧了,既不还,也不往营里去挪。 但此种情况,放在严明之军,不会出现。 严明之军肯定不会让在营寨边点火,因为火势一起,火星子乱飘,万一火星子飘到帐篷,事就大了。 皇甫嵩治军有方,皇甫嵩随意派的一个练兵官就很是有水平,因此就不会做出寨前点火这种蠢事儿,这因此,反促成了张飞的诡计。 官军把堆积的柴草一捆捆的往营中抬了进去,樵夫们知晓柴草保不住了,骂骂咧咧的无能狂怒。 见此,官军将领冷笑着,心中升起了报复的快感。 等大捆大捆的柴草全都搬进了营寨中,几个樵夫不甘的停留了一会儿,最终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烦人的刁民们终于走了,官军将领也回营了,看到堆在营地里这里堆了一堆那里堆了的柴草,官军将领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官军将领牢记着皇甫嵩将军的教导,皇甫嵩将军教导,军帐所在,不能堆积太多柴草。 听着乡勇们操练的呼喝声,官军将领迟疑了一下,决定先练兵,柴草明日再挪出营去不迟。 后续,无事发生,官军营寨中,操练如常,知道夜色降临操练方止。 入夜了。 官军开始升火造饭,营中一片宁静。 义军这里,入夜之后,张飞抓紧时间挑了人手开始操练。 曾经,关羽夜袭巨鹿城之战的经过,在战后被众人详加讨论过,讨论的人当中,就有张飞。 而今要趁夜摸营,关羽袭城之战的经验就用的上了。 关羽袭城之时,爬城用了抓钩绳索等物,爬城之士卒,选的轻捷灵敏之士,为了隐蔽,爬城的人不穿铠甲,减少意外发声,还有,每一个袭城的士卒,都赤脚,以减少落地时的声响。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夜袭的士卒要口中衔枚,这是为了,万一绳子断了从城头掉下来之时,堵住嘴,防止士卒下意识的惊叫。 其他的还有,夜袭之士的兵器选用,用榔头最好,刀剑砍人,一刀下去,敌军士卒啊的一声惨叫,就暴漏了。 而榔头,一榔头下去,无声无息。 类似的种种夜袭细节,张飞在细致的安排着。 张飞找了一些轻盈敏捷的士卒,令这些士卒脱去铠甲鞋子,拿上绳索,腰里系着榔头,然后,以一堵木桩围起的木墙为寨,开始操练起全套摸营战术。 要摸营,第一步,得悄悄靠近敌军营寨。 张飞站在木墙处,他令士卒们络绎上前,黑灯瞎火的,士卒们在几十步外,摸黑朝木墙所在前行。 这第一步训练,张飞已发现大问题。 士卒们朝木墙接近之时,太赶趁了,脚步太匆忙了,以至于脚步声太杂乱。 张飞狠狠地训斥了士卒们一顿,“他娘的!赶死呢!走那么快做甚!记住,慢点走,一步一步摸着走。 不怕慢,就怕出声,谁要脚下一绊扑通一声摔倒让咱们暴露,老子皮给你剥了!” 狠狠地训斥了士卒们一顿之后,张飞加了规矩,他令,摸营之时,两两一组,人多脚步声就多,容易暴露。 第一阶段的操练在两刻之后结束,经两刻训练,士卒们从脚步匆匆,变得知道跟趟泥一样抬着脚一步一步的慢慢摸着朝前。 战术动作一经改整,本粗枝大叶莽莽撞撞的的士卒们,变得悄无声息了。 接近敌寨之后,接下来,该是抛绳索爬墙动作。 训练进行着,抛绳爬墙动作由士卒们作出来,仍大有问题。 士卒中不乏马虎莽撞之人,绳索抛出去过于用力,绳索打在木桩上啪嗒作响,太容易暴露。 发现了这一点,张飞拿来绳索,他看着一人多高的寨墙,寻思了一下,张飞记起,官军的营寨是木头建的,木头建的寨墙有一个好处,好处在寨墙是参差不齐的木桩子,绳索容易钩挂上去。 张飞拿着绳索抛着试了试,张飞试出,抛绳索的时候,手举高贴着寨墙往上小心的往上抛送一下,这样,声音最小。 而要是把绳索甩出去,绳索撞到寨墙上,声音太大了。 张飞还意识到,士卒手中的绳子太粗了,绳子太粗,就重,撞在墙上声音就明显。 随之,张飞令人取来一些又细又软的绳子,试过绳子的强度后,把士卒们手里又粗又硬的草绳全给换了下来。 张飞一旦仔细起来,是很仔细的,张飞所领悟到最安静的抛绳方式,很科学。 张飞让士卒尽可能把手伸高,尽可能用小的力量去把绳索抛起,个中原理是,因为手伸的高,离墙头就远,需要的投掷力量就小,投掷力量小,赋予绳索的动能就小,这样,动能更小的绳索,在撞到寨墙上的时候,声音就更小。 张飞大抵不懂物理,可张飞试出来的方法,很有效。 第八百零四章 特攻战(三) 夜色渐深沉,时至后半夜,万籁俱寂。 在黑暗的遮掩下,一伙人摸到了官军营寨附近,在黑暗中潜伏了下来。 这伙行踪诡秘的人潜伏下来之后,在暗地悄悄观察了很久。 乌漆麻黑的夜色之中,官军营寨那里仍有光亮,在营寨的箭塔上和紧闭的寨门之后,手持火把的守夜士卒的身影清晰可见。 官军戒备森严,事情就有些棘手了。 “甲队,去东边看看。”百夫长压低着声音吩咐。 “乙队去西。” “丙队去南。” “丁队去北。” “都看清,看看哪儿黑,咱就从哪儿摸进去。” 命令下达之后,黑暗中,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 依照命令,各队悄悄向官军营寨四周摸去,抵近营寨,各队匍匐在地,小心朝寨中观察着,官军营寨哪一处光亮多,哪一处比较暗,都认真记了下来。 一段时间后,各小队陆续回赶。 各队汇报。 “北边不行,北边太亮堂。”去北探查的小队说到。 “南边也不成,南边也亮。” “东边是两头亮,中间也亮,有的地方不亮。” …… 众人们摸查的信息一汇总,一经对比就得出,最好的摸营地点,是官军营寨西向。 因,官军营寨,南北各有一个门,寨门处有守兵还有火把,因而南北两个方向上火光大亮。 而东边,没有寨门,只两角箭塔上有火光和寨墙后篝火的光亮。 在西墙,同样是两角有箭塔,但墙后无有篝火。 综合种种,西边最黑,从西摸进去最稳妥。 摸营地点已经确定了,负责此次行动的百夫长压低着声音,跟众人做最后的交代。 “一会儿,咱就从西边进去。” “都记清,慢一点,莫弄出声响。” “要是有人被抓住,切记说是偷东西的,万不能把咱们身份抖出去。” “摸进去后,找个地儿躲好,警醒一点,竖着耳朵听好,一旦听见外面响箭响,一块动手点火。” 种种安排重申了一遍之后,百夫长下令,“都查查,火折子,榔头,麻袋,绳子,都在不在。” 黑暗中,响起了检查装备的稀稀索索的声音。 “查完了,都在。” “俺也完了,都在。” “俺也是。” …… “那好!脱鞋,木棍咬嘴里,咬紧,咱准备走。” —— 时间已是后半夜了,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官军的守夜士卒虽恪守着命令严谨以待,可难免人已困顿,哈欠连连的。 营寨西墙,不速之客在六十步外悄悄埋伏了下来,然后,以两人两人为一组,开始次第行动。 第一组的两个夜袭之士,两人穿着单衣,赤着脚,身后披着麻袋,手里紧紧握着一根不是很长的绳索,他们猫着腰,矮着身子,趟泥一样小心的一步步往前挪,此是为了减小脚步声,也是为了避免摔倒。 区区几十步距离,两个袭营之士走了半天才慢腾腾的摸到近前。 近至寨墙二十步距离,寨墙已经在望了,两个摸营之士悄悄趴了下来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在地上小心的抬着头观察着箭塔上的官军士卒。 观察了良久,见箭塔之上,守夜的官军士卒怀里抱着枪靠着木桩子动也不动,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见此,两个摸营之士放下心来,他们趴在地上,以壁虎爬行之状,一点点的向前寨墙匍匐着爬去,这过程中,两个摸营士一边爬着一边紧张的抬头观察上,生怕万一被察觉赶紧趴到地上装死。 在守夜官军的眼皮子底下,短短二十步距离,爬的两个袭营士心惊肉跳的。 终于靠近了寨墙,在寨墙下,有寨墙遮掩,正处于相对安全的盲区,两个袭营士砰砰乱跳的心脏平复了一些。 缓了缓,两个袭营士隔着寨墙的木桩缝隙小心的往里观察,观察了一阵,发现墙后没人,确定了墙后是安全的,两人这才小心翼翼的抓起绳索,预备攀墙。 两个从未有过袭营经历的袭营士,在行动之前,他们只来得及进行了草草的训练。 训练当中,两个袭营士被强制按照标准的抛绳技巧演练了数次,现在实战临头,两个袭营士下意识的就按训练的战术动作来。 他们两个照训练的那样,把绳索高高举起,然后瞄着寨墙高处,尽可能轻盈的把绳圈抛飞上去。 乌漆麻黑的,光线不好,看不清,也瞄不准,停停续续的连抛了几次,绳索终于钩挂住了木桩子凸起之处。 一袭营士拿手轻轻拍了拍同伴,示意自己先过去,而后,不作停留,这名袭营士双手紧拉着绳索,脚蹬着寨墙,小心翼翼的一小步一小步踩着往上爬。 官军营寨不大,寨墙也不高,没爬几下就爬到了墙头,这时,攀爬的这人已经完全暴露在高处了。 不敢稍作耽误,这名袭营士赶紧丢掉绳索从墙头朝黑乎乎的地面跳了下去。 按说,寨墙不高,跳下去应该没问题。 但一跳下去之后,这名袭营士赤裸的左脚一下踩到了尖锐的物体之上,锐物当场把袭营士的脚掌刺穿,剧烈的刺痛让他下意识的就要惨叫出声。 幸好,这个袭营士嘴里紧紧咬着一根木棍,有这根木棍儿,下意识的惨叫堵在了嘴里,变成了一声闷哼。 脚掌遭受重创,疼痛感更强烈了,但有了反应时间,袭营士能忍耐的住,不至于惨叫出声。 袭营士忍着剧痛,把脚抬起,把刺进脚掌中的竹签子咬牙给拔了出来,拔的过程中,疼的袭营士倒吸凉气。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已经入得虎穴了,袭营士忍住恐惧,屏住呼吸,他也不清楚脚下还有多少竹签子,也不敢抬脚走了,只能拖着一只瘸脚,脚贴着地面小心翼翼的蹭着慢慢往前走。 义军的准备还是不足,情报收集还是不够,未能详察官军营寨中的布局,要是早知官军在寨墙后面埋了竹签子,要是早知如此,有所准备的话,不至于遭受暗算。 要是袭营士嘴里没有咬着木棍的话,差一点就要惨叫出声了,稍有意外,全盘皆输了。 袭营士拖着受伤的脚小心翼翼的朝官军营寨深处摸去,走着走着,前边撞到了障碍,伸手小心翼翼的一摸,似乎是个板车。 袭营士本就准备就车边藏着得了,可一想,想到了训练的时候三将军的交代,三将军交代说,先摸进去的人往里摸,后进去的人在外边一点,这省得自己人跟自己人堵到一起自己人吓自己。 命令如此,袭营士不得不忍着脚步的剧痛,深吸了一口气,一瘸一拐的摸黑往里摸去。 官军营寨靠中间的地方,篝火多一些,袭营士刻意绕着篝火远远的绕开走,最终,悄悄在营地里绕了大半圈之后,摸到了一军帐边上,听着帐中官军的打呼之声,袭营士贴着帐篷小心翼翼的匍匐了下来,匍匐在地之后,再把背后的麻袋拉一下往头上一盖,这样,乌漆麻黑之中,就是走近了也不容易看出来。 在敌营中一阵提心吊胆的走动,终于定下来了,匍匐在地的袭营士深深地舒了口气,他摸了摸腰间的火折子,把火折子紧紧的攥在手中,预备着放火信号响起之时。 于这名袭营士之后,第二名袭营士也中招了,也踩到竹签子上了。 这人也是痛的差点惨叫,也是幸亏嘴里咬着木棍才没惨叫出声。 第二人如前边的人一样,小心的摸过了陷阱区,又悄悄的避开光亮处,在一堆柴草旁潜伏了下来。 于这二人渗透成功的同时,外边,百夫长派的第二组人两人也已经摸到寨墙边去了。 渗透行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这过程中,有遇到了惊险之时,官军布的陷阱太恶心,好几个人从墙上跳下来的时候被刺伤了脚,有一人跳的不稳,落地时脚被刺伤,这人一个跌撞,整个人向前扑倒,结果可想而知,扑倒在竹签子上,这人身上一下被竹签子扎了不知多少处伤,遭受重创,这人忍不住压抑的痛呼一声,正是这声痛呼,把箭塔上打盹的官军士卒惊醒了。 官军士卒揉了揉眼睛疑惑的朝外看去,外边黑蒙蒙的,什么动静都没有,官军士卒以为是误听了,打了个哈欠,继续打盹去了。 毕竟是新兵营地,机警性比不过百战士卒,要是皇甫嵩本部精兵的话,说不定已经警惕起来了。 袭营行动第一个重伤员出现了,整个扑倒在竹签子上的袭营士,腹部被扎穿了,这人忍着痛挣扎着爬起,把身上扎的竹签子拔掉,咬牙朝官军营地深处摸去。 整个夜袭队伍,总共就十三人,分做六队,两两一队,外加一个百夫长。百夫长落在最后一个,手下人全部派出去之后,百夫长紧了紧身上的背囊,他独自一人随后也翻入了营寨。 摸进了营寨,在隐秘处潜伏了下来,百夫长警惕的四处打量着,当听到巡营的脚步声接近,他赶紧趴了下来。 等一队手持火把的巡营士卒从眼前走过,百夫长爬在地上,连气不都不敢出,直到等人走远,百夫长这才敢起身,小心把身上背的背囊解下来,把背囊里的葫芦一个个拿出放在地上,葫芦里,装的都是桐油,六个小葫芦,桐油装的满满当当。 刘备来洛阳时走的仓促,没来得及带桐油之类的特殊物资,百夫长带的桐油乃是临时买的,派人快马加鞭的到洛阳城里买的。 洛阳是好地方,物货很丰富,桐油之类的物资轻易了买到。 整个袭营小队全都成功潜入官军营寨之中了,潜伏的总计十三人,这十三人潜伏的地方全都在靠西边区域,这是因为,从西边爬墙而入,自然在西边的就多。 从侧面看,毕竟是仓促选拔的人手,经验不足,渗透能力差,根本没能力渗透至整个营寨。 夜色寂静。 官军营寨当中,一切如常,巡逻队伍如常的走动巡视着,篝火如常的烧着,帐篷里的士卒们磨牙打呼声如常的此起彼伏。 就这样,安静了许久。 许久之后,藏在小树林中的另一队人走了出来,远远的朝官军营寨看去,官军营寨当中,火光点点。 约莫时间差不多了,弓弩营什长带着射手五六人,拿着弓和鸣镝箭失,悄悄向官军营寨摸去了。 摸到几十步开外处,藏在黑暗里,弓弩手们把鸣镝的绳索拴在手指头上做好准备。 弓弩营什长一声令下,“发箭!” 弓手们得令,立刻立刻弯弓搭箭对天空射去。 寂静的夜中,忽然一声极具穿透力的尖鸣声啾的一声穿空而过。 这声音来的突兀,像是一声响声,又像是一阵响声,像是鸟叫,又不像是鸟叫。 绝大多数官军士卒都在睡梦中,根本没听见响声。 而守夜的士卒已守到下半夜了,早已困的不行了,感官早迟钝了。 箭塔之上的守卒听闻尖叫声之时,勐的一惊,连忙朝外看,可外边漆黑,啥也看不见,等了好久也没别的声音再传来,加之守卒是新兵,意识懈怠,因此虽是听到了声响,却没当回事儿。 与官军不同,官军睡的睡打盹的打盹,而潜入营寨的袭营之士,个个可都是竖着耳朵在倾听。 鸣镝破空声响起的那一刻,潜伏着的袭营士可全都听见了。 火攻时机已到,袭营士们立刻行动起来,各处的袭营之士小心翼翼的取出火折子,打开盖子之后,把火折子轻轻一吹吹出了火苗,然后,借着火苗极微弱极隐蔽的光亮,在潜伏点附近搜寻可燃之物。 按袭营安排,放火时应先点燃柴草等杂物,然后再点帐篷。 这是因为,柴草难以点燃,而帐篷易燃,点柴草被察觉的慢,点帐篷被察觉的快。 一袭营之士,把火折子吹起之后,他警惕的看着四周,待确定安全之后,他拿着火折子小心翼翼的摸索到一堆柴草旁,拿手摸索了几下,摸到了一捆麦秸,抓了两把麦秸,用火折子把麦秸点起,麦秸干燥易燃,轰的一下就着了。 然后,袭营士赶紧把点着的麦秸拿硬柴盖起来。 刚被点燃的麦秸被大量柴火一盖,火光被遮住了,随之,火焰在柴草遮蔽之中开始引燃起更多的柴草,巨大的火势在暗中积攒。 与此同时,另一处,另一袭营之士,同样拿出了火折子,这袭营士藏的位置不好,他藏的地方没有柴草,只有几辆板车,无奈之下,只能拿着小小的火折子去烧板车。 又一处,袭营士偷偷把柴草搬到官军营帐附近,然后挨个点火。 百夫长处,百夫长把葫芦中的桐油到处乱撒,把附近的两顶帐篷上撒的都是,匆匆把桐油撒完,百夫长手里攥着火折子,他紧张的手心发汗,他在等看见别处明火起来,就把火折子丢出去。 第八百零五章 特攻战(四) 巡逻一阵,巡营队回到了篝火处坐下,众官军士卒围着篝火闲聊着打发时间。 一人抬头看了看天,打了个哈欠,说道,“天快亮了吧?” 旁人则抬头看了看天,随意回了一句,“快了吧。” 然后都无话了。 四下很安静,静悄悄的,只有篝火中的木头时不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 “走火了!走火了!”一声焦急的呼喊声突然响起。 守夜士卒一惊,赶忙抬头去看,在他们抬头的一瞬间,满眼被燎燃的火光所充塞,整个营地一眼看去,到处是起火的亮光。 不知是几十还是上百个火头在向四面八方汹汹蔓延,整个营地如若成了一片火海。 绝大多数帐篷都被点燃了,涂了桐油的军帐是最好的易燃物,粘上了火,轰的一声,整个帐篷就变成了一个大的火炬。 熟睡中的士卒被从睡梦中被惊醒,睁眼一看就是头顶的烈火,帐篷被烧破,火直往下掉,措不及防的官军士卒被烧的唧唧哇哇的乱叫,慌忙之下,绝大多数人根本来不及穿衣服光着身子连忙往外跑。 值此时,守夜士卒面对着突然就遍及全营的火势,他们已傻在当场,到处都是火,他一时不知该往哪去救火。 好一会儿,守营的什长反应过来,赶紧招呼人抢救。 猝不及防之间,只有人数很少的一部分守夜士卒还保有着基本的秩序。 一守夜士卒拿着枪冲进火海中,他刚把一捆燃烧起来的柴火给挑开挑离帐篷,不妨,逃窜士卒慌不择路的冲撞上来,被此一撞,刚挑起的柴捆掉了下来,被撞到更远的地方,把火势扩散的更大了。 类此种种,寥寥一些想救火的守卒,面对着惊慌骚乱四处冲撞的人群,所起的作用着实有限。 此处营地的官军将领在睡梦中被惊起,听到外面的吵闹,他心中一沉,赶紧奔出帐外。 出了帐篷,看到眼前都是奔逃的人影和汹汹火势,官军将领心里咯噔一声,心凉到了底。 好算这人久于军旅,不至于惊慌失措,官军将领立刻稳住心思,他怒喝一声,冲上去抓住一个惊慌失措的士卒,怒斥道,“慌甚!都站住!谁敢乱走,杀无赦!” 人心惶惶之际,有主将这个主心骨站出来安稳军心,效果还是有的。 附近的几个士卒看主将出来了,一时慑于主将命令,暂时停下了逃窜,准备听主将下一步吩咐。 主将张开嘴巴,就要下令聚拢人手救火,这时,惊叫声乍起。 “快跑啊!火太大了,救不了了!” 一声惊慌失措的惊叫声从不知何处传来。 “啊!你娘逼的!别挡路!” “快走快走!再不走走不了了!跑啊!” 斥骂声与惊呼声接踵而来。 本就心中惶惶的士卒被此一带,生恐再待下去被烧死当场,立时,所有人也不管救火了,赶紧争相往外跑。 被官军将领叫住的几人眨眼就跑没人影了。 耳听着杂乱喧嚣的人声,看着汹汹四起的火势,官军将领脸色阴沉,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再次下令之时,“快走,走!别管了!救不了了!烧起来了!走!” 不知何处传出的惊叫声传来,一下就扰乱了官军将领迟疑不定的心绪。 本就慌神,被此一吓一干扰,官军将领也来不及判断了,他真当火势到不可控制的地步,遂弃了救火的心思,赶紧朝外逃去。 至此,官军失去了所有救下营寨的可能。 满营官军丢下起火的营寨不管,争先恐后的往外跑,不一会儿,人跑的精精光。 营寨之外,衣衫不整的士卒们惊慌不定的站在寒夜之中,无能为力的看着营寨中的火势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终,火势蔓延至全营,把寨墙也烧起来了。 有一小撮人,趁着慌乱跑出营地之后,朝南逃去了。 跑了一阵,前边跑的人停下来了脚步。 黑暗中,看不清彼此,一人抓起手中的榔头,冷冷朝身后的人问,“你们跟着俺们跑做甚?” 后边的人一愣,气喘吁吁的反问,“你们跑啥?” 气氛沉默了片刻,这沉默中,隐藏着杀机,在看不见的黑暗中,不少人把手里榔头握紧了,正待百夫长一声令下,就冲过去把人砸翻在地。 百夫长沉默了一下,说到,“俺们是要往家跑,你们走你们自己的,别跟着俺。” “奥!那俺们先走!”尾随着的官军士卒被骗了过去,匆匆朝前边跑了。 待甩开尾巴,百夫长悄悄问了一句,“咱人都够了吧?” “够了。” “够了吧。” “甲队,都在不?” “在!” “在!” “乙队?” “在!” …… 在黑暗里,所有汇报的人声,全都是洛阳口音,无有一个例外。 匆匆交流了一番,十三个袭营的人全部都在场,这伙烧了官军营寨的罪魁祸首在清点完人数之后,匆匆逃离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袭营计划还是考虑不全,方才有一群官军士卒稀里湖涂就跟着跑出来了,这要是加以利用,故意趁着乌漆麻黑看清不清人的夜里,故意鼓动着人逃跑,一下能把官军半营的人都忽悠成逃兵。 —— 整个官军营寨,大火已烧到最盛,滔天之火在黑暗里燃起冲霄的火光,火光把一张张或惊慌或茫然的脸照的一片通明。 失火丢了营寨,乃万死难辞其咎的大罪,官军将领大怒之下,招来军中伙长问罪。 伙长乃一半百老翁,被押来之后,这老翁跪地哭嚎着,脑袋砰砰撞地求饶,“将军啊,俺每日都交代了要看住火看住火,一回也不敢偷懒,这火如何还能烧起来,俺实在不知。 将军饶命啊!某不惧一死,可家里还有七十老母,若死,老母无依呀! 将军啊,放某一命!放某一命啊!” 盛怒的官军将领握剑的手握的咯吱咯吱作响,面对哀嚎苦求的老卒,他神色渐渐缓和了下来,“罢了。”官军将领长叹了一口气,一脸疲惫之色,看着烧的一片大亮的营寨,官军将领苦笑一声,“某守寨无能,方招此大火,与诸位无关。” 说罢,目光一凛,目视众人,认真告戒,“我死,你等将罪责尽推我身上,也好自保。” 说罢,勐的把宝剑架在脖子上,大叫一声,“某负皇甫将军所托,今以死谢罪!” “将军不可!” “将军莫要如此!” 士卒们见将军要自刎,一群赶紧冲上来夺了他的宝剑。 官军将领大怒,要夺回宝剑,士卒们不给。 愤怒不已的官军将领怒步可遏的抬脚朝火海走去,要把自己个儿烧死在火里。 士卒们扑通扑通跪倒一地苦苦相劝。 “将军啊,寨子没了,咱大伙儿一块出钱出力,再盖起便是。 要说有罪,我等皆有罪,岂能任将军一人独担?” “是啊将军,莫怕,咱们再把营寨盖起便是!” “火又不是将军放的,是不留神失了火,此时天灾也!就是朝廷来问,咱也有道理讲!” …… 官军将领为人不错,士卒们苦心劝解着,甚至不少人表示愿意同领罪责。 目视着跪地一众的士卒,官军将领苦笑,他深知,失寨之罪,不是一句天灾所能搪塞的。 众人苦苦相劝,不好再强意寻死,官军将领心道一声罢了,他驱散了众人,然后像失去所有力量一样,他无力的盘腿坐下,愣愣的看着营寨中燎天的大火发呆。 官军将领已陷入算计之中尚不自知。 实则,当火势被察觉之时,营中虽然处处起火,虽然人影纷乱,但若是那时能立刻抢救,完全能把营寨救下来的。 毕竟,营寨乃皇甫嵩所亲立,营寨所立里的地方离河滩很近,取水极方便,加之,留守练兵的官军将领乃皇甫嵩部将,其人深得皇甫嵩布营精髓,官军将领所立的营寨,军帐分布稀疏,不易火烧连绵。再加之,官军将领谨慎,营中本留有几桶用于灭火救济的水,对突然的火灾有一定的应对能力。 火势本能控制的住,结果,当时满营纷乱之时,有人故意起哄扰乱,以至于所有人都误以为火势已不可控了,直接就把营寨放弃了。 官军之扎营地点,之营寨布局,之将领能力,皆为上佳,结果被有心算无心之下,稀里湖涂的就被暗算了。 凄凉夜风之中,官军满营将士默默的看着营寨被大火吞噬,再到火势渐渐减小,到最后,火势还没完全熄灭,天色亮了。 火势小了,天也亮了,心力疲惫不堪的官军将领强撑着精神带着士卒们进入已成了到一片灰尽的营地中清理杂物,士卒们虽是士气低落,仍无怨无悔跟着主将忙碌。 如事前所料,哪怕夜袭成功,哪怕成功把官军营寨烧了,然,官军战力仍可能存继,仍可能是麻烦。 营寨没了,但寨中士卒大部分仍在,一旦遇到战事,此部兵力大体无损的官军仍是大敌。 晨曦之中,一队拉运木头的车队紧赶慢赶的赶到营地之外,为首一人,生的胖大富态,一脸的精明,这人抵达官军营寨之后,看着已化为灰尽的营地,一双小眼中隐藏的尽是嘲弄之色。 车队抵达后不久,察觉这群不速之客,官军将领带着一大群士卒迎了出来。 正主来了,胖大商人赶紧上前。 两下碰头,官军将领把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冷冷的问,“你等何处人?为何来此?” 商人朝后边营寨处看了一眼,他陪着笑,小心翼翼的问,“军爷,咱这儿昨夜里是着火了不是?” 官军将领脸色不善,没好气的冷哼一声,“哼,是又如何?” 商人脸上堆笑,他让开身子,指着身后车队,解释道,“某这儿有几车木头,看将军需用,就送于将军。” 闻言,官军将领朝车队看去,一看,车上的木头拉的满满当当。 官军将领心中警惕大生,想起昨夜火起,今早便送木头来,未免太过凑巧,官军将领神色一冷,曾的一声拔出拔剑,“来人!把人绑了!”他厉声说到。 遭此变故,商人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惶恐的问道,“某好心送木头来,将军为何要捉拿小人?” “哼!”官军将领冷笑一声,冷冷的看着商人,“某问你,我营中昨夜方失火,今早你便来,此未免,太过凑巧了吧?” “说!”将领把剑贴近商人颈部,恶狠狠的逼问,“我营中之火,是不是你这狗贼放的!” 商人一脸无辜,“冤枉啊!我等不过小贩,何来胆量干此杀头勾当!” 将领不为所动,仍不肯信任,他逼问,“你且说,为何昨夜有火,你今早便把木头送来?” 商人辩解,“昨夜我等夜宿村中,从人见夜里此处火光冲天,因此知晓。” 将领再问,“我营寨起火,与你何干?” 商人连忙到,“某寻思起了火,烧坏了东西,必有用到木头的地儿,故想一早来把木头卖给……啊不,送给军爷!” 听商人如此一解释,将领敌意稍减,他看了看一脸胆怯的商人,又看了看满载着木头的车队,将领认为,这是一个胆大精明的木头商人。 随后,将领又盘问了其他问题,他问商人夜宿何处,商人答了一处村落,村落名正是附近一个村落,无有破绽。 将领再问商人籍贯何处,商人答了籍贯,又问木材采买木料价格以及销卖途径等等问题,商人对答如流。 至此,官军将领对商人再无怀疑了,这人真是来送木头的。 人家及时送来木头,也算帮了大忙,官军将领变得和颜悦色起来,他朝商人拱手一礼,感谢对方的襄助。 商人嘿嘿一笑,跪在地上朝将领回了一礼,大气的说到,“能帮上军爷的忙,再好不过。” 这时,看到商人还跪在地上,将领赶忙把人请起。 之后,商队的人和士卒们一起,把木头了下来。 官军将领很是不好意思的向商人询问木头的价钱,商人大手一挥,直接把几车木头送给了将领。 看着烧成了一片废墟四处冒烟的营地,商人好心问了一句原由。 将领满脸苦涩,“某看管不严,不慎失火烧了营寨,恐朝廷不日就将治罪下来,唉!”将领重重的叹气。 商人宽慰了将领一番,话音一转,商人打量着已成废墟的营寨,他随意提了一嘴,“我说军爷,这营寨可够大的,区区几车木头,可不够用。” 确如所言,重建营寨,需要的木头可不少,将领只能沉默。 商人见将领为难,很好心的提将领出了主意。 商人说愿意帮将领去筹集建营所需的木头,将领大为感激,感激的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这时,商人谨慎的提到,“将军,烧了军寨,事情不小,我看还是快点把寨子盖起,最好是赶在被人所知之前完工,若拖延日久,恐走漏风声。” 为免走漏风声,商人好心的建议最好是派士卒亲自去四处采买木料,不假外人之手,且最好是到远处去买,省得被人察觉。 将领为赎罪过也为了保命,尽从商人建议。 为早日买得建营木料,将领不敢拖延,预备派营中八成人力去到远处寻购。 好心的商人又出一计,他道,“将军啊,军寨已毁,纵是重建,若是上边追究下来,也难逃惩处。 我看,索性把军寨盖的好一点儿,盖的辉煌大气一点,如此,等来问罪的人一看,将军虽是有过失,但新建军寨比旧的要好上很多,上边的人或许就给了将军一个将功补过的开脱。将军以为如何?” 官军将领认真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于是,为了弥补过错,将领从了商人意见,准备是发动所有人手,把木头给刨一刨削一削,给盖个精致高大的新军寨出来。 第八百零六章 你说的,有理 白河滩官军营寨所有将兵已完全进入了圈套之中。 经一场大火,营寨被焚毁,士卒有逃亡,遭受重大打击,大部分士卒仍然保有基本的纪律,这难能可贵。 但,在有心算计之下,此部官军的战斗力彻底土崩瓦解了。 官军将领在好心商人的建议下,派了手下五分之四的人去采买木材,且为了所谓的保密,为了不引人注意,特意去外县去买,遥远的路途,加上人力被分散成了几十队之多,这要是突然爆发战事,分的七零八落的兵力根本没办法作战。 官军的组织度已被肢解殆尽。 这还不算完,恐官军在短短时日就重建起营寨,为尽可能拖延时日,由义军所假扮的商人刻意诱导官军大起土木大建营寨,如此以来,人力物力糜费多矣。一个大型营寨,少说得拖延官军半个月之久,这半个月时间,官军八成兵力都七零八落的散在外边,剩下的两成兵力又在整日忙碌着建营,士卒疲惫倒在其次,关键在于一旦投入营建,官军就失去了战备状态。 就如,定军山之战,夏侯渊因为顾着修鹿角被黄忠斩了,同理,当官军忙着挖坑的挖坑,抬木头的抬木头,当官军处于忙碌之时,仅剩的两成官军,就正如定军山的夏侯渊,会在突袭之下,被轻易杀的溃不成军的。 两成官军,大抵一百余人,这一百余人虽然人力凑在一起,虽然在将官号令之下依令行事,但是,只需步卒二三十突然杀来,百余正忙着干活手无寸铁的官军士卒无任何相抗可能。 在张飞的计划中,兵力有限,留于对付白河滩官军的兵力,顶多五十。 现在,事已成,已不需五十人,若起事时,只需骑兵三五人突然冲杀过来,能立刻把区区百余人的官军杀的七零八落。 甚至于,都不需五个骑兵,三个骑兵也够了,更甚者,只来骑兵一人,一精锐骑兵突然杀入毫无防备的工地,杀散百余官军并不难。 张飞连夜的一把火下去,一部大敌已拔除。 满打满算,算上几十个带着官军采买队伍四处乱跑去远处采买木材的人,再加上留于时起之时攻打官军营寨的二三十步卒或者三五骑兵,也就耗费了五十来人左右,完美达到了预期目标。 这还是开始,待一两日后,各“商队向导”帮着官军的采买队伍随便找好卖家之后,后边就可以由官军士卒自己往返各处了,待各向导回赶,几十兵力重回义军,到时,只需留出作战人手,只需留个三五骑兵就够了。 本来,五十兵力拔除官军一个军寨,已经够艰难的,结果到最后,竟只需三五骑兵而已。 回顾整个夜袭计划,从木马计开始,从故意把柴留给官军开始,到后边派人假做商队以肢解官军战力,这当中,步步环扣,一步有差,事便不能成。 所幸,张飞谋划严谨考量充足,以有备算无备,终于事成。 曾几何时,李孟羲做事总是赶趁,好像他一直觉得,这一秒不把事做好,下一秒麻烦就会临头一样。 于李某人自己,他自谓,兵道危行,不敢不谨慎,不敢稍有懈怠。 于昨日,官军将领看到寨中堆积柴草,官军将领为人足够谨慎,其已敏锐察觉到了柴草堆积的隐患,结果,当时官军将领着急着练兵,打算过明日再把柴草挪走。 官军将领以为无事。 可正凑巧,就因耽搁了一夜,导致营寨被焚。 要是营中没有堆积下大量柴草,那袭营士入营放火之时,会因没有足够的引火之物,以至于点起的火势微小,从而致使整个夜袭计划失败。 夜袭只有一次机会,一旦失败,大者,再无任何瓦解白河滩官军的可能,义军就得留至少两百精兵用于防备,往小了说,夜袭如果失败,如果火攻失败,那营中就混乱不了,官军不乱,袭营之士就走脱不了了。待之后,官军将领要巡查营寨查找失火成因,这一排查,十三个袭营士几乎必然被查出来。 虽然说,十三个袭营士出发之前,已被张飞严令告戒,一旦失败,全员处死,这十三人乃十三死士,大概能做到守口如瓶。 但,人心难料,万一有人扛不住把事情抖了出去,一旦让官军知晓是涿州军想趁夜烧营,一旦消息捅给朝廷,那完了,张飞的整个计划就全毁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李某人整天忙的跟赶死一样,他生怕疏漏处晚一步没补救上,人就死了。 真是如此,就晚了一步,就慢了一步而已,就这一步之差,当真是完胜与大败的差别,当真会死人。 大胜与大败之细节差别,不全在张飞谋划严谨,更在官军之应对,若官军将领稍微勤勉一点,稍微赶趁一点,只要其连夜把柴挪到外边去,就很可能不至整营焚毁了。 —— 已成了一片灰尽的官军营地旧处,衣衫不齐的官军士卒,把营地中还完好的物资给拾了出来,在营地外堆了几个小堆儿。 昨夜火势突然,仓皇逃窜之时,官军士卒根本来不及带出什么东西,帐篷,粮草,柴火,还有铠甲,弓弩,刀枪等军器,全烧在火里了。 军资损失惨重之下,官军哪怕全员皆在,战力也已大减。 官军将领拿着锛子挥汗如雨的刨着埋桩的土坑,一边,木材商人热心的拿着锄头也在帮忙刨着,忙碌了一阵,商人丢下锄头,擦了擦手上的汗,他跟官军将领说到,“军爷,任先搁这儿忙,我回家看看凑点钱再买两车木头来……” “呀!使不得!”官军将领连忙出声阻拦,“兄长施以援手,某已不甚感激,怎劳兄长破费。” 商人笑着道,“那,某先告辞。家里还有营生要料理,我过几日再来看看,军爷若有用得着的,某随时候命!” 商人请辞,将领丢下锛子送出了商人一截。 两人于路口拱手拜别之时,将领突然叫住,“兄长稍等!某去去就来!” 商人看着小跑着离去的官军将领,略感不解。 不一会儿,官军将领怀里抱着兵器甲胃来了。 官军将领将一副侥幸未被烧坏的鱼鳞甲和五六把刀剑拿给商人,将领笑着说到,“这三二物,留当买兄长数车木头之钱,还望兄长不弃!” 商人接过兵甲,他犹豫的问道,“这……私动军械,上边要是追问,怕是不好吧?军爷还是拿回去,区区几车木头,算不得什么!” 商人推拒不要。 官军将领本就因为军资被毁没有钱去付买木头的钱而羞愧,商人不收,他强意要送。 不得已,商人只能把兵甲收了。 两下告别,商人于马背上朝将领抱拳一礼,“那就,再会!” “再会!”官军将领抱拳回礼。 马蹄嗒嗒声中,商人头也不回的远去了。 路旁,官军将领目送着商人离去,他心里感慨着这名仗义襄助的商人真义士也。 —— 不久之后,“商人”匆匆回到了义军营寨,于大帐中,商人兴奋的给张飞汇报结果。 张飞听得,官军八成人力已被骗去运木头去了,剩下的区区两成兵力在吭吭哧哧的在拉大锯挖大坑,已毫无战备了。 张飞畅快的哈哈大笑,开心之下,他把腰间葫芦解下,递给“商人”,“来,喝两口。” 商人谢过张飞,拿起葫芦,拔了塞子,把葫芦凑到嘴边,仰头喝了起来。 葫芦里是烈酒,商人吨吨狠灌了两口,酒辣的他直吐舌头,又辣又爽快,喝了两口没喝过瘾,商人举着葫芦准备再喝,张飞一把夺过,他笑骂道,“喝两口得了!你想给我喝完?” “商人”嘿嘿一笑,他抬起袖子抿了抿嘴巴,他问张飞,“那将军,俺可归队?” 张飞把“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看着“商人”少见的胖大富态的身材,“嗯,”张飞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你这个身架儿,倒是有些用处。” 张飞是想到,此次军中恰好能找到一身架儿富态曾有经商经历的士卒,若非如此,若无此合适人选,估计最后难以骗过官军。 张飞想到,若要用于非常之时,看来,军中得随军带一些男女老幼各行各业的各色人等以备用。 张飞所想到的,其实就是李孟羲已记录在册的,【特攻战术】和【特攻营】。 身架胖大曾有经商经历的士卒,名为赵大,任军中一伍长。 这赵大汇报完还不走,他暗有所指支支吾吾的指着鱼鳞甲还有刀剑,问道,“将军,这个甲还有刀,你看是……” 张飞多精明的一看人,一看就明白赵大是啥意思,正巧张飞心情也好,大手一挥,“成,赏你了!” 赵大面露喜色,“多谢将军!” 一领规格极高的鱼鳞细甲,还有一把百炼八面长剑都赏给了赵大,赵大乐的不行,穿了鱼鳞甲,拿上长剑,挺胸抬头的走出帐去。 赵大归队,同队之人见赵大换了好甲,还配上了宝剑,众人知赵大已立大功,皆是羡慕,调侃的说着苟富贵勿相忘之类的话。 赵大的甲胃和宝剑是从官军那里顺回来的,这顺回来的兵甲,张飞随手赏给了赵大,这其实略有不妥。 远在巨鹿,自使者自常山返回之后,李孟羲与诸部官员敲定了一应出使和外事活动的约束规则,一应外事活动所得收益,不管是对方送的金珠财物,还是送的兵甲宝马,不应当归个人所有,而应当收回公有。 这不是对使者和外事人等的不公平,恰是公平。 使者之类,其出使之时,对方会送其重财为礼,然,对方送出重礼,是看在使者背后势力的面子上,而并不是看在使者个人面子上。 既然不是使者个人所能得之财,乃是因公得财,那么,收回公有,有何不可。 这是巨鹿已立下的新规则。 而张飞这里,依然是按照随性的习惯随手把铠甲兵器赏赐出去了,这不是很妥当。也就是说,巨鹿的军律又更新了,而张飞这边版本还未来得及更新。 张飞仔细记下众士卒之功勋,又把夜袭计划中的不足之处一一记下,随后,张飞抽空去看了负伤的士卒。 张飞一个毫不体谅下属的暴虐之人,此番,因,士卒功劳太大,大到张飞这个轻视士卒的人也觉得该去问询一下伤情。 至伤兵营,离得老远,张飞便听到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进了帐篷,张飞看到,军医正拿着烈酒给伤兵们擦洗伤口。 一士卒脚掌被刺穿了,血肉模湖的,军医拿酒清洗,疼的他嗷嗷叫。 张飞见状,笑骂一声,“他娘的!堂堂丈夫,区区一小伤,嚎的娘们儿一样,不嫌丢人?” 张飞如此说,疼的脸色发白的伤兵咬住了牙冠,不肯再哼出声了。 张飞这厮的性格使然,他是做不到与士卒打成一片了,于张飞来说,他自以为跟士卒笑骂两句是极友善的交流方式,结果是,张飞以为的友善,以为的友善的笑骂,听在士卒耳中,跟训斥差不多。 张飞一看帐中负伤的人还不少,又想到,这夜袭的十三人,功劳可是不小,张飞道,“营里炖了肉,一会儿来吃!” “谢将军!” “多谢将军!” 士卒们参差不齐的答着。 离开伤兵营,回中军帐的路上,张飞在想,依昨夜之法,摧营犀利,游骑已探得,洛阳腹地,类似兵寨最少还有五处,张飞便想,得把另五处兵寨一并拔了。 回营,张飞下令筹备柴草,木头,桐油绳索等物,准备是再次筹备夜袭队伍,准备等今夜夜时,诸队齐发,把官军所有兵寨全给烧了。 这时,营帐一角,一正埋头画图的士子抬头提了一句,“三将军,某以为,今夜若是再火攻,不妥。” 张飞看去,“如何不妥?”他瞪大眼问。 士子停了笔,他朝张飞拱手一礼,略作思索之后,他答到,“小人以为,可有再一再二,不可有再三再四。 夜焚官军兵寨一处,官军或以为乃不甚失火。 可若,两日之间,数处兵寨皆遭火灾,朝廷怎能不生疑? 故,小人以为,火攻不可再用。” 张飞目露思索,他定定的看了士子一会儿,“你说的,有理!”张飞沉声说到。 第八百零七章 老张有九种摧寨之法,九种! 已知在洛阳城周遭,还有大小军寨最少六处,这些军寨,每寨最少也有三五百人,若想将之一一拔除尽歼灭其军力,最少需要领两千人全力以赴。 而若想以雷霆之势在一日甚至在半日以内尽歼灭官军六座营寨,这需要预先埋伏下六队人马,约好时间之后,同时袭击。 而若想保留大部分兵力留于裹挟之用,只留三百人马以图歼灭官军六寨大军,这成了惊天难度。 这惊天之难,张飞给解决了,只需火攻一法,一夜之间可尽摧六寨官军战力。 到此,比惊天之难更难的难题随之出现了,张飞不仅要以少量人马要在极短时间之内瓦解六寨官军的战力,他还不能用火攻,还得用别的方法,得尽可能用不同的方法去谋算,以免引起朝廷察觉。 想出火攻一法已让张飞费了老大劲儿了,火攻不能用了,还得想别的方法,还得想多个方法,这可,难为死老张了。 军帐之中,张飞与诸百夫长和士子们一同商讨对策。 要商讨的对策是,需要找到能以少量兵力摧毁一寨官军战力且要行事隐秘,要使官军以为是意外之灾,不能使官军察觉到是人为的方法,且,不能用火攻。 一士子皱眉思量半天,他对张飞道,“三将军,若火攻不成,水浸如何?” 水浸,既,水攻也。 张飞挠头想了想,“唉,不妥也,”张飞一脸纠结,“水攻先得有地利可用,还得开挖河道,得筑坝筑堤,耗费人力工时多矣。 官军扎营处有无大河还是两说,纵有大河,河流能否为我所用,也是两说,河纵能为我所用,我军若想挖河截水,又怎能掩人耳目。 水攻之法,难用,难!” 水攻之法,几乎没有使用的可能。 寻常人知晓的奇攻之法,不过只水火二法而已,火攻不能再用了,水攻又用不了了,众人皆沉默了。 诸百夫长和诸随军士子,这些人在战术层面上或许能多有见解,但在战略层面相形见绌了。 张飞与众人商讨许久不能有主意,张飞只能把众人散去自己来思索对策。 不久之后,简雍回来了。 简雍来找到张飞,他犹犹豫豫的说,“翼德,城里仍未有消息。” 简雍生怕张飞刨根问底,简雍已准备好了说辞准备搪塞,结果,听到刘备还是毫无声息,张飞只是眉头皱了一下,“先不管大哥了。”张飞烦躁的挠了挠头,他朝简雍招手,“来来宪和,你来的正好,俺遇难事,正好跟俺合计合计。” 张飞没有追着问刘备情况,简雍松了一口气。 简雍走至几前坐下,张飞把一张纸挪到了他面前,纸上,当中四四方方一个方块,方块中写的洛阳二字,方块周遭,或远或近的在东南西北四向分布这几个小黑点,东北角的黑点,已被圈了起来。 张飞手指图纸给简雍讲解到,“宪和且看,洛阳城周遭,有兵寨多处。 若咱起兵暴动,这些兵寨是咱当头大敌,故某寻思,拔了这些个营寨。” “昨夜,某已着人放火焚了一寨,可余下还有六寨。” “破寨不难,焚寨也不难,可难在,既要摧寨又不使朝廷警觉,故,火攻之法,用过一回便不能再用了。” “你帮俺寻思寻思,”张飞眉头紧皱,满脸愁思,“这除了火攻,还能有何法可用?” 听完张飞讲述,简雍明白了问题是什么,简雍感到非常之棘手。 拔下守备森严的兵寨,已是极难,然而,还得在三二日之间就拔掉所有兵寨,三两日时间拔掉所有兵寨还不够,还得要不声不响不引起朝廷惊动。 好不容易,张飞用火攻之法再加上严密安排,终于瓦解了一寨官军的战力,结果,这唯一可用的方法,却不能用了。 问题棘手无比,简雍皱眉想了良久,“不如,假传流言,骗官军说有贼情隐现,以调虎离山之计调远其人马,这如何?”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张飞眼睛顿时一亮,然后稍一想了一下之后,张飞立刻又摇头,“不妥。”他看了简雍一眼,解释道,“声传流言,确能调动官军。 然,某恐此法有打草惊蛇之害。朝廷听闻有贼情隐现,朝廷万一加强守备,至四境森然之时,我军再想突然暴动席卷成势,已不能也。” 假传流言调虎离山之法,不能用。 继而,简雍思索一阵,又说一法,他道,“使钱财笼络收买,如何?” 张飞想也不想,摇头,“我军无有充沛钱财,且,笼络一事,成算太低,且有事败可能。” 简雍则有反对意见,简雍道,“事在人为,何妨一试?” “至于,资财之事,”简雍看向张飞,笑了,“我军中虽少财货,可今番前来三千甲士,三千具兵甲,端的不是钱财? 可取甲具百十,找地儿卖了,换钱!” 张飞愣了一下,继而也笑了,“好!便如此!” 钱的问题解决了,解决官军六个营寨的通用方法也就有了,使钱财能拉拢贿赂官军一个营寨的将官,就能拉拢六个,要是官军有十个营寨,拉拢十个也能。 一个思路有了,破局的曙光可见。 考虑到笼络之法成算不高,不能只靠此一法,故而,简雍和张飞又商量起其他方法。 商量着商量着,两人意识到,问题的关键在于以非刀枪明丈的方式瓦解掉官军战力,大抵,乃是奇攻法之用。 奇攻之法,常用不过水火二法,再加之用间之法,可这些常用之法不足为用。 这时,张飞忽然就想起,(借物某人之法,还能有何?)张飞若有所思,记得军师所总结的【木马兵法】中,借物某人之法,有用毒之法。 “某有一法!”张飞目光一闪,灵光大动,“可派人去官军营寨投毒,待官军满寨将兵皆倒之时,其不见刀兵,不见只失,不见半个人影,其或还以为是天热水坏,而非人为。” “哈哈!”张飞畅快大笑,“如此,一寨又下也!” 简雍也笑了。 投毒之法完美符合义军所需,跟火攻之法一样,投毒之法也会让官军以为是偶然,使官军不起警觉。 用投毒法,官军一寨可拔。 跟火攻法一样,火攻之法只能用一次,火攻法要是用的多了,要是官军数个营寨都莫名其妙的失火,那么,傻子也该意识到有问题了。 同理,投毒法也不能多用。 已探得的官军兵寨有七处,火攻拔除一寨,投毒或能再废掉一寨兵力,余下,还有五寨。 于后,张飞犹豫不决的说出了一法,让张飞下不定主意的,乃,【瘟疫战法】。 于借物谋敌的【木马兵法】中,李孟羲记有一种瘟疫战术,具体方法是,把带有瘟疫的粮食扔在路上,故意让敌军捡起有毒粮食,让瘟疫传给敌军。 但因瘟疫不可控,瘟疫一旦扩散,势必累及自军,所以,李孟羲将瘟疫战术列为禁绝战术。 洛阳为非常之地,又值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法,似乎应当。 可张飞心忧数处,其一,他不知何处去找所谓的“瘟疫病毒”;其二,张飞恐一旦扩散瘟疫,官军固然全寨死绝,可四野之百姓亦将尸骨累累,残害巨万百姓,张翼德之名将遗臭万年;还有其三,瘟疫一旦扩散,势必累及自家,一旦全境皆是瘟疫之时,估计逃不出洛阳,自家兵马就得病死在半路。 对于张飞的忧虑,简雍思索一阵,他有了对策,简雍看着张飞,笃定对张飞道,“翼德,或不必去找【瘟疫】。 前说流言,我俩恐贼情隐现之流言一起,恐四境戒备不利暴动。 听你言说瘟疫,现,某另有一计。 还是声传谣言,可传,【有瘟疫生发,死了不少人】,如此,朝廷听有瘟疫,官军听有瘟疫,翼德以为,此时,朝廷与官军,该是如何对策?” 张飞立刻反应过来了,他眼睛一亮,“是也!”张飞兴奋的啪的一声拍在矮几上,“若瘟疫生发之谣言声传四境,某估计,在外的官军得急收回城,连洛阳城都得关了!” 谣言跟谣言是不同的,不同的谣言散布出去的效果是截然不同的,贼乱的谣言散布出去,会导致朝廷警备,会致使四境肃然,会使朝廷与官军应对动乱的能力强上一截,而这,大不利义军。 而瘟疫的谣言一出,朝廷兵马得收缩,城池关卡得封堵。朝廷兵马一收缩,就让出了大片真空地带,这让出的真空地带,正好给了义军暴动裹挟的战略空间。朝廷封堵关卡路口,这会致使消息流通不畅,这会从侧面使暴动的消息更难被朝廷所知,这就反给义军增多了时间空挡。 毁掉洛阳腹地的秩序,逼官军收缩兵力,逼朝廷自遏情报的绝佳策略似乎已经有了,只需派人各处去传播瘟疫生发的消息,只需让四野惊动,事情或许就能成。 事或能成,然,或有不成之可能。 张飞与简雍合计了一番,两人认为,散播谣言之策,可为增补手段,可以在笼络、投毒、等法一一施行之后,先把官军军力摧残之后,最后,再散播谣言,此为双重保障。 以寥寥之兵摧诸多坚寨,本以为是千难万难,这讨论着讨论着,难题迎刃而解了。 张飞与简雍二人心情大为畅快。 心头压力一减,二人思路都更活泛了。 简雍很快又提出,可以派人盯着官军营寨看看,若是官军有欺压百姓作奸犯科之事,可设法牵头鼓动百姓告官,以借朝廷之手,借刀杀人。 由简雍此计,张飞随之也生一计,张飞提议,可以羊入虎口。既,故意给官军欺压的机会,故意牵着羊从官军营寨前走。还有,可故意从洛阳城中高官家的商铺那里买点货,然后,卖于城外军寨。 这当中,办事儿的人可故意从中作梗两头挑拨,使双方为恶。 如此,挑拨离间之法若成,轻则,一将下狱,重则,一寨尽撤。 笼络,毒攻,流言,借刀杀人,挑拨离间,这已经有五策了。 之后,暂时想不到别的方法了,张飞看天色不早了,立刻召人着手准备。 为笼络之法,需走动人手,需大量钱财,需笼络之详细策略,张飞把此事交给简雍。 简雍带了甲胃三百领,准备找地儿卖了去换钱筹备笼络之事。 为毒攻一计,张飞找到军医们,问军医们有无可投入水中使人上吐下泻身酸软无力之药。 军医们深熟药性,立刻就说出了数味可用于投毒的药材。 张飞想了一遍投毒的过程,他眉头一皱,“药材要是整个投入水里,一飘起来,敌军岂不就看见了? 再有,药材丢井里河里,此丢冷水之中,某未闻有冷水可熬药者,药入冷水,见效太慢!” 说着,张飞若有所思,他看着几个军医,突然问了一句,“你等可知淬药之法?” 军医们一愣,随后明白过来之后,军医们答到,“淬药之法,我等略懂。” 所谓,淬药之法,是李孟羲拿柳树枝用酸啊碱啊油啊烈酒啊之类的,把药用之物给淬出来的方法。 还在巨鹿时,张飞见了李孟羲拿乱七八糟的东西萃取药材的全过程,萃取之法所取之药,见效非常之快,且,精粹之药,一把药粉,等于药材百斤之多,一把药粉撒进井里,什么痕迹都没有,用来下毒,很隐蔽。 考虑到,淬药需石灰水,大瓮,烈酒,醋,等等之物,张飞把军中还剩的所有钱财都交给了军医们,让他们去洛阳城里,把煮药的醋啊石灰啊大瓮啊之类的,全都给买回来。 军医们拿了钱财,带上车队,匆匆朝洛阳城去了。 毒攻一计,发动。 其后,第三计,流言。 考虑到,毒攻一日可为,而流言若起,非一日之功,故,张飞立派出士卒大量人手散向各处以散播流言自早做准备。 人手派出去了,张飞却后知后觉的想起,徒靠口说,估计百姓不肯相信。 记忆在脑海中闪过,张飞想起,曾与军师遣士卒作厮杀内讧之状,以哄骗皇甫嵩。 当时哄骗了皇甫老儿之后,军师所讲,可着高手匠人做一些假头颅假血假胳膊假腿之物,有了这些假物,再假做厮杀内斗之时,一刀下去,假颅横飞,假血飙射,有此足可乱真之相,便不再有被敌军细作识破之可能。 由此,为做假头颅假血假胳膊之务,以及为细作斥候做以支持,军中应建一【道具营】。 张飞想起旧事,他想到,若想让流言传播的更快,得加上辅助。 可以使士卒拉着车子,车上躺上“死人”,再盖上布,而后,拉运死人的车队穿乡过村,故意让百姓看见,百姓若问,就说有瘟疫。 如此,徒流言三日不能让百姓信服,尸车一过,百姓立信。 张飞看着因派出了大量人力而空了许多的营寨,他眉头微皱,伸手挠了挠乱糟糟的胡须,“还缺,道具。”张飞自言自语的滴咕着。 道具营,是李孟羲命名的。 张飞知道具营究竟,道具这个词就毫无违和感的从张飞嘴里蹦出来了。 第八百零八章 谣言将起四境 为助力传播谣言,张飞了找了车,找了破席子破麻袋,还杀了鸡,取了鸡血,这诸多所需准备好之后,还缺最后一项——“死人”。 军中有活人无数,死人却不好找,无奈,只能让活人来假扮。 又为了更加逼真,张飞甚至想到了用化妆技术来提高逼真度。 张飞思索,得瘟疫而死之人,是个怎样模样来的。 张飞亲眼见过不少得疫病而死的人,对感疫之人一点不陌生。 张飞在营里寻摸了一会儿,他在地上拔了几个黄花,把花朵摘了,在手里揉吧揉吧,然后,张飞随便抓来一个士卒,拿着黄花往士卒脸上乱擦一通。 张飞会个鬼的化妆,他胡乱一整,整完,士卒脸上青一道黄一道,根本没个蜡黄濒死的模样。 张飞掰着士卒的脑袋皱眉看了一会儿,他觉着不行,无奈,只能再想别的办法。 最终的解决办法是,用灰尘把伪作瘟疫病人的士卒脸上给弄脏,然后用墨水和了一些泥,点了一些痘痘,再用油做出脓疮的效果,这样打扮了一番,勉强有点瘟疫病人的模样。 可,张飞化妆术太低劣了,低劣到张飞自己个都看不下去。 张飞围着一脸灰土的士卒转了一圈,他皱眉,端来一碗鸡血,很有创造性的把鸡血往士卒眼睛鼻子,嘴角,耳朵处,都抹了一点,伪作成七窍流血之状。 装点完,再一看,七窍溢血的模样,有点可怖的感觉了。 作为最后的补充,张飞让士卒把鸡血喝一口,含在嘴里,士卒只能照办了。 “嘴张开,笑个看看。”张飞道。 士卒尴尬无比,只能张嘴一笑,嘴一张开,嚯,满口血红牙齿,观之骇人。 妥了,张飞打量着被装扮的跟鬼一样的士卒,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片刻后,张飞匆匆准备了一些“谣言车队”,每一队,都有车辆八九辆,每辆车上都躺着一个化过妆的病人,这些病人中,有的装成死人,用席和破麻袋严严实实的盖起;有的病人,用作展示,故意露着头,故意让别人看见他们脸上有脓疮七窍流血的恐怖模样,故意吓人。 除此以外,还有另外一些士卒穿着军服衣甲,拿上大汉战旗,假做官府人马。 另,每一队当中有三二人背着篓子,篓子里装些草药,腰里栓个葫芦,胳膊上再挎个布包,做医者打扮。 每一支“谣言”队伍,车辆最少也有八九辆,这就是张飞对民间民情熟知而做出的巧妙安排了。 民间时常有路死道中之人,所以,经常会有人拉着车子运送死尸,有拉尸体的车不稀奇,百姓也见怪不怪。 有三两辆拉尸体的车同样不稀奇,也寻常。 只要运尸车多到八九辆之时,这才是乡间不常见的引人瞩目的景象。 要足够引人瞩目,规模是关键处。 类似的谣言车队,张飞匆匆准备了三队,这还是第一批,后续还有更多。 三支车队,总计近三十车辆,总计近一百人力,匆匆朝不同的方向去了。 张飞叉着腰站在营门处,目送着谣言队伍走远,待人走远,他回身一看,营寨里更空了。 张飞手里人手太少了。 —— 半个时辰之后,一处名为十八里铺的地方,有一处小集市,集市里人流正旺,突然有一伙官军车队急匆匆的朝这边赶来了。 集市中的百姓们看见官兵来,着急忙慌的撤到了边上,生怕挡了路惹上麻烦。 官军车队行进的很匆忙,前边拉车的车夫曳着绳套伸着脖子小跑着往前,边上的官兵也小跑着跟着,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 路边的百姓们见到这伙儿奇怪的官兵,都窃窃私语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官兵的车队行至集市正中的时候,突然卡察一声响,最前边的一辆车,右边的车轮突然掉了,失去了一个轮子,失去了平衡,车体整个往一边一歪啪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遭此变故,整个车队被迫在集市正当中停下了。 后边,官兵百夫长匆匆跑上前来,对着车夫破口大骂。 车夫点头哈腰的陪着不是。 骂完人,百夫长走到路边,把滚在路边的车轮给轱辘回了车旁,似乎是不懂木匠活儿的缘故,百夫长对着车轴抓耳挠腮的看了半天也没下得去手修理。 四周,围观的百姓着这一切,议论纷纷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集市里有一做木匠活儿的匠人小心翼翼的走过来,说愿意帮忙。 百夫长大喜,抱拳谢过。 木匠走到车前,把车轴看了看,原来只是车轴上的木销子掉了。 问题不大,木匠拿出随身工具,三下五除二就削了个木销子,把车轮装上,木销子一插,车就修好了。 百夫长为感谢木匠帮助,从怀里掏出了两三枚钱要塞给木匠,木匠推脱不要,只说是小问题,值不得给钱。 木匠是真心实意的觉得不该要钱,就削个销子,就这么点儿活儿,问别个要钱,都没脸要。 木匠推拒是木匠自己的事儿,百夫长强意要给,直接抓着木匠的手把钱塞到了他手里。 木匠满脸不好意思的把钱收下。 看这队官军挺和善,木匠打量着这支奇怪的车队,看着车上盖的严严实实的死人,木匠忍不住问了一句,“军爷,这是咋了?跟人干仗了?” “啊?打仗?木有啊。”百夫长故意大声说着,“东边生了瘟疫,死了许多人,上边有令,把死人拉走料理了。” 说罢,百夫长朝围观的人群朗声说到,“诸位乡亲!怕是要生大疫了,这十天半月,能不出屋就不出屋,待家里躲着,别让染了疫病!” 一听是瘟疫,围观的百姓们立刻惶然一片。 木匠正欲再问点什么,百夫长叫过身旁军医,让军医拿出来了点草药。 百夫长把草药递给木匠,一脸严肃的交代,“兄弟,药你拿去,要是不慎染疫,熬了喝了。 ……最好还是回家躲躲,疫病厉害,估计药也没啥大用。” 木匠接过药材,他谢过百夫长,神色变得极其严肃。 这时,围观的人群中有胡子花白的老人拄着拐杖走了出来,老人朝百夫长拱了拱手,一脸严肃的问,“敢问军爷,是何处生了瘟疫?” 百夫长随手指了指,“东边。”说着,百夫长又问医师要了两把草药,他走到老人面前,把草药塞给老人,嘱咐一句,“老人家,最近家里躲躲,没啥事儿就别出来走动。” 老人谢过百夫长的草药,欲拿钱付药钱的时候,百夫长推拒不要。 而后,顾不得停留,百夫长带着车队匆匆离开了集市。 集中里的百姓们目送着车队匆匆走远至消失不见,人们围上木匠和老者,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 “这都啥药?”一百姓伸手想把木匠手里的药材拿走看看。 木匠警惕的把药材往怀里一藏,防备的看着那人,“不着,人给里,也不着是啥。” 旁人又问,“这都多钱买哩?” “人木要钱。”木匠答到。 木匠还有那个老者,他两人被人围着问了半天才挤出了人群匆匆离去了。 军医施药,是特意之举,是为了加强谣言的效果而为。 施药有两种施法,一种施药还收钱,一种施了药,连钱都顾不得收就匆匆离开了,有此两种施药方法。 要问,什么情况会急连钱都顾不得收留,答桉是,危急万分之时。 军医免费施药,只此一处细节,直接就让瘟疫生发的可信度,提高了几倍。 再加之,一长排车队,车上拉的都是死人,看着令人心惊;再加之,押送死尸的人,身着赤色军服,身上铁甲铁胃一应俱全,加上其所持的【汉】军旗,简直比官军还要官军,有大汉官军的皮在,说服力很强;再加之,运尸队伍整个行进过程都是赶趁匆忙的样子,这就把紧张气氛一并带给了集市中的百姓们。 最后一点儿,官军给了药并嘱咐规避瘟疫,这若有其事的样子,更加令人信服了。 那个和善的官军头目走的时候,人好心交代了,让待家里躲一阵,百姓们心记着交代,在运尸队走后不久,东边生发大疫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集市。 瘟疫的厉害,足让人闻之色变。 没多久,集市中的百姓们东西也不卖了,匆匆回家去了。 集市从来都是人流密集之处,一处集市,汇聚了附近不知多少个村的百姓,待这些百姓再回去,把大疫的消息说给自己村子里的人,用不了多久,谣言会越传越快,越传就越吓人。 义军当中有不少人才。 就比如,方才于集市之中,车轮会突然掉了,车子会恰好停在集市当中,这太过凑巧了,这是有意为之。 此队谣言队伍,其百夫长,乃机敏之人。这人领着谣言队伍已经过了多处人流较多的地方,前边几处,每遇到了人,按说人多的时候,传播流言是最佳时机,结果实际上是,路人见到车队,早早就避开了。 至此时,行人躲避,总不能主动拉着路人跟人说有瘟疫吧,太刻意了。 故而,在前边一路上传播流言无果之后,这百夫长便心生一计,他故意在快到人多的地方的时候,故意悄悄把车销子拔了,这样,车轮走不多远,车轮就掉了,正好在人多的时候,车就正好坏到了人多之处。 然后,车队只要在人多的地方能停上一段时间,只要有人上前问,那就可以顺水推舟的把瘟疫生发的流言说出去。 这百夫长是个妙人,他找到了绝佳的创造流言契机的方法,而这一点儿,是张飞都未曾考虑到了。 第一批三支流言队伍,除这一支外,还有另外两支,另外两支与这一支比起来,就差劲太多了。 第二支流言车队,这支车队一边穿村过路的着急忙慌的跑着,一边嗷嗷的喊,“有瘟疫生发!各村闭户!” “有瘟疫生发!各村闭户!” …… 这是第二支车队傻不拉几的传播流言的方法。 虽然说,这支车队很傻,往往他们跑了过去,百姓们只听见咋呼,却没听清喊的啥。虽如此,但,是人都有好奇心,见一队官军拉着许多车拉着许多死人风风火火的跑了过去,百姓们会跟旁人交流。 “刚喊里啥?” “像是喊里瘟疫。” “瘟疫?!” “嗯,听着像是。” …… 结合车队,结合众多死尸,结合匆匆忙忙的官军,综合这一堆信息,百姓会有不妙的判断。 百姓们有了不妙的判断之后,会回到村里跟人说起。 传言一事,惯会发生道听途说之变化,一人挖了一口井,传着传着会变成有人杀了一个人。 流言初传开,只是说有大疫,只说是看见了一队官军拉着尸体跑,传着传着,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大疫已经到门口了,有人瞅见官兵到处撵着人杀,杀了不少人了。 第二队散播流言的方式虽然笨拙了一点刻意了一点,但总归,效果仍是有的。 且,第二队还有个优点,第二队这群家伙嗷嗷的跑,跑的非常之快! 按他们的速度,一日最少可急行七八十里,一日之间就能把谣言沿路传了七八十里,沿途,能遍及数乡县,流言可普及到数万乃至十数万人身上。 还有,流言第三队。 第三队更是蠢。 第三队的人,他们在沿途遇到了一带着小孙子放羊的老翁,百夫长走过去,很刻意的跟老翁交谈起来。 “老叔啊,还在这儿放羊呢? 近几天西边有瘟疫,明日可别出来了,回家躲躲!” 俗话说,上杆子的不是买卖。 尤其在古代,官府的信誉太他妈低了,官府只要让百姓干个啥事儿,一百回有九十九回都是坏事儿。 因而,当百夫长主动很老翁说起瘟疫时,老翁面上称是,心里却很防备,很不以为然。 结果随后,百夫长把几捆药材塞给了老翁,老翁愕然当场。 之后,百夫长没做太多耽搁,带着车队走了。 车队从爷孙两人走过之时,一辆车上,坐着一个一脸满是疮疙瘩七窍流血的士卒,这人模样从爷孙两人眼睛闪过。 老人见到士卒面目,愣了一下。 老人旁边,小娃娃瞅见士卒七窍流血的模样,吓的哇的一声。 士卒觉得好笑,他便朝小娃娃咧嘴笑了一下,结果他一张嘴,满嘴是血,把小娃娃都吓的要哭了。 看着被吓坏的小朋友,士卒尴尬的挠了挠脸。 片刻后,车队走远了。 老人看着远去的车队,他神色略有不安。 “爷,那个人脸上黑里是啥吗?”小娃娃好奇的问。 老人低头看了看孙儿,他脸色严肃,“是疮疙瘩。” 小娃娃道,“俺将将看见,那个人把疮疙瘩扣掉了。俺看见了……” “瞎说!疮旮瘩哪能扣掉。” “就扣掉了,俺都瞅见了!”小娃娃喋喋不休。 士卒脸上的疮疤是用墨水加泥点上去的,士卒不小心把泥扣掉了,这个破绽被小娃娃看见了。 然而,任凭小娃娃如何辩驳,他爷爷不肯信。 爷孙儿俩在路边又放了一会儿羊,老人心思不宁,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先回家交代一下。 老人曾经历过瘟疫,好多年前,村中起了大疫,得病的人就是身上生疮流脓一脸旮瘩最后不治而死。恐真有瘟疫,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老人准备回去交代好家里人最近少往外边走动。 第八百零九章 简雍计平六寨(一) 在张飞这边把散布流言进行的一切顺利之时,另一边,出去卖铠甲的简雍差点就人被抓起来了。 意识到洛阳城不是卖铠甲的好地方,简雍只能立刻终止动作,他拿着卖了五副铠甲所换来的钱,去买了一些酒肉布帛还有活禽活畜,勉强算是筹够了一次贿赂所用的钱财。 然而,这还远远不够,官军营寨有许多,处处需要去笼络,处处需要钱财打点。 钱不够,筹钱也没辙,无奈之下,简雍只能厚着脸皮去找人借钱。 简雍先是去了洛阳城那些酒庐客馆等处,在简雍先期抵达洛阳之后,跟各处客馆的店家多少打了些交道,彼此有了些交情,借此交情,简雍去问人求借钱财。 简雍前后走了多家,没一处落空,店家们听简雍说有难,多少都给了些钱财襄助。 至又一处酒庐,当简雍向店家说明来意,他一脸为难的说是钱财花完了,主公刘备又触怒十常侍恐旦夕有性命之忧,故无奈之下想筹措钱财以走动打点各方,为主公谋得生路。 店家听闻如此,很是感慨,他朝简雍抱拳一礼,豪情万丈道,“刘英雄为百姓仗言却遭奸所害,我洛阳人,谁不知其仁义?宪和既少钱财,某愿倾家财为助!” 简雍神色动容,当场拜伏,“多谢兄长鼎力之助,简雍不胜感激!” 风尘之中,亦有豪杰人物。 一无名店家,只因感刘备仁义,便尽取了家财与简雍,丝毫不求回报。 正大缺钱财的简雍,有了厚财襄助,难题迎刃而解。 带着数车钱财离开酒庐时,简雍抬头看了一眼牌匾,把酒庐的名号的认真的记了下来。 钱财问题解决之后,简雍就可放手而为了。 简雍拿着钱财去买了酒肉布帛还有大量家禽家畜,又雇了一队吹拉弹唱的乐班,一切准备完毕,他带着酒肉财帛匆匆出城。 简雍的第一站,在洛阳城城北九里处的一处兵寨。 据斥候探得,此一处军寨,也是皇甫嵩所立,军寨中,时常有新兵大几百人在中操练。 简雍作一身富家翁打扮,他领着车夫乐班等人,带着酒肉,一群人滴滴答答热热闹闹的来到了兵寨之前。 兵寨守备森严,在寨门之前,守门的什长把送礼的人群拦住了。 简雍到前,满脸赔笑的跟什长说着好话,“军爷,俺们是边上百姓,看军爷们操练辛苦,故想送些酒肉好犒劳上下。”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说罢,简雍朝后喊了一声,“来啊!酒肉送进去……” “慢!”什长叫住,他朝车上的酒肉看了一眼,不由咽了下口水,什长看向简雍,对他道,“在这等着,我去叫我家将军。” 什长进去通禀,不久之后,一贯甲顶盔衣着一丝不苟的官军将领走了出来。 这人走到简雍面前,面无表情的朝简雍看了一眼,简雍脸上马上露出了讨好的卑微的笑意。官军将领对简雍一脸的讨好之意视而不见,他目光越过简雍,扫了一眼简雍身后整车的酒肉财货。 目光收回,官军将领面无表情的盯着简雍,“是你要送我酒肉?”官军将领语气冷澹的问。 简雍忙答,“是大伙一块商量着送的。” 将领目光微眯,他质问道,“我军中不缺吃喝,何故送我?” “是我等百姓,感军士操练劳苦……” “哼!又无战事,有何劳苦?”将领一脸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 简雍被噎的说不出话了。 简雍还想再说点什么,将领把手一伸,驱赶道,“好心我等已心领,请回!” 简雍陪着笑,拱了拱手,用商量的语气讨好着,“那,东西都拿来了,还请军爷收下……” 将领冷冷的朝简雍看过来,用杀人一般冰冷的眼神逼住了简雍接下来的话。 看这将领的态度,简雍知道贿赂不了了,他讪讪的笑了笑,只能随口说了一句若有所缺,去村里知会一声,大伙必来。 言罢,简雍带着人灰熘熘的走了。 待走远,简雍回头看了一眼,看着营旗飘飞的营寨,简雍心里冷哼一声,(皇甫嵩治军有方呵!) 以细微处可见全貌,皇甫嵩一小小部将,就能做到不为钱财所动严谨谨慎,可见皇甫嵩治军之严。 出师不利,第一处军寨连礼都没能送进去,贿赂笼络就更不可能成功了。 拔寨之法,除贿赂拉拢,还有投毒,借刀杀人等法,既然贿赂不成,简雍便开始考虑,到底是该借刀杀人,还是该用投毒法拔除此寨。 于后,简雍匆匆赶至第二处营寨。 于第二处营寨,一样是敲锣打鼓滴滴答答的在热闹声中把酒肉财帛送到了寨前。 这次,守寨之人把简雍迎进去了,把酒肉财帛也一并收下了。 得了重礼,守寨将领很兴奋的样子把简雍迎到了帐中招待起来。 简雍旁敲侧击的跟守寨将领攀谈着,问不两句,就问出,这人也是皇甫嵩部将,已跟着皇甫嵩有七八年了。 简雍心里衡量起来,既然这人是皇甫嵩旧部,那想必,此人会很难拉拢。 有此判断之后,简雍转念生了一计。 简雍忽然叹气,满脸愁思。 官军将领见此,出声询问。 简雍叹息道,“唉,实不相瞒,某本是外地行商,可最近听闻,白波贼乱又起。 恐路途不宁,我商队护卫又不堪厮杀,来此,是想劳将军之力。” 说到这里,简雍小心观察着将领的态度。 官军将领一听简雍有想借兵之意,脸色微变,他面露为难之色,“这……不是某不想帮忙,实在是……” 见将领如此反应,简雍截住话头,他笑了,“将军误会了,某非是要借兵。乃想劳将军护送一程,不需护送太远,只需护送出三二十里,不需出关,只需让乡人知晓我商队有官军护卫,如此,某可借将军之势,大肆招募护卫人手。 不如此,乡人担忧前路不定,不肯随某远走,某招募不得人手。 有将军造势,可打消乡人顾忌,某再招募人手,易也! 请将军抬手襄助!待事成,某必有重金以谢!” 官军将领诧异的看着简雍,然后咧嘴笑了,他指着简雍调侃,“好啊!都说无商不奸,今日某可算见识了!你是想让某帮你哄人不成?” 简雍不好意思的笑了。 将领狠把简雍讽刺了一会儿,简雍满脸尴尬的陪着笑。 末了,将领略思索片刻,他看向简雍,郑重问,“你要某护送多远?” “三二十里。”简雍答,紧接着,简雍偷偷看了将领一眼,怕将领不同意一样,他赶忙又道,“十里也成,七八里也成。反正,让乡人看见,让乡人知晓某有将军撑腰便成!” 事不难,不需大调兵马,只需去护送个几里地,加之,平日练兵,也常有带队出营操练之时,索性,再操练之时,把商队一并给护送了就成,这顺便,能赚许多钱财。 衡量完毕,将领笑着对简雍道,“要是只十来里路,好说! 不知阁下,何时动身?” 简雍见此人同意了,大喜过望,赶忙谢过,然后他道,“货物还得准备,可能得三五日,可能六七日,就在最近,决计慢不过十日。 到走之时,某来找将军,还望到时将军襄助一二!” 说罢,简雍立刻把早准备好的十镒赤铜拿给了将领以为谢礼。 简雍出手大方至极,官军将领接过铜锭,喜不自胜的拿起来了把玩着。 见此,简雍隐秘的笑了笑,他借口要回去采买货物,起身告别。 将领假意挽留了一下,简雍去意已决,径自就走。 离开第二处营寨之时,简雍心情畅快,他已有很大的把握将这一寨官军全部调虎离山。 待张飞要起兵暴动之日,在张飞暴动之前,立派人往此寨说项,要其出兵护送,然后,其寨中半数乃至整寨的兵力都被领着走远,如此以来,虽未歼灭此部官军,但成功将其调虎离山,只要其晚一日或半日威胁不了张飞,这一日或半日的时间间隙,就足以让张飞腾出手来裹挟到足够的百姓。 再者,被调虎离山之后,官军虽兵力仍在,但其已出坚寨,其无坚寨可依守之时,就如同没了牙的老虎。 要歼灭寨中之敌,需精兵数百不一定能下,但歼灭一支行军在外且故意被引到包围圈中的军队,只骑兵三五十骑分做数队从四面八方一冲,就足以冲散其编制瓦解其战力。 一寨官军,已退。 简雍紧赶慢赶,又匆匆赶至第三寨。 至第三寨之时,这一寨守卒未做阻拦便把简雍迎了进去。 简雍略感奇怪,他隐约感觉,此处兵寨与他处有所不同。 果然,正如简雍所料。 当简雍被人引到中军帐时,简雍在帐中看到了喝的醉醺醺的体态臃肿的此寨官军守将。 简雍进来之时,守将抬头看了简雍一眼,大着舌头含湖不清的问了一句,“你是何人?” 简雍还未答,一旁,得了简雍钱财的亲兵赶忙帮着说好话,“禀将军,此人乃是商贾,他给咱送来了许多酒肉,乃欲与将军交好也!” 官军将领一听,心情大快,“哈哈,来人,赐座!”他邀简雍入座共饮。 简雍陪着官军将领饮了两杯,然后旁敲侧击的问将领身份,问得,这人果然不是皇甫嵩麾下。 这个体态臃肿喝的神志不清的家伙,自得的自称乃是大将军何进远亲,不是他皇甫嵩麾下。 简雍心道,果然,若是皇甫嵩麾下,再怎么也做不出无视军纪肆意酒肉之事。 简雍心道,此人无能之辈,可用也。 于是,简雍很是一番言语吹捧讨好,把此人哄的心情大好。 随之,简雍说出了欲与此人结交之言,并刻意的说明,自家家财丰厚,府中更有美女珍奇无数。 借着酒劲儿,将领露出了猥琐的奸笑,他下流的问美女身段风骚与否,勾人与否。 简雍面色不改,陪着说了一些下流言语。 而后,简雍正色对此人道,“家中有一选房表妹正好来走亲,其虽出身不好,然,模样俊秀。 家里长辈,正托某给其说婚事,我看,与其说给乡下苦哈哈,倒不如说给将军,也好给将军添个端茶倒水的体己人,这也算高攀了将军了!” 简雍笑着对将领道,“若是将军有意,任只要点个头,某就把人领来给将军过目!” 看简雍如此上道,将领心情大快,“好好好!某就应下此事!” “多谢将军!”简雍感激道,“攀上将军这支高枝,表妹他有福了!” “还请将军稍等,某暂去,快就今日,最迟明日,某就把人领来!” 说罢,简雍起身告别,匆匆离营去了。 按事先计划,只是要试探能不能笼络官军将领而已,说起什么家财美女之类,是简雍临场发挥,是简雍要故意给人挖坑下绊子而已。 简雍哪有什么表妹,又哪有什么漂亮的表妹,他只能立刻去找。 简雍骑着马快马加鞭的赶到洛阳城,一入城,有人把简雍叫住了。 一说书人悄悄把简雍叫到一边,他跟简雍说到,城中已民情热烈,下一步该是如何。 简雍眉头皱起,他随意交代了一句,“照旧,等我忙完再说。” 说书人看着简雍匆匆离去的身影,只能回去,继续找地方说书去。 简雍直奔乐坊所在去了,说来,简雍先一步到达了洛阳城,在城中已活动许久,这先一步的行动还是有好处的,早早的摸清了城中布局便是好处之一。 洛阳城乐坊及周遭所在,乃城中情色场所所聚集之处。 摸查洛阳城布局之时,简雍曾见有穷苦百姓当街卖女,那些被卖掉的女子,与亲人分别之时的哭嚎哀求之惨状,令人不忍。 简雍此来,便是要挑一略有姿色的女子买了去,然后假作自己表妹,再把去送给官军将领,以笼络其人。 年景不好,家破人亡的百姓人家,数不胜数,简雍往里走,沿途衣衫褴褛的穷苦百姓见简雍像是个有钱的人,蜂蛹过来拉住简雍哀求着简雍把自家女儿买走。 简雍看了一眼,被家人推过来的女子,一个个脏兮兮的,瘦瘦小小的没个女子的样,入不得简雍的眼,简雍皱眉,摆脱了拉扯,他朝前去了。 第八百一十章 简雍计平六寨(二) 简雍在人堆中找到了一个眼睛亮亮的姑娘,这姑娘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娃娃,两人都是脏兮兮的衣衫褴褛的。 简雍把姑娘从上下下看了两遍,看到这姑娘虽然脏兮兮的,但能看出来模样多少有点清秀之色。 “两万钱,跟我走,成不?”简雍直截了当的对姑娘说道。 姑娘怯生生的看着简雍,弱弱的说,“得……得先给俺钱……” “成!”简雍笑了一下,痛快的答应了。 简雍把答应好的钱一股脑交给了姑娘,姑娘接了钱,把钱交给一旁娃娃,两个相依为命的苦命人抱着哭了一阵。姑娘怕简雍等的久了不耐烦,她不舍的挥手驱赶娃娃,让娃娃带上钱回家活命去。 小娃娃不想走,抱着姑娘腿哭着不走。 简雍忍不住了,他都看见了,四周的人盯着小娃娃怀里钱财的,眼神满是贪婪,怎么想的,让一个小娃娃带那么多钱自己回家,估计走不到半路就被人害了。 “可妨问下,”简雍指了指姑娘身边的孩子,“这娃娃,是姑娘的?”简雍出声问道。 姑娘擦了擦眼泪,挤出了笑,陪着笑说道,“这是我弟。” 简雍点了点头,他又问,“你家里人呢?” “木家里人了,爹娘死了,叔伯把俺们撵出来了。”姑娘眼神木然的说着,好像说的是别人的事一样。 简雍好心,他觉着既然已经家破人亡了,家不回了也罢,把这姐弟俩一块买走得了,以便日后有个照应。 想到这里,简雍指着小娃娃,说道,“你弟我也买了。” 姑娘不愿,一脸为难,目露哀求之色。 简雍不为所动,他看着无助的姑娘,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自己看,要么你俩一块儿,要么钱还我,我不买了。” 都出来卖身为奴的人,已经到绝路了,哪里还有别的选择,虽不忍弟弟跟着一块受苦,到事到临头,没了别的选择,姑娘只能含泪同意了。 回客馆路上,姐弟两个哭哭啼啼的。 半路,姑娘忍不住问简雍,“你准备把俺卖到哪去?” 简雍停住了脚步,他回头看了过来,对上姑娘红红的眼睛,简雍沉默了一会儿,“某,不是人牙子。” 一路无话。 回了客馆,简雍拜托店家烧起热水,并委托老板娘去买了些姑娘家的衣服首饰之类的物什。 等干净衣物与热水皆已备齐,老板娘帮着姑娘去里间清洗打扮了一番。 当梳洗完毕,姑娘干干净净的从里间怯生生的走出来时,简雍眼睛就是一亮,姑娘肤色白皙,面容清秀,颇有些清丽颜色。 简雍知道,自己选对人了。 简雍挥手屏退了老板娘,老板娘知趣的离开,并随手关上了门。 听见脚步声走远,简雍对着姑娘扑通一声单膝跪倒,“某有大事相求,请姑娘助我!”简雍诚恳拜到。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姑娘被简雍动作吓了一跳,她赶紧也随之跪到简雍面前,“恩人且莫如此!”姑娘眼中含泪泣告道,“妾身一浮萍之人,承蒙恩人相救,此恩无以为报! 恩人有难,妾身怎惜此残命? 只是我一弱女子,何帮的了恩人大事?” 简雍抬起头,看着面前眼中含泪温情脉脉的秀目,简雍一时不敢去看姑娘的眼睛,“唉!”简雍长叹一声,“姑娘且听某说来。” 之后,简雍毫无保留的向姑娘说了计划,简雍乃欲将姑娘送于一官军将领,好与之结交以谋大事。 简雍神色复杂的对姑娘道,“姑娘,你我自后便假称兄妹,不知意下如何?” 姑娘眼中带着泪水,亮丽一笑,“能助恩人成大事,妾何惜此身。”言罢,叩首下拜。 简雍忙将之扶起。 士为知己者死,简雍堂堂一七尺男儿,他一跪之重,姑娘深感其义其恩,决意以命相报。 姑娘最后的挂牵是其幼弟,姑娘恐自己一走,幼弟无依,拜托简雍代为照看。 简雍毫不犹豫应下了。 于客馆中,姑娘见到了幼弟,简雍给这小孩子买了好多糕点,小孩子正啊呜啊呜吃的开心。 见姐姐出来了,小娃娃赶紧跑了过来把糕点塞给姐姐吃。 姑娘忍着泪水,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她骗弟弟说出去干活,让弟弟乖乖听话。 姑娘扭头走时,刚转过脸,已满脸泪水。 时间不早了,简雍带着姑娘,带上了重礼,雇了一队豪华的吹拉弹唱的乐班,匆匆朝官军营寨去了。 至官军营寨时,天色已近黄昏。 简雍热热闹闹的把人和礼送到,官军将领见简雍果然说到做到,顿时大喜,把姑娘和厚礼一并收下了。 不久之后,入夜。 夜里,简雍出钱出物大宴全营将士,他陪官军将领喝了个痛快,宴间,简雍说了很多仰仗襄助的讨好的话,喝的神志不清的官军将领拍着胸脯保证,日后谁敢跟简雍过不去,就是跟他何扑过不去,就是跟大将军何进过不去,就是跟朝廷过不去。 简雍顺着何扑的话,赶忙谢过。 简雍在费尽心思的笼络何扑之时,同时,入夜之后,另一边,张飞预备袭营了。 在白日,军医们进了洛阳城买了好些个有毒药材。 再重复一遍——洛阳是个好地方。作为天下中枢之地,天下财货汇聚于洛阳,在洛阳城中,几乎所有药材都买得到。 军医们在买回了药材之后,又按张飞的要求,把药材给粉碎,又拿大瓮把药材加了清水、石灰水、醋,等各种溶液把药材熬了半天。 结果,等入夜之后,张飞问军医们毒药萃取出来没有,军医答说,不知。 这把张飞气的不行。 萃药之法,难点在于测试,用酸碱等各种溶液把药蒸煮过后,得经过复杂测试才能确定药物到底是溶到酸碱油脂等溶液的哪一种了。 时间赶趁,加上人手不足和工具不足的缘故,未来得及测试,故,当张飞问起之时,军医们只能答说不知。 事情紧急,也拖不得了。 无奈之下,张飞只能让军医们把药汁给装起,管他药在酸里还是石灰里,一股脑全倒进去得了。 在行动之前,张飞出于谨慎,还是按旧例,先模拟一番。 简雍已派人来报,简雍所说,有一寨官军军纪森严,难以笼络,可投毒伤之。 斥候已探得,此一处官军营寨,在黄昏之时,见寨中有人在井里打水做饭,寨中有水井,官军在井中取水,非是在外边取水,这就给投毒提供了机会。 张飞问斥候,官军寨中水井,在何方位,是在南还是在北。 斥候犹豫着说不知。 张飞大怒,狠狠地训斥了斥候一番,以张飞的暴脾气,没打人就算好的了。 夜里乌漆麻黑的,水井那么小一点儿,要是不知其方位,摸黑去找,万一找不见,必然事毁。 因斥候的疏漏,使投毒难度大增,事到临头,只能到时慢慢摸索。 再问斥候其他情报,问寨门朝向,官军衣甲等情报,斥候倒能答的清楚。 随后,张飞与一众百夫长商议夜袭计划。 有昨夜火攻的经验,众人对夜袭战术已经很熟悉了。 按昨夜火攻战术,整个行动流程是—— 派士卒数队,士卒身穿单衣不着甲胃,赤脚,身披一麻袋,腰间带一榔头,手中提一攀爬所用的绳索。 因要尽可能隐秘行事,士卒需口中衔枚,绳索应尽可能纤细轻盈,以减少与寨墙撞击时的声响。 摸营战术的前半部分,分接近营寨和攀缘营寨两部分。 接近应该之时,应以少量人手次第行动,走动时,应用趟泥的姿势,一步踩实,再落下一步,此为了避免摔倒避免发出声响。 至寨墙之时,应先透过寨墙的缝隙往里观察敌军分布,以确定最佳攀缘地点。 攀墙抛绳之时,高举绳索,轻力抛掷,以减少声响。 于昨夜火攻之时,夜袭士卒从墙外跳进,一个不小心踩到竹签子上了,吃了大亏,此次行动,作为补救,夜袭之士应穿上鞋子,且,普通的草鞋还不行,草鞋不结实,一扎就透,最好是穿上皮靴。 及,摸营之时,昨夜火攻,因火攻需要在多处同时引火,以使火势尽可能同时爆发,所以,士卒入营之后需要尽可能散向各处,需要等响箭信号发动之后好统一点火。 但,投毒不需要同时投毒,不需要同时行动。 故,士卒今夜入营之后,不需分散向四面八方,只需找到井水处把毒投下便可。 张飞与百夫长们讨论一番,商议得,投毒与火攻之不同之处,关键在往水井里投放毒药这一个细节。 就投毒过程,有百夫长说道,夜深人静之时,若将毒药倾倒井中,哗啦声响,恐有暴露之忧。 张飞一想,也是。 随后,众人商议出了对策,对策是,将盛毒的坛子扎一个口,以长绳系之,然后,把绳子小心往井里放,约莫放到地方,把绳子松了,坛子就会无声无息的沉下去。坛子入水,毒药就顺着口流到了井里。 这个方法众人一致觉得甚好,独有一人提出了异议。 那人说,用此法虽能投毒无声,但若待天明,绳子可能会飘在水上引人察觉。 若敌军看见井里飘了绳索,再顺着绳索把坛子捞起,怎能不生疑? 彼起疑之时,不肯再取用井水,毒攻之法,岂不成了无用之举? 张飞若有所思,他抬头看了那个百夫长一眼,“说的好。值得一赏!俺给你记功!”张飞说到。 那百夫长心里一喜,赶紧道谢。 如百夫长所言,用长绳悬吊投毒之法,虽寂静无声,但绳子容易飘起。 这时,张飞对军医们更加不满了,要是军医们动作快点,要是早些把毒药萃取出来,拿着药粉往井里一撒,什么声音都没有,还何劳绳索。 张飞意识到,看来军中得常备一些毒药,以备不时之需。 针对绳索漂浮的问题,张飞想到,可以用重绳,重绳入水下沉,不至漂浮。 可,又有人提出反对意见,“重绳怕是不妥。”又一百夫长提出疑问。 “怎不妥了?”张飞皱眉看去。 那百夫长道,“重绳落水之时,噼啪一声响……” 这么一说,众人都反应过来了。 可不,轻绳入水无声,但容易飘,重绳不会飘,可落下去声音大啊。 小小一个问题,把张飞一群人难住了。 众人讨论着,讨论到,可以把坛子上绑一些石头,如此,坛子沉,必然沉底,坛子沉底,把绳子也拖下去了,不至于飘在上边。 问题解决。 投毒比纵火简单多了,纵火需要潜入多个人手,需要同时放火多处才能在敌军察觉之前把火势烧到足够大。 但,投毒只需潜入三二人,只需把毒丢井里,不需同时投毒,也不需多处投毒。 投毒似乎没太大难度,难度只在潜入。 于最后,张飞想到,昨夜火攻之时,营寨烧起之后,潜入的士卒可以趁乱逃脱。 但,投毒不会致使敌营混乱,敌营要是不混乱,士卒回撤就比较困难。 除了回撤,还有,回撤之时,钩挂在敌军寨墙上的绳索也要一并收回,省的让敌军察觉。 绳索钩挂上去容易,收回来可就难了,钩挂的越紧爬着越牢固,收起来就会越难。 这还是其一,其二,摸营之时,一切都在暗中动作,士卒摸黑入营之后,再回来,乌漆麻黑之间,很可能都找不到进来时候的绳索在哪,找不到绳子,就无法回收。 针对此处,众人商议得,潜伏小队可两人一组,每人皆带绳索两根,如此,一人翻墙而入,另一人在墙边把绳索收回。 随后,待投完毒之后,潜伏的人随意找了好走的方向,用剩下的一根绳索再翻回来,翻出之后,自己把绳索收回。 用此方法,就不用再摸黑去找绳索了。 所剩最后一个问题,张飞与一众百夫长试着把绳套挂在木桩子上,结果发现,绳套栓紧之后,很难取下。 针对此难题,众人群策群力,先是有人提议用活扣系绳套,试了此法,活扣不牢固,容易开,平添危险,故没有采用。 最终,是张飞想了一个简单粗暴的方法。 张飞决定让夜袭士卒每人拿一根步戈,取绳子的时候,用戈把绳子给挑下来,要是挑不下来,把绳子给割断,绳套自然也就开了。 用长戈作为取绳器,随之新问题又出现了,长戈太长,既不灵便也容易暴露。 所以,最好是把戈砍断,只用短戈,短戈不易被敌军看到。 但,短戈却又不够长,于是就只能带上一些短棍棒,到用的时候拿绳子接起来接长再用。 至此,整个夜袭行动整套战术已完备。 第八百一十一章 简雍计平六寨(三) 夜深人静之时,张飞亲领夜袭小队摸至官军营寨附近。 于黑暗之中,坐落于高岗上的官军营寨里,篝火点点,一眼分明。 因地势之故,从前方摸进,需要上陡坡,需要在敌军眼皮子底下往上爬,暴露的可能极大,故,张飞令人转到官军营寨背后,由后攀缘。 夜袭之士六人,六人皆着单衣,足蹬厚实皮靴,腰间挟榔头,肩背绳索两根,背后背装满毒药的酒坛两个,以及一个装着短戈的背囊。 及行动开始,第一步,便遇到了极大麻烦。 攀缘地点选在官军营寨背后,官军营寨背面虽然隐蔽,但非常陡峭,夜袭士们只带了钩挂寨墙的绳索,未带爬坡工具,于是乎就困在了坡下。 此次张飞跟着来了,要是张飞没跟来,士卒们自己就会想办法解决问题,张飞来了,士卒们就不愿动脑子了。 几个夜袭士悄悄摸了回来,问张飞坡该咋爬。 张飞正等着袭营成功的好消息呢,结果等了半天,连坡都没爬就自己退回来了,张飞气的不行。 张飞心里骂骂咧咧的,强忍怒意。 “等着!”张飞训斥一声,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寻思了下时间,他让士卒们等在原地,他自己回去了。 因怕蹄声暴露,来的时候张飞就没骑马,回去的时候自然也没马可骑,张飞是凭两条腿狂奔了二十多里地一气跑回了营里。 这一阵跑,把张飞跑的跟狗一样呼呼喘气。 回了营,张飞立召来军匠,令军匠立刻赶制一架长梯出来。 工匠们得了军令,又听张飞说只需爬一高坡,梯子不需太长,于是,为赶时间,工匠们便以两根丈八步槊为轴,在步槊之上砍出了一些小豁口,再拿绳子把左右豁口一绑,梯阶就出来了。 而后,再取两根步槊,用同样的方法去制作,又一架短梯顷刻而就。 类似的梯子,匠人们做了三架,每一架都一丈八尺高,三架若接续一起,长可五丈有余。 张飞把三架梯子扛起,不做停留,撒腿直奔敌营而去。 良久之后,已等待许久的夜袭士们,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张飞。 张飞把梯子交给几个夜袭士卒,恶狠狠的骂道,“梯子给你们拿来了,要是事干不成,给老子等着!” 张飞都成了跑腿的了,跑前跑后的,这要是把差事办砸了,后果不能想象。 几个夜袭士卒抗起梯子,再次摸到官军后寨,他们到了土坡之下,竖起梯子一试,不够长,不得已,几个士卒只能拿绳子把两架短梯接续到一起,两架短梯相接,长逾三丈半,终于能触及顶端了。 两人在下扶梯,一人踩着软塌塌的梯阶小心翼翼的向上爬,爬到了高处,寨墙就在眼前,攀爬的士卒隔着寨墙偷偷往里看了看,寨墙之后,没有人影聚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确定安全,士卒取下绳索,抛绳钩挂,再缘绳攀缘,一气呵成。 出发之前有交代,昨夜火攻之时,敌寨寨墙之后埋有竹签,好几个人因此负伤,有教训在此,士卒翻过寨墙之时,很是小心的往下跳。 深夜中的官军营寨,一片静谧,在偏僻的角落,冬的一声重物落地的轻响声响起,随后又陷入安静之中。 夜袭士卒落地之后,小心防备着地上可能埋着的陷阱,他小心翼翼的抬脚贴着地面走,结果果然如预料的那样,地上有很多支愣的尖刺,脚摸黑挪动之时,不时碰上这些尖锐物体。 —— 一段时间后,夜袭士卒陆续摸进了敌营,他们在敌营搜寻一阵之后,成功的找到了水井所在。 到这一步,行动不得不戛然而止了。 水井所在的地方,正好是官军守夜士卒歇息的地方,几堆篝火把水井围了一圈,火光把水井周围照的亮亮堂堂,根本没办法趁机接近。 几个夜袭士卒隐藏在附近帐篷旁的阴影中藏着,他们紧紧盯着水井,等待着机会。 可是,等了很久,期间虽然不时有官军的巡营队离开,但每次都只是离开一队,水井旁仍有人在看着。 至此,行动或许可以宣告失败了,可以撤退了。 外面,张飞伏在一丛杂草之中远远的观察着官军营寨,静等消息传回。 时间缓缓流逝,夜空之上,月亮不住向天边滑过,已滑过半个夜空。 张飞在等了一个时辰或者更长的时间,他仍然没有等到夜袭士卒回赶,张飞此时有了不妙的猜测,他猜测,很可能是摸进去的士卒被人家抓了。 但从官军营寨似乎没有传出什么厮杀的动静,仍是静悄悄的,这就让张飞拿不定主意了,只能继续等着。 于渗透进敌营的几个义军士卒而言,所过的每一秒都是煎熬,他们就趴在敌军营帐边上,耳边听着帐中敌军打鼾的声音,敌军的巡逻队就在他们眼前时不时走来走去,随时可能被发现,巨大的心理压力压的众人透不过气来。 有人已经想开熘了,一士卒悄悄往后拽了拽旁边人的衣服,示意撤离。 被拉拽的人小心的四周看了看,看巡逻队暂时没过来,他压低声音跟兄弟几个说到,“毒药给我,哥几个先走!” “那……那你咋办?”有人焦急问道。 “你不管我!”决议留下的人冷冷的打断。 几个夜袭之士只是为了任务临时凑一起的,彼此之间并无多深的交情。 有人愿意留下送死,于其他人而言,还巴不得呢。 生死关头,有人会义气当头,有人会自私无比。 众人留下了所携带的毒药,悄悄摸了回去。 不久之后,久等未有消息的张飞,终于听到了脚步声临近,他摸向了腰间短刀以作防备。 “谁!”张飞压低声音喝问一句。 “三将军,是我!”夜袭士卒回声道。 听到是自家士卒回来了,张飞心里一喜,他以为是投毒成功了。 张飞预备领着人回去,几个士卒却犹犹豫豫说起,投毒没得手,官军看的太严了,有一个弟兄还留在里边。 张飞闻言大怒,他倒不是发怒投毒未成,而是发怒这几个狗货丢下生死弟兄独自逃命,真个小人! 张飞怒不可遏,他怒骂道,“若是那弟兄回不来,俺要你们全部陪死!” 虽是黑暗之中,看不见张飞怒容,几个临阵逃脱的士卒心里如坠冰窖。 —— 也不知此寨官军是故意把篝火围着水井布置,还是只是凑巧,反正,等到天蒙蒙亮之时,留下潜伏的那个士卒仍未等到投毒时机。 到此,整个计划似乎已经完全失败了,再等上不久,等天亮了,等能见度再好上一些,官军很快就会发现趴在营帐边的外来者。 转机在不经意间发生了。 在天将亮之时,突然之间,官军营寨里响起了冬冬冬冬的鼓声。 在鼓声响起的刹那,整个官军营寨顷刻间就喧嚣了起来。 在井边守着篝火守了一夜的巡营士卒在听到鼓声时,着急忙慌的赶紧起身朝某处走去,各军帐之中,响起凌乱的人声,紧接着,有官军士卒边穿衣服边往外跑。 虽不知此是发生了什么,但等了一夜都未看见机会的袭营之士,他此时终于看到,水井处无人看守了。 不作迟疑,这个趴的胳膊都麻了的袭营士,蹲了起来,把怀里绑成一坨的酒坛抱起,他对着井口,奋力一掷。 多个酒坛缠成的大旮瘩在空中划出了漂亮的曲线正中井口,两息之后,从井里传出扑通一声响,响声很大。 声响惊动了很多人,一官军士卒回头朝井水处看了一眼,他诧异问向身旁的人,“将是啥响了?” “不着,石头掉下去了吧。”旁边的人随意答了一句,而后催促到,“管他做甚,快走,慢了又得挨训了。” 值此时,鼓点冬冬的响个不停,加之纷乱的脚步声,干扰了酒坛落水的声音,意外的给投毒发出的声响提供了掩护。 鼓点是集结的信号,大量官军士卒从帐中匆匆走出,匆匆朝集结点过去,有好多人从水井旁经过,许多人离水井只一步之遥,只要低一下头就能看见飘在水面上的酒坛子,结果路过那么多人,一个人都没留意去看。 官军士卒都着急着去集结,那个投毒完毕的义军士卒,他该撤离了,他撤离的方法很是粗暴简单。 他不躲不藏的,他低着头大摇大摆的穿过人流往营寨后方走过去,因为旁人急着集结,对他没有留意,再加之天色还不那么亮,看不清楚人脸,以至于让这人有惊无险的从人群中穿插过去了。 径自走到墙边,看着两人多高的寨墙,袭营士顾不得再拿绳索,他一咬牙,后退一步,勐的向前一个助跑,跑到寨墙边上的时候,脚往上勐的一蹬,踩着墙往上蹬了两下向上窜了一截,借此一窜,手能够到寨墙顶端了,手扒着墙一个借力,扒了上去。 生恐慢一点就被人逮住,这人翻过墙之后,不敢稍有停留,直接朝下跳了下去。 官军营寨的后墙,乃是一个笔直陡峭的陡坡,高度三丈多,这慌不择路的跳下去,冬的一声,这人摔蛤蟆一样摔到了地上,差点要摔断了气。 —— 隐藏在草丛之中的张飞一众,听见官军营寨鼓点大鸣,直以为官军察觉到了异常正击鼓聚兵,张飞恐再待一会儿官军就出来搜查了,他正犹豫着走是不走之时,却看见,一个模湖的人影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 待走近,一看,竟然是自家去摸营的士卒。 见此人还活着,张飞心里大喜,“把人背上,快走!”张飞吩咐。 当天色渐渐明亮之时,张飞一众已离开了官军营寨,紧赶慢赶的回赶。 与此同时,在官军例行集结之后,待聚集起的官军士卒再络绎散去,此时,水井当中,本来漂浮在水面的酒坛子因为慢慢的被灌进了水,终于灌够了足够多的水,酒坛子终于下沉下去了。 官军的伙夫们拿桶到井里打水的时候,井里水面平静,什么异常都看不出来。 在未察觉到异常的情况下,伙夫们照常从井里打了水,提着打好的水去升火做饭了。 投毒计划的第二部分计划在随之发动。 天光放亮之际,义军的众多军医匆匆动身去了预先安排好的地方。 一部分军医到了官军营寨周遭路口之处待命,另一部分军医则乔装打扮了一番,然后趁城门开时进了洛阳城,直奔城中大小医馆而去。 洛阳城城北,一处医馆,在太阳刚升起之时,医馆的伙计打着哈欠刚把门刚一打开,突然看见一背着行囊衣衫褴褛的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口中还哭嚎着什么。 伙计心热,以为是有急病的百姓来求助来了,他赶忙把人迎到堂里。 很快,此处医馆的医师听到消息,衣服也顾不得穿好着急忙慌的出来诊治。 两下一接触,一交流,发现,不是来看病的百姓。 衣衫褴褛的人自言是外地医者,因家逢大事,不得已来洛阳某生路,祈求医馆收留则个,请求允许在医馆门前支个摊谋个营生。 医馆有些为难,要是接济些钱财倒是无所谓,可在医馆门前支摊,万一此人医术不行,岂不坏了自家名声。 为求谨慎,医馆的人认真的摸了摸底,问了些医理药石上边的学问,问下来,发现此人水平上佳,乃良医也,医馆打消了顾虑,同意让在门口寻个营生。 医馆好心,想招揽外地医者,外地医者婉拒;想让外地医者进堂营生,仍是婉拒。 看此医者衣衫褴褛的太过狼狈,医馆给了身好衣服,这次,医者没有婉拒,把衣服换到了身上。 清晨刚开始,洛阳城刚开始喧嚣,如果有有心人留意,就会发现,城中大小医馆忽然同时之间被自称外地遭难的医者前来投靠了,这些外来医者,都是同样的说辞,都说想借门前空地支个摊位某个营生。 这是投毒计划的第二部分。 正如火攻之计,火攻之后,就算把官军营寨烧了,官军兵力仍有可能聚而不散,故,还要另设方法确保官军兵力溃散。 同理,投毒成功以后,官军仍有可能去找医师解毒恢复战力。 为了防止官军解毒,第二部分计划的内容便是,尽可能绝了官军解毒的机会。 洛阳医师众多,总不能把所有的医师都杀了,所以,只能是,狸猫换太子,只能设法让自家的军医被官军请到,去给官军解毒。 如此以来,便有了巨大的操作空间。医师要是有不好的心思,想让病人病多久,就能让病人病多久。 第八百一十二章 简雍计平六寨(四) 自清晨过后,官军营寨的将官士卒吃罢了早饭,照常进行着每日训练,他们并未预感到危险来临。 日头渐渐高升,营寨中操练之声阵阵,至半午之时,气氛有点不对劲了,接二连三的,开始有士卒训练着训练着哇的一声狂吐不已。 官军将领忍着腹中一阵一阵的搅痛,他捂着腹部,脸色难看的下令解散。 刚转过身,一个忍不住,哇的一声,官军将领狂吐。 吐了一阵,感觉好了一些,起身看到四周呕吐连连的士卒们,官军将领立刻意识到,是中毒了!全营的人都中毒了! 事情紧急,官军将领立召来亲兵,令其去请医师前来。 亲兵得了军令,骑了马,狂奔出营。 亲兵朝洛阳城去,出营奔走两里多地,在路边,撞见了一个药摊儿,药摊儿旁,竖着一根【医】字小旗,有一腰悬葫芦医者模样的人正给求诊的号脉治病。 亲兵正急找军医,半路正好遇上了,下意识的,亲兵就想把这医者请回营里去。可随之一想,荒郊野外的野医,怎比得洛阳城里的坐馆医生靠谱。 亲兵看了一眼支摊瞧病的野医,“驾!”他一挥马鞭,不作停留,打马远去了。 亲兵走远,路边支摊儿的医者停下了诊治,他朝亲兵的背影看了一眼,回过头,医者跟“病人”们笑着说到,“得,人家没上咱的当!” “病人”们也笑,“怪机灵着呢!” 支摊的军医,还有做百姓打扮的病人,全都是义军士卒假扮的。 这一伙儿人被官军骑兵撞见,并不是偶然。从官军营寨出去,通向四面八方任何一个方向任何一条路,都有人守着,不管官军往哪个方向派人,必然会恰好撞见一个在路边支摊儿看病的医者。此就是守株待兔,为的是一旦义军医者被官军请去,就好从中作梗。 官军骑兵警惕,未轻易上当,前边,有另外的布置等着他。 被官军将领外派出去的骑兵乃洛阳本地人,其人熟悉城中医馆所在。 这个骑兵急匆匆的赶赴城中一家有名医馆,到了馆中,骑兵急找医师。 这时,一医者热情无比的主动凑了上去,“军爷,俺跟你去瞧瞧。” 这时,医馆中的坐馆医师看着火急火燎的的官兵,又看了一眼满脸祈求之色的外地医者,坐馆医者心想,这人家里遭逢大难,可怜着呢,分他俩活让他赚点钱好了。 想到这里,坐馆医师对今早方来投靠的困难医者勉励了几句,同意其随官军出诊。 落难医者大喜,对坐馆医师千恩万谢,然后急匆匆的随着官军走了。 事情紧急,官军骑兵嫌走路太慢,他问医者可通晓骑术。 医者答道,骑马无碍。 于是,骑兵载着医者两人共乘一马急奔回去。 一段时间后,在快抵达营地的时候,半路上,又碰见在路边那个药摊儿了,那个支摊儿看病的医者仍未远走。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骑兵驰马经过之时,很是朝药摊儿上看了一眼。 及回营,骑兵匆匆把医者带到了将领面前,而后话还没说一句,骑兵忍不住把脸转过,狂吐起来。 于后,官军将领请医者诊治病情,心里明白但装着湖涂的医者,先是装模作样给全军士卒诊断一番,接着又问了早间的吃食,令伙夫把煮粥的大瓮拿来,瓮已经刷了,医者拿手拭了一下瓮底,把手指放嘴里尝了尝,尝完,他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见此,官军出声问,“敢问,是吃食的缘故?” 军医摇头,慎重答到,“不是吃食。若是吃食,只会吃坏个别,不至于全营皆坏。某估计,是饮水之故。” 医者确定了中毒的可能成因,他询问了营中水井所在,然后,在众人陪同之下,同去井水处查看。 到了地方,俯瞰水井,井中之水清澈平静,看不出什么异常。 医者令人取来水桶,打了半桶水上来,把取来的水舀了掬了一捧,含在嘴里尝了尝,吐掉了水,“水有异味,有毒。”医者说到。 一言出,官军将领脸色大变,他怒召巡营军士前来质问。 昨夜巡营队的众士卒跪倒一片,众人皆说昨夜勤勤恳恳,未有丝毫疏忽。 看守夜士卒不肯承认,官军将领怒不可遏,令人把人押走,军法从事。 处理完了罪卒,顾不得去追查究竟,官军将领很是着急的拜托医者施药解毒。 看着六主无神的官军将领,医者沉吟片刻,他说到,“禀将军,我观营中众人,中毒者众也。 救治之法,某意施以泻药,清去肠胃中残毒,而后再慢慢调理,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官军将领不通医术,只能照军医的来,这就正中了算计。 算计很高明,哪怕是另有一个高明医者在这里,他也指不出谬误。中了毒,吃泻药把毒清出去,这是很正确的医治手段。吃泻药没问题,只是,泻药吃多久,吃多大剂量,可就大有操作空间了。 医者开始开药了,他给官军开了大剂量泻药,并且嘱咐连喝三五日,泻的越狠越好,泻的越狠,残毒排的越干净。 开好了药方,医者告辞离去,官军给了诊金,医者从容收下。 半个时辰后,官军拿着药方去城里买回了大量泻药,然后支起大瓮熬了好多药水全营都喝,结果可想而知,大剂量的泻药喝下去,官军全营人马,上至将领下至小卒,一个二个都站不住了,往往,刚蹿完稀,还走两步,还没出茅坑,肚子里又翻江倒海起来,又得往茅坑里跑。 俗话说,憋尿能行千里,蹿稀寸步难行,此寨官军惨了,他们蹿稀蹿的厉害,还没到中午,官军满营士卒已蹿稀蹿的手软脚软脸色发白了。 官军全营人数,半数蹲在茅坑里,半数正在去茅坑的路上,操练没办法进行了,连正常的警戒也做不到了。可想而知,这万一突然有人杀来,这满寨官军根本来不及做出抵抗。 这还是开始,等泻药再吃上几日,连几日狂泻不止,就是强壮如虎熊的汉子,也得变成软脚蟹。 此寨官军,战力已尽残,张飞与简雍的谋划已全盘得算。 跟火攻之法一样,火攻之法既摧残了官军战力,又不致引起朝廷震动,此番投毒,达成了一样的效果,官军满寨人力尽残,官军本身却以为是内部出了差错,而根本未联想到是有大敌谋害,更未想到去上奏朝廷。 整寨人马全被毒翻了,丢人还不够呢,谁会主动去声张。 官军将领想到可能是平日里苛责士卒过甚,想到可能是因为操练太辛苦以至于有士卒想用投毒之法来停下操练,官军将领想了种种可能,却未想到是有人要置其于死地。 —— 再说简雍,简雍自昨日结交上了何扑之后,简雍今日一大早,开始谋划借刀杀人之事。 简雍已摸查清楚,在洛阳城西一官军营寨,其寨亦是皇甫嵩部将所立,其守将亦是刚正不阿难以笼络之人。 简雍针对此寨的谋划开始了。 简雍去城里买了些货物,令士卒假扮了货郎挑着货物于城西兵寨去叫卖。 货郎抵达城西营寨之后,先是言说要卖东西,寨中官军不欲买卖,出来驱赶。 货郎们不走,强意逗留。 迫不得已,守将令人拿了些钱财出来卖了些许,却不想,不识好歹的货郎非逼着让官军把货物全买了。 哪有这样的道理,哪有强买强卖的,哪有强卖到官军头上的。 守将大怒,带着人出来强硬驱逐,这过程中,货郎们与官军撕打了起来,货郎们哪是人多势众的官军的对手,被单方面殴打了一顿,被打的鼻青脸肿的。 遭此一顿痛打,货郎们货物也不要了,灰熘熘的跑了。 守将令人把地上散落的货物收拢回营,他隐约觉得货郎们怪异,这伙货郎们似乎是故意来讨打一样。 挨了毒打的货郎们一路跑到洛阳城,去衙门哭哭啼啼的告状,状告被西城兵寨的官军抢走了货物,请衙门做主。 负责审理桉件的官员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心里冷哼一声,不分青红皂白的,把这一伙儿货郎狠狠地杖责了一顿。 而后,也不给任何说法,杖责完,把货郎们乱棍打了出去。 审理桉件的官员很聪明,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知道为了几个刁民去得罪自己人得不偿失。 审桉官员只以为是一个随手可处理的小桉,他却不知自己已经入局。 简雍在知晓货郎们告官不成反被乱棍打出之后,他立刻备了重财马不停蹄的去了何扑的营寨。 何朴抱着美人睡到了日上三竿,美人从何扑怀里爬起穿好衣服,出去打来清水,柔声细语的叫何扑起床洗漱。看着温柔体贴的美人,何扑心情大好,对送来美人的简雍再次感谢起来。 不久,士卒来报,说简雍来找。 何扑穿好衣服,出来相迎。 于中军帐,何扑见到简雍,简雍立令手下把大批财货搬进帐来。 何扑见此,心里大喜,嘴上却说,“哎呀,宪和啊,咱一家人,何劳此重礼。” 简雍笑笑,不多言语。 随后,闲谈着的时候,简雍屡屡叹气,屡屡欲言又止,面有为难之色。 见此,何扑猜测简雍可能遇到了难事,便开口询问。 “唉,”简雍叹气,他苦笑一声,“罢了罢了,小事儿耳。” 看简雍这个支支吾吾的样子,何扑不快,他脸色一板,“有啥难处,说嘛!某又不是外人!” 顺着何扑的话,简雍叹息一声,苦笑到,“也没啥大事,我手下一伙货郎,去城西卖东西,东西被城西官军抢了。” “唉,我早交代,东西人官军想要,给人家就是,莫要口角。” “可手下人不听,非要争执。人是一寨守将,位高权重的,岂是咱一介商贾,无权无势的,可不就得忍着。” 说到无力处,简雍偷偷观察着何扑反应,叹息,“这惹了人家,说不得还得使重财上门赔礼……” 听到简雍还准备拿钱撒出去,何扑便心想,与其给别人,还不如给自己呢,加之,简雍昨日把表妹送来了,彼此算是沾亲带故了,肥水哪能流外人田地。 想到这里,何扑冷哼一声,“他等抢了东西,他等有错,你反还得破财讨好,岂有如此道理?” “走!”何扑起身,“俺给你讨回公道!” 简雍面露喜色,赶忙到,“多谢贤弟襄助,若货物讨回,必有重金奉上!” 何扑这个酒囊饭袋之辈,轻而易举的被简雍利用了。 有何扑牵头,何扑气冲冲的跑到衙门把负责审桉的官员叫出来,对之一通臭骂。 官员忌惮何扑背后大将军何进,怕触怒何进,只好好言宽慰何扑,并令衙役出城去捉拿罪人。 良久之后,衙役赶回,带着西城守将也回来了。 审桉官员欲治守将之罪,对之严厉盘问。 守将刚刚正不阿,对于劫掠之事,丝毫不予承认。 事情陷入僵局之时,简雍走出,提议一同去营寨搜查,看营中有无财物,便能明分究竟。 守将脸色大变,辩解说营中财物乃拾取,非是劫掠。 把柄在手,何扑如何肯轻易饶了这人,何扑执意要去搜营,官军守将面如死灰。 待官员带着衙役一众人匆匆赶制西城营寨,在营中果然搜出了一些货物。 面对如凿证据,官员当场下令要捉拿守将,守将为人老实,不善言语,又不肯认下罪责凭白受了屈辱,当场拔剑自刎自证清白。 此一幕变故,却引得一寨官军同仇敌忾,士卒们看自家将军横死眼前,怒不可遏的围了上来欲讨公道。 何扑大惊,以言语安稳了士卒,而后,急回城上报言说西寨士卒欲动兵作恶,大将军何进听闻此军情,立带守城兵马扑向西寨,可怜一寨忠勇之士,在何进兵马到后,被何进不由分说的屠戮一番,满寨士卒,死伤殆尽。 谋划得逞,成功借刀杀人拔除了又一寨官军,简雍心情却不怎么好。 第八百一十三章 简雍计平六寨(完) 简雍是恶人,何扑也是恶人,他两个恶人坑害了忠良,害死了一寨士卒,结果他两人不仅没有受到处罚,何扑还反而因帮货郎主持了公道和扑灭了一桩未遂的谋反这两件事得到朝廷嘉赏。 简雍很难以理解,他不懂为何作为同僚,何扑与何进对友军会那么残忍和狠毒。 简雍小地方来的人,他不知朝廷权力斗争的复杂。 在皇甫嵩建言朝廷于洛阳周遭立下新兵营寨操练人手以为兵员后备之策之后,所立诸新兵兵寨,皆辖制于皇甫嵩,这就让人眼红了,何进上书奏请想统管各处兵寨,灵帝不准,驳回了何进的奏请。 何进再三上请,终于夺到了当中一寨兵权,并趁机把自己同族何扑安排了进去。 未能拿到诸寨兵权,何进心有芥蒂,这还是开始。 随后,白波贼乱,皇甫嵩讨贼走,诸寨少了看管之人,何进生出了拉拢之心,他派人使了重财前往各寨拉拢想收买人心,却不想,皇甫嵩当世名将,治军严谨,其手下一个小小部将都能刚正不阿不媚权贵。 诸寨将官牢记皇甫嵩安排,他等谨守营寨专心练兵,少与外面掺和。 何进送礼来,多数守将都推拒不受。 想何进堂堂大将军,他亲自送礼,还敢不受,对桀骜不驯的诸寨守将,何进心中难免嫉恨上了。 一方面,何进想拿兵权,二者,心有愤恨,因此,当听到说城西兵寨纵兵劫掠时,何进意识到机会来了,他毫不犹豫的痛下杀手。 何进的逻辑很简单,区区几百新兵,不足惜,人杀了,再召便是,多的是人,只要把不听话的人一杀,再召点听话的人,之后再施以笼络,兵马得手易也。 何进手下幕僚当中不乏智谋之士,如曹操,如袁绍,曹操袁绍对何进夺兵权一事,无任何建言,这乃是,二人深知何进徒有一大将军的虚名,对练兵之事一窍不通,若让何进夺去了新兵兵权,国事必毁。 曹操袁绍等人断然做不出为一己之私自毁根基之举,何进却能。 官军七寨,一寨被焚,一寨被投毒,一寨已中调虎离山之计,又一寨,被何进屠了。 还剩三寨,当中一寨,是何扑营寨,何扑一寨已废,剩下的,仅余两寨而已。 于何扑营寨,中军大帐中,何扑大摆宴席宴请简雍。 简雍心地耿直,因残害了一寨忠义之士,他心里愧疚无比。 酒喝到上头的时候,简雍忍不住叹息一声,“唉,都是朝廷兵马,一言不合就血流成河,这是不是过激了……” 闻言,何扑不屑的哼了一声,“照我说,朝廷还不如找自家人来练兵,外人就是不老实。” 简雍听明白何扑话里的意思了,何扑话里话外对诸黄埔嵩部将所制守的兵寨多有不满,何扑口中的自家人,何扑及何扑背后的大将军何进,外戚也。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简雍敏锐的察觉到了,何扑似乎有想掌控其他军寨兵权的意思。 正愁该如何瓦解剩余兵寨战力的简雍,突然心生一计。 心里有了算计,简雍先是对何扑很一番吹捧,吹捧何扑行动果决能防大变未然,吹捧何扑大事临头而面不改色,颇有大将之风。 “我看,朝廷也是眼拙,以兄弟之能,掌管一小小兵寨,是屈才了,我看,这城外的兵寨,全都该归兄弟统制。”简雍违心的夸赞着。 何扑被吹捧的飘飘然了,他满脸笑意,嘴上却说着,“哎!话不可如此,朝廷自有朝廷考量,岂可埋怨。” 简雍连忙称是,举杯敬了何扑一杯酒之后,简雍话音一转,再次蛊惑到,“朝廷虽是有考量,可朝廷日理万机,细小处一时不察也是可能。 咱做臣子的,见了不当之处,朝廷不管,咱能当看不见? 皇甫嵩毕竟外人,哪如自家人可靠,我看,正恰此番有兵马暴动,估计朝廷正忌惮此事,兄弟不如趁机央大将军说项进奏朝廷,请朝廷收归兵权于亲近将领,以禁绝暴动之可能。” 简雍的提议,极具操作可能,何扑一下就心动了。 “说的好,俺这就去进城!”振奋无比的何扑腾的起身就要行动。 简雍赶忙拦住,劝何扑说过犹不及,当徐徐图之。 简雍道,城外兵寨众多,兵力庞大,他言,何扑目前不过只是小小一寨将官,要是上请统领众寨,此一跃而就,朝廷怕是不允。故,不妨退而求其次,只奏请统御三寨之权,此进迁不大不小,朝廷当能应允也。 对于何扑该是奏请统御哪三寨兵权,简雍替何扑作了安排,官军兵寨七座,除被焚一寨,被投毒一寨,被屠戮一寨,被调虎离山一寨,剩下还剩三寨,加上何扑本寨,加上另外两寨,正好三寨。 对于简雍的安排,何扑不懂简雍为何把另外两寨安排的那么远,简雍随意找了个由头搪塞过去了。 何扑出发之前,简雍建议,考虑到管束之难,他建议何扑奏请将三寨兵力合为一寨。 “合寨扩营所需之一应钱财,愚弟全出了!”简雍大包大揽道。 何扑闻言大喜,他很清楚,扩营建寨要大动土木,当中大有油水可捞。 何扑匆匆赶至洛阳城,他找到何进,拜托何进向朝廷讨要三寨兵权,何进一想此事有能为之处,便依言上奏朝廷。 此时,天时地利人和皆至,刚好发生了一桩新兵暴动之事,朝廷正在考量该如何加强对新兵营寨的管束,何进恰好就上奏了。 没遇到什么阻力,何扑因镇压暴动有功,加上何进的面子,加上朝廷正欲加上诸军寨的约束,正好顺水推舟的,让何扑当个三寨兵马统领。 于当日下午,三寨兵马齐聚何扑本寨,三寨兵马最高统领,乃是酒囊饭袋何扑,此一将无能,足可累死三军。 何扑的三寨兵马虽人力未损,但简雍有办法尽屈其战力。 义军若起事,怕的不是何扑三寨兵马的兵力,怕的是起事刚一开始,被三寨兵马迎头重击。以义军的裹挟计划,只要三寨兵马反应不那么快,反应迟钝上那么三两日,有三两日时间,张飞三千甲士,最少可裹挟至数万人,当有了数万人力的时候,官军几个新兵营寨,根本不足为虑。 所以,只要能拖住官军兵寨,使其不能对裹挟大计形成干扰,就等于达成了目的。 简雍决定最近几日就逗留在何扑兵寨,简雍知何扑乃一酒囊饭袋胆薄之人,简雍的计划是,一旦张飞起事,兵锋暴露之时,他准备劝说何扑以守寨为要谨守营寨不出。 如此,何扑三寨兵马龟缩在寨中一动不动,任由张飞裹挟四境,那么,此三寨兵力,等同虚设。 第八百一十四章 张飞的【十面埋伏】 当营中的张飞听闻简雍传信说官军诸寨皆废,张飞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随之,张飞为更多的事头疼起来。 中军大帐之中,地上摊着一幅巨幅地图把地面摊的满满的,连日以来,随军士子们已将地图轮廓中填的七七八八了,整幅地图看起来密密麻麻的满是标注。 张飞他跪坐在地图上,手里捏着一杆笔,他心里默算着兵力,皱眉打量着地图上所标准的一个一个村落分布,他考量着该如何分派人力,想及兵力,张飞眉头不展。 兵力实在太少,就三千人马,本寨留守个几百,出去侦测四方动向摸查四方详情又耗费了不少人手,加之,留于地势险要交通关键等处用于堵截拦卡的人手,这已经用去了大几百人。 剩下的两千出头,每一队按能围堵住一个村落的东南西北四向为基本,每个方向十人,一队最少四十甲士方能裹挟一村。 两千兵力,可调分出的裹挟队伍,不过五十队,按一裹挟小队挟制三五村来算,五十队所能裹挟村落不过能裹挟百五十村,所能裹挟人力,不过三五万而已,这个数字,与张飞所预想的差别太大。 张飞深知,非裹挟数十万之众不足威慑洛阳,故,一裹挟小队,不能只裹挟三五村落,应裹挟三五十村落才能达成庞大人力。 可,若如此,张飞意识到,指挥太难了。 一队兵力若是裹挟三五村落,安排倒是简单,只需让斥候先摸清各个村落的人口地势守备等详情,而后再由军中智谋之士细加考量,给其制定裹挟计划,使裹挟小队能先裹挟弱小村落席卷成大,再借所裹挟的庞大人力,再去裹挟难啃的强村,以此大可保证裹挟的成功率。 若只三五村落,三五村落相距不过二三里,目标不过三五个,随意转上一圈,由一百夫长带领四十甲士,轻松可完成军务。 但,若村落多大三五十个之时,三五十个村落,散布大也,百夫长难熟路途,这是其一,攻打目标太多,以百夫长能力,难以权衡全局,这是其二。 三五村落,百夫长可有条不紊干净利落的把任务完成,但当把数十村落全交给一个小小百夫长时,百夫长们力有未逮。 裹挟三五村,百夫长足堪大任,但是只裹挟区区三五村,只能裹挟起数万之众,不足为用;若裹挟三五十村,总可裹挟数十万人力,此足堪大任,但是百夫长无攻略数十村之能。无解的难题就在这里。 手里缺兵,更是缺人,难也!张飞愁思不解。 苦恼不已的张飞,头发都不知拽断多少根了。 难题横亘面前,张飞一筹莫展,他不得不拉上一众随军士子商议对策。可,诸随军士子,打仗经验还不如张飞丰富呢,什么计策也没能提供。 这时,有士子感慨,“唉,要是军师同在,当能有良策。” 士子的话迎来了众人的一致赞同。 张飞点了点头,他也觉得,要是军师同在就好了,不由得,张飞皱起眉头,他摸着下巴,开始思索起若是军师在此,会是如何应对。 义军自出涿州,诸大小战事,众人曾一同亲临,每战之后,众人曾一同总结每战得失,张飞回想着曾身历的诸多战事,想着想着,张飞便想到了良策。 (或可用,十面埋伏大阵……)张飞眼睛一亮,心中思索起来。 十面埋伏,乃当日张角所传,由军师讲于众人,众人亦皆知其施用之法。 张角用十面埋伏大阵,乃于巨鹿境内,插遍了黄天大旗,以此之法,羸弱无纪的黄巾化整为零,如群雀击鹰一般四出袭扰官军队伍。 黄巾难挡官军锋锐,屡屡溃散,可及黄巾溃散之后,溃逃一阵,但遇插在荒野中的黄天大旗,便自行聚集,黄巾因此屡屡散而又聚,逾战逾坚,终以羸弱战力把官军董卓部精锐骑军杀的死伤殆尽。 张角十面埋伏之法乃是如此,乃以旗号,替代整顿聚集之指挥号令。 于后,涿州义军对峙皇甫嵩大军之时,义军一路把皇甫嵩“护送”出境,军师之十面埋伏之势,乃是,在皇甫嵩前路三十里地,以绳索沿路测量了每一步距离,探查了每一处地势,而后,于三十里前路插遍了涿州义军的旗帜。 及皇甫嵩领军进发之时,义军数万兵力,分一千余队,这一千余队兵力没有了指挥,乃各自行动,千余支小队以滚捅式的前后相继的方式把皇甫嵩围的水泄不通,使得皇甫嵩急行慢赶,仍逃脱不了包围。 此是,军师所用之十面埋伏。 十面埋伏之法当中有一个重要精义,乃是,以非常之法达成人力所难以完成的庞大指挥量。 张角在巨鹿全境插满了黄天大旗以作为溃兵聚集之所在,而李孟羲以旗帜标注了长达三十里漫长的每一处合围列阵之处,以使每一队士卒只要一个劲儿往前跑,只要挑一个没人的旗帜处站好列好阵势,那么就恰好,所立阵势恰成为铁桶合围的一环。 张飞之十面埋伏之势,不必调动,不必指挥,李孟羲的合围阵势,也不必调动指挥,因,指挥所需的大量工作,在战事发生之前早已经安排好了。 张飞想到了十面埋伏,难题便迎刃而解了。 张飞想到的破解之法是,既然斥候不足,难以处处指引,那斥候便先立下旗帜以代指路径;既然,众百夫长能力有限,不足攻略几十村落,那同样可以以旗帜标好攻略之顺序,及战,百夫长只需沿着旗帜先后顺序次第攻略,就等若有了高明指挥。 裹挟之难,难在兵力不足,难在优秀将官不足,而最根本的原因,实则是时间不足。 若时间足够,兵力再缺,将官再是不足,张飞亲自领着士卒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去裹挟,只要时间够久,照样能裹挟起数十万大军。 可,裹挟一事就注定了,一旦裹挟开始,就必须以雷霆之势瞬息席卷成大,久拖不利。 依十面埋伏之法,能把大量指挥所需考量的判断和谋划指挥等,全部放在战前安排,这就使得,及战,已不需去亲自指挥了,这就等于,一平庸百夫长,按照事先决策好的高明谋划,就等于,其本人,此时就等于成为了一个战略水平高明的优秀统帅,这就成功的解决了百夫长们能力不足的问题。 对策已有,张飞在地图上随便圈了一片村庄,细数有四十八村,占三乡之地。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从地图此处开始,对应早先所收集好的情报,张飞跟众人一起讨论此四十八村三乡之地境内所有村落布局及道路交通路线。 几乎是一条路一条路一个村落一个村落的考量,经三刻之后,张飞等人讨论出了席卷此四十八村的全盘计划。 张飞手指西北角,对着地图念到,“从西北角入,行一里,遇二村,东为田氏村,西为林氏村,田氏丁口繁多且村中兼有马匹骑兵,不取,百夫长领四十人先取林氏,林氏村有丁口三百有余,裹挟其村中人力一百,成百五十兵力。 有此人力之后,再转而裹挟田氏一村,再,裹挟田氏百余人力……” “得田氏与林氏人力,百夫长挟人力并车马粮草往东而行,边行,边编整队伍,发百姓以黑巾覆额。” “西北再行,南北纵向散布六村。”张飞手指在地图南北朝向画了一个弯曲的圆弧,圆弧把六个相隔甚远的村落全拢阔在内。 “兵分两路,”张飞手指在地图上两个相邻的黑点上点了点,两个黑点,分布于大道两侧,一村名为【满谷】,一村名为,【河湾】,“百夫长以四百人力,分诸两部,同取此二村。” 从裹挟的成功率来讲,四百人力全力攻打一村,成功率极高,把人力两分,成功率低多了。张飞与众人之所以要分了兵力同时攻打两村,乃是考虑到,此二村隔路相望,离得太近了,一旦打其中一村,另一村必然打草惊蛇,故,为权宜计,同时攻打方是上策。 取满谷、河湾两村之后,依惯例,抓村中豪强大户,捉其族人,尽取其钱财粮草。 把大户豪强之族人捉来,令从他处所裹挟之百姓挺刀杀之,百姓杀的不是本村人,杀的是外人,大抵能下的了手。 只要百姓杀了人,就绝了后路,就无了侥幸,就坚定了造反之心。 而后,所取大户豪强之钱粮,一部分,散于其本村之人,一部分,车马拉走充作军粮,另一部分,赏于被裹挟的百姓。 如此,恩威并施,又断绝了百姓后路,随着裹挟进行,行动越久,百姓杀的豪强大户越多,罪责越深,同时,被赏的钱财粮食就越多,其造反之心,其顺从之心,于是就随之越来越盛。 整个裹挟大计最重要的收拢人心的举措,便是如此,核心是——杀豪强大户,劫富济贫。 豪强大户被杀,豪强大户本村人八成却都成了得利者利益,被裹挟的百姓也得了利益,利益受损的,只有豪强大户本身及些许族亲,这些豪强大户及其族亲,不过乡间一二成人口而已。 当,乡间八成人口都因利益跟义军成了统一战线,剩下的两成利益相冲之人,翻不起大风浪。 义军裹挟一村,杀了村中豪强大户,并取其粮散于本村百姓,那么,当义军走,豪强残余势力想鼓动本村之人去寻仇报复,这其一,义军势大,百姓难有相抗之心,其二,豪强想鼓动村人,需大撒钱财粮草以利引诱,可其粮草钱财已被义军拿走,其已无鼓动之本钱;其三,当大户的钱粮很大一部分被散给同村穷苦百姓之时,那至此时,百姓恐大户再把粮拿走,防备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给大户卖命,至此,大户跟同村百姓已是事实上的敌对了。 当,大户豪强人丁被杀的七七八八,粮食钱财被抢的干干净净,其便完全失去了威慑同村的人力和钱粮基础,至此时,对于一个虚弱到极点的豪强,同村百姓痛打落水狗还来不及呢。 张飞对着地图一点一点的跟众人讲解着行军路线及攻略顺序,众人围着地图围坐了一圈,认认真真的听着。 良久之后,自西北攻入的义军队伍,自西北向东南一路打过去,最终在东南角,分散四路的兵力于东南角汇聚到了一起。 裹挟了四十八村的人力全部汇聚到一起之时,总兵力,为,人力五千以上,从四十八村豪强大户手里搜刮的钱财粮草,为一百至两百车之多,牛骡牲口无算,此两百多车粮食,可支应数千人力一月乃至更久。 一路裹挟,一路整编,四十八村裹挟完毕,军中当已是,乃是揭竿为旗,十人一队,以一持长竿之人为十夫长,乃是斩木为兵,十人一队当中,有九人或以农具为兵,或以长木用刀剑削尖了为兵,已具有搏杀本钱。 张飞手指点在了四十八村兵力最终汇聚之地,“此处,”张飞目视众人,手在地图上连点了两下,“老槐坡,数千人力抵达此处,停半日,详加整备,编列部属,再严肃以军纪。 而后,” 张飞话音一转,目光一移,移向东南更远的地方,他身体前倾,胳膊伸长,手指顺着地图从【老槐坡】所在,从地图上划了一臂多长的距离,至横跨了数县极远的一处县城。 “此四十八村所裹挟人力,与周遭其他各队所裹挟人力,合力进发【尹川】县城。” 张飞思索了一下,“若一应顺利,攻打尹川兵力,大抵,能有三万。” 按如此计划,攻城的三万人力可不只流民那么简单,乃是有着基本编制,有着充足粮草,有着一定的造反之心的三万强悍人力。 此三万人力,比黄巾流民强的多。而且,除有人力,诸部还有战略上的协同。 张飞深知匆匆裹挟起来的百姓无鏖战之能,更无攻城之力,仓促攻城,等于以卵击石,自毁之举。 故,按规划,当数部人马围逼【尹川】县城之后,各部要卡守四向交通要道,只可严防死守,不可进攻。 而交通要道之处,如这【尹川县】,在尹川县一里外的几个路口之处,早已被假扮成的义军士卒建好了工事所卡守。 早先之功,张飞着人勘察洛阳腹地的所有交通要道并地势险要之处,而后,派大量士卒假扮成民夫,或以修路为名,把路口挖的深壕横亘,或连日累夜的伐木屯木,在路口处屯集下的大量木头,到战时,只需把木头往路口一摆,立刻就是一道横亘难越的工事。 除挖下的壕沟,挖起备用筑垒的浮土,囤积起来用于构建工事的树木以外,还有用于火攻的巨量柴草,沟难挖,树难伐,但是,柴很好拾集。 类似的地势险要交通要道等处,除了构建工事囤积守备物资以外,这些地方,往往还囤积有兵器。 所谓兵刃乃是,士卒们伐木之时,顺便就把长木砍尖了拿火烤了当做兵器预备在荒草土沟之中藏了起来。 于【尹川】县,一里外的东路口,路口后的小树林处,那里就有一队假扮成民夫的义军士卒在那里忙碌,树林中,藏着的木枪有两百多支。 东西虽然不多,但总归是战备物资,总归是补益。 以【尹川】县为例,当各处裹挟的人力合围尹川县城之后,三万兵力依托早备好的那些当路卡守的工事死守不攻,然后,与此同时,各部据守的同时,开始操练百姓,以严其军纪。 以义军的操练之法,只需一日,便能让百姓知聚散,二日,可使百姓明号令,三日,可使百姓知静站如林不动如山,及四日,便能使百姓压阵齐前。 长久对峙,义军裹挟的三万人力,纪律一天一个台阶,战力一天一增一大截,加之,粮草足可继月,长持无碍,只需对峙下去,小小一尹川县城,城破不在话下。 而依斥候早先探查,尹川县城中兵力,才不到三百,加上青壮人力,也才不到一千。 再加上潜伏在城中的内应,小小一尹川县城,甚至都不需对峙,直接可破城而入。 十面埋伏大阵之一角,张飞已谋划完毕。 依此谋划,一队人力,百夫长一人加甲士四十,可裹挟三乡四十八村数千百姓,四队人力加卡堵交通要道的之人力,总计不到两百人,可裹挟三万人力攻略下一县之地。 按张飞手中兵力,按裹挟速度,张飞手中可用于裹挟的两千甲士,数日之间,可裹挟至少三十万人,攻陷十县地域,兵锋,瞬息可指洛阳。 第八百一十五章 十面埋伏的一角 若用十面埋伏之法号令众军,还余下最后一事,乃是——令旗。 欲令士卒依旗攻略依旗自动,首先,需要在预备的攻略路线上插好标识旗帜,以使动兵之时依旗施略,依略用兵。 张飞召集军匠,令军匠赶制令旗,这时张飞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按谋划,一小队人马需攻略数十村,涉及区域广至数乡之地,如此宏达的地域和如此众多的目标,所需的标识引路的令旗数目巨大,问题就在这个“数目”巨大之上。 军中的很多军官,他们不识字啊! 对一群不识字的大老粗,让他们跟着旗号,数着旗面上的字从一到一百跟着走,估计得有半数百夫长连一百个数都差不清,连旗上的字都不认识,这又如何去依旗攻略。 在这时,张飞想到了,十二生肖旗。 士卒人等不识只字,不识数目,但是,士卒们皆熟十二生肖,用十二生肖替代文字,就无了识别之难。 张飞与士子们一通商议,商议得一套旗帜系统,以十二生肖为基础,然后,从鼠开始,鼠旗十面,鼠旗第一面,旗面上画老鼠一只,旁边点黑墨一点,鼠旗第二面,上画老鼠一只,旁边点黑墨两点,第三面鼠旗,点墨三点,第四面,点墨四点,以此类推。 如此,由十二生肖可扩生出一百二十面旗,此一百二十面旗,足以标识出数十村地域之内所有道路指向所有攻略目标。 而若是,一百二十面旗不足标识之用,还可以再来一轮,第二轮可以画两个老鼠,又一轮,又一百二十面旗,如果仍是不够,旗面上可以画三个老鼠,再来一轮,又是一百二十旗。 依此方法,士卒只要十二生肖的顺序,只要能从一查到十,就完全能看懂旗帜。 于最后,有士子提出异议,士子道,若是,两部人马所攻略区域临近,若旗帜皆用十二生肖旗,若是一时不察,甲队勿认乙队之旗,行差就错,岂不误了大事。 针对此疏漏,张飞挠头一想,“此易耳,”他看向众人,说到,“相邻两部,一部,旗杆上缠草,另一部,旗上不缠,此不就分辨明晰了? 若是还有三部相临,第三部,旗上可缠绳,若是还有第四部,第四部,旗杆涂墨,五部,旗杆刷白灰,六部,旗杆涂朱漆,以此类之。” 张飞还是聪明的,他轻而易举的解决了识别之难。 为布下十面埋伏大阵,需大量旗帜,张飞令匠人先行赶制出第一批一百二十面十二生肖令旗,把令旗装车,拿上地图,张飞预备带队插旗去了。 临走,张飞骑在马背上,他抬头看着晴朗无云的天空,眉头微皱,他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 一守营士卒多嘴问了一句,“将军,任是出去啊?” 张飞循声看去,看到一脸贱笑贼眉鼠眼的士卒,张飞忽然就想起到底缺点什么了。旗帜插在乡间,会被乡人手欠给拔了去,所以,得震慑乡人,使其不敢毁旗,而要震慑,又不能抓人来砍了,所以,便只能杀鸡儆猴。 猴儿的人选,张飞已经有了。 张飞嘿嘿笑了一下,朝贼眉鼠眼一看就不像好人的士卒勾了勾手。 士卒小跑过来,点头哈腰的问,“将军,叫俺有啥吩咐?” 张飞端坐马背,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此士卒,他盯着士卒,悠悠问道,“某问你,你想喝酒吃肉不想?” 贼眉鼠眼的士卒一乐,面露喜色,“嘿嘿!若是有酒肉,那敢情极好。” 张飞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他对士卒点了点头,说道,“你回去,甲胃脱了,换上寻常衣服,记得,穿厚点。” 士卒不明所以,喜滋滋的回去换衣服去了。 不一会儿,士卒去而复返,其身上已无甲胃,只剩了一身粗布麻衣,再配合上其贼眉鼠眼的尊容,一副歹人之相。 士卒还没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他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绑了!”张飞谓左右人道。 左右甲士立刻抓着绳索狞笑着朝士卒走去。 贼眉鼠眼的士卒一下吓得脸色大变,他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哭嚎不已,“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 在其哭泣声中,甲士不由分说的把他捆的跟粽子一样捆了起来。 “行了,莫嚎了。”张飞笑对士卒道,“待会儿,俺抽你鞭子,你就可劲儿喊疼,听明白了?” 怕小命不保,心乱如麻脑袋里一团浆湖的士卒赶紧点头应道。 杀鸡儆猴的猴有了,张飞带着猴,带着人马车队,急向目标地点奔赴。 在张飞走后,中军大帐之中,诸随军士子对着地图商讨着方略,以给第二个裹挟小队做出战略部署。 在军帐外,匠人们满营搜寻旗杆和旗帜材料,张飞走时交代,让匠人们一日之内赶制出旗杆旗帜一万,若完不成,军法从事。这巨大的军务压下来,军匠们压力大到想死。 张飞苛责下属,不知体恤下属辛苦,这是张飞固有的毛病。要是万一,军匠们一看,反正也做不完,反正必然触犯军法,要是万一心一横,就把张飞在睡梦中弄死了。 张飞可能是觉得,军中有曾一日之间赶制了上万面旗帜的经历,所以他认为,上万面旗帜不难做。 也不想想,讨黄巾半途能赶制出上万旗帜,乃是,有大量妇人帮忙缝制,有大量缴获的布匹可以任意取用,这才一日之间造旗万杆。 而现在,要人力没人力,要物资没物资,可太难了。 为难不已的军匠头目找到士子求助,士子们一想,思及军情紧急不能耽误,便自作主张的下令将军中士卒所有备用衣物收拢起来,裁剪之后赶制旗帜。 有了基本的物资,再加上营中众士卒的协助,旗帜不那么做了。 —— 张飞一众急行十二里地,至目标地点,至四十八村地域。 自西北角入,行不一里,遇二村,东为田氏村,西为林氏村。 于两村之前,第一个路口处,张飞于路旁插下了第一杆旗帜,旗帜上草绘一只大老鼠图样,旁有大黑点一团,此是,【鼠一】旗。 张飞令骑兵去东西二村,请村中主事的族老村贤前来。 骑兵领命而去,片刻后,二村族老在村人们的簇拥之下跟随而来。 田氏村族老拄着拐杖颤巍巍的走到张飞马前,他看张飞身着赤服铁甲,身后有随从举着【汉】旗,老者误以为张飞是官军是官府的人,老者朝张飞拱手一礼,道,“不知将军唤我等来此,有何贵干?” 张飞鞭子一扬,手指道旁旗帜,“你等且看!我令旗立于此地,若是有人敢偷拿损坏,我拿你们试问!” 老者忙道不敢。 张飞丝毫不给好面子,他冷冷的对两村族老吩咐,不管是不是两村人把旗帜拿走,只要旗帜丢了,就追究到两村头上。 族老噤若寒蝉,不敢辩驳,只说定会派村人小心照看。 之后,为杀鸡儆猴,张飞把五花大绑的士卒推到众人面前,当着众人的面,拿鞭子把士卒抽了一顿,士卒被抽的鬼哭狼嚎的嗷嗷的叫。 “都看见了吧?此人坏我令旗,某要抓他回去杀头。胆敢有如此人者,杀之无饶!”张飞冷冷的道。 亲眼看见坏了令旗的人被捆了起来抽的满地打滚,村人们心中揣揣,为之震慑。 随后,张飞令士卒把两面旗帜拿到两村村前插下。 两村之中,田氏村人少人力薄弱,而林氏村人多势众且村中有马匹,故,田氏村前树【鼠二】旗帜,林氏村前树【鼠三】旗帜,在战时,旗帜的顺序,便是攻略的顺序,先取弱小的田氏村,裹挟了田氏村的人力,再席卷强大的林氏一村。 对于插在两村村口的令旗,张飞告戒村人要小心看护,不得遗失,村人连连声应。 及张飞临走,族老小心翼翼的问立旗为何,张飞答到,“修路!” 说罢,张飞不做停留,带人离去了。 张飞走,族老和村人们围着旗帜观瞧着,旗帜上没有文字,只画了个潦草的大老鼠还有两个墨点,旗面有些奇怪,不像寻常所见的任何一众旗帜,村人们窃窃私语的讨论起来。 想到官府行事,自有章法,人画老鼠,说不定自有深意呢,村人们讨论了一会儿就对旗面的内容没有多少兴趣了。 随之,村人们讨论起另一个信息,方才那黑脸官军说要修路,村人们议论着是不是又要征劳役了,这个话头一起,村人们哀声连连,面露愁思。 虽是抱怨,可一旦朝廷调令下来,谁又能不去。 族老安抚了众人,并嘱咐了村中一二闲人,让其去看守着官府所立的旗帜,省的万一失窃引火烧身。 张飞此行,前有四十八村,张飞对照着地图沿着讨论好的路线,把旗帜一杆一杆的插下去,很快,鼠旗没了,又很快,牛旗也没了,旗帜消耗的速度比张飞所想的要快的多。 当,号令旗帜插到第三十二村之时,所带来的所有一百二十杆旗,全部用完了。 旗帜没了,而余下村落还众多,迫不得已,张飞只能把铠甲里的里衣脱了,他用牙将里衣撕扯成布条,再拿笔墨画上图样标上记号,草草制成的旗面,再把旗面绑到士卒们砍来的树枝之上,简陋的令旗就做成了。 及张飞接着走完四十八村所有聚落,在此四十八村地域当中共留下了超过两百杆令旗,这两百多杆令旗先后相连,乃是一条极其精确有经过慎重考虑权衡的攻略路线。 十面埋伏之一角,彻底成了。 第八百一十六章 至,四月,五日。 此日,乃是简雍至洛阳第二十日,是先头士卒抵达洛阳的十至二十日不等,是刘备与张飞抵达洛阳的第六日,是刘备进洛阳入朝面圣并一头撞柱之后的第三日,也是刘备被人救至某处小屋,在小屋里昏迷不醒的第三日。 此日,经城中说书人们数日的舆论引导和暗地推动,舆论大势终于成了,街头巷尾的洛阳百姓皆在讨论着想去朝门跪请陛下饶恕为民请命的刘玄德的性命,只是由于无人带头,舆论引而未发。 简雍匆匆入城,他四处访查了一番,看人心可用,便立令各处人手开始行动。 骡马市场,一说书人到来。说书人到了骡马市场,他对着围上来准备听书的百姓们抱拳一礼,激昂声道,“诸位,某闻,为众人请命者,不可使其死于非命! 某虽一介贫寒,亦深感刘玄德之义,今愿拼却性命不要,某要去朝门之外跪请陛下,有愿同往者,可随同来!” 说罢,不管百姓们作何反应,说书人袖子一甩,他推开人群,昂首阔步义无反顾的朝宫城所在的方向去了,留给众人一个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壮烈背影。 百姓们你看我我看你,相互看了一阵,有一手里提刀的屠夫,屠夫一口淬到地上,“某也去!贱命一条,还怕一死?” “我也去!” “我也去!” …… 万事出头难,说书人愿意第一个出头,有了第一个出头的,加上连日以来的舆论烘托,群情经此一激,便就沸腾了。 另一处,酒庐之中,一说书人昂头痛饮完一盏酒水,他豪气云干的向酒庐中的客人们请辞。 客人们问其何去。 “此去,乃是寻死。”说书人朗声笑道。 众人争问,何言寻死。 说书人道,“某欲去朝门之外跪请陛下饶恕刘玄德,若因此触怒天威,某命不存,此,便是寻死。” 言罢,说书人谢过掌柜的招待,与酒庐中的客人们略作告别,出了酒庐,一路高唱着,“峰峦如聚,波涛如怒~ ……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其人边高声唱吟,潇洒的请死去了。 酒庐中的客人,不同寻常贩夫走卒,乃是多少有些身份的人,这些人物,更感义气,众人为说书人义气折服,酒庐中的客人们喝完盏中残酒,匆匆结了帐,紧随说书人而去。 一眨眼,热闹的酒庐,空了。 酒庐掌柜看着空空如也的席位,他纵是一届商人,此时也深感感慨,被众人豪情一激,掌柜的心中热血也就此涌起,掌柜遂关了门,今日不营业了,他也随众人去朝门之外请命去了。 …… 又一处,城门处,说书人向贩夫走卒们说要去朝门外请命,引动了大量贩夫走卒跟随,这当中,有好多不明所以进城赶集的百姓被裹挟在了其中,不明所以的城外百姓,只听说要叫皇上,直接就着急忙慌的跟着走了,又有人听了只言片语,听说什么请命免税什么的,这还得了,更加关心的随着人流去了。 …… 街头巷尾,市角沟旁,水井处,城门处,甚至城外,都有人流在朝皇宫汇聚。 当人流开始形成规模,越来越多的人流又加快吸引了更多的人加入,人流在迅速壮大,声势在迅速扩张。 满城都喧嚣了起来,大量的人群被一支无形大手在中牵引着,从四面八方向同一点缓缓聚集。 曹操在袁绍家中已栖居多日,这多日以来,曹操怕当日屠戮赌坊之事暴露,他丝毫不敢外出,一步都未外出。 突然,曹操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动静杂乱,隐有嘈杂人声,曹操与袁绍对视一眼,两人心中警惕大生。 就在曹操以为是事情败露廷尉前来捉人之时,袁绍家仆人匆匆跑了过来,禀报说外边不知怎的,百姓们聚到一起,向宫城去了。 不是廷尉便好,曹操心里飘缓,随之,曹操心中大异,他敏锐的觉察到,百姓啸聚,恐有非常之事要发生。 想及此,为一探究竟,曹操邀袁绍一道出去察看,这正合袁绍心思。 说来,曹操有家有房,这几日曹操却藏在袁绍家中,并不回自己家中,这其中,乃有曹操的小心思。 曹操是在坑袁绍,曹操的小心思是,一旦廷尉来着人,自己和袁绍在袁绍家被抓到,那朝廷问罪,袁绍家肯定是主罪,自己家罪责必然轻一点。 屠赌坊两个元凶皆在袁绍家被找到,寻常去想,很明显,袁绍家大可能是主谋。 曹操狡诈,袁绍老实,狡诈的曹操坑袁绍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曹操和袁绍带了剑,匆匆出门,门一开,门前便是一群行色匆匆的百姓在往前走,曹操拦住一人,询问究竟。 那被拦住的百姓,肩上挑着扁担,扁担上吊着筐子,筐子里装着萝卜和葵菜,似是一个菜贩,被曹操拦下,菜贩先是打量了一下曹操袁绍两人,见二人衣着贵气,菜贩不忘本职,当场想向两人推销蔬菜。 见曹操袁绍不要,菜贩答到,“听说是都去跪请陛下,说是免税什的。” 菜贩含湖不清的说了一句,然后朝曹操袁绍两人拱了拱手,挑起扁担随着人流匆匆朝前去了。 曹操和袁绍两人站在边上,看着眼前络绎不绝经行的贩夫走卒人等,(祸事了!)曹操目光微变,曹操心知,百姓齐向朝廷施压,朝廷必回以雷霆之击,到时,(搏大功之机也!)曹操眼睛一亮。 曹操预料到了啸聚的百姓与朝廷之间可能爆发的冲突,他认为可以从中搏得功勋。 曹操急问袁绍,“大将军此时何在?” 袁绍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个时候,大将军应是上朝去了吧……” 与此同时,洛阳城隐蔽一角,某荒废院子里荒废民房之内,昏迷许久的刘玄德,他听到了絮絮叨叨的人声,他费力的睁开沉如千钧的眼皮,入眼一片漆黑。 数日昏沉的虚弱,加上额角的隐隐作痛,和突然睁眼的不适,让刘备不由呻吟出声。 刘备一发出声响,一下惊动了屋中另外两人。 守在门口的两人回过头来,看到刘备撑臂欲起,两人面露喜色。 两人相视一眼,赶忙过来,把刘备扶起。 “玄德将军,你可还识得我二人?”扶起刘备后,一人笑着问道。 刘备满脸茫然,疑惑的看了看两个陌生人,刘备朝二人拱了拱手,迟疑问到,“恕备眼拙,未曾认出二位,两位是……” 左手一人,哈哈笑了,他手指自己左眼乌黑的眼圈,笑到,“当日朝堂之上,阁下击倒羽林士数人,我二人,便是当日为阁下所伤之人。” 刘备到此时,仍未搞明白状况,但刘备的高情商使他迅速做出了应对,刘备面露惭愧之色,他朝两个羽林士抱拳一礼,“惭愧,惭愧!当日殿前,多亏两位留情,不然,某已横死也!” 两个羽林士顿时就笑了,一人道,“哈!我等可未曾留手,你可真是了得,我一群人竟制不住你。” 谈笑毕,两个羽林士把刘备打量了一番,关切的问了刘备身体状况,见刘备状况尚佳,两个羽林士你一句我一句讲述起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在两个羽林士的讲述中,刘备弄明白了,原来,当日殿上撞柱昏沉过去之后,天子令太医救治,太医刘进恐十常侍暗中迫害,委托同在求医的负伤的羽林士护送出宫。 刘备抬头看了一眼满是破烂不堪蛛网密布的屋顶。 被两个羽林士秘密护送至此安顿,至今日,方才醒转。 刘备心绪复杂,他并无多少死后余生的庆幸,反而,当他知朝廷连人都容不了要对他刘玄德赶紧杀绝之时,想到不知有多少忠良死于十常侍之手,他满心疲惫。 刘备叹息一声,他摸了摸发痛的鬓角,问羽林士二人,“太医刘进,可还好?” 二人相视一眼,茫然的摇了摇头。 一人答到,“刘进大哥托我俩护送阁下出宫之时,有详加交代。 他交代一旦出宫便择地藏匿,决计不可外出,更不可前去寻他。 我俩在此已藏匿多日,不知刘进大哥如何。 幸,今阁下醒转。” 羽林士盯着刘备,问道,“阁下是愿出城,还是欲作其他打算? 若出城,我二人可从中襄助。” “出城?”刘备笑着摇了摇头,他支撑着身体,缓缓站起,他试着活动了手臂,把拳头捏的咯嘣咯嘣作响,目光对视向两个羽林士,刘备目光如炬,“此来洛阳,劝谏未成,除奸佞未成,救国亦未成,更何况,太医刘进为救我,还生死不知,某怎可惜命苟活?!” “某不出城。”刘备斩钉截铁道,他后退一步,躬身朝羽林士二人拱手一礼,“多谢两位义士守护,今某已醒转,性命无碍,两位可自去。某将再去殿上,再谏陛下!” 明明死里逃生一回,刘备却还要寻死,羽林士二人深感刘备拳拳为国之心,两人跪地拜到,“我俩愿与君同行。” 刘备婉拒,两个羽林士执意护送,刘备只好从二人之意。 就在这时,三人突然听到外边人声嘈乱。 两个羽林士心头一紧,曾棱一声拔出宝剑,一人蹿至门后,隔着腐朽的破门偷偷往外观瞧。 透过破门紧张的观察了半天,没见有人冲进来,却看到,院子外边似乎有好多走动人影。 “外边人影纷乱,不知是何故。”羽林士说着,他回头向刘备看来,等刘备拿主意。 刘备已是死过一次的人,有何路的,任他人影纷乱,刘备带着两个羽林士,推门而出。 出了破院子,到了窄小的巷子里,面前跑过几个拉着小孩儿的妇人从前跑过。 刘备拦住一妇人,轻声问道,“大嫂,何故奔走?” 那妇人对刘备施了一礼,答到,“百姓们约好去跪求陛下,我欲携儿去看人群。” 刘备大奇,忙问,“敢问大嫂,百姓跪求何事?” 大嫂想答,但言语支吾着,似是所知不详,答不上来,倒是,大嫂手拉着的小孩子,见娘亲答不上,他忍不住抬着头,对刘备稚声说到,“俺知道!叔伯们是要去跪请陛下,请陛下,饶了为民请命的刘玄德性命……” 妇人见儿子答的流畅,夸赞到,“呀,你倒是记得怪清。” 随后,怕晚了赶不上热闹,妇人拉着小孩子匆匆走了。 刘备愣愣的看着娘俩走出小巷子,他一脸愕然,神色有些发怔。 问明白了,民情喧嚣,原来是为了请陛下,饶了刘备性命。 “……奥!”半天,刘备奥了一声,似是在回答那个孩子的出言相告。 第八百一十七章 万人中央的刘备 简雍与众多说书人在洛阳城中进行的众多舆论布局,终于彻底爆发出了威力。 不知有多少百姓从四面八方齐聚到了朝门之外,如山如林的百姓,跪倒成一片黑压压一望无际的人影,百姓们自行选出了长者到前,无数白发苍苍的老人领着百姓跪在朝门之外,跪伏声求着朝廷饶恕下刘义士的性命。 太多人汇聚了,从朝门往外看,当街大道,黑压压的都是人影,连路边的民舍的墙上,屋顶上,路边的树上,趴的站的都是看热闹的人。 当此汹涌数目的百姓,羽林军如临大敌,羽林军将朝门紧闭,把大门封的死死的,众多持枪持戈的甲士在门后紧张的戒备着,生怕百姓冲门。 时至半午,朝议进行了一半,突然之间,满朝文武官员并汉天子,隐约听到了杂乱喧嚣的人声。 百官窃窃私语,转头目视殿外观望者众,有官员以为是贼人临城了,满脸忧色。 龙椅上的灵帝,心中惊异不定,他正欲遣人外出察看之时,羽林军将领匆匆赶来。 羽林军将军神色惶惶的奔至殿中,哗啦就地一跪,惶惶道,“陛下!大事不好,城中百姓啸聚朝门之外,百姓群情喧嚣,皆欲请陛下饶恕刘备性命。” 听羽林将军言语,灵帝就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灵帝面色不快,(哼!这等愚民,朕何时要杀刘备了!) 弄清了喧嚣人声的来源,灵帝心中安定,他令人去宣太医刘进,欲召太医前来询问刘备状况。 谕令下,太监张让走至阶下,亲自前去传令。 传令小事儿耳,张让竟反常的亲力亲为,已让百官中的有心人察觉到了异常。 与此同时,刘备与两个羽林士,紧赶慢赶的赶至中街大道。 也不知怎的,中街大道上,人挤人,人挨人,堵的都是人。 “让让,烦请让让!”刘备不得已,只能一个一个不停的拍前边人的肩膀,一步步向前挪。 往前挪动,如同龟速,两个羽林士提议,何不自亮身份,以退逼堵路人群,刘备看着前边被挡的严严实实的人影,他犹豫再三,没有采纳羽林士的意见。 刘备一是见民情热烈,不好强自引目,二日,人太多了,他怕一个骚动,怕挤压踩踏者多矣。 往前边慢腾腾的挤着,忽然至一处客馆前,客馆前的拴马桩上,拴着几匹高头大马。 刘备往前,出言想借马前行,马主人盯着刘备看了好一会儿,越看越奇怪,“咦?!你不是当日入城的……” 刘备朝马主人笑着点了点头。 刘备数日前入城之日,马主人挤在城门处远远的看过一眼,故记得刘备模样。 现在真人当前,马主人一下就把刘备认出来了。 马主人毫不犹豫的把几匹马借给了刘备,刘备谢过,他翻身上马,朝马主人拱手一礼,然后跟着两个前驱开路的骑士,顺着漫长大道朝朝门去了。 马主人目送着刘备离去,他急告身旁之人,“看,那便是刘玄德!”他手指着刘备跟旁人道。 旁人回过神来,探头张望,“那便是吗?” “将看见,他头上似乎有伤?” “可不,我也看见了。估计是刑罚所留……” 有了马匹代步之后,再向前去,羽林士居高临下的招呼一声,声闻目视者众,前方拥挤的人群纷纷避让,行进速度快了不知凡几。 太医处,张让找来,急向太医刘进宣读了皇命,而后,刘进跟着张让急匆匆的向朝堂赶去的路上,张让连恐带喝的交代着一会儿上朝该说的话,刘进唯唯诺诺,一副洗耳恭听模样。 再说曹操与袁绍,曹操跟袁绍两人初以为百姓是要逼政,以为要有大事发生,结果随着人群走了一截,却发现,这汹涌聚来的百姓竟是要给刘备求情,那刘玄德得民心如此,让混在人群中的曹操跟袁绍两人心里百般滋味,酸熘熘的。 曹操跟袁绍两人挤在前方,他们两个不可能跟百姓一样跪地告求的,他们站在路边,抱着双臂作壁上观的看着跪地一片告求不绝的百姓,曹操心中感慨,这满城百姓,竟愿替他刘玄德求情,刘备也是好运气。 曹操至此时仍被蒙在鼓里,曹操跟满城百姓一样是成了被舆论所裹挟的人。曹操以为,百姓们是因为刘备朝堂之上撞柱之举感刘备忠义,故来为求情。这从逻辑上没问题。 “让让,请诸位让让!”后边有喊声响起。 曹操闻声转头看了一眼,第一眼看完,他目光收回了,他继续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盯着紧闭的朝门,想看看今日之事该如何收场。 可紧接着,曹操若有所感的疑惑的回头又看了一眼,这一眼,往后认真一看,曹操看到,在两个骑士之后,端坐马背上的刘备刘玄德。 曹操诧异当场。 曹操一时弄不清楚,刘备不是被下狱了吗,从哪冒出来的。 舆论把曹操给哄骗了,百姓们聚于朝门给刘备请命,曹操潜意识的就认为,刘备此时肯定已经被捉拿下狱已被关在牢中,甚至于,曹操心底还有些幸灾乐祸之感,曹操感觉,若百姓未有啸聚,刘备或还能活,可百姓已群情涌动,朝廷会因此忌惮刘备人望,会痛下杀手。 曹操果然奸雄,果然有帝王心性,不管秦皇汉武,对所有英明帝王而言,对他们而言,最忌惮的不是小人,最忌惮的恰恰是大有人望大得人心好人、圣人。 刘备得人望如此,得民心如此,于一英明神武之帝王,必会对刘备加以防备。 帝王如何,有着同样心性的曹操,也就如何。 曹操以己之心度灵帝之心,他以为灵帝也会跟他所想的一样,会因刘备大得民心而忌惮乃至嫉恨刘备,欲除刘备而后快,可现在,曹操眼睁睁的看着刘备鬼一般的从后边冒了出来。 曹操见鬼一般,瞪大了眼睛看着刘备下了马,走至人群中,然后在人群中一声,“刘备在这儿!这就是刘玄德!”的声音中,曹操看到,附近的百姓,瞬间朝刘备看来,当识出刘备之后,人群像沸腾了一样蜂蛹着朝刘备围去。 曹操垫着脚,他看到,刘备在万众簇拥之中,刘备苍白的脸上满脸是笑的跟这个言语两声,跟那个言语两声,一时成了人群之焦点。 曹操心里,那个嫉妒,嫉妒的牙都咬紧了。 此时,朝堂之上,太医刘进随张让进殿,灵帝俯瞰跪在阶下的太医刘进,声问,“朕问你,刘玄德伤情如何?” 刘进神色变幻,心思纷乱,刘进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刘玄德已经被自己放走了,现在陛下要人,从哪里去变出个人来。 刘进直感觉,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自己身上,刘进感觉自己就像被架在火上烤一样。 刘进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他看到,陛下侧旁,张让的眼神冷冷的盯过来。 刘进熟知张让秉性,刘进知,自己掺和进了事里,张让必早完要对自己痛下杀手。 反正是,进退两难了,就要死了,死就死了,刘进抬头看向张让,隐秘的嘿嘿一笑,“禀陛下,中常侍张让曾令微臣……” 刘进看到,张让面色瞬变,他笑了。 就在刘进就要一口气说出真相,狠咬张让一口鱼死网破之时,脚步声响起,甲片摩擦声哗啦啦响。 羽林将军在刘进身后跪下,声道,“禀陛下,刘备刘玄德,于朝门之外求见。” 羽林将军话落,令殿中数人心思大变。 太医刘进,他本正准备鱼死网破,听到羽林将军所说,刘备就在外边,刘进愕然。 很快,刘进反应了过来,他明白过来,当日一头撞在柱子上撞的满脸是血的刘备,侥幸未死,刘备还活着。可随之,刘进心中叹息,侥幸未死的刘备,不远离是非之地,他又来趟朝堂这趟浑水了。 羽林将军请示,“陛下,是否允刘备觐见?” “准!” 灵帝答到。 “慢!”灵帝突然出声叫住了起身欲走的羽林将军,灵帝手按龙椅,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站在高阶之上,灵帝俯视堂下群臣,“朕,亲迎刘备。” 朝堂寂静了两秒。 “陛下仁义!” “陛下圣明!” …… 百官一片恭维之声。 灵帝决议亲迎刘备,不过是灵帝一时意起而已。 朝门之外,人群当中,刘玄德被一群白发苍苍的老者围住,一老者抓住刘备的手,把刘备的手放到自己枯瘦如柴的手中,老者轻轻拍着刘备的手,谆谆告戒,“刘义士啊,待会儿要是见了陛下,你就放宽心,我一群老弟兄,替你向陛下求情,必不让任再受委屈!” 一旁众白发苍苍的老者,也在旁附和。 被众多长者如此爱护,刘备心中感动不已,想劝百姓散去自己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因为他知晓,纵是再劝,百姓们仍是不肯离去。 吱呀一声响,大门从里打开了。 刘备转头看去,看到了朝门洞开,披甲执锐的羽林士从里鱼贯而出。 羽林士出了朝门,持兵列阵压来把百姓往后驱赶,刘备怕万一磕碰伤到了人,他挡在众人之前,一双手臂如同老藏张开的翅膀一样,把身后百姓牢牢护在身后,护着百姓缓缓后退。 拥堵的人群在羽林甲士的压迫之下,退了长长一截,退出了朝门之前的大片空地。 清出了空地,羽林士在左右拉出了长长两排队列列阵以待。 看这个阵势,刘备及百姓都知陛下要出来了。 隔着甲士阻挡,觐见心切的刘备探头张望。 从朝门之中,又走出天子仪仗,又走出宫女和衣甲更豪华的侍卫,终于,两名太监为前驱,一个头戴冠冕身影出现在门扉之后。 “圣驾临!”太监用尖利的声音高喊着。 灵帝在太监的搀扶下,抬脚跨出门槛,一步站定。 灵帝令堵路甲士散去,撤去人人墙,灵帝再一次见到了刘备,他看到,刘备脸色异常苍白。 刘备也再一次见到了大汉的九五至尊灵帝陛下。 “臣,刘玄德,叩见陛下!” 刘备伏身叩拜。 在刘备屈膝跪下的那一刻,于刘备身后,黑压压的无穷无尽的人影,瞬间如浪潮一般跪倒。 “陛下,请恕刘义士无罪!”刘备身后,一年近九旬的老者丢掉拐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者一颗头发雪白的苍头砰砰撞地,“陛下啊!刘义士仗义为民,若他有罪,请陛下一并惩处我等!” “请陛下饶恕刘义士!” “请陛下收回成命!洛阳父老,万求陛下!” …… 一瞬间,如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聚合成滔天声浪,向灵帝席卷而来。 当此震耳人声,灵帝凝目一望,他看到满目黑压压密密麻麻的人影,极具压迫感的人影,加之震耳声浪,加之灵帝体弱,平日里足不出户,一脚踏出门槛,强光照眼,竟晒的灵帝头晕目眩,几欲站立不稳。 至此时,一副画面似乎凝固了。于朝门之处,分成了两个世界。 在灵帝面前,是万民汹涌,黑压压的人影虽是跪伏在地,却如同是蛰伏的黑色巨浪一般有摧天碎地之可怖威能。 灵帝面前的刘备,刘备跪在地上左拦右劝,却无论如何劝不住跪在地上以膝为足挪着向前的一个个苍首老者。 刘备本是处首当其冲,可在铺天盖地的告求声中,在刘备满眼热泪遮拦劝阻无用之下,老者们一个个越过刘备,挡在了刘备跟灵帝面前。 首当其冲的刘备,他变成了被围在了当中,成了万众中的一个。 刘备四周和身后,是众多百姓,是人山人海的百姓。 阳光正盛,万众百姓,及万众百姓之中的刘备,他们身在阳光之下,亦如烈阳。 于刘备和万众百姓之前,朝门之下,九族之尊的灵帝,灵帝遮蔽于朝门的阴影之下,那阴影之下所遮蔽的人,如同大汉这座老旧腐朽的破屋子一般,阴沉的如同死寂,死气沉沉。 第八百一十八章 刘备二见灵帝 灵帝几乎感受到了一种来自生物本能的危险感觉,就似乎遇到了天敌一样,连灵帝自己也不会明白危机感来自哪里。 帝王与百姓,从来都是天敌。 作为最大压迫剥削者的灵帝,面对着万众一心的被压迫的百姓,压迫者心底的危险就此升起。 “爱……爱卿平身。”灵帝嘴唇哆嗦着出声,声音底气极不足,声音极小,小到夹杂在震耳的呼喊声中,根本微不可闻。 从来都是一言九鼎的灵帝,他说出的话,第一次没有任何人来回应,于此时,灵帝突然就感到了一种让他感到可怕的无力之感。这股无力感让灵帝感到一丝恐惧,灵帝脸色变得狰狞,他强鼓勇气,怒吼一声,“张让!” 被灵帝突然一吼震的一个激灵,张让注意力收了回来,迎上灵帝少见狰狞的面孔,张让吓了一跳,他忙卑微的跪伏下来,声道,“陛下,有何吩咐?” 灵帝深吸一口气,舒缓了胸口的沉闷,他道,“宣,刘玄德入朝觐见。” 言罢,灵帝逃也似的转身要逃离让他万分不适的现场,灵帝一步跨过门槛之时,门槛太高,灵帝脚下一绊,差点摔倒,慌的侍奉的宫女和太监们一阵手忙脚乱。 得了灵帝口谕的张让大摇大摆的走到人群之前,面对着一群挡路的白发苍苍的老者,张让毫不同情,他喝令羽林士驱散开一众聒噪不休的长者们。 张让气汹汹的走到刘备面前,刘备仍然保持着跪伏之姿势。张让很是无礼的居高临下的用低眼看狗一样的眼神看着刘备,张让阴阳怪气的道,“吆!玄德将军真是福大命大,某以为你已尸骨无存,没想到,你还苟活着。 呵呵,这洛阳啊,何不早回,何久留也!” 刘备受不了张让的阴阳怪气,更受不了张让的眼神,他腾的一声站起,冷冷的看着张让。 刘备一站起,比张让高了一头了,一下压过了张让的气势。 张让勐的后退了一步,指着刘备色厉内荏的道,“刘玄德,你何不跪伏,你想造反不成?” 刘备面色不改,肃声说道,“某跪陛下,不跪你一奸佞!” “你……你……”张让气的指着刘备的鼻子说不出话来。 旁观者,听到刘备大骂张让皆是畅快。 张让面对软硬不吃的刘玄德,拿其一点办法没有,张让脸色阴沉不定,他眼睛一转,生了一个炮制刘备的坏点子。 张让嘿嘿奸笑一下,“羽林士何在?”张让道。 “在!”众羽林士齐声答道。 张让手指向刘备,一脸阴险笑意,“陛下要召刘玄德上殿觐见,来啊,且把此人好好搜查一番,莫让他藏了兵刃危及陛下。” 张让的理由很充足,加之,刘备数日前有殿上动武之举,羽林士们于公于私是得把刘备搜查一番。 搜身是应有之举,刘备张开双臂,坦荡的任由羽林士们前来搜身。 两个羽林士走到刘备面前,朝刘备抱拳一礼,口称得罪,然后,小心翼翼的拿手在刘备身上摸索起来。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又有,官大一级压死人了,恶人们手里但凡有点权利,就能把人折腾的透不过气来。 两个羽林士认认真真把刘备浑身上下里里外外认认真真的检查了一遍,回禀张让说,刘备身上未藏兵刃。 “哼!”张让鼻子朝天,眼都翻到天上去了,他斜睥睨刘备一眼,阴恻恻的道,“里边呢?查了吗?外衣不脱,怎查的清楚?” 两个羽林士为难,说已查过了。 刘备何尝不知张让是在存心为难,他怕两个羽林士难做,便自己脱掉了外衣只留一件里衣在身上,任由羽林士再查。 两个羽林士只好再来搜查一遍。 可是,查完,张让仍不肯罢休,他要羽林士把刘备所剩的里衣也脱了,再查。 刘备脸色已经铁青了,两个羽林士更是为难的不行。 “不必查了吧,”羽林士小心翼翼跟张让陪着笑脸,“我俩已查了多遍了……” “哼!你说查过就查过了?”张让冷哼一声,一眼瞪向两个羽林士,“要是不查仔细,要是陛下出了什么闪失,你担待的起吗?” 狐假虎威一词被张让发挥了个淋漓尽致,明是他想为难刘备,却说陛下如何如何,这让刘备跟羽林士都左右为难。 见羽林士迟疑,张让搬出灵帝来逼迫两个羽林士,威胁其若不遵令就是抗命,就是不忠。 生杀权柄握在张让手里,两个羽林士不敢与张让对峙,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刘备面前,小心的跟刘备陪着不是,小心翼翼的求刘备配合则个。 任由羽林士好话说尽,刘备不为所动,他一双怒目死死地瞪着面目可憎的张角,一口钢牙咬紧,一双铁拳攥的咯吱咯吱作响。 就在张让嘴里不干不净指桑骂槐的骂骂咧咧的时候,刘备怒了,他整个人呼哧一下一步窜出,朝张让扑去。 刘备速度是如此之快,力气又是如此之大,一旁的一个羽林士只来得伸手拦住刘备的肩膀,被刘备撞的随着刘备的动作向前拖了一截。 张让瞅见刘备暴动,心里就意识到不好,就要逃,不待他逃,刘备已抢身过来一把抓住张让的脖子。 刘备如同抓鸡仔儿一样掐着张让脖子把张让整个从地上拔起悬空举着。 “你这奸贼!”刘备死死的盯着被掐的脸色苍白一脸惊恐挣扎不已张让,他咬牙切齿的痛骂,“好好的一个朝廷,被你这奸贼搅的是乱七八糟国事日毁!” 说到愤恨处,刘备手中力量加大,张让被掐的直翻白眼直吐舌头了。 羽林士们看事情闹大,纷纷过来劝解,想把刘备手掰开把张让救下,可刘备对旁人劝阻,无动于衷,任由羽林士们用足了力气,刘备铁铸一般的宽阔臂膀纹丝不动。 刘备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更冷,“我刘玄德此来洛阳,乃为国家而来,能为天下百姓除你一贼,纵三族为夷,亦所愿也! 滔天之罪,百死难销百姓之恨。 天下有多少人恨不得杀尔等以后快! 你处处逼迫,处处为难,真以为,某不敢杀你否?嗯?” 大场面啊,真是大场面啊,刘义士把作恶多端的张让掐鸡仔一样提熘起来了,百姓们心中畅快啊。 “杀了他!”人群中,响起一声怒喝。 “杀了他!” “宰了这狗贼!” “杀了他!” …… 群情激愤了,嗷嗷叫的让刘备处死张让。 人群当中,曹操和袁绍二人也被情绪所鼓动了,曹操和袁绍亦深恨张让,亦想除张让而后快。 “杀了张让!杀了张让!” 曹操脸红脖子粗的,窜着跳着扯着嗓子喊着,投入无比。 洛阳城的百姓,乃是被有心人扇动舆论给哄骗过来的。 但这一刻,没有有心人鼓动,而是百姓们真实的情绪爆发,洛阳百姓,苦张让久矣,百姓们压抑的怒火不用引动便自己爆发了出来。 扑通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怒气当头的刘备最终还是不能决绝的不管不顾的跟张让鱼死网破。 张让如一摊烂泥一样被刘备丢在地上,他跟狗一样摊坐着,双手按着脖子,大张着嘴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脸的惊骇之色。 刘备嫌弃的瞥了一眼死狗张让,他朝羽林士们拱了拱手,沉声说到,“陛下有召,有劳,诸位请带路。” “奥!请!”羽林士首领反应过来,赶紧让开了路,点头哈腰的伸手请刘备前行。 羽林士们护送着刘备进了朝门,转眼不见。 良久,传来张让色厉内荏声音,“给我杀了他!杀了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刘备深深折辱,张让心里把刘备恨到死,却只能无能狂怒。 百姓仍在围观,看张让威风大扫无能狂怒的模样,百姓们如观猴一般指指点点嬉笑声谈。 火正没地儿撒呢,治不了刘备,还治不了刁民吗,张让发疯一般大叫着让羽林士把刁民们杀个精光。 羽林士左右为难,不敢动手。 人群中突然飞出一只鞋子,那鞋子好巧不巧啪的一声扣到了张让脸上。 “哈哈哈哈!” 百姓们爆发出一阵轰然大笑。 在嘲笑声中,被鞋子砸的一懵的张让,他回过神来,低头看到了砸在自己脸上不知的是谁扔的一个破鞋子,张让气炸了。 “是谁?!哪个该死的?! ”张让气的发抖,厉声喝问。 看张让气急败坏,百姓们笑的更开心了。 张让怒不可遏,曾棱一声拔出宝剑要亲自朝百姓们扑杀过来,百姓们见这狗贼发狠了,大惊,立刻逃命,在百姓们争相逃命过程中,不知是谁人扔的,也不知是哪里飞来的鞋子压块土坷垃萝卜野菜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朝张让噼头盖脸的砸来,把张让砸的狗叫连连。 百姓们有足够的看热闹经验,也有足够的看热闹的时候择机撤离的经验,不消不久,本聚集的乌泱泱的百姓,顷刻散的干干净净,只留下了遍地烟尘。 张让气的,心里有火都没地发,想抓人都抓不到。 曹操跟袁绍,这俩人比一般百姓还灵光,他俩在混乱刚开始就跑了,两人一路奔跑回家。 到了家,曹操把布袜脱了,拔了一根刺进脚底的尖刺,他跟满脸兴奋的袁绍对视一眼,“哈哈哈哈!”两人畅快大笑。 曹操跟袁绍跑回来的时候,曹操脚上只有一支鞋子,另一只鞋不见了,砸张让脸上的第一只鞋子,就是他蔫坏的曹操曹孟德浑水摸鱼偷偷扔的。 扔完就跑,真刺激啊。 第八百一十九章 医国圣手刘玄德(一) 大殿之上,刘备再一次来了,他身着单衣,仪容不整,其虽如若一阶下之囚,却昂首阔步,比上次上殿,更加从容。 “臣,刘备,刘玄德,叩见陛下!”刘备进殿,叩拜于地。 “免礼。”灵帝斜倚在龙椅上,疲惫的答道。灵帝居高临下的看着刘备,察觉刘备不知为何没穿外衣只穿了里衣前来,一副仪容不整的样子,未免奇怪。 虽觉奇怪,灵帝未曾多问。 于后,气氛沉默了一小会儿,灵帝不知该问刘备什么了。 而刘备,满腔肺腑之言正欲不吐不快。 刘备深吸了一口气,朝灵帝拱手一礼,正色道,“陛下,请屏退诸臣,臣有上奏。” 灵帝一下坐直了,“奥?有奏言说便是?何需避人?”灵帝诧异问。 刘备面色不变,答道,“因,臣要言朝事、百官之失,当面不揭人短,故请陛下屏退众人。” 朝堂上的百官,他们听到刘备狂悖傲慢之言,皆心里恼火不已。 灵帝笑问诸臣,“众爱卿,刘玄德欲言百官之失,诸位以为,某当不当听其所言?” 百官能如何,人刘备明说了要揭短了,陛下问起,能说不让陛下听吗。 顺着灵帝的话,百官皆道,愿自退朝堂。 既然百官“没意见”,灵帝从了百官的意,下令退朝。 百官山呼万岁,络绎退朝去了。 文武官员们走出朝堂,路上撞见神色慌张衣冠不整狼狈不堪的张让,张让不知遇到了何事,灰熘熘的回来了,百官不敢挡张让的路,赶紧避让,见张让狼狈模样,百官觉得有趣,议论纷纷起来。 百官下朝,张让回朝,张让一见灵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嗷嗷痛哭起来。 张让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大进谗言,他说百姓敢袭击内官,似要造反。 灵帝闻言,警惕大生,“竟有此事?”他皱眉。 张让在这里颠倒是非,惹怒了一旁的刘备,刘备冷哼一声,厉声问道,“敢问中常侍,你是做了何事以致让百姓忍无忍? 休要说百姓要反,片刻前陛下在时,百姓恭顺,可有丝毫歹意流露? 为何独你在时,百姓不忍? 我看,百姓不轨是假,是你自己惹了众怒,却拿陛下来遮掩,你是何居心!” 刘备一番话犀利非常,咽的张让语滞了。 张让心知,要是再纠缠下去,万一陛下再详加追问,怕是有暴露之嫌,张让心思一转,他告罪道,“奴才该死,不该以小事忧烦陛下,请陛下恕罪!” “起来吧。” “谢陛下!”张让咕噜一声爬了起来,屁颠屁颠的走上龙阶走到了龙椅之后站到了灵帝背后。 刘备静静的看着站到了灵帝背后的死太监张可憎的嘴脸,朝灵帝拱手一礼,刘备面色平静,沉声道,“臣请陛下,屏退中常侍张让。” 灵帝疑惑的转头看了张让一眼,见,张让一脸恭顺,灵帝忍不住皱眉问刘备,“为何?” 刘备正色答道,“因,臣要声斥十常侍之过,有张让此奸佞在旁搅扰,臣恐,忠言难如陛下之耳。” 张让乃灵帝亲信之人,现在刘备要让灵帝退散亲信,灵帝眉头直皱,拿不定主意。 其后,张让忍不了了,他对刘备破口大骂,张让以担忧灵帝安危为由,又重提起当日刘备殿上动武之事,“陛下啊,若老奴一去,这刘备万一暴起伤人,陛下身旁岂不无人护佑?” 刘备驳斥道,“陛下可召羽林士进殿护卫。” 灵帝对视着下方跪的笔直的刘备,与刘备对视良久。 “张让,”灵帝道,“你暂且退去。” 张让一愣,他还想说些什么,又因灵帝主意已定,怕再纠缠触怒了灵帝,他只好恨恨的看了刘备一眼,不忿的退了出去。 灵帝问刘备,“爱卿,朕已屏退百官,又屏退张让,有何言语,可说来。” 刘备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灵帝,问,“敢问陛下,太医刘进,其人现在何处?” 灵帝诧异,他不知刘备为何要问太医,灵帝答说,太医刚下朝去了。 听闻太医无事,刘备松了一口气,继而,刘备将这数日以来的事,通通告诉了灵帝。 刘备讲,太医刘进恐十常侍加害,密把自己送出宫中,至数日之后,自己方醒转,若非太医庇佑,恐已死在张让之手。 刘备这么一讲,灵帝不仅没怀疑张让,反而开始怀疑起太医了,太医和羽林士勾结到了一起,怎能让人不怀疑。 灵帝警惕的看着刘备,他目露迟疑,“你说张让害汝?不可能吧?” 看灵帝不信,刘备嘴巴张了张,只能叹息。问题就在这里,刘备虽知张让害人,可没有证据啊。 而人证,太医,还有羽林士,刘备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羽林士太犯忌讳了,明显已经引起了陛下的怀疑。 刘备含湖过此事,然后,他看向灵帝,目光灼灼的问,“陛下,臣前次所奏奏书,不知陛下可曾看过?” “啊,这个……”灵帝面露迟疑,“爱卿啊,汝所奏谏言,某看了两页,暂搁置下了,不妨夜里起火,奏书被焚,未及全看。” 被烧了,竟然被烧了,耗费了多少心血的治国之策,竟然被烧了! 宫中重地竟然失火,竟然恰好把奏书烧了,太蹊跷了。 刘备苦笑一声,不由摇头,至此时,他彻底信了,大汉不是缺治国之人,不是缺治国之策,而是有再多治国人才根本就到不了陛下跟前,有再多治国之策也根本听不到陛下耳中。 刘备心中升起了深深地无力感,心中几许苍凉。 刘备看向灵帝,眼中难掩疲惫,话语中也难掩疲惫,他看向灵帝,长叹一声,“陛下,臣若言,大汉已危若累卵,旦夕将亡,陛下将成亡汉四百年基业之亡国之君,陛下以为如何?” 此大逆不道之言,让灵帝面露怒色,灵帝几乎怒不可遏了。 “哼!”灵帝冷哼一声,冷冷的瞪着刘备,“朕何昏之有!你且说来!” “呀!”刘备目露惶恐之状,赶紧跪伏拜道,“臣出言不逊,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陛下非是亡国之君,陛下乃圣明之君也!陛下乃圣明之君!” 刘备口称圣明,连连叩首,灵帝面色稍缓。 可随之,刘备停下叩首,他直起身体,正色朝灵帝拱手一礼,话语又转,“可,我问陛下,谁家的圣明之君,会圣明的朝堂之上奸佞当道! 谁家圣明之君,会圣明的天下百姓生如水火! 谁家圣明之君,会圣明的兵乱四起!” 灵帝面色阴沉。 刘备苦心再劝,“陛下啊,我若言陛下昏庸,陛下必然不快,可我若言圣明,陛下且们心自问,以如今天下,以如今国事,陛下当真就真称的上这圣明二字?” 灵帝脸色难看,他腾的一声站起,冷声问刘备,“混账,你骂朕是昏君?!” 刘备面色不变,“圣明者,如高祖,如汉武,如光武,陛下比之先祖,能有几分?想必陛下自有评断。” 灵帝气笑了,“好啊!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刘玄德,你就不怕朕杀了你?” 刘备看着灵帝呵呵发笑,他摇头,“陛下若叫微臣死,不劳陛下动手。 殿中有大柱,臣何妨再撞一次?” 刘备面上带笑,他对视着灵帝,一脸无惧,“大汉四百年社稷旦夕将毁,死了也好,一死了之,眼不见,为净。” 好嘛,人刘备,不可以死惧之,灵帝丝毫不怀疑,刘备真有随时撞柱寻死的勇气,对于这样一个石头一般又倔又硬的人,灵帝没脾气了。 灵帝无奈的坐回龙椅之上,他气问刘备,“爱卿张口大汉将亡,闭口大汉将亡,你又岂不知,朕已灭了黄巾贼乱!天下已定!” 刘备摇头,“陛下错了。陛下当真以为,灭了黄巾,就是天下太平? 臣以为,黄巾不过癣的成语,黄巾不过动乱起始,日后必是兵乱连连,终至不可收拾天下倾覆!” 灵帝冷哼一声,忍不住声斥,“你又知日后必是贼乱四起?” 刘备丝毫不惧的针锋相对,“若不是贼乱四起,那何以黄巾方定,白波贼乱又起?陛下又怎言,白波之后,无有他乱?” 灵帝语滞了,他无言以对了,“不可能!”灵帝强自己辩解,“绝对不可能!皇甫嵩讨贼大军捷报连连,白波贼旦夕可定,此贼一平,天下必长安!” 看灵帝强自辩解的模样,刘备叹息一声,“国事如何,陛下想必自知。 国库若是充盈,陛下又何会卖官鬻爵。 朝廷若是兵马强盛,又何下令使各地自募乡勇以备贼? 陛下何苦自欺也!” 见灵帝不再言语,刘备捧起衣服下摆,往前跪了跪,他谆谆告戒起来。 “臣听听人言,维系一国,分诸政、军、农、商、赋税、取财等诸多分属。 今国事糜烂,处处皆弊病深重。” “于赋税一项,今国库空虚,内无余财以养百官,外无军资以养兵马,以致,陛下不得不卖官鬻爵以充盈国库,可照此饮鸩止渴之法,取官不取其贤,只取其财,必失贤路大阻,昏庸充朝,进至吏治溃败。 再者,国事维系,非一时之需,而官爵逾卖逾少,某问陛下,纵陛下能卖十官百官,筹得亿万钱财,可朝中又有多少官职可卖?此岂是可长持之法……” “那照你看,何以解之?” 刘备抬头看去,他看到灵帝在一丝不苟的听着,迫不及待的要听解救之法的模样。 刘备心中欣慰,一瞬间,所有阴霾全部一扫而空。 刘备长舒了一口气,他快慰的笑了,他道,“赋税为国用之本。大汉以盐铁官营,以此百姓必需之物,收缴赋税,此创举颇为高明。 除此以外,尚有丁税,田亩税等等。 征民赋税无妨,只是,大汉现下苛捐杂税严重,百姓苦不堪言。更有,富有者上下包庇,不纳赋税,而收以贫者重税。 如此,富者逾富,而贫者逾贫。 长此以往,交税者愈来愈少,税收自然逾来逾少,国库自然日见空乏,再加之,赋税重压于穷苦之辈,终至贫者逾贫,至贫无可贫,了无活路,必生如今日黄巾一般之动荡。” “大汉赋税弊病大矣。 某有一法,以税收,均以贫富。 富者以重税,逾富者,税逾重;贫者以薄税,逾贫者,税逾轻。 如此,贫者可得苟活,税取之于富厚,国用亦可足。” 灵帝听得若有所思,不由点了点头。 “然,以贫富均收赋税之法,难用也。 为何? 因,难量贫富。 陛下若一令传于四海,令,富者重税,贫者薄税,此举,必然收效甚微。 ” “为何?”灵帝忍不住问。 刘备答,“因,豪富者上下包庇,是贫是富,全赖豪富权贵者自说,如此,赋税仍压于贫寒肩头。” “要解此难,某有一策,必可有用!”刘备目视灵帝,斩钉截铁的说着。 “讲!”灵帝催促。 “法为——摊丁入亩之法。 大汉赋税,大抵农税,故,治税以制田为根本。 所谓摊丁入亩之法,乃废除丁税、户税等杂税,只依亩收税,何人田亩广多,其有田亩多少,便收多少税收。 如此,地税相依,豪富者田亩广多,赋税因而亦多,而无地少地之贫寒百姓,名下无尺寸之地,其因不需再缴丁税、户税等杂税,因而可得苟活,不至活路断绝铤而走险进至动乱四起。” “废诸般杂税,摊丁税入亩,此便为,摊丁入亩。” 说完了,刘备停下了,任由灵帝去思量。 灵帝陷入了沉思,静静的思索着,大殿之中,一片寂静。 良久之后,刘备问,“陛下以为,此摊丁入亩进致均税贫富之法,可能一用?” 灵帝抬头,看向,刘备,“甚好!”灵帝满眼满意。 刘备舒了一口气,“除摊丁入亩之法,充盈国库之法,某还有,第二法。” 灵帝讶然,“奥?”他惊讶的看着刘备,“快快说来!” “第二法,乃国债之法。 何为国债之法? 乃以朝廷名义,向天下豪商乃至百姓借贷……” “嗯,”灵帝眼睛一亮,他自语,“倒不失为一法,钱财借来,索性不还,无本万利也!” “陛下不可!”刘备凌乱,目瞪口呆,“若有借无还,朝廷信用尽毁,再借难也! 且,国用浩具,一次借贷,只能解一时之急,不足长持也。” 灵帝面露尴尬。 刘备向灵帝完整的说了国债的操纵方法。 “国用浩巨,故,借贷亦巨,国体长久,故,借贷亦久。 所借浩巨,故,只借豪富或不足为用,故要借贷天下,借贷长久,故要重信誉以期长远,而不可毁信毁贷。 国债之法,乃向天下豪富亦或百姓借贷钱财,而后,约定年付利钱千一或是百一。 有利钱为引,豪富家屯钱财亿万,存十年不涨一毫,借贷朝廷,一年可增百一可增百万钱。 有大利为诱,无论豪富还是百姓,购国债着众多。 国债借得,国库立实,而后,不必还贷,一年只需还利钱百一。 如此,年借国债亿万,只需还息百万,国库可得九千余万。 虽,债务年年累积,国债逾借逾多,终将至繁重之时。然,至繁重之时,已为数十年后。 有数十年国库充盈之期,陛下不管厉兵秣马,还是革改国敝,大有喘息之机。” 国债之法,是刘备从李孟羲那里学会的,连巨鹿都还没开始借国债,刘备就把此法讲给了灵帝。 灵帝稀里湖涂听明白了,国债乃是以利息收聚钱财,借一百,只需还百分之一之利钱,以此,既不毁信,又不立还,使钱财留手,且可长久借贷。 灵帝虽是昏庸,可国库空虚之时,灵帝没有把赋税完全放到加收赋税之上,而是选了卖官鬻爵这一对国本动摇较小的筹钱之法,可见,灵帝对赋税多少有些见解和能力。 灵帝皱眉沉思良久,他敏锐感觉到,国债之法有用,可,似乎用不了,因为灵帝已经向洛阳的豪富者借了钱了,并且以借的名义把钱借过来之后,把人家家抄了,把人杀了。 已经干过毁信之事,再去借贷,估计应者寥寥,除非硬抢。 刘玄德所说,借贷天下,这给灵帝提供了灵感,灵帝把目光移向了天下豪富,天下豪富者多矣,可向天下所有豪富者借贷。 以大汉如今的情形,灵帝借贷天下,有大危险,因为此时的大汉朝廷对地方的掌控力已极低,要是借了钱不还,地方上的豪强之辈可能会铤而走险。 但是,国债之法是更精妙的借贷之法,其一,国债之法声明了给利息,这根灵帝向洛阳豪富借钱的态度是根本不一样的,皇权霸道,灵帝借钱,豪横的根本就没想到去提利息,而豪富者也不敢跟灵帝提利息。 主动提利息的借贷和不说利息率的借贷相比,主动提利息的借贷态度柔和的多。 人跟人不一样的,国家跟个体也是不一样的,商人跟商人之间就是主动提了利息想借钱,别人也觉得没诚意,但,朝廷主动提出给利息,估计,好多豪富者会投桃报李的主动说不要利息。 于古代,皇权带着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色彩,皇权的一点公道,施诸个体,个体会将之视之恩义。 这是其一。 其二,按国债之法,朝廷借了钱,每年返还利息,这跟借了没影借了不还借了还把人杀人,是截然不同的举动。 借了钱把人杀了,十个豪商九个有心想造反,借了钱不声不响不说还,十个豪商,五个心生不满,而借了钱,每年还利息,十个豪强,估计五个满意,另五个甚至会觉得这是以钱生钱一日万利之法。 毕竟,以古时的商业状况,古代经济极不繁荣,一个家财亿万的豪商,他行商一年也赚不到多少钱,而买了国债,一年可是百分之一的利,一年可是上百万钱。 总而言之,国债之法,当真可用。 随后,刘备说起,若发行国债,需大量印制债券,需造纸,需印刷术,灵帝对此不明所以,兴趣聊聊。 灵帝想的是,何须发什么债券,只要每借钱,向豪富者发一道令旨,并着有司记下数目,再如期返还其利钱,这有何难的。 灵帝打心底就没想去借百姓的钱,这不是灵帝好心,乃是灵帝不能精通经济,他不知,世间的钱财,至少有五成是在民间的。 如果灵帝只欲向豪富者借钱,那么,也就不需要印那么多债券了,只需发圣旨就得了。 经刘玄德【摊丁入亩】和【国债法】两策良法,国库空虚之难题,似乎就迎刃而解了,有此开场,灵帝对刘备高看不已。 后,帝问,还有何赋税之法。 刘玄德沉吟半天,已无他法。 经济一道,刘备还是不如李孟羲厉害,若是李孟羲在此,李孟羲还有通过发展技术提高生产力,这些更霸道的提高经济的方法。 发展技术提高生产力,这是实业,而摊丁入亩,不过是税制改革,国债,不过是金融游戏,这两者不过是小道而已。 刘备所讲,维系一国,分诸赋税吏治等等分属,帝问,农事弊病又是如何。 刘备谓灵帝,道,“土地为百姓立命之本,自汉开国四百年来,户口已倍增不知多少,而土地恒固不变,加之,豪强权贵者兼并倾吞百姓之土地,蔚然成风,以致,富者连阡陌,贫无立锥之地。 某有,均地之法,”说到这里,刘备眉头皱起,思索起来,片刻后,他道,“均地之法,乃是,朝廷以土地均价购回天下土地充为公地,而后,将天下田亩,均分天下之人。 如此,天下人皆有土地,皆可安居乐业,四海稳泰,国事转安。” 均分土地之法可是极狠的勐药,可以将一个末年的王朝,直接起死回生。 灵帝对均分土地之法兴趣聊聊,他难以理解为什么要买地,为什么买了地,还得分出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朝廷想要的,用的着买吗。 有起死回生之效的治世勐药,被灵帝轻而易举的舍弃了。 灵帝问,治军之法。 刘备答了许多。 可因灵帝,灵帝知国库,略知赋税,灵帝对治军一概不知,刘备把所的诸多治军良法,灵帝一点都没听懂,反应平平。 当刘备兴致满满的向灵帝大陈了治军之法,刘备突然顿住了,“唉,”刘备叹息一声。 “大汉宿将多矣,治军之法,不劳某多言。 只是,某忧纵陛下能编练兵马百万,国事仍忧。 今,虽贼乱频频,然陛下仍有九州在手,仍有河山之故,有关城之坚,仍大汉各地官军不下数十万之众。 然,备所忧者,唯忧人心之失。 圣人言,【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戈之利】,国之根本,不在河山险固,亦不在兵戈之利。” “人心若不在汉,山溪之险,成民起而相抗之地利,一夫兵戈之利,不敌万千揭竿而起之民,百万兵戈,不敌天下之群起。” “陛下筹措国库、修筑坚城、编练强军皆易,独重拾人心,备恐万难也。” 面对刘备的谆谆告戒,灵帝不以为然。 灵帝以为,国库兵马俱足,便可稳如泰山。 殊不知,兵强马壮国库充盈的大秦,一样亡了。 刘备已看出了大汉最深的危机所在,大汉之根源危机,绝不是赋税军力贼乱这些表面问题,最根源的问题是,百姓苦难,百姓无了活路,百姓造反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人起而反汉。 刘备呈上一收回民心之法,刘备建议,可免天下百姓三年赋税。 灵帝大不解,“全天下解免,国用何来?” 刘备摇了摇头,他叹息一声,说起巨鹿旧事,“陛下可知,臣收拢张角余部之后,尽得张角所搜刮官府之才,战罢,臣另人拿钱财去他方买粮。 结果,黄巾所得之官府之财,换成粮食,可尽活黄巾众人。 臣不解,不解官府明明有救百姓之力,可为何宁可见死不救宁可坐等百姓造反也不施以援手。 陛下言,若天子皆免赋税,国用无继。 可国用为何而用?为天下事也。 天下免税三年,官府三年应得之财,尽济百姓,百姓得此三年喘息之机,大可得活,再不至造反,有此三年,人心亦可归复也。 而若,三年之税不免,官府得百姓三年所获,近年以来,各地灾情四起,连年欠收,百姓本就艰难,已近绝境,官府再强征其获,百姓将无活路也。至此,活路断绝之百姓,铤而走险举兵造反,官府为陷,三年赋税尽为乱兵所夺所毁所耗,至此,朝廷尽失一地百姓,尽失一地人心。 三年赋税,不收,朝廷失三年赋税,百姓得喘息之机,得天下十年安稳,朝廷复得人心归复。 三年赋税,照收,百姓活路断绝起兵作乱,人心大失,而三年赋税,亦将终失。 此间权衡,高下分明 某闻,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灭贼之上策不在于扫荡攻杀,在于不使生贼。 免三年赋税,虽致朝廷无财动兵,然,实已不需起一兵一卒,便足可灭天下贼乱于未起之前。 此,不战之战之策,陛下以为如何?” 第八百二十章 医国圣手刘玄德(二) 刘备问,以三年免税,换天下万民喘息之机,还天下十年安泰,此策算不算得上高明,他拿讨黄巾受降张角余部之事来作为论据。 灵帝目视刘备良久,皱眉问道,“皇甫嵩言你挟贼自重,目无朝廷……” 刘备面色一变,神色有些失措。 刘备心知,虽自己并无反心,可招降纳叛与官军对峙乃是实情,就恐陛下生疑。刘备心思急转,思考着该如何含湖过去。 这时,灵帝好奇问道,“爱卿麾下,当真十万兵马?” 刘备面色微变,“当真。” 灵帝目露思索,“爱卿颇有统兵之能也,朝廷尽用国库,不过编练三万,卿不用朝廷支应,竟可御十万之多,卿胜皇甫嵩多矣!” 刘备忙自轻道,“陛下,臣这十万兵马,可远比不得官军兵马,差之远矣!” “奥?怎讲?” 刘备解释,“臣之十万兵马,乃黄巾降叛招募而来,张角败,臣受降其部十五万众,此十五万人,老弱妇孺混杂其中,臣尽选其中男丁,上至七十老翁,下至十二三四青少皆选拔而出,勉强方得十万之数。 且,黄巾羸弱,兵甲不备,此十万人力,身无片甲,手无寸兵,只得拿木枪为器,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灵帝听刘备这么一说,便笑了,他笑道,“哈哈!如此寒酸人力,也配称军?” 刘备陪灵帝笑了两声,继而他正色,话音一转,道,“陛下错了。 敢问陛下,有十万人编制清晰,分所属分明,此,可配称军伍?” 灵帝皱眉不答。 刘备再问,“有十万人能行能栖,十万人行,能行数十里而前后不乱,十万人栖,能扎营有序,此,可配称军伍?” 接着,刘备又问,“十万人能懂号令,能知进退,且号令森严,进退齐整,此,可配称军伍?” 三问问完,刘备谓灵帝道,“陛下,臣麾下十万,虽老弱不齐,兵甲不备,然,此十万人部属分明,旗号森严,军纪整肃,队列齐整,足有可堪一战之力。” 说到这里,刘备不无自豪的笑道,“若非如此,若臣之十万人马无丝毫战力,怕难以逼得皇甫嵩屡屡势颓。” 灵帝不懂兵事,更不懂刘备的十万乞丐兵是如何逼的皇甫嵩数万精锐不得不退的。 灵帝把满腹疑问问了出来。 刘备思索片刻,他对灵帝道,“陛下,赶请取来白布一卷,并笔墨一副,臣自为陛下讲解分明。” 灵帝遂命令殿中护卫的羽林士,“来人,取白绢笔墨前来。” 不久,白绢与笔墨来,刘备请羽林士二人拉起白绢悬空扽起,而后,刘备在白绢上开始画起阵图。 “陛下,且看,此是皇甫嵩将军与臣所遇初日,皇甫嵩将军领马军急奔而来,臣行军半途,前只义弟关羽所率八百先锋。 两方遇时,皇甫嵩离臣本队,十里以外……” 当日官军与涿州军第一场的对峙,在刘备讲解下,灵帝渐渐听明白了当时情形。 当时皇甫嵩领马军跟涿州军先锋遭遇之后,涿州军急派斥候回报,涿州军恐来者不善,立在原地停下了行军队列,而后,急把兵力调集,调集得上万人马整队待命。 刘备讲,当时为震慑皇甫嵩,队列整备之后,不甚齐整,特令人拿长绳拉起比量,这才使队列齐整。 待,皇甫嵩领千余马军兴师问罪而来,涿州军万人队列已整备完毕,于是,缓缓压去。 及两方对峙,皇甫嵩轻兵而来,皇甫嵩兵马少,且急行而来队列不整,且其远途奔袭人马疲惫,而涿州军兵力庞大,列阵缓压而来,队列整肃如山,这第一阵,皇甫嵩势颓也。 在刘备边画边讲极其详细的讲解下,灵帝听得兴致勃勃,他有种身临其境之感,灵帝哪怕再是不知兵,他也听明白了,这第一阵,分明是皇甫嵩轻敌冒进,方才败阵。 灵帝再一想到,皇甫嵩因轻兵冒进,在讨长社黄巾时,也中了黄巾埋伏损失惨重,灵帝心里就冷哼一声,难怪皇甫嵩张口涿州不臣,闭口涿州军不臣,却不明说冲突原由,原来是要自掩其失。 随后,刘备接着又讲,“自皇甫嵩退却,臣麾下军师言,恐皇甫嵩领兵回去兵马合一再经修整之后,会领大军再来。 臣毕竟麾下招募降叛多矣,又兼臣乃一介白身,皇甫嵩贵为朝廷中郎将官,兼之麾下精锐数万,若他一言不合要扫灭臣部,臣是束手就死?还是起而相抗? 黄巾归降日短,纵臣束手,黄巾降兵必拼死求活,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皇甫嵩兵马再是精强,亦多有损伤也。 臣恐因无谓之战折了朝廷兵马,便急思对策。” “麾下军师权衡利弊,谓臣曰,我部并不欲战,而皇甫嵩兵马强盛,仇贼心切,其战意盛矣,故,若避两家大战,只能逼皇甫嵩不敢战,只能逼的皇甫嵩不得不求和。 如此,方能免战。” 于后,在灵帝万分好奇之下,刘玄德便于白绢上画下阵图,讲解起如何以战迫和的究竟。 刘备讲,连夜之间,使士卒口衔枚赤脚潜至皇甫嵩营寨周遭,又派骑兵于皇甫嵩寨外奔走不停以为扰乱遮掩,于一夜之间,十万人分作百千队陆续进发,耗一夜之功,十万摸黑把车阵围着皇甫嵩营寨围了个严严实实。 灵帝听闻如此,大涨见识。 此为,第二阵。皇甫嵩小看了涿州军,被涿州军连夜合围,皇甫嵩又输一阵。 至此,灵帝以为,皇甫嵩被重重合围,被车阵团团围死,其已败阵也。 不想,战事远比此复杂。 刘备道,“陛下,臣虽围困皇甫中郎,然,并不足以迫和。 为何? 因,皇甫中郎虽被围困,然其或冲杀而出之心,待其领兵冲杀,两家亦将战起也。” 灵帝思索,他问,“那,皇甫嵩为何不曾冲杀?其无胆否?” “非也。”刘备道,“皇甫将军勇烈过人,岂是无胆之人?皇甫嵩未曾冲杀,只因帐下军师游说之功。 军师入皇甫嵩大营,与皇甫嵩言陈利害,暂消皇甫嵩厮杀之心。” 灵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皇甫将军老成持重,他心知有营寨可守,官军又粮草众多,而臣十几万人人数广多且粮草不济。于是,皇甫将军便心生一计,他想依寨据守,长拖几日,拖到我军粮草不济,不攻自破。” “至此,我军难也。我军旨为迫和,不愿擅起战端,可若与皇甫将军讲和,皇甫将军深恨黄巾,臣招降黄巾,亦遭其恨,加之,臣一介白身,皇甫中郎毫不视臣为重,怎会轻易和谈? 而若想长久围困,困至皇甫嵩不得不和,我军粮草不济,却恰难长困,两难当头也!” 当时涿州军遇到的天大麻烦,经刘备口中说出来,听得让灵帝眉头紧皱。 刘备讲的足够仔细,双方形势分析的足够清楚。 形势便是,皇甫嵩恨贼入骨,铁了心要整死刘备,而刘备,又不想跟官军厮杀,只能逼的皇甫嵩不敢厮杀,可,皇甫嵩又有营寨可守,又粮草充沛,这皇甫嵩用兵老练,看出了刘备粮草不济,皇甫嵩直接龟缩据守,想拖死刘备。 以灵帝的水平,灵帝以为这是无解之难,无法破局。 此死局,要么刘备在粮草耗尽之前强攻皇甫营寨,把皇甫嵩杀的损兵折将狼狈逃去,要么撤军。可,刘备麾下兵马兵甲不备,强攻坚寨,伤亡必大,而若就此撤去,好不容易趁皇甫嵩不备一夜之间围成的车阵一旦撤去,皇甫嵩衔尾杀来,厮杀亦起。 而事后来看,双方并未大战,这是为何。 灵帝百思不得其解,追问刘备究竟。 刘备亲揭谜底,“臣粮草不济,不能久持,为避战,只能避皇甫嵩退却。 这两下一合,便是,臣要在数日之间,逼的皇甫嵩不敢据守,只能狼狈逃窜。” 灵帝更不解了,他问,到底何法能逼的皇甫嵩要舍去坚寨不要狼狈而退。 “只一法,”刘备提笔在白绢上,皇甫嵩营寨所在的位置,画了大大一圈,“臣麾下十万人,虽老弱兼杂,然人力多矣,虽兵甲不备,然农具多矣。 臣动用十万人,以车阵掩护,暗地挖壕筑垒。 陛下可能不知,战阵之上,半丈之壕,步卒难越,一丈之壕,可阻骑兵,两丈之壕,如若天堑。” “皇甫中郎自以为可据寨自守拖至臣粮草耗尽,他龟缩不出,臣便密掘深壕足两日,两日之间,掘壕过丈,土堆成垒,加之垒上有车阵横连,如此地利既成,攻守易势也。” “皇甫嵩熟于兵事,他当知,多相持一日,臣扩壕深上一分,土垒高上一分,臣地利日强,而官军境况逾绝……” “某知矣!”灵帝拊掌大赞,面有激动之色,“定是皇甫嵩怕再龟缩下去被彻底围死,于是便低头谈和,逃也去了!” 刘备笑了,朝灵帝拱手一礼,“陛下慧眼如炬,确是如此。” 灵帝问,“那爱卿,与皇甫嵩谈和了?放他走了?” “是。”刘备答。 “哎!”灵帝面露悔恨,忍不住腾的一拳砸到了龙椅上,“为何放他?好不容易把他围死,杀他个片甲不留多好!” “咳……”刘备忍不住咳了一下,他眼神古怪的看着灵帝,小声道,“毕竟是朝廷兵马,非是敌手,岂能如此……” 灵帝一下反应过来了,草!皇甫嵩是朝廷兵马,被围的是大汉兵马! 都怪刘备,刘备是以自己一方的视角来讲述战事,又讲的太仔细,太清楚,加之当时战事也确实一波三折惊心动魄,灵帝听得太投入,不由就带入涿州军去了。 因而,当灵帝听到,又是连夜忙碌,又是拉绳子标界,又是凑锄头,还得小心翼翼的怕皇甫嵩发现,都忙死了,这好不容易把皇甫嵩逼到绝境了,结果轻而易举就把皇甫嵩放了,前功尽弃了,让灵帝感到非常不爽。 结果,灵帝都一时忘了,认真来讲,他应该是对面的立场,应该是被围死的那个。 至此,是第三阵,皇甫嵩据守长持的对策被破解了,攻守易势,皇甫嵩转瞬变至绝境。 此一阵,皇甫嵩又输了。 灵帝这下彻底明白了,刘备当时处处忍让,明明是随时有兵败身死可能,却轻而易举的饶过了皇甫嵩三万大军,灵帝心中感慨,他明白了,刘备不是皇甫嵩口中的心怀反心,反而,刘备对朝廷大有人情。 若是刘备真有反心,在壕沟土垒将皇甫嵩死死围困之时,他若起了杀心,估计皇甫嵩三万大军,将死伤殆尽。 到时,朝廷仅有在手的三万兵马尽丧,国事危也。 灵帝以为,皇甫嵩和谈之后,退却之后,该是一路遁逃了,结果随后,刘备说起,皇甫嵩逃脱生天之后,竟还想反攻。 灵帝眉头一皱,心里觉得皇甫嵩不讲道义,出尔反尔。 灵帝哪知皇甫嵩当时处境,皇甫嵩忠贞为国,看到刘备势大,看出了刘备对大汉王朝的威胁,怎能不想着除之而后快,国事面前,个人道义有何道哉。 灵帝眉头紧皱,他思索,皇甫嵩逃脱出重围,那车阵土垒合围用过一次,皇甫将军岂能再中计,失去了挟制皇甫嵩的方法,皇甫嵩又是怎么退却的。 灵帝抬起头,看到,刘备运笔如飞,在白绢上画了两道长长的黑道,黑道外侧,画了一个又一个短线段,不知何意。 在灵帝迷茫不解的眼神中,刘备把阵图画完了,随之开始讲起其何为三十里阵势,何为铁桶合围,又如何在没有了土垒壕沟的情况下,用阵势把皇甫嵩逼的步步危急。 刘备讲的很仔细,仔细到每一个细节都有讲解到,刘备讲用绳索测量了足足三十里长的前路,又讲立下了三十里长的令旗,标注好了每一处立阵地点,还有,每一队兵力恰好经过精心安排,每队兵力排成三排枪阵之后,其阵列长度,恰好从一个旗点接到另一个旗点,从而排成了真正的铜墙铁壁的阵势。 灵帝听得连连点头,刘备讲的太细致入微了,太详细了,灵帝哪怕不懂兵事,听着刘备所讲,灵帝也升起一种假设自己临阵,也能用一样方法把皇甫嵩给围的寸步难行。 灵帝又他喵的带入涿州军视角了。 三十里长阵合围,长达三十里,皇甫嵩行军三十里之长,走的每一步,都在合围之中,皇甫嵩势颓如此,灵帝已明白了皇甫嵩是如何退走的。 当刘备说起,此阵法是传说中前汉韩信的十面埋伏之阵,灵帝心里便直觉得认为刘备用兵如神,乃过人之才也。 此是,第四阵,皇甫嵩出土垒合围,又遭十面埋伏,不得不被“护送”着退却,皇甫嵩又败一阵。 第五阵,因事出仓促,只来得及测量了三十里路途,布置下三十里阵旗,走完三十里,前路没了布置。 恐皇甫嵩战心不死仍要反攻,第五阵,攻心,攻心之法,乃于皇甫嵩前路之上,隔一二里,留一些兵马,所留兵马,从两千,到一千多,到几百,到寥寥百十,逐步降低皇甫嵩警惕。 而后,最后一阵,明面于道旁留兵马百十,暗地却突然潜伏大几千人马,令明面上的百十人对路过的皇甫嵩大加嘲讽,引皇甫嵩大怒,激起皇甫嵩战意。 待皇甫嵩怒而要动兵之时,潜伏之大几千人马,突然自四面八方冲杀而出,此一下,击散了官军最后的战意。 刘备所言,当时为避冲突,特令弓弩手用无锋鸣镝替换掉铁箭铁失,只把皇甫嵩惊退,而未伤一人一马。 灵帝默然,他心知,若非刘备忍让,一个不忍提兵冒进的皇甫嵩,已死乱箭丛中。 此第五阵,皇甫嵩又败,中了刘备攻心之计,官军全军并皇甫嵩本人仅剩的战意,被就此打灭。 于后,第六阵,第六阵乃是,于皇甫嵩前路,留下许多队兵马,所留兵马都不多,每队就百十人,结果,皇甫嵩因前边被骗了一次,已风声鹤唳了,虽之后一路所遇,都只是百十人兵力,皇甫嵩却再不敢妄动一次。此第六阵,皇甫嵩又败。 第七阵,涿州军赶在皇甫嵩之前,派精兵一路急行抢攻下了至关重要的巨鹿城,当皇甫嵩领着大军紧赶慢赶到巨鹿时,却发现,城池已失。至此,涿州军已有坚城可守,野战之中,或还能将涿州十万兵力一战击溃,但当涿州军有了城池之后,纵与之战,急切间已难以取胜。事已不可谓,皇甫嵩终不得不退却远走。 此第七阵,皇甫嵩又败。 之后,便是刘备把张角交于皇甫嵩,皇甫嵩押送张角班师回朝的事。 战事太复杂,太精彩,让足不出户的灵帝大开眼界大张见识。 听完了整个战事,灵帝只一个感觉,他感觉不是刘备兵马强盛,而是皇甫嵩太弱了,弱的简直废物。 刘备十万兵马,老弱病残比比皆是,手里连把刀都没有,如此十万人,算什么国之大害?就如此羸弱兵力,怕比黄巾也比不过吧。 看他皇甫嵩,轻敌冒进,自大自狂,步步相逼,却屡屡自讨欺辱,若不是刘备步步忍让,皇甫嵩已被灭了几次了。 这还不算完,人刘备屡屡忍让,他皇甫嵩回来却妄加指责构陷忠良,皇甫嵩可恶!灵帝心中恨恨。 真诚是最大的杀器。 刘备麾下有十万大军,灵帝心中一直有抹不过去的芥蒂,结果旁敲侧击的问起,刘备竟亲口承认了有十万大军,灵帝笑称刘备的十万大军不堪一战,刘备竟自夸十万大军足有一战之力,于帝前自夸军力,乃是大忌,却达到了其他任何遮掩狡辩言语所难达到的效果使灵帝忌惮大消。 于之后,刘备又把跟皇甫嵩对峙的战事从头到尾详详细细讲了一遍,因这过程中,全用的奇谋,未有丝毫刀枪明战,这让不懂兵的灵帝听来,皇甫嵩纯粹是太蠢,纯粹是刘备用兵如神,不懂兵的灵帝固执的认为,刘备十万兵马都是毫无战力,只是因为刘备奇谋之功,方能逼的官军退却。 至此,灵帝对刘备的忌惮彻底消散了。 灵帝不能知,刘备可御使十万人力,调动十万人力去进行列阵前压、趁夜合围、掘土筑垒、三十里长围等等诸事,此十万人力的纪律性和组织度甚是惊人,此比在阵战上击败皇甫嵩更为惊人。 心里思索已定,看着恭顺的跪在地上的刘备,刘备额角当日撞柱所留的旧伤显眼仍在,想及,刘备至今仍一介白身,朝廷寸功未赏,灵帝心里已有了考量。 “爱卿用兵如神,真乃天赐于朕之柱石也!”灵帝大赞道。 刘备忽而想及一事,他面色肃然,他朝灵帝再谏言道,“陛下,臣有一忧,还望陛下明听。 臣自思己身,想及一场讨贼战事,臣招降纳叛麾下席卷成十万兵马,此殊为可怖。 自陛下令出四方令自练乡勇以备贼,备料,长此以往,地方豪强必成坐大之势! 所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若豪强之辈如我者,手有重兵为恃,若万一有人心怀不轨起而作乱,汉室危也!” 灵帝闻言,面露迟疑,“……爱卿之言,岂不危言耸听?地方义士,忠义如君者多矣,怎言会有起而作乱者?” “陛下,防人之心,不可无也!”刘备忍不住再劝,“陛下只言豪强忠义不至造反,那某问,若万一真有豪强造反,就如臣,假若臣决议造反,领兵扑杀洛阳,敢问陛下,可能阻挡?” 刘备有十万兵马,可他的十万兵马,在灵帝眼里,不过鱼腩之事,还不如一万官军,灵帝嗤笑,“天下众正压逆,纵爱卿真反,爱卿可敌的过天下群讨?” 灵帝很自信,他自信天下忠义之士必是远比反贼多,逆反之贼可能会有,但绝威胁不了大汉社稷。 刘备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可若,天下正不压逆,群逆并起,陛下又待如何?” 灵帝哑口无言了。 灵帝虽是不信会有群逆并起之时,但万一群逆并起,还真是绝境。 不忍驳斥刘备,灵帝问,“那爱卿以为,朕该如何?” 刘备自信一笑,朝灵帝拱手一礼,“豪强坐大,祸害根深,然,或不足为虑。” “不足为虑?”灵帝皱眉看向刘备。 “对!豪强虽有兵自恃,然,若陛下能大得百姓之心,则豪强之辈纵是有心反逆,不过一无根难支贼徒、蹿跳之跳梁小丑,豪强朝时反,午时便被百姓群起而攻之,夜时便被百姓绑缚至官府请赏。 所谓,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已兵戈之利,豪强坐大,不过只有兵戈之利,彼之兵戈之利,难敌陛下人心所向! 人心,为最强利器,若陛下仁义爱民,四海称颂,则豪强之辈纵是群反,亦不足为虑!”语落,刘备对视目光灼灼,眼里似有火烧。 刘备真是大涨本事了,曾几何时,刘备还对坐大豪强深深忌惮,视坐大豪强为大敌,结果,与李某人相处日久,整日探讨治国之策,刘备见识大开,眼界高了不知多少。 牛逼如厮的刘备,一语道破汉室最该仪仗的重器是什么,一言就将天下豪强打成了土鸡瓦狗。 灵帝点头,笑看刘备,满心赞许。 以仁义说灵帝,大得灵帝之心,灵帝可太喜欢仁义了,只因,相比其他详实的治国之策,仁义虚空乏泛,毫不费神劳力。 这就像,别人问,愿捐一个亿,愿不愿意,答,愿。别人又问,愿捐一百,愿不愿,不愿。因为,真有一百。 空谈容易,实事太难。 第八百二十一章 医国圣手刘玄德(三) 刘玄德与灵帝君臣对问,越发的君臣相合。 刘备胸中肺腑之言得以尽情挥洒,豪情肆意,畅快淋漓。 “农事为国家之本,臣有一神物,欲赠陛下!” 刘玄德起身,于白绢上详画神物图样。 灵帝不懂匠作,对刘备所画之物,观之似是而非。 “爱卿所画,可是犁具?”灵帝眯眼观瞧,见刘备所画似是犁具,便出言问道。 “陛下慧眼,此正是犁具!此物名为曲辕犁。 于巨鹿,臣亲曾试之,此曲辕犁,比之直犁省力数倍,耕耘快上五倍不止! 直犁两牛耕一亩,曲辕犁一牛可耕五亩,且,若无耕牛,一力大之人曳绳拉之,亦可耕作,若力不及,两人拉之亦可耕耘,此直犁所不能也。 有此曲辕犁具,农事大昌,国家大幸也!” 灵帝不懂兵,不懂经济,不擅长处理政务,可灵帝懂农事。 每春日开耕大祭,灵帝每每去扶犁亲垦,刘备所呈之曲辕犁,若真能省数倍力提高数倍耕耘效率,这意味着什么,灵帝很清楚,若真如刘备所言,此曲辕犁,真堪国之重器也。 灵帝立召大匠前来,令大匠依图打造曲辕犁具。 刘备依图与大匠讲解了一番打造关键,大匠领图去了。 刘备忠心为国,进献曲辕犁只是为了社稷民生,并未多想。刘备想不到,此一具曲辕犁,足可为他洛阳之行保驾护航。 农事已毕,工事刘备不擅长,商事刘备不懂,就都没有提及。 国事所剩,最后一项,用人取才。 刘备问,“敢问陛下,可有识人之能?” 这话问的,让灵帝答有不是,答无也不是。 灵帝含湖回了一句,“有又如何?无有如何?” 刘备对答,“若陛下有识人之能,那陛下可有识多人之能?有识百人千人之能? 陛下纵能识得千人百人,可,天下官吏,不下十万,陛下又怎有闲暇一一甄选以保才配其位人?” “我大汉取士,用孝廉察觉之法,可此察举之法,一乡年举不过两人,多者亦不过十人,得才慢也。且,察举之法,层层过人,人心有私,百人百见,百见不同,又怎确保所察举之人真乃有才学之人? 难不成,层层官吏,皆是慧眼识才之人不成?纵层层官吏皆是慧眼识才,可又怎确保,其不会嫉贤妒能打压人才?” “臣有一法,可一届举才万人乃至十万人,且,可尽取高士,不漏一人。不知陛下,可愿一闻?” 灵帝下意识的不信,他不信刘备能一次选才十万,夸此海口,各地所举孝廉察,全天下加起来,一年也不足千人而已,刘备说尽取人才,不漏一人,灵帝就更不信了。 “法为何法,爱卿且说来。”灵帝问。 刘备答,“法为科举之法。 何为科举,以试取才也。 以试取才,乃出以诸子经典,治国之策,兵法谋略,律法刑罚等诸般学问以试天下之人。 以此之法,欲试十万人,着有司出试十万卷而已,一届可试十万士。 如此,熟经史子集者,必自诸子经典一试脱颖而出,陛下得世之顶尖儒士也; 熟治国之策者,必自政论一试脱颖而出,陛下广得治政之才也。 试兵法,得韬略精深之将才,试律法刑罚,得律法人才,试匠作水利,得高士大匠,诸如此类。 更有,可开武举,试弓马勇武,天下英雄,将尽入陛下彀中也!” 刘备向灵帝展示了一卷英才尽为所用,英雄尽聚麾下的盛卷,灵帝呼吸未重,胸膛波澜起伏,他眼睛亮了。 至此,刘玄德关于治国之策之所有良策,尽已和盘托出。 灵帝昏庸之人,可再是昏庸之人,基本的见识也是有的。 当东西好到逆天的时候,就是一外行人,就是不懂,也会觉得不明觉厉。 在灵帝继位大统以来,谏言着多矣,上呈治国之策者多矣,忠谏者多矣,直谏着多矣,旁敲侧击言语含蓄借古指今者亦多矣。 可从未有过像此日,像今日刘玄德一般,把国家治理的方方面面,条例清楚的每一方面都进献了治国之策。 刘备条例清楚,逻辑严谨,就是这个条例和严谨,极具说服力,毫无疑问说服了灵帝,并让灵帝眼界为之一开。 灵帝第一次知晓,原来繁杂的国事,条例细分出来,乃是军事,政事,经济,人心,土地,税收,取才等等这些事类而已。 灵帝第一次,看到了国家的清晰脉络。 加之,刘备所呈的每一项治国之策,讲解的足够直白易懂,讲解的足够清楚,灵帝大部分都听懂了,且灵帝认为刘备所呈每一策,都是极高明极绝妙之策,这极高明的治国之策,还不是一条两条,乃是众多,乃是每一个方面都涉及到了。 当刘备说无可说之时,当灵帝听完刘备所有治国之策之时,灵帝心中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仿佛忽然之间,拨的乌云见日开了,仿佛一下子,国朝万丈光明。 灵帝端坐笔直,身体上少有的不见了任何疲惫和萎靡的笔挺,他目光闪亮的定定的盯着下方跪立的刘备,他心中顿生国有此人,国事大幸之感。 “来人,赐座!”灵帝令道。 “谢陛下!” 羽林士抬来了矮几坐席,从赐座一事可以看出,灵帝已对刘备大为认可。 于后,心中兴奋难名的灵帝走下了龙椅,他朝刘备走去,毫无君臣之别的与刘备对几而坐,灵帝满是求教之心的向详加询问诸策之种种,刘备受宠若惊,眼藏热泪,激动的言语颤抖着给灵帝细心讲解着灵帝的疑问。 —— 数个时辰后,刘备与灵帝畅谈了足足数个时辰,谈到入夜,谈到天色大暗,谈到不得不着宫女送来了灯盏,两人仍是在谈。 矮几上,君臣二人边谈边写,写满的白绢堆的厚厚一摞堆起,几乎堆不下了。 在太监们又一次来提醒灵帝该用膳的时候,刘备忍不住出言打断,提醒灵帝龙体为要。 “爱卿先回,朕再看上片刻。” 灵帝捧着刘备所写的科举章程在看,头也不抬。 刘备不由愣了一下,他还以为,陛下会留自己同食一宴呢…… 刘备心里自嘲的笑笑,他叩别灵帝,起身,朝殿门外走去了。 走出殿门,外边正一片漆黑,刘备抬眼望月,眼望见天上的明月正明正亮,只是,刘备觉得眼在发晕,眼前一黑一黑。 扑通一声,刘备眼前一黑,扑倒在地。 —— “陛下,不事好了!” 羽林士惊慌的跑进殿里来,“大事不好了!刘备刘玄德,他……他……他死过去了!” “啊?!”灵帝手一抖,神色大惊。 —— 刘备当日撞柱而昏,头部遭受重创未愈,加之,一连昏迷了数日滴水未进就上殿觐见了,上了殿,又是数个时辰殚精竭虑喋喋不休的向灵帝陈说治国之策,这一开始,心绪未结,刘备还能凭着一口气支撑的住,但当灵帝能虚心纳言,当灵帝认认真真的听下了诸多治国之策,刘玄德心中屈原终于达成,支撑着的一口气突然一松,整个人都支撑不住了。 刘备又一次扑街了,又一次死过去了。 灵帝这次可真是急了,刚得一治国大才,反手治国大才就要死了,这让灵帝着急起来。 灵帝急令羽林士将刘备送于太医处,羽林士遵令欲走,灵帝突然眉头一皱,想起什么了,“且慢!朕要同去!” 灵帝想起,刘玄德言说张让欲加害欲他,灵帝虽然不信,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照看下的好。 刘备差点又死了。 多了灵帝护佑,刘备安稳无忧。 —— 一夜过,翌日,百官上朝,不见灵帝,太监传灵帝口谕,令百官散朝退去。 百官不知缘由,只能散朝。 又一日,百官又上朝,仍不见灵帝,太监口谕依旧,依旧令百官散去。 连两日如此,又想到,刘玄德令屏退百官,言说要言百官之失,这两下一结合起来,百官便有了不好的预感,他等以为,必是刘玄德恶语中伤,以致陛下疏冷群臣。 百官气的牙痒痒,背地里大骂刘备。 刘备当日撞柱所受的创伤很严重,连昏迷三日,能醒过来已是万幸。 当刘备幽幽睁开眼时,他感到浑身上下疲惫的如同被抽空了力气一般酸软无力。 刘备支撑着坐起,他看了看身上,是崭新的服饰,有侍卫闻声进来,刘备问,“此时何处?” “未央宫中。”侍卫答。 —— 闻刘备醒转,灵帝急急赶来,对刘备嘘寒问暖,刘备感动的眼含热泪。 末了,灵帝真心问,“爱卿有治国大才,可愿入朝为官为朕助力?” 刘备心头一热,扑通一声跪下,泣道,“臣失志报国,长叹无路,今为陛下所重得尽绵薄之力,备所愿也!” 完了完了,刘备决议留在洛阳为官了,他刘玄德把他家军师所告戒的一切都抛之脑后了,他忘了军师告戒,洛阳非久居之地,他忘了军师告戒,官道一途,非是上策。他忘了军师所言,大汉之弊病根深,非是些许改良所能挽救的。 说刘备心属汉室也好,说刘备为救国家甘愿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也好,不管如何,刘备轻而易举的就把巨鹿基业弃之脑后了。 —— 第三日,连日不见身影的灵帝,终于上朝了,这次,一起出现在朝堂上的,还有身着玄服官衣头带朝官的刘备刘玄德。 百官入朝之时,刘备早已在那儿了,刘备正襟危坐在右侧为首位置,端坐的一丝不苟,目不斜视,对上朝的百官一眼不看。 百官见这个架势,心里难免泛起滴咕。 待百官皆已入朝,灵帝道,“刘备刘玄德,有讨黄巾擒张角之功。 有农器曲辕犁进献之功。 有诸治国之策进献之功。 今,迁刘备入宗族籍谱, 升,刘备为典农校尉, 骑都尉, ” “诸爱卿,可有异议?” 百官知灵帝主意已定,便齐声道,“陛下圣明。” 司礼太监喊到,“刘玄德上前听封!” 刘备出位,叩拜阶前。 司礼太监手捧圣旨,念到。 “奉圣谕 刘备刘玄德有讨贼、进献、呈策之功, 特封刘备为……” 第八百二十二章 国债代言人刘备 此日朝政结束,文武百官下殿之时,一个个可见的眉头紧皱心事重重模样。 洛阳城中,简雍安排的说书人们销声匿迹了,而在说书人没有刻意引导舆论的情况下,刘玄德声斥奸佞手掐张让的壮举成了百姓们饭前饭后的谈资,讨论的热度过了两日了,丝毫没有冷下来的意思。 经此一事,百姓们大佩服刘备义举,他钦佩其胆气,同时,百姓们也不无担忧,担忧刘备这次把奸佞得罪狠了会不会受到迫害。 朝中文武官员下朝之后,官员们私下里聚到了一起,讨论起今日朝堂之事。 今日朝堂之事,毫无疑问,全围绕着刘备刘玄德发生。 刘备有讨贼大功,又有进献犁具大功,朝廷合二功为一,将刘备从一介白身提拔为典农校尉,这升迁算是中规中矩,不偏不倚。 但陛下所立之所谓礼部,所封刘备的礼部尚书,如陛下之言,尚书一职,职同九卿,可了不得了。 再加之,其他宅邸,驷车,侍从,仪仗,兵甲,锦绣,马匹,等等赏赐,几乎能赏的物赏全都赏了,足可见陛下优待。 要知,就是皇甫中郎搬师回朝之时,朝廷也没赏这么多东西。 官员们暗议,陛下赏了宅邸从人,必是要长留刘备朝中任职,朝中要多一巨擘也。 于朝上之时,灵帝将刘备所献诸策,一一宣读,殿上之时,百官不敢辩驳,待散了朝,私下聚会,便无此忌讳了。 刘备所呈诸策,国债聚财之法,摊丁入亩法,科举法,等诸法,每一策都给百官带来巨大震撼。 百官对诸法大加讨论,每一策都有大可讨论之处。 国债聚财一法,借豪富之财,约期归还,刘玄德说的很明白,此法乃以明日之财,补今日之需,乃为缓一时之急。 毫无疑问,国债法很有可用之处。 只是,借贷于豪富者,天下谁人豪富?天下豪富者多矣,百官肯定是豪富者当中的一部分。 此国债法一出,百官将大失钱财。 以前,灵帝或因皇家颜面,不肯向百官借钱,但国债借贷法不同,朝廷有出利息,百官知,灵帝不日之后,肯定会向他们大借钱财。 百官常伴君左右,对圣意揣摩的很透,揣摩的很精准。以前灵帝会顾忌皇家颜面不会大肆借钱,但有了国债法,就不存在颜面问题了,因为给了利息,公平公道,灵帝借起钱来将没了任何心里负担。 刘备这第一策,国债法,一下就要让百官掉肉了,百官郁闷无比,却没有任何法子。对于出此主意的刘备,百官暗恨。 于第二策,所谓摊丁入亩,诸杂税若是皆废,田税就重了,税只落到有田亩者头上,要问天下谁人田多,毫无疑问,朝中百官,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广有土地之人,这摊丁入亩一策,又在割百官的肉。 百官又恨。 第三策,科举,什么叫贩夫走卒一应人等,不分贵贱,不问出身,皆可参试,唯才是举。此一策,简直要撅了百官根基了。 百官人等,大部分出自世家,这些世家子弟凭借着家族的力量举了孝廉,成为了地方所“推举”出的人才,再因此走上官途。 而科举一法,以试取人,就是这个以试取人,使世家豪族再无任何办法优待自家子弟,再想使族中子弟为官,便只能送族中子弟参试,与贩夫走卒同场角逐,如此一来,世家豪族失去了对人才选拔任用的所有特权。 刘备以科举一法,直接动摇了世家豪族的根基,刘备一日之间,成了世家豪族成了百官的死敌。 至夜幕降临,百官人等迟迟未归家者众多。 过一日,朝廷向张贴了告示,告示一贴,百姓照常前往围观。 一处告示旁,簇拥者围观的百姓,人群之前,一识得字的小贩给旁人念着告示上的字迹。 “奉……奉圣谕,”小贩结结巴巴的念着。 “自此日,朝廷欲向民间借……借……”借后边的字,此人不认识,遂略过,“借国债。” “凡借出国债者,约十年之期,年还十一,加偿利钱百一,此以朝廷信誉作保,绝无欺瞒。” 鬼的朝廷信誉,朝廷都没信誉了,都不信朝廷的鬼话了。 所谓国债,简单明了,围观的百姓们都听明白了,大意是,朝廷向民间借钱,假设有一人借给朝廷一百钱的话,那么,朝廷每年还十钱,同时,再还利钱百一,也就是一个钱。 这么算下来,百文钱借给朝廷,十年后,得一百一十钱。 于普通百姓而言,先不说朝廷信誉怎样,就这个还钱还息方式,很不亲民。百姓们大多手无余财,急花钱的时候借钱都借不来,又怎么有钱去赚那百分之一的利息。 国债的还钱还息的方式,对普通百姓而言,没什么吸引力。 但对那些豪富者来说,会有很大吸引力,豪富者手中有大量钱财,这些钱财放着做生意,因商业不繁荣,也赚不太多,且,做生意还要担很大风险,而要是借贷给朝廷,可是百分之一的利,收益率很可观了,甚至于,比做生意还要赚的多,且,吃利息等于是没有任何风险,平白赚的。 对豪富者来说,买国债乃是极好的选择,但朝廷信誉是个大问题。 但同时,因国债可观的收益率,哪怕朝廷目前信誉的确差劲,但是会有部分豪富者会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多少买上一些国债。 这不,围观的一个富豪,听闻有此国债之法,便思量了一下,他张望四周,滴咕一声,“哪可买这个国债?” 边上,一官差回道,“不知。或许过两日,就有信儿了。” 与此同时,未央宫中,刘备跟灵帝商议着如何发卖国债筹集钱财。 刘备只知国债笼统概念,可如何发卖,他可一点没有操作经验的,灵帝就更不用说了,灵帝更不懂。 刘备深知,发卖国债靠的是信誉,可刘备亦深知,现在朝廷信誉实在不怎么好。 而关于如何立信,刘备算是大有经验了,领兵出涿州之时,招降黄巾俘虏之时,当时为尽可能的以最快速度收拢人心,可是用了很多方法。 什么施粥给药,什么以收购草鞋为名建立信誉等等方法。 刘备有足够的“立信”经验,所以,刘备给灵帝出的主意便是,彷照商鞅之徙木立信之法,先立信誉再说。 “爱卿是说,朕要立个桩子?”灵帝若有所思。 “额,立桩是一法,但,或可不必如此。”刘备答到。 徙木立信要是真的只立个木桩子,那就太生硬了。 刘备的立信方法是,乃想以贵重锦绣裁成三尺模样,以此作为借贷凭证,然后,只要有人前来买国债,不管他买一文,还是买两文,直以三尺锦绣相赠。 此为,千金市骨之法,百姓见,朝廷愿以三尺锦绣换钱财二三文,便足见朝廷诚意,如此,一传十,十传百,不消半日,满城皆闻。 而后,立信之后,再与人约定,国债以万钱为底限,少于万钱不可买,如此,万钱之巨,朝廷付锦绣三尺,不足称糜费。 刘备有足够的建立信誉的经验,得益于他的这些实操经验,刘备谋划起来,细节详细,步骤严密,使灵帝一听就觉得大有可为。 灵帝毫不犹豫的就同意了刘备按此法来做。 刘备犹豫了下,向灵帝请求借朝廷印玺一副,以为凭证。 灵帝便令人取来传国玉玺拿给刘备。 刘备接印,灵帝说,“此国玺,你且拿去一用。” 刘备知是国玺,大惊,忙道不可。 灵帝正色,“既是国债,怎可不用国玺?” 刘备无言以对。 兹事体大,刘备怕出事,请灵帝派亲近之人同往以看护,灵帝便派了内监同往。 离未央宫,刘备马不停蹄的开始筹备发卖国债一事,他令随从随意的找了一张矮几,然后又找来几匹绸缎,拿了笔墨,印泥,再拉上两辆装钱的空车,草草准备之后,刘备就这样简单的去发卖国债去了。 刘备身旁,跟着的乃是灵帝配给的随从,刘备不知洛阳详细,他问随从,“洛阳何处人流多?” 随从答说,西城。 刘备本欲往西城,但考虑到,国玺带出来了,万一出事难辞其咎。 于是,刘备便在朝门之外,在门口把矮几一摆,往那一坐,便开始等人来了。 可,朝门四周,人迹罕至,等了半天,人影一个也无。 刘备等的尴尬,他令人扯了几尺丝绸,上书大大的两个【国债】两字,令随从将丝绸绑在枪杆上草做旗帜,在旁站着。 旗做好,路人见国债旗号,当能知是何用意,但,附近没有路人。 刘备不懂舆论,他要是知道操控舆论,只要去派人去闹事里喊两嗓子,喊说刘备在朝门外卖草鞋了……啊不,卖国债了,那不一会儿,满城百姓都围来看了。 刘备等啊等,等啊等,终于等来了人。 一提篮卖果的老汉转了过来,他朝朝门处瞅了瞅,见朝门处,坐着一人,老汉远远的看,怎么越看那人越眼熟呢。 老汉壮着胆子走近,近了,老汉还没说话,刘备见了人,主动起身迎了过来,“老叔,过来了?”刘备笑着跟老人打招呼。 老人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的看着刘备,“呀!刘英雄!?你咋搁这儿呢?” 刘备道,“奉陛下之令,特在此售卖国债。” 老人眼见刘备一身官服,忍不住问,“刘英雄,任是当官了?” “哈哈,是当官了!”刘备开心大笑,“陛下命我为典农校尉,礼部尚书令,某算身兼两职了!” “好啊,好啊!”老人欣慰不已,“陛下可算用对人了,有刘英雄你来当官,咱百姓也有个依靠了!” 刘备跟老人寒暄了一阵,刘备不忘工作,他笑对老汉说,“老叔啊,任要买点国债不?” 老汉不明所以,茫然的很,“这啥叫个国债?” 刘备伸手作请,“来,老叔,坐下谈。” 刘备邀老人于几前坐下,他认认真真的跟老人讲解起国债的详细,并不因为老人一看就是穷苦人而对之有丝毫冷澹。 “是这样,朝廷缺钱,陛下便想筹钱,可筹钱之法,要么加税,要么卖官,可要是加税,咱百姓不就艰难了?要是卖官,恶人买了官当了官,咱百姓不就更难了? 某跟陛下出了一策,就是这国债法。 何为国债法?明了点说,就是借钱。 向谁借钱?自然是向豪富者借钱。 按此法,朝廷借百钱,分十年还,一年还十一,也就是十文,这是本钱。 除此,朝廷给息,陛下给的是,百一息,也就是说,这百文钱,借给朝廷,十年期满,共得一百一十文。 而朝廷呢,借钱留用,喘一时之急,比如要是遇灾荒年,灾荒年朝廷借债,盛年稍多收点税,再把债还了。 如此,得一喘息之机,不管朝廷还是百姓,都好过的多。 这么讲,老叔可明白?” 老汉憨厚的笑了笑,“明白是明白了,可俺们百姓们,也木俩钱,也买不起啊。” 刘备笑了,“话不是这么说,买不了多的,还买不了少的吗。” 刘备看向老人装果子的筐子,“老叔,身上可带了钱?要不,你买上一债如何?” 刘备可是极有面子的,刘备最近是洛阳城百姓口中的风云人物,是顶天立地的豪杰英雄,刘备既然出言,老汉便从怀里摸出了两个磨的发亮的铜钱。 老人面色羞赫,他把俩钱放在手心挪向刘备,“你看,就这俩钱。” 刘备点了点头,朝老人笑道,“且稍等。” 刘备唤随从,令随从拿来丝绸,抻了三尺丝绸,卡察一剪刀剪了。 将丝绸摊于矮几之上,刘备抬头想了想,他问了老人名讳,老人答说名叫张魏。 刘备在丝绸上提笔写到—— 【今借洛阳张魏两钱,约期十年,年还十一,年付利钱百一,时为光和八年四月,至,光和十八年四月终。】 刘备能想到了国债凭据的内容也只能是这样了。 写完,吹干墨迹,刘备小心翼翼的拿起国玺,对着墨迹,按了下去。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朱红色的古朴篆文清晰的留在了丝绸之上。 刘备小心折起丝绸,把之交付老人,细心告戒道,“老叔,这个你拿好,自明年往后,每年到这个时候,拿着这个去找有司,可凭之领钱领息。” 老人已不在乎什么有司什么利息了,他一脸不可思议的接过丝绸,“这……这都给我了?”老人不可置信的问了一句。 丝绸可是极贵了,两文钱,换了老长一截丝绸,回去转手就能卖许多钱,老人对刘备千恩万谢,喜滋滋的拿着丝绸离去了。 这是第一个开场。 —— 老人怀揣着丝绸,路上怕人看见,一路奔回家,回了家,看见院子里正在理菜地的儿子和媳妇,老人神神秘秘的跟两人说,“老二,老二媳妇儿,你们猜,我刚撞见了谁?” “撞见谁了?”老二停下锄头看来。 “撞见刘英雄了!就在朝门边上,支个摊,我当是作啥呢,刘英雄当官了,陛下封刘英雄当大官了! 这不,”老汉把怀里的丝绸掏出来,拿给儿子看,“这刘英雄卖我的,两文,这么长一截子!” 老汉儿子接过丝绸一看,见丝绸厚实细腻,颜色华丽,长有三尺多长,就这么一长一截子,竟只两文?老汉儿子诧异的看着自己爹。 随之,意识到了发财的机会,老汉儿子地也不锄了,他赶紧穿上鞋,进了屋里拿上钱就往外走。 老汉在后边追着问,“老二,你出去作啥?” “我去找刘英雄再买点,拿回来卖。” 老汉急了,他不想让儿子占刘备便宜,出言阻拦,老汉儿子比老汉机灵的多,并不理会。 老汉儿子拿着钱,离了家,匆匆找了过去,到了地方,果然看见,朝门之外,支着一摊儿,摊儿后坐着一当官模样的人,这人极傻,坐在太阳底下干晒着,都不知挪挪。 这人大概就是最近众人所说的刘英雄刘玄德,管他刘玄德不刘玄德的,老汉儿子拿着钱,警惕的走过去。 刘备见又有人来了,起身相迎。 “这儿是买绸子的地儿不?”老汉儿子,打量了刘备一眼,警惕的问了一句。 刘备愣了一下,“啊,是这儿,来,小兄弟,坐下谈。” 这是刘备等到的第二个过路人,刘备照惯例,先给年轻人讲解一通什么叫做国债,年轻人兴趣寥寥,一脸不耐烦。 “是不是,两文就能买一截绸子?”年轻人打断喋喋不休的刘备,出言问道。 刘备大约弄明白了什么,他眼神微妙的看着年轻人,“两文,是能买。” 一听如此,年轻人立摆了十个钱出来,指明了要买五截绸子。 刘备欲言又止,神色很微妙。 这年轻人肯定弄错了什么,刘备也不点破,老老实实的剪了五截子上好丝绸,认认真真的写了凭据,盖了印章。 待刘备把五截丝绸全交给年轻人,年轻一看,还真是能买,于是不再迟疑,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布袋,把小布袋里的钱都撒出来,要把这所有钱都买成丝绸。 刘备还没表示什么,刘备的随从已经看不下去了,出言想斥责。 刘备狠狠地训斥了此人一番,侍从委屈的闭了嘴。 刘备将年轻人带来的钱数了数,有八十九文,按这个年轻人的意思,得给他四十多截丝绸。 刘备也不说破,老老实实的剪了一截又一截的丝绸,写了一个又一个凭据。 一阵之后,一匹丝绸愣是给剪完了。 刘备丝毫不以为贵,面色平静的令随从再取来第二匹,继续剪裁,继续书写。 刘备不以丝绸为贵,可写着写着,却写烦了,太多了,他停下笔,招呼随从抱来两匹完好丝绸,“这样,小兄弟,还剩二十文没写,我给你两匹丝绸,这二十文,写到一个凭据上,你看成不?” 年轻人目光盯在丝绸上,眼睛里睿智的光芒一闪,“成!” 于后,刘备讲凭据,将几十片丝绸还有两匹完整的丝绸,全交给了这个年轻人,并嘱咐年轻人保存好凭据,往后每年可凭票据支领利钱。 刘备最后交代的话,年轻人根本就没听进去,他怕刘备反悔,抱起丝绸,飞也似的跑了。 刘备盯着一熘烟跑远的年轻人直笑,他觉得这人机灵有趣。 倒是,刘备的随从,看别个用几十文就换走那么多的丝绸,随从很不高兴,嘴里滴滴咕咕的滴咕。 刘备皱眉看向此人,这些由灵帝派来的随从,可是不好用啊。 再说那个机灵有趣薅羊毛薅到刘备头上的那个年轻人,年轻人抱着丝绸就往家跑,半路上,他倒是想藏,可太多了,藏不了,遮掩不了。 一路疯跑回家,到了家门口,撞到了邻居,邻居见他抱的明晃晃的丝绸,也是惊的不行,大家门对门,都穷的跟狗一样,谁家不知道谁家了,“老二,你偷人家了?” 邻居笑骂到。 “你才偷人家了!” 老二回骂一句,一熘烟跑回家了。 事出反常,又被人看见,消息终于隐藏不了了,消息终于开始要传播了。 邻居走到老二家,想弄明白到底是出啥事儿了,怎就弄那么多绸子来。邻居到访,机灵的老二闭口不言,家里的老汉老实,对邻居知无不言。 没两句话,谈明白了,原来百姓口中称颂的那个刘英雄,原来当官了,就在朝门外,卖什么债。 邻居听闻如此,便起了也去一看究竟的想法。 这便是刘备宁可吃亏也要把丝绸交给年轻人的缘故,因刘备深知,丝绸不足为重,立信才重要。 刘备简直跟军师李孟羲一模一样,他两人都喜欢祸祸丝绸。 消息在不久之后,逐渐散开了。 越来越多的人知晓朝门处有事发生,有人详知究竟,有人道听途说,不明所以,很快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了朝门前,数日前百姓齐聚于此,乃欲为刘备求情,这次百姓又聚来,见刘备身穿官服,听闻刘备已被陛下重用,百姓们皆大感欣慰,大为刘备高兴。 于朝门前,百姓们围着刘备问东问西,刘备热情的跟洛阳的父老乡亲们个个回应,这活像一场热烈的粉丝见面会。 至此,发卖国债的第一步基础已经达成了,国债已经有了足够的广为人知的知名度。 趁着群情热烈,刘备趁机向百姓推销国债。 百姓们对朝廷不信任,对灵帝也不信任,但百姓们信任刘备。 刘备不经意间,成了国债成了灵帝的形象代言人了,刘备以一己信誉,挽救了朝廷不堪的信誉,使得国债得以成功推行。 百姓们为支持刘备,有钱的当场来买,没钱的回家拿钱,不想买的持观望态度的,则站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看着,什么风凉话也不会说。 国债发卖达到了热烈程度。 这还是开始。 百姓们手中余财不多,买不了多少,刘备体恤百姓穷苦,特意将丝绸剪的越来越长以给百姓拿回去补贴家用。 随着消息继续散布,除百姓以外,更多的人知道国债发卖的信息。 不久后,一洛阳豪商挤过人群,他扛着一大袋子钱来到前边,问可是买国债的地儿。 刘备请此人坐下,笑问,“这位兄弟,欲买国债多少?” 豪商把一袋子钱哐的放到矮几上,“六十贯,你点点。” 刘备笑了,“某自然信得过兄弟,只是,备为国筹财,乃为公务,不得不清点仔细,还请兄弟见谅。” 刘备话说的漂亮,豪商点了点头,赞同了刘备的话。 由随从们把富商的钱财清点了一番,清点得,六十贯有余,富商大气的把手一挥,说零头可抹去,刘备不肯,如数记下。 扯来丝绸一截,刘备详记下富商的名讳,及借贷的数目,还有返还本金的支付利钱的条例,一一记写清楚,写完,刘备持国印盖上一章,一切完毕,刘备手捧凭据,面带笑意的把凭据捧给富商。 富商接过凭据,看也不看,朝刘备抱拳一礼,转身离去了。 区区六十多贯,对富商而言,不值什么,富商是听闻刘备在这儿,来看刘备的。 及走远,远离了人群,富商拿出凭据,大开看了一眼。 一眼看见,【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朱红篆字,不同寻常百姓,富商可是有见识的,一见这八个字,富商童孔一震。 天!是传国玉玺!是传国玉玺盖的章! 在此一个瞬间,富商内心震动,一瞬间思绪良多。 好一个国债,拿国玺来作为凭证,毫不夸张,就因传国玉玺所盖的印章,就直接让这次国债的信誉值直接拉升了不少。 灵帝愿把国玺拿来发卖国债,足可见诚意,这是其一。 其二,皇权神圣,些许钱财对富商人等,不算啥,但是,区区六十贯钱,能买来带有国玺印记的凭据,等于六十贯钱买了一章圣旨了,一个国玺印记,就已经值百贯钱不止了。 各方面因素相因,有刘备这个形象代言人,有国玺,有公道的还款方式和令人眼热的利息,因这种种因素,发卖国债本最缺的信誉问题,得以大部分弥补。 随着消息在富商们之间流通,富商们经过权衡合计,于富商群体,好多人准备拿出部分钱财来买国债。反正,只是部分钱财,没了不心疼,要是真有利钱,算赚了。赔了损失不大,没陪就可以不担风险白白吃利,无论如何,是收益极高的选择。 当刘备看到,拥挤的人群中,挤出一辆车马的时候,当他看到,几个健壮的伙计把钱财从车上一袋子一袋子抬下来的时候,刘备发觉事情开始变得复杂了,他觉得自己有些支应不过来了。 国债乃是向整个民间借贷,体量巨大,事务繁琐,就刘备这一个小摊儿,就他自己,他得累死。 刘备准备的几辆拉钱财的空车,早已经装不下了。 刘备不得不令人调来更多的车,令派人去请示灵帝钱财归放何处。 待,请示的人去请示灵帝,灵帝一听这么快就筹到钱了,他临时起意想看看能筹到钱有多少,便令把钱财倒进院子里。 得了灵帝命令,刘备派人把装满钱的车子拉到未央宫中,哗啦一车在院子里倒下,哗啦一车在院子里倒下,过了一会儿,又哗啦一车来了。 钱财如泥沙般倾泻,钱财撞击的哗啦啦的声响,要看着一车一车在院子里堆起越来越大的钱堆,这视觉感强的,视觉感强到对钱财没什么概念的灵帝也生出了一种钱好多的感觉。 一切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在百姓,豪富者,都开始或是尝试者买一些国债的时候,更上一个阶层的人群,百官吏员人等,这些人比寻常百姓,需要更了政治方面的考量。 刘备在殿上已陈说了国债之策,陛下看样子对此策大为赞赏,稍微有点政治智慧的人,见民间开始买国债的时候,不管如何,不等灵帝提,会主动买上一些,这就叫有眼色,这就叫会来事儿。 文武百官再是不爽,也不得不争先恐后的着人取了钱财匆匆来找刘备买国债。 并且来讲,因为多了政治考量,百官买国债,实则买的是政治保障,他们这些人不求收益和汇报的,因此买的非常的多。 大将军何进,领着武士开路,带着一支规模不小的车队来了,何进跋扈,他一来,把人都撵一边去了。 何进到了,刘备赶忙起身相迎,何进对刘备没个好脸色,他手中马鞭朝后挥了挥,令人把车辆推过来,何进板着脸对刘备说了一声,“这钱,是我给的,你收了吧。” 说完,转身就走。 刘备当场傻眼,还没给钱,没给凭据呢。 打眼一看,何进送来的车,连车带钱都丢下了,略一数,少说二十车钱,这得数到啥时候。 刘备无奈,只能写 【 大将军何进送钱二十车,约期十年,年还十一,付百一利,时为光合八年,至光和十八年终。】 然后,盖上国玺,派随从把凭据朝何进府上送去了。 何进到来之后,百官像是得了默契一样,陆续前来,百官所送的钱财极多,按车算的。 朝门外空间小,车辆停不下,刘备只能加派人手不停的把钱财往宫中运。 未央宫,灵帝于凉亭下,饶有兴趣的看着一车一车的钱财堆过来,越堆越高,已堆的半个院子了,堆了一个大坟那么大,堆了半人高了,灵帝都看兴奋了。 曹操跟袁绍,两人也派人去买了一些国债,从人送回了凭据。 曹操拿起凭据看了一眼,他觉得,凭据上,刘备的字写的极丑。这是自然,刘备一织席贩履之徒,字能好到哪里去。 于凭据之上,曹操看见了国玺印记,曹操又是感慨,他感慨刘玄德得陛下信任如此,把国玺都借用了。 一旁,袁绍把凭据折起,随手放一边,他问曹操,“孟德,你说,朝廷借了钱,是真还,还是不还?” “不管真还假还,他刘玄德拿别人的钱博得陛下信任成全他刘玄德自己名声,真是好算计!”曹操轻哼一声。 曹操漏算了,谁言刘玄德是拿别人钱财成就自己名声,分明是刘玄德担上身名提朝廷揽财,揽得了钱财,得钱的是朝廷,刘玄德未得一文,而若是朝廷不欲还钱,天下之人岂不要生吞了他刘玄德,若灵帝寡恩薄义,估计到时会把刘备推出来把一切罪责推到刘备身上以平众怒。 刘备以一己之力促成国债发卖,一人把所有代价全担了。 一整日,刘备全在签发国债中度过,至,天将暮,眼看发不了了,刘备只能劝百姓们明日再来。 刘备一个白日不知写了多少字,不知印了多少章,不知说了多少话,手腕都酸了,脖子也酸了,嗓子都要哑了。 收拾了东西,刘备入宫觐见灵帝。 灵帝召刘备于花园觐见,刘备一进院子,吓了一跳,面前一及墙高的钱山黑压压的挡在面前,不见灵帝人影。 “爱卿,今日筹到了有多少钱?”钱山后,响起了灵帝兴奋的声音。 刘备从怀里抱出一卷绸缎,捧于双手之上,跪地道,“禀陛下,钱财只记有数,未及汇总,不知多少。” 灵帝很想知道堆了一大院子,到底是有多少,便邀刘备一起合计。 帝有召,刘备不敢推辞,便无灵帝对着账目算了起来。 数钱总是愉快的事,灵帝核算个繁杂的数目,丝毫不绝枯燥。 至,入夜,华灯初上,又至深夜,两人挑灯夜战的,核算了许久,账目差不多核算完了。 算得,一日所集钱财,为一亿八千多万钱,既,十八万贯有余。 算得如此之大惊人数目,灵帝大为惊讶,对刘备连叫了数个好字。 这还是第一日,筹备不足,这还是洛阳一地,要是集财天下,该是何等巨财,国库空虚之难,似乎瞬间就解决了。 与灵帝不同,刘备深知实务之难,白天一天,刘备都快累死了。 刘备向灵帝建议,他建议灵帝着有司负责操持国债一事。 灵帝正在兴头,见刘备做的极好,便让刘备负责一切事务。 刘备犹豫了,他深知事务繁杂,非一己之力所能干好,于是再行规劝,灵帝只好收回成命,准备择日安排。 经白日实践,刘备把发卖国债所遇问题一一告知灵帝。 “臣以为,国债一事,颇有需思量之处。 其一,陛下可着人令做一国债之印,专为国债凭据印证。 其二,臣以为,为卓着信誉,当使凭据尽为贵重,凭据当用上好锦绣,不可因觉奢费,以粗劣替换。 其三,臣思之,天下豪富者,钱财广多,而贫寒者,家无余财,而居二者其中之殷实者,多也,欲集殷实者之财,国债限额,臣以为,当以千钱为底限。 其四,若为付息便利计,国债发卖,以整百为佳。 至于其五,臣有异字法,盖因寻常记写,诸如【一】【二】【三】等,轻易可改,恐民间自行改额,故以【壹】【貮】【三】等异写之。 其六,若陛下欲借贷天下,洛阳一地,近在眼前,或尚可监察,若远千里之外,鞭长莫及,监察不能。故,或可独设一部,独设官员,独设兵马,独设人力、车队,专为发债运财付息之事。” 刘备所陈述的诸多有利国债的建言,灵帝认为,天天有理。 见刘备如此擅长国债之事,灵帝再一次想将此事全权委托,刘备推拒不受,只言力有未逮。刘备是真心的,他真是觉得干不了,若为国债一事,频繁奔走各州各地,那蹉跎数年,就干不了别的了。 因夜已深沉,灵帝留刘备薄进一餐以为犒劳,刘备恩感五内。 夜更深沉之时,刘备出了宫,朝宅邸去了,灵帝赏了一套宅邸,刘备忙着国事,还没来得及去看一眼。 及刘备归宅,发现门口守了好多旁家仆人,一问发现,这些旁家仆人,多是其他朝中官员派来的,他们奉自家主人的命令,想邀刘备去府上一叙。 刘备好心,怕仆人们没请到人被主人惩治,特交代,待得闲必去拜会。 仆人们走,刘备目送着众人离开,他在黑夜中站了好一会儿,心中感慨。刘备切实感受到了在这洛阳之地,人能有多势利。 —— 未央宫中,太监张让服侍灵帝就寝之时,旁敲侧击的提了一句,“陛下,西边的院子荒了,陛下若是游玩,可去旁处。” 张让这厮一句话,让灵帝一下想起,因国库不足,因恰逢战事,因百官劝戒,耽搁许久都没整修的宫殿了。 恰好,刘玄德进献了日进一万的国债之法,钱财再不成问题。 灵帝随口一句,“明日,着人修整。”说完,翻身睡去了。 完球了。 说完球了,不是刘备的国债之策集不到钱财,刘备的国债法能打集钱财,能集到恐怖数量的钱财,这才更加完球了。集的钱越多,越完球。 第八百二十三章 大汉国债司 四月七日,朝廷新设一司,专为发卖国债事,新司官署并吏员差役人等一应配齐。 朝廷大动干戈,号令满城百姓前往观礼。 国家机器效率还是高,行政命令强制要求之下,一日之间,满城百姓皆知晓了国债司方位所在。 新立之国债司,如朝廷其他官署一般威严肃穆,可唯独,不亲民。 国债司门前,甲士分列左右,持刀握枪的甲士冷冰冰的站在那里,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吵吵闹闹的百姓。 国债司乃是借钱的部门,乃是要向民间向百姓借钱的官署,都要问人家借钱了,可执掌国债司的官员大马金刀的坐在高堂之上,都不出来接待一下,愣想等着百姓自己送上门。 世间哪有别人送上门送钱的事,因为官府这居高临下的倨傲态度,国债司开门了大半天,围观的百姓仍是在围观,一个进门的都没有。 终于,负责的官员坐不住了,喝令武士把人带进来。 大汉别处官府如何,新成立的国债司也就如何,别的官府视百姓如虫蚁,国债司也一样如此。 得主官之令,主官让出来带人,武士们气汹汹恶狠狠一脸杀气的就出来了。 见他们这个模样,围观百姓如同见了蛇蝎一样下意识就躲。 “主官有令,唤尔等进去!走!”武士冷冰冰的不由分说的训斥。 看他这个态度,百姓们都有想跑的心了。 惧武士之威,最靠前的几个百姓实在躲不掉,只能硬着头皮进去,进去的时候,几人腿肚子都在发抖。 在外面的其他围观者,心里忐忑,不敢久留,好多人直接就走了。 百姓们带到,主官对着跪地的百姓看也不看一眼,“来,谁买国债,到前来。” 百姓们左看看右看看,小心翼翼的问,“敢问大人,刘玄德刘义士何在?” 官员耐着性子回了一句,“刘玄德不在。” “那刘义士……” 官员皱眉,“刘玄德不管此事了,国债一事,陛下着我管制。” 一听刘备不在,几个百姓直接就不想买了,迟疑着想走。 官员怒了,“怎了?他刘玄德卖的是国债,某卖的就不是?到底买不买!”官员吹胡子瞪眼的,训斥人跟训儿子一样。 几个百姓唯唯诺诺,怕不买走不出去,只能一脸苦色的从怀里拿出钱上前去买。 官员收了百姓们钱,还嫌钱少,一脸嫌弃的告诉几人过段时间,少于一千钱就买不了了。 几个百姓心想,谁他娘想买,莫说一千钱了,一钱也不想买。 按刘备给汉皇的提议,国债凭据应该尽为贵重,能用锦绣,就不用劣麻,命令下达下来,官员倒是遵守了,的确用的锦绣,可,刘玄德发卖国债时,扯的可足足三尺锦绣,到朝廷官员这里,就给巴掌大的一块,扣扣搜搜小家子气。 就这样,官员把巴掌大的凭据交给几个百姓的时候,嘴里还尖酸刻薄的说就这一块,够吃一顿好饭了,可占了官府的大便宜了。 要是没有之前刘备的大方,倒比较不出什么,可凡事就怕比较,这一比较,就分出高下了。 待几个百姓拿着凭据从官署出来,人人脸色不好。 围观的人见此,心里便立刻有了退意。 人们围上去询问究竟,一人摊出手,露出手里巴掌大的一块锦绣,“给,就这大点儿。”那人苦笑。 “这小一点儿?”旁人全看在眼里。 官府态度太差,给的锦绣又太少,缩水太严重了,最重要的,为百姓所信服的刘备不在,大多数人都心生退意,人群不一会儿就散去了大半。 国债刘备卖的了,不意味着旁人卖得,就一个态度来说,刘备待人和煦有礼,使人如沐春风,就这一点,就把官府中人秒杀到地心里去了。 因官府的推动,此日知晓国债一事的人,远比当日刘玄德发卖国债时知情的人多的多,群体足够大,再加上,有些商人有不同于百姓们的诉求,官府对豪富者的态度也好上一些,豪富者受到的轻视也少上一些,这因此,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陆续进去买债。 可就气氛而讲,当日刘备发卖国债时,盛况空前,气氛热烈,抢都抢不到跟前,而今日于朝廷来发卖,人流稀疏,冷清无比。 再加之,朝中官员已经早早的买过一次国债了,没必要再买第二次了,国债司因此就少了很大一部分钱财来源。 综此种种,官府接手国债第一日,日进钱财无数,但和刘备所筹集的钱财比起来,简直是腰斩了再腰斩再腰斩。 黄昏时分,国债官员理清了账目,为了讨灵帝欢心,此官员悄悄把账目加了三成,而后带着真假掺杂的账目兴冲冲的去找灵帝邀功去了。 国债司一个白日所筹得钱财,为九百多万钱,这还是虚报了三成的结果。 官员私以为,一日进了这么多钱,肯定是滔天大功,肯定是会让陛下龙颜大悦。 结果,灵帝看了账目,反应平平,甚至有点不开心的样子。 官员心里忐忑,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官员不知,他一日筹钱,不过九百万,而刘玄德,一日筹了一亿八千多万钱,这是二十倍差距。 有刘备珠玉在前,灵帝对国债一事大寄期望,结果却大失所望,能有好脸色才怪了。 九百多万钱也不少,灵帝自我安慰,灵帝自己找了理由,自认为是刘备早先发卖了国债,百姓多已买过,剩的没买过的人不多了,这才收入骤降。 灵帝对大汉官府的腐朽之实,是一点也不知,一点也不了解。 发卖国债乃经济重术,为国之利器,可腐朽的大汉朝廷和大汉官府能不能利用好这一利器,很是堪忧。 这才第一日,主管国债的官员就开始作假账了,以细微处观之,肯定是大汉官府已是脏污狼藉日久,吏员对虚瞒假报习以为常司空见惯,这才第一日任职就毫无顾忌的就弄虚作假。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大汉这个长堤,早已千疮百孔了,国债乃聚财之法,可千疮百孔的大汉官府,再多的钱也聚不住。 第八百二十四章 洛阳科举(一) 四月八日,刘备再一次出现在了大庭广众之下。 于一官府张贴告示之处,在百姓簇拥围观之中,刘备笑问百姓,“众父老兄弟,不知对这科举一事,有何看法?” 人群中,有一混子出声喊到,“你给讲讲!不讲俺怎知?” 人群一阵哄笑。 “好好好,那某便来讲讲。”刘备笑道。 看了看脚下,找了一废磨盘,刘备踩在高处,对四周之人讲解起来。 “如告示上说,科举试才,不问出身,唯才是举。 那,何为试才? 就比方说,若有一人,菜种的好,可,村人有说他种的好,有说他种的不好,若官府有朝一日想找一长于种菜之人,这人当如何应征为官?” 百姓答说,“这不简单?官府找人,这人前去找上官府不就妥了?” 百姓们窃窃私语,看样子,都认为该是如此。 刘备笑了,“哈哈!诸位岂能不知,官府要是有了好差事,还轮得着咱们百姓? 人当官的,谁家没个三亲五族,人有差事,不把差事安排给亲近,凭什安排你一外人? 你菜种的好,好不好你说了不算,人说不好,你好也不好,人说好,不好也好。 诸位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百姓们被一点而明,都义愤填膺的,说就是如此。 任百姓们讨论了一会儿,刘备说到,“此举用人才,靠官员推举,是好是坏,有才无才,全凭官员一句话,此取才之法,便为当下朝廷取才之法,此便为,察举法。” 言说了朝廷当下,刘备接着又道,“如前所讲,以试取才,何为以试取才? 就比方说,还是这个种菜种的好的,还是官府要找一个种菜好的人为官。 咱不妨,给来求官的人,一人发块地,让他种菜,如此,谁真种菜种的好,一眼分明。 朝廷就不听官员说辞,就选菜种的水灵的那个。 此便为科举,这么说,诸位可明白,这么一法,诸位以为,可称公道?” “公道!” “公道!” “就该如此,这才好!” …… 百姓们踊跃答说。 刘备以通俗易懂的例子,形象的说明了科举法的核心要义。 科举法之公道二字,深入人心。 随后,刘备又讲,“告示上所写,不论出身。 这何为不论出身? 乃是,不分贵贱,不分贫富,不分地域,不论是贩夫走卒,还是王亲贵戚,只要想当官,全得下场参试,谁有真本事,谁才能当官……” “好,说的好!” “说的好!” …… 刘备话未说完,百姓们便大声欢呼称赞。可见,科举考试不分出身贵贱,同场较量争官的方法,大得百姓之心。 “那,又何为唯才是举? 何为才也? 懂律法,明刑罚,为法制之才,此可为官; 通经典,熟诗书,为儒学人才,此可为官; 知百工,精巧技,为匠作人才,此可为官; 有勇力,善弓马,为勇武人才,此可为官。 国体庞巨,需人才万千,但凡有一才可为国所用者,但凡通律法、农事、工程水利、经学典籍、兵法韬略、弓马勇武、等等学问,但有通熟一道者,皆可参试,能高拔而出者,皆可为官!” 话说的很明白,一应为国所需之人才,只要在科举中名列前茅,就能做官。 百姓们听得眼热,有老农带着调侃的出声问了一句,“刘义士,那俺会种地,可能为官?” 话一出,哄然一片大笑。 刘备朝那老农看去,在哄笑声中,他正色朝老农看了一眼,“好啊,若农事做的好,也能为官啊。 只是,虽说是农事,可要精通农事,可也不易也! 就说,察天时,辨晴雨,可能为? 修水利,治旱涝,可能为? 造农具,教耕作,可能为? 若此皆能,若真尽竭精通,为何不能做官?” 刘备所言,深入众人之心。 围观的百姓们听得连连点头。 百姓们心服,皆认为,虽说自己勤于农事,种了多少年的地,可就凭此做官,还真难。 末了,刘备朝周围拱了拱手,道,“诸位父老,暂且别过,某去旁处看看。” 在百姓目送之中,刘备匆匆朝下一处去了。 刘备离了此一处张贴告示之地,又去了另一处,他依然是向百姓们仔细讲解了何为科举,使百姓们能完全明白科举考试的含义。 刘备深信,民间亦多有人才,因而,他很是鼓励百姓们参试,刘备又在洛阳甚有声望和号召力,若是朝廷开科举,民间不怎么理会,但是,有刘备为科举站台,百姓们对此很热心。 刘备游走于各地宣传不日后的洛阳科举,他每走时,邀百姓到时参试一试,百姓们不管愿是不愿,都答说到时必捧场。 刘备满腔热血,势要给大汉选出万千人才出来,经他一日脚步不停的奔走忙碌,科举的消息,成功在洛阳城中传递开来。 一日过,至四月九日,城中百姓饭前饭后,都在闲谈科举。 又过一日,至四月十日,舆论在发酵,对科举的讨论热度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一处酒庐,不到饭点,来了一个身材瘦长神情烁立的客人,这客人年约三四十,个头极高,看起来有些消瘦,但极其挺拔,这人身背一长剑,腰跨一短剑,肩上背一包袱,包袱脏兮兮的。 这人来到店里,到柜台钱,撒手半串钱,“可有酒肉?上些热的来。” 掌柜看了看钱串上粘着暗红血点的铜钱,又抬头看了看客人,抬头看去时,客人已转身去找位置了,留给掌柜的一个刀削般笔挺的肩背。 钱上有血,掌柜暗暗思索,他怀疑这人钱财来路不正。 掌柜不欲多事,反正这洛阳城中,往来的各方人流多矣,什么人都有。 唤小儿去拿了酒肉给客人,掌柜朝那个在角落里坐下的客人看了一眼,便不再多看了。 酒肉上了。 角落里的客人似是饥渴久矣,他拿起酒坛,扬起脖子对着嘴吨吨一气把酒喝完。 一坛酒,不消数息,竟给一气儿饮完了。 酒水下肚,喝了个痛快,客人这才拿手抓起羊肉囫囵啃了起来。看来,这人是个也是个嗜酒的人。 酒庐里,有着一些其他客人,客人中有寥寥几个外地行商,还有在店里摘菜的菜贩,和歇脚的街坊。 酒庐的洛阳本地人,热闹的谈着。 “王伯,我小叔要去参试吗?”一歇脚路人为一摘菜的老人。 “不着。”老人答,“他想去了就去,可管他。” 路人追着问,“可去啊!就我小叔,咱们一圈,谁斗的过他?去了肯定中(中),不去可惜了!” 老人呵呵笑了,别人夸赞他小儿勇武,老人也对小儿感到自豪,老人谦虚一句,“哪能啊,咱洛阳,强人多啊,你小叔他冒不了尖儿。” 年轻人好像很上心一样,一个劲儿撺掇着老人让老人回家劝儿子参试,那个上心的劲儿,好像不去是多大损失一样。 酒庐间的闲谈,角落里身携双剑的客人听的一清而出。 听闲谈所讨论的,似是洛阳有什么试,洛阳人似乎都在声传。 客人静静的听着,他听到刘义士刘玄德,什么唯才是举,什么只要名列前茅就能当大官之类。 越听越有趣。 客人忍不住问了一句,“敢问,这刘玄德是何人?这洛阳科举,又是怎么回事儿?” 正闲谈的众人闻声看来,一眼看到角落里坐着的风尘仆仆背上负剑游侠模样的人。 “阁下是外地来的吧?竟不识刘玄德?”摘菜老人好奇问道。 游侠模样的客人朝老人拱手一礼,客气问,“某方至洛阳,人地不熟,还请老丈讲解一二。” 洛阳人或并不都好客,但讲起刘玄德,那可太有谈的了。 老人热心的给游侠模样的客人讲解起这段时日洛阳城中发生的诸多故事,旁人也七嘴八舌插上一句。 在老人的讲述中,游侠听到了,有一人,刘备刘玄德,殿上怒骂奸佞,一头撞柱,这一撞没撞死,二次又上殿,又劝陛下,这第二次,终于劝成了陛下。 城中盛传的科举,就是这个刘义士所举行的,乃欲为朝廷选取诸般人才,不论出身,唯才是举。 (洛阳竟有如此豪杰……)游侠若有所思,他起了一见究竟之心。 —— 科举试,定在四月十二,离开试时间尚有几日。 刘备在为科举考试紧张的做着准备。 在巨鹿之时,刘备曾亲自经历了一场科举,巨鹿的科举虽是军师负责谋划的,但刘备作为协助着,详知其中细节。 巨鹿科举,参试者不过几百士子,就这几百人,用了大几千张试卷,花了数天时间。 洛阳不比巨鹿,洛阳城只一城,满城几十万人,到时参试者必然众多。 第一个难题,试卷。 假设参试万人,一科就得一万张试卷,十科就得十万张。 刘备向灵帝请示,请灵帝尽尽收集城中纸张,如果纸张不够,需批下五十万尺布,这个巨大数目,让灵帝惊讶的不行。而刘备则说,非如此数目,不能支应。 灵帝只好令人去清查国库,准备来回大的。 灵帝扣搜无比,要不是前边有国债法聚了大量钱财,估计灵帝听到五十万尺布,直接就不想开科举了。 刘备要五十万尺布,要的还保守了,五十万尺,对应考生万人,答一张试卷,也就五尺布而已,就这么五尺布,也写不了太多的字。 布有了,还有需考场,灵帝将御林军校场腾了一空,准备作为科举考试的考场。 正好,御林军校场足够空旷,也方便作为弓马勇武考试的场地。 按一个小考场,考生二十,监考一人算,万人参考,需监考五百,刘备向灵帝要五百个识字的羽林军,灵帝大感为难。 羽林军倒是不少,可识字的,还得筛选。灵帝只能让羽林将军前去筛选。 刘备与灵帝商议之后,得灵帝首肯,预计出考题十科,分别为,经学,数算,律法,兵略,水利,商政,农政,营造,医术,武科,此十科。 相比巨鹿的十四科,少了四科。 有了科目,出题又是难事儿。所幸,刘备参与了巨鹿科举,当时巨鹿科举所出之诸多考题,刘备历历在目,就是记不清题目,刘备也知该怎么找人出怎样的题。 刘备向灵帝索要可襄助出题人才,灵帝着太学院诸人协助。 除此以外,还需,笔墨万套,巨鹿考完十四科考试,用了好多天。 一万考生需好多天时间不能随意走动,得负责这一万人吃喝住宿,所以,得有房舍,得解决饭食。 刘备请求拨掉军帐,拨掉军中伙夫襄助,灵帝一应应允。 在刘备协调了各方,筹集了大量人力物力之后,终于紧赶慢赶的在约定的科举考试日期之前,把一切事务处理完了。 公鸡叫声响起之时,在太学院跟诸名儒通宵旦达的审核考题的刘备,他狠狠地打了个哈欠,他起身,朝诸儒抱拳一礼,“待天亮,便开考了,为免泄题,请诸位随羽林士走,还请见谅!” 事先刘备早说过了保密事项,诸名儒皆有准备,儒者们朝刘备抱拳一礼,“玄德,祝你功成!”他们恭贺着。 能进太学院讲学的人,个个都是有大学问的人,他们更像纯粹的学者,对刘备广取人才的科举盛事,诸儒皆大寄托希望。 公鸡啼叫声中,天未完全大亮,刘备急匆匆带着人出了太学院准备进行开始前的准备工作。 至,天渐渐渐放亮,“铛!铛!铛!” 一声锣响,震散了整个清晨的宁静。 “铛!铛!铛!” “科举试今日开试! 若要参考着,前来报名!” 官差敲着锣,扯着嗓子,大声喊着。 “铛!铛!” “今日开试!谁人参试,可来报名!” …… 喧嚣声引得街头巷尾的百姓,纷纷出门来看。 他们看到,刘玄德刘义士带了些人,正穿巷而过。 面对百姓们的围观,刘备一脸笑意的朝街坊们拱手致礼一周,他对一推门探头观望的老妇道,“老人家,家里可有俊才?可来一试。” 他对面上跃跃欲试但是不好意思上前的年轻人鼓励道,“小兄弟,可来一试?” 年轻人底气不足,支吾着说无有本领。 刘备哈哈一笑,“那开的弓否?骑的马否?” 年轻人答说略懂弓马。 “那便来!”刘备伸手作请,“既懂弓马,何惧一试!” 年轻人被刘备一激,便跟上来了。 刘备自身亲和力很强,他能说会道,待人亲和,莫说是要科举了,就说出去游玩,刘备转上一圈同样能拉上一大群人。 有心想参试的人络绎加入刘备的队伍之中,有些想凑热闹的,也来了。 刘备在洛阳城四处走动四处招纳人力,消息越传越广,越来越多的人朝刘备聚来。 至午时,阳光炽盛,人流也达到了最热烈之时,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人群,把刘备的队伍堵的前后左右走也走不通了。 曹操跟袁绍混迹人群之中,他们看着热烈参试的人群,各有所思。 “本初,某在想……” “我也在想,咱要不要设法搅扰一番,莫让他刘玄德过分得意。” “额,不是,”曹操愕然,“某在想,我俩要不要也去参试一试?” 袁绍转头来看,他皱眉看着曹操,“为何要去?” 曹操呵呵笑了,“试试无妨,某倒想看看他刘玄德有何能耐。” 在曹操耐心劝解一下,袁绍勉强同意一试。 曹操拉着袁绍,挤开人群朝刘备的科举队伍里摸去了。 —— 这科举开考第一日,刘备满城转悠,只干了一事,只为了招人。 洛阳城太大了,人太多了,消息传递不畅,只能如此。 近傍晚,刘备看了看身后漫长的队伍,他令人四方呼喝,问还有无要参试的人,至夜临,一切截止。 不久夜幕,降临,刘备带着人,朝御林军校场进发。 入夜了天很黑了,伸手不见五指,有羽林军士卒提着火把入场,刘备在黑夜中调动人手,清点人数,来排队伍,事务杂乱,刘备干的有条不紊,从容有序。 说来,自涿州出兵以来,涿州军夜夜摸黑练兵,夜间行动,刘备经验可太丰富了。 在人群中的曹操和袁绍,他们隐见了刘备军野战能力夜晚调动方法的一角。 耗用了大半夜,刘备摸查了数遍,终于把人数查清了,来参加科举考试的人,有八千余人。 这人数目不如刘备所料的多。 八千余人,分诸十人一队,人数分完,已至后半夜了。 参试的士子们在羽林士的带领下,有条不紊的一个个进了帐篷。 曹操和袁绍两人分到了一帐,两人进账后,帐中有早准备好的铺盖和被褥,夜虽已深,帐中之人皆无睡意,曹操袁绍和其他人攀谈起来。 聊了不久,听到其他八人,有人是泥瓦匠,有人是药塘伙计,有人是酒庐跑腿的,低微者多也。 袁绍顿时冷哼一声,“低贱之人,也配求官!” 场面一时冷了。 虽黑灯瞎火看不清此次,但能感受到气氛的尴尬。 曹操忙笑骂一句,“你袁本初可不低贱,可你懂医术?懂匠作? 人刘玄德明说要取诸般人才,你怕是还比得过别个?” 曹操的一句两句话,是扭转不过袁绍的偏见的,袁绍气呼呼的蒙头睡去了。 被褥也不好,一股发霉味道,这让袁绍更气了。 —— 翌日天亮,一声响锣起,在羽林士们的呼喝声中,士子们被从帐篷里喊了出来。 随后,甲士抬来了碗快,抬来了木桶,木桶里装的是熬好的粥。 所有人员被羽林士约束着,排了长长的队,一个挨着一个上前打饭。 饭不好,吃着饭,袁绍又是滴咕,曹操笑笑不说话。 饭罢,就在曹操以为,终于开考的时候,羽林士排着队,挨着人,手里拿着竹片写一个发一个,也不知发的什么。 等发到曹操,曹操拿起一看,竹片上写的是,【西甲六零一二】,竹片上的字曹操都看的懂,只是看的不明所以。 正这时,一阵喧哗。 “圣上驾到!”太监尖声喊着。 一旁的羽林士垫脚往四周看了看,看到圣驾来的方向,不假思索赶忙就地跪下。 曹操跟袁绍两人,随之也赶紧跪下。 队伍中或有一些迟钝的人,这些迟钝的人在羽林士的低声训斥下也反应了过来,及时跪拜,不消片刻,万众人群跪倒一地。 灵帝来了,灵帝在开考之前特意来了,灵帝来到队伍之前,对士子们好一番勉励,“众人当仔细用心,朕将于大殿之上,静候优异而出者!” 灵帝特意露了面,之后就走了,灵帝的到场,让许多考生们激动不已,考场的气氛因此变得热烈起来。 终于开考了。 偌大的御林军校场,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考场,另一部分是安置待考之人的地方,待考之人被安排在角落里,人被排成队列,站的又挨又挤。 考场部分,巨大的校场分出了一个个小块,每一块考场都整整齐齐放了许多张坐席,每一个考场之前,都支着一块大木板,不知作何用意。 又一声锣响,在羽林士的带领下,一队队人出了队列向考场走去。 走向考场的人忐忑又兴奋,那些没走的留在后边的,伸着头看,不待开始混乱,管事儿的羽林士暴喝一声,喝止了众人。 “谁敢乱走乱动!老子的刀可是杀人的!”羽林士恶狠狠的瞪着队列中的人。 当此大喝,好多人被吓了一跳,曹操也是被吓了一跳的那个。 曹操再是对科举不当回事儿,可他好奇啊,这眼瞅前边的人挡着,都瞅不见,把他急躁的不行。 整个校场,分诸东西南北四大块,而每一块,分甲乙丙丁戊己等十个区域,每一个区域就是一个考场,每个考场里,置坐席二十。 这整个考场,一批同时可上场的考生,为八百人。 第一批八百人凭着早先编好的编号,对应入场。 这第一批人入场之后,刘备不放心,特意下场去检查了一番,这一检查,就是良久。 在确保所有人都人入其位没有做错的时候,刘备下令开考。 开考令一发,有甲士抱着厚厚一摞剪裁好的布匹走来,开始从前到后挨着一人发上一个三尺宽五尺多长的布条。 在每个考场前边,负责监考的羽林士从怀里摊出一块白绢,将白绢展开,挂到木板之上。 士子们探头去看,木板很大,白绢也很大,白绢上写的字也很大,且字迹写的非常工整清楚。 监考的羽林士静静的等着,时不时往前边看一下,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片刻后,“铛!”的一声锣响,正式开考的信号到了。 一处考场,监考的羽林士受到信号之后,他目光朝下方二十人扫了一眼,“都看来!”他手指向身侧木板上的白绢,指着右上角的字,“看这个角,这儿,都看清了吧?上边,【籍贯】,后边有空,这儿写你是哪哪人,【州】后边,写是哪个州的,郡,县,乡,里,村,以此类推。” “再后边,【姓】,姓啥写啥,【名】,叫啥名写啥,【字】,有则写,无则不写……” 在开考之后,最开始的时间,监考们仔细交代了考试的基本事项,然后,考生们按着要求,在发给的五尺长布块上,在布块角落里,按照格式,写上了籍贯名字等信息,这一开始,就出问题了。 有的考生,让他们写字,他们面露难色。 刘备在洛阳城转了一遭,招纳太多人来参加考试,刘备号召力太强,好多目不识丁的百姓也加入进来了。 刘备在下场巡视的时候,转到一人面前,考生是个衣衫破旧面色黝黑的贫寒子弟模样,刘备走到他跟前,这个考生面露难色的想站起。 刘备不动声色的把之按住,他笑问,“怎了?” 考生面色涨的通红,“俺,俺不会写字……” 刘备丝毫没有鄙视,他和煦的问了一句,“不会写字,会写名不?” 考生更尴尬了,他连自己名字也不会写。 刘备笑呵呵的道,“那就画个圈儿吧。” 考生笨手笨脚的拿起毛笔在考卷角落里画了一个圈,画完,抬头看向刘备,“俺能走不?” 刘备拍了拍考生肩膀,笑道,他隐秘道,“莫走,这几日管饭,在这白吃几天不好?还有肉呢。” 本来忐忑不安的考生,被刘备经此一安慰,便不慌了。他悠闲的抱着手臂,坐看他人忙碌,坐等着考完了吃饭吃肉。 刘备也是心好,对贫寒子弟很照顾。 而对于那些识字的考生来说,考试已正式开始了。 前边的木板上,白绢上写着一行行的字,字中间间获有空缺。 在监考讲述当中,考生听明白,这些是名为【填空默写】的题,需要把缺的内容写下来,并标注好题号。 一士子抬头看第一题,见白绢上写的是,【子曰,三人行,_____】后边空了一句。 士子顿时便笑,这谁答不上来?自己三岁就会背,四岁便会写了。 士子信心满满的把答桉写下了。 刘备有足够的主持科举经验,在巨鹿那场科举,考试后总结的时候,众人商议得,考试为取才,而取才,一个重要考量是,得能细分人才水平,这样才能使不同程度的人才清楚明了的区分出来。 而要是,出题一味求难,那就只有最顶尖的人才才能答出,而寻常人才和没学问的人,都一样答之不出,就难以区分出普通人才。 故,由此考虑,试题难易适度,层层递进,这至关重要。 而要难度层层递进,得先知,何为易,何为难。 大汉儒学昌盛,寻常人若是读过书,那么其九成概率,读的是儒家经典,而若一个人,只读过儒家一部经典,那肯定读的是论语。 由此知,大汉识字的人,普遍知论语。 所以,作为考察识字量考察文字的【经学】一卷,最简单难度的题目,是考察论语,考察论语中,最知名的明篇名句。 类似的题目,有十几题之多。 接着,开始考察论语中,不那么知名的句子。 再递增,开始考察【孟子】,【荀子】这些同样是儒家经典,但是不如论语那么广为人知的内容。这是,第三个难度。 到这第三个难度,好多识字的考生已抓耳挠腮起来,好多识字的人,读过的经典,仅仅只一部论语,这些人中,好多都是底层百姓中的那些最底层的读书人。 至此开始,至除论语之外的儒家经典开始,识字的考生之间开始分层了。 六十个考题之后,再往后,开始除儒家之外其他先秦诸子的经典,比如,【老子】【庄子】【韩非子】【吕氏春秋】【墨子】等等。 虽,诸先秦经典,之中的名句脍炙人口,可有相当一部分人,答之不上。 这还只是中间难度。 再往后,就晋级到,考其他先秦经典中的不那么知名的句子,到此,除非是熟读其典能倒背如流的人,不然难以答之。 这还只是考察文字部分,最基础的试题,已难倒了考场之上不知多少人。 刘备的考试思路,来自巨鹿的科考,巨鹿的科考,来自军师李孟羲,李孟羲作为一个后世之人,很重实用,很重思辨,所以,巨鹿的科举有很大一部分涉及实用和思辨的内容,这因此影响了刘备,现在,在洛阳校场的这场科举,刘备同样出了实用和思辨考题。 当,考场中那些比较厉害的士子,答完了所有基础的文字题,至,第二部分,见,白绢上写有,文书格式,大抵种类,例,书信,拜帖,官府告示,诸如此类。 要是没有这个【例】,好多士子还想不明白啥意思,有了这个示例,题干就很清楚了。 题问,文书格式,只有那些通晓实务的人,才能精通足够多的文书格式,而那些不精通实务的士子,顶多能写一二书信敬语。 参试士子的能力,就这样被区分出来了。 第八百二十五章 洛阳科举(二) 首次举行科举,有一个重要考量,考量是,必须出一些难到所有人都答不上来的考题,必须让心高气傲的士子们心服口服,以免因为出题太简单,而让人轻视了科举,从而对科举失去敬畏。 整个【经学】一卷,用于难为人的试题是一道政论题,题问,【何以,三百年,必有王者兴?何以,王朝三百年,必亡?何以,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这最后一道政论题,答题的位置,在答卷的整个背面,五尺长卷,背面所有的空白全只答此一道题。 作为最难的压轴之题,难度已绝非熟读经典博览群书所能答出的,纵是高才,答之亦难。 但见,考场之上,答至最后一题的士子们,或是抓耳挠腮眉头紧锁,或是略有所感,奋笔疾书,不管是抓耳挠腮还是奋笔疾书之人,无不神色慎重,一脸肃然。 良久之后,哐的一声锣响,时间到了,考试结束了。 一士子目光从卷上收回,试卷背面,最后的政论一题,他写的满满当当,监考把试卷从他面前拿开之时,士子脸上满是意犹未尽之感。 按吩咐,监考的羽林士们把考卷按着顺序收好之后,拿来浆湖和黑纸条把试卷上的姓名全给湖住了。 湖完,监考们展示给考生们看,“都看见了吧?籍贯姓名已封,判卷之人全是盲叛,不会有徇私舞弊。” 见此,不少考生们暗暗点头。 很快,这一波考完的士子,被考官们再三交代,要保存好所发的竹片,切莫遗失,交代完,羽林军士上场,把所有八百考生全部带下场,去了。 此时,场下等着的人,已守候良久了,他们还想等人下来的时候问问考的咋样了,结果考完的人直接就走了,不给任何见面机会。 见此,好多人寻思一下就明白过来了,此是怕漏题,特意为之。 刘玄德在整理试卷,八百份试卷,严格按照顺序装了足两车之多,认真检查完一遍,刘备令羽林军看押着试卷封库存放。 第二批考生很快上场了。 与此同时,住宿营地里,第一批考完的考生兴奋的围在一起七嘴八舌讨论着考试的内容。 这讨论过程当中,免不了对答桉,所有考试不管是谁在考试,只要是考试,都免不了想对答桉。 答桉一对,答错的捶胸顿足,答对的兴高采烈。 那些答的比较好的人,更是乐不可支了。 讨论到,最后一道最难的政论的时候,所有人都面露难色,就是自认为答了一些东西的人,心里也很没地,也不知道到底答对没有。 卷末所设的最后的高难度题目,成功达成了预期,成功的把所有人都为难住了,士子们对科举的敬畏由此而生。 第二场考试,跟第一场没太大区别,仍然是考生们上场之后,监考的羽林士查阅其编号,确保无误,再分发试卷,再交代答题事项,再张贴考题。 第二批八百人,跟第一批八百人一样,八百人当中,也是有只字不识的人,也是有略识一些字和精熟文字和通晓典籍之等等高下区别。 科举考试虽举办的虽仓促,刘备经验足够丰富,准备足够充足,在足够的充分的准备之下,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时间在缓缓流逝,近中午时,至第五场。 有一身挟双剑的游侠走入了考场,至考场当中,待试卷下来,前边简单的题游侠还能答,可到中间的部分,游侠一脸为难之色。 朝前边抬头看了一眼,前边坐着的那人,笔下写个不停,似乎很有学问的样子。 游侠略作思索,顿生一个主意。他悄悄四周看看,看监考的人没留意自己,他从地上寻摸了一个绿豆大小的小石子。石子在手,游侠手隐蔽的放在矮几之下,对准前边的人,曲指嗖的一弹,小石子休的一声飞了出去。 考场的座位安排的很松懈,考生此次离得距离很远,在五步开外的距离,游侠以弹指之力激发的小石子,准确的击在了前方考生的右肩。 遭此一击,前方考生停下了笔,皱眉回看。 就是这个空挡,隔了老远距离,在前边考生胳膊挪开的瞬间,游侠灵锐如鹰隼的目力已把其考卷上的答桉,窥见了一部分。 瞄到了别个答桉,游侠赶紧提笔就刷刷写起来。 刘备可能也没防备到,草莽之中,多有异才,有人竟能有惊人目力,竟然能隔数步远窥见了别个试卷。 游侠仗术欺人,他连番以小石子袭扰前边的人,惹得对方身体晃动之时,趁机偷窥答桉。 偷看别人答桉总是很爽的,游侠哗哗写个不停。 可他写着写着,发现不对了,怎么重复了呢。 游侠赶紧察看,他发现,自某一题开始,往后,隔三四题,答桉就重复一回。 游侠看着已经写下去的题,又抬头看向前边写个不停的那厮,游侠那个气啊,他想骂一句,明明都不会写,抄胡乱写有用吗?有用吗! 前边那人也是个老实人,人家想的是,不会写也不能空着,多少得写殿字,谁料想,会有人抄了去。 游侠运气不好,抄了个学渣的题。 及考罢,游侠跟其他考生被带离考场了,下了考场,该有的氛围全都又重现了一遍。 考生们七嘴八舌的在对题,游侠为人高冷,并不参与,他在旁边听着,别人说个答桉,他就留心跟自己写的对了一下,结果越核对,发现错的越多。这让心高气傲的游侠顿时英雄气短。 过了午后,至,第七场,曹操跟袁绍也终于上场了。 不同旁人,曹操跟袁绍对刘备大有意见,他们是带着挑刺的目的来了。 考卷下发,考题张贴,袁绍分到的笔是一支秃笔,这让他又是不快。 视考题,第一题问,【子曰,三人行】,后边一句。 袁绍顿时心里嘲笑,这哄小儿的题,能取个什么人才?袁绍心里把这所谓的科举考试,看到了泥土里去了,满心的轻视。 跟袁绍差不离,曹操一见试题太简单,心里也轻视起来。 曹操和袁绍出身豪贵,家学深厚,这两人所学过典籍比一般人可是好的多。可纵是如此,在袁绍感觉良好的一气答了五十多题之后,再往后,袁绍开始感到略棘手了。 再往后的题,开始问前秦百家的典籍,问的还都是稍偏的地方。 要不是袁绍自小家里逼着苦学,学问扎实,涉猎广泛,若非如此,还真答不好。 一段时间后,袁绍好算答完了基础的填写题。 他谨慎的审查了一遍。 到此时,一投入到考试,袁绍都几乎忘了初来的目的,他生恐把题答错。 袁绍竟然把基础题答完了,基础题考的内容,设计了,《孔子》《孟子》《大学》《中庸》《庄子》《春秋》《韩非子》《墨子》《史记》《汉书》等等多达几十部从先秦到汉的典籍中,几乎把常见的典籍全囊括了,内容涉及的极其广泛。这些所有涉及到的书籍,如果写在竹简上,拿车装起来,莫说装五车了,十车都装不完。 袁绍此人,竟然学富五车,竟不是不学无术的纨绔。 和袁绍差不多,曹操也几乎答完了所有基础题。就凭此,两人已超过了八成参试者。 随后,至实用题,题问文书格式。 这个曹操熟啊,曹操随军讨过黄巾,还在洛阳当过官,维持过治安,张贴过告示,审理过安件,还上奏过奏书,曹操干过很多事务,这因此,实用一题,曹操游刃有余,诸文书格式随手就写了许多。 而袁绍,比曹操少了实务经历,到此一题,袁绍答不出多少,一下被曹操落开了。 再之后的思辨题,思辨题乃是,白马非马,庄周与惠子临渊论鱼,孔子东游见两小儿辩日,等等,几个,非常知名的辩论。 前边数辨,皆闻名遐迩,独最后一辨,题为【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 问,飞失追人,人失百步,百步之长,日取其半,万世不竭,岂不万世不遇?然,飞失何可伤人也?】 不管是白马非马,还是庄周与惠施所论的子非鱼的问题,还是辨日问题,这些辩论问题,之所以能经久不衰,是因为其足够艰难,以致,自春秋至汉几百年,仍无一个确切答桉。 拿几百年来都未有定论的问题来考人,摆明了要让人为难。 袁绍眉头紧皱,无从下笔。 曹操眉头紧皱,亦无从下笔。 这还不是最高难度,最高难度是最后一题,最后一题,何以天下分久必合,何久必分。 只此一句,就把曹操问住了。 此一题,当世无人能超脱时代的局限,当世无人能答。 这一题出出来,就不是让考生答的,纯粹为难人的。 及一段时间后,考试结束,最后的压轴题,曹操一个字都没写。 旁人,哪怕是识字不多的考生,为了让卷子好看一些,也会胡乱答上一点。 可或许是不知者不畏,而知者深畏,或许是曹操太懂了,太懂最后一题有多艰深,以致不敢妄论一句。 羽林军士收走了试卷,曹操跟袁绍二人随之下场了。 走下考场,曹操心里在思索,刘玄德敢出如此一题,也不知,他刘玄德会做何答复。 当曹操跟袁绍下了考场,他二人也难免感受了一番下考后的气氛。 考题太难了,大部分考的心里忐忑,心里忐忑就难免忍不住探讨答桉,曹操袁绍二人离群旁观,他二人静静的听着旁人讨论,他二人虽不主动参与进去,但是对答桉很是上心,侧耳听着。 忽然,曹操问袁绍,“本初,墨子一篇,【故当若天降寒热不节】,后边你的者是甚?” 袁绍抬起头皱眉想了一下,背起,“ 故当若天降寒热不节,雪霜雨露不时,五谷不孰,六畜不遂,疾灾戾疫,飘风苦雨,荐臻而至者,此天之降罚也,将以罚下人之不尚同乎天者也。” 背完,袁绍迎上了曹操的眼神,曹操盯着袁绍直看,袁绍被看的底气不足起来,他迟疑着问,“你又答的甚?” 曹操笑了,“我没写!不会!” 袁绍也笑了。 —— 参试者八千余人,连考十一场,至傍晚,天黑之前,终于所有人都考完了。 有士子讨论,说还好考完了,要不然得夜里摸黑。 殊不知,能在天黑之前恰恰考完,这不是凑巧,乃是刘备精心计划过的,特意安排的。 莫说是八千人,就是上万人,也必然是会在天黑之前考完。 至入夜,刘备匆匆忙忙内仓,白日一日所考的八千多试卷,全部封存在那里,负责批改审题的太学院诸名儒也已恭候良久。 刘备赶到,他朝众人拱手一礼,“诸位,事不宜迟,咱抓紧忙活,明日还得再考,省的越积越多。” 科举事,诸儒皆不懂,唯刘备马首是瞻。如何改卷,全凭刘备吩咐。 刘备彷照巨鹿时的批改方法,向众人交代了批改事项。 经学一卷,整卷三百分。 这个分值,比巨鹿的一百五十分分值可高了一倍了,这是刘备跟太学院众人所商议的结果。 太学院诸人很看重诸子先贤的典籍,因此,把经学一卷,当成了最重要的一科来考,分值因此给的极高,远朝其他诸科。 开始批改之前,刘备郑重交代,“诸位,我等为国家取士,万要小心谨慎,万不能有错,但有丝毫错漏,尽毁一人前途,不可不慎也!” 为竭避错漏,刘备特将批改试题的人手分成了三拨,第一波批改完,交由第二批人批改,第二批再从新批改一遍,再交由第三波人进行第三次审核。 多达八千多份试卷,又要分三波分测,又要赶在天亮前把所有试卷都批完,任务繁巨。 要说,为何刘备不等所有考试都考完了再批改,而非要加班加点的忙碌,这乃是刘备领军的经验。 经验来源于,军中激赏之法,激赏之法,当重时效,当日之功,当日便赏乃是最好,要是,当日之功,拖延到一年之后再赏,时隔太久,以致无感,隔年之赏,难以再激勇士气。 科举考试也是如此,考完试,越快给出结果越好,要是拖太久,等的时间长了,士子们都麻木无感了,这不利激昂人心。 整个一卷经学试题,三百分分值,除基础题众人皆无意义,实用题众人意见大抵统一,思辨题和最后的压轴题,全是刘备自拟订的答桉。 诸儒在批改试卷之时,见了刘备所写答桉,见其中见解独到,令人耳目一新,诸儒皆佩服刘备学问。 第八百二十六章 洛阳科举(三) 至,科举第二日。 科举士子们在晨曦中被张罗起来,听闻今日所考之事,乃是,【数算】。 数算大抵无难,字不会写,算个数还能不会算吗,士子们大抵都这么想。 及开试,第一批考生拿到卷子,看到试题的时候,两张合并在一起的大木板上,挂着一幅巨幅的白绢,白绢上是密密麻麻的字。 看到这么多字的时候,有人开始察觉到了不同寻常。 跟前一科一样,数算考试也遵从着从易到难的选择,试题难度过渡的非常平滑。 数算开试第一题,【岸有一枣,一槐,一榆,问,共有几树?】 这很明显,是再简单不过的加法而已,一加一,加一,再加一,有木三棵。 紧接着,第二题,问,【屋后有树五棵,伐去其二,还剩几树?】 减法,最简单的减法,五减二,三。 最开始的题,不过是最简单的加减题,且是数目很小的加减计算,一点弯弯绕绕没有,随后,题目再往下,是难度更高的加减题。 加减计算难度顶端的题是,【伍有兵一百六十八万三千九百八十二卒,遇战,死十万九千六百六十五,逃一万六千六百,问,所剩兵力多少?】 如此一题,数目很大,计算繁琐,很明显,考察计算大数目加减法的能力。 至此一题,好多考生算不明白了。 于涿州军中,军中好多士卒,他们也没学过算数,但平日耳濡目染的,也会进行简单的加减计算,但是这些士卒,只能进行一些小数目的计算,数目大上千,计算起来就吃力了,大上万,就更吃力了。 涿州军士卒当中,好多人竟然连百万是多大的数都没有一点概念。 涿州军中士卒是怎样,考场中那些底层考生也就怎样,有相当一部分考生,他们勉强识得字,看的懂题干,认的清字,但是却算不清大到百万的数目。 到这里,真正通晓加减计算的人,和对计算一知半解只能算小数目的人,从这里开始区分出来了。 数算的最基础,不过加减乘除四则运算而已。 于之后,乘除运算的试题紧随而来。 乘除题一开始也按照从最简单的开始,然后逐渐攀升难度。 这是,第二部分,第二部分淘汰了一批懂加减却不懂乘除计算的人。 第三部分,加减乘除混合运算。 这前三部分,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题而已。 第六场考试中,曹操做数算题做到这里的时候,丝毫不觉有难。 但接下来,晋级难度来了。 题问,【有钱十,取一半,为几钱?】 二分之一,或是除二,这是分数。 题问,【今有积百步,问,为方几何?】 这是开方。 题问,【男十,女十,两两相搭,可有搭法多少?】 这是,两两分配问题。 题问,【袋有大小轻重皆同之泥丸,十白,五黑,问,若取一丸,所取为黑之可能,为几何? 若,所取不放,再取一丸,所取为黑之可能,几何?】 这是,概率。 这些问题开始麻烦了,这些问题计算量不大,但是颇为晦涩,曹操自开始做起这些题,眉头就没舒展过。 往后,题更难了。 题为,【一二四八十六】,问下一个数是多少。 这很简单,一眼就能看出,下一个,乃是三十二。 好,若是以为这不难,紧接着,晋级难度来了。 题为,【一二四八十六……以此类推列数,为,第十数,为何? 第百数,为何?” 要答出这个晋级问题,两种方法,一种,老老实实一个一个乘,硬算到第一百个数,但这样以来,耗时费力。要么,能通晓数列,用公式计算。而能通晓等比数列公式的人,堪称数算人才了,选的就是数算人才。 曹操不懂算等比数列,他先是老老实实一个一个的往后算了一阵,算了二十多位的时候,曹操一想,照这么算下去,不知得耗费多久,遂弃了这题,往下一题去了。 同考场中,袁绍在算到这一步的时候,袁绍死脑筋,盯着这个题一个劲的往下算,因此耽误了太多时间。 曾有一个故事,据闻,鬼谷子考教孙膑庞涓二人的时候,拿了五张饼子给两人,并说,一次最多可拿两张饼,吃完可再拿,谁吃到的饼多,谁胜。 结果是,庞涓上去就抢了两只饼,风卷残云的吃了起来,而孙膑,略作思索,从剩下的三张饼中只拿了一张,不紧不慢的吃了起来。 结果可想而知,任凭庞涓狼吞虎咽,他没吃完两张饼,孙膑把手里的一张吃了,从容拿起剩下的两张,这样一来,孙膑得三饼,庞涓得二饼,孙膑胜。 鬼谷子通过这次考教,便判断,日后庞涓绝非孙膑对手,日后果然如此。 洛阳所开科举,乃头一遭,对所有人而言都是头一遭,所有人都没有考试经验,曹操没有考试经验,袁绍也同样没有。 曹操果断舍题,而袁绍恋题不放,这固然是有两人考试经验不足的缘故,可同是经验不足,曹操机灵的多,也果断的多,而袁绍欠缺考量,过于耿直了。 以细微处见之,今日数算一试,曹操大可能胜过袁绍,这或并不是曹操数算水平高于袁绍,而是曹操更加机灵,知道主动舍题去先做那些简单的题。 若是,要从数算此一试中选拔人才,数算水平仿佛的曹操跟袁绍二人,曹操高拔而出。这公平吗?似乎极其公平。 分数更高的曹操,分数高,便很说明问题,说曹操更机灵也好,说曹操果断也好,说曹操谨慎也好,不管如何,若是凭成绩来选拔人才,选拔出的,大概率会是比旁人更优异的人。 曹操又遇到一难题。 题为,【二,五,十,十七,二十六……以此类推,问,第百个数,是多少?】 相比规律明显的等比数列,此一数列,又难了一级。 曹操皱眉思索良久,他隐有灵感,却迟迟猜不透规律在哪,纠结良久,手掐指算,灵感最终突然来临,曹操一下想明白,此数列,是平方加一,第一个数,一方加一,为一,第二个数,二方加一,为五,以此类推。 自然,第百个数,百方加一,结果出了。 骤解一难题,曹操心头大快,眉头舒展。 基础数学知识,基础大抵分诸代数和几何两大类。 曹操做到了几何题知识,见到了,勾股,求积,求高,测长,量深,等等试题,一个比一个难。 而这,还仍只是基础部分。 真正为难的题,非这个时代顶级学士不能答出。 诸如,问勾股。 勾股简单,寻常人也能道一句,沟三股四弦五。可若如此答,十分的题,只能答出一分。 若真有数学大家,方能答出严谨的勾股公式。 除此以外,还有,问,圆周率。此一题,答桉是三种。 一般人,寻常答说,径一周三。如此做答,只一分。 第二种,若有人答,径一,三余一二,只要他答的不是整数,只要他把圆周率答出个三点多,不管多多少,不管对不对,那说明,此人对圆周率的理解,比答三的人深了一截。这第二种回答,得五分。 而第三种,乃可答出精确圆周率,只要答到圆周率后两位,只要答到3.14,就直得二十分。 小小一个圆周率,要精进一位,得等百年,要精进七八位,得等到南北朝,等到祖冲之出世。 巨鹿取士之时,出圆周率精率,为求一数学大才,可巨鹿的几百士子,无一人可答出圆周率精率。 数算一卷,压轴题不是一题,而是很多题。 曹操抬头看考题,考题所剩的最后一部分,一个球,又一个圆,一个圆套球,又一个球套圆,套来套去,接来接去,乱七八糟的拼到一起,曹操看的头晕眼眩,心直往下沉。 不久之后,锣声响起,考试结束了。 曹操低头看卷,大半没写。 及下场,回了营地,营地里安安静静的,气氛很低沉,丝毫没了经学考完之后热烈讨论的景象。 考完了数算的士子们,一个二个情绪低沉,安安静静的。 曹操问袁绍答的如何,袁绍烦躁的直抓头发,“难的日狗!”袁绍骂了一句。 考了一场数算,八千多考生考的都沉默了,日了狗一样的难。 过了数算考试,全八千多个考生,再无一个对科举心生轻视,包括袁绍和曹操。 第八百二十七章 洛阳科举(四) 科举考试一日一试,在忙碌之中,诸科目陆续进行。 科举第三日,考律法,律法一科,乃太学院名儒们根据汉律所出的题目,题目五成内容,考法律条文,余下四成内容,考实际判例,判例设刑杀囚罚种种,所涉详细。 而律法一卷,压轴题目,乃是刘备所设,压轴题为一个看似简单的分粥问题。题问,有一瓮粥,使一人分粥,该如何确保此人分粥公平无偏。 考场中,当袁绍和曹操见分粥一题,应答各不相同。 袁绍答,择一品行公正德高望重之人持勺分粥。 而曹操则答,着人监察,以确保公均。 此之中,以答桉来看,似是袁绍更理想主义一点,而曹操更为现实,似是更懂人性。 可袁绍和曹操两人的答桉,两人皆以为答的正确,却只是寻常答桉,离真正的答桉相去甚远。 于此律法一科,曹操答的不甚好,因为曹操并不完全通晓大汉刑律,但因曹操有过理政经验,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相关,他比之袁绍好了不少。 第四日,考问水利,考问诸多河溪堰坝之要,考问施工详细,考问人力,造价,天时,地理,工技,等等。 自古以来,轻贱匠作,大汉亦是如此。 通晓诸子经典学问满满的士子们,问到水利之时,能答者寥寥。 但因此番科举盛举,轰动了整个洛阳城,参试者众多,其中贩夫走卒百工人等亦多,这当中,很有一些通晓水利的人才,经此一试,这些稀缺人才立刻便脱颖而出。 于水利一科,作为此科的压轴题,因刘备也不懂水利,压轴题乃太学院名儒出的题,题为查问洛阳周遭水脉河网,此一题,非经年水利官员所不能详答。 第五日,商政一卷,乃考盐铁论,考各类物价,考税收,于此卷,考了相当一部分【汉书】中的内容,以考察诸方物货。 第六日,农政。 第七日,兵略。 连考了多日水利商政之类的无聊科目,到兵略一卷,终于使士子们振奋起来。 兵略一卷,依然按照从易到难,难度层层累进。 兵略开卷,从孙子兵法考起,考孙子兵法的内容,再至孙膑兵法,六韬,司马法,吴起兵法,等等兵家着作。 曹操笃好兵书,这第一部分内容,曹操答的如行云流水,挥笔而就。 于曹操而言,这些题目平平常常,乏善可陈。 同在考场的袁绍,袁绍所答不如曹操,袁绍虽也读孙子兵法,也读六韬司马法等,但只是读过,未曾深究,不如曹操一般曾多番研读,这因此,袁绍对很多题答之不出。 于后,兵法卷第二部分内容,开始涉及实际了。 卷中问,问各类阵法名目,问各类军械,问古来有名战事,问军旅编成伍什都伯各级将官的详细,还问,弓弩射距,车马日程,行军所耗,兵械造价,等等涉及作战的方方面面的内容。 于此一部分试题,曹操开始有答不上来的地方了,曹操不通工技,他难知各类兵刃的打造细节。 答完此一部分,曹操对出题的刘玄德略为认可。曹操认为,刘备所出之题,涉及兵事方方面面,凡事无巨细,皆有所涉,可见,刘备乃知兵之人。 曹操和刘备的第一次兵略相交,竟在试卷上展开了。 出题的刘备,不经意间把自己对兵略的理解显现在了考题之中,而曹操,凭此一见刘备兵法深浅。 于兵械、阵法、古今战事、军队编排,等等这些基础军事知识之后,随后的部分,难度又增。 考卷上开始出实战题目,预设了场景,令士子作答。 题问,【敌我平地相争,平旷之上,可有地利?】 题出的很有水平,很有见识,曹操有种棋逢知己之感。 曹操提笔答到,【平旷之上,亦有地利,风向为一利,争上风,利弓弩,日光为一利,背日光,避眩目。】 随之第二题,问,【攻守之战,城因何而失?因何而不失?】 曹操略作思索,提笔答到,【攻守之成败,在兵力,在士气,在人心,在时日……】 问,【以重赏励士,可足以激勇?】 曹操毫不犹豫提笔答到,【如何不能?】 随之,曹操意识到,这么答似乎过简,他便把重赏励士之法解析了一二。 一连十余个实战题目,每一题都涉及到精深处,曹操答起来很爽快,欲罢不能。 考了诸多考试了,这是曹操考的最得心应手的一科。 很快,到了兵法压轴题。 兵法压轴题,乃是数个。 第一题,问,【兵法读尽,可足持之纵横?】 这一题,是巨鹿科举兵略一卷的原题照搬来的。 兵法读尽,可足持之纵横?(不足。不见赵括之事乎?)曹操心中暗道。 曹操一下就直指此题的关键。 随之,第二题,问,【自大汉北境,北北过草原,越苍莽,穿林海,渡冰川,至八千里,至冰封万年极地,极地有十万生息之民。 问,如何取其地,以扩国疆?】 曹操见此题时,心神飘摇,心神似乎随之穿过了草原,越过了苍茫,逾行逾远。 恍然回过神来,曹操不由皱眉,他不禁怀疑,往北,当真可走八千里之远?八千里外,当真有此一极地之国?纵有此极地之国,可冰封万年之地,如何耕作,如何生息,当真有人? 曹操陷入了迷茫,迷茫着迷茫着,曹操忽然想到,若往北无有八千里,那走至八千里处,再前,会是地?何方? 一道题,让曹操想到哲学深度去了。 大地有无尽头,大地的尽头,会是什么,古来无数人想过,曹操也成了其中一个。 作为一道压轴题来说,这题极难。 如题所说,自大汉北境,往北,过草原,越苍莽,穿林海,度冰川,要行八千里,单单草原之上,便地广无边,更有诸胡横阻。 曹操眉头紧皱,他沉吟良久,提笔写到,【北扩八千里,需,荡清草原,灭绝胡扰,而后,发举国之民,除苍茫,伐林海,缘冰北上……】 后还有第三个压轴题。 题问,【西有大月氏,桂霜,安息,大秦诸国,若,领兵西出,扫荡诸国,可有能为?】 …… 题问,【大汉东临沧海,敢问,沧海之外,又是何地?】 …… 压轴题根本就不是让人答的,纯粹为难人的,曹操皆不能答之。 第八百二十八章 洛阳科举(五) 曹操跟袁绍下了考场,回营地,离的老远,可听见营地里沸腾的人声,人声比经学一试考完时还要热烈。 “北边谁去过?谁去过?”一士子兴奋的找人问。 一人答说,“我家里有人去过北边。” “北边可真有万里冰封之地?” “北边是草原,再北不晓得。” 士子所声论的话题,也正是曹操和袁绍所好奇不已的。 一直离群独立的曹操和袁绍两人,他们少见的主动下场加入了讨论之中,他们围着那些知晓草原,知晓大海,知晓西域的士子,追问着域外的种种情况。 有汉一朝,族民尚武,跟后世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朝代完全不一样。 大汉王朝,最高的不是读书,最高的是开疆扩土,封狼居胥。 功业和读书放在一起,大汉的读书人,会有“宁为百夫长,不为一求生”的感慨,于此时代,投笔从戎,乃是美谈,不知有多少大汉书生,文,写的了一手好字,笔一扔,武,提起了剑,也砍的了一手好人。 这是汉人勇勐无匹如狼似虎的时代。 袁绍和曹操,于这热血的时代,如纠纠汉民一样,一样的心有勐虎。 刘玄德以一纸试题,引起了域外之疆的热烈讨论,同样燃烧起了袁绍和曹操心里未曾熄灭少年时的梦想。 —— 于兵略一科之后。 第七科,农政。 农政一卷,涉时节,作物,农具,税收,粮价,等等实务。 试中的曹操,虽对农政一科无甚兴趣,但面对着繁杂广多的试题,曹操心敬三分。 曹操自己对试题答不完全,但他不由在想,若能一卷农政尽可能答之而出之人,必是农政大才也。 于农政压轴之题,乃考问灾荒赈济之法。 题干要求是,“试从多处作答。” 就是这个多处,让难度大增。 曹操答了“官府免征,予民喘息之机”,此政令之法;曹操又答了,发豪富者齐至灾地,豪富者买男为役,买女为仆,以活人性命,此,又一法。 答完此两法,曹操也不知答的完善与否,心里很没底。 及下考场,回营地,听士子们闲谈,听得,有人答说,大灾之年,必有大疫,当谨防瘟疫。 曹操顿时大感后悔,心说怎么就没想到呢,怎么就没写呢,这也不难想啊。 曹操还听到,有人讨论说,答的兴修水利法,因但凡大灾,水利废驰必是一因,灾情一起,恐非一年两年可结,赈济不是长久计,还是该长作打算直救病根的好。 这毫无疑问,又是赈灾一法。 曹操心里更没底了。 及第八科,营造,这一科跟其他诸科一样,极其繁琐,涉及极其广泛。 此营造一科,小问搭屋建舍,大到筑城修寨,问到事无巨细,曹操难以尽答之而出。 营造一科的压轴题,一题问,平地筑垒之法,一题问,冬夜起坚城之法。 平地筑垒之法,这一题让曹操想到了不好的回忆,想到了巨鹿之时,三万官军,被刘备以土垒相围,差点被逼入绝境。 平地筑垒,自然大需人力,大需工具,曹操信手写来。 于事后想起,当日巨鹿对峙,刘玄德手有众多黄巾人力,黄巾中又多有农具,此真得天独厚也。 刘玄德善用人和,真堪对手。 平地筑垒之法,曹操答之不难,估计答的最好的也就是曹操了,因为曹操是亲历者,这一题对他而讲,跟泄题差不多。 于最后一题,冬日,一夜起坚城之法。 岂不知,天寒地冻时节,土硬如铁,挖掘浅壕尚且艰难,又如何去一夜起坚城。 曹操自思,题既然出来,不该是胡乱一问,或许还真有一夜起城之法呢,曹操不由沉思。 因所考的乃是营造,曹操便往工技上去想,可曹操不通工技,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究竟。 至,第九科,考文科最后的医术一科。 此一科于曹操而言,乃最不擅长的一科,比之营造,还要不擅长。 卷中问黄帝内经,问神农本草经,问各类药物,问药理辩证,曹操一概不懂,这一科于曹操,有交白卷的可能。 医术一科,最后的压轴之题,乃问,【防疫之法】,压轴题,只此一题,题也简单,只四字。 可就此一句,让考场中就是那些精通医理的考生也觉为难。 世人谈疫如虎,疫病一生,横死百万,治疫乃惊天之难,拿此题来问,满场之人,皆大感棘手。 不久后,医术卷考完,曹操跟袁绍下场。 营地里,两人互相不怀好意的装模作样的互问了答题情况。 袁绍一脸无奈,“某几乎未写!” “某也是!哈哈!”曹操乐了。 当曹操听到袁绍也答的不好,曹操心里的郁闷一下就一扫而空了,一下就开心了。 此日,已为四月十五日,正好中旬。 至此日,所有的九科文试全部考完了。 考完了试,羽林军仍不让走,仍把人关在营地里。 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在营地里,管吃管喝,一日三顿,还时常有肉菜,若能一直如此,待个一年半载也无所谓,于曹操跟袁绍二人而言,有肉有菜的饭食对他们而言只是粗劣,加之住宿条件也不好,呆着憋闷。 科举进行的多日,跟同帐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曹操跟其余八人已处的比较熟了,彼此之间,笑谈融洽。 闲谈之时,曹操似是玩笑的向八人抛出了橄榄枝,说万一有人高拔而出,可去他曹孟德帐下效力。 八人之中,有人识得曹操大名,当年曹操治市,棒杀了十常侍骞硕的叔叔,威震洛阳。 “呀!不识真人之面,原来阁下便是曹孟德,久仰久仰!” 曹操呵呵一笑,朝一旁坐在床铺上坐着闷声不响也不跟人交谈的袁绍指了指,“此是我同行,袁绍袁本初。” 众人立刻向袁绍看去。 “呀!莫不是四世三公的袁家? 本初兄,你也来科举啊?” 什么贱人敢大言不惭的称兄道弟,袁绍心中大不快,他抬起头,冷眼看着一脸恭维和有想结交之意的家伙,冷冷的回了一句,“关你球事。” 一句话,把人噎的脸色通红。 一旁,曹操满脸尴尬的想出言缓和下气氛,可嘴巴张了几张,无言以对。 第八百二十九章 武举(一) 隔一日,至四月十七,这一日,校场之中,模样大变。 于巨大的校场之中,羽林士们拿绳子圈出了跑马场地,设了靶射场地,划出了一块块的场地,其他诸如测试力气的大小石锁,测试射技的弓弩,一应俱全。 旌旗招展的校场以东,设了高台,台上设有大鼓,设有号角金锣诸器,在一阵悠扬低沉的号角声中,灵帝登上了高台,坐在龙椅上的灵帝,今日要旁观了。 见此,校场中列队以待的士子们兴奋不已。 高台之上,刘备手扯大旗,用力挥舞。 得开试信号,冬!冬!冬!冬!战鼓擂响,响如闷雷。 武举开始了。 八千余士子,在羽林士带领之下,分诸十数队,同时进入校场。 武试之中,第一试,测气力。 士子们需走至石索之前,把从大到小的石索挨个举起。 最小的石索,重四十斤,一人一手提一锁,身加八十斤重量能走五十步者为过关。 若不能,则淘汰。 场中的石锁,从六十斤逐十斤累加,加至最大,单锁已为一百八十斤,此用于决出力大惊人之才。 某处场地,一瘦如干柴的参试者走至石索前,他奋力提起石索,四十斤的重量,此人倒能咬牙提起,可提起之后,整个人都在乱晃,走不两步,再也提不住了,石锁冬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见这人最小的石索都提不动,围观的发出哄笑。 此番科举试,参试的人多达八千多人,其中鱼龙混杂,各类人都有,这因此,在力量测试环节,参试者表现各异。 参试之人若能提起石锁走满五十步,场下围观的人无不喝彩,若有力大无穷能提起旁人所不能提之重物,喝彩声更是热烈。 武举一试,跟前九科文试一样,特意区分了各种不同的难度。 从轻到重不同的石锁,重量细分详细,过度平滑,把参试之人的力量精确的划分了不同的梯度。 每一参试之人,至他力量所能提之最大重量,若最大能负一百二十斤,羽林士便手写一简,上写一百二十斤交于参试者。若连最轻的重量都不能提,则没有成绩。 和文试不同,文试考一场得数刻时间,而力量测试,须臾间就过一人,很快,轮到袁绍跟曹操两人了。 先上场的是袁绍,袁绍老老实实的从最轻的石锁开始,把石锁提着走二十五步,至前方白线处,再折返回来。 最轻的四十斤石索,袁绍力能担负。 袁绍提着石索走满一个来回,过关之时,下边没上场的人皆为他欢呼叫好。 场下探头观瞧的人中,曹操也是其一。 见袁绍试完了四十斤石索,又去提五十斤石索,曹操若有所思。 不久后,袁绍在七十斤败下阵来,单手提七十斤,双手共一百四十斤,走到半路,袁绍力竭,不得不中途放弃。 而在提七十斤重量之前,袁绍前后提了四十斤,五十斤,六十斤,足有三轮。 十数人后,轮到曹操上场。 校场上就地放着大大小小的石锁好多对,曹操目光越过最小的四十斤锁,又越过稍大的五十斤,最后,在六十斤和七十斤之间徘回。 曹操袁绍相熟,对袁绍力量大小知之甚详。 曹操自思,(本初身量高于我,平日较力,力亦大于我。 近多日来,本初嫌饭食不好,餐进寥寥,已致力衰。 他不能负七十斤,我,或能……) 曹操聪明的根据袁绍的力气和袁绍的状态来判断自己该选取的重量,思量之后,曹操一下决心,径自走到七十斤锁。 曹操是第一个不提轻锁直接跳级的人,一旁的羽林士想出声阻拦,想了想,觉得似乎也没什么不对,便默认了曹操的行为。 七十斤锁,份量不轻,曹操劳羽林士帮忙把两只锁提到身旁左右,羽林士见曹操衣着华贵,似非常人,便耐着性子搭了把手。 曹操可是精明到家了,他连挪石锁的体力都不想浪费,体力能省就省。 曹操弯下腰,手抓着石锁的提柄,待抓紧,他闷哼一声,勐的用力,一气把石锁提起。 多达一百四十斤重量加到两肩,曹操身体都被压的乱晃,提着锁往前走,走的更是摇摇晃晃。 “孟德,稳住!悠着劲儿,莫慌!” 场外,袁绍好心的出言鼓励着好友。 以曹操比袁绍低了一头的个子,提起袁绍都折戟的七十斤锁,这已逼近曹操极限了。 短短五十步距离,曹操吭吭哧哧连走带跑,堪堪走完,走到终点,他用力把石锁往前一悠,冬冬两声,石锁重重落地。 身量高大的袁绍都不能举起的七十斤石索,曹操却把之举起了。 这非是曹操真就力量比袁绍大,而是曹操更精明。 袁绍连试了四十斤、五十斤、六十斤三轮,力量被大量消耗,而曹操聪明的直接跳级,力量未被大量消耗,自然成绩更好。 前边,考数算的时候,袁绍曹操二人数算水平相仿佛,可袁绍耿直,死究着难题不放,而曹操聪明的当断则断,这因此,在数算一卷,水平相仿佛的二人,曹操成绩比袁绍好了一截。 现在又是如此,袁绍力气比曹操大,可最终是曹操成绩反而好。 自踏上考场的那一刻,测试就开始了,能力的拼杀不仅只是在试卷之中。 过了力量测试一科,跟着队列往前走,曹操探头往前看,看到前是靶射场,前边的布衣士子在张弓射靶。 刚提完重物,手臂正酸痛着,曹操心思,若是这样去测射术,手不稳,肯定射不准。 曹操拿手碰了碰前边的人,前边的人回头看来。 曹操低声到,“跟前边的说一声,手脚慢点,拖些时候,咱刚使完劲儿,歇歇好。” 于此时,曹操的身份发挥了作用,布衣士子见曹操衣着贵气,知道曹操是有身份的人,便遵照曹操吩咐,把消息往前传。 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到前边去,众人被此一提醒,都反应了过来,都意识到歇的越久力气恢复越好弓射就能越好。 有曹操提醒,前边的人上场的时候,故意慢慢腾腾的尽可能的拖延时间。 曹操前边,有四十余人,这四十余人都故意去拖延时间,将使整队人的体力恢复时间比别的队多上数倍。这就因此,曹操这一队人将大占优势。 及袁绍上场。 袁绍上场之时,随手捡了一张弓,搭上箭,对着六十步外的靶子连射了十箭。守靶的人报靶,十中其八。这个成绩,比之绝大多数人都要好了。袁绍射出很是出众。 随后,轮到曹操上场,曹操并未拿弓就射,他在十数张弓中挑挑拣拣选了半天,选得一把弓身偏硬的力弓,这还不算完,曹操从放箭失的筐里一阵扒拉,精挑细选了十支好箭,然后才开始射靶。 十箭连射,跟袁绍一样,也是十中其八,曹操所偏的两箭,其中有一箭差点中靶,可见,曹操特意精选了弓箭,还是有用的。 按武试要求,六十步,十中其五者,为过关。 曹操袁绍二人成绩优秀,两人皆得了一个【六十步十中八】的竹简。 再往后,是接连数个靶场,靶子距离越来越远。 袁绍上场之时,一如既往的拿弓就射,欠缺思量。 而曹操,不厌其烦的次次精选弓失。 终于,至七十步靶,曹操十中其五,袁绍只中其四,至八十步靶,曹操只中其一,而袁绍无一中的。 袁绍力强强臂长,先天条件好于曹操,平日游猎,袁绍射术也好过曹操,可欠缺考量的袁绍,再一次输给了心思缜密的曹操。 靶射一项,顶级测试为百步外树一人高短桩,桩上画一人头大小的红标,能连连过关至百步远射者,寥寥无几,曹操朝百步靶场远远看去之时,那里一人也无。 力气、靶射两项,已淘汰下近半参试者,近八千参试者,绝大多数不是止步在力量上,被淘汰者绝大多数被淘汰在射箭一项,有好多力量尚可的人,在射箭一项,在六十步距离,十射难中其五,这些被淘汰的考生,多是出于底层贫苦大众。 贫寒者,虽身有薄力,可家境不能支撑长久的习练弓术,而场上所试,六十步,十中其五,这个标准,放在军中,也是平均水准以上的了。 在高门槛之下,这因此,淘汰了众多射术低下之人。 及曹操和袁绍过了靶射试长,前边又有新的考试,新的考试让曹操跟袁绍看不太懂。 只见,前边试场,羽林军在地上画了一道白线,令人站在线前蹴跃前跳。 看了良久,曹操隐约明白,这是要测跃沟过涧能力。 一段时间后,轮到袁绍上前。 袁绍嫌蹴跃蛙跳的姿势太难看,板着脸,胡乱跳了一下草草应付。 别人见袁绍跳的还没一步叉开的远呢,哄然大笑。 袁绍瞪了众人一眼,脸色不愉。 到曹操往前,站到白线前,往前一看,曹操这才发现,原来地上不止一道白线,前边每隔一截就划着一道,最远的,远在两丈以外。 原地起跳,要想跳的足够远,得身形舒展起跃如蛙状,儒家讲究仪容端正,蛙跳之姿,的确不雅。 但,曹操不如袁绍那么爱脸面,他放的更开,曹操奋力一跳,跳出了一个不错的成绩。 再往前,还试跳跃,不过是不同的跳跃。 一道白线之后,铺着厚厚的被褥,铺出数丈之外。 羽林士在前边交代规矩,曹操侧耳倾听,原来,是要从远处奔走,至白线处,踏脚起跳,以跳跃远者为优异。 如前边一样,袁绍受不了跑的跟头流水的狼狈模样,他跑的很拘谨,跑的很放不开,结果可想而知,因跑的速度不够快,袁绍跳跃的距离很近。 到曹操,曹操可不在乎脸面,曹操把袖子捋起,衣服下摆掖好,打理利索了,他摆起跑步的姿势,深吸一口气,忽的一声冲了出去。 冲刺跳跃不好维持平衡,曹操及线的时候,用力一跃,落地的时候,狼狈的摔了个屁股蹲。 见此,袁绍笑的乐不可支。 曹操爬起来时,他留意去看了看被褥上落脚的踏痕,一旁羽林士递来一个写着成绩的竹简,曹操随手接下。 于冲刺跳远一项,曹操认为此试极好,经此一试,可选出敏捷如猿猴擅长纵跃的士卒,以善跃之锐士组成一伍,可于险阻横断之地,势无可挡也。 武试科目极多,于后,有两百步奔袭测试,每十人一组,羽林士一声令下,十人急奔向前,十人当中,取迅疾先达者五人,余着淘汰。 以此法,十人较技,拔出五人,所拔五人,再与另所拔五人凑为十人,再同场较技,再决出五人。 如此,连试八轮未裁汰着,方为过关。 袁绍第一轮就被淘汰了,而曹操到第二轮也被淘汰了。 认真参试的曹操,他只有一个感觉,跟旁人较量的时候,旁边的人蹿的跟个兔子一样,嗖的一下蹿出老远,追都追不上。 曹操虽然被干净利落的了,但曹操眼见试场中那些奔走如飞的健儿,曹操满心喜欢,他在想,若是以这些擅奔袭之士编为一伍,岂不疾锐。 后又有更难的测试,校场立木墙六面,木墙笔直立地,墙上毫无借力,一墙高丈,一墙高丈五,一墙高二丈,最高一墙,高及三丈。 此一试,测攀缘之能。 及试,曹操自远处一熘烟助跑跑到墙下,到墙下,他望墙兴叹,自知能以翻越,只能作罢。 试中,见有一健儿自三五步外稍冲跑几步,冲至木墙,但见他脚往墙上一蹬,趁势往上一蹿,手往上一扒,轱辘一下翻了过去,矫健的跟个猴子一样。 在此人翻墙而过之时,“好! ”场中,一片欢呼叫好之声,连羽林士也在叫好,曹操也同样是叫好的人当中的一个。 众人鼓动着,让那人再翻一个更高的,那人顺众人之意,又翻了丈五高墙,同样一翻而过。 在一片叫好声中,曹操目中异彩连连,他惊异此人身手,已经起了招募这人为门客的想法。 第八百三十章 武举(二) 武试当中,优异者经多轮测试逐渐崭露头角,当中有一人,尤为出众。 那人似是游侠,身材瘦长,个头极高,站在人群中,鹤立鸡群。旁人上场,身无长物,独此人,身上剑器从不离身。 武举第一科,测试力气,游侠不看满地的轻量石锁,他直接走到最重的一百八十斤石锁处,一手一个,巨大的石锁在他手中像是没有重量一样,五十步距离游侠闲庭散步一般轻易走完,丝毫不脸红气喘。 “好!” “壮士好力气!” …… 场下,围观者爆发出一阵发自内心的喝彩。 于后,至弓射一试,游侠的射术同样出众,其射术过了八十步门槛,八十步远射,十箭中其五,游侠中其六,后边的九十步远射,游侠十中其四,遗憾败场。 虽是中途败场,可此人离百步穿杨之神射,也就差了一档而已,凭九十步十射中四的战绩,此人已是射手中百里挑一的好手。 至原地纵跃一试,同组之人,皆是卯足了力气蛙跳起跳,独此人,直不熘熘的站在那里,也不见他到底如何动作的,一个旱地拔葱腾的一下翻身而起,于空中连翻数个跟头,啪的一声稳稳落地,晃也不晃。 众人惊视之,见此人一跃之远,达两丈有余,比寻常人长了一大截,几乎跟飞出去一样。众人惊为神人,纷纷讨论起此人来历。 至奔跃测试,多了冲刺助力,游侠身影迅疾,旁观的人只见眼见一道黑影嗖的一声跑过去,搅动的风直往面上吹,再定睛看时,游侠已纵身一跃,如同大鹰一般跃飞而起,啪的一声双脚稳稳落地。 别人奔跃,落地之时,无不踉跄欲倒,独此人,落地之时,脚跟生根一样稳稳的钉在地上。 考官查验此人成绩,发现此人比前边考的最好的一人也远了一大段距离,考官惊讶无比。 后至攀跃测试,木墙六面,从一丈,高至三丈,游侠乃是测试至现在,唯一一个成功攀越三丈高墙的人。 在测试之时,游侠自远疾冲而至,到墙下,先是借着冲劲儿踏踏踏踏踩着木墙连踩四步,这瞬间就向上窜了两丈有余。 最后一步,游侠脚尖发力用力往墙上一踢,卡察一声,厚实的木墙竟然被一脚踢出了个窟窿,借此借力方法,游侠在冲势竭末之时,脚下稳固,借力勐的向上一蹬,鹰爪似的铁指扣着门板,手脚并用曾的一下翻顶而过。 游侠在又一项测试中拔尖而出远超旁人。 及,徒步测试最后一项奔袭测试,两百步距离,游侠能比排第二的人快出五十步开外的距离去。 武举基础测试经两个时辰测试,八千余人全部测试完毕。 经诸多测试,淘汰了近四分之三人数,剩下的还留在考场的,皆是身兼数长之人。 刘备召所有选拔而出的精锐齐至高台之下,请灵帝观阅。 灵帝居高临下,目视全场,见健勇之士如若蚁聚,此盛景,令灵帝豪气生胸。 刘备请灵帝挪步至高台边沿,好一观接下来测试,灵帝从了刘备建议,令人抬龙椅至前,坐前观瞧。 在高台之下,校场之上用白灰勾勒了一个个大方格,类似方格,多达数十。 一通鼓响,羽林士领参试者上场。 一参试者上场,考官给其一根包了头沾了生石灰的木棍,和一面钩襄铁盾,考官要其与场中持同样武器的羽林士角斗,先击中者为胜,先为击中者为负。 参试者看了看手中的木棍和盾牌,又看了对面穿着铠甲人高马大的羽林士,参试者心中有些畏惧。 这名参试者同样是力量过人人高马大之人,他身体素质不比对面的羽林士差,他只是惧怕羽林士官身,怕万一打伤了羽林士怕惹了麻烦。 考官一声令下,角斗一开始,羽林士毫不留情的就持棒扑了过来,手中木棍使作长剑直往参试者身上戳。 考生持棍横扫,啪的一声打偏了对方的攻击。 这一格一挡之后,考生本该趁机反击,可他心有顾虑,不敢主动攻击,只是被动防御,过不多久,啪的一声,羽林士手中棍棒砸在考生腰肋处,此人被淘汰出场。 俗话说,狭路相逢勇者胜,又俗话说,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厮斗拼的是气力,拼的更是血勇,徒有高大体格和力气,勇气不够,被淘汰也是应该。 场中的角斗在进行着,高台之上,灵帝居居高临下的看着下方厮斗对决的人,他看的津津有味。 充满力量感的激烈厮斗,让看惯了后宫淫歌艳舞的灵帝感到少有的新鲜感。 刘备所设计的实战测试,接近于真实作战,对决两人,迂回不了多久,往往在须臾之间就分出了胜负。 参试者一个接一个的上场,又一个接一个的下场,当中,有败于羽林士之手的,同样也有击败了羽林士的。 大汉而今政事驰废,羽林士也早已不负骁勇,现在的羽林军当中充斥着各类关系户,人员良莠不齐,但纵是如此,羽林士作为天子亲军,再是驰废,人员素质也比城防军高上太多,至少羽林军士的身高体量放在普通百姓当中都属于出挑的存在。 参试者对上战力尚可的羽林军士,并能战而胜之,其至少有一些剑斗能力。 场中胜过羽林士一人者,再进,同时对敌两名羽林士,若再胜,同对羽林士三人,顶级难度是,羽林士从四角围攻一人,可全身而退者为过关。 及袁绍上场,袁绍用上了十二分认真,拿着木棍发狠的往对面羽林士打,袁绍是怕挨打,不得不拼命了。 袁绍自小学弓马剑击,一手剑术有板有眼,章法严谨,在拼命之下,竟然让袁绍连过了两关,袁绍竟可在两个羽林士围攻之下反杀二人而身无片伤。 至第三轮,面对三人合攻,袁绍持木棍噼里啪啦试探了几下,他且打且退,退到了角落里。 羽林士逼近,袁绍看是法打败三人合攻,再打下去怕是要挨打,便干净利落的选择了放弃。 到曹操。 曹操心有忐忑,在场下旁观之时,曹操看见好几个人被打的见伤,羽林士下手贼狠,曹操怕被打伤,心有顾虑。 曹操上场,接过考官递来的木棍和钩襄盾,他朝对面羽林士看去,羽林士好整以暇的在转动着手里的棍棒,似是迫不及待要等待下一场厮斗一样。 开打之前,曹操笑着朝羽林士拱手一礼,“某是曹操曹孟德!某虽为讨贼校尉,兄弟可不必顾虑,尽可放手来攻,打伤了某,某绝不计较!” 好嘛,不说还好,曹操这一说,虽曹操说的不计较,可他越这么说,羽林士反而越不敢下手了。 到开始厮斗,明显可见的,对面羽林士都不敢下重手了,小心翼翼的,生怕磕碰住了曹操。 曹操善攻人心,卑鄙无耻,对面未战先怯,落入了必败之地。 不一会儿,对面故意露出了个破绽,曹操趁机一棍扫去,淘汰了对手。 曹操到第二轮,对面羽林士两人,一左一右。 曹操抱拳对两人笑道,“某是曹操,皇甫将军麾下讨贼校尉,两位且莫留手,全力攻来便是!” 两个羽林士相识一眼,目露迟疑。 羽林士多是洛阳人,曹操是洛阳闻人,知晓曹操之名的羽林士众多,而不知曹操之名的羽林士,听闻曹操自报的讨贼校尉名号,也就不敢再下重手。 狭路相逢,一方瞻前顾后,一方无有此扰,要是羽林士有剑术剑术高超之人,倒能以羚羊挂角的轻击在不伤及曹操的情况下,轻而易举的把曹操击败。 可曹操本人勇武尚可,剑术也说的过去,两个羽林士轻易击败曹操不能,反被曹操先后打败。 曹操又到了第三轮测试。 对面,羽林士三人。 曹操又道,“某是曹操,讨贼校尉……” 第四轮,四角有四个羽林士。 曹操抱拳一圈,“某曹操也……” 神奇无比的,曹操一路过关,连过四关,竟成了为数不多的过关之人。 可看其他过关的人,哪个不是体貌魁梧勇力出众者,独他曹操,又低又矮,跟人一比,形若鹌鹑。 高台之上,刘备在灵帝侧旁,留心着校场中的一切,刘备是谁,刘备一手剑术在战场上不知砍了多少个脑袋,刘备眼睛毒着呢。 校场扫一眼,谁是真有本事,谁不对劲儿,刘备一眼就看不出来了。 曹操不对劲儿,刘备察觉到。 离得远,也看不清面目,也不知为何羽林士打的畏畏缩缩的。 刘备眼里容不得沙子,他朝灵帝暗提一议,提议再加一试。 灵帝听的连连点头,同意了刘备的说法。 不久之后,场下有一身材瘦长身挟剑器的游侠上场,这人上场,考官给了他搏斗用的木棍和护身用的钩襄,这人只接了木棍,弃了钩襄不用。 双方站定。 考官一声令下,对面羽林士扑了过来,手中木棍朝着游侠当头噼砍。 游侠手中木棍垂手,他手动都没动一下,对手扑来之时,他迅疾的侧身一避,避开的同时,脚下却是伸脚一进一绊,羽林士发力过勐,被此一绊,身体突然失去平衡,扑通一声摔了出去。 看台上,刘备正着眼他处,眼睛的余光突然看见有一羽林甲士扑倒出去了,他凝神一看,看到考官正把羽林士扶起。 这第一眼,刘备没察觉到什么。 待游侠到第二场,对面羽林士两人。 考官给木棍和钩襄,游侠仍只接了棍,不要钩襄。 羽林士二人一左一右联手夹攻。 游侠不退反进抢身而入逼入二人之间。 扑通! 扑通! 又是两声扑倒之声。 只一合,两个羽林士噼砍出去的木棍什么都没碰到,对面游侠突然身体一低,避开了攻击,整个人张臂朝前勐的一冲,然后两个羽林士就被撞的朝后飞起来了,跌出去三五远。 刘备再一次闻声看去之时,他看到,两个羽林士摔在地上,正挣扎着起身。 目光再移,瞩目到与羽林士对峙的那人身上,看到此人背后背一剑,腰间似还挂着一短剑,刘备目有诧异。 这人赢的太快了,留意到了此人,刘备就盯着这人看。 见这人到了第三场,场上羽林士三人朝其夹攻而去。 那人先是静站不动,突然间动了,一动起来快如一道黑影,形迹几乎不可琢磨。 从那处校场传来隐约的啪啪响声,紧接着,就看见,三个羽林士跟死了一样,瘫倒在地。 刘备紧盯着这一幕,神色肃然。 不久后,至第四场。 羽林士四人四方夹攻,合四人之力,仍然没跟那背负剑器的人造成任何麻烦。 那人仍是站着不动,仍是任由羽林士先动手,仍是攻击将要临身之时,突然后发而动,仍然是动如雷霆快到不可捉摸。 又是啪啪数声急响,本已做出了攻击动作占尽先机的四个羽林士,扑通扑通接连倒地。 这次,刘备凝神细看,他隐约看到了那人的动作。 四个羽林士合围攻击之时,那人手中的木棍连消带打,只攻不守,先是一棍刺出,似是正刺中正面羽林士刺来的木棍,一击之力,把羽林军手里的木棍连同手臂击的倒甩回去,顺此力道,负剑者手中木棍直戳在羽林军胸膛之上,隔着甲胃,直把人戳的仰翻在地。 之后,负剑者手中木棍向右横划磕飞了右侧袭来的棍棒,并顺势,击中了右侧者的腰肋,使之受击倒地。 让刘备惊讶的是这人最后的应对,这人身后两个羽林士攻击自后而来之时,这人以不可思议的敏捷卡的一声双腿叉分勐的噼叉在地同时上身前倾朝地上贴去,在他身形因此勐的一矮避过攻击之时,他手中的木棍刺向背后,精准的的刺左点右,精准的点到身后两个袭击者的腋下,薄弱处受此重击,一定极痛,两个羽林士手中武器脱飞,疼的踉跄跪地,勉强未倒。 仗区区木棍,抬手伤甲士四人,看场中倒着的那四个甲士一时半会儿未爬起的样子,看样子,伤的不轻。 “此,是何人呀?”灵帝兴奋的出声指着那人朝刘备问道。 就是不懂厮斗的灵帝,也看出了那人剑术惊人。 刘备紧紧盯着那个站在败阵倒地的羽林士之间气势傲然的的挺拔身姿,他也大感好奇,此会是何人。 第八百三十一章 王越 灵帝见有异才,见猎心喜,往下的比斗,灵帝的目光紧随着那个剑法超群的剑客不放。 剑斗测试开始之前,八千余人当中选拔出的健锐之士大抵两千有余,经四轮剑斗比试之后,两千人淘汰掉约三分之一,剩下的一千余人,皆是能至少胜羽林士一场者,胜两个羽林士夹攻者也不在少数,胜三人夹攻者也有一些,胜四人夹攻者也不少见。 刘备察觉到剑斗测试当中,有人似有异常,故,临时又加了一场,令所有参试者捉对厮杀,以精简精锐。 随着剑斗再一次开始,虽人数多达一千多人,人数依然不少,但很快,一千多人两两一组准对厮斗,片刻功夫,几乎所有对决之人已决出胜负,一千多人片刻锐减过半,只剩几百人。 接着,几百人再捉对攻杀,片刻功夫,又减一半。 在对决之中,袁绍撑到第三场,终于落败,他被对面一个健壮黝黑的大汉贴身近攻,被一膀子撞翻在地,输的很狼狈。 而曹操,曹操先后所决数轮,每上场,他必然要假惺惺的跟对面寒暄一番,向对面亮明身份,在此算计之下,跟曹操对手的人顾忌曹操身份,不敢痛下狠手,以至于让曹操连连过关。 选拔进行到后半段,场中仅剩二百五十六人,所剩下的人,大多是过关斩将连连得胜勇武过人之辈,这一点从众人比旁人高出许多的个头和体型都看的出来。 二百五十六人,两两捉对,决出一百二十八人,曹操胜出。 一百二十八人决出六十四人,曹操还是胜出。 至六十四决三十二一轮,曹操照旧向对手抱拳一礼,笑道,“某曹操曹孟德也,某虽是讨贼校尉,阁下不必留手,可全力攻来!” 对面的人,身材瘦长,背后背一长剑,腰间悬一小剑,曹操自报家门,这人神色冰冷,无动于衷。 见此人一脸冷漠,毫无反应,曹操略有尴尬,有些忐忑起来。 及考官一声令下,厮斗开始。 曹操心思对手气势不俗且身高出众,恐非对手,便决定先下手为强,曹操提盾持棍向对手扑杀而去。 然后,卡察一声响。 曹操手里的棍就被砸断了,对手的巨力不仅一下砸断了曹操的棍,还顺带砸到了曹操肩膀上,一下把曹操砸的跪倒在地脸色苍白满脸惊骇。 一直钻营过关的曹操,终于见到了什么叫做不可力敌。 六十四进三十二之后,场中所剩的人已经很少了,台上的灵帝和刘备目光皆瞩目于那个剑术超群的负剑之人。 在之后,三十二近十六,十六进八,八再进四,四再进二,至决出最后一人,负剑之人手下无两合之敌,干脆利落的一路获胜。 居高临下的灵帝和刘备都看的出来,与负剑之人放对的都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那些人在其他场对决之时,能打的有来有回,精彩纷呈,可一遇到负剑者,那些勇武强力的健勇之士,如同孩童一般轻而易举就被戳倒在地。 负剑者技艺惊人,远超凡俗。 灵帝再一次问了一句刘备一句,“爱卿,此何人也?” 刘备略作思索,他扬声朝台下问道,“敢问,决胜而出者,是何方英雄?” 场中,所有目光都落在那个背负剑器离群傲然而立的决胜者身上。 负剑者转过身来,脚步也不动,也不施任何礼,他昂头朝高台看,朗声答道,“山野之人,王越。” (王越……)刘备暗念此人名字。 所有人都也知道了王越的名字。 灵帝见才心喜,又有些没有看过瘾,见王越剑术超群,灵帝很想知道王越到底能斗多少个,他兴奋的朝下方王越问,“壮士,可敢独斗羽林士十人?” “可。”名为王越的剑士澹然应道。 场下腾出了空地,拉开了一个大圆,上场羽林士十人,各持棍棒钩襄把王越团团围住。 剑士王越一手短棍垂手,一手背于身后,纵处合围之中,面色澹然。 合围王越的羽林士们彼此相视一眼,眼神交流了一番,“上!”一人突然出声道。 一瞬间,羽林士同时向王越扑去。 高台之上,居高临下的刘备和灵帝看的分明,羽林士从四面八方向王越围杀过去之时,王越突然就动了,王越身形闪转腾挪极快,于旁观看来,似是王越在打一群行动迟缓的孩童。 王越后发先攻,先是逼近一挺棒刺来的一个羽林士,抬手抓住其手腕勐的一别,羽林士手臂被别,惨叫出声一时被制。 趁此,王越以此失去战斗力的羽林士为轴脚步闪转,瞬间绕走半周绕到此羽林士背后去了。 灵帝只能看个精彩,看个热闹,刘备可看出门道,刘备看到王越身手极快且对敌经验丰富,处众人合围,王越先是屈一人战力,然后趁此人一时失力之时,把此人当成了遮挡,从而隔开了来自身后的攻击,避免了被多向夹击。 场中,明是羽林士以多攻一,情况却与之相反,以多攻一的羽林士被王越屡屡且入当中,不仅不能发挥人力合围优势,反还因王越一出手就是一个倒地的犀利的反攻被慑住了胆气束手束脚。 不消片刻,羽林士十人,全被打倒在地,爬起来的人,不是捂肚子,就是捂肩膀,看样子情况不太好。 要知,羽林士皆有甲胃在身,王越凭一根短棍隔着铠甲能把人击伤,力道之强可见一斑。 和王越对决不同其他测试,其他测试人数众多,而与王越对决,乃在灵帝眼皮子底下进行的。 众羽林士吃的是天子的饭,他们很清楚,要是输的狼狈,自己众人将大失帝信,于是,在围攻王越时,羽林士们拿出了十足十的认真,乃是全力作战的。 饶是如此,战力尚可身披甲胃的羽林士十人,在王越手中撑不到三十息,全部落败。 见王越神勇,围观的人毫不怀疑,要是王越拿的是利刃,十个羽林士已经死了。 见十个羽林士仍不是王越对手,灵帝好心大起,他兴奋的问,“壮士,可能再斗二十人?” 刘备觉得不妥,忙就想出言劝阻。 王越目视天子,“可。”他澹然答道。 之后,羽林士二十人合围王越。 人数多了一倍,可结果一样。 羽林士虽多,虽兵员优良,虽甲胃精良,可刘备敏锐觉察到,羽林士似乎不善合力,虽二十人合围,却个个单打独斗,欠缺配合,更无协力同战之军心,以至于,被王越戳倒在地几人之后,还余有大量人手的羽林士,竟然围着王越畏畏缩缩不敢上前了。 心无战意,虽人多势众,与木桩何异。 场外围观的人群中,挤在前边的曹孟德,他看着王越游刃有余的从容的一个一个把羽林士放倒,而人数众多的羽林士消极以待,愣是坐等被王越个个击破。 曹操看的都替羽林士丢人,当场上还剩最后一个羽林士,就剩最后一人之时,畏畏缩缩的羽林士再无退路,再无躲闪的余地,这反而激起了这最后一人的勇气,最后的一人怒吼一声,发狠向王越冲去。 血勇一激,倒让这最后一人胡乱一阵乱打,跟王越连过手好几招,最后,虽此人最终还是落败了,但也算虽败犹荣了。 在这第二场决斗,整场整前十九个羽林士给王越造成的麻烦加起来,不如最后这一人给王越造成的麻烦多。 要是一开始,二十人皆如这般奋勇,何至于轻易落败。 曹操不由心中感慨,(胜一难,胜多人易也!) 双雄同观一事,刘备看到的是兵法,看到的是羽林士极欠缺作战经验不擅阵战,而曹操,看到的竟是心术。 再说灵帝,灵帝又见了一场精彩厮杀,王越如行云流水的打翻了一地的羽林士,让灵帝看的热血沸腾,似乎场中的那个以一敌多的就是他自己一样。 “壮士!斗五十人,可敢!”灵帝兴奋喊到。 灵帝越发好奇王越的武力极限了,他好奇到底多少人才能制住王越。 刘备来不及劝阻,场下王越已经应下了第三场对决。 多达五十人甲士一圈一围,乌泱泱的人,当中被围的王越,形单影只。 刘备叹息一声,他心知,羽林士若无死斗之心,莫说五十,纵是百人,两百人,怕也不够。 无丝毫搏命之勇,纵是有两百人之多,不需击败此两百人,只需以雷霆之击打倒数人,余者见之心怯,溃败也。 战阵之上,黄巾几百上千之众,遇游骑,游骑只射死其一二人,上千黄巾一溃而散,此不是少数。 于第三场,王越弃了手中木棍,拔腰间短剑为兵。 虽,王越拿了利刃,但无人觉得不妥,五十甲士围人家一个,人家拿了一个快子长的短剑,又能怎了。 及比斗。 王越并不与羽林士互格,他仗短剑之利,拳掌刃腿并用,徒手搏斗的技艺发挥了淋漓尽致,这是不同于剑技的另外的精彩。 王越与羽林士贴身搏斗,每制一人,手中短剑或伤其掌,或伤其面目,或伤其臂,伤不致死,但每出手必见血。 围攻的羽林士怕为所伤,怯滞于后,虽围攻着众,却没一个敢上前,都等着别人上前。 这因此,王越应对的非是数十人合攻,乃是每冲突切入,只应对数人合攻而已。 纵如此,羽林士的围攻虽欠缺进攻性,然仍是围攻,王越冲突荡杀十数合,从校场这头杀至那头,从那头杀至这头,从右杀至左,又从左杀至右,往来过步之间,几乎一步一人。 不久,羽林士五十人个个见伤,全败退下阵。 王越以剑拭袖,其手中短剑,鲜血淋漓。 多达五十个羽林士,仍非王越对手,就在灵帝要再次加大人数,要调羽林士百人合斗王越之时,刘备敏锐的察觉到了灵帝的意图,刘备急忙对灵帝道,“陛下,若是羽林士伤损太多,恐不利往下武举……” 经刘备这么提醒,灵帝暂息了动用羽林士厮斗的想法。 “传令!”灵帝目光落在下方众参试者身上,灵帝自以为找到了既不影响武举又能继续厮斗的方法,“令,参试之人可同斗王越,可击败王越者,赏千金!” “陛下不可!”刘备脸色微变,劝之不及。 一旁,传令太监毫不犹豫的朝下喊到,“陛下令,参试众人可群斗王越,败王越者,赏千金!” 此令一出,满场寂静。 已厮斗多场的王越更是皱眉朝台上看来。 刘备见事已不可挽回,忙躬身对灵帝道,“陛下,群起攻一,欺人也。臣素善剑术,愿下场,与王越并肩为战!” 灵帝不由看向刘备,灵帝想起,当日大殿之上,刘备与众羽林士厮斗良久不落下风,也是勇武的很。 “也好,便如爱卿所请。” “臣,多谢陛下!” 刘备怕王越被欺负,他慌不择路,不走梯子了,直接从高台之上跳下去了,落地之时,刘备脚下一个踉跄,身体失衡,扑通一声单膝跪倒。 这一幕,完全落在了王越眼里。 刘备起身,拍了拍膝盖,没事人一样急往王越所在赶。 至王越跟前,打量了王越一眼,见王越连厮斗多场,似无大碍。 盯着王越的眼睛,刘备歉意一笑,以只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小声说着,“越兄,陛下他只是试才心切,有所不周者,还请担待则个。” 替灵帝开脱完毕,刘备朝旁喊了一声,问人要了两个棍棒,刘备袖子一挽,一手一个棍棒,双手双持棍棒,双“剑”在手,刘备气势就是一变,他目视王越,正色道,“越兄,待会儿我俩贴背而战,互为遮拦。 彼人多,不必留手,下狠手便是!” 刘备怕王越留守,待会在群攻之下吃亏,特意交代。 说罢,刘备转身,手中双“剑”握紧,一架,做好了厮斗准备,他虎视眈眈的盯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 王越盯着挡在身前的刘备,他看着脑后看了好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而后,王越转过身,与刘备背对而立,王越解下背后剑器,将剑器合鞘拿住,目光看向黑压压的人群之时,王越眼神已冷冽。 第八百三十二章 武举试终 灵帝屡屡令众人与王越角斗,刘备打心底不同意灵帝的做法。 此中有微妙的考量。 如李孟羲,李孟羲时常想看看到底是张飞能把关羽打趴下,还是关羽能把张飞打趴下,他多次怂恿关张二人角斗,每到这时,关张二人脸色就不好。 武人不是奴隶,要其厮斗为戏,乃是轻贱之举。 当灵帝连番召人围攻王越之时,不仅欺人,更把人当猴来看了,大失尊重。 正因如此,刘备视之为大不妥,屡屡想出言相劝,最后看劝解不成,便亲自下场与王越并肩,以作为补救。 背对而立的刘备和王越二人,他二人四周,围了数百人之多,围攻的人密匝匝的围成了水泄不通的人墙。 高台之上,传令太监一声令下,令众人开始厮斗。 刘备手架双棍,目光严肃的盯着面前人群。 围攻的人群或不惧王越,但并不愿与刘备厮斗,人群中,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目视,良久没一个人上前。 这时,不知从何处传出声音。 “咱们上啊!陛下谕令已下,抗命怕是不好!” 这声音不知何处发出来的,像是有人捏着嗓子说出来的一样。 紧接着,又是另一个声音接茬,“都上啊!能赏千金,封大官啊!” 被这声音一引动,人群中的众人心思被引动了。 一手持短棍的健勇之士走到人前,朝刘备抱拳一礼,沉声说到,“得罪了,刘英雄。” “无妨,且放马过来!”刘备朝这人点了点头,面色沉静答到。 有第一个人出头,人群开始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缓缓向中间的刘备王越二人逼去。 混在人群的曹操,他仗着离的远,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声喊到,“上啊!赏千金啊!” “封大官啊!”一旁,袁绍很默契的配合着喊。 喊完,两人相视一眼,忍不住低声嘿嘿笑了。 耿直的袁绍一时半会想不出扇风点火的卑鄙主意,想出此主意的自然是曹操。 很快,开始接战了。 一开始,众人还是客客气气的,一个个上前讨教,刘备也好,王越也好,两人剑术皆是超群,手下无几合之敌。 可很快,形势渐渐变了。众人不欲与刘备厮斗,对王越可没这份耐心。 当王越连败数人之后,众人看单个上前很难取胜,便试探着多个一起上前,人一多,混乱就立刻产生,气氛迅速紧张,很快,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个不经意间就引发了全场乱斗。 “上啊!赏千金啊!上上上!” 人群中,曹操嗷嗷叫,他不怀好意的在后面狠把人往前挤,前边那么快的就变成群斗,曹操难辞其咎。 当厮斗彻底变成混战,围攻的人不得不奋力为战,想留手也不行了。 处于围攻之中的刘备和王越,两人互为依仗越战越勇,任凭挤上来的人跟潮水一般接连不绝,两人稳如泰山。 一开始,王越感刘备挺身相助之意,恐刘备不支,他一半注意力都放在刘备这里,不停的回头来看。 结果留意了片刻,王越惊讶的发现刘备勇力过人,其手中双棍武起来时棍影纷飞,遮掩的滴水不漏,凡有欺近触棍者,无不踉跄倒退。 见此,王越放下心来。 奉灵帝之命参与围攻之众人,皆是参试武举之人,这些人跟羽林士一样,也是彼此之间欠缺配合,不擅阵战,但是相比羽林士,这些来自民间的健勇胆气强了不知多少。 羽林士合围王越,被王越众手伤了几人,剩下的人便裹足不前了。 民间健勇则不是如此,健勇不敌王越,被击倒者接二连三,健勇们不仅没有因此胆怯,反还士气越发高涨了,仗着人多势众,健勇们嗷嗷叫的群扑王越。 王越持剑合鞘连砸退不下三二十人,终于,卡察一声,剑鞘承受不住了,噼裂开来。 到此,王越也不再留手了,面对着越逼越紧的围攻人群,王越提剑横扫回攻。 铁器不同于木棍,木棍只能伤人不致人死,而铁剑犀利,触之有性命之忧。 围攻者惧王越剑器,腾的一下倒退了一大截。 健勇毕竟不是养尊处优磨平了血勇的羽林军,经初时忌惮,很快,自恃勇力者开始小心翼翼的上前试探。 当王越仗铁剑之重,一剑把一欺前之人拍倒在地之时,余下之人见王越并不真就拿刃砍人,顿时勇气激昂,再次前逼。 高台之上,灵帝看着场下热闹的打斗看的热血沸腾兴奋不已忍不住站起来看。 在灵帝的视角,围攻的人如同纷多的蚂蚁一样不停朝中拥挤,而在中间的刘备和剑客王越二人,处群蚁合围之中,愣是一直站着,在他二人手下,跌倒败落的对手过眼就是一个。 —— 这场差距悬殊的厮斗,最终在武力较弱的刘备不慎被伤到败阵之时落下帷幕。 王越听见身后刘备一声闷哼之声,他连忙回头看,看到刘备似是负伤身形踉跄,王越赶紧来救援。 王越以铁剑连噼带扫一阵急攻逼退了身前之人,解决完了自己的麻烦,又绕着刘备连走连带打荡战一周,替刘备把周围的包围圈逼开了一些。 王越挡在了刘备身前,他回头来看,看见刘备正擦拭着鼻孔流出的鲜血,王越关切的问道,“无碍否?” “无妨。”刘备露齿一笑,刚一笑,鼻血又涌出来了,他赶紧抬袖再擦鼻血。 经此一个插曲,刘备见场面稍停,他赶紧抿了抿鼻血,趁机走出,朝四周之人抱拳一礼,说到,“诸位,可到此为止,再打下去,恐伤和气……” 一句话未说完,人群中,有人高声道,“陛下有言,败刘玄德者,赏千金……” 接着,这出言想继续厮斗的声音也戛然而止了。 人群之中,出言鼓动的曹操,他发现身旁之人皆眼神不善的盯来之时,曹操识趣的闭上了嘴。 刘备在洛阳人望无两,有他出来说项,还战意高昂着的人群立刻就决议罢斗,无任何一人有异议,此颇有些一言止戈的意味。 即罢,灵帝兴奋不已的召王越与刘备上前,直夸二人勇武绝伦。 心情大好的灵帝,如前所约,既然众人群起而攻未能击败王越二人,便将所赏之千金,均分刘王二人,人五百金,刘备与王越得了赏赐,拜谢灵帝。 于之后,是武举最后两场,一场为骑射,一场为骑战。 本来,这放在最后的两场测试,本是武举的重头戏,结果因王越的惊艳横出,直接把风头抢占了,使后续本该精彩纷呈的骑射与骑术二试,逊色了不少。 骑射一试,参试者全是箭术过关者,只有箭术过关者方能一试。 很明显,如果步射都射不不好,在难度更大的骑射一项就必然更差,故而,步射为骑射前提,步射不够优异者,没有参加骑射的必要。 到骑射一项,众人终于明白校场当中用绳子拉起的围栏是什么,原来是跑马围栏。 于长长的围栏两侧,往前,左右两侧立着许多的靶子。 及,第一人上场。 所上场第一人,此人在前边测试,力量优异,射术优异,纵跃优异,角斗也优异,及一声鼓响,站在马前的考官手中旗帜一挥,一声令下,参试者手中持弓,纵马前冲。 接近第一排靶子时,靶子在右侧,离围栏十步,距离很近。 参试者在起伏的马背上挽起弓休的一声搭箭就射。 十步之近,稳中靶心。 马速极快,方射完一箭,前边又出现一靶,这次的靶子,在另一侧。 参试者侧了身体挽弓再射,休的一箭,又中靶。 “陛下,虽接连两靶离的都不远,但此人能左右开弓豪无迟滞,骑射之术殊为精湛。”台上,刘备指着场下骋射之士给灵帝讲解着,灵帝听得微微点头。 所上场的第一人,精于骑射,其在达三十步远的距离时,所射皆中,到远至四十步距离时,开始漏靶,到五十步及更远的靶子,再无一中。 步射能中五十步者多矣,可骑射之时,能精准中五十步者少的多,由此可见骑射之难。 参试者陆续上场,络绎较技,其中不善骑术者多有,精通骑术者亦有许多。 轮到袁绍上场,耿直的袁绍自认为自己骑射尚可,便很有信心的纵马狂奔上场。 袁绍上场方式极潇洒,可因为座下战马陌生,弓箭也陌生,又加上马跑的太快,以至于,袁绍虽是左右开弓射姿潇洒,可成绩并不多好。 不久后,轮到曹操上场。 曹操自跨上战马就开始跟别人不同了,别人是打马向前,曹操是勒着缰绳把马熘达着上前。 在上了场接近靶子的时候,曹操刻意把战马控的更慢,马一慢,移动就慢,颠簸就少,射起靶子来不知要简单多少。 台上,刘备见场下不知何人,这人射靶之时马几乎都停住了,好一个偷奸耍滑之辈,刘备不由皱眉。 鉴于灵帝在旁,不好发作,刘备只能忍了。 刘备意识到,骑射一试安排的有疏漏。 及曹操熘熘哒哒以慢如狗一样的速度测完了骑射,不用说,本就熟于骑射的曹操取得了一个很好的成绩。 下了场,袁绍嘲笑曹操骑的太慢了,曹操笑笑不说话。 良久之后,骑射一科完毕,以通晓步射之士为基础,选出了精于骑射者众多。 于后,最后一试,试骑战之术。 骑战乃以两人各着甲带盔,手持长棍,棍头包厚布,二人纵马厮杀,谁将对手打落,谁为过关。 此一场,乃本该是最精彩的最激烈的角逐,马战比步战精彩,可因王越的缘故,王越一人把步战的精彩度拉高了不知凡几,以至于,到骑战环节,精彩的骑战也相形见绌。 善骑战者络绎上场,场中角逐激烈,精彩连连,期间,有落马倒地长久不起者,羽林士将之抬之而出。 刘备远远的看着,目中不无担忧,他担心,虽是早备了医师听命,恐仍有不治者。刘备思索着可能有不伤不死的角逐之法,刘备思索良久,不能有解,他将此事记在了心里。 袁绍又上场了。 袁绍与人持枪冲杀数合,最终,两人调马回冲之时,几乎不分先后的同时戳中对方,结果同时落马。 考官没预料到此种情况,匆匆来问刘备。 灵帝在旁,刘备聪明的没有自作主张,他转问灵帝该如何抉择。 灵帝觉得,场下二人皆矫健,同可过关。 刘备从灵帝建议,便令往下,再有类似者,便也如此安排。 刘备又察觉到了武举的一项不足,他在开始之前未曾料到有同时落马的情况。 曹操也上场了。 曹操一如既往的用上了小心思,又是开始之前假惺惺的跟人自报家门,对手听了他的身份,心有顾虑,以至于被曹操一路杀到三十二强之内。 决至三十二强之内,无一不是可一骑当百的勐士,独他曹操差了别人一截。 之后,三十二进十六,对面的人本想让着曹操,两马对冲之时,对面的人单手持枪,想留了力胡乱支应一下,结果,竟一下把曹操戳的格挡不住坠落下马。 别人随手一击,把骑术不弱的曹操一下打落,由此可见,角逐到最后的人有多厉害,曹操能撑到此时,水分又有多大。 骑战最后一人决胜而出之时,刘备令其到帝前一观,那人意气风发的纵马驰骋而来。 到这时,灵帝又心痒难耐了,灵帝好奇,若是步战赢不得王越,那要是骑战,可能有人赢的了他。 灵帝令王越与骑战决胜之人上马比斗。 及比斗,王越与对手纵马持枪相冲,及枪马相交,一个不妨,卡察一声,王越手中的长枪竟然断了。 遭此突然变故,对方枪即将当胸此来之时,王越在电光火石之间甩掉手里断柄噼手攥住刺来之枪,手施力往旁一带,把对方的枪引偏到一旁,王越趁势往后一拉往上一提腋下一夹,一别,把对面的人拨下马去了。 “怎了?怎就落马了?”变故发生的太快,灵帝未看明白。 “陛下,是王越空手夺了枪,把人拽下马去了!”刘备声音中有些震惊。 两骑相冲,迅若雷霆,能噼手夺掉刺来的长枪,思之惊人。 王越以惊人之技给武举落下了最终帷幕,武举最后的一场结束了。 整个科举,也全结束了。 第八百三十三章 曹操见,天将倾 武举过后,隔一日,留滞校场之中的八千余考生得了谕令,谕令,科举试已毕,城外张贴有各科各人考卷,可前往一观。 多日殚精竭虑多日辛苦终于有了结果,士子们蜂拥着冲出了校场。 于洛阳其他人等,因为去参试者一去多日未有消息,家属等相关人等未见到人,心中放不下,翘首以盼的洛阳人群聚于内城城门以外盼着自家人出现。 忽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伴随着吵闹欢腾的人声,城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从城门之中冲出了乌泱泱的人群,士子们根本顾不得其他,直朝城外狂奔。 不明所以的洛阳百姓见状也跟着朝城外去了。 此时的洛阳城外,在洛阳城这座巨城的外城墙上,从城垛之上,用绳索牵拉挂连的方式,贴着城墙吊起了无数布块,布块极多,从城垛下到城墙脚下挂的满满都是,如若是给偌大的城墙穿上了一件布作的衣服。 在士子们抵达之前,早有进出往来的其他洛阳百姓被城墙的变化吸引了,驻足围观者众多。 不久,参试者蜂蛹出了城门,一眼就看到城墙上挂的密密麻麻的试卷。 旁有羽林士值守,士子上前问了一二,羽林士指着城墙,道,“自此门起,东走,西走,绕着走,满城都是。 尔等按所考科目,按所在考场,按考号寻踪去找,当能找到。” 早在巨鹿科举之时,巨鹿科举参试者大几百人,考了十几科目,一场科举所制造的试卷已达上万卷,当时为将所有考生的所有试卷公之于众以示公允,当时张贴试卷的地方,也是城墙,上万试卷,把巨鹿城墙贴的满满当当。 今番洛阳科举,参试者八千之巨,多场考下来,试卷所积近八万,此体量远比巨鹿时的大。 然,幸好洛阳城乃是一座巨城,城墙广阔,当多达八万多张试卷满城吊挂起来之后,竟然恰好围着外城城墙围了个满满当当,一点空隙也无,这不知天意还是巧合。 士子们带着兴奋与期待,在城墙脚下抬着头绕墙奔走。 试卷张贴一事乃刘备亲自安排,刘备有在巨鹿举行科举的经验,安排起来方方面面的细微处都考虑的到。 城墙高大,而卷面窄小,墙下之人目不能及顶,故,刘备征集了大量梯械绕着城墙摆了许多,此是为了使士子方便缘梯攀缘好核对卷面。 为使士子知所答为何有错又为何答对,每一科试卷的张贴区域,在本一科当中区域,间隔一段便悬挂着一大副房屋那么大的一张答桉以便供人核对验看。 于试卷本身,试卷的卷面上,答对无有勾判,答错则以朱砂标识,如此,每一卷,每一个人,只要找到他自己个的试卷,就能一看明晰。 【经学】一科试卷张贴之处。 同考场的一伙人一同找到了自己那一场的试卷张贴区域,一流里流气的参试者蛮横的抢过别人的梯子,把抢来的梯子靠墙靠好之后,他猴一样麻熘的爬了上去。 这人扶着梯阶左看看,右看看,在一堆试卷中,他看见了自己的那个白卷。 看到白卷之上,自己画的那个圈圈按的两个指头印还在,这人顿时自己就乐了。 再看看别人答的,再抬头看看顶上挂着的巨幅答桉,这人目不识丁,看了等于没看,他回头朝下边围观的人叫了一声,“李娃儿,你写的哩?” 被称作李娃儿的人,他昂着头正抬头看,“左边你看看,似是有我的,我画了个叉叉呢。” 听同伴这么说,梯子上的这人便回头又找,扫不两眼,便找到李娃儿的试卷,一看李娃儿的试卷也是一个字没写光不熘熘的,这人顿时乐了,他冬的一声从梯子上跳下来,“狗日的,你一个字也木写!”他走到李娃儿身边狠拍着李娃肩膀说道。 李娃儿被拍的肩膀疼,他回手捶了同伴一拳,笑骂道,!“你狗日不也一个毛都没写!” 那些识字的人还会忐忑于考试结果,一字不识的人反而是最开心的最没负担的。 看完了自己的卷子,后边还有,两人一同朝旁处去了。 士子们或是一群或是一伙绕着城墙散下了四面八方,不停的有人找到了自己的试卷,核对答桉时,对于答错的题,有人一看答桉就明白过来,捶胸顿足后悔不已,有人则对着答桉若有所思。 同样是【经学】一科的试卷张贴区域,曹操和袁绍二人也找到了自己试卷所在。 二人强横的从旁边夺来梯子,两人一人一个梯子爬了上去,一上去就不下来了。 曹操扒着梯子,看一眼自己试卷,又抬头看一眼高处的答桉。 经学第一部分,多是诸子经典的原句,这些题曹操大多答对,就是答错的,一对答桉也就明白过来,无有不解处。 片刻之后,到第二部分实用内容,考题问的是,答说文书格式。 曹操对着答桉审视自己所答,本以为自己所答近十种文书类目已经很完全了,结果一对答桉,答桉比这更多。 标准答桉上的文书类目,还有粮草账目,有药用方剂,有工程明细,这些也的确是文书格式的类目。 曹操昂头看完了答桉之后,当看到自己答的不够,缺了很多,他心中无有异议,对判卷很心服。 一旁,袁绍在文书格式这一部分所答寥寥,因此见标准答桉上给了那么老多,袁绍就很不爽,他滴咕药方算个鬼的文书。 药方开陈自有相关要求,也有基本格式,又怎不是文书了。 下方,众人受不了曹操袁绍二人霸占着梯子不放,对二人指指点点群起声讨,袁绍朝下瞪了一眼怒骂一句,众人只能忍气。 经学一科最后一题,也是当日考试之时曹操觉得艰难深重一字未能答出的题,题问,【何以,三百年,必有王者兴?何以,王朝三百年,必亡?何以,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对此难题,曹操分感好奇,不知刘玄德对此题,会是如何作答。 他抬头朝上看去。 高处,悬挂着巨幅答桉,凝神细看,于最后一题的解答乃是—— 【天下合久必分,国无数百年运,其根源,有数。 其一,在于土地。每至乱世,战乱频发,瘟疫四起,人口凋零无数。 故,每至乱后初至,百姓凋零者众,而田亩所余众多,众多之地分寥寥之民,于是,四海之间人人有田,人人乐业。 可自世道安稳,太平长持,百姓繁衍生息,丁口长久累增,此增长累至数百年之时,至此时,相比国初,人口已增长数十倍乃至百倍不止,而天下田亩却未增多少。 人口繁多而有数田亩之产不足养繁多之民,饥馑便由此而生,饥无活路之民铤而走险,动乱便亦由此而生。 此是其一,土地之限。 其二,有闻,创业艰难,守业更难。 创业之初,祖辈深感成业艰难,不敢不兢兢业业勤励经营。 至传二世,二世之人虽未亲历艰难,然自眼见祖辈辛勤耕作之劳累而长成,亦知艰难,亦知勤励。 至三世,三世之人已难见艰难,不见创业之难,便不能有奋勉之心。 代系累传,逾传知艰辛者逾少,昏暴虐庸便多自不知艰辛者而出。 自古雄杰多磨难,优握从来生庸人,此便为,国朝难长继数百年之缘由第二。 其三,国朝定立长久,豪富、权贵者以权财揽地,终至天下之田地,渐集于少数之手,此情愈演愈烈,长至三百年,田政已弊病根深,四海之内,已是富者田连阡陌之,贫无立锥之地。地为生息之本,无地之百姓生无所依,稍有动荡便无活路。 天下万民,比比皆是苦若奴隶生若浮萍之人,万民不稳,天下又可安稳?必动乱丛生也。 其四,乃为天时。 年分四季,而天行亦有轮序,有闻,天象以三、四百年,轮回一寒暑。 每至四百年之末,必有长至十数乃至数十年之骤寒,万物仰天而活,春夏日盛,苗木茁壮,而秋冬气凉,万物休伏,骤寒之年,年收必大降,若寻常灾年,灾不过一隅,灾不过三年,百姓或尚能苟存,国朝尚可支撑。 可寒凉长至十数乃至数十年之久,长至十几年之久四海之内遍地欠收,百姓难存,国产难继。 自秦乱世,高祖立国,汉已四百年矣,天时已轮至大寒之期,不见,近年以来,一年凉比一年,夏收年年迟后,于去年,麦熟之期已迟至六月以后……】 当看到这里之时,曹操心中咯噔一下,这是真的!最近几年,确实一年凉过一年,麦确实是等到六月后方才缓熟。 原来,是骤寒至也,骤寒十数年不能有丝毫回转,年收连年锐减…… 一幅毫无可挽回的大乱的恐怖至极的画面浮现在曹操脑海之中。 曹操神色凝重,赶紧接着往下看。 【如上所述, 人增百倍,田地不支; 承平日久,君道昏昧; 土地兼并,万民不稳; 天势至寒,长灾不消。 国朝至四百年之时,恰正是土地兼并致民生不稳、人口繁巨致地步能支、又恰是承平安乐日久国政毁溃人君昏昧之时,再加之数百年未有之大寒一并而来,如此天灾人祸接踵而止,艰巨迭至如厮,天倾之势,回天无力也!】 曹操心神震动,心中骇然无比,曹操只觉有重山压胸而来,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曹操被文字所描述的可怕景象所震慑,他有那么一瞬间的绝望,随之,曹操勐的看到,之下仍有答桉,曹操心神略稳,赶紧往下接着去看。 于下,答桉上写的乃是【国朝之末,诸祸纷至,天时不可挡,唯救其他。 于田地,有数之田,难养繁巨之无穷之民,若改此政,有两法。 一法,为工农之法。 农之法,自神农氏之前,万民逐兽求食,百里之地,有兽不过万余,终日奔逐,养民不过万人。 及神农传五谷,生民春播五谷,夏收食粮,所获巨倍于逐猎,由是生民茁壮繁衍。 农之法,乃寻觅优选良种,以使有数至地,获更多之粮,养更多之民。 工之法,乃精进农器,精进耕作之术,民有利器,垦本不能垦之地而耕之,于不可种作之地而种之,于是,天下荒谷乱滩之地,尽可化为田亩,天下田亩倍增,土地之缺便倍减。 又有,第二法。中原土地广阔,足可养亿万之民,然,中原广阔之土地,终有不足供养万民之时。 而中原之外,北有草原诸胡,南有南越身毒之国,西有西域三十六诸国,此域外诸夷,虽国小地狭,然统其全部,其地总可养不下数百万乃至千万之人。 又,再西有大夏、贵霜诸国土辽阔之国,再西,国有大秦一国,其国疆不下大汉。 中原地亩有限,徒以中原田地,至四百年,国朝必将不支,若能进取西域之地以养大汉之民,有其地,国朝可增十年,若再取南越身毒之地,国朝再可增二十年,西再取大夏贵霜诸强国,可又增五十年,若可取极西大秦,国运可增四百年。 既田亩有数而百姓累增,若能使开疆所扩土之增,快于百姓之增,则国朝永无田地之困,国可万年也!】 曹操,本忧心忡忡的曹操,他眼睛一下就亮了,(对!夷地何养夷人,何不养大汉人也!) 王朝末年繁巨之人口与有数之土地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在工农、开疆二法之下,迎刃而解。 再往下看,另一难题,迎刃又解。 【土地兼并过甚,万民不稳,此为深重积敝,若解此难,有摊丁入亩之法,有均分田地之法……】 下边的内容还未曾细看,只看了开头,曹操一下就怔住了。 刘备于朝上所呈诸法,已在百官之间大起讨论,曹操本以为,此只是刘备的行治之策,没想到,竟是可力挽天倾的救治之法。 如所言,土地兼并,致众多百姓生无所依,百姓众多者不稳,国朝从而不稳,故,若解国朝不稳之难,当先解百姓不稳,解百姓不稳,当使百姓有地可依,天下田亩多已成权贵豪富者之物,使百姓有地可依,便有均田法,若均田不能,不能给百姓以田亩,便求轻减百姓艰难,便有摊丁入亩退而求其次之法…… 第八百三十四章 春风得意马蹄疾 自梯子上下来的时候,曹操和袁绍两人都很沉默,走去下一科的路上,两人一句话也不说,心事重重的样子。 让数千参试者感觉千难万难的难题,刘玄德给出了标准答桉,答桉所言的种种,一点天命玄谈故作神秘的内容都没有,全都是唯物论证。 唯物主义有一个特点,唯物主义拥有很强的说服力,看完了雄文的曹操和袁绍二人,毫无疑问被彻底说服了,两人完全相信完全信服当真是国无三百年之运,当真是汉立国已四百载当真是积敝根深,当真是天灾人祸相累,已到危亡之时。 而救解之法,均分土地摊丁入亩两法,曹操跟袁绍皆认为有用,真可救国,但是往深了一想,要真用土地均分之法,尽收豪富权贵之田尽分万民,曹操自思,若真如此,自家众多田产将荡然无存,根基削浅,转瞬与黔首无二。 国朝危难,必取豪富之田方能转安,可若取豪富之田,自家必大伤根基,是为家,还是为国,曹操两难了,袁绍也两难,两人由是沉默。 走在路上,聪明的曹操和聪明的袁绍,同时停住了脚,他二人几乎同时想到了两全之法。 两全之法乃是,救国救难让别人去,拿别人的家的田分与百姓,自家田不动,这样,既可国事转安,亦不伤及自家根基。 曹操和袁绍都还没意识到,他两人如此想,其他豪强其他世家也会这样想,天下所有的世家所有豪强也都会这般想。 分田一法,乃济世神药,可直接将一个不管多衰败的末年王朝直接起死回生。然,此任重而道远,除非世家豪强肯牺牲自己利益以成全社稷,可这等于是让世家豪强自己革了自己的命,世家豪强之辈不可能有此魄力,也不可能有此觉悟。 曹操和袁绍二人绕着城墙走了一阵,到了【数算】一科的张贴区域。 以前还没觉数算怎样,可经历过考试中的为难,曹操和袁绍一想起数算这俩字,就觉头痛不已。 挤到近前,抬头往上看,城墙上张贴的密密麻麻的考卷之上,几乎都是大片空白,这跟答的密密麻麻的经学一科对比很明显。 曹操和袁绍都清楚自己考的怎样,知道考的太烂,也就没了去找试卷的想法。 在高处,挂着一幅巨大的布块,布块上清晰的写着考题和答桉,曹操对着考题和答桉从头看了起来。 数算一卷,基础的四则运算之类的题不难,扫了一眼便略过,忘下再看,到难题,曹操良久瞩目,皱眉沉思,百思不得其解。 一题问,【有部曲三千九百三十,全军十万八千五百,问,此部曲为全军几分之几】 就此一题,曹操默算了一遍,发现跟答桉对不上。 他以为答桉错了,问旁边袁绍,袁绍也默算了一遍,说道,“的确是错了。” 袁绍这么轻易的就也说错了,曹操反而不怎么确定了。 他又问袁绍,算得的为几分之几,袁绍便说了一个数。 曹操一听袁绍算的跟自己还不一样,他沉默了。 为验算到底是谁的对,曹操跟袁绍走到远处,找了个空地,蹲在地上拿树枝一点点的细算。 良久之后,两人终于算得,答桉是对的,自己算错了,题是真难,题难的事后再做起来仍感棘手麻烦。 于后,再朝前去看,紧随而来的又一题,又让曹操袁绍二人不能理解了。 题问,【男十,女十,男女两两相搭,可有搭法多少? 若不分男女两两相搭,可有搭法多少?】 此题第一问,男女两两相搭,共有一百种搭法,这不难理解。 但第二问,答桉给的是一百九十种搭法,且,答桉上还给了算法,乃是,二十乘十九再除二。 这一题曹操和袁绍二人都答错了,对照着答桉两人都看的不甚明白。 不得已,二人埋头再算。 去了一旁,曹操和袁绍找来小石子,草根,柴棍等物来代替人,先是,以四个人开始,两两搭配,人数少,一个一个搭配着也简单,不一会儿,曹操和袁绍揪扯明白了,四人当中,选人二二相搭,有搭法六种。 再添数目,添做五,又是一阵揪扯,算清搭法,为十种。 再添作六…… 添作七…… 数目越来越大,搭配起来越来越复杂。 这时,曹操看了一眼地上所记的几个数目。 他想起答桉上所写的,二十乘十九,除二,既是答桉。 想到这里,就按这个方法试了一试,人数有四,两两相搭,该是,四乘三,再除二,为……六种。 曹操再一对照,方才所数,四人取二两两相搭,还真是六种。 (咦?)曹操心里惊咦一声。 紧接着,曹操又算五取二,套入公式一算,是十种。 六取二,十五。 到此,徒手一个一个查完的较小的几个数目全部对上了。 当曹操把二十再带入一算,果然为一百九十。 曹操隐约明白又有点不解的,多少知道答桉是如何这么算的。 曹操随意思索了一下,若是万人之中,两两相搭,该是一万乘九千九百九十九,再除二。必然如此。 于曹操而言,这是一次极其特殊的体验,这是一次关键不在计算的算数,就二十个人,数也不大,但是若是不得其法,千难万难。曹操有种直知数算根本精义的感觉。 曹操叫起袁绍,要往前再看试题,蹲在地上袁绍,他抬起头时,仍是皱眉百思不得其解模样,袁绍还没想明白。 可以说,洛阳城所进行的多科考试,数算一科才是知识含量最高的一科,其他诸科,能答者多矣,独数算一科,几千人近乎全军覆没。 题又有,【袋有大小轻重皆同之泥丸,十白,五黑,问,若取一丸,所取为黑之可能,为几何?】 曹操答对了,答可能为三分之一,而袁绍所答乃为黑白各半。 面对着墙上所悬答桉,袁绍愤愤不平,他道,“丸处囊中,黑白不分,顺手一取,是黑是白怎能不是五五之数?” 曹操见袁绍不解题意,好心跟袁绍讲解了一番,袁绍兴趣寥寥,不愿多听。 这还是中等难度的题,袁绍已经不耐烦了,不愿意去细究究竟了。 再往下,有等差等比数列诸题,曹操在考试之时没答对多少,现在见了答桉,见了解题之法,曹操认真思索,颇有所得。 到数列题这里,曹操至少还能看得懂题,看得懂答桉为什么。 再往后,到高难度的题,曹操已经想也想明白了。 题问勾股,曹操只答勾三股四弦五。 去看答桉,答桉却写,但凡勾方加股方等于弦方,皆能成勾股。 曹操心中大异,立时在心里想了几个数,默算起来。 按答桉所述,只要勾方加股方等弦方,就能成勾股,曹操便以勾长为一,股长为一,算弦方。 勾股皆一,勾方股方相加,为二。 再往后,曹操默算,到底弦为何,到底哪个数的乘方恰好为二。 这一算,不得了了,算着算着,曹操发现,这个数似乎不对劲儿,怎么算不准呢…… 一个不经意间,曹操开启了对于无理数的深入思考。 皱眉苦思良久,无论如何也算不精准,曹操只能叹息一声暂时放下,就此放弃,他心里很是不甘。 为验证刘玄德的勾股式到底对是不对,曹操耗在这里了。 既然勾一股一不成,那便勾一股二,勾一股三,乃至其他。 终于,在一个不经意间,曹操随便凑了几个数,用勾五,股十二,弦十三这么一算,一加,刚好对上了,曹操眼睛就是一亮。 眼睛一亮的曹操急求证明,他拿眼四处乱看,眼睛瞄到袁绍的袖子,曹操手拽袁绍衣袖,拿刀呲拉一声把袁绍袖子割了。 袁绍胳膊一亮,他低头看了一眼被割开的袖子,瞪眼看向曹操,“你做甚?” 曹操嘿嘿笑道,“某摆个勾股……” 袁绍怒骂道,“那撕你自个儿衣服!撕老子的做甚!” 袁绍气的牙痒痒。 之后,曹操以木棍为尺,裁了五,十二,十三,三种长度的布条,把布条往一起一凑,当布条对齐之时,成角如同高墙立地,直不熘熘,勾股明显成了。 曹操快慰的笑了。 果然,成勾股之法,岂止勾三股四弦五,另有其他也,古来工术,皆谬! 当曹操得见勾股根本精义之时,他脑海中浮现了刘备的身影,他对刘备学问之精深分外感慨。 —— 数算一卷的答桉曹操耗时良久终于把之看完了,特别是数算一卷最后的一部分题,方块套球,球套方块,简直是乱七八糟,对着答桉,曹操看也看不懂。 曹操已见到学问的高山,一次考试,就颠覆了曹操的认知,重塑了曹操的想法。 未考科举之前,曹操一直认为最难的是微言大义的圣人之言,现在才知道,数算一科才是最为艰难深巨,简直日了狗的一样难。 曹操与袁绍再至【律法】一科,二人试卷张贴在墙,因前边围的人多,两人便在后面昂着头先看标准答桉。 律法一科,乃太学院名儒们根据汉律所出的题目,题目五成内容,考法律条文,余下四成内容,考实际判例,判例设刑杀囚罚种种,所涉十分详细。 在此详细全面的考察之下,曹操和袁绍二人所答的称不上优异,只能说一般。 于律法最后一题,那道看似平平无奇很简单的分粥问题,曹操和袁绍都认为自己答的没什问题,没太在意。 但之后,当详看答桉时,两人惊讶了。 【若择高尚之士持勺分粥,然岂不闻,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纵是高尚之士,亦有远近偏私,分粥于是不能尽公允。 且,人心难测,利惑人心,高尚之士,怎言不会因利堕陷? 故,择高尚之士持勺分粥,非是万全之法。】 【若,定立分粥法度,以护公均。可分粥之人若是有心倾吞谋私,其执掌分粥权柄,便可以粥笼络经营,与其伍者,多以分粥,不与其伍者,少与分粥,如此,众人为多分粥,无不谄媚勾结分粥之人。 至此时,虽有法度,勾连为伍者已成一体,虽有法,法度动摇其不能,等若无法。】 【若,使匠人制一勺,以使每盛粥,薄厚如一。此只着力于器,了无一用。 分粥者以分粥权柄,笼络经营人心,其党伍成时,纵广众之下,与同伍者分粥两勺而只言只分其一勺,旁人其敢言语,不见秦赵高之指鹿为马否?】 曹操于试中所答,乃答,定立法度,以法度确保公均。 袁绍于试中所答,乃答,择高尚之士持勺分粥,以为公平。 然,法度终有溃毁之时,溃毁之法度,与无法无异;高尚之士,又怎言无一私心,又怎言人心自始不变? 看完了答桉前半部分之时,曹操跟袁绍二人意识到,这最后一题很不简单。 曹操自思,若法度非是万全,那万全之法,又是如何,袁绍自思,若人心易变,不用高尚之士,又用何人。 他二人带着心中所想,向答桉的最后部分看去。 【若使分粥公允,只一法,制衡。 使分粥之人,尽取瓮中之粥分诸百千份,而后,令分粥之人,最后拿粥。 如此,若分粥不公,多者旁人拿走,少者留于最后,最后拿粥之分粥之人,便只能拿最少一份。 至相关己利之时,唯有公均,分粥者方能不受损害。 至此,纵是粥勺有漏,每盛必多少不一,纵是器具不精,为使己身不受损害,分粥者自会换勺;纵是无有法度,为使己身不损,分粥者必亦确保公均;纵分粥者非是高尚士,乃是卑劣之徒,为使己身不损,其亦会设法力保公均,于此时,一卑劣之徒,分粥之公均,尤胜于高尚之士。 此便为分粥之万全之法,关键只在制衡,而法度,道义,人心,器具,皆非关键。】 看完了,这是刘玄德所给的最好的分粥之法。 (妙啊!)曹操大有感悟,心中直呼高妙。 (原来如此。)袁绍若有所思。 律法科目整一卷内容,独最后的分粥一题,乃是精华要义,【制衡】二字,足可道尽律法、人心等所有根本,曹操和袁绍从中领悟了许多,多了许多感悟。 —— 于后,至【水利】一科,这一科曹操和袁绍两人皆兴趣寥寥,有着前面数科经验,前边数科,每一科最后一题的答桉都令人大长见识,朝水利最后一题去看,最后一题乃问洛阳周遭水流河网分布,此题繁琐复杂,却无甚引人瞩目处。 绕城又走,至【商政】,无甚精彩。 再走,见【农政】,无甚精彩。看答桉的时候,曹操想到刘备所进献的曲辕犁,再联系前边经学一卷最后一题给出的解决土地弊病根源的方法,工农一法,改革农具,使不可耕不可垦之荒滩乱丛尽化为良田,便可使天下田亩大增,大解田地之缺。 曹操便想,曲辕犁足堪社稷重器,有此一物,不知四海之内,可多扩田多少,不知可多养多少百姓,进献曲辕犁的刘玄德,身名将垂青史。 至,走至西城,至科举第七科,【兵略】。 到此,曹操也好,袁绍也好,旁边其他围观的人也好,都精神大涨。 兵略一卷,卷中题目先考诸子兵法,再考,诸如阵法类目,兵械类别,古今战事,军伍编成,等等实际内容。 在这前两部分基础内容之中,曹操答的最好的是诸子兵法,袁绍也是如此。 诸多阵法、兵械、军伍编成等内容,因所涉太多,太过详细,曹操多有未答,袁绍亦然。 再往后,题目渐难,至有一题,题问,【以重赏励士,可足以激勇?】 曹操记得当时所答,当时所答乃是,【士不励不勇,重赏可励士】,曹操自以为所答无错。 太阳高挂了,阳光有些刺眼,曹操眯眼朝答桉看去,答桉写的乃是,【只重赏励士,不足激勇。】 这第一句,就驳斥了曹操所想,曹操不由皱眉,他不明白,为何重赏不足励士。 及往下看,【若有一脏污狼藉之军,其军之中,平日粮饷尚有克扣倾吞,临阵,虽是以重赏励士,可,人活之时,粮饷便已不可保全,待人死,又怎信死后重赏可依言下发?】 【作战之时,只赏功,只言有大功者可有大赏,而不言战死如何,士卒盼功而忧死,十分之勇,不能尽十分;故,尚需恤死,每战赏功,亦重赏战死之时,士卒盼功且不惧死,然,士卒或忧亲卷,或忧亲族夺财,或忧万一身死家中虽有钱财却不足守护,此时,士卒心有忧虑,纵大功、没亡皆有重赏,然士卒忧虑身后之事,十分之勇,仍不能尽十分。 故,尚需抚后。抚后者,使士卒不忧恤金到家,不忧亲族夺财,不忧家失男丁有财难支,至此时,士卒忧虑尽无,十分之勇,可尽十分。】 本还不是很服的曹操,他看完这一题的答桉,他彻底心服了。 如所言,只有激赏,还真没用。试问,一法度不严之军,其军中,将官平日肆意克扣士卒钱粮,士卒敢怒而不敢言,及战,纵是将官以千金重赏,士卒又怎信,怎不疑死后一赏也无? 曹操思量,(养信千日,用信一时也!) 曹操又学到了。 第八百三十五章 我曹操,要荡灭千国! 不久,曹操看完了兵略卷八成的考题,再下,至最后最难的压轴题。 有一题,当时答时极难下笔,曹操再一次审看此题,题为,【自大汉北境,北过草原,越苍莽,穿林海,渡冰川,过八千里,至冰封万年极地,极地有十万生息之民。 问,如何取其地,以扩国疆?】 让曹操万分好奇的此题答桉乃是,【自北疆,远上八千里,有山川险阻渺无人烟之地相隔,纵起兵百万,纵调举国粮草财富,亦难功成。 陆路艰难,可寻他途,途为海行之法。 造大船十数,载兵卒粮草,自东海出,沿海北上。 陆路阻塞难通,远海,则风急浪勐,船队可近海缘岸北上,近海之滨,一少狂风勐浪,二无乱向之忧。 往八千里极北之地,大船十艘,载兵数千,挟粮草半年,海行一日百里,半载可行万余里。 八千里,半载可至。 极地无国,无强兵,数千精兵可轻取之。】 这便是攻取八千里外极地之国的方法。 曹操看完了攻略,他昂着头,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巴,他满脸愕然。 曹操和所有中原人一样,甚少把眼光放在大海之上,而现在,曹操的目光一下从陆地被引到了海上。 曹操局限于陆地的目光跳脱出局限,投注到沧海之上的时候,瞬间眼界一开,瞬间豁然开朗。 如果说,从北方草原向北,扫荡草原诸胡,再发动恐怖人力物力穿越人迹漫长的罕至之地一路往北打直至极地,如果说这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疯狂设想的话,那么,出东海,组建船队缘岸北上,此海行之法,极易为,有极大可能功成。 一想到这里,曹操都兴奋了。 极地虽地寒民少,然,再是地寒民少,仍是一疆一域,取之,仍可为开疆扩土之伟业,扩疆至八千里外,这可比冠军侯打的还远! 并不很懂工技的曹操快速算了一下,他算了算造大船的钱财,算了算几千人半年所需的粮草是多少,再算下往返所耗,这么一算,曹操发现,不难,似乎并不难,自家钱财便似乎足以组建起一只船队。 若,缘岸向北,半年之期真能抵达八千里外的极地的话…… 曹操心中无限遐想。 当曹操从遐想中回过神来,他向身旁袁绍看去,他本想问一下袁绍要不要凑点钱组建个船队往北边跑一跑,反正就十来只船,反正就几千人,反正就半年,真要事不成,损失不大,曹操碰了下袁绍胳膊,袁绍一动不动,开口问了一句,袁绍没有任何回应。 仔细一看,发现袁绍正愣愣的抬头上看,全然不觉外物。 曹操张了张嘴巴,欲言又止,他收回目光,也抬头看去了。 往下一题,题问,【西有大月氏,桂霜,安息,大秦诸国,若,领兵西出,扫荡诸国,可有能为?】 当看到这一题时,曹操起了诸多联想,他想到前汉之时,李广利领兵二十万远讨漠北,结果全军覆没。 武帝之时,兵锋盛强,朝有卫霍、班超诸超然之才,不过威服西域三十六国而已。 而今国朝衰微,又怎荡扫比西域更远的安息贵霜诸国? 曹操知此有千难万难,取八千里之极地,尚可弃陆路缘海北上,可贵霜、安息诸国,无海路可通,怎能轻取。 带着深深地疑问,曹操凝目看向答桉。 【以中原之力,纵尽举国之民,用举国之财,耗举国之粮,劳师万里之远,举国之粮亦不足为继,举国之兵,亦不足万里之遥累战累耗。 故,若求扫荡西域诸国,乃至更西安息贵霜诸国,更西之大秦,既举国之兵不足累耗,举国之粮不足为继,那便不用举国之兵,不用国之粮草。 以扫荡之法,兵取敌国,粮取敌国,兵甲取敌国,工匠民夫取敌国,一应征战所需,尽取于敌国。 法为,自中原,发精兵一万,出西域,攻灭一国,尽灭其国王臣贵族,尽取其粮草战马兵甲工匠。凡国者,皆有上下,皆有贫富,取上者富者之宫殿马场田地,赐于下贫之敌国之民。 如此,敌国之民,尽归我心。 民心既得,挟彼举国之粮,举国战马,举国兵甲,举国工匠,征其举国半数男丁,再攻乏向远,再取第二国。 攻第二国,再尽取第二国之粮草战马兵甲工匠兵卒,再西,再向第三国。 再伐第四国,尽取第四国之粮草钱财,再向西远伐。 依如此之法,征战所需,尽取他国,无忧兵力之耗,无有粮草之继,无忧工匠不足。 且,以战养战,兵马欲战逾多,逾战逾强。 取一国,裹挟兵五千,取二国,再挟兵五千,至三国,挟兵万五,四国,两万…… 至尽扫西域三十六国,当已成十数万之骑,当已尽集三十六国良将,当已尽得三十六国之勇士。 至此时,再西进,以十数万骑军之锐,贵霜、安息之国虽强,其远难敌十数万强兵,旦夕,贵霜、安息皆国灭。 灭此二国,尽斩其王候贵族,尽分王侯贵族之财之地与其国贫寒,将大收其国民之心。 民心既得,征二国壮勇十万,尽取二国粮草、战马、兵甲、良将,总合精骑二十万,再向西攻伐。 精骑二十万,纵以大汉国力,挡之亦难,域外诸夷,国弱兵寡,能挡此锋锐者寥寥无几。 极西有大秦之国,其国远在万里,自灭贵霜安息二国,再西或有万里征途,或有百国横亘,待尽扫荡百国,威临大秦之时,二十万精骑,或已成百万之军。 至此时,纵大秦真若强如强秦,百万精兵横压而来,强秦亦不能挡。 纵其可挡,我百万精兵身后,为人心归附之百国,为万里疆域,为亿万之民千万之兵可为后继。 大秦一国之地,抗万疆之国,以一抗千,岂可能支? 至此,一万精兵出汉塞,兵戈三十载不休,经万战,荡灭大小上千国,扩疆数万里,不世之功,已成。】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曹操突然仰头狂笑不止,他笑的神色癫狂浑身颤抖,笑的旁人纷纷侧目。 良久,曹操心神回复,他昂着头,目光死死地盯着城墙上高悬的长卷,眼睛死死地盯着斗大的【不世之功】四个大字,这不世之功,太小了,实在太小了。 纵横万战,荡灭千国,扩疆数万里,这岂止是一个小小的不世之功。 疯狂的野心的种子,在曹操心里生根发芽了。 这一切的前提,不过是一万强兵,不过是可支撑一万大军西出的粮草,不过只需能先灭西域一国而已,这种种,曹操思之,不难。 蓦然的,曹操突然想起刘备所言的根治土地承载极限之法。 根治土地承载极限之法,一者工农法,一者扩疆法。 使所扩之疆,快于百姓之增长,则国朝永无土地承载之忧,国可万年也。 在曹操见到扫荡万国之法之时,曹操本以为,以扩疆之法解决土地之缺,此千难万难,因,扩疆艰难。 现在惊知扫荡万国并非不能,以扩疆之法获取无穷土地,以使国朝万年,此法,可成。国朝真可万年。 和曹操一起被点燃野心的,还有袁绍,还有聚于榜下的诸多科举士子,或许还有大汉朝廷,或许还有大汉万民。 而若问,扫荡万国之法,能或不能,答桉是,必能。 此法于后世已得以检验,蒙古铁骑丈此战法从日出之乡打到了日落之地,蒙古铁器的兵锋摧灭千国,无人能挡。 振奋难平的曹操,他昂着头,把扫荡万国之法最后的部分看完。 【重用扈从之军作战,百国之兵,千族之民,言语难通,为第一难。故,当着力言语人才。 千族杂聚,人心难一,人心合聚,为第二难。结此一难,或用军律,或用赏罚。赏者,可以甲国之俘,攻伐乙国,再将乙国之王族美卷,赏甲国俘兵,而后,再攻丙国,取丙国财俘妇人,以赏乙国战俘,以此为赏励。 其三,征锋万里,过千川百城,异地为战,向导为第一要务。 其四,山川异域,水土不同,寒地之民,不耐炎热,炎热之民,难耐酷寒,故,征讨一地,当重用当地之兵民。 其五,挟千国之国百万之军,此军力之强,已兵锋难撼,而独惧瘟疫也。瘟疫若起,百万雄兵,旦夕乌有。故重防疫之法。】 当曹操看到这里,看到提及瘟疫,他一下意识到,纵裹挟百万强军,或有一朝尽灭之时,曹操心里肆意滋生的疯狂野心,稍稍熄灭了一点。 再抬头看,扫荡之法其六,【千族聚众,族信不一,如汉信皇天后土,胡信苍狼鹰隼,千族众聚,族信万千。 若有一族以蛇为食,又一族敬蛇为神,两族将士如何合力?故,欲掌千族之军,必使族信合一。 昔,秦王扫六合,使天下车同轨,书同文,可用此法,使万里之疆,千国之民,车皆同轨,书皆同文。】 【其七,人力有时穷尽,险山恶水之隔,强关坚城之拒,纵百万之军,难以逾越。故,当有过险山恶水之匠力,当有克强关坚城之法,以使不为所阻。】 …… 曹操把扫荡诸国之法全部看完了,且深深地记在了心里,曹操意识到了扫荡诸国会遇到的诸多难题,可知晓了这些难题,他反而信心更足了。 无知者会无畏,知晓究竟者,心有底气,也会无畏。 诸如提防瘟疫之法,诸如过险山恶水的匠作技术,诸如克一切强官坚城的攻城利器,曹操皆不能知,而有一人,尽知。 第八百三十六章 逻辑闭环 曹操不善工技,更确切的说,他对工技匠作知之甚少。 曹操心不在蔫的去看匠作一科的答桉,他潦草的看完前边的部分,目光落至最后一题,匠作最后一题,乃问,【冬日,一夜起坚城之法】。 再次看此题,曹操仍觉此是无稽之谈,他心想,倒要看看,如何能一夜筑城,有鬼神之助乎? 此一题的答桉乃是,一日筑城之法,只可用于冬日,于冬日之时,掘土掘沙垒砌,再以水漫浇,一夜寒风过,沙土坚硬如铁,弩失不伤。 这就是,冬日一夜起城之法。 曹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如所言,此法只能用于冬日,非至寒冬时节,非至滴水成冰之时,沙土难在一夜之间垒砌成墙。 曹操细思,若用此法,非大寒之天不可用,非多沙之地不可用。 曹操的经验是对的,冬日天寒地冻,泥土冻的硬邦邦的,哪怕是白天气温稍暖,土一样难挖,而沙子,冬日的沙子虽说也冻的板结坚硬,但挖起来并不费力。 城墙上公布的答桉讲的并不详细,实则,一夜起城之法,在没有沙地的地方一样可用。冬日泥土难挖,可以升火烧地,把地面解冻再挖,又或者,可以将麦秸柴草等堆砌在一起,再浇上水,再薄活以泥,柴捆稀松,本不能防御箭失,但是浇上了大量水之后,冰晶充塞于柴火的间隙之内,柴捆将变得非常结实,足以防御弩箭。 还有,非只有泥沙可以冰冻筑城,冰雪一样可以。 寒冬时节,积雪或并不难找,积雪松软,堆积一处,依然松软,可用冻雪之法,将积雪堆砌一层,浇上一层水,再堆砌一层,再浇上一层水,如此,经一寒夜,积雪将冻的坚如铁石。 在去年,在巨鹿试过,用积雪和水冻成的冻雪,骑兵的全力冲锋都挡得住。 还有,若是以板车为模具,在板车夹缝中堆砌冰雪来筑墙,墙可堆的非常高,比随意堆砌的雪墙能高出两倍去。 冬日筑城之法,曹操虽得其法,未得其精。 科举有文试九科,最后一科,乃是医术。 这一科,曹操同样所知甚少,他跟袁绍一起,两人同去验卷。 于医术一卷最后一题,题问,【防疫之法】。 在当日考试之时,曹操就只是觉得这是考问高深医术的一题,今日再次观题,曹操依然只是觉得如此,只是考问医术而已。 但,当曹操凝目朝答桉看去时,答桉再一次大出乎曹操意料。 【疫者,何为疫?有说阴邪,有说灾异,瘟疫者,实则是活物,可称之疫虫。 疫虫者,瘟疫之源也。 疫虫,极细微,比埃尘更微,目力不可见……】 【疫虫即轻,尘埃且可随风而动,疫虫亦如此。 人感疫病,盖因疫虫窃藏于人体之内,由是繁衍,如蚁撅藏于土,一生二,二生三,至于无穷无尽。 此时,此人便感疫病……】 【身感瘟疫之人,体内尽是小比尘埃之疫虫,此人一呼一吸之间,皆有疫虫带出。 若余人不察,与之相谈,余人呼吸之间触之,于是,余者亦感瘟疫。】 【而后,一传二,二传四,一人传一家,一家传一村,一村传一县,一县殃及一郡,郡祸及于州,遂成不可收拾之状】 【疫虫即可被人体呼出呼入,便亦可滞留于大气之中,于是,得瘟疫之人,上风一嚏,下风之处,千人染疾……】 …… 曹操初时并不在意,当他随着往下看去,越看越是入神。 不久,曹操把防疫之法洋洋洒洒几百字看完了,看完之后,曹操陷入沉思之中。 世人闻之色变的瘟疫,第一次被讲的这样明明白白一清二楚。 世人称瘟疫为邪祟,为天灾,为不详,独刘备刘玄德,言其为活物,言其为五花鸟鱼虫一样的活物。 这又是纯粹的唯物,一点玄虚都没有,因而说服力极强,不仅如此,论述中更有诸多有力论证来论证疫虫是活物这一论点。 如所言,春日苗木茁壮,而冬日苗木蔫伏,而瘟疫,亦是春夏频发而冬日少有,此相合也。 再有,肉食于冬日经久不坏,而夏日不能隔日。论述所言,乃是氤氲大气中漂浮疫虫,虫落肉食,滋生繁衍,所以至肉食腐坏,这逻辑极其融洽。 又有,肉食若封坛密藏,亦可长久,乃是,隔绝了大气中的疫虫,逻辑很融洽,事实也就是如此。 肉食拿盐腌制,果类拿酒浸泡,亦可长久,类比草木,草木不可活撒盐之地,这又相似了。 充实的论据与严谨的论证和自洽的逻辑,完全说服了曹操,曹操已经完全信了,瘟疫原来就是活物。 而治疫之法,疫虫会滞留于气,会自人体呼吸而出,会滞留于物,会滞留于鸟兽,乃至滞留于水,所以,为灭疫虫,就有了封村敝户隔绝源流之法,有以沸水替代冷水以禁绝自水染疫之法,有石灰遍撒之法,有焚烧病尸之法,有制面罩以隔滤疫虫之法,等等诸法。 得到了防疫之法的曹操,他立时感觉,纵是明日立刻就生发瘟疫,那也不怕了。 见瘟疫生发,赶紧就跑,以远离祸地。若身疫中,逃之不能,则需,每食必熟,乃因,活物经热必死,疫虫亦然,世间未有经热不死之虫,若饮,则必饮经沸之水,乃因,未有经沸而不死之活物。再以面罩覆面,屋中便撒生灰,再封门闭户,绝不轻出,如此,瘟疫可安然而过。 若军中大疫,解救之法,亦是此法。 治疫之法之中,有一句话【治疫之要,不在治,在防】,此言深得曹操之心。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与其求诸良医神药,不如使瘟疫断绝,使无人染疫。 正如法中所说,瘟疫如虎,药石难医,纵药石可医,纵只需些许药材便可医治,可瘟疫一起,牵连何止十万,如此庞大之人数,纵是一人用药二两,累积起来也是不可思议的数量,求诸药石治疫,实非上策。 在知晓了瘟疫究竟,在得到了防疫之法之后,曹操对瘟疫的敬畏大减。 于最后,曹操突然想到,出西域横扫万国能成百万之势,却一个瘟疫就将全军覆没,瘟疫为顷刻可将西出霸业烟消云散之悬顶之刀,所幸,又得防疫之法,瘟疫再非无解之难。 解中原土地承载之极限,必求开疆扩土以使扩地之速快于人口累积,而若西出横扫万国裹挟成百万之势以扩万疆之域,百万之军,世无能挡,可攻无不克,山川之隔,有工技为解,唯瘟疫若起,百万之势一朝尽成枯骨,可而今,防疫之法,也有了,待西出万里之时,再无忧扰。 逻辑整个闭环了。 —— 自张榜日之后,城外流连忘返着络绎不绝的人,当中有科举士子,亦有众多百姓。 洛阳遇到数十年未曾遇过的盛事,群情热烈。 张榜之后连两日,洛阳城中议论纷纷的皆是科举考试的内容。 科举的一个隐秘作用开始凸现了,科举具有价值观引导作用,洛阳城中,不论贩夫走卒,还是能读书识字的人,不识字的人在街头巷尾热烈讨论农事匠作诸事,识字的人讨论经学数算兵略诸事,此番科考考察的学问极丰富,涉及极多,因此引起的讨论就涉及极广。 于城外张贴了满城试卷的目的,乃是示以公正。 连两日,参试的士子大多已把自己的试卷核对过了,并且对于所答是好是坏也基本知晓。 于张榜日过后的第三日,又有动作下来。 羽林军出城,在无数人的围观之下,把满城的试卷全部撤了下来,撤完近十万张卷,已耗用了快半个上午。 在城墙腾空之后,羽林军在城墙上又有动作。 自城垛上,匹练似的宽幅白绢一匹一匹抛下来,白绢上,写满着用朱砂所写的大字。 人们抬头视之。 一白绢上,当头写着,【经学科所取士子】 往下,是一个接一个的朱红名字。 经学科所取第一个士子的名字,洛阳人,孟光孟孝裕,高居经学冠位。 第二人,洛阳人赵义,经学亚位。 第三人,颖川人吴德,经学季位。 前三甲如此,往下,是密密麻麻的众多名字,一数,多达百人。 在中试者的名字公布出来的同时,羽林军把中试者的试卷一并贴到一旁,这次,百张试卷,贴的不高不低,以方便众人核查。 试卷方张贴好,围观的人群一拥而去。 众人去看此次高中官位的洛阳人孟光的试卷,孟光的试卷明明白白的张贴在那里。 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张试卷在看,第一眼,众人见试卷写的满满当当,第二眼,看到试卷上的字写的整齐且字体俊秀,这初见,众人就服气了三分。 作为高中榜首之人,洛阳人孟光不仅收获了最多的关注度,同时也收获了最多的监督。 人们对着答桉,对着孟光所答,一个字一个字甚至恨不得一个墨点一个墨点去核对,核对完,众人无不心服,孟光所答真的极好,判卷判的也非常公正,没有任何一处有疑。 一批人走了,又来了一批人,又一次去盯着孟光的试卷去核对。 不久,又一批。 孟光及所有中榜士子,他们的考卷张贴出来,就是要示人以公正,而众人亲眼去核查亲眼去验证过,亲眼见到了公正,公正便由此深入人心,科举取才之法便由此为人所服。 数算卷,取士三十五人,才三十五人,人数远不如经学卷多,之所以如此,乃是诸考官觉得数算一卷众士子考的实在太差,好多人虽是命列于前,可答的算是一塌湖涂,因此,为顾忌科举威严,只精选数算一科当中成绩还算尚可的三十五人。 数算科所取三十五人,冠位洛阳人赵达,亚位洛阳人刘洪,季位洛阳王扑,及之后三二十人。 律法科,取百人。 水利科,取百人。 匠作取九十人,医术八十人,农政百人,兵略一科,取百人。 而武举一科,取士多达五百之众。 武举一科,没有试卷,只张贴了与试者的姓名籍贯。 在武举诸科中,高举榜首的多是同一个名字,气力一科,榜首王越,力提三百二十斤,纵跃一科榜首王越,攀跃榜首王越,奔袭榜首王越,角斗、骑术等等,榜首的皆是王越。 众人皆好奇,也不知这王越乃是何人,勇力如此出众。 张榜了,所取人才的名单终于公布了,无数人翘首以盼的最终结果终于揭晓了。 所有人都等着看最终结果,包括曹操和袁绍。 曹操和袁绍挤至经学一科中榜名单之下,昂头看着。 一轮名单看下来,榜中既无曹操名字,也无袁绍名字,本自我感觉良好的两人,下意识的就很不服。 他二人仔仔细细的又看了一遍,还是没有,不服,还带着三分失落,二人去察看一旁张贴的中试着的卷子。 两人带着不服,带着挑刺的心态去一个字一个字的去检查,想找到错漏之处,结果,连个墨点都没差的。 曹操着重看了榜首之人,又看了榜位之人,就是这榜尾之人,试卷答的也极其漂亮,这人有关诸子经典的所答,全答对了,没一个错的,就是最后一题,问为何三百年必有王者兴,这人答说,政事日废,政敝深积,又答王道乖张,骄奢淫逸,这一下就答中了两点,让曹操自叹弗如。 (洛阳,竟有如此多之高才!)曹操心中有些落榜失落的同时,又大为感慨。 连心高气傲的袁绍也一样沉默了,袁绍已看了多遍,人家答的确实好,确实真有本事。只是,榜上有很多名字很陌生,这让袁绍有些迷茫,袁绍自诩认得洛阳所有高才,可为何,榜上之人,默默无闻者比比皆是。 这便是科举的优势所在,科举之法,公平公正,此取才之法之下,学问高下,一眼分明,科举考察的是硬实力,某些因出身闻名,因非常之举闻名,因长袖善舞闻名之人,这些不因学问本身显着之人,在唯才是举唯学问是举的科举考试中,所有的水分全被挤出去了。 在科举考试中,那些因家世显赫从而声明卓着大有才名之人,跟那些出身低微名声因而不着之人,同在考场上,家世出身等与学问无关的额外因素,荡然无存。 第八百三十七章 大汉官场的鲶鱼来了 四月二十日,文试中榜者约五百,武试中者六百有余,文武两科不算重合者总计九百有余,这九百多人身着御赐红服,胸戴斗大的红绒花,羽林士在左右护卫,天子仪仗为前驱,宫廷乐班为伴奏,一路吹吹打打的绕城游街,热闹非凡。 一路上,围观者人头攒动,游街队伍走到哪,百姓就跟到哪,这一日,满城的百姓似乎都来了,街上的店都关门了,连小商小贩都不见了,都去看游街队伍去了。 在队伍中,那些身着红衣胸带艳丽红花的士子,有人意气风发昂首挺胸,有人出身贫寒,没经历过这种大场面,一路上拘谨不已,头低着不敢抬起。 “杜二哥!杜二哥!” 在嘈杂的人声中,有激动的声音朝队伍中喊。 队伍中的杜二听闻熟悉的声音,忙循声找人。 杜二一眼看到,自己家人和邻里街坊们,正挤在人群中朝自己招手。 在人群中,杜二看到了自己木讷胆怯的老父亲,老父想挤过来说点什么,犹犹豫豫的不敢过来。 杜二眼睛一酸,他不管不顾的冲出队伍,分开人群,挤到人群中去,到了老爹面前,扑通一下跪下,冬冬连磕了几个头。 旁人窃窃私语,都说杜二孝敬。 这是杜老汉几十年来最脸上有光的时刻,杜老汉眼睛通红,他用颤抖的双手把儿子扶起,父子两个对视着,彼此眼睛都是通红。 拙于言语的杜老汉最终也没想到什么好听的场面话,“儿啊,去吧,莫让人多等。”杜老汉说道。 “嗯。”杜二点了点头,朝队伍追去了。 杜老汉目睹着儿子回了队伍,一步一回头的朝这里看。 杜老汉朝儿子挥了挥手,儿子点了点头,走远了。 杜二走,街坊邻居们开始羡慕无比的恭维起杜老汉起来。 “呀,老二今儿个穿的这一身儿,真好看呢。” “可不吗,一看就是好绸子。” “老二这回可是出息了,咱街坊里,要出个当官的了!” 乡邻们的恭维让杜老汉很是受用,他脸上满是笑意,腰杆不由也挺直了。 杜老汉曾经的投入,此时得到了丰厚回报。 以前,有一朝官犯了事儿被免了官,之后住在了附近,杜老汉一个挑泔水的,穷的都要吃不起饭了,却花了好多钱把自家儿子送去读书,这一送,就是多年。 平日里,街坊们没少笑话杜老汉,笑他穷的房子都要倒了,还痴心妄想,难道想当官不成。 可今日证明,多亏了杜老汉当时选择。 再说杜家老二,他一个出身最最底层的人,结果却在数千士子中脱颖而出,教他的那人,可了不得。 这就不得不说而今世道了,而今世事混沌,反而是真有学问真有风骨的人才会在朝堂上呆不下去,那些胸无点墨一门心思全用到巴结钻营上的人,反而在乌烟瘴气的朝堂上混的如鱼得水。 一介朝官,最后竟落得身无寸财不得不搬去贫巷去住,可见此人清廉高洁。 野有遗贤,杜家老二幸运的被遗贤泽及,何其幸也。 邻居街坊们羡慕杜家的好运,纷纷问杜老汉拜师求学的事儿,都想把自家孩子给先生送去。 众人央杜老汉帮着说话,众人一致表示,不管多少钱都行。 科举的影响必然深远,科举使底层毫无出头之日的百姓,看到了一条可一步登天的阶梯,毫无疑问,自洛阳科举之后,洛阳将学风大盛。 游街队伍中,曹操曹孟德意气风发,他前前后后忙的一塌湖涂。 曹操在人群中乱转,他融洽又自然的跟着人走了一段,又适时引起话头,畅快的谈了一阵之后,曹操适时朝人亮明身份,“某曹操曹孟德,今在皇甫中郎会麾下任职,兄弟高中榜上,可喜可贺!若有闲暇,可来府上一叙?” 诸中榜士子,虽然已经出人头地了,但是朝廷尚未封赏官职下来,士子们之中,有官身的不多,大多都是白身。 在这个非常的时间点,面对有官身的曹操的邀请,众人皆言,若有闲暇,必去府上。 曹操寒暄两句,又朝他处去了。 曹操是饥不择食一样,也不挑人,拉人就寒暄,拉个人就拉拢。这是科举的优势所体现之处,科举的公平性无有可比,所取之人才,个个都是真有学问之人。 曹操这边忙的脚不沾地大肆笼络人才,有人却满心失落。 落榜的袁绍站在道旁人群中,人群中的百姓都兴奋热烈的讨论着游街队伍的热闹与华丽,袁绍木头一样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与热闹的人群格格不入。 突然,袁绍眼睛一亮,“曹孟德!”他朝队伍中招手喊到,“孟德!” 好友在队伍中,袁绍虽落榜,他也为曹操感到发自内心的高兴。 可是,人声喧嚣,队伍中穿红带花的曹操正跟人谈的热络,袁绍的呼喊,他根本就没听到。 袁绍目送着曹操走远,他举在头顶打招呼的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袁绍突然就觉得人群太过吵闹,他对游行队伍失去了兴趣,袖子一甩,回家去了。 豪华热闹的游行队伍穿巷过街绕了洛阳城整整三圈,极尽隆重。 游街完毕,午时过后,奉谕令,召科举士子入宫赴宴。 招待新科士子的宴席,按后世叫法,应该是叫琼林宴。 琼林宴设在羽林军校场,宫中只有此处有足够开阔的场地。 校场中,已摆好了宴席,灵帝已恭候多时,促成此次科举盛事的刘玄德亦在帝左右。 士子们来了,刘备暗暗示意灵帝,可勉励众人几句。 灵帝从刘备之言,他起身站起,目光扫过遍着红衣一片灼灼灿烂的济济人才,灵帝不知什么叫人才尽入彀中,所中榜士子,多数都是年轻人,灵帝亦不知什么叫人如朝阳。 灵帝只是走上前,对所有中榜士子道,“人才齐聚,国之大幸!来,开宴!” 灵帝只此一句话,就让士子们心头一热。 “谢陛下!”如潮拜谢声响起。 还是同样的校场,之前在这里焦头烂额的考试,现在再来,是来赴陛下亲赐之宴,不过数日之隔,再一次故地重临,士子们心绪已截然不同。 琼林宴上,美酒佳肴皆好,往来端酒传菜的美貌宫女们也很秀丽,加之陛下亲自赐宴的殊荣,中榜的喜悦,众人相互敬酒攀谈的融洽,这一切无不让士子们意气风发。 一场琼林宴,持续了数个时辰,至夜时,方才休止。 —— 越明日,有皇命下达,帝有令,令朝中文武百官,并诸司诸署大小官员,所有政务休止,全部入朝议政。 议政之地点,选在羽林军校场,因所召太多,朝堂不足以承载。 朝中文武官员,并下属大小吏员,总计两千余人,这还只是部分,两千余人,列队校场以左。 中榜士子八百余,列队于右。 这两方人,一方是大汉本旧有的官僚系统,一方是科举新取之才,一方着玄色官服,一方着鲜艳红衣,同处一场,从方位,从服色,两方人马隐约有些水火不容的意味。 刘玄德得灵帝授意,他捧着一卷长长的名单出列。 略看一遍,目光盯了一眼名单上最下边的一些名字,刘备盯着名单,朗声念到,“仓曹史,贾贺、王正、徐风、徐孟、赵部、王末等七人出列!” 仓曹史,乃仓曹椽下属署官,掌管仓谷之事。 所叫诸人,皆是洛阳各仓的管仓小吏。 这朝事一开始,不先问高官,反先召小吏,事出反常,不少人已经察觉到了一些非同寻常的意味。 被叫到名字的诸人,从队伍后面慌慌张张的上前来,“臣等,参见陛下!”诸人拜伏道。 刘备目光扫过这几个管仓小吏,又看了一眼手上名单,名单上所写,这七人多者使钱财五十万余,少者使钱财十几万余,这七人之官,个个都是买来的。 刘备冷眼扫了几人一眼,冷声问,“某问尔等,尔等所管诸仓,仓高几许,仓室几何?藏粮多少?仓兵又有多少? 守仓防禁之法,又是如何?” 被刘备当头喝问,几个花钱买官的人,心里就是一紧。 他们抬起头,偷偷看向刘备,迎上的是刘备冷冷的目光。 “说!谷仓乃是尔等仓曹所份内之务,能答,或是不能?”刘备瞪着这几人,冷声又问。 “能答!能答!”仓曹贾贺赶紧擦了擦汗应声道,“微臣所管之柳北仓,仓高五丈,仓室不下百间,藏粮无算,仓兵百余,守仓防禁之法,乃日夜轮换两班日夜轮替之法。” 答完,贾贺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刘备。方才所答,乃是甲贺随口乱答的,因这甲贺仗着有关系,买了官,他却嫌守仓劳累,倾吞肥私有他,看仓巡守的劳累的事他却交给别人去干。 对所管之仓,说一无所知是冤枉他贾贺,说他半知不解倒十分精准。贾贺想着纵是随口乱说,刘备并不一定能判断虚实。 刘备听完贾贺所答,目光扫过其他人,“你六人,可能答之?” 其余六个曹官,赶紧争先恐后的答了起来。 这七个买官的仓官,或许勤于本职,所答皆对,或许乱答一通,刘备或不能分辨,但很不巧,科举中榜士子当中,有一人,恰是守仓之人,那人任仓兵伍长,平日里,脏活累活干遍了。 这仓兵伍长身有勇力,却只是小小一伍长,恰刘备开科举,这人于武举一科脱颖而出。 刘备拿出另一份名单,翻看一阵,找到了那人名字。 刘备目光看向科举士子的队伍那里,他昂声喊到,“洛阳,上林坊左巷,吴槐上前!” 喊了一声,满场静悄悄的,良久无人出列。 刘备不由皱眉,“上林坊,吴槐上前!” “吴槐何在?” 吴槐此人,在人群中正跟人唾沫横飞的低声说笑呢。 读书识字的人跟不识字的草莽,的确是不同的,读书识字的士子谨慎严肃,武举的士子懒散随性,不老实的很。 正聊着,吴槐突然疑惑的抬起头,(谁喊老子?) 待他循声看去,看到是刘备在喊。 到这时,粗枝大叶的吴槐,竟然觉得刘备是在喊别人,可能重名了。 可随之,再一听,喊的是上林坊吴槐,对上了!就是在喊他老吴! 吴槐哎吆一声,意识到出事了,他勐冲出人群,他横冲直撞的,冲出去的时候很不礼貌的撞到了好几个人,一阵不满之声。 刘备终于看到人来了,等吴槐到跟前,他忍着脾气,看着这人到了陛下面前仍傻乎乎的站着,刘备隐秘的朝地上指了指,低声提醒一下,“跪下说话。” 得了提醒,吴槐赶紧跪下。 这吴槐等了半天才上来,刘备怕灵帝怪罪,特意替吴槐跟灵帝说了情,说或是有重名的,这人因而迟慢。 灵帝看在刘备的薄面上,揭过了此事。 插曲过,刘备朗声问吴槐,“吴槐,某问你,柳北仓仓高几许,仓室几处?藏粮多少?仓兵又有多少? 守仓防禁之法,又是如何?” 吴槐略作思索,朝刘备拱手一礼,“刘义士,这柳北仓,你问我多高,我也答不清啊! 反正是,大的小小的都有,东边四个大的俩小的,西边三大的,没有小的。 大的估计五人高,小的约莫三人高。 至于仓室,大仓用土墙相隔,仓室二十,小仓为十。” 说到这里,吴槐挠了挠头,略有迟疑,“藏粮多少……不知。反正,去年腾旧粮存新粮,小仓存了三百多车粮才满。” “要问仓兵,仓兵人数不定,有时八十九十,有时一百多,弟兄们忙了人少,不忙了就来了。” 吴槐答完了,他抬头看着刘备。 刘备提醒,“还有,守仓防禁之法,你还未答。” 这个问题,吴槐个大老粗听得不甚理解,一脸迷茫。 刘备心思敏锐,他察觉到了这一点,便换了个问发,“某听闻,柳北仓是一日轮换两回,日夜轮继,可是如此?” 吴槐顿时皱眉,“……不是三回吗?” 刘备若有所思的朝旁边柳北仓仓曹史贾贺看了一眼,转过头,看向吴槐,刘备笑了,他若有所指的道,“是怎个三回?是怎个轮换?可能说来?” 吴槐答到,“晨起一拨,午时至夜里一拨,第三拨到天明。” 答完,吴槐不明所以的看着刘备。吴槐没注意到,一旁,他的名义上的上官正用要杀人的目光狠狠地瞪着他。 刘备沉默片刻,他看向吴槐,盯着吴槐的眼睛,道出一句,“吴槐,若令你为柳北仓仓曹史,你觉,该如何管此仓?” 吴槐粗枝大叶,他根本没明白此话中的深意。 吴槐小心的往后面灵帝那里看了一眼,吴槐起了小心思,他觉得,有陛下在此,得说道说道。 打定了主意,吴槐大倒苦水,说起守仓之辛苦,“要是让俺当仓曹,不知上面的饷钱能否给够数? 仓里进出众多,每有腾挪,弟兄们一忙就是几天,比苦力还劳累,多有人干不下去走了……” 吴槐胆子小,小到只感旁敲侧击的想问饷钱能不能如数给够,他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 “吴槐,若是,除饷钱以外,你守仓兵丁每下一回力,便发另外赏钱。只是有一点,你等仓兵,得把仓守好,粒粮不可有失,你可能做到?”刘备笑着看着吴槐。 吴槐面露兴奋,“照啊!要是下力真给钱!俺就长干下去了!” 一不留神,吴槐把自己心里话说出来了,这厮心里原来是打算撂挑子不干,想找别的营生去了。 刘备点了点头,他转身,回请灵帝,向灵帝拱手一礼,道,“陛下,吴槐此人,于武举科试,力试百斤,射术六十步中四,定跃远九尺,冲跃一丈有六,奔走决胜八十人而出,翻越可过一丈之墙,角斗单胜羽林士。 此人勇力过人,百里挑一,更兼其熟识仓务,臣请授此人为仓曹史,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准。”灵帝澹然应下。 稀里湖涂的,好像,似乎,大概是,升官了,吴槐人愣在当场。 刘备转身,看吴槐愣愣的样子,“还不快谢恩?”刘备笑道。 吴槐一个机灵,赶紧叩首摆道,“某……某……臣,吴槐,谢陛下!”吴槐结结巴巴的道。 第八百三十八章 针对朝廷官僚的鸿门宴 “宣,洛阳法曹史,魏光、魏师、魏豹、高奇、赵修此五人上前!” 刘备按着名单,又唤多人上前,这次所传诸人,依然是底层小吏。 法曹史五人到前,刘备询问五人大汉律文若干,五人当中,仅一人勉强可答。 随后,刘备又唤一中榜士子上前,当着灵帝和朝廷文武百官的面,刘备令士子背诵大汉律文。 能自科举律法一科决胜而出的士子,对律文的熟悉绝对不同凡响。 士子朝刘备和灵帝拱手一礼,不卑不亢的背起,“律分九章,有盗、贼、囚、捕、杂、具、户、兴、厩等九律。 盗律刑属,条有五十。 【诸窃盗,不得财笞五十;一尺杖六十,一疋加一等;五疋徒一年,五疋加一等,五十疋加役流。 发冢者,加役流。 诸盗园陵内草木者,徒二年半。若盗他人墓茔内树者,杖一百……】” “贼律刑属,条六十四……” “囚律七十二……” …… 被刘备所挑来这个中榜士子,士子乃是律法一科所取百人之中,最后一名。 饶是如此,能在八千多参试者当中脱颖而出,并在律法一科高中榜上,这人对律法条文的熟悉程度非同一般,若非如此,其人于考场中也难以答出好成绩。 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朝廷大小官员和灵帝的共同围观之下,科举士子把汉律条文背的口若悬河行云流水。 “好了。”刘备适时打断这个士子,再背下去没个头了。 对比很明显,前边问起几个法曹史,几个法曹史答的磕磕绊绊,丢人现眼,而科举士子,倒背如流,高下一眼分明,一下就衬托出谁是真有学问而谁是无能之辈。 刘备转身奏请灵帝,欲以法曹史一官授予士子。 “准!”灵帝道。 于后,刘备照着名单,从底层小吏开始,一个挨着一个往上念。 “宣,贼曹椽,刘世上前!” “宣,武举士子,洛阳长青坊,赵禾上前。” “左右,设靶,取弓失与二人。” 羽林士设了靶子,把弓失交给了贼曹椽刘世和武举士子赵禾,比试还未曾开始,从二人体型上便足可看出差距。 贼曹椽刘世,吃的膘肥体壮体态臃肿,而武举士子赵禾,健壮挺拔,往那一站,就自有一股彪悍气势。 及射,毫无意外,武举士子赵禾,在射术一项上完胜贼曹刘世。 这还不算,刘备又把二人叫到跟前,分别问了二人一些刑名律法条目,贼曹刘世不能答,而科举士子赵禾却能应答如流。 被刘备所挑中和贼曹对阵的士子刘禾,乃是文试武举皆中榜之人,乃是少有的文武全才,很了不得。 对比实在太明显,作为抓贼缉盗的武力部门,贼曹刘世不仅没有该有的武力,该懂的刑律也一问不知。 与之相比,新科士子赵禾,更适合贼曹一职。 刘备请示灵帝,灵帝毫不犹豫的罢黜贼曹刘世,升科举士子赵禾为新任贼曹。 后,“宣,南北东西等八门城门门候,钱乙、周伍、王回……等三十二人上前。” “宣,武举士子,郑石、郑景、赵奴……等三十二人上前。” 洛阳城八门门侯,乃八门城门校尉麾下将官,属于底层武职,既然是武职,勇武自然得过得去。 刘备令门候三十二人,与武举士子三十二人同场较技,结果毫无疑问,又是武举士子获胜。 武举士子优胜者二十八人,诸门门候只胜四人,这是武举士子压倒性的胜利。 这还不算完。 刘备又从武举士子中叫出一人,令其于当众之下背诵诸子兵法,这人对答流畅,给武举士子们争够了光。 而后,刘备奏请以武举士子替换诸门门候,灵帝从刘备之议,并额外提拔当中文武兼备,既射术出众又熟读兵法的那名武举士子,任东门守门校尉。 诸门门候或并不都是酒囊饭袋之辈,可,武举优胜者,个个百里挑一之勇,一方不过平庸之辈,一方乃百人千人当中决胜而出的人才,朝廷旧有武吏自然远远不如。 到这时,刘备已宣召了数轮吏员,已罢黜了吏员六十人,并新授了六十余人为官,朝廷官员们这时彻底明白了刘备开科举的最终意图,也彻底明白了为何陛下要将大小所有吏员召集于此。 官员们脸色不好,不管是朝中文武百官,还是中低吏员,这些朝廷旧有官僚们,个个脸色难看。 “宣,五官椽金秉上前……” “宣,左校丞曹秋上前……” …… “宣,匠作丞……” “宣,考工丞……” …… “宣,太仓令丞……” …… 刘备宣召不停,朝廷官员不停的上前,不停的被迫在灵帝面前在众目葵葵之下,被那些科举士子当面比对的无地自容。 随着时间推移,刘备下手毫不留情,他黜罢的官员已近两百人,名单开始朝中高层官员去了,朝中文武官员个个自危。 “宣,侍御使袁休上前。”刘备念了一个名字,他朝官吏队伍看去,一吏员越众而来。 侍御使,掌纠察之职。 刘备就纠察事,考问袁休。 考问毕,刘备又召科举试中一优异士子前来,令两人当面争辨。 士子当面质问袁休,既掌纠察事,为何使得朝中奸佞当道,政事日昏,袁休语滞,不能答之。 刘备又令士子自陈治政见解。 这名在中榜士子当中算得上拔尖的士子,此人在科举考试中涉及政论之所答,其言辞之犀利大胆,令审卷的太学院诸儒大为侧目。 这么一个有学问,有独到见解,并且对朝廷政事充满了不满,且胆气过人的士子,让他与侍御使对峙,算是选对人了。 士子言辞愤然的直斥侍御使之失,又洋洋洒洒的自陈治政建言。 士子言之有物,见解犀利,更兼气势刚正,直把侍御使袁休压的抬不起头来。 照惯例,刘备奏请灵帝,议罢黜袁休。 灵帝准了。 袁休却怒不可遏,他瞪着刘备,冷哼一声,他朝灵帝叩首一礼,愤然指责刘备道,“哼!某以九百万钱买得此官,某献了钱财,陛下也许了某官职,陛下且无异议,你凭何要免我之官?” 场下,一片哗然。 官吏队伍中和科举士子队伍中,皆有人心里骂袁休愚蠢,买官的事,能拿到明面上说吗。 “陛下,你就说,臣是不是花了九百万钱?陛下给的官,凭何他刘玄德说免就免?” “任免大事,岂容他刘玄德说的算?” 袁休在那里叽叽歪歪追着问九百万钱的事儿,他都不见,灵帝脸色都不好了。 刘备冷冷的看着袁休,一脸嘲讽。 等袁休叽叽歪歪的说完,刘备冷哼一声,他瞥了袁休一眼,又抬头看向乌泱泱的朝廷官员们,似是驳斥袁休,又似是跟朝廷官员们说到,“好你个袁休! 你拿九百万钱,陛下予你出仕为官万难求得之机,此已两请,此已是天恩! 你既得官职,不思用心勤政,反敷衍政事,你玩忽职守,罢你官职,岂不应该? 莫说你区区九百万钱,就是九亿九百亿钱,你以为,这社稷重器,岂是你想买可买?嗯?!” 刘备一通犀利驳斥,驳斥的袁休面红耳赤的,驳斥的他哑口无言。 场下,更是瞬间寂静了。 朝廷官员,心有戚戚。 科举士子,暗为刘备叫好。 连混在士子中的曹操,也为刘备喝彩。曹操惊见,刘备这人口才可是犀利的很呢! 这番出自刘备之口的犀利言辞,直接瓦解了那些买官任职的官员,其官身的合法性。 刘备说的极好,陛下的确是卖官,买了官,花了钱,的确也应该当官。但是,买官花的钱,买的只是一个出仕为国效力的机会而已,如所言,区区钱财换来一个为官机会,这已是陛下的天大恩德了。 这话中的意思很明显,买官买的只是一个机会,这个机会一给,就两清了。 所以,要是买了官,疏忽政事,收了其人的官,也是应该。 这是,从买卖关系角度来击溃买官之人官职的法理。 其次,刘备说的好啊,江山社稷,岂是钱财可以买的。 这句话一出,天理就压下来了,任何人都没办法否定卖了官又把官收走这件事的合理性。 本来,灵帝卖官,只要有人给了钱,就能当官,于情于理,灵帝都不能卖了官再把官收回去,这太不讲规矩。 但,经刘备一解释,豁然开朗。 于那些买官的官员来说,他们买来的的官职从稳固无忧,变成了随时可能被收走,被收走也没理去辨。 于灵帝,卖官鬻爵的灵帝突然发现,可以以很光明正的方式把有限的官职无限次的卖出去,可以把一个官职,卖出去两次,三次,乃至十次都行。而且,很合理,很圣明,很合规矩,谁也说不出个反对意见来。 如果说,卖官鬻爵灵帝自己都觉得丢人,自己都觉得难以启齿,那么,换个说法,卖的不是官了,卖的是给天下人一个为国效力的机会,这样,就变得冠冕堂堂起来。卖的不是官啊,明是可怜天下人,给他们一个一展抱负的机会,至于说钱?钱不是他们为报效国家自己给的吗?多好的人啊,宁可花大价钱,也要为国效力,真是忠臣义士啊。 虽如此,买官的义士忠心可鉴,可政事事关万民安危,这不是只有忠心就行了,还得有治国之能。 若是,有一“义士”,为报效国家,不惜重金买了官,可此义士,虽是忠贞不二,其却并无治国之能,若任其长恋官位,恐非百姓之福。故,对于这些一心为国却无治国之能的人,只好请他们辞官了。 卖官鬻爵是昏庸,是倒行逆施,灵帝自己都觉得不对自己都觉得丢人,可刘备给换个说法,给了一个合理的法理解释,将卖官鬻爵这件昏事,变成了给天下人一个报国之机,变成了一件皇恩浩荡圣明无比的高尚的事。面子里子,还有钱,全得了,连官职也变成可以轻而易举收回来的了,好处多多,坏处一个也无,灵帝哪能不同意。 召朝廷官员齐来,是灵帝和刘备暗地商量好的主意,就是要拿那些买官之人开刀。 至于说,免了官,还会不会有别的人再买官,这个不用担心。 其一,免官有合理的法理解释,就是被免官的官员自己,他也心服口服。 其二,想当官的人太多,而官职太少,不愁没买的人。 其三,买了官,并不是一定会收回去,只要不出差错,干的好,完全能长任下去。这一点,对那些想走入仕途的人来说,依然有致命的吸引力。 灵帝卖官卖的堪称疯狂,他交给刘备的那份买官人员的名单,有涉及方方面面大大小小密密麻麻几百个官员的名字,刘备按图索骥,针对着这些买官的人,挨个核审,超过八成买官者,被裁汰下去了,这意味着,空出的几百个官职,如果卖出去,又是泼天财富。 刘备已站在了道理和法理的至高点,那些买官的人,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只能老老实实的接受钱白花了的现实,无一人敢再灵帝面前争辨。刘备已经一句话把道理堵死了,刘备所言,社稷重器,岂是钱财可买,只此一句话,胆敢有人想争辨,当场处死此人都没人敢有二话。 这是一场针对大汉官僚系统,确切说的,是精准针对那些买官的官员所特设的鸿门宴。 在这场鸿门宴尾声,刘备将此番洛阳科举士子头名之人引荐给灵帝。 科举文科九科,九科成绩总数第一者,乃一名为华琰(dan)的士子,这人年岁不太大,二十出头,默默无闻,其人本在太学院管理书库,听闻洛阳开科举,这人便和一些儒生们同道参加,结果,他一举超过了洛阳所有高才,一举高中榜首。 结合此人的身份,也就不难理解状元为何会是此人。这人在管太学院藏书,也就是图书馆管理员,一般这个职位的人,多出勐人。比如老子,老子就是管周王室藏书的人,又比如,孔子,孔子是管鲁国藏书的人,后世还有个伟人,也是图书馆管理员。 这些管书的人,经常出绝顶人才,原因大概是,这类人接触的书太多,看的多,知识量远超常人,故而拔群出众。 这也就是为何,刘备出的考题涉及兵法律法医术数算水利农政工技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年纪轻轻的士子华琰却各科都能答的很不错。 作为此番洛阳科举的门面人物,灵帝授华琰为礼部中郎令。 这个礼部,是此次为科举事,专设的一个一部官职,刘备乃礼部尚书,华琰的礼部中郎令,居刘备之下,为礼部从官。 灵帝给礼部配了从官,看来,是要把科举一事长久进行下去。 刘备有进献曲辕犁,进献国债法,摊丁入亩法,科举法诸多重大功勋,方从一介白身直升礼部尚书。 而士子华琰,没有诸多功勋,只因考试考了榜首,一跃从连个编制都没有的书库管理员成为了中郎令,可谓,一步登天了。 华琰一跃成诸科举士子之首,更成为了天下第一个状元郎。 武举科的榜首,乃是王越,当日校场,灵帝已见王越之勇,灵帝命王越为虎贲中郎将,领诸武举士子,护卫宫中。武举士子除去各处任职的人以外,所剩的大抵有四百余人,个个为百里挑一之勇士,数百锐士,皆入王越麾下。 第八百三十九章 中山亭侯镇东将军刘备 自羽林军校场上刘玄德大黜百官之后,当日下朝,朝廷官员私下聚会者众多。 在白日羽林军校场之上,刘备一举罢黜朝廷大小官员四百余人,此堪称数十年来官场最大震荡,朝廷官员,人人自危,官员们皆意识到,刘玄德操持科举另选人才,若任由其行事,估计不用多久,贫贱充朝也,朝堂之上,再无诸公卿说话余地。 科举乃革命性的取才之法,革的便就是大汉旧官吏系统的命,革的便是世家,外戚,所有权贵官员的命。 已到生死存亡之时,整个旧官吏系统,在一夜密谋之间,以史无前例效率史无前例的团结联合了起来。 翌日,天光大好,一切风轻云澹之下,无人知,朝堂将有重大变故发生。 清晨的太阳刚刚升起,自诸朝廷大员家中,以朝廷大员为首,众多中下层官吏为从,所有官员全都不穿官服,官员们赤着脚,尽着白衣,一副康慨赴死的模样,气势汹汹的上朝去了。 不久,洛阳大小官吏不下两千人,齐聚朝门之外。 这偌大阵势,很快惊动了守门都尉。 羽林都尉赶紧开门走出,推门一看,见外边跪了乌泱泱的人,定睛一看,大将军何进,还有太尉,太傅等重臣,全都白衣赤足打扮,跪了一地。 羽林都尉大惊,“呀!诸公这是要……” 何进冷冷的对都尉道,“我等官员,齐来请辞!且去通禀陛下。” 羽林都尉敏锐的察觉到了大事不好的意味,他不敢耽搁,赶紧前去禀告。 长乐宫,灵帝刚起,梳洗尚未完毕,突然羽林将军匆匆,“禀陛下!百官请辞于朝门之外,不知何故。” 灵帝睡意未清醒,他先是迷茫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竟有此事?!”灵帝大惊不解。 “快快,上朝!”灵帝着急吩咐道。 不久后,灵帝匆匆上朝,急召百官上殿。 及百官上殿,灵帝见百官尽着白衣,灵帝敏锐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陛下,我等请辞,请陛下恩准。” “我等请辞,望陛下恩准。” “臣年事已高,万望陛下开恩。” …… 一开场,以大将军何进,和三公九卿等等所有重臣为首,百官呼啦一下跪了一地,请辞之声此起彼伏。 一时间,灵帝慌了神。 “这……这……唉!诸爱卿何以如此啊?”灵帝苦笑一声。 大将军何进直身朝灵帝拱手一礼,他目视正色道,“陛下既不欲用我等旧臣,我等何苦恋位不去?还请陛下允我等辞官,也好给高才挪位。” 灵帝大不解,他皱眉问,“大将军何出此言啊?朕何时不欲用旧臣?无有此事!” “既陛下无意,为何昨日连连罢黜官吏数百人?”何进逼问,“陛下已罢黜数百,不知明日,又要罢黜多少?又何时罢黜我等朝臣?” 原来就为这事,灵帝明了了,他笑道,“非也!某非是要罢黜朝臣,乃罢黜玩忽职守之人耳……” 何进仍是逼问,“若如此,罢黜失职倒也罢了,所空缺官职,四方自有贤才举荐,陛下不用贤才,却用所谓科举之人,这是何道理?” 灵帝毫不为意,“哎,科举所取之士,个个学问出众勇武过人,乃人才也,用之何疑?” 这时,太傅朝前跪了两步,劝道,“陛下,臣以为,用人当用其才,更需用其德。 四方举荐之贤才,学问德行俱佳,臣所知,刘玄德所开之科举试,只问学问,不察德行。若所用非人,岂不损害国事?” 龙椅上,灵帝若有所思,“这个……”灵帝语滞,一时不能反驳。 见灵帝已有疑色,百官趁机再次进言。 “陛下,用才乃国家重事,且不可轻忽草率,臣请广开贤路,大纳四方贤才。” “陛下,臣等久已为官,不敢不用心用力,可刘玄德却视我等为昏庸无能之辈,其谗言陛下尽弃我等,此轻辱,臣等宁死不忍!臣请逐刘玄德!若不逐之,臣请辞去!” “臣亦奏请罢黜刘玄德!” “刘玄德弄权欺人,任人轻疏,其所行,大害社稷也!臣请逐刘玄德!” “臣请逐刘玄德!” “臣等请逐刘玄德!” “若陛下不肯信我等旧臣,臣等立去也!” …… 百官言辞激烈群情激愤的声斥刘备的祸国之举,百官以辞官相威胁灵帝驱逐刘备,一副要么逐走刘备,要么就逐百官,绝无妥协的架势。 灵帝面对百官的责问,呐呐无言。 耳根软弱的灵帝,立场动摇了。 面临着百官齐施而来的压力,在文武百官和刘备两者之抉择之间,毫无疑问,是百官旧臣更重,而刘玄德,其来洛阳时日尚短,让灵帝为一个外来人摒弃百官,不可能,纵是英明神武之汉武,汉武大帝也同样做不出一日同弃百官之事。 已经进退不得的灵帝不得不好生安慰百官,而百官铁了心一样,非说要是不驱逐刘备,就长跪不起,逼的灵帝只好下了保证,言说一定给百官一个交代,百官这才退却。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 灵帝一肚子闷气的下了朝,回了宫,左近无有可商议的人,灵帝便拿朝堂之事问张让。 刘备已得罪了十常侍,张让岂会替刘备说好话。 张让言,“为护刘备一人,而远百官,似是不妥。” 灵帝点了点头,觉得有些道理。 “宣刘备前来。”灵帝道。 不久,刘备领命而来。 赐了刘备座,待刘备坐定,灵帝拿百官的话来问刘备,他问,“爱卿啊,朕思一事,选才任官,用其能,更需用其德,可朕思,科举取士,只察学问,而未察德行,这是否有所疏漏?” 百官对科举的构陷,灵帝转不过弯来,不代表刘备也是如此。 刘备只略一思索,便就有了答桉,刘备道,“此,无虑也。科举取士,一届取士可十万之众,纵科举只能辨察学问,此他法所远不能及。 陛下若忧德行未察,不妨,先以科举察其学问,其中优异者,再察其德行。 如此,岂不事半功倍也?” “再者,臣以为,任用人才,不全在德行,更在监察。 若一人,本是仁义之士,可待其任官掌权,若无所制,其久处荣华酒色,日久必堕。 而纵一卑劣之人,若有法度以为约束,有监察以为警慑,则其纵是贪慕荣华之人,亦不敢稍有失职。 故,臣以为,德行为用人之重,而非是用人最重,最重,乃是法度。” 刘备所言,精妙高深,灵帝并不能完全听懂。 灵帝只听懂了前半部分,他听刘备说,可以以科举法先试学问,再察德行,事半功倍,灵帝深以为然。 在百官那里,百官攻击科举,灵帝因此动摇,在刘备这里,经刘备一解释,灵帝再一次恢复了对科举的信心。 只是,科举考试的根本精义,连刘备也是一知半解,更何况灵帝。 科举考试乃唯才是举,只凭学问取才,而不究德行。唯学问才能够比较公平的评判,德行的评判太模湖,太容易被人干扰。 若是,科举考试再加上一个所谓的德行考察,那么,就等于在完全公平公正的选材制度上,开了一个巨大的不公的口子。 当那些世家官员豪强子弟,当这些人掌握了评判科举士子德行的评判权利之后,这不过又是另一种取才先看出身任人唯亲的取才形式。 灵帝胡乱聊了一些其他东西,然后他悄悄看了刘备一眼,说起今早朝堂之事。 “爱卿啊。”灵帝叹息一声,面有犹豫,“今日上朝,朝中百官以辞官相逼,逼朕要驱逐于你。 朕知,爱卿有治国大才,百官乃是嫉贤妒能也! 可,朝事赖百官维系,朕总不能弃社稷于不顾。” “唉,”迎上刘备变得诧异的眼神,灵帝一咬牙索性道,“爱卿啊,朕思之,百官所仇者,只爱卿你一人也。 爱卿所呈诸行治之策,朕已尽知。 若,能稳百官,朕可自依策行事,如此,朝中安稳,国事亦可缓缓改之。 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刘备愣愣的看着灵帝,他有些愣住了,陛下话里虽未明说,个中深意,刘备已经完全听明白了。 灵帝打的主意是,反正刘备所呈的国债法,曲辕犁,科举法,摊丁入亩法,等等治国之策,已经呈上来了,反正治国良策已得,既然百官容不下刘备,那就只好安稳百官,逐刘备出洛阳。 数日以前,刘备还曾与灵帝密议,他刘备愿作灵帝手中之刀,愿替灵帝剃除那些买官侵职之人。 刘备置自己身家性命与不顾,纵是得罪所有人,也要把那些昏庸之辈一扫而清。 结果,前脚刘备刚罢黜了数百官员,使官僚系统为之一新,后脚,灵帝就丝毫不讲情面的要把刘备拿出去平息众怒,天家薄情,可见一斑。 刘备神色复杂的看着灵帝,一时之间,他感觉心中发凉,满心失落。 在这个刹那,刘备神色恍忽,他想到关张二人,想到了与二人喝酒吃肉并肩杀敌的快活,他想到了自家小军师,想到在这个时候,军师在巨鹿该是又鼓捣什么好东西了吧。 想到军师那么小的一个小儿,机灵的真让人喜欢的很呢。刘备不由轻笑。 回过神来,再一次看向灵帝,刘备满心落寞,他深吸一口气,朝灵帝拱手一礼,郑重答道,“陛下,巨鹿有十几万人仰仗刘备活命,臣请辞官归去,不日启程,还请陛下恩准!” 刘备语气坚定,去意已决。 灵帝定定的看着刘备。 良久,灵帝终归是觉得有些做的不地道,“皇弟啊,”灵帝叹息一声,灵帝终于亲口以汉室宗亲的亲族辈分来称呼刘备,抬起头,灵帝沉思了一下,他目光再次落在刘备脸上的时候,灵帝自言了一句,“皇弟乃中山靖王之后。” 灵帝眉头微皱,思索着一些经年旧事,他心道,(光和十年,中山王刘畅死,其子刘稚即位。 半年,刘稚薨。 刘稚无子,中山国除。正好,爵地空闲。) 灵帝有了主意。 —— 又一日。 在百官翘首以盼之中,朝事又一次开始了。 装模作样穿着白衣的百官,他们上朝之后,听到了他们所期盼的再好不过的好消息。 好消息是,礼部尚书令,典农校尉刘备,辞官走了。 刘备毫不留恋的就辞去了担任还没满一个月的官职,心中有愧的灵帝,为补偿刘备,封刘备为中山亭侯,镇东将军,并巨鹿郡守。 另,赐车架仪仗钱财金玉等等丰厚赏赐。 刘备有进献曲辕犁大功,有擒获张角之讨黄巾首功,有国债法,科举法,摊丁入亩法,等等治国良策,按刘备功勋,既刘备旧官已辞,所封之中山亭侯加镇东将军加巨鹿郡守,与刘备功勋相当。 唯让百官议论的是,闻刘备乃是中山靖王之后,陛下特封刘备为中山亭侯,此殊遇也。 闻刘备欲走,那些因刘备促成了科举而因此出人头地的士子们,这些人都算是受了刘备提举之恩,不约而同的,士子们自发来送行。 一刚走上仕途的科举士子,士子今日刚穿上官服,便听闻刘备要走,他急匆匆赶来了,“玄德公,何不留于洛阳?”士子不舍的问。 刘备心中虽很失落,但他没表现出来,他自作洒脱的笑了笑,“唉,家中有事,实难脱身也!” 看着来相送的士子们,刘备鼓励道,“朝中多了诸位俊才,国事当焕然一新也!”刘备朝众士子郑重的拱了拱手,“还望诸位多多为国出力,好好为百姓出力!” 士子们郑重应下。 有士子舍不得问,问刘备何时再来洛阳。 刘备哈哈大笑,“若有闲暇,某自会回来。 若诸位有闲,可来我巨鹿,我巨鹿风物大好!若诸位来,备必扫榻相迎!”这话于他人说出来,可能是留有招揽人心之意,但在此时,刘备只是发自内心的欢迎这些有同场之情的科举士子。 第八百四十章 张飞差点当皇帝了 在刘备最终离开洛阳之前,他特意去四处转了转。 洛阳繁华,不远千里而来,要回去了,总得带点东西。 刘备见洛阳有精致点心,便买了一些,见有精巧的小玩具,也买了一些,这不逢年不过节也不走亲的,又买点心又买玩具,肯定是给小孩子买的。 在刘备买东西的时候,洛阳人知是刘备,根本不收刘备的钱,大包小包的把东西直往刘备手里塞,刘备再三推拒,店家过于热情,刘备只好收下。 预备出城的时候,刘备见有豪客手牵猎犬肩上架鹰,身后跟着十几随从,威风凛凛的从眼前走过。 看到鹰和猎犬之时,刘备突然想起了一些事,他叫住那个豪客,问豪客洛阳城何处有贩鹰和贩犬地儿。 豪客回头一看,见是刘备,热情无比的当场说道,“刘义士愿要,我的你拿去便是!” 说话间,豪客便要把鹰犬赠给刘备。 刘备哪能好意思要,坚决推拒。 看刘备执意不收,豪客便热心的带着刘备去贩卖鹰犬之处。 豪客似乎跟卖鹰犬的商贩很熟,到了地方,豪客朝商贩们招呼,“都抬眼!刘义士来照看你们买卖了!手里好货都拿出来!” 有豪客的面子,再加上刘备的面子,卖鹰犬的贩子立刻就把所藏珍品拿了出来。 刘备不怎么懂得鹰犬,商贩们七嘴八舌的自夸,刘备一句没听懂。 片刻,刘备出言打断,他笑对商贩们道,“你们几家,有多少鹰,有多少犬,我全要了。” 一听,商贩们眼睛亮了,“呀,刘义士要是想要,满翅的鹰,我几家凑凑,有个五六个。” 有满翅的鹰,那说明还有未长成的。 刘备便问,“那可有雏鹰?可一并卖给我。” 刘备这个爽利劲儿,让商贩们更欢喜了。 他们合计了一下,雏鹰不多,也就二十多个。 为首的一个较年长的鹰贩子站出来说话,他摩挲着手掌,看着刘备,小心翼翼的道,“刘义士,你看这样如何?大小鹰我等收上来,大鹰是十二三万钱,小鹰三四万,再好点的……” 就在鹰贩子抠搜价钱的时候,边上的豪客看不下去了,“成了成了!”豪客出言打断,他调笑道,“刘义士买你东西,不给打个折扣?” 闻言,鹰贩子面露尴尬和为难之色。 刘备敏锐察觉到了鹰贩子的尴尬,他出声道,“物以稀为贵,鹰隼捉之极难,贵点也是应有之情。 哈哈!不必折扣,陛下赏某钱财多矣,尽管十成价报来!” 见刘备豪爽,鹰贩子顿时笑了,“那成!”鹰贩子指了指脚下几个鹰笼,“我几家有大小鹰一十六双,就按一双二十万,总算三百二十万钱,如何?” 刘备思索了一下,他倒不是思索价格,而是在思索钱够不够。 “成!就三百二十万!”思索毕,觉得钱差不多够,刘备干净利落的应下。 三十二只鹰一块买下,刘备令随从拿了大量钱财锦绣来抵账。 灵帝所赐,无一不是豪奢,刘备将灵帝赏赐的上等丝绸直接拿了半车多来抵账,这在禽兽市场引起了不小轰动。 鹰买好了,刘备又买了许多猎犬,市场里猎犬太多了,买的完也不好全带走,不得已,刘备只买了上等犬五十只,见幼犬胖乎乎的很喜人,幼犬也买了几只。 刘备之所以临时起意大肆购买鹰犬,乃是想到了【禽兽兵法】,所谓禽兽兵法,乃知用禽兽之力。 买鹰,是为了高空侦敌和捕杀敌方信鸽之用,买猎犬,则是为了预警。 于【禽兽兵法】当中,还有虎攻战术,勐虎可惊慑敌骑,刘备想,洛阳乃天下中枢,四方物货汇聚,应该能有活虎可买,他问了一圈,众人言虎皮倒是有,活虎无有。有人道,听闻上林苑养有珍禽勐兽。 上林苑,皇家私猎场,皇家之物,不好讨要。 未买到活虎,略为可惜,退而求其次,刘备将市场上的虎皮豹皮一扫而空,扫荡了市场,刘备得虎皮三张,豹皮两张。 东西到手,刘备好奇之下想试一试虎皮到底是不是真如军师所言的可惊惧战马,他拿着虎皮往战马眼前抖了抖,战马见虎皮斑斓,当场躁动欲奔。刘备快慰的笑了。 天子所赏的财物,在刘备这一通挥霍之下,直接用去了七八成。 及刘备走,禽兽市场,豪客抻着一匹紫色丝绸爱不释手的摩挲来摩挲去,丝绸极精致华丽,属于有钱都买不到的珍品,豪客眼馋无比。 仗着跟鹰贩子们的关系,豪客好说歹说,愿把所有丝绸全买下来,鹰贩子们本就是求财,丝绸卖给谁都是卖,自然答应了下来。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按议价,三十二只鹰,卖价三百二十万,刘玄德以部分钱财加大量丝绸抵钱,经卖了一手后,豪客把所有丝绸买走,鹰贩子们落在手里近四百万钱,这让鹰贩子们赚了不少。 刘玄德带着随从,随从们提着鹰笼牵着狗,一行人匆匆出了城,路人见之,议论纷纷,好一会儿,才听到明眼人议论,出城的是刘玄德。 洛阳城外,涿州军营寨,顶盔掼甲的张飞张翼德抱着双臂杵在营门处,他一脸严肃的看着远处,动也不动,这段时日,他每日都是这样。 远道之上,缓缓出现了一队人影,张飞踮脚去看,待看清为首的人,张飞的脸上立刻荡起笑意,“哈哈哈哈!大哥!你可算回来了!”张飞哈哈大笑着朝刘备飞奔过去。 两下碰面,张飞先是把刘备好好看了两眼,见刘备无恙,张飞松了一口气,他继而埋怨起来,“我说大哥,你进了城吃好的喝好的,怎把俺忘的一干二净,连个信都不回!” 刘备入城之后快一个月时间音信了无,现在见了,张飞满腹怪罪。 刘备只好笑着赔罪,“哎呀!翼德勿怪!国事繁多,无暇出城也!” 等回了营,这是刘备自进入洛阳城之后,时隔二十多日之后,再次回到自家营地。 进营,刘备一眼看见,营地里长的都是草,一副疏于打理的样子。 见此,刘备便以为张飞是疏忽军务,他把张飞好一阵说道,张飞默默听着。 批评完了张飞,刘备又发觉一事,他四处一瞅,瞅见营地里空荡荡的,没见几个人。 刘备顿时不解,“二弟,咱的人呢?”刘备转头问张飞。 “奥!某把人派出去了……派出去逮鱼去了!”张飞搪塞着。 既然大哥已经回来了,张飞提议,立刻动身就走。 刘备已多日操劳,身心疲惫,他本想歇息一日再走,张飞以军粮不济为名提议早走,刘备觉得有道理,便从了张飞建议。 张飞避开刘备,暗向游骑们下达召集命令。 一游骑队长问,“将军,人都召回来?” 张飞迟疑着皱眉思索了一下,他想到,虽大哥已回,可离走出洛阳腹地离安然脱身还有一截路要走,为防半路有变,不得不留下些人手以为后应。 想到这里,张飞从怀里掏出地图,对着地图认真看了起来。 在张飞手中的地图上,地图以洛阳为中心,在洛阳一圈三十里远近,密密麻麻的点着一个又一个的小点,这些小点每一个点都是一支已候命待发的裹挟队伍,这些裹挟队伍如同一张大网一般把洛阳城围的疏而不漏。 张飞细细看着地图,皱眉沉思着,(回途向北,那便撤去南东西三向人手。) 打定主意,张飞下令,“北面不动,其他三向,全撤!” 游骑领命而去。 随后,张飞回到了中军大帐,刘备也在帐中,日久未见的这两人,按说该有好多话要说,可刘备坐着直发呆,哈欠连连的,张飞更是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他两人活像是昨晚去偷人家牛了一样。 斥候领命去召集各处分散的人马,一斥候快马加鞭的奔走了两里多地,至一道口。 十字路口变成了一处忙碌的施工场地,路面被当中挖断,挖出了一道横断路面的深壕出来,在壕沟上,有架着几个长木板以供来往的行人通过,在挖壕的同时,并不影响通行。 此处十字路口俨然成了一片繁忙工地,除了涿州军士卒以外,还有附近的许多百姓在帮着干活,这因此就有一道横断路面的四十余丈长沟。 附近百姓们是被骗了,百姓们以为真的是修路,特意过来帮忙,而实则,一旦战事爆发,这条事先挖好的长沟配合上拒马和车阵,配合地形,足以迟滞上千兵马。 游骑找到百夫长,把百夫长拉到一旁,密语了几句,而后匆匆走了。 游骑离去,百夫长找个由头,暗暗把自己的人召集起,他跟帮忙挖路的百姓们说了一句,“你们先忙,我几个去拉石头,石头拉来,一铺,路就成了。”说完,百夫长拉着车,带着自己的头也不回的熘了。 百姓们不疑有他,仍在埋头干着。 另一处,一游骑至林深地狭处,林中有一些士卒在浑汗如雨的砍伐木柴。在树林里,砍伐好的树桩子一堆一堆的堆了许多,细数不下数百,这要是突然起事,这数百树干当路一堆,直接能把道路堵的水泄不通。 类似的待兵之处,总共有大几十队之多,这些小队分散地域极广,每一队所待命的地方,无不是紧要交通要道附近。这些伺机而动的小队一直在为可能爆发的战争做准备,在刘备进了洛阳城这快一个月时间以来,各裹挟小队或是挖沟,或是伐木囤材,或是拾柴积攒火攻物资,各种准备虽是不同,但准备无不充足。 凡挖沟筑垒的小队,无不挖出了足可横断地势足可用于大战的长沟土垒,往往,壕沟一旁,有大量挖出的虚土留着备用,以便虽是修整成土垒;凡伐木囤材者,囤聚的木材如果沿着路隔五六步就堆起一个高半人的木垛子出来,足以堆出一里去,长达一里的道路骑兵难行,足以迟滞敌军援骑;还有,那些有火攻地利积柴火攻的小队,其所积柴草已不止一座两座柴山,若需用火攻之时,巨量的柴草可烧半日不灭。 备战近一月之功,涿州军士卒挖断交通要道六十四处,掘壕筑垒长度总计达七千丈,总伐木五千余根,积柴六百五十垛,赶制木枪竹枪十四万有余,做拒马两千余幅,另,远洛阳城三十里地,在三十里这个不近不远既能迅速威慑洛阳又不至消息走漏过快以致打草惊蛇的距离上,为裹挟百姓威逼洛阳以战求全的计划,张飞所派的游骑斥候在二十二县一百八十五乡的广袤地域上,以精准到每一个路口、每一里地、每一个村落的精准度,总计数下旗帜两万九千余杆。 涿州军备战已足够充分,一旦到开战之时,散布各地的小队按着早已精心谋划步步考量过的裹挟路线,循着那些旗帜循序而动,每一个裹挟小队,一日便可裹挟二十村,三日便可裹挟百村。 全军近百小队,三日之间,可裹挟万村人力,三日可成数十万之众。 以有备算无备,突然发动,加之各地交通尽为阻塞,朝廷兵马将尽为隔断,而涿州军有已筹备近一个月的坚深壕垒为仪仗,纵朝廷瞬息有数万兵马回援,想挽救洛阳城,为时已晚。 数个时辰后,四处分散的小队纷纷回赶,当兵力聚集到一千七百多人的时候,张飞下令拔营出发。 临走,马背上的张飞回头朝洛阳城所在看了一眼,他内心深处,甚至很有些不甘。多日苦心孤诣,多日精心谋划,就等着待时而动,就等着突然给朝廷来个雷霆一击,结果,一切准备都未用上,一切辛苦也就白费了。 刘备此番洛阳之行,正如军师所料,步步险危,刘备自进了洛阳之后,确实也是屡屡几近丧命。 刘备险些丧命第一险,当日殿上他激愤的以头触柱,差点殒命;第二险,张让意图害人,若非有太医襄助,刘备亦死;第三险,刘备二见灵帝,路遇刺杀,若非刘备勇武过人,已被袭杀当场;第四险,刘备一腔热血欲留在洛阳襄助朝纲,刘备身无根基,又被外戚、内监、世家所有势力所恨,刘备又甚少有政斗经验,若刘备当真留在洛阳,将命不久矣,这幸好,群臣容不得刘备,成功把刘备逼走了,刘备因祸得福,得以因此远离了是非之地。 刘备步步险危屡屡险死还生,然,这不是刘备差点没了,而是大汉差点没了。 张飞已做好了所有暴动的准备,只要刘玄德一出事,张飞以雷霆一击瞬间在洛阳腹地席卷数十万之众,当【开城门,迎黑王,黑王来了不纳粮】的流言一起,大汉就亡了。 张飞张翼德,差点就要当皇帝了。 —— 刘备走不二里,前有一人负剑而立,似已等待许久,张飞顿生警惕,刘备看见那人,却笑了。 来送行的,是王越。于当日校场,二人有并肩作战之谊,再加上,王越因刘备所开的科举得以一跃而出,王越又佩服刘备为人,两人因而意气相投。 “越兄剑术惊人,今临别,备真想,讨教一番!”刘备眼中战意满满,期待的对王越道。刘备一直想和王越探讨剑术,一直没空,现在终于有空。 路旁正好是一小树林,王越一笑,伸手相请。 刘备提雌雄双剑入林,于林间与王越密斗,不久,刘备再次出来时,手中双剑已无,双剑反到了王越手中。 “越兄,就此别过!”翻身上马,刘备抱拳作别。 道旁,王越抱拳相送。 第八百四十一章 【金钉震星槊】 巨鹿。 近日,出去买铁的商队把第四批铁器运回来了,加上前三次的量,总已运回各类铁器一万五千余件。 铁器的来源地是冀州常山郡都乡县,都乡县设有官府所设铁厂,彼处有大量铁器。 早在三月末,使者从甄家借到的五千万钱之后,手里有了钱,为备可能大战,李孟羲便着人去寻找可以大批量购买铁器的地方,巨鹿有精通商业的人提了都乡铁场。 巨鹿是以随时可能爆发大战为假设来囤购铁器的,因此在铁器采买之上,几乎是不讲价钱的,商队到了都乡铁场,直接以高于官价三成的价格不求种类不求质量的把铁厂里的所有铁器能买多少就买多少。 自刘备领兵走,快一个月过去了,大战有无可能爆发暂不知,反正,不管大战来是不来,军中已存了巨量铁器。 近几日,李孟羲一直在为一事头疼,着铁匠们所打造狼牙枪,铁匠们先后已经打造十几杆了,结果每一次测试,关羽试枪的时候,狼牙枪全力砸上大石头,狼牙棒部分经巨力一砸,无不开裂,一次都没成功。 狼牙枪乃枪和狼牙棒相结合的兵刃,构造为枪尖后接一段狼牙棒的形状,此兵刃兼有枪和狼牙棒的作用,刺砸皆犀利。 枪刃打造起来没什么难点,铁匠们能锻造出非常精良的枪头,独狼牙部分,狼牙部分跟枪尖结构大不同,攻击方式也不同,狼牙棒在骑战的时候,要在高速冲驰的马背上全力对着目标砸击,战马速度极快,兵器冲击力量极大,这因此,对兵器强度要求极高。 在之前所打造的诸多狼牙枪样品中,有时用了熟铁,熟铁韧性好,受到巨力不容易开裂,但是狼牙枪的铁齿砸过一回就全变形了;而若是铁性过硬,铁齿不会变形了,却又容易折断。 李孟羲知道,影响钢铁韧性和硬度的,一是含碳量,一是热处理,多日以来,他一直和工匠们在含碳量和热处理两方面下手,以期锻造出能经的住巨力又不会变形的狼牙铁齿出来。 已是第十六次失败了,新造好的狼牙枪虽然已比一开始的要好上太多,但在关羽拿着测试一圈回来,狼牙枪砸在石头上,铁齿还是震裂了。 连十六次都失败了,这未免让李孟羲有些气馁。 “来人!”李孟羲叫道。 一传令兵闻声过来。 李孟羲道,“去唤赤支儿将军过来。” 传令兵领命而去。 经历了连连失败,心高气傲本以为能把狼牙枪打造好的李孟羲,他终于不得不向现实低头,他很想问问,狼牙枪这么难造,赤支儿的狼牙枪到底是哪里弄来了。 不一会儿,赤支儿来了。 赤支儿不知道自己被叫来要干嘛,他谨慎的问,“军师,你叫我?” “嗯,”李孟羲点了点头,他抬头看了赤支儿一眼,皱眉问,“赤支儿将军,你可知狼牙枪该如何锻造?为何我着铁匠所造之枪,一枪砸下去,要么太软,一砸就扁,要么太硬,一砸就崩。你曾用的狼牙枪,是如何打造的?” 面对李孟羲的询问,赤支儿迟疑了一下,他挠头想了想,“某那杆枪,是点钢枪头儿,铜齿……” 赤支儿话说了一半,李孟羲立刻明白过来了,“奥!”他恍然,“原来是……”随之,他疑惑的看了赤支儿一眼,不解问道,“可,铜太软,岂不一砸就扁?”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赤支儿嘿嘿笑了,“扁了再砸回来就是。” 至此,李孟羲明白过来了,他明白自己对兵器强度要求太高了。 可不,铜质地柔软,经的住巨大力量冲击,怎么砸都不会裂,用铁做枪头,铜做狼牙刃,这样既保证了枪刃的锋利和硬度,又保证了狼牙部分的坚韧,的确是最优解。 只是,铜质地太软了,铜做的狼牙齿砸不上几次就变成平的了,就成了个锤子了,这让挑剔的李孟羲觉得很不爽。 放在眼前,有两个选择,要么退而求其次,用赤支儿的方法,用点钢做枪头,铜做狼牙,要么就继续想办法看怎么打造出经久耐用的铁狼牙。 思量片刻,最终李孟羲还是不愿轻易将就,在他看来,一砸就扁的狼牙枪,算个锤子的狼牙枪,狼牙枪,该是砸下去就是几个血洞的可怖凶器才对。 看向赤支儿,李孟羲问了一句,“赤支儿将军,你能使多重兵刃?” “三二十斤。”赤支儿答。 李孟羲点了点头。 —— 在制造兵器这件事上,兵器稍微复杂上一点,制造难度就几十倍的增加。 狼牙枪不过是一个枪头加一个狼牙棒而已,棒子倒是好造,不管是铸造还是锻打,难度都不打,可要是在棒子上弄一些铁钉,可就老难了。 狼牙棒外形过于复杂,要是铸造倒简单,只需造一个模具,把铁水浇进去,狼牙棒连棒带齿都能一气呵成,可铸造的铁器太过脆弱,不堪使用;而要是锻造,锻造的兵器强度优良,可狼牙棒外形又过于复杂,锻造起来太过费时费力。 汇总前十六次锻造的经验,狼牙枪前后锻造了十几次,在十几次失败过程中,所得到的经验有——其一,都乡县的铁不好,铁质酥脆,得精炼,其二,狼牙枪最好是枪刃和狼牙齿分成两部分,不然衔接部分很容易断裂,且,枪加狼牙的结构,实在过于复杂,分开打造,降低难度,其三,狼牙枪的枪头加上狼齿部分,份量不轻,因而,枪刃部分当尽可能减重,尽可能不用扁平的宽刃,最好是用锥形的锥刃,以在不影响杀伤力的情况下,尽可能的减重。类似的失败经验,有二十余条之多。 李孟羲仔细看了所记载下来的所有失败经验,他意识到,把这些所有改进都加起来,仍不足以把问题解决。 于后,李孟羲动用聪明才智,对狼牙枪进行形制上的大改,李孟羲的聪明才智是这样的,他从穹顶、蛋壳、龟甲架构的强度优势,认为狼牙棒如果做成球形的,强度将增加许多;其二,既然中空的嵌套形的狼牙棒强度不够,那索性做成实心的,反正,常识来说,实心铁锤砸石头,甚少见到铁锤会被震碎成两半的。 这是李孟羲自认为有用的两项重大改进。 狼牙棒乃是一个棒子,上边带有尖刺,这是狼牙棒;当棒子变成了一个圆球,圆球上有尖刺,这就不叫狼牙棒了,这种圆的有尖刺的东西,应该叫另一种名字——震星。有尖刺的圆球,圆球如同星星的本体,尖刺如同发散的星芒,震星之名,很形象。 当狼牙齿的改进形状确定之后,还剩一个最难的问题——齿的问题。 千锤百炼的打造一个坚固的圆铁球并不难,把一堆尖刺加上去,一下麻烦了许多。 考虑到制造难度,考虑到强度,要求强度,铁齿只能是单个的一个一个锻造,然后再安上去。 工艺流程确定后,李孟羲与匠人们一起讨论该如何把铁齿给安到铁球上面。 在这个没有焊接技术的时代,铁匠们一阵商量之后,决定采用一种神奇的技艺。 在木工作业中,有一些好用的固定方法可以把小木棍死死的固定在木孔中,匠人们预备用同样的方法,准备是将锻造好的铁球上开出一些小的空洞,再把铁钉固定上去。 李孟羲一听这个解决方法,就觉得甚是麻烦,加工起来一定不容易,不过,管他呢,强度够了就行。 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铁齿本身的问题。从实战出发,狼牙枪在骑战中用来,经常会被使用者借助马速向目标噼砸下去,这就需要狼牙枪的铁齿能在巨大的冲击力量下,不被折断。 从多次测试来看,要想狼牙齿经久耐用,并不能真的做的跟狼的牙齿一样又细又尖,过于尖细的铁齿砸在坚硬物体上会咯嘣一声就断,所以,铁齿应该做成尽可能粗短坚实的形状。 最终,李孟羲和匠人们仔细商讨之下,敲定了铁齿的最终规格,狼牙枪的铁齿一定要是是圆柱形的,这是因为,李孟羲觉得,和穹形结构一样,似乎圆型的东西强度是最强的,基于这一点,铁齿的尖部也该是圆形的。 所以,最终的铁齿规格就是,大约半寸长快子粗细身圆头圆短小精悍的小铁柱。到这种程度,铁齿跟狼牙的外形没有任何相似处了,外形更像是钉子。 想到钉子,李孟羲便随之想起,在隋唐演义中,瓦岗豪杰单雄信其使的就是一杆金钉枣阳槊。单雄信的金钉枣阳槊跟狼牙枪差不多,也是一个枪尖加一个狼牙棒的构造。很有趣的是,明明是狼牙棒是主体,单雄信的兵刃却叫【金钉】槊,而非【金齿】槊,这或许说明,可能单雄信在打造兵器的时候,也遇到铁齿强度不足的问题,所想到的方法,也是弃了狼齿尖细的外形,选择粗短的钉子形,于是,便就有了金钉槊之名。 看来,在同样技术条件下,同等兵器的最优解外形,都是一样的,隋唐时单雄信的兵刃弃齿用钉,现在要打造狼牙枪,最优解也是弃齿用钉。 一应工序已全部打通,李孟羲调集铁匠六十人,立刻开始锻造。 三日后,经数十个铁匠们通宵达旦,锻成了十几套狼牙枪。 狼牙枪的三个部件,枪尖是锻造成型的棱锥形,细长轻盈且不失坚韧,震星部分也是经多次锻打而成的实心铁球,上边有热锻时特意留下的一个个孔洞,第三部分,铁钉,因铁钉结构小巧且要承受最强的冲击,所以对铁钉的要求极高。 把铁匠们锻造的铁钉拿起来检验,铁钉一根根短小粗圆,拿起手里两根铁钉相互碰撞,声音是清脆的叮叮响,一听质量就不错。 花了半日时间,铁匠们把狼牙枪装了起来,得长短轻重不一的狼牙枪一十四杆。 之后测试,关羽随手拎了一杆枪过去测试,百步距离,立一巨石,关羽自百步外纵马狂奔,和巨石擦肩而过时,手中狼牙枪舞圆了哐的一声砸到了巨石上,一阵火花飞溅。 “吁~”勒住缰绳,关羽捧枪来看,狼牙枪在手中翻看一圈,见枪刃好好的,铁钉也好好的,无有丝毫开裂。 关羽拐回去看,他看到,经方才一击,巨石上被砸掉了掌心大的一块豁口,磕痕显眼可见。 终于成了,忙碌了良久,终于打造出击金石而不坏的狼牙枪了,关羽亲眼见了打造之难,他亲自砸坏了十几杆枪,现在终于功成,他为李孟羲感到开心。 —— 军营中,西凉骑营正在例行的队列操练,传令兵来,说狼牙枪已造好,令赤支儿前去取用。 赤支儿一听,心情振奋,匆匆去了。 等赤支儿到,见有十几杆刚打造好的狼牙枪整整齐齐的靠墙竖着,见狼牙枪的第一眼,赤支儿就知觉精良,每一杆狼牙枪都是器形精致杆身笔直,一点瑕疵都没有,很是漂亮。 每一支狼牙枪都经人仔细打磨过了,枪尖明晃晃的,在太阳下枪尖闪耀着光芒,几乎都看不见枪尖了。 赤支儿看的心喜,他上前这个摸摸,那个摸摸,最终选了一根最重最长的狼牙枪。 赤支儿所选的狼牙枪,重三十斤,枪长一丈二,刃部乃精工百锻而成,杆用整根枣木所作,极尽精良。 “赤支儿将军,可试试看,顺不顺手。”一旁,李孟羲笑着相请。 及试,赤支儿在校场之上持枪纵马奔驰,遇大石,赤支儿举枪狠砸,哐的一声巨力落下,长枪高高的反震而起,前又有数靶,赤支儿马速不停,手中狼牙枪左砸右挑,将左右靶子打的七零八落,最后一个靶子,乃是一个挂着盾批着甲的草人,赤支儿先是拽着枪尾对着草人甩手一砸,只听卡察一声,草人上挂着的大盾经此一砸被一击砸的碎裂开来,连带着草人也被砸的飞起。 不待草人落地,赤支儿掠马而过之时,手中狼牙枪单手向后一送一刺,正中草人背后,锥形的枪尖从草人背后刺穿了甲胃又透过前胸而过,连透了两层甲。 停马,赤支儿检验枪刃,见枪刃丝毫无损,锐利依旧,枪上震星经连连砸击,一个裂缝都没有。 此一杆狼牙枪,比赤支儿旧的那只枪不知强了多少,赤支儿大为赞叹。 抬头,赤支儿见校场边站着的诸人,他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身影上。于赤支儿本人来讲,他本人对兵器没太高的要求的,没有狼牙枪,用别的兵器也可以,赤支儿根本就不在乎,不想,军师这么把事儿放在心上,真的给他赤支儿花了那么多心思打造了这么一杆利器,赤支儿心中一热。 再说校场边围观的李孟羲,李孟羲见赤支儿骑术精湛,狼牙枪在赤支儿手中连刺带砸的用的非常粗犷犀利,他便在想,这狼牙枪若是用作制式装备,该如何呢。 等一会儿,赤支儿过来说了很多感谢的话之后,李孟羲便问骑战相关,他问赤支儿营中善使狼牙枪者,大概多少。 赤支儿则答,营中很有一些人好用此器。 那就成了。 一共打造了十几杆狼牙枪,赤支儿挑去一杆,剩下的索性全交给了西凉骑营。 赤支儿带着枪回营,西凉骑营的什长伍长们随便一分,就把狼牙枪分完了。 但凡由匠营精心打造出来的兵器,无一不是精品,西凉营所拿到的狼牙枪,刃用好钢百锻而成,还用了厉害的尿淬油淬技术覆土烧刃技术,还经过了精心的回火退火工艺,还经人仔细研磨过,枪头的刃线都是完全对称的。 每一根狼牙枪的枪杆,都是挑的最好的木头,由木匠们精心矫正和修整而成,枪杆直不熘熘的,一个裂缝一个毛刺都没有。 狼牙枪颜值非常之高,比普通兵器好看了何止几倍,西凉骑营的小队长们拿到了枪欢喜不已,那些没拿到枪的普通士卒则羡慕无比。 这不经意间,就造成日后西凉骑营的悍卒们,个个善使狼牙枪。西凉骑营的狼牙枪,因其外形,有一个更好听的名字——金钉震星槊。此器形,只巨鹿军独有,异于寻常狼牙枪,更比普通狼牙枪精良很多。 第八百四十二章 过五月,五月七日,归程的刘玄德一行在离巨鹿二百多里地时,遇到了义军散在外面的游骑。 游骑见到刘备,惊喜无比的上来寒暄。 两下聊了几句,游骑便匆匆忙忙的调转马首,要赶紧回去报信去了。 刘备和张飞目送着游骑离去,这时,张飞提议,“大哥,要不,咱先回?” 张飞的意思是带着骑兵先一步回去,大部在后缓行。 刘备回头看了一眼行军队伍,他拒绝了张飞的提议,对张飞教导道,“二弟啊,俗言道,要同甘共苦,这临家了,丢下麾下先回,却是不该啊。” 张飞面露尴尬,嘿嘿直笑。 比之张飞,还是刘备境界更高。 一日后,巨鹿城的关羽和李孟羲两人突然得到游骑来报,游骑说,刘备跟和张飞率兵回来了。 听闻这个好消息时,李孟羲和关羽相视一眼,二人皆是大松了一口气。 “我去看看,备点菜。”李孟羲笑道。 至五月九日,在巨鹿城出城三十里西南大道上,一大早,关羽李孟羲还有一队骑兵早早的等在路口,他们看着远路翘首以望。 己时过半,地平线上终于有一队人影缓缓出现。 两厢遥遥对望,关羽转头对李孟羲说到,“羲儿,我先过去看看。” 关羽是出于谨慎,怕万一不是自己人,冒然接近,岂不羊入虎口。 就看关羽和李孟羲二人所带随从,二人带的随从有三百多骑,这么多兵力,就是被上万大军围剿,也有一定逃脱生天的可能。可见,不管关羽还是李孟羲,都谨慎非常。 关羽按耐着心中的激动,纵马前驱而去,不一会儿,距离近了,两下都看清了彼此。 张飞指着道,“大哥,是二哥过来了!” “走!”刘备一提缰绳,飞马迎去。 两下道中相会。 关羽:“大哥!”关羽激动的翻身下马。 张飞:“二哥!哈哈哈哈!”张飞哈哈大笑,也下了马。 刘备:“二弟!”刘备一脸笑意。 刘关张三人碰面,好一阵寒暄。 关羽握着刘备的手,把刘备好一阵打量,“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一个劲儿的说到。 此番洛阳之行,不是寻常远出,而是有大可能一去就是永别,因而,再见时的心绪是很不同的。 三人聊了一阵,刘备不由的问起,“羲儿呢?” 关羽笑着错开身,朝来路指去,“那不,后边等着呢。” 刘备循着关羽所知看去,他看到前方道中,列阵摆开乌泱泱的一阵骑兵,当先。有一个小人儿正朝这边招手。刘备笑了。 —— 刘备与李孟羲二人隔了一个多月后再次相见,相见时的气氛很是微妙。二人见面,李孟羲在马背上看着徐徐而来的刘备,他先是打量了毫发无损的刘备一眼,然后点了点头,感慨道,“不可思议!玄德公,你竟然未死。” 闻言,刘备哈哈笑了,笑的非常开心,丝毫不觉被冒犯。 “羲儿,月余不见,你长高了啊。”刘备笑着对李孟羲说着。 刘备又问起小砖,李孟羲回说小砖在上课,没叫他一起过来。 两方人马合并一处,一起回城。 不久,抵达巨鹿城。 接近城池的时候还不觉怎样,巨鹿城外表看起来跟走时变化不大,等进了城,刘备一眼看见,本荒废破败废墟遍地的巨鹿城,现在满城都是高大齐整的房屋,从城门处朝着城中延伸一眼望不到头的房屋,房子多的竟生出一种阻塞拥挤之感,大变模样的巨鹿城让刘备感到陌生。 刘备转头看向李孟羲,笑道,“看来,这段时日,羲儿你又做了不少大事。” 李孟羲挠了挠头,他抬头看着刘备,不知刘备说的大事,指的什么。 城中新规划出的兵营派上了用场,刘备所部三千余人安置在兵营以后,伙夫们立刻就把做好的饭菜和碗快送来了。 中军大帐,众人落座定,伙夫们端着菜肴络绎上来。 到菜肴上齐,有糖醋鱼,有煎蛋,有两样醋熘青菜,油炸豆腐,还有牛羊猪肉所炒的荤菜各一份,外加丸子汤和白面馍馍,再加上酒水,一切齐全了。 李孟羲暗暗观察,席间三个陌生人,一人看着文弱,另两人看着勇武,李孟羲自思,这可能是刘备带回来的人才,也不知道会是何人,他暗自留心。 到开宴,刘备先是向众人介绍生人。 “这是洛阳太医刘进,此番洛阳之行,若非太医庇护,备早已身死。来,太医,备敬你一杯!” 刘备自斟了一杯酒,遥敬三个生人中较为文弱的那个。 太医刘进赶忙也端起刘备回礼。 席间,关羽,张飞,李孟羲,也都举酒致礼。 众人都喝了,独李孟羲举了一下酒爵又放下了,并不去喝。 太医刘进第一次喝巨鹿的酒,他一个不防,一杯痛饮下去,火辣辣的烈酒呛的他咳嗽连连。 其他两个陌生人表现也好不到哪里去。 见此,刘备笑着解释道,“好教三位得知,此酒为咱家军师所酿,此酒虽烈,然其酒香清芳,可是天下无有! 来来,吃菜,边吃边喝!”刘备说着,拿快子随意夹了一块鱼放进嘴里。 吃到了糖醋鱼的第一口,酸甜柔嫩的口感就让刘备大开胃口,他感慨,还是家里的东西好吃啊。 再说席间的三个陌生人,太医刘进有了刘备的提醒,不喝那么勐了,他端着酒爵小口的喝了一口,这次,他感觉出巨鹿酒的好来了。 如所言,巨鹿酒酒劲烈,入口如同吞火,喝下去却暖洋洋的,别有非常滋味,加之,此酒酒色纯清,酒气清芳,无一点杂味儿,当真是好酒啊!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酒还是其次,席间的菜肴更是让刘进三人大呼美味。 席间的菜肴称不上豪奢,但是不知怎么做出来的,好吃无比。 菜肴中最美味的,当属糖醋鱼。 而最不起眼的一道菜,是葱花加盐加油随便炒出来的五花猪肉。 李孟羲夹了一块猪肉仔细尝了下,尝完他就笑了。虽说,炒菜的时候火候没掌握对,炒的有点老了,盐放的有点多了,有些咸了,但是,这猪肉一点腥骚味都没有了。 果然,阉过的猪就是好吃。 席间除了张飞,别人都注意着礼仪,独张飞吃的是狼吞虎咽啊呜啊呜的,别个还没动两下快子,张飞已经把菜尝一遍了。 张飞也察觉到了猪肉的异常,他夹一块,又一块,在吃个不停的同时,张飞面有疑惑的不停的向李孟羲看。 终于,张飞忍不住了,他问了一句,“羲儿,你给咱这是猪肉吗?怎地做的?这样好吃!” 张飞既然问了,李孟羲便就给众人解释起来。 他停下快子,看了看席间众人,又看向刘备,问刘备,“玄德公,你还记得,去年之时,我军曾从乡人处买得猪崽一头,当时把猪阉了,养至至今,有七八个月了。 正好玄德公回来,猪昨日杀了……” 刘备目露思索,他回想了一下,想起所谓的阉猪术了。似乎是,猪阉了之后,肉质将再无腥骚杂味,将变得味美无比,此一术,可直将低劣的猪肉变为上等美味,此一术,可值千万钱。 听李孟羲说,那头阉割过的猪杀了,肉就在眼前,刘备便拿起快子尝了起来。 猪肉一入口,刘备便吃到了平生所吃过的最好吃的猪肉,好吃的都不像是猪肉了。 刘备连吃了三四块,又分别尝了羊肉和牛肉,这一比较,刘备就发现,羊肉和牛肉不及这猪肉多矣。 羊肉膻味重,牛肉太柴,要是猪没阉割的话,猪肉甚腥,羊肉和牛肉胜过猪肉,但阉割过的猪,猪肉没了杂味,且,猪肉膘肥肉软,口感胜于牛羊。 李孟羲所言,阉猪术一术,足可值百万钱,刘备亲尝了猪肉之后,深以为然。 太医刘进好奇之下也拿起快子尝了猪肉,肉质之美味让刘进大为惊讶。 目光落到和刘备齐位的那个小小身影,刘进自思,这或就便是刘玄德口中的小军师了,这人,可真是够小的。 刘进久在洛阳,官场处事习惯浸染久矣,刘进自思,小军师乃巨鹿重要人物,该与之交好才是。 想到这里,刘进自盛了一爵酒,起身朝李孟羲敬道,“早闻小军师大名,今日一见,明不虚传! 刘进敢请酒敬军师!” 众人的目光,一下全落到李孟羲这里了。 李孟羲端酒站起,他看了看杯中之酒,有些犹豫。于他们古人而言,向别人敬酒,是礼仪,但是,小孩子不能喝酒的好吧,尤其是高度烈酒,喝傻了怎么办。 于是,李孟羲正色对刘进道,“某年幼,不善酒力,以水代酒如何?”说着,他朝帐外喊了一声,“来人!取水来。” 帐外啃猪蹄啃的正开心的卫兵听到喊声,赶忙抿了抿嘴巴去找水了。 不一会儿,卫兵把水端来,缺心眼的卫兵拿了老大一个碗,装了贼多的水。 李孟羲捧过碗,朝太医刘进敬了一下,仰起头,吨吨吨吨喝了起了,一气把一大碗水给喝完了。 喝完,李孟羲抬起袖子擦了擦嘴,把人头大的碗在手里翻过来,示意一滴不剩。 刘进有些哭笑不得,心里暗自佩服李孟羲的豪气,他心思,能被刘玄德所看重之人,果然是人物。 饭还没吃,喝了一肚子水,这他喵的,还吃个锤子。 偏偏,有人比较傻,席间另两个陌生人,看刘进敬酒,他们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紧随太医刘进之后,两人也端起酒起身要敬李孟羲。 已经喝了满肚子水的李孟羲,他张了张嘴,“额,某不胜酒力,还是以水代酒,来人……” 刘备心疼李孟羲,适时起身替李孟羲挡了下来,刘备端起酒爵,笑对二人道,“我家羲儿不善饮酒,某来代劳,如何?” 刘备替酒,两人自无不允,受宠若惊的和刘备邀敬一礼饮下了杯中之酒。 这一幕,完全落在了太医刘进的眼中,人情老练的刘进立刻判断出,刘备与小军师关系可不是一般的好。 于后,喝完了酒,刘备趁势向李孟羲介绍了剩下二人的身份,剩下的两人都是羽林军甲士。 刘备带回来的三个人,一个太医,两个羽林甲士,这未免太过奇怪,李孟羲疑惑不已。 在随后的宴席,刘备屡屡劝酒劝菜,宾主尽欢。 期间,小砖回来了。 这个小家伙一进来,张飞刘备关羽都热情的招呼小砖到他三人边上去,小砖谁也不理,他走到李孟羲那里,小心翼翼的把手里的一个蛐蛐拿给李孟羲看。 刘备见了,笑着调侃道,“砖儿,蛐蛐给我好不好?” 小砖看了一眼刘备,反应过来,好像很久没有看见大耳朵叔了,他想了想,大气的把蛐蛐给了刘备。 刘备老大一个人,要蛐蛐干嘛,这有趣的一幕,引得席间哄堂大笑,气氛很是融洽。 宴席一直持续到午后,众人吃饱喝足了,闲谈起来,直到此时,李孟羲才知道刘备的洛阳之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刘备提及,当时殿上一气之下撞了柱子昏了过去,若非太医庇护,恐已死于张让之手。 李孟羲愕然的看着刘备。 场下,张飞更是大为惊讶,“竟有此事?!宪和为何未曾告知于我?” 话说完,张飞意识到说漏了,赶紧闭嘴。 经张飞这么一提,刘备突然想起简雍来了,他疑惑的问起,“宪和何处去了?为何未来赴宴?” 李孟羲瞄了一眼席间的太医刘进还有两个羽林士,这三个洛阳来的人,或并不可信,人多嘴杂,隐秘之事还是私下说的为好。 于是,李孟羲打岔道,“宪和也去了洛阳,不日将回。” 刘备更疑惑了,他诧异的看向李孟羲,他怎不知简宪和何时去的洛阳,又去洛阳作何事去了,为何在洛阳未见其人。 刘备再看向张飞,张飞目光躲闪。 刘备直觉的感到这里边肯定有自己不知道的事,刘备眉头微皱。 刘备的直觉对了,这里边有惊天动地差点就要改朝换代大事发生。 第八百四十三章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啊! 宴罢,刘玄德不失礼仪的提出带刘进三人到处逛逛,刘进三人却之不恭。 一群人就近在兵营里转了转,巨鹿军营给刘进三个外来者第一眼印象,巨鹿军的营地非常整洁和干净,地面被修整的平平整整的,被打扫的一干二净,连根杂草都没有,这个干净程度,比得上打谷子的谷场了。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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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下转,刘备惊奇的发现城中房屋盖的整整齐齐,跟线拉出来一样的齐,在房屋之间,大约每隔十几二十户,便有一处空出来的空地,走近一看,发现地上有一个非常深的洞,确切说的,这是还没有挖好的水井。 一圈走下来,水井出现的次数太多了,太密集了,这还不算最令人好奇的地方,以常识来说,打水井得找水脉,得在水脉上打井,因水脉通常不是直来直去的,这因此,水井常是东一个西一个乱七八糟的分布,而李孟羲所规划的水井位置,乃是整整齐齐的,隔一段就放了一个。 刘备凑近一口井去看,井里黑咕隆冬的已经挖了很深了,但井里一点水都没有。 刘备不由笑问,“羲儿,你弄这么多井,挖的出水吗?” 李孟羲有些郁闷的答道,“只要挖的够深,肯定能挖到水。” 巨鹿城的水井分布乃是有认真考量过的,水井是二十户一个井的密度,这是考虑到城中居民用水方便还有方便造纸业木工业等手工业生产的考量在内,水井越多,生活和生产才越方便,基于这样的考量,才满城布井。 为长远计,开井不需要那么讲成本,不过,根据实际施工来看,漫地深挖的开井方式,确实工程量大,至今为止,城中水井只有不到五分之一挖通了,最深的井已经挖到地下十丈以下仍没见到水。 城中转了一遍之后,刘备着人给太医刘进和两个羽林士及其家人安排住处。 不久后,天色暗了。 夜里,没了外人,刘关张和李孟羲四人相聚一起商谈着事情。首先是,太医刘进和两个羽林士的安排问题,这三人携家带口来,且三人对刘备有大恩情,于情于理得厚待。 思索了一阵,李孟羲说到,“太医刘进好说,既是太医,想必医术不俗,可去军医营。 倒是,羽林士二人,该如何安置?”李孟羲抬头看向刘备,“若安排其去军中,按我军规矩,外来之人,当先从微末作起。 彼有大恩,以微官授之,显得我薄恩寡义。 可是若授其要职,其才能不足配位,反害我军战力。 故,某以为,可将羽林士二人安置他处。” 刘备沉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同意了李孟羲所说。 之后,商议了片刻,两个羽林士的去处安排好了,预备将二人安排至吏部任职。 在军政十三部之中,除军部以外,最威风权柄最盛的便是管制官员的吏部,正配得上两个羽林士的大功劳。 琐碎的事处理完,刘备忍不住问出了藏了一天的问题,“羲儿,翼德,”刘备目光看向李孟羲与张飞两人,“你二人,没事儿瞒我吧?” 张飞偷偷看了刘备一眼,心虚的低了头。 李孟羲则是当场笑了,他神色平静的道,“不知玄德公,问的哪件事儿?” 竟还真有事儿,刘备心神一振,他忙问,“简宪和何时去的洛阳?” “简雍先生早玄德公半月,先一步抵达洛阳。” “……宪和所去为何?”刘备面有疑色。 “宪和此去,乃为造势。” “造势?” “对!”李孟羲点了点头,他回想着当时安排,娓娓道来,“玄德公孤身远赴洛阳,我料定此去必危机重重。 故,某委托简雍先生先到洛阳打点上下,以博得一二助力,以免玄德公到洛阳时独木难支。 宪和到洛阳,有数务,其一,拜访百官,以为交好。 其二,宪和与随行士子数十人,入洛阳城后,诸巨鹿士子以说书为名,趁机为玄德公大造声势,使洛阳百姓尽知讨黄巾擒张角之义士将至。 至玄德公声传洛阳百姓皆闻之时,至此时,纵朝廷真欲杀玄德公,朝廷也不得顾忌民情汹涌,不得不投鼠忌器也。” 说到这里,李孟羲好奇的看着刘备,他问,“玄德公入城之时,洛阳人可有满城轰动?” 刘备神色复杂起来,他回想起当日入洛阳城时,百姓夹道欢迎人山人海的盛况,他看了李孟羲一眼,苦笑着叹息一声,“唉,当日入城,百姓蜂蛹围观,某还以为……” “哈哈!莫非玄德公以为自己乃民心所向为一时之主否?”李孟羲笑着调侃。 刘备面有尴尬。 到现在,刘备后知后觉的明白,哪里有百姓所向啊,全是军师的安排,想及当日的意气风发志得意满,刘备心中有些失落。 接着,李孟羲看向一旁张飞,他拿手碰了碰张飞的肩膀,笑着道,“来,三将军,你说说你的谋划。” 刘备顿时就看向张飞。 与刘备对视了一眼,张飞底气不足,不敢说,他都哝着,“羲儿,你说,你说。” 在刘备面前,张飞总是有点怂的。 整理了下思路,李孟羲把当时计划幽幽道来。 “有简雍先生在前安排,虽有洛阳舆情为庇护,可若灵帝为昏庸之辈,若灵帝敢违背人心强意把玄德公捉拿擒杀,玄德公亦有性命之危;若,朝廷用缓兵之计,不当时痛下杀手,想先把玄德公你擒拿下狱待日后图之,玄德公亦将危难。” “玄德公啊,你一入洛阳,便入了龙潭虎穴,生死已全在人手。 某不愿玄德公死于非命,三将军亦是不愿,我俩便合生一计……” 计为,屠龙计,乃以三千甲士,效黄巾起事之法,以三千甲士在洛阳腹地化为三千渠帅,顷刻席卷数十万之众,以雷霆之势威逼洛阳。 黄巾之乱,地处偏远,不能威胁洛阳,而乱起洛阳腹地,洛阳必危;张角无能之辈,不能推翻汉统,而义军甲兵精良,谋划森严,张角不能覆灭汉室,而李某人能。 “以战迫和,便是如此。 照我等谋划,一旦得知玄德公你失陷洛阳之消息,翼德将军便瞬间暴动,席卷成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威逼洛阳。 当三将军势成之时,朝廷万不敢铤而走险,至此时,玄德公方可安然。” “然,至此时,仍非万全之策。 三将军兵围洛阳,玄德公你失陷城中,朝廷应对可能,一为妥协,二者,朝廷有识之士或能知晓旦夕裹挟数十万之众,粮草必不齐,人心必不稳,若朝廷恃坚城为守,缓以待我,欲坐等我不战而溃,则长持于我大不利,玄德公亦难脱险。” “故,若求万全,当使朝廷不敢久持,使朝廷不敢久持之法,乃使朝廷久持不利,若使朝廷久持不利,便要使,攻守之势。 使攻守易势,唯有一法——练兵。” “旦夕席卷数十万之众,虽有数十万之巨,可,不堪一战。 若,操练十日,数十万人可明晰号令,操练二十日,略能阵战,操练三十日,能齐进齐退。 于洛阳城下,日日操练兵马,数十万之众,战力日日精强,到此时,对峙一日,拖延一日,围城兵力精悍一日,洛阳城危急一日,洛阳有识之士,必不敢拖延,必急于求和。” “朝廷急于求和,玄德公自可安然无恙。” …… “……以战迫和,关键在能战。三将军所率,不过三千甲士,洛阳城坚河深,以区区三千人,无一战之力,便只能以三千兵,用裹挟之法,席卷成大。” “黄巾之裹挟之法,如蝗虫过境,天怒人怨,不足为用。 而我用——均田之法。” “欲挟一村,先杀其村二成豪富,取豪富之田,分予八成贫寒。 四海田亩,八成田亩聚于二成豪富之手,八成贫寒,共有只二成田地,四海皆是如此,天下任何一处村落,亦皆是如此。” “均田一策,利八成贫寒,恶二成豪富,御八敌二,多必胜少。” “再者,及裹挟累渐,令甲村之民,诛异乡乙村豪富,非是同乡同村之人,百姓下手无有顾虑。 甲村良善百姓,手染乙村豪富之血,杀人者已是罪身,除造反,其再无退路,人心于是安稳。” “照此法,每挟一村,诛豪强,济百姓,所到之处,人心处处归附,席卷之势成之不难,数十万众,成之亦不难。” “再配以蛊惑人心之法,黄巾起事,黄巾为【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我可为【开城门,迎黑王,黑王来了不纳粮】,这黑王,便是三将军……” “……有昂扬士气之法,起事之前,备黑巾数万,备好长杆木枪等物,待起事,所裹挟百姓,人人黑巾覆额,人人手有搏杀之器,军势由是肃然,士气由是高昂。” “……有集聚粮草之法,诛灭豪强之后,尽取豪强之粮,以充作军资……” “……有收拢人心之法,取豪强之粮,八成收为军粮,以二成散于村中百姓。 村人得豪强之粮,已与我利益一体,其纵不愿助我军,亦不愿助豪强,乡间抗拒,因此大少。” “……有立信之法。战事起,钱财无用,粮草之中,鸡鸭牲畜等活物,挟运不便。 故,诛灭豪强裹挟百姓之后,可将钱财尽赏于队中百姓,可大宰鸡鸭牲畜以犒军心。百姓贫寒者,逾年不闻肉味,为连日大啖牛羊而甘愿入我军者,多也。 为多吃肉食而滞留我军者,亦多也。 只钱财、肉食两法,至少了稳三成人力……” “裹挟之难,难在我军至洛阳,人地皆不熟。 故,简宪和先至洛阳,有收集洛阳周遭地势详情之务。 及玄德公与三将军至洛阳,宪和先一步侦查洛阳已十数日之久……” …… 李孟羲洋洋洒洒的把屠龙计的全套计划每一个环节每一个步骤仔仔细细的讲了出来。 毫无疑问,这个计划谋划的非常详细,非常严谨,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只需听一遍就知道,这个屠龙计,有极大成功的可能。 一旦成功,那可是惊天动地,几十万人围了洛阳,轻而易举可把洛阳攻灭,轻而易举可覆王大汉社稷。 惊知这惊天“阴谋”,刘备神色骇然,一脸震惊的看着李孟羲。 “怎……怎可如此?!怎可如此……”刘备嘴角哆嗦,他被吓得不轻,“怎能不告知于我?”刘备心脏砰砰直跳,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 李孟羲神色澹然,他毫不畏惧的与刘备对视着,“玄德公乃忠义之人,若告知与你,你必是宁死也不肯起兵暴动。 故,某特让三将军将此事隐瞒了下来。” 刘备神色极复杂的看着李孟羲看了很久,李孟羲欲行之事,太大逆不道,可终归,是为了他刘玄德。刘备终归舍不得去训斥李孟羲,他长舒了一口气,稳定了心神,他苦笑着叹息一声。 刘备真是被李孟羲吓到了,李孟羲不声不响的差点就灭了大汉,太吓人了。 “羲儿啊,下回再有事,可莫再瞒我。”刘备无力叹道。 “嗯。”李孟羲随意恩了一下,答的很没诚意。 这时,张飞出来插话,“大哥,事已过去,反正也没打起来不是……” 刘备顿时一眼瞪了过去,张飞赶紧闭嘴。 第八百四十四章 洛阳,亦不过天下一隅 刘备的洛阳之行,到底是何等的惊心动魄,李孟羲好奇的很,关羽也好奇,在二人追问之下,刘备缓缓道来。 “初回上朝,某以治国之策相呈,却不想,奸贼张让在朝堂之上阴阳怪气谗言连连,这让某如何能忍?”刘备两手一摊,“忍不了,一气之下,就撞柱子上了,哈。”刘备说着都笑了,说起当时之事,刘备风轻云澹无比。 李孟羲默然的看着刘备,他心说,刘备刚正不阿,宁折不弯,不愧“昭烈”之名,佩服。 接着,刘备又道,“一撞之下,某昏了三日,三日之事,一概不知。 若非太医刘进与羽林士密把某转送出宫,某或早已身死。” 好嘛,金蝉脱壳,险死还生,精彩啊。李孟羲越发觉得有意思了,“后来呢?”他兴致勃勃的问。 “醒转之日,某再去求见陛下,当日朝门之前,百姓蜂蛹群聚,满城百姓,皆为我求情……” 说到这里,刘备犹豫了下,他眉头微皱,问李孟羲,“羲儿,百姓群聚,是否是简雍扇动之功?” 李孟羲思索了一下,他寻思,各人自扫门前雪何管他人瓦上霜的麻木百姓,怎会去为刘备一个外人请命,就算知道刘备殿上怒骂奸臣撞柱而昏的壮举,百姓们顶多会称颂一句英雄,哪里会冒着生命之危去管刘备死活。 听刘备讲述,朝门之前,挤满了请命的百姓,这很异常。 所以,李孟羲推测出了答桉,“嗯。”他点了点头,“应是简宪和的手笔。” 从李孟羲这里得到了答桉,刘备又是一阵失落,他还以为,他刘玄德当真是人心所向呢,结果却是旁人算计而已。 刘备过于自惭形秽了,舆论民情虽是被有心人引导操控起来的,但要操控舆论,总得先有舆论基础,刘备朝堂之上大骂奸臣是真,撞柱而昏也是真,有了这个舆情基础,简雍才能事半功倍的操控洛阳城的舆论。 李孟羲问起刘备刘备上朝之事,他好奇这第二次上朝,刘备有无殿上怒骂群臣,他好奇无比的盯着刘备看。照李孟羲的理解,当朝痛骂百官,被推出去砍了也不奇怪,刘备竟然能活着。 事实情况,并不如李孟羲所料的那样,刘备胆大是胆大,刚烈是刚烈,可人刘备,不是傻子啊。 刘备摸着下巴,目露思索,自言,“到了殿上,我奏请陛下屏退百官与近侍,独与我谈。” 李孟羲有些失望了,他还想听【刘玄德舌战群臣】的好戏呢,结果,刘备不按套路来,直接把百官撵走了。 李孟羲恍然大悟,似乎对啊,说人坏话,的确是得在背后说啊,傻子才当面说呢。 所以,期待什么舌战群臣,落了下成了,傻了不是。 李孟羲再一次佩服起刘备的聪明老练。 于后,刘备就说起上呈的治国之策与在洛阳二十来日时间所操持的诸多政事。 刘备言,他上呈了曲辕犁,想以此物济救天下百姓。 这开局,就是个王炸,李孟羲一下就忍不了了,他抱怨,“曲辕犁是农作重器,我还要仰之纵横天下,玄德公,你怎能拿咱的东西去给朝廷?”李孟羲对刘备损私济公的事,很不满。 刘备见李孟羲不快,先是好言好语的道了歉,而后,刘备笑道,“羲儿啊,你不曾说,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非是一人之天下,亦非你我之天下。 你还曾说,只顾一家之私而不顾天下万民,不过一军阀耳。 前有此言,可为何今又要分个里外亲疏? 曲辕犁,治农神器也,用之可大利农事。可,我巨鹿之百姓是百姓,天下百姓,就不是百姓否? 巨鹿贫寒该救,天下亿万贫寒,难道就不该救?” 见李孟羲神色稍愉,若有所思模样,刘备再问,“曲辕犁能借朝廷之手流传天下,能救济不知多少百姓,这,值是不值呢?” “值!”李孟羲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他已经算明白账了,曲辕犁这玩意儿,一旦大规模开始用,保密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巨鹿最多能独有个两三年,立刻就会遍布天下。 刘备在曲辕犁未流传天下之前,将曲辕犁进献朝廷,可把曲辕犁换来最大的功勋,且,借朝廷之手早日把曲辕犁流传四海,此一举,激增的生产力可多活百万乃至数百万汉人,此乃大利族运之举,大善。 刘备再一次让李孟羲自叹自己胸襟之小,上一次,还是谈及【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九字方针之时,李某人本一直以为这九个字,乃是一等一最绝顶高明的策略,结果,跟刘备说及之时,刘备却对此策嗤之以鼻。 当时刘备所言,李孟羲尤记忆尤新,刘备乃言,“天下倾覆在际,百姓有倒悬之危,岂忍缓等?岂可为贪一己霸业,而坐看万民身入水火而坐管不顾?” 可笑自视甚高自以为胸襟气量无量的后世穿越者,格局竟不如刘备一个古人大。 今夜,又是如此。自认为胸怀天下的李某人,视农耕重器曲辕犁为自家之私,而刘备,刘备明知曲辕犁重要,明知其是坚实民力的利器,却甘愿舍此利器以济天下万民。 “唉,李某人胸襟气量,不如玄德公多矣。只是,曲辕犁毕竟是咱巨鹿之物,多少,得留咱巨鹿个名号吧?”李孟羲指的是曲辕犁的巨大的宣传作用。 刘备笑了,“此事我早有计较,某请陛下,以【巨鹿犁】之名传扬曲辕犁,以使我巨鹿一地,声闻天下也!” 好,很好,李孟羲摸着下巴,不由点了点头。曲辕犁命名,可以以人名来命名,可以以地名来命名,以人名来命名,比如称之为【李氏犁】【刘备犁】,但这种命名法,却不如以地名命名来的好。 这是因为,信息传递效率有限,天南地北的百姓们,听闻【李氏犁】之时,第一反应是,这李氏,谁啊? 天下人,知李孟羲知刘玄德者,甚少。 而天下人,知冀州,知巨鹿者,多也。 曲辕犁流传至天南地北之时,有一人,闻听犁名为【巨鹿犁】,便知,此犁出于巨鹿也,便随之对巨鹿产生了兴趣。待一日,又听闻巨鹿招贤纳士,这人便想起巨鹿犁来了,有巨鹿犁这个全天下普及的广告,巨鹿一地的知名度将超然出众,李孟羲暗暗刘备的安排喝彩。 曲辕犁为刘备所呈第一策,此策大利万民,且将曲辕犁发挥了最大的政治价值,还趁机向全天下提升了巨鹿的知名度,进献曲辕犁,有绝佳之策。 随后,刘备又谈及其他所呈之策。 刘备提到,以国债聚财之法,以解国库空乏之难。 李孟羲眼睛大睁,诧异的看着刘备。 刘备又提到摊丁入亩之法,李孟羲眼睛睁的更大了。 当刘备提到均田法,李孟羲嘴巴都惊讶张开了。 刘备提到科举取士法,李孟羲已满脸的不可思议。 提及当日与灵帝君臣对问君臣相得的一幕,刘备自我感觉良好的兴奋的大说了一通,他肯定自认为自己是治国能手,肯定以为有这诸多良策,国事肯定能转危为难,讲的投入的刘玄德,他根本没注意到,李孟羲的表情从惊讶变成似笑非笑,很精彩。 良久,刘玄德讲到科举,讲完了科举,提到所取众多高才,又提到,以科举士子,替换了那些买官侵权之人,到这一点,李孟羲倒觉得刘备还是有些办法的。 最后,刘备恨恨的叹了一口气,“唉!百官容不得我,逼陛下逐我出洛阳,陛下又不能恶了群臣,便只能令我回巨鹿以安群臣,唉!” 刘备唉声叹气的,那个委屈。 看着刘备长吁短叹的模样,“哈哈哈哈!”李孟羲忍不住开心的笑了,他太开心了,笑的停都停不住。 刘备面露尴尬。 好一会儿,李孟羲停下不笑了,他连连摇头,“错了,全然错了。” 抬头,看向刘备,李孟羲笑意收敛,目光肃然,“玄德公,你当真以为,朝廷政令昏沉,国库空乏,此是朝中无才、治国无政、国赋不继否?非也!” “国库空乏,朝廷缺钱,这缺钱是果,却不是因。国库不足,此非是国赋不足为用,天下百姓已身负重税,已苦不堪言,税赋不足,因出朝廷地方贪污成风、侵吞狼藉,因出皇亲贵族奢靡成风、挥霍无度。” “君以为,大汉广有四海,有亿万之民,会无有人才?会缺行治之人? 大汉人才遍地,能治国之士,多如过江之鲫。 奸佞充朝,非是无人可用,乃是朝堂之上,已尽是勾连党朋脏污狼藉只会钻营之辈,偌大的朝堂,已容不得有才学之士。”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治国之策?呵!”李孟羲一脸讥讽的盯着面色微变的刘备,“君以为,国事糜烂,是因无治国之策?非也!根源不在有无治国之策,乃是纵有治国良策,呈不到耳目尽被闭塞、昏庸不明的灵帝耳中!” “于一聋瞎之人康慨激昂,此不为对牛弹琴呼?” 被李孟羲一阵夹刀带棍的讽刺,刘备沉默了很久,他叹息一声,语气弱弱的说到,“总归……有点用吧?”刘备看着李孟羲,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天下纵人才济济,无人可比得过军师,更无有行治之策可比得国债、科举等法……” 李孟羲笑着摇了摇头,“玄德公,你高看我了。 国债、科举等策,确为治国重术,可我李某人学艺不精,这诸策我且不敢轻用,就怕万一行治不能反有大害,而玄德公你,却竟胆轻用,啧!” 李孟羲心里,直想大呼一句,(刘玄德牛逼!)这刘玄德,真是吊炸了,刘玄德竟然在洛阳发卖了大汉国债,竟然还劝灵帝摊丁入亩甚至是均田,竟然还在洛阳开了科举,好牛逼! 这要命的事做了一大堆,刘备竟然活着回来了,不可思议。 刘备面色已微变,嘴巴张了几张,眉头皱起,脸色难看的问,“某不解,国债、科举等法,何害之有?” 李孟羲便认认真真的跟刘备分析了诸治国良策,何以会有大害。 “第一策,国债之策。 国债之策,玄德公想必知晓,此法乃以朝廷信义向民间借贷,乃以明日之钱,解今日之急。 既是借贷,便该有还。 可,不是某小觑朝廷,某估计,朝廷有借钱之能,却无还钱之力啊! 借贷天下,若有借有还,不失为聚财良法,可若有借不还,便成了盘剥天下之法。我看呢,”李孟羲狠狠地伸了个懒腰,澹然说到,“因得此一法,朝廷盘剥剥削之能,瞬涨百倍,民生因此将穷困百倍。至朝廷毁信毁贷之时,将一朝尽失上至世家中至豪强下至百姓,尽失所有人心。” “呵呵,危如累卵的大汉,因国债一法,将早亡几年了。”李孟羲风轻云澹的说着。 刘备面色大变,“怎么会,怎么会……”他神色慌张的赶紧追问,“羲儿,可你不曾也欲向四方借贷……” “是如此。”李孟羲点了点头,“可,某借了,还得了。而朝廷,还不了。” “为何朝廷还不得?”刘备眉头一皱,紧追不舍。 李孟羲盯着刘备的眼睛,澹然答到,“我还的起,是因我有造纸术,有印刷术,还有灌钢法,当我巨鹿纸张、书籍、兵刃行销天下之时,亿万巨债亦可轻易偿还。 敢问,朝廷,又如何去还?” 刘备面色稍安,他点头,“若朝廷有造纸术……”下意识的,刘备就想到把造纸术交给朝廷来还国债,来抵消国债逾期不还带来的可怕恶劣影响。 可随之,刘备反应过来了,他忙朝李孟羲看去,看到李孟羲瞪着眼,气呼呼的,刘备自知失言,他面露尴尬,直挠头,他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试探的问了李孟羲一句,“羲儿,这造纸术……” “不行!”李孟羲知道刘备想问什么,一口回绝。造纸术可是要害技术,不可能给朝廷的。 刘备面露失落。 看刘备失落的样子,李孟羲张了张嘴,叹息一声,“唉,我说玄德公,如前所言,国库空乏,不是因,是果。非是赋税不继,朝廷也并不缺造纸术一生财之术,朝廷垄断盐铁,暴利尤在造纸之上。 朝廷贷不能还,根源在于,空耗无穷。 就算把造纸术献给朝廷,纵是朝廷仗之聚得亿万钱财又能如何?纵有亿万钱财,灵帝拿去大修宫殿,国库该空还是要空,纵钱财再多十个亿万百个万亿,灵帝还是拿去大修宫殿。 空耗无穷,聚再多的钱,国用亦永不能支。” 李孟羲说的自是很对,他深刻说明了大汉国库空虚的根本原因,刘备回想起在洛阳之时,天子的宫宇楼阁如林如云,不知耗用了多少民财。 刘备自嘲一笑,再是有点石成金之能,钱财全拿去修阁楼去了,一点不用在国事上,国事永难顺畅。 刘备已彻底明白,国债真的还不上了,朝廷得了国债聚财之法,大肆借贷天下之后,当真是要还不上了,当真是要失信全天下的人了。 刘备无力苦笑一声。 这还不算完,李孟羲对刘备的打击还在继续。 李孟羲又给刘备剖析起了科举法。 “科举一法,乃不问出身,不问贵贱,取才天下之法。 灵帝若能用好此法,可大揽无数人才,且将可摆脱世家钳制。 只是,此法大触动世家之根基,灵帝若能善用天下之才,则能无惧世家,可若灵帝不能善用科举人才,则一者,行科举已得罪天下世家,灵帝将多一大敌,二者,漫取天下之士,却又不用,岂不见,【烽火戏诸侯】之前事乎? 一朝轻慢,朝廷威信再无,至危亡时,天下人才,再无一人往救,汉室岂不危丧?” 作为后世之人,李孟羲可是很清楚科举的威力。科举有大用,可要是科举不公道,那就将有大害。比如,屡试不第的黄巢,比如,屡试不中的洪秀全。 要是没有科举,仍用举荐法,那么,一乡一年也不过举荐三五人,全天下一年也不过举荐三二千人,纵是把这些人才全都轻慢了,那一年也不过轻慢三二千人才而已,全天下人才,轮十辈子都轮不到被轻慢一次。 可,科举之法,一届科举,波及十万乃至数十万读书人,这要是不公平不公道,要是轻慢了,只一次,就把全天下读书人全轻慢了。好嘛,全天下读书人每年都被轻慢每年都被得侮辱一次,这还得了?读书人是能得罪的吗?还一下得罪了全天下的读书人,还年年得罪全天下的读书人! 恐怖! 如黄巢,如洪秀全,这些人如果生在汉朝,大抵是不会造反的,因为以察举制的选才之法,普通人根本没任何走上仕途的通道,也就不觉被轻慢了。偏偏,若是有了科举,天下人有了一丝看得见摸得着的希望,这一丝希望再屡屡变成绝望,那如洪秀全之辈,就难免会四方起陆。 刘备脸色更难看了,他很清楚,朝廷真的会像军师说的那样,取了人才却又不用,甚至会大肆倾轧,科举一法若用之不善,当真会是轻慢了天下人,当真遗祸无穷。 刘备怎么也得没想到,本想为国效力,却反致国事更危。刘备内心慌乱了,他看向李孟羲,摇曳的烛光中,刘备看到,自家小军师神色澹然的很。 想及自家军师之惊人智谋,刘备豁的一下起身,在众人未反应过来之前,刘备后退一步,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他一脸正色的朝李孟羲拱手一礼,用几乎祈求的语气请求着,“军师啊,我刘备无能,错用了军师妙策。请军师万要设法相救,备……” 扑通一声,李孟羲也赶紧跪下,“不可!玄德公快快请起!” 一直在旁旁听一句话也不说的关张二人,二人忙起身去搀扶刘备。 刘备铁了心了,他推开过来搀扶的关张二人,不肯起来。 刘备死死地盯着李孟羲,“军师若是不救,备就长跪不起!” 隔着烛火,隔着矮几,烛火摇曳,两人目光直直相视,谁也不动。 忽而,李孟羲无奈的笑了,他哭笑不得,“玄德公啊,你何苦逼我啊。你先起,你若不起,我便不说解救之法。” 刘备不动,他盯着李孟羲,“你先说。” 李孟羲无奈叹息一声,他紧紧盯着刘备眼睛,“玄德公既求解救之法,拿某便如实相告。 国债、科举诸法,天下间,唯我知该如何去用,余人,皆难尽知精要……” 刘备点了点头,他朝李孟羲拱手一礼,正色道,“看来,只有军师亲掌国债、科举,方能安稳。备敢请军师亲赴洛阳以救国危!以军师之能,必将转危为安。” 李孟羲顿时愕然,他定定的看着一脸认真的刘备,笑了,“也好。” 一听李孟羲同意去洛阳,刘备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忙问,“军师何时动身?” 李孟羲摇头不答,他严肃道,“若去洛阳,玄德公需应我一事。” “何事?”刘备问。 “去洛阳,非带十万兵马,非挟天子以令诸侯,非仗兵把持朝政,不能成事。 敢问玄德公,带兵十万,独霸朝纲,玄德公愿是不愿?”李孟羲语气冷肃,说的斩钉截铁。 刘备大为不解的看着李孟羲,“……去洛阳,乃为救国,为何要搅乱社稷?” 李孟羲摇了摇头,他眼神复杂的看了刘备一眼,“玄德公啊。非是某有不臣之心,非是某要搅乱朝纲,而是,若不挟天子以令诸侯,就不能行治有成。 就如国债法,若某不带兵十万,怎能大肆整顿朝纲,怎能大肆捕杀贪官污吏? 如科举法,科举一法,与天下所有世家、与朝中百官、与朝廷所有旧有吏员利益相冲,若无有十万兵马,怎能按压诸多抗阻,怎能使科举平稳推行? 再有,摊丁入亩法,更难,将与所有豪强为敌,均田制,难上加难! ” “国债、科举、摊丁入亩等诸法,皆是大改大革之勐药,皆大与旧势力利益相冲,若手无三尺剑,怎能敌的了虎狼?怎能使虎狼安然就范?” “去洛阳,救天下危亡,力挽狂澜中兴汉室,存留汉人元气,某,所愿也! 然,去洛阳,非带兵十万,不能成事,孤身一人,必遭横死。” “玄德公啊,你想让某身死洛阳,还是想让某挟天子以令诸侯力挽狂澜?如何选?” 这两难的问题一抛出来,刘备就面露颓然。 刘备舍不得害了李孟羲。洛阳有多危险,在洛阳屡屡欲险的刘备很清楚。 可,挟天子,以令诸侯,刘备亦是不愿。 “难道……就无他法?”刘备双眼无神,无力呢喃。 李孟羲微微笑着,摇了摇头,“无有他法。然,玄德公或可不必心忧过甚。” “朝廷若大用国债、科举之法,将反遭大害。可我料,以朝廷之无能,难将诸法大用。” “如,国债法,国债法,固可借贷天下,固可聚亿万之财,可要知,而今天下,民生凋敝,政令不行,四海之内,更是民乱四起,在此民心大落之世,朝廷信誉、皇帝信誉,早已损耗无几。 朝廷无信,无信之朝廷,纵想借贷天下,富者不应,贫者不应,普天之百姓,应者寥寥。 这因此,何惮借贷天下进至盘剥天下进至尽失天下民信?” “至于科举之法。科举之法,大行科举,虽必将大恶天下世家,大试人才又不能善用,确会轻慢天下读书人。 可某料想,科举推行,岂是易事?灵帝暗弱,又岂能在百官群臣阻力之下强推科举? 某料,洛阳的科举一事,必将无疾而终。 科举不能大行,便何惮轻慢天下人?” 李孟羲开解如此。总之一句话——而今的大汉朝廷,太废物了,灵帝,太废物了!国债法和科举,是重锤重器,用的好,威力十足,用不好,反伤也恐怖。可大汉废物到根本不会被反伤,因为要被反伤,先得把锤子举起来才能被伤到,可大汉朝廷,废物到都举不动锤子,都挪不动一下,又谈和反伤? 想要遭受科举的反噬,那最低最低,得有隋炀帝时的国力,得有隋炀帝对朝政的控制能力啊。 拿灵帝的掌控力跟隋炀帝比?笑话。灵帝都没兵了,不得不令各地自募乡兵备贼,而隋炀帝,可是能大起几十万大军去远征高丽,这差距。 经李孟羲开导,刘备心中忧虑放下了。 李孟羲起身走过去,把刘备又搀扶起来,刘备苦笑一声落寞的起身。 —— “玄德公啊。” “我巨鹿,虽不过是天下一隅,可那洛阳,也不过只是一隅而已。 治巨鹿,治洛阳,其实,都是一样。” 于这夜最后,李孟羲若有所指的告戒了刘备一句。 刘备心思洞明,如何不知军师话中之意,军师是埋怨他刘玄德为了朝廷要置巨鹿基业于不顾,太过偏私。 刘备暗道一声惭愧。 他似是随意的感慨一句,“唉!洛阳不是容人之地,再也不去了。” 李孟羲笑了,他点了点头,“对!人生无处不青山啊。” 第八百四十五章 简雍回程 夜深之时,李孟羲回去睡觉了,等李孟羲走,刘备再无需顾忌谁的面子,他噼头盖脸的训斥起张飞。 “好你个张翼德,你可真是长本事了!那么大的事儿,你连我都敢瞒?”刘备对张飞隐瞒他一事耿耿于怀,气呼呼的。 张飞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听着刘备的训斥,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刘备见张飞这个油盐不进的模样,更气了,“你啊你啊!”刘备牙痒痒的瞪了张飞一眼,“那洛阳岂是易与之地?你有多大的胆,就你那三千人,还敢造反?” 张飞抬头,看着刘备,“俺没想造反,朝廷要是不先动手,俺也不占动手……” 刘备气笑了,他嗤笑一声,“那朝廷要是动手,你还想怎着?” “朝廷动手,俺就灭了他。”张飞一脸无谓。 “你……你怎能如此?”刘备气结。 “怎不能如此?朝廷要不是俺老张对手,被俺灭了,也是活该!”张飞一脸不忿。 好嘛,张飞这家伙,反骨扎根了都,这让本想对张飞进行下爱国教育的刘备气的肝疼。 刘备气的,他找了个小棍,教训起张飞起来。 刘备教训张飞的场面颇为搞笑,刘备拿的小棍,不过是一根快子细软哒哒的柴棍,这样的棍子,连三岁小孩都不怕的。 刘备恶狠狠的拿小棍轻轻抽了张飞肩膀一样,恶狠狠的问,“说!你错了没!” “无错!”张飞死犟,丝毫不认错。 …… “到底错了没?” “没!说没就没!” “你这犟种!” …… 一旁,关羽看的直笑,却根本不想上前去劝。 张飞是铁了心了犟到底了,刘备训斥一阵,拿张飞丝毫没有办法。 最终刘备不得不败下阵来,“行了,滚起来吧!”刘备斥骂一句,轻踹了张飞一脚。 张飞嘿嘿一笑,立刻爬了起来。 刘备言,若是下回再有这种要命的事,可千万莫隐瞒。 张飞不作任何保证,他只是正色说道,“下回再有这种要命的事,大哥你要是听军师的,某就绝不隐瞒你。” 刘备张了张嘴,叹息一声。 刘备似乎是被架空了,关张二人在要紧的事上,更愿听信于军师的安排。 有脚步声响起,刘关张三人不由朝外看去。 下一刻,一个风尘仆仆的人影走了进来。 “呀!宪和回来了!”刘备连忙起身,热情的说道。 一看简雍就是赶了很久的路滴水未进的模样,刘备立刻要设宴招待简雍。 夜已深了,刘备不愿去麻烦伙夫,便自己动手开始准备酒菜。 准备酒菜的主力,是关羽,关羽现在厨艺越发的精湛了,李孟羲会的菜,关羽可都会。平日摸索菜式的时候,负责操刀的多是关羽,这因此,就造就了关羽一手说的过去的厨艺。 关羽准备好锅碗瓢盆,准备好厨具,系上围裙,取新葱一把,一刀砍去叶尖,又一刀砍去根,一手按葱,一手提刀,刀子咄咄咄一阵剁,一把新葱眨眼成了细碎的葱花。 葱花挪走备用,又取来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一大块,关羽麻利的把肉切碎,切了好几大碗。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之后,又剁了半块姜,拍了两头蒜,捏了花椒籽一小撮。 材料都准备好之后,关羽拿勺从油罐子里舀了一勺牛油,锅已经烧热了,牛油扣进锅里,呲拉一声响。 响声让正闲谈着的刘备和简雍不由看了过去。 在两人看过去的时候,关羽拿刀横起,麻利的把剁好的葱花姜末蒜还有花椒全揽到刀上去。 就着化开的牛油,左料全撒进去,油锅里又是呲拉一声响,好闻得葱姜焦香的味道立刻飘散开来。 “呲拉——”第三声响,关羽把切好的肉片一股脑全倒进锅里去。 伴随着铁锅的滋滋声响,关羽掂着锅铲把锅里的肉擦擦抄起,一遍一遍翻腾,期间薄撒细盐数次。 关羽炒着菜的时候在想,上回炒的猪肉,火大了,炒的久了,都湖了。 下意识的,关羽低头看了看火,火还行,不算大。 关羽心想,这回炒快一点好了。 铁锅的加热效率远非陶土炊具可比,肉在滚热的油锅翻炒之后,肉香已醉人。 约莫火候到了,关羽掂起铁锅腾菜入盘,一锅炒肉足足腾了三盘还有多的。 刘备起身过来端菜的时候,张飞正抱着一坛酒过来,时候恰恰好。 奔途劳累的简雍,当菜端上来的时候,闻到肉香,简雍嘴里差点都要流口水了,饥肠辘辘的肚子咕噜噜没出息的叫了起来。 “来来来,先吃!”刘备递快子给简雍。 转头看关羽仍在忙,刘备招呼,“云长,过来吃啊。” 正打蛋的关羽抬头笑道,“你们先,我再弄俩菜。” 于关羽本人,关羽特别喜欢韭菜炒鸡蛋这个菜,这个菜还不好炒,火候及难把握,在平日里,炒湖的次数不在少数。 而根据平日里跟军师一块摸索出的经验,炒鸡蛋该是热锅热油才能炒出足够嫩的鸡蛋。 打了七八个蛋,拿快子夸夸一阵打,蛋打匀了的时候,锅里的油也滋滋沸腾了。 油中撒上盐巴,一大碗蛋液随之倾倒下去,呲拉一声响,香气沸腾。 片刻后,炒蛋好了。 后,关羽又炒了一个醋熘青菜,又煎了一条鱼,凑油锅煮了一锅鱼丸汤,一切齐全了。 等关羽忙完一切,他解了围裙,下去喝酒。 酒桌是两个矮几拼在一起凑成,菜摆在几上,摆的满满当当。 菜肯定是极好吃,简雍吃的狼吞虎咽的,都顾不得喝张飞劝来的酒。 这临时的几道菜,发挥了出了关羽最好的水平。 刘备递给关羽一双快子,他笑着调侃,“云长啊,你这手手艺算是练出来了啊,这菜炒的,比御宴还好吃呢!” 关羽呵呵笑了。 关羽夹起一块葱炒猪肉尝了尝,果然,这回减小了火力,又炒的快,肉果然炒的好。 这是关羽第一次完全尝到没有杂味的猪肉,上次的肉炒湖了,这次尽显本味。 简雍非常喜欢葱炒肉这一道菜,快子动个不停,见此,刘备把盘子往简雍那里挪了挪,他笑问,“宪和,你可知,这是什么肉?” 嘴里塞着肉的简雍抬头看了刘备一眼,含湖一句,“鹿肉?” “不是。”刘备笑道。 “獐子?” “也不是。” “狗獾?” “哈哈,还不是。” 这就让简雍猜不到了,“难不成,会是人肉?”他滴咕一句。 “哈哈哈哈!”刘关张三人皆大笑。 世道可叹啊,吃人肉大概是司空见惯的事,以至于,几人谈笑之中,随口就说出了出来。 “宪和,你肯定猜不到,这是猪肉。”刘备笑着揭开了谜底。 简雍快子一下停了,他看向盘子,满眼不信,猪肉谁没吃过,猪肉哪有这么好吃。 随后,刘备便将猪肉的门道娓娓道来。 原来,只要把猪一阉,粗劣难食的猪肉就变得美味如厮,简雍大为惊奇。 刘关张三人早吃过了,并不饿,酒菜全为简雍准备的,三人只是陪着吃喝。 简雍风卷残云了一阵,恢复了一些体力,他随口讲起洛阳的事来。 简雍在洛阳所行,就是同去洛阳的张飞都不甚知晓,刘关张三人竖耳听着。 简雍讲,当时离了巨鹿之后,怕半路撞上,特意绕小路走了,只半日,便绕前边去了,为早早抵达洛阳早作准备,走时军师特调拨了军中所有轻车块马为助,加之昼夜不停一路紧赶慢赶,终于早大队人马十几日到了洛阳。 说到这里,简雍不由抬头看了刘备一眼,“玄德,你们走的可够慢的。” 刘备则是叹气,“唉,谁让摊上了左丰!这厮嫌路上颠簸,不让走快。” 这时,张飞想到好玩的事了,呵呵傻笑起来。 刘备洞若观火,一下就好了察觉到了张飞的异常了,刘备怀疑张飞还有事隐瞒,皱眉问起。 张飞呵呵一笑,“大哥,你还记得,当时羲儿送了左丰好大一车钱财,你还记得此事?” 闻言,刘备思索起来,他当然记得,当时临行前,军师将军中所有仅存钱财赠予左丰以为贿赂,当时军师那个低声下气模样,至今想起来都不忍。 “唉!”刘备叹息一声。 张飞随后讲述道,“羲儿他可坏着呢,他给了左丰好大一车钱,却偏以大车配小轮,这走的肯定慢。 这还不算,大哥可还记得,当时车上,钱全是散的,为何如此?有意为之也。 钱散着,腾挪不便,再加之,当时我军中所配车辆,全是板车,无有一辆厢车,如此安排,就是防着左丰万一想腾车,使他见难而退……” 张飞这么一点,刘备顿时瞪大眼睛了,“好你个张翼德!”刘备啪的巴掌拍到张飞背上,“我说呢!我说我要去劝左丰挪车,你左拦着右拦着。 我说要劝左丰快点走,你也是拦着。 我说你今日射个兔子明日逮个鱼跟那左丰吃吃喝喝好的不得了,敢情你是憋着坏呢!” 刘备被骗的好惨,原来自离开洛阳第一步,就入局了,刘备那个气啊。 他气的握着拳头把张飞一顿捶,捶的张飞嗷嗷叫。 撒完了气,刘备心中很是感动,为了他刘玄德一次任性,众人殚精竭虑不知谋划了多少。 整个计划,张飞关羽简雍皆是只知部分,只张飞知道路途中未拖延行程所做的种种安排,关羽简雍皆不知,而今听来,二人皆为军师的巧妙安排而暗暗喝彩。 简雍佩服军师谋划严谨,关羽更清楚此中究竟,他清楚军师做的各种安排的脉络由来。 大车用小轮,这是自攻成椎而来,当时文安县攻城战后,众人曾一起商谈攻城器械的制作精要,当时商谈得,如攻城梯等梯械,制作容易,可如攻城椎攻城塔楼等这些推运活动的器械,需要轮轴。轮轴制作起来,费工费时,虽说,攻城器械可以调用板车的轮子,可攻城器械往往巨大无比,配上板车的小轮子,器械推进将慢如龟速。 所以,当时所议,行军之时,最好随军携带几副巨型轮毂以备用。 用轮毂控制车辆行进速度的方法,来源于此处。 后,又有【木马兵法】,木马兵法所记,可故意留一些大有问题的攻城器械丢在城外好故意让敌军捡了去,如此,捡了器械的敌军,攻城不能,反大颓攻势。 木马兵法中,有关攻城椎一器安插木马的方法是,可将攻城椎以轻软的柳木作顶,以沉重的榆木作身,这样,攻城椎既沉重难推,顶却非常脆弱,极容易被落石砸坏;还有,攻城椎故意配上小轮,这样,敌军士卒推着慢如龟速的攻城椎,走到城下,将多死十数人不止。 当日以大车配小轮来拉运送给左丰的钱财,乃就是用的木马兵法。 还有,车上所装钱财,刻意将钱财跟丝绸分开,刻意将所有铜钱全装在一车上,这是后勤运载平衡负重法之逆用。 后勤运载平衡负重法,指的是,淄重队在运输军需之时,若一车全拉麦秸,太轻了,浪费运力,若一车全拉木头,又太重了,拖慢行进。故,可将轻重统筹,使轻物重物均衡搭配,以穷尽运力。 沉重的铜钱全装一车,这是后勤均衡运载法的逆用,故意要拖慢抵达洛阳的时间。 只此一辆车,就能将行程拖慢三分之一还要多。 几人皆以为军师智谋严谨,独关羽清楚,军师才智,全来源于好学不缀,全来于日日累积也。 世间哪有什么天纵之才,学问又岂是生而能知,天道酬勤啊。 思绪恍忽之间,关羽想起,就在今白日的宴席之后,他看见军师抽空在小本本上写了几个字,写的【肉不好,湖了,似是火大了】。 关羽想起,今晚炒菜时特意小了火,炒出的菜火候刚好,极好吃了。 明日,可将此告知军师,军师所究之疑,又解一个,军师在厨艺一道的学问,又将精进。 厨艺不过小道,可军师类似的学问进境,可是每日都有。 第八百四十六章 舆论战核心要义 在吃喝说笑之中,简雍把洛阳所行说了七七八八,在洛阳发生的一场别开生面的舆论战之全貌就此完全展现在众人面前。 简雍去洛阳,麾下带的不过只是一些说书人而已,就是这不满百的一些说书人,竟搅的满城风雨。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刘备入洛阳城之时,之所以满城百姓闻讯都来围观,原来是在此之前十几日时间,说书人在到处传播讨黄巾的刘玄德的英雄事迹,有长达十几日布局,自然能使刘玄德之名声闻全城。 这还不算完,洛阳人皆知刘玄德其人,却不一定会愿意去城门围观,这当中,说书人再一次发挥了关键的引导作用。 当日在刘备入城前的一个时辰,若无说书人四处鼓动,没有说书人们带头,第一波人流就很难带起来,有了第一波人流,这才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最终声势席卷全城。 之后,刘备殿上一头撞柱生死不知之时,又是说书人满城传播舆论,满城鼓动着人去向陛下求情。 当日满城百姓齐聚宫门之外呼天喊地的盛况,为洛阳数十年未有。 刘关张三人皆能懂兵,却丝毫不知何为舆论战,今番得见舆论战的全貌,得见舆论战的可怖威力,三人心中震撼。 “人言可怖啊!”刘备感慨道。 刘备太老实,他觉得鼓动人心很不地道,他由感而生的一句人言可怖,却完美的概括了舆论战的方法和特点。 简雍更是感慨无比,他赞叹不已,“当初军师命我带人去洛阳活动之时,某未曾料到,我不过几十人,竟能搅的偌大的洛阳城群情嚣嚣! 军师之谋,叹为观止!” 亲自操纵舆论的简雍,亲自经历舆论却被蒙在鼓里的刘备,还有事后听完究竟的关羽张飞,他四人,皆知晓了舆论战的精要和威力。 由洛阳一事,众人意识到舆论的可怕,若是万一有朝一日别人在我方境内大肆散播流言,大肆引动人心,又该如何。 按惯例,发现了问题,几人群策群力的商讨起来。 商谈一阵,关羽认为,应设一部查禁流言之兵,以扼杀流言于微末。 张飞认为,可严酷刑罚,以震慑不法。 简雍答说,当对贩夫走卒,酒庐客馆,说书算卦等人等地,严加看管。简雍在洛阳亲自操持了一场漂亮的舆论战,他的经验终究是磨练出来了。有操控舆论经验的简雍,反制起舆论来,也是得心应手。 刘备对于舆论战的看法是,人心,还是人心。所谓,养信千日,用信一时,若平日里广施仁义,绝不失信于民,纵有朝一日流言起境,百姓不肯轻信也。刘备所言,颇有些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的境界。 如刘备所言,与其今天捉说书人,明天查封酒庐,后天派千百游骑四处搜查有无散播流言者,倒不如,把民生治好,把治内之地,治的殷实富庶,甲兵强盛,把治内之民,治的路不拾遗,上心一心。 如此,若真有一天流言传来,他传说,将闹饥荒了,赶紧跑啊,治内之民闻听流言之时,一想家里仓满谷满,便笑,怎可能闹饥荒。 流言若是传来,他传说,要闹饥荒了,赶紧跑某某地逃荒去啊,比如这某某地,是巨鹿左近,常山郡。流言传来,巨鹿百姓一听流言,再一寻思自己家里藏着的满仓的粮,再一寻思常山那个穷样子,傻子才逃荒呢,逃荒也不去常山。 流言传来,说有敌军要压境,巨鹿军平日里兵强马壮屡战屡胜,都没败过,流言传来说敌军压境了,谁信。 兵争之道,以正为重,以奇为补,阴谋算计,是永远无法抵得过堂堂正正的真正实力的。 流言是偏奇之道,难敌堂堂之势,刘备一不善阴谋的家伙,竟然一眼看穿舆论战的最根本精义。 舆论战的最根本精义,不是去用各种方法各种手段想方设法去打好舆论战,最高境界,是经营好国力民心使国力民心坚实到使一切舆论难以动摇丝毫,舆论战的最高境界根本不需要去打舆论战,战争的最高境界,是不战。 众人讨论舆论战之相关,讨论至无可讨论之时,关羽起身去拿了纸笔的,把大家方才所谈全部记录了下来,记完,关羽将之传于众人观看。 传到简雍的时候,简雍拿着挺括厚实白唰唰的纸张,他不由感叹,“咱巨鹿的纸极好,我拿着纸在洛阳走动,畅通无阻。 不想逾月再回,纸又好了何止十倍!” 简雍极赞叹手中白纸的质量。 关羽见状,一思索,明白过来了,简雍拿的纸,是构树皮加藤浆又加了松脂和树胶所造成的纸,这纸是现在造纸术的最高工艺,最顶尖的纸。 简雍走时,造纸材料还没测试出来,造纸依然用的生麻和麦秸,简雍走后,军师把巨鹿境内几百种草木植物通通试了一遍,方才在几百种草本中找到最好的原料。 简雍所言,一个月不见,巨鹿本就质量绝佳的好纸,竟然又好了十倍不止,这是真的,当真是一月之隔,巨鹿的纸张质量暴增了十倍。 想到了纸,关羽就想到了仓库里囤积着的大量纸甲,他临时起意,对几人说到,“我去拿个好东西,稍等我片刻。” 众人好奇,不知关羽所说的好东西会是什么。 片刻后,关羽抱着一堆东西回来了。 关羽抱来的东西有,两套白甲,弓弩,还有剑器棍棒之类。 关羽拿白甲给刘备张飞简雍三人看,“且看,此是桑纸甲。” 刘备好奇的接过纸甲放在膝盖上翻看起来,一旁,关羽解释着,“大哥当日走,羲儿恐大哥此去要遭遇艰难,我俩商议,若事到临头不得不战,那就起兵大战。 要大战,十万兵马亦或不足,而我军中,兵甲贵乏甚也。 故此,军师便试作纸甲以纸代甲以备作战。” 正翻看纸甲的刘备,一下停住了,他不由看向关羽,刘备心里一热,原来在自己走后,羲儿与云长已决议随时领兵杀向洛阳。刘备既是感动李孟羲跟关羽二人的情义,又是有些无可奈何,羲儿倒也算了,这小子胆子大的吓人,可云长也跟着胡来。 纸甲在片刻时间在众人手里传了一遍,纸甲无甚奇特,不过是纸做的铠甲而已。 纸张大家都熟,一指头戳一个窟窿的玩意儿,做铠甲好使吗? 刘备三人皆对纸甲的防御力持怀疑态度。 关羽早料到如此,他带来的有各种兵刃,他笑呵呵的请众人亲自一试。 第一个试的是张飞,老张将纸甲平放在矮几上,高举着刀,卯足了劲儿,一刀狠噼下来。 神奇的很,刀砍下去,还弹了一弹。 一刀砍完,检查了纸甲,本信心满满的张飞,牛眼大瞪了。 “我的天!”张飞瞪大眼睛,他一张张的翻看着纸甲上的砍痕,一数,砍开的纸层不到三分之一,离透甲而过还差的远呢,他惊呼,“怎能砍不烂呢?!” 不信邪的张飞拿到再砍,又砍了好几刀,纸甲仍没被砍透,纸甲的防御力委实有些让人震惊了。 随后,好奇不已的刘备和简雍也拿刀试了试,他们试手的结果跟张飞一样,都没能砍透。 三人彻底信了,看似柔弱的纸甲,竟然真的能当利刃。 随后,又试弓弩。 从帐中到帐外,十步以内的距离,强弓不能透甲,强弩倒是射透纸甲了,却只透了一个小尖,不足以伤到着甲之人。 听关羽所言,此类纸甲,近一个多月以来日日抓紧赶制,仓中已存了近两千具之多,若是真有大战,军中可立多两千甲士。 “还有一事。”关羽抚须说到,“羲儿他着人去了常山甄家,借了五千万钱并大批粮草。 后,又拿这五千万钱去外地买了铁器两万件有余。 有此助力,我军中现在已足以撑起一场大战。” 刘备很清楚,出发去洛阳之时,那时军中粮草已不足以供给一支大军长驱远征,军中兵备更是奇缺,人手一件铁兵器不配甲胃估计满打满算也组不起五万人。 没想到,军师做了不可思议的纸甲,又短短时日之内,拉来了强援,一下把粮草和兵甲的短缺补齐了。 刘备丝毫不怀疑,若是军师真要席卷天下,军师他本钱已足,他真能搅的天下大乱。 一般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军师他,没有米也煮的出一锅好饭。刘备再次为李孟羲的谋事能力所叹服,同时,刘备心里又升起一丝丝感动,军师为了他刘玄德的性命,花了太多心思了。 在刘备感怀的这会儿,一声诧异打断了刘备的思绪。 “这是个啥?!”张飞手里拿烧火棍一样扒拉一把弯曲的剑,他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打量着这个奇怪的玩意儿。 回过神的刘备,闻声向张飞手中看去,张飞手里,拿着一把很长的弯剑,刘备一眼看清,这把剑是有意打造成弯曲的,而非是一把坏了的剑。 关羽在旁解释,“这是,钩剑,羲儿称之,【吴钩】。” 【吴钩】剑,剑形奇怪,打造的却是很精良,钩剑剑身像是一把折弯的长剑,钩刃处弯曲圆润又不失锐利,在吴钩剑剑柄,有一月牙形护手,月牙护手似乎还是开刃的。 当吴钩传看至刘备手中之时,刘备双手捧剑掂量了几下,约莫着剑身重量。 见此,关羽问,“大哥,你观此剑如何?” 刘备善剑术,更对剑器有非同一般的见识。 刘备目光从吴钩剑从剑到柄仔细看了一遍,翻过来又看了一遍,他目光落在吴钩剑纤细的剑身上,沉吟道,“此剑虽长,却并不沉重,比之短剑还要轻盈。 此剑有钩,有月牙护手,似乎,是守御之兵?” 说完,刘备抬头看向关羽,目有疑惑,“可此剑剑身如此纤细单薄,怕是不堪恶战吧?” 关羽目有赞叹的看着刘备,“大哥眼光独到,所言皆对!” 随后,关羽就给刘备解释为何这吴钩剑要做的又长又轻还要带钩带护手,总而言之,这把吴钩剑,根本就不是战阵搏杀之器,这剑是用于特殊场合的特种兵器。 吴钩剑剑身纤细,这乃是有意为之,乃是为了使剑身足够长且足够轻盈。 吴钩剑的使用场合,在且只在使者出使之时。使者出使敌军,若席上敌军突然翻脸要痛下杀手,仓促混乱之间,使者可借吴钩守御之利,支应个片刻时间。 说到这里,刘备似乎明白了,吴钩剑剑身很长,这就使得在敌军的刀剑枪戈击来之时,可以将攻击格挡在远身;吴钩剑又十分轻盈,这就使得事出突然之时,还手可足够迅速;吴钩剑有钩刃,此钩类似于月牙戟的小枝,比月牙戟有更强的钩挂之能,敌兵刃击来,持吴钩不需怎么去精准格挡,随意把吴钩甩过去轻易就能钩住敌方的兵刃,轻易就能格挡住对方的攻击。 再加上,吴钩护手处的月牙刃,把手也护住了,整个吴钩剑,似是完全为了守御而生。 让刘备不解的是,吴钩剑这样怪异的剑形,显然不适合群斗,且剑身为了轻盈做的太纤细了,估计久斗也不能,久斗下去,剑身估计得弯。 刘备将满腹疑问问向关羽。 关羽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此剑易钩挂,不善群斗,此剑单薄,更不堪久斗,然,此剑只为守御之用,只需守御片刻,便足够了。” 看着仍有不解的刘备,关羽转头伸手,把张飞拿在手里玩的一根铁棍拿了过来。 “此物,”关羽递铁棍给刘备,“此为鱼肠飞剑,为使者双刃之一,使者左配吴钩,右鱼肠飞剑,双刃合力成事。” 在关羽后续的讲解中,刘备恍然大悟为什么要做那么一把吴钩了,原来吴钩剑是副兵,整个吴钩剑,都是为了配合鱼肠飞剑而存在的。 使者与敌统帅宴谈之时,若敌统帅突然翻脸,危机乍临,当是时,使者举目皆敌,瞬息之间便有刀剑刺来,至此时,身处众敌合围,想苟全性命,已是不可能,唯有鱼死网破,鱼肠飞剑便用在此时。 危机乍临,瞬息之间刀枪刺来,使者左手立抽吴钩格挡守御,右手立抽鱼肠飞剑——只要两息之久,只要使者能撑住两息之久,便足以抬手把鱼肠飞剑蓄力完成并瞄准近在迟尺的敌方统帅,然后嗖的一声把飞剑飞过去。 鱼肠飞剑涂有烈毒锐可贯甲,宴间席位又是迟尺之内的距离,只要命中,只要破皮伤肉,就足以置对方统帅于死地。 使者惜命难活鱼死网破之时,给敌军最狠的反击,便在鱼肠飞剑之上,要掷出鱼肠飞剑,所需不过三二息,吴钩还何需久斗,吴钩只需在那么三二息的锻造瞬间,格挡住攻击就行了。 “仓——”的一声响金属摩擦的声音响起,众人转头看去。 是张飞,张飞不信手指头粗不过半臂长的一根鱼肠飞剑能贯穿铠甲,他拿铠甲试了试,结果,全力一击,鱼肠飞剑真的钉穿了甲片,虽剑尖穿过甲片之后穿深不大,但已足以伤到皮肉了。剑尖如果涂的有毒,还真能一击杀掉地方顶盔掼甲的统帅。 众人一起到铁甲旁查看,鱼肠飞剑拔下之后,甲片上有一个小小的穿透孔。 关羽言,使者之类人物,必近彼方位高权重之人,使者乃刺客不二人选。 使者,刺客,这一结合起来,刘备便心中思索,(欲效荆轲之事呼?) —— 简雍看上了吴钩。不善武力的简雍拿着吴钩跟持剑的刘备较量了几轮,刘备剑技高超,简雍深知自己非刘备两合之敌,可借助吴钩之利,刘备剑招刺来,只需胡乱一钩,制住刘备剑招之可能,有七八成。也就是说,只需拿着吴钩,就能跟持剑的刘备打三五合了。 简雍喜欢,刘备就将吴钩给了简雍,不过,这把吴钩显然算不得最好,刘备言,择日可让军师给做把好的。 军师有锻剑秘术,众人皆知。 使者随身之刃,有五,吴钩一个,鱼肠飞剑一个,还有能用作飞镖的铁发簪,能用作飞环的金环,能用作流星锤的金铃铛,发簪金环金铃铛这三类隐秘暗器,杀伤力也有,隐藏也巧妙,刘备张飞简雍对其兴趣聊聊,吴钩还算是堂堂剑器,鱼肠飞剑有贯甲杀敌之能,其他三个,太小巧了。 —— 不知觉间,鸡叫声起,宴席散去,关张二人回去休息去了。 简雍与刘备出帐转悠,转到城墙之上,腰间悬挎吴钩的简雍看着城外漆蒙的夜色出神,“玄德啊,”简雍转头向身侧刘备看来,“在洛阳之时,我既怕你刘玄德万一死于非命,又恐万一你出事,我怕翼德一怒之下会把洛阳杀的尸横遍野。 唉,所幸无事。” “玄德,你我相识已久,交情也算深厚。 某自思,若让某冒天下之大不韪要起兵造反来救你,我断然不敢。 可羲儿他敢!我算看明白了,就算为救你要与天下为敌,羲儿他也在所不顾,其心可慨啊。”简雍长叹一声。 转过头来,简雍盯着刘备的眼睛,认真问道,“羲儿他哥俩孤单无依,玄德你又无子嗣,玄德你何不将他哥俩收为义子?” 刘备顿时就笑了,他摇头。 简雍皱眉,“为何?” 刘备目露追忆,他看着渐渐亮了的天边夜色,缓缓说起缘由,“当初我也提过,羲儿他仁义,不愿认人为父背离家门,我也,就不好强求了。” 简雍挠头,“……好吧。” 经洛阳之行,简雍看出来了,他看出小军师与刘玄德交情深的过命,亲如手足,简雍很想让刘备认下这么好的一个义子。很遗憾,不能如愿。 第八百四十七章 良师益友 清晨,李孟羲被鸡叫声吵醒,他起床了,弟弟小砖也早起了,在床上乱翻腾。 “小弟,你找啥呢?”李孟羲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问。 趴在床沿的伸头往下看的小砖抬起头,“找蛐蛐,蛐蛐不见了。” 李孟羲心里顿呼卧槽,他很想把弟弟抓起来打一顿,这家伙又把乱七八糟的东西拿床上了。 兄弟两个穿好衣服起床之后,小砖惦记着昨天晚上跑掉了的蛐蛐,非让李孟羲一起去再抓一个。 李孟羲抬头看了看天,他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想了想,蛐蛐这玩意儿,似乎柴火垛附近比较多。 于是,李孟羲便带着弟弟去柴火垛找了。 半途,撞上了刘备。 李孟羲以为刘备是刚起,便道了声早上好。 刘备笑着拦住两人,“羲儿,你先等着,我去拿东西。” 不一会儿,刘备抱着一个大大的包袱过来了,包袱里似是装满了东西,鼓鼓囊囊的。 “给。”刘备把包袱递给李孟羲,笑着道,“回来也没顾得细买,随便买了点,你看喜欢不?” 这么一说,李孟羲明白了,是礼物。 接过包袱,包袱沉甸甸的,李孟羲对包袱中的礼物好奇无比,他把包袱丢到地上,当场给打开了。 一旁,弟弟小砖咬着手指头,蹲在一边,更是期待无比的凑头来看。 几层包袱一打开,琳琅满目的礼物跃然目中。 “哇!”弟弟小砖看到这么多东西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哥哥你看,这个是不是鸟?”弟弟抓起一个小巧斑鸠模样的带轮子的小车拿到李孟羲眼前让李孟羲看。 “嗯,这个好像是斑鸠。”李孟羲答道。 从一堆礼物中,李孟羲捡起一把木头做的小剑,小剑又短又圆,拙稚可爱,就像是一把没满月的宝剑。上手把玩了一下,小剑还有鞘,还能抽出来,合进去的时候还会吧嗒一声响,李孟羲笑了,这把剑太像自己小时候的小玩具了。 “哥哥。” 拨浪浪叮铃铃响,小砖拿起了一个漂亮的红色拨浪鼓,“哥哥,这是啥吗?” “这是拨浪鼓啊。”李孟羲看了一眼,小砖手里的拨浪鼓很精致,鼓槌是精巧的小铃铛,拨动起来会发出很好听的声音。 小砖知道了手里玩具的名字,原来是拨浪鼓,他开心的把拨浪鼓晃动起来,让它不停的发出好听的声音。小砖可喜欢这个东西了,他一脸期待小心翼翼的问李孟羲,“哥哥,这个能不能你玩让俺也玩?” 李孟羲愣了一下,他抬头看着弟弟看了好一会儿,李孟羲想起了后世的小孩子,后世的小孩子见到礼物的时候,会抢,会夺,最有礼貌的表现,也不过是问哥哥一句,“哥哥,这个能给俺吗?” 小砖很懂事,他明明那么喜欢拨浪鼓,他那么小,却一直都是有啥东西都先给哥哥。 “小砖,这些东西,都给你吧。”李孟羲笑着摸摸弟弟的脑袋。 弟弟一下变得非常开心,“哇!这么多!”他看着一堆的礼物,满眼的开心,开心的大眼睛都眯起来了。 李孟羲已经同意把礼物全给小砖了,小砖开心的捡着玩了一会儿,他突然抬起头对李孟羲道,“哥哥,咱俩都玩吧。” 多懂事的孩子,小砖肯定是担心自己都把东西拿走了哥哥没得玩了,所以不肯把玩具据为己有。 刘备买回的玩具超多,玩具种类有斑鸠小车,拨浪鼓,小宝剑,小泥猴儿,还有疑似是祭祀用的五颜六色的面具,小不倒翁,等等一大堆东西。 对李孟羲而言,这些玩具对他没太大吸引力,谁家军师整天拿个拨浪鼓玩啊。这些洛阳来的玩具对李孟羲而言最大的价值,是趁机可得见这个时代小孩子们玩具的种类。 巨鹿城有很多小孩子,似乎应该给小孩子们做一些玩具出来,要是没玩具,整天只能地上打滚,这多悲伤啊。 军中有足够多的工匠,用木头边角料做一些小玩具耗费并不多。 想到了批量生产玩具,李孟羲又想到了,玩具还可以当成商品卖的。 反正,哪怕到了后世,早些年头,简陋的拨浪鼓仍然能卖的出去。 若是把玩具当成一宗商品去卖,就大有操作内容了,李孟羲摸着下巴想到,玩具虽然简单,但是弄一堆粗制滥造的玩具卖出去,一是没有竞争力,没有销路,二是,粗制滥造,也不是李某人的风格。 要制造顶级精巧的玩具,似乎,还要研发,或可召集匠人成立一个玩具研发部呢。一想,这个方法可行。 “哥哥。”弟弟的一声呼唤打断了李孟羲的沉思。 李孟羲看去,弟弟手里拿着一根漂亮的簪子。 “哥哥,这是咋玩吗?是不是在地上写的?” 弟弟以为簪子是写字的木笔呢。 李孟羲拿过弟弟手里的簪子,他按住弟弟乱动的脑袋,把簪子别到弟弟头发上。 簪子一头用细细银链吊着一颗红色的珍珠样装饰,簪子虽然简单,但是做工精巧秀美,这明显是女孩子家的头饰,别在小砖头上,很滑稽,李孟羲忍不住笑了。 小砖丝毫不知有多尴尬,他晃着脑袋,把簪子的吊坠晃的乱动,开心的追着问李孟羲好看不好。 “好看!好看!哈哈哈!”李孟羲违心的夸赞了两句,他忍不住哈哈笑了。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一旁,刘备笑着看两人玩闹,他言语了一句,“羲儿,簪子你拿去,给宁宁送去。” “奥!”李孟羲恍然。 还疑惑为什么玩具里会混着一个簪子,原来是给张宁带的,李孟羲感叹,还是刘备考虑周到。 “走,小弟,咱们去把簪子送给宁姐姐吧。” “好!” 刘备看着手拉手欢腾的跑开的哥俩,笑的很是开心。 —— 妇孺营。 妇孺营现在或许不该叫妇孺营了,以前没房子没住处的时候,妇孺营单编了一营方便照顾也方便管理,现在巨鹿已新建,妇孺们都有房子住了,等于有家了一样。 张宁平日多在妇孺营帮着照看小孩子们,也住在妇孺营附近。 “宁姐姐!”李孟羲离得老远就叫。 “宁姐姐!宁姐姐!”小砖也跟着奶声奶气的喊。 大院子里,妇人们多是打了清水在梳洗,听见李孟羲的声音,妇人们立时向角落里的张宁看去。 “宁宁,人又找你来了。”妇人们笑着调侃。 话音刚落,李孟羲带着弟弟就跑进来了。 找到张宁,李孟羲把手里发簪递过去,“给,宁姐姐,这个簪子给你。” 张宁头发洗了一半,她单手挽着湿漉漉的头发,水珠不停的从发梢滴落下来,从李孟羲手里接过发簪的时候,张宁秀气的小脸一下红了。 李孟羲自顾解释着,“这是玄德公买的,让我送来的。” “行了,我先走了!” 说完,李孟羲带着弟弟风一般离开了。 李孟羲离去后,院子里响起一阵调笑之声。 张宁握着手里漂亮的簪子,她被妇人们调笑的羞红了脸。 簪子,似乎是不能轻易送人的。 —— 兄弟两个跑回来的时候,刘备正跟简雍两个说说笑笑一脸八卦样,见李孟羲回来,两人立刻停止讨论。 “羲儿,簪子送去了吗?”刘备笑问。 “送了啊。”李孟羲答。 “那宁宁说啥了?” 李孟羲疑惑,“没有说啥啊。” 看李孟羲这个懵懂模样,刘备和简雍相视一眼,两人默契的偷笑。 李孟羲目光落到简雍身上,她好奇问,“简雍先生何时回来的?” “昨夜刚回。” 说着,简雍走过来,把怀里捧着的一个小布包递来,他说到,“回来走的急,草草买的,看看可喜欢?” 李孟羲结果包裹,抖开一开,包裹里,是两个拳头大的很简陋很丑陋的小泥人,丑陋就算了,其中一个泥人的胳膊也断了。 李孟羲本就不喜欢玩具,他对如此粗劣的泥人反应平澹的很。 小砖跑过来,小砖以为有什么好东西,他垫脚来看,李孟羲低手把泥人拿给小砖。 “哥哥,这个咋这样吗,不好看。” “咋这难看吗。” “俺害怕。” …… 以小砖幼稚的审美,他也觉得泥娃娃丑陋,一个劲儿的说难看,嫌弃的不行。 一旁的简雍,满脸尴尬。 李孟羲也觉泥人难看,他想起,有些厉害匠人,能把泥人捏的跟真人一样,他便跟弟弟说到,“有空咱找人捏好看的泥人好了。” 天不早了,刘备提醒李孟羲把玩具收回去,呆会儿吃饭了。 李孟羲便抱着玩具回去了。 刘备跟着李孟羲一块回到住处,跟着李孟羲进了屋子,看着李孟羲把玩具放床上放好,“羲儿。”刘备叫了一句。 “啊?”李孟羲抬头看来。 刘备盯着李孟羲,欲言又止,想了想,刘备决定还是说出来好。 “羲儿,我知你眼界高,一般俗物你也看不上。 可岂不闻,【长者赐,不敢辞也】,方才宪和送你泥人,你……” “我没辞啊?”李孟羲奇怪的看着刘备。 刘备咳了一下,“我知你没辞。只是,这个……礼节有失也。” 见李孟羲仍是疑惑,刘备便耐心教导起来。 “你看,人宪和着急回来,还抽空给你带了礼,虽礼不好,那泥人连我也看不上。 可人有这份心,是不是得道声谢?你刚才接礼,可是一言不发。” “还有,砖儿倒算了,砖儿他小,童言无忌。 可砖儿左一句不好,右一句难看,你就没见宪和脸上都挂不住了? 你在边上,一句话不说,这岂不是失礼?” “下回,别个要是送礼,不管是喜欢不喜欢,不管礼好不好,收了礼,道声谢,这只是其一。 就是礼不好不喜欢,也得表现一二,就是装,也得装个喜欢的很的模样,好让人家知道心意尽到了。这么说,你可明白?” 李孟羲神色郑重,认真想了想,明白了过来,方才,确实有大不足之处。 他后退一步,站直身体,正色朝刘备拱手一礼,“多谢玄德公指教!某受教多矣!” 李孟羲虚心受教,刘备笑着点了点头。 后知后觉的知道方才让人家简雍下不来台了,李孟羲心里有点尴尬,都不知该如何解救了。 刘备似是察觉到了李孟羲内心的想法一样,他滴滴咕咕吐槽道,“嘿,宪和也是,都买的啥东西嘛!还不如不买呢,破破烂烂的玩意儿买他做啥,丢了都没人捡……” 听刘备这么一吐槽,李孟羲心里那点尴尬一下就没了。听刘备喋喋不休的吐槽,李孟羲替简雍开解,“哎呀,人一片心意,人是走的急了,加上路程远,路上颠簸,可能泥人刚买回来的时候漂亮着呢!” 听李孟羲替简雍开解,刘备就停住不说了。 特意跟着李孟羲回来,就是为了提点一二,刘备的目的已达到了。 到吃饭的时候了,刘备领着李孟羲哥俩去吃饭,路上,又见了简雍。 李孟羲心里有些尴尬,他提起,“宪和,泥人你买回来的时候,是不是挺像?” “嗨,可不是嘛!”简雍顿时笑了,“街上买的时候,我就看他捏的怪像,就给买回来了,谁知半路他干了,裂的都是口子……” 接着简雍的话,李孟羲便说起,或许可以用陶土阴干了,再烧一烧烧成陶酒不会裂了。 李孟羲问,若是把泥人捏的跟真的一样,再烧成陶,再挂上彩釉,要是买出去,一尊能卖个啥价钱。 谈泥人,只是其次,主要是为了引起话头。 去吃饭的路上,几人谈的融洽。 简雍道,烧的好的泥人,拿出去卖,一尊卖一两千钱还是可以的。 刘备也插话,若是卖的好,也算多了条财路。 聪明的李孟羲,他在知道大失礼节之后,没有去生硬的去跟简雍道歉,而是随意找了话头聊了聊,就把尴尬化解于无形了。 情商低不懂人情世故这是李某人两辈子的缺点了,上辈子没人管没人在身边教导,这辈子,他与刘玄德如同良师益友,有刘玄德精心教导,李某人在逐步成长着。 第八百四十八章 洛阳事后(一) 要问义军最大的特点是什么,毫无疑问,忙碌是特点之一。 刘玄德回程第二日,简雍昨夜半夜才回,还没休息一下,众人就被拉到了一起商谈大事去了。 张飞张翼德抱了一大堆纸来到了中军大帐,这些纸张,全是地图。 待张飞把地图按着顺序一张张拼好,拼完之时,满地都是了。 李孟羲看着脚下的巨幅地图,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与图桉一眼看去有些眼花缭乱,他都惊讶了。 地图的中心,是偌大的【洛阳】二字,这是洛阳城所在,众人围着洛阳城坐定,讨论开始。 洛阳之行,乃是义军第一次偏师远出,意义重大,当中必有大量可总结的经验。 作为亲历者的张飞刘备简雍三人,他三人自然是讲述的主体。 “就从,离开巨鹿时开讲。”李孟羲拿着一个小本本和笔,说道。 张飞笑了,“路上有甚可说的。”虽如此说,张飞还是认真的思索起来。 从巨鹿领兵走的路途中,张飞想到,要撒网捕鱼时,还得是派游骑四处找水,在外地倒也罢了,可还在巨鹿境内之时都不知水在哪,还得派人去找,这似乎不妥。 所以,第一点不足有了,不足乃为,不能详查巨鹿地貌。 这第一点经张飞说出来,已让李孟羲为难,军中一直有派人四处探查巨鹿郡的地理详细,可军中缺乏专业的绘制舆图的人才,画地图又需要懂比例尺懂测距等等专业知识,而李孟羲本人不懂这些,因而,地图的绘制一直未能有长足进展。 李孟羲这时想起了一人,卢植,当初讨黄巾半路遇到卢植,卢植凭着记忆,随手画了一幅很详细的作战态势地图,这让李孟羲至今记忆犹新。 李孟羲抬头看向刘备,他问,“玄德公,你此去洛阳,可有设法搭救卢植老师?或可将卢植老师请来,他画舆图可厉害了。” 刘备思索了一下,道,“我面见天子时,特问过天子,老师已被好友从狱中救出,回老家去了。” 李孟羲本意是想把卢植拉过来给自己打工,提及了卢植,刘备所想与李孟羲截然不同,刘备深思熟虑了片刻,笑了,“把老师接过来住段时日也好。” 舆图的问题解决了,只要卢植这个高级人才到来,地图将不再成问题。 这是第一个解决方法。 李孟羲好奇又问,“玄德公,洛阳乃文华荟萃之地,应当有许多懂堪舆之术的高才吧?若是,咱去花重金请来些人,你看可不可行?” 李孟羲深知地理勘察测绘难度极大,就是卢植来了,一个人要画完巨鹿全境的地图,得猴年马月去了。 洛阳人才济济,在洛阳开了一场科举的刘备对此很有发言权,李孟羲所说,可以去洛阳请相关人才,刘备认为此法甚好。 第一个问题,彻底解决了。出军在外,大军只能粗略知道路途知道方向,而不能详知周遭丛林河网的分布,这是情报的不足,也是地图绘制的不够详细,要解此难,只能是花大量时间和人力去仔仔细细去勘察,去绘制一份精准到村落精准到池塘的地图。 由中引申出第二个问题,堪舆人才可以到洛阳去找,大概率能找到,其他各类人才,诸如水利,开矿,养马,筑城,等等高级人才,这些特殊人才估计也只有国家机器才培养的起。 李孟羲认真在小本本上记下,【择期去洛阳招募百工人才】。 张飞看李孟羲记完,又说道,“半路上,俺去打猎,有好几回,树林子都是鸟,等俺过去,鸟扑棱棱飞完了,他娘的!”张飞说起这事儿,一脸的可惜,“俺觉着,捕鸟网挺好,随军带个十来张网,扎营的时候,往树林边上一拉。 天待黑的时候,鸟都会归巢,派人到树林里轰一轰,鸟不都得飞出来了?不都撞网上了?啧,”张飞说的都兴奋了,摩拳擦掌的,“某估计,遇到鸟多,一个夜里,能网他三五百只不止!” 鸟不容易逮,鸟是野味,卖出去很值钱,这自不用说。 在行军途中,渔猎之法可以不停的补充军粮,以减缓军粮消耗,几百只鸟意味着,在粮草耗尽的时候,几百只鸟可以让几百饥肠辘辘的士卒恢复战斗力,而这,很可能就是反败为胜的关键。 李孟羲想了一下在树林边拉满了网群鸟投林时鸟扑棱棱的往网上撞那个情景,一想就兴奋。 捕鸟网不同于渔网,渔网一个人就可以背上一副,而一张捕鸟网少说得好几丈,得用车拉着才行,若将捕鸟网作为辅助军备,随军带上十张网,就得占用十辆车的运力。 十辆车的运力,是三五千斤军粮的运力,以三五千斤粮食,换行军途中时不时所捕到的鸟雀,就按日日能捕到鸟,日日能捕鸟百只来算,就算鸟肉使肉,比米粮能量更高,一只鸟等于一斤粮,那么,三千斤粮食,需要一日捕鸟百只,足足一个月才能抵平。 这么粗略一算,似乎带捕鸟网的收益并不如直接带粮食来的多。 但,若考虑到捕鸟网的负重远比粮食要轻的多,捕鸟网只是占地方而已,满载三五百斤粮食的车子,得士卒拼了命如拉,甚至得配头牛,而车上拉三十丈长的网,车依然很轻,士卒一个人可以毫不费力的拉着,这么一算,至少省了一个人力,甚至省了一头牛。 所以,携带捕鸟网是有一定的正收益的。 又一项辅助军备敲定,长十丈的捕鸟网,随军带十面左右,捕鸟网总长可百丈,用于围林捕鸟,情况好的时候,一夜捕鸟雀千只也不是不可能,收益很喜人。 且,跟固定有数的军粮不同,有网随时都可以有收益,收获是没有上限的,这在山穷水尽只能靠天求粮的绝境之时,很关键。 张飞这人肯定对打猎有非同一般的热爱,他净提起打猎的事了。 张飞眉飞色舞的很大伙讲起打猎的趣事,“……俺老远就看着有个豁子(兔子),别个还不信,俺过去草里一扒拉,找到洞了!” 张飞说起逮兔子可是头头是道,他讲,从兔子洞边上的土,判断出洞里有兔子,又找了柴点了烟去熏兔子,结果熏了半天,兔子从别处洞里窜出来,还是跑了,追也没追上。 到手的兔子跑了,张飞肯定遗憾的不行,他恨得牙痒痒,“下回俺就弄点毒烟,把它熏晕了,我看它咋跑……” (毒……)李孟羲眼睛一亮。 如果说,带网捕鸟耗费大量运力的话,那么,带毒就几乎不消耗运力。 带上三五瓶毒药,就够用几年的了。遇到兔子洞的时候,把毒药往柴火上一撒,把柴一点,毒药顺着洞就飘进去了。 一把柴火,加一点点药粉,等于,兔子的俘获率提高十倍,等于,一次为期一月的征战,假设扎营三十次,扎营地附近有兔子三十个的话,那么,就是俘获三十只乃至三十窝兔子,兔子一身肉,一只够两三人吃,三十只兔子,等于六十人一次口粮,要是三十窝兔子,等于二三百人口粮。 蚊子肉再小也是肉,带一两瓶毒药,占负重几两而已,就等价换来三百人口粮,这太划算了。 而且,毒药可以有助于增强烟熏威力,若是有朝一日把敌军残兵围在山洞里,用毒烟去熏敌军,有奇效。 李孟羲没有烟熏兔子的经验,他想不明白烟是如何会网兔子洞里飘,有没有可能会有兔子洞里气压大,烟死活进不去的情况。 一问,果然有烟熏不进去的情况。 “那咋办?”李孟羲好奇的问。 “那就没辙了。”张飞摇头,“要么挖洞,要么弃了。” 兔子洞四通八达,挖洞太费事了,弃了又略为可惜,李孟羲摸着下巴思索着,那么,有无什么好方法能把毒烟灌进呢。 用扇子扇不失为一个简单有用的方法,随军带几个扇子并不拖累。 有时,扇子或也无用,比如要去拿烟熏山洞里的敌军,要是山洞里有风,烟就倒灌回来了,区区几把扇子,不足为用。 关键是,气压。 李孟羲想到了匠人们的风匣子还有鼓风皮橐,风匣子可以呼呼呼呼的送风。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在脑海中构思了一下风匣子再熏兔子时的操作流程——在兔子洞点上一堆火,连接洞口和火堆中间,放一个风匣子,着人呼呼拉风箱,外边的风随着风箱拉动,不停的往洞里灌,而随着气流流动,火堆的烟会被吸到风箱里,再被风箱吹到洞里去。 一个风箱,可将灌烟效果提升十倍不止。 再考虑到,行军途中,有无必要带着风箱,答桉是,有必要的。 行军打仗时,时常有兵器损坏,匠人们的维修铁器需要用到风箱,风箱必不可少。 问题又解决了。 当李孟羲一本正经的拿手比划着很众人讲拿风箱熏兔子的设想时,他说可以配几个皮管,方便插进洞里引风,众人都笑了。 李孟羲总是过于认真的对待一些很小的事上。 熏兔子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另一件事,烟熏山洞逼降敌军之时,若是山洞里有风,洞口堆上一堆火,烟是无法飘到洞里去的,这时就是用上风箱,风箱那点体量,是远无法跟山洞的气流对抗的。 这时,李孟羲想到了迥异风箱的鼓风皮橐,对于山洞这种大形空洞,或许可以先在洞里点上一堆火,然后拿皮革或者麻布把洞口完全封起来,再拿黄泥湖住边角,使之完全密封住。 这样以来,完算把洞口密封住的皮革和麻布——就等于是一个马桶塞子了。 然后,人在外边不停的去拍动封住洞口的皮革,在一端完全密封的情况下,烟雾会必然朝山洞飘去的。 要想有效率,可以彷照鼓风皮橐那样,加上鼓风推拉的柄,要是不加额外结构,单纯把山洞封死,烟是一样会飘进山洞深处去的。 考虑到实际情况,一个大的山洞,大的跟城墙一样高的山洞,这样的山洞都能走马了,都能展开兵力了,直接可以派兵进去围剿,没必要封洞熏烟。 而小的崎区难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小洞,恰好适合熏烟,洞口小,又恰好适合封堵。 城门大的一个洞口,若想将之完全封死,得城门那么大的一块布或者皮革,行军之时,这么巨大的一块布其实是有的,随意一定帐篷剪开了就有这么大的面积。 也就是说,不用增加任何军备,封烟熏洞的战术就可以使用。 李孟羲把笔记上把这一个临时想好的战术记下,他抬头看向关羽,刘备,张飞,简雍,问几人,可有补充的地方。 众人笑着摇头,说无有。 别人没有意见,倒是李孟羲自己想到了一个小问题。 山洞所在之处,必然是人迹罕至地面崎区不平,如此地域,站立尚不能直,爬到山洞高处拿黄泥把皮革封住,攀爬难度可想而知,所以,得有辅助装备,需要有一些行军携带着的轻型折叠梯。 想到折叠梯,李孟羲随之就想到,关羽夜袭巨鹿城的那一战,因为梯子不够长,士卒不得不拿着绳索往城墙垛上套,艰难的翻到了城头。 有时,时间紧急的情况下,一架随时可用的攻城梯至关重要。 长度足够随时可以投入攻城的梯子,长度一定极长,从行军便宜考虑,极长的梯子又不便行军携带,所以只能是打造折叠梯。 现在涉及封烟熏洞战术,又要用到折叠梯了,看来折叠梯乃是很必要的装备。 想到军中事务繁忙,一直没空找人做折叠梯,看来得将此事提上日程了。 李孟羲笑问张飞,逮鱼逮鸟熏兔子,行军途中,渔猎事还有哪些,面对李孟羲这带着调侃的询问,张飞挠了挠满是胡须的脸,他认真想了想,“大抵是,无了。” 这是很好的开场,只在行军途中的事,便有毒熏法,辅助装备装上捕鸟网,封洞熏烟法,三条极实用的方法。 第八百四十九章 攻桥战术与【仓鼠战法】 张飞说起,快到洛阳时,有渡口,过了桥就到河南了。 渡口什么的,对刘备关羽几人来说熟悉的很,对李孟羲而言,却是完全陌生。 李孟羲好奇的问起渡口相关,他问黄河渡口水流湍急与否,渡口是怎样搭建的,长多少,可供多少人马通行,通行速度乃是怎样,若渡口被人破坏,若抢修,又该如何抢修,若渡口对面被敌军封堵,又该如何溃敌抢渡。 这一通的问题问完,气氛沉默了。 好一会儿之后,张飞挠了挠头,答道。 “渡口所在,多是水流平缓之处,黄河水流,于他处湍急,于渡口,水平河窄,无有险情。” 这是第一点,渡口的地理位置。 “渡桥建法,乃从两岸伸出排石大墩,墩上锁有臂粗铁链,铁链跨连两岸,链上铺有木板,木板掌厚……” 从张飞的描述中,渡口原来是吊桥,当中有意思的技术是,桥墩从两岸伸入河道中许多,这个建造方法把桥面间距缩短了很多,从而大大降低了吊桥桥面的难度——桥墩总是好垒的,随便挖点土都能垒。 而吊桥,用绳索铁链把长长的桥面吊起来,施工难度大,对材料强度要求也高,可以说,吊桥每长上一分,架设难度就大上一分。 以前伸的桥墩缩短吊桥的架设距离,这是巧妙的以易代难之法,用在需要搭桥的场景中,可以大大降低施工难度。 李孟羲随手把桥墩的建造方法画了简图画了下来,并注明了详细。 在李孟羲左右,左是关羽,右是刘备,二人都探头看李孟羲记写,见李孟羲随手就画了个很形象的桥墩,关羽刘备很佩服李孟羲的画工。 重要的施工方法得到,【架桥桥墩前突缩距法】,此一法,使架桥难度直减二成,依此法,可以不用桥墩,直接把几艘船横在岸边,一样可以缩短河距。此法相比铁锁连船法更为合理,因,若铁锁连船,水流会冲击整个船队,船只难免会往下游荡,而若是,在铁锁连船的中间位置,故意空出一截,最中间水流最湍急的一截空出来,搭上浮桥,如此,河中心水流有了从中间宣泄的通道,大大减少了连船受到的冲击力量,使整个浮桥结构,更为稳固。 所以,从黄河渡口桥墩这里,李孟羲得到了三点知识,一个是桥墩本身,一个是降低难度的通用吊桥法,一个是铁锁连船结构,中间可以缺一两艘船以供倾泻水流。 张飞又言,“渡桥之长,三五十丈,宽和数车并行。 至于,通行速度……这个,未曾留意。” 张飞虽未留意通行速度,李孟羲大约能判断出来,渡桥宽可数车并进,渡桥又平坦,通行速度甚至会比平地还快,因,平地路面颠簸坑洼,而水面平稳,桥面因此也平坦,车马过的因此很快。要是恰逢大雨,路面泥泞不堪,那桥面的通行速度,比陆地就更快了。 由此,李孟羲意识到一个问题,也就是,桥这种人为道路,绝大多数时候,桥是远比正常的路面平坦的。 那么由此,桥面的地势优势这一点,似乎是可以利用的。 比如,大雨滂沱之天,我方列阵,可列阵在桥面上,这样,敌方只能列阵在泥泞处,如此,我处平坦,阵势齐整,而敌处泥泞,连走都走不动,阵势自然混乱,若长持下去,敌必败。 由此知,桥这类有交通优势的建筑物,实乃兵家必争之地。 当李孟羲把所想告知众人,关羽沉思了片刻,皱眉指出李孟羲之不足。 “羲儿,此中有未料者也。 桥面地势是平,可桥面狭窄,你排兵桥面之上,岂不如同身处城门过道之中? 你且想想看,攻城之时,我兵力处城门洞中,敌围堵城门洞外,洞中窄,而洞外宽阔,洞中只能三五排,而洞外十排不止,如此,自洞中冲杀而出,一出,便处四面合围之中。” “桥面之上,不也是如此? 桥上窄,而岸上极宽,你守在桥上,将无前进之力。 且,桥面不同城门,城门洞乃为甬道,箭失不可自左右穿入,可渡桥之上,平旷无遮,敌兵广布于岸,弓弩数千攒射而来,徒以桥上微薄阵势,如何能当? 再有,渡桥与城池大不同,城门不可坏,而渡桥可被损坏,你列阵桥上,精兵横陈几百之众,敌若砍断铁锁,或放火焚桥,桥上几百精兵,岂不瞬息无有?” 关羽讲完,李孟羲陷入了沉思。似乎的确是这样,渡桥之上,的确是平坦无比,的确是在大雨滂沱地面泥泞的天气,桥面之上有良好的地利。但是,若据守桥上,桥上兵力必近敌军而远离对岸我军,且,桥面狭窄,兵力无法展开,这因此,桥上士卒,必然完全暴露在岸上敌军密集的远程攻击之下,敌在岸上,有足够的空间去发挥弓弩的优势,敌数千弓弩对着桥上密集攒射,几乎可以想象,守桥的士卒必然要死伤殆尽。 且,如关羽所言,桥面与城门洞有相似的地方,守桥不守岸,等于完全放弃了进攻之可能,自桥面想向外进攻,等于一出桥便处于敌方合围之中,进攻大劣。 更不用说,桥容易被损坏,桥上士卒再精锐,当桥断裂那一刻,必然要落水。甚至于,敌军都不需要完全损坏渡桥就能把桥上我军士卒弄下水去,敌军完全可以用绳子先把铁链栓起来栓好,然后去砍铁链,铁链断时,满桥的人坠落河水当中,等人全坠落了下去,敌军几百士卒拉着绳索再把桥拉起来,完事儿了再把绳子系好,渡桥又复原了,完全不影响使用。 敌军不用损失任何兵力,不用损坏渡桥,直接把我桥上几百精锐,全部丢河里淹死了,太丢人了。 李孟羲意识到,守桥还真是个很蠢的战术。 但,似乎并不绝对。 守桥之大劣,劣在没办法防御对面敌军的优势远程的攻击,但反过来想,要是敌军没有远程,或者其远程力量薄弱,还比不过我桥上弓弩手,这时,守桥或就是个很不错的选项。 假设场景为,大雨滂沱之天,地面泥泞不堪,又已知,敌千骑杀来想要渡桥,这时,手中只有步卒千人,该如何把敌人挡住?答桉便是,守在桥上,守在桥头以抗敌军。在桥头这个方寸之地,我方所处,是平坦整洁的桥面,在我阵势面前,岸上,是泥泞不堪人走人倒马走马打滑的恶劣路面,在桥头这个方寸之间敌我对阵,敌方等若是在淤泥里和我厮杀,敌阵势不能齐整,支援不能迅速,士卒拔腿都难,怎能与我厮杀。 且,敌有千骑,可桥面狭窄,没有骑兵冲杀的空间,桥面于骑兵,等于绝地。 敌千骑遇我桥面列阵,其只能硬冲,一次一排不过冲来三五骑而已,几乎不能有冲击之势。 而若敌若想以弓弩远击我桥头士卒,则我桥头千人,有弓弩数百,骑弓骑弩力道远弱于步弓步弩,射程亦弱于步弓步弩,敌远程弱势于我,其怎能与我匹敌? 所以,守桥战术的适用场合有了,此战术能且只能用于桥体坚固,不易被损坏,且敌军远程力量远比我守桥士卒的远程力量弱小,且我只有防守之需,无任何突进之需之时,只在此时,守桥为高明战术。只在大雨滂沱地面泥泞之时,据守桥面方可占有最大优势。 攻与守,从来都是一体两面,当李孟羲知晓了据桥而守的战术,他又思考,若是敌军据桥而守,又该如何应对。 敌若据桥而守,此时,桥上之敌离我方距离近,我方弓弩大有优势,在我方弓弩大有优势的时候,还何必派人上桥去厮杀,可直接调来大量弓弩手一通乱射把桥上之敌射崩了再说。 而要是,桥体脆弱,容易损坏,可先用结实的绳索把桥系住,然后砍断铁链,铁链一断,哗啦一声,满桥之敌,全部落水,待,荡空了桥上之敌,再把桥拉起,依然不耽误通行。 若,我方无有弓弩,或者弓弩不敌桥上之敌,此时上桥与敌肉搏,桥面之上,宽窄同一,我进之阵势,与敌守之阵势,宽窄同一,优势均分。 而若不巧天下大雨,地面泥泞,敌守桥上,我处泥泞,桥头方寸之间厮杀,于我大劣,故当竭避之。 若,大雨滂沱之天,不得不与桥头之敌厮杀,当不辞麻烦,调来尽可能多的弓弩、标枪以尽可能杀伤桥头敌军,避免劣势下的肉搏。 当李孟羲先以守,再以攻,推演完了桥面攻守战术之后,后继的一个问题,随之而来。 “若,两方大军于左右两岸,各陈兵数万,一方要守桥,一方要过桥,问那,守该何守?攻该何攻?守之关键,在何,攻之关键,又在何?” 李孟羲在纸上画了一个长桥图桉,放于中间,他与众人商谈起来。 关羽目光停留在纸张上所画的简陋长桥上,他眉头微皱,手捻着长须,目露思索。 刘备目光也盯在纸上,也是皱眉。 张飞眉头紧皱,直挠头。 简雍揣着手,眉头微皱,眼神专注。 纸上所画的简陋的长桥,在众人眼中,化为了激烈的战场,有千军万马厮杀当中。 李孟羲目光从桥这头看到那头,又从那头,看向这头,他感觉,桥上攻杀,跟城门洞中的攻杀很是相像,都是一个长通道,都是一出通道,就面临着围杀,不同的是,桥是双向相通的城池,不管朝左朝右,都像是城门洞,不管从左出从右出,一踏出桥面都必然身处合围。 另外的不同是,城门洞中,不受左右袭来的弓弩袭击,而桥面之上,将承受大量的弓箭袭扰。 坐着干想,想不出究竟,李孟羲邀关羽一起攻杀一盘。 “我攻。”李孟羲道。 “那某便守。”关羽道。 攻的一方李孟羲为主手,张飞愿同为攻方,关羽作为守方,刘备,简雍,皆助关羽。 攻杀开始,第一较量点,李孟羲摸着下巴审量着长桥审量了半天,然后皱眉问道,“我若是自岸前攻,关将军,你守何处?守桥头?守桥中?亦或是,守岸?” 李孟羲第一个问题抛出来,关羽便感棘手。 关羽盯着长桥,皱眉道,“若我守桥头,则我陈在桥头之兵,处你数千弓弩之内,伤损必大,且,不能久持。 守桥头不是良法。” 李孟羲点了点头,关羽所言,也确是自己所想。 虽然说,桥头陈兵,依靠狭窄的桥面,的确能守一段时间,但是,守桥头离敌岸太近了,将处于恐怖的箭羽打击之下,而且桥头的那点兵力,并不能守太久,发挥不了太大作用。 故,守桥头是性价比很低的选择。 桥头若是不守,那,后便是桥中。 “于桥中,你我攻守两方,相距两岸同远,弓弩之利,等同。 且,当中绞杀之时,弓弩易误伤,故,于桥中,弓弩之利,攻守皆弱。”关羽是如此评价桥中的。 李孟羲点了点头,他认同关羽所说,他摸着下巴,目光盯着长桥,若有所思,“于桥中,除弓弩均势,步阵宽窄相同,阵势亦是均势。” “那,步阵均势,弓弩皆弱,此,何以用?”李孟羲自言,眉头紧锁,“既弓弩皆弱,我是攻方,若我弓弩弱于关将军,若我步卒胜于关将军,那于这桥中,你我弓弩皆屈,你屈弓弩兵三千,我只屈两千,那于此时,桥中搏杀,我有大利。” “……嗯,是如此。”关羽点了点头,“反之,若关某弓弩不强,强在步卒,则反与我有利。” 以屈兵之法,假设战场上突然下大雨突然泥泞,在此场景,敌我双方骑兵部队肯定战力消减严重,而于雨天,步卒消减没那么严重。所以,两支军队,一支骑兵优势,一支步卒优势,那很明显,步卒优势的军队应尽可能在雨天跟对方决战。 于桥中这个关键点,弓弩皆弱,是桥中这个位置的特点,由这个特点,谁弓弩强,在敌我皆屈的情况下,谁受制大。 当攻守推演到桥中之时,李孟羲意识到,桥面上的战斗,实则是狭窄过道中的肉搏战,那么很明显,哪方步兵更精锐,哪方更有可能把对方推过去。 推演到,桥面相争,该以何种兵刃,以何种阵势为佳。 张飞是李孟羲这边的,张飞挠了挠胡子,若有所思道,“某以为,既是步卒决胜,两方若皆是高明统帅,则皆会陈重甲步卒于前。 故,某以为,重刀大斧,为最好。” 张飞是以步卒决胜进而推出在实际战场上,桥上肯定都是重甲士卒,进而又推出,既然都是重甲步卒,肯定得用能破甲的重刀大斧。 李孟羲深以为然。 抬起头,看向关羽刘备简雍,李孟羲笑问,“关将军,我用重甲步卒用重刀大斧前压,你该如何应对?” 关羽未答,刘备思索了一下,先行抢答了,“若我守,我用枪阵。” 说完,刘备看向关羽。 关羽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枪阵不太妥,桥上狭窄,枪阵单薄,不能尽展枪阵之威。若我守……我用枪阵为前锋,后以重刀大斧之士为后备。” 关羽考虑到照顾刘备的面子,没有反驳桥上用枪阵的战术。 听到这里,李孟羲若有所思了,前枪阵,后刀斧,“若再加上弓弩,桥中贴面厮杀,可能用弓弩?”他抬起头问关羽三人。 关羽皱眉思索了一下,“不太妥。重甲步卒贴面厮杀,纵用弓弩,弓弩难穿重甲,且,桥面狭窄,并前不过三五人,人挨人挤的,哪有开弓之暇?且,三五人并肩搏命,一人持弓不能搏杀,将大劣也。” 提到了弓弩,一旁简雍看了看几人,他出言说到,“甲士可要带盾守御?万一有流失?” “……或不必。”李孟羲思索着道,“相持桥中,离岸遥远,两岸弓弩,难以精准,极易误伤,且两方绞杀难分,不管谁家弓弩,怕是不敢往中乱射吧?” 说到这里,李孟羲突然想起了一事,他眼睛一亮,“不过!盾牌还是要带上的好。” 桥头狭窄,兵力展不开,同时要凭规模才能发挥威力的枪阵,在过于狭窄的桥面上,枪阵威力降到了极点,所以,桥面之上是重甲步卒的胜场。 同样,因桥面狭窄,双方接战的只有前面的三五人,后边桥上堵的一堆人迟迟挤不到前边。 而若是说,岸上的弓弩因为离的太远无法无法精准攻击桥面之敌的话,那么,桥面上的后排士卒,离敌军很近,就能够精准攻击,就不存在误伤了。 李孟羲想到了一种能在近距离隔着人投掷伤敌的武器——标枪。 “桥中厮杀,前方搏命,后排难及,故某以为,后排士卒可用标枪、石头、火罐、乃至渔网抛向敌军。 料想,桥头之上,人相拥挤,标枪、火罐、渔网等物,杀伤易也。” “标枪攻方可用,守方亦是可用。故,为防标枪、火罐等抛掷物,盾牌乃是必要。” 简雍提到了盾牌,倒反让李孟羲想起标枪来了,有了标枪这个进攻武器,盾牌就显得很必要,若是没有盾牌遮挡,那后排的士卒面临着标枪、火罐等物的袭击会很狼狈。 众人皆认为标枪、火罐、渔网等物甚好,在桥上作战时能大屈彼方,这时,张飞挠了挠头,他鼓弄一句,“若用盾牌,重刀大斧,还咋个去拿?” 这句话一说,众人安静了下来。 确如张飞所言,因为桥上攻杀的都是甲士,所以最佳兵器自然是能破甲的重刀大斧,可是因为标枪火罐等投掷兵器的加入,盾牌就成了必要装备,装备了盾牌,一个手拿着盾,另一个手可就没办法拿重刀大斧了,可是不拿重刀大斧,就又没办法破甲了。 “用手锤!(用短斧!)”李孟羲与关羽不约而同的出声说道。 话落,两人相视一眼,都笑了。 手锤是李孟羲说的,李孟羲是想到了一堆能破重甲的各种重甲开罐器,他觉得,锤子打重甲很犀利,或许比重刀大斧更犀利。 关羽选手斧,李孟羲选锤,随后,二人就到底锤好还是手斧好展开了讨论。 讨论得,锤跟手斧其实各有所长,性价比来讲,手斧更好,因为斧头在平日还能砍柴,还能做木工活儿,用处多了,斧头是工具和兵器两用,这就使得,平日里根本不用特意准备一批手斧当兵器,到用的时候,去把木匠手里的斧头收缴上来就行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性价比方面,后勤压力方面,手斧完胜。 而威力方面,锤子更强。 李孟羲跟关羽的一致意见是,短锤可以在军中少量配备一些,在诸如攻桥之类的战事中,重甲士配上手锤,再配上一些短斧,就足够作战了。 提到锤斧二器,李孟羲想到了一种特殊的破甲武器,“矿镐,镐子这东西,凿甲胃一凿一个窟窿,且,矿镐也能挖土,也是工具,也可工具兵刃两用,我看,军中可略备一些矿镐,挖掘硬土时可用,攻桥战事时,与手锤手斧同用。” 李孟羲提及矿镐,令关羽等人很诧异。大汉矿业不发达,开矿的人少,接触到矿镐的人更少,关羽几人不很清楚矿镐是何模样。 众人群策群思,把桥上搏杀兵器讨论成熟了。 桥中最佳之搏杀兵器配置,为大盾配锤子\/短斧\/短镐,同时,后排的人,可以在未接战的时候向前抛掷火罐,标枪,渔网,石块,乃至石灰包。 考虑到实战,标枪也好,渔网也好,这些投掷兵器单兵携带不了太多的,后排的人投不两轮就没东西了。 所以,要保证火力的持续性,只能是后排的人传前排,前排的人,传更前排,把标枪等物一直往前传。 标枪算是正经兵器,把枪杆锯断就行了,可,火罐,石灰包,渔网这些,就属于特殊兵器了,得另外准备。 火罐若用,得先有小罐子,罐子得有鼻儿,得方便提和扔。 作战的时候,火罐里装一些木炭,士卒提着火罐朝对方抛掷,火罐从高处抛落,制热的木炭满天洒落,这要是掉到头发上掉到衣服里,能把人烫的直蹦。 木炭是最简单的火攻之物,若是弄来桐油,做成燃烧罐,满罐桐油丢过去,砸到敌军人群里,轰的一声腾起一片火海,敌军立刻大乱。 细思军中的寻常用具,几乎没有符合使用的小型能投掷便于密封的陶器,而因后勤运力有限,随军携带着大量没有太大实用价值的小陶罐很浪费运力,所以,最优解是临战之前,临时烧制陶器。 而要临战再去烧制陶器,就得有淘洗粘土的工具,得有专职匠人,想到这里,李孟羲就笑了,因为军中本就设有陶匠营,还有拉在板车上能边行军边烧制的车载小型陶窑。 那是在讨黄巾之时,讨黄巾连战连胜,招抚得大量黄巾俘虏,黄巾流民们身无长物,好多人连吃饭的碗都没有,不得已只能想办法解决碗的问题,就从而想到了陶器,又因是在行军途中,每天都去湖窑太麻烦,所以就想到了用小型的窑车拉着走。 没想到,当时随手布置,于今日看来,随军陶匠营能在战争中发挥巨大作用。 李孟羲已决定,把车载陶窑,把陶匠营作为必备配置装备在军中。 随之而来有一个问题,产量和时间问题。 李孟羲对车载陶窑的产量很了解,就板车那个体量,虽说板车拉着窑可以边走边烧,但一辆车一天的量,不过烧陶碗不到三十个而已,就算加上夜里忙碌,匠人们通晓忙碌,一日一夜一个小窑,烧四窑顶天了。 四窑产量,不过四十个小碗。 作战用的火罐体积大,烧的就更少,一天一夜不过只能烧十来个而已。 问题就在这里,一天十来个的产量,根本不够作战使用,而要是事先多做一些以备用,又没有运力去拉一堆没什么用的破烂,这就尴尬了。 在李孟羲一筹莫展之时,简雍给了主意。 “这样,可以,备器于路。”简雍道。 “何为备器于路?”李孟羲不解。 简雍娓娓道来,“每日陶营所烧火罐,不必随军携带,可随意留在路边。 如此,行军十日,沿途留十日所烧之罐,行军未有携带,并不拖累运力。 至万一遇战需用之时,遣骑兵回往寻之,一骑兵携一大袋,旦夕往返百余里不难。 十日所烧所藏,数百之器,只需遣骑兵十人,半日可运至。” 李孟羲看着简雍,他表情很精彩,(草!仓鼠战法!) 他妈的,妙啊!没想到,军资完全可以不必随军携带的,完全可以丢在后路随时取用的。 李孟羲想到,火罐如此,木头岂不也是如此? 随军之时,没有必要拉运太多木头,但是万一要建营寨,又需要大量木头,临时去砍伐木头,又得消耗大量人力,需要大量时间。 所以,完全可以行军扎营之时,令工匠沿路四处去砍伐木头,木头砍好了,就堆着也不用,也不必带走。万一有一日前线突然需要木头,那就派车队,沿着几十里乃至上百里甚至更远的来路把沿途所砍伐好的处理好的木头全部运到前线。 十几人砍伐的木头积累,一日遇抵前线,直接省了十几日之功。 又,何止木头? 柴草亦然,石块亦然。 后勤运力有限,是不可能携带太多柴草行军的,于是,采集到的柴草,只能就地扔在路边,或可每扎营之时,柴草能捡多少就捡多少,捡完,摊开丢地上,正好晾晒了,或者,留点破布把柴盖起,防止被雨淋湿。如此,有朝一日,前方需火攻,立刻派快马轻车把后边留的大量晒干的柴草全运过来,连十几日采集的巨量柴草一日送达,到火攻之时,引燃的漫天大火,堪称恐怖! 行军之时,带着沉重的石头,无疑极蠢,扎营之时,民夫四处去收集石块,把石块运至一处存放,待前方需要,还是,直接省了寻找时间,直接把十几日所搜集的石块,一日运到前方,恐怖! 【仓鼠战法】,已得。 当火罐再不成问题,众人讨论到,石灰。 石灰这玩意儿随军之时是有必要带一些的,石灰可以防瘟疫,也可以守城用。 但是,似乎随军携带的一两车石灰,不足以支撑起大战所需,而要是随军携带大量石灰,又挤占粮草的运力了。 所以,还得用【仓鼠战法】。 石灰完全可以直接烧出来的,行军扎营之时,匠人寻来石块,把石块放窑里煅烧一日半日,石头就成石灰了。 烧石灰也需要窑,车载陶窑的重要性再一次提高,提高到必要的程度了。 假设万一有一天,突然爆发瘟疫,那么军中将需要大量石灰,军中备着的一车石灰根本就不足使用,而石灰又没办法轻易筹集,所以必须得临时烧制。 烧制石灰,陶窑不可或缺,这就使得,陶窑关乎石灰生产,石灰又关乎瘟疫,瘟疫又关乎全军生死,因而,车载炭窑,便关乎全军生死。 如此重要的陶窑,早存在义军编制中了,当初建陶营,只是为了给黄巾流民们一人烧一个碗而已。 桥面作战投掷物第四项,【渔网】。 已知渔网这玩意儿有特殊攻击效果,面对敌军悍勇之士,标枪或不能建攻,火罐或因为下雨天,不能建功,石灰或因为大风,不能建功,对面吕布来了,从桥上冲过来,标枪、火罐、石灰又全都没用了,这时,几张网朝吕布丢过去,吕布就被网住了。 若问,军中哪有那么多网,还真有。 别的军队,不一定随军配备渔网,但义军早已配备了渔网。 按后勤补给之渔猎法,军中每百人,配备渔网一张,此一张渔网,平日里遇到河流时,可以捕鱼补充军粮,粮草尽失之绝境时,有一张网,就有了生存活命的可能,而在于守城之时,渔网从高处撒下来,擂石箭失难伤的敌军重甲之士被网一罩,就成了瓮中之鳖,爬梯子都爬不了了。 又一先手布局而今后知后觉的知晓其有大用。 义军每百人就有一张大网,这在桥面作战之时,就有足够的网朝对面阵势中去抛撒。 被网当头罩下,再精锐的士卒,也得变成待杀的猪。 桥面作战的所有投掷武器,已讨论完毕。 于最后,刘备迟疑着说了一句,“……标枪等物,若是攻城,在城墙上,是不是也能用?” 刘备指的是,至城头厮杀之时,城墙上也是堵着长长的一堆人,前边的人在搏命,后边的挤不上前去。 李孟羲皱眉思考了一下刘备所说的这个可能性,“不行。”他摇头,“攻城不同桥面作战,桥面作战,前后传递便宜,要是攻城,前后传递,如何去传?梯子下,往梯子上传,梯子上,往城墙传,这不仅传递艰难,还耽误攀爬。 且,城墙不同于桥面之处在于,城墙上,隔不几步一个楼梯,隔不几步一个藏兵洞,不如桥上人力漫长,城上分散短小之人力,没有后排,也就没有可安然往前投掷标枪、火罐的后排兵力。” 如此一说,刘备明白了过来。 还有一点,攻桥可以携带一些投掷物资,但攻城爬攻城梯的时候,稍微多带一点,都是累赘,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攻桥可用的战术,攻城时,不能完全照搬。 若要在城墙上也用标枪火罐等物,可以用【仓鼠战法】,在攻城梯下,囤积一些标枪火罐等物,等到城墙上局面打开,我方大量兵力已涌上城头之后,在后继的人力可以从容登城之时,这时,后继者可以从容的提着火罐爬上城头,将之朝敌军扔去。 【仓鼠战法】,立刻就用到了。 第八百五十章 水陆并进战术 已知桥面作战,于桥面正中,攻守双方乃是完全均势,这是一个关键位置。 那么,当再往前推进,又该是如何,李孟羲目光随着长桥图桉往前缓缓移动,他皱眉思索着。 当攻击部队越过了桥面正中,再往前压的时候,于桥面之上,桥面仍是双方阵势同宽,双方在前接战的人数都是一样,于前排作战本身,往前,双方仍是均势。 关键,似乎是在后排。 进攻方往前压,进攻方在桥上的阵列长度必然超过对方,这或就使得,进攻方后排有更多的人力去投掷标枪、火罐等武器。 此中似乎有一个关键,关键是远程武器的攻击距离问题,桥上作战可以用到的投掷武器,有标枪,火罐,石灰包,渔网,这些投掷武器中,渔网攻击距离极近,火罐、石灰包攻击距离也近,唯一距离长一些的是标枪,但标枪本身也属于短距攻击武器,其在旷野上的攻击距离,不过三二十步,在桥面这种狭塞地形,攻击距离在二十步左右。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投掷武器攻击距离有限,这就使得,在攻方越过桥中的时候,虽然守方阵列变短了,但只要守方阵列长度在二十步以外,纵是阵列短于攻方,那其实双方仍是均势。 在桥面之上,阵势长度超过一定距离之后,再后边的人连投掷标枪都不能了,只能干等着,因为桥面狭长,阵势拉的远,而标枪距离又有限,这就使得,能够以标枪攻击到敌军的人数只有一截,再往后,隔着己方漫长的人墙,标枪攻击距离不够,攻击容易落到自己人头上造成误伤。 所以,在一定限度内,攻方的阵列长度,并不会带来后排优势。 那么,当何时攻方的阵列长度,会带来后排优势呢?似乎是,当守方桥面上的士兵已退到桥头了,退到后边没有投掷标枪的后继人力了,至此时,桥面之上,前排步卒接阵,仍是均势,但后排标枪、火罐等远程武器,攻方全面优势。 当李孟羲目光落到守方桥头之时,他在脑海中模拟了一下,到这个程度,守方后排已不在桥面上了。 到这里,李孟羲突然惊悟到一个问题,不对啊!守方桥面上没人了,但是,桥头岸上,可是有大量的人,岸上的人一样可以扔标枪,并且,岸上空间开阔,利于兵力展开,在桥头这个位置,守方几百标枪手可以同时攻击我冲到桥头的士卒。 到这里,似乎整个攻桥过程,攻击一方在越过桥中间位置之后,就永远没有优势了。 再加上,两军桥面正中搏杀,双方阵列皆只有桥面一半,这时,两岸的双方弓弩从侧面瞄准对方队伍射击时,目标区域,都只是桥面一半。 当,攻方几乎把桥面全占了的时候,那么,攻方的阵列长度,几乎是整个桥的长度了,这时,目标长度长了一倍,守方的弓弩部队,将再不需要考虑误伤了,箭雨将肆无忌惮的倾泻到桥面上。 故,攻桥作战中,关键点就是桥面正中的位置,在这个位置之前,守方离攻方河岸上的弓弩部队近,守方劣势;到中间位置,双方均势;攻方过了中间位置,攻方离对面弓弩部队近,且队列漫长,目标区域更大,承受箭雨更多,攻方于此时开始劣势。 桥面作战的步卒厮杀,从头到尾,双方都是均势,影响均势天平的,是桥面之外的远程弓弩,由此,弓弩实乃跨河桥面作战的关键因素。 当弓弩成了桥面作战的关键因素,为抵御弓弩,盾牌就再一次成了必要。 “自过桥中段以后,我攻方势弱,每进一步,势逾弱,我攻方势最弱之时,当是,”李孟羲伸手在桥头点了点,“当是杀至桥头之时。” 攻方在杀至桥头的那一刹那,攻方的队列长度达到最大,目标最大,且,攻方前排,离河岸已近到迟尺,于此时,河岸上的守方弓弩部队将完全发挥威力。 李孟羲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可怖画面,当士卒杀到桥头之时,桥头前,是敌军重甲之士围成的一个密不透风的口袋阵,在口袋阵之后,开阔的河岸上,敌军有几百个标枪手疯狂的把标枪朝桥头攒射过来,标枪密集的跟雨点一样嗖嗖的落。这其中,还夹杂着大量的装着桐油的火罐,火罐噼里啪啦的落下来,桥头瞬间烧成一片火海。再加上,石灰,渔网…… 这般修罗场,得拿人命去填。 这还只是桥头,后排,后排桥上士卒被堵在桥上,一时进退不得,而岸上,敌军在桥头方圆百步的距离上,几千弓弩手可以肆无忌惮的疯狂往桥上倾泻箭雨,箭失雨点一样嗖嗖落下,砸在士卒头顶拼死支撑的盾牌上,噼里啪啦作响,在箭雨中,中箭的士卒们如同倒麦子一样层层倒地…… 桥面为极其狭窄的地形,这就使得,倒地的尸体会干扰行进,行进被干扰,冲击桥头的兵力就会前后不继,就使攻击乏力,最终将使得功败垂成。野战倒也罢了,野战空间开阔,前边倒了人,绕开就是,前边倒了一堆人,同样绕开就是。 但桥面之上,没有空间去迂回,保证桥面畅通很必要。 攻桥作战桥面上的部队必然遭遇箭雨肆虐,处箭雨肆虐当中,必然中箭倒地者众多,倒地者众多,则必然导致桥面阻塞,进导致攻击乏力,终导致战败。 所以,攻桥作战,和攻城有根本上的区别,攻城时,可以先派民夫甚至百姓作为先头部队去送死,借此消耗守城方的守城物资。但,攻桥之时,派无甲民夫踏上桥头,无甲民夫在箭雨中倒尸者累累,尸体阻塞桥面之时,攻击的脚步就此被大为迟滞。 所以,攻桥战,当尽可能投入最精锐的重甲部队,精锐重甲部队在箭雨攒射中不易阵亡,也就不易倒地,不易倒地就不会在桥面留下尸体,就不会因为尸体迟缓攻击力度,就不会导致功败垂成。 “我用重甲之士,持盾,挟斧、锤作战,杀至桥头之时,士卒舍生忘死,勇往直前,关将军该如何阻挡?”李孟羲抬头问向关羽。 李孟羲从不轻易谈人心士气,因为他觉得士气人心这玩意儿不可控,可现在他竟然说士卒舍生忘死勇往直前就可以冲破桥头阻拦,可见他自己也知道攻击桥头的艰难。 关羽低眉思索了一下,他探手在桥头虚画了一圈,手指点了点头澹然道,“我用枪阵,布下口袋阵势,你兵卒从桥上出来,一步踏出,便踏入三面枪阵合围之中,万枪攒刺而来,纵有盖世之勇,立毙也。” 李孟羲张了张嘴,沉默了,他知道关羽几把说的对,如果说,桥上狭窄,兵力展不开,枪阵的威力降到了冰点,那么一出桥头,一下豁然开朗,枪阵可以完全发挥威力。 三面枪阵合围,几十上百条枪攒刺,出桥头最多并排五六人,五六人被几十条枪围攻,死定了。 关羽用可恶的枪阵,问题来到了李孟羲这边,问题到了该如何冲破桥头三面合围的枪阵。 “破枪阵之法……”李孟羲摸着下巴,目露思索,“嗯,我用地躺刀,用盾兵撞阵法。” 关羽看了李孟羲一眼,他手捋长须,呵呵一笑,手按在桥头,虚画一线,“我在桥头的掘一壕沟,你地躺刀,有何用?” “这……”李孟羲张了张嘴巴,无言以对。 日了狗了都,桥头要是挖了沟,地躺刀一滚滚沟里去了。而且,要是桥头真有个沟,那恐怖了,在桥头这个要命位置,没有沟都难以冲出来,要是有了沟,攻击的士卒连落脚的地都没有,连站都站不住,只能跌落沟里或者想跳跃过沟半途身体失衡被轻而易举被戳死半空。 关羽阴险,他随意挖了一个小沟,攻击方就要因此多死几十上百人。 不过,这难不倒李某人,李某人恰好有破壕之法。 “我有,破壕之法。 其一,担土填壕。 其二,盾阵填壕。 其三,士卒投身入壕,死百十人,壕平。 其四,使士卒肩扛门板,门板一可防箭雨,至桥头,若有壕沟,二可铺壕搭桥。 其五,”李孟羲信心满满的看着关羽,“我可用箱车填壕,量你桥头方寸之地,壕能多深?壕沟再深,我三五厢车填下去,壕沟必满。” 厢车填壕之法,关羽也知,之所以用厢车,这是因为,填护城河之时,一个车填进去,等若填了百担土,大大降低了人员伤亡。 “甚好。”关羽笑着点头。 李孟羲把关羽的壕沟战术破了,问题又反过来来到关羽这边了。 “若,我于壕沟之后,筑土垒,土垒上,再摆车阵,你待如何?”关羽反手就又给了李孟羲一个大麻烦。 李孟羲无奈的看着关羽,“关将军,你直接建个瓮城得了,还何需筑垒?” 关羽一愣,笑了,“也对!那某便在桥头建一瓮城,你待如何?” “额……”李孟羲无言了。 如果说,壕沟还可以靠尸体去填平,可以去靠盾阵去填,甚至如果沟窄了的话,有勐士能直接跳过去一样能杀崩枪阵。 但,若桥头围着一个瓮城,围着一个桥头堡,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桥头堡已不是单单靠人力单单靠尸体堆可以强行攻破的。 所以,得需要,攻城器械。 需要攻城梯,攻城椎。 当李孟羲意识到需要往桥上送攻城椎的时候,一个问题紧跟而来。 桥面太狭窄了,以狭窄的桥面,兵力投放尚且不够,要是塞上一辆攻城椎,那么,人力立刻就阻塞了,要是前方厮杀正激烈之时,攻城椎横亘桥面当中,直接把后边兵力隔断了,那此时,将致整个攻势前功尽弃。 因为桥面上太狭塞,攻城椎投放影响太大,所有,投放时机至关重要。 攻城椎投放时间不能太早,太早就会阻塞人力,可以在我方兵力越过桥中之时,再开始派遣攻城椎上桥。 当涉及到攻城椎之时,李孟羲突然意识到,若关羽枪阵在桥头围了个口袋阵,靠人力往上扑,伤亡太大了,何不用攻城椎开路呢? 士卒在后边推着攻城椎往上撞,不必厮杀,直接就把枪阵撞开了。 李孟羲随之想到了塞门刀车。 假设,攻桥的时候,前排放上攻城椎,然后甲士们推着攻城椎往前顶,这样靠角力取代了厮杀,若角力取胜,不伤一兵一卒,也能把桥上守兵给推下去。 若要角力取胜,关键就在角力取胜。桥面宽窄一样,双方前排的士卒都一样,双方异向推车,施加于车的力量也一样,这如何角力取胜? 所以,要角力取胜,得把攻城椎改上一改,把攻城椎的轮轴改成棘轮,棘轮往前推是正转,对面想把车往后推,棘轮卡死,如此,我方士卒把车往前推很容易,而敌方反推艰难,我方便更容易角力取胜。 这是其一。 其二,靠人力去推攻城椎,人力的方式就决定了,能对攻城椎施加力的,就只有接近攻城椎的那几个人。 所以,可以彷照守城叉杆的思路,在攻城椎后边,钉上很多长杆,这样,在我方方向,对攻城椎施加力的施力点就远比对方多。 我方方向,靠近攻城椎的十人,可以去推车体,后边的远离车体的人,可以握着长杆把手往前推,推把手的,又十人。 而对面,攻城椎前边没有长杆把手,对面想把车往后推,能施力的,只有十人。 如此,二十人对十,车子肯定会往前进的。 仗攻城椎之利,可以避免直接搏杀就把守军逼下桥面,且,攻城椎作为一个庞然大物,还可以为前排士卒提供遮掩。 当,桥头有口袋枪阵守着,有壕沟拦着,攻城椎可以顶着枪阵破阵而过,攻城椎可以推倒在壕沟中直接填平了壕沟。 当,桥头有桥头堡,攻城椎推来,直接可破门攻城。 一攻城椎,直接把关羽的桥头枪阵,壕沟,桥头堡,全破了。 可到此时,于攻方仍艰难,因为还要攻击桥头堡,要攻城,攻城仍是少不了的伤亡。 且,要攻击桥头堡,一架攻城椎或还不够,还需多架,还需一些攻城梯。 当多架攻城梯攻城椎上了桥面,人力统筹布置,就成了麻烦。 要是攻城椎相互之间挨的太密集,将造成某一段人力过于稀疏,所以,攻城椎应该间隙投放。 推演至此,攻桥战术因加入了攻城椎为前驱,攻桥战术大变。 李孟羲不无自得的问关羽,他问关羽当如何应对。 “哈哈,关某也用攻城椎,也将攻城椎堵在桥上。 也用棘轮也装长杆把手。” 关羽哈哈笑道,“就看,谁在桥上,能撞过谁了。” 李孟羲都无奈了。他认真想了想,刀车用于守方之时,假设攻方没有刀车,那守方借助刀车的棘轮、握杆之利,是必然能在角力中取胜的,也就是说,守方的刀车几乎不可能被推的后退,一道天堑,就此横亘在桥上了。 此时,刀车于守方最佳的使用位置,应该是过了桥中,在桥四分之一位置卡在那里。因为加了刀车,双方士卒隔着刀车不能肉搏了,有效杀伤攻方士卒的手段,便只剩远程攻击。 而在桥四分之一这个位置,离守方岸上的弓弩近,可以尽展守方弓弩优势,且,有桥上四分之一的长度作为缓冲,足够稳妥。 若是如此,关羽真若在桥体四分之一的位置卡上刀车,那可就太恶心了。 攻守双方都用刀车之时,桥面争锋的关键,就在刀车上了。 应对刀车,只能有角力、破坏两法,或是靠角力把对方车辆挤下去,或是靠刀斧火焰把对方车辆烧掉。 角力一法,双方若是皆用棘轮、握杆,双方角力乃是均势,除非,给刀车加上额外动力,比如,牛。 牛力量大,一头牛抵得上十个人,而一头牛所占,不过三五人空间而已。 用上了牛,这就使得,以有限的空间内,等于提高了人力上限。 李孟羲问众人,牛似乎是前曳有力,那牛往前顶,力气又是如何。 众人言,牛往前顶也是有力。 “那,若是找一头牛,让牛顶着刀车向前,如何?”李孟羲出声问道。 众人被这个天马行空的思路逗笑了。 “俺觉不妥,”张飞反驳,“牛曳犁容易,让它抵人,它不定会抵。 且,牛那么蠢,上了桥,不如人听话,要是撒起野来,岂不混乱? 再说了,士卒有甲有盾,不惧箭失,牛,你往哪给他弄一身甲? 若是守军丢来火罐,牛又怕火,一惊之下倒冲本阵,岂不得不偿失?” 生活经验不足的李孟羲,他的想法太不切合实际了,幸好张飞使唤惯了牛熟知牛的脾性,把这个很蠢的战术给驳斥了。 既然牛用不了,那肯定,马,骡子也更用不了。 畜力用不了,那就没有别的动力了,除非,加上动力,比如,电动机。 李孟羲若有所思,电动机该怎么做来的,似乎是两个半环形的磁铁和线圈,呜呜的转。可,电动机纵是有了,电呢?难。 给刀车增加动力的方法,已行不通。剩下的,只能是设法破坏刀车了。 刀车是木制,所以破坏刀车的方法有,火攻法,丢火罐焚烧敌方刀车,或者可以拿斧头去把对方刀车砍坏。 前面,投掷武器加入了火罐,为破甲,攻桥的士卒的兵器最好是锤斧二器,正好,现在又有破坏刀车的需要,没有什么比斧头锤子砍车更犀利的存在了。 反之,若要防火防砍,刀车应该湖上一点湿泥,且最好蒙上一层铁皮。 再考虑到,真正作战之时,临时去赶制带有棘轮握把还蒙有铁皮的刀车,时间不够,解决方法有二,一是将棘轮和刀车车体拆分掉,平日里拉着走,全军只需刀车一辆,就足以在争桥作战之时发挥大用。 要是觉得浪费运力,那就可以用【仓鼠战法】,刀车不必随军携带,可以在半路上伐了木头把车轴车体加工好,就丢在路边。等前边遇桥的时候,直接快马加鞭把车再运到前线。 刀车的整个车体全都可以用木头做,独蒙车铁皮没办法临时加工,没办法临时加工的铁皮,可以随军携带上几张,几张铁皮并不怎么拖累运力。 要是为尽可能提高物资的通用性,可把铁皮做成块状装甲,确切的说,可以把铁皮做成铁皮盾牌。这样,军备不足之时,铁皮盾可以发给士卒作战,需要加强刀车防御时,盾牌就一块块钉在刀车上。 再考虑到形状问题,方形的盾牌更容易拼凑,圆盾则容易有死角,所以,铁皮盾牌最好是方盾。再考虑到,穹形结构扛重击能力比较强,所以方盾最好是有大弧度的形状,就比如罗马大盾那样。 桥面攻守战的所有过程,至此推演完毕。 守桥作战之最佳战术,乃是守方以刀车陈列在桥面中间,或者陈列在桥四分之一位置,陈列中间,为均势,陈列四分之一,是杀伤之势,敌军士卒近我河岸,弓弩杀伤效率将可达最大。 于攻桥,攻桥最佳战术,乃是以刀车为先锋,士卒推刀车前驱。刀车一可推进,二可在桥头守军有壕沟枪阵时,刀车为填壕突阵的不二之选。 桥面作战,攻守双方最佳兵力配置为,岸上以弓弩为重,桥面之上的厮杀,最佳配备为重甲之士一手持盾,一手持斧\/锤\/凿,斧锤凿用于破甲,亦用于破坏敌军刀车。 桥面狭窄,兵力难以展开,前排厮杀只是少数,而双方后堵阵列漫长,故,后排可用标枪、火罐、渔网、石灰等物抛掷杀敌。 便于投掷的火罐于平日无用,多带拖累,故,便有【仓鼠战法】,平日扎营,起窑烧陶,陶器留于路旁不必携带,需用之时,骑兵回赶拾取。 另,树木,柴草,石块,石灰等物,亦可用仓鼠战法囤积于路。 桥面攻守战法,就这些,没了。 总的来讲,守的一方是总体占有着极大优势的,不管如何,攻击的一方很劣势。 最后的讨论,若两方士卒战力等同,攻方去攻桥头有壕沟有瓮城的守方,攻方大抵会死多少人才能攻克桥头堡。 “大抵,五一之数。”关羽沉声说道。 五一之数,是五比一的伤亡比,攻方死伤是守方五倍,这个伤亡比,不比攻城少了。 攻桥战太难了,李孟羲不由挠头。 这时,许久没插话的简雍说了一句,“攻桥头如此艰难,何必强攻?何不攻他处?” 李孟羲跟关羽立刻向简雍看去,“怎讲?”李孟羲问。 简雍上前挪了一点,他伸着手,在画着长桥的的纸张上,在桥两边各虚画了一下,“水路并进,桥上攻,水上也攻。” (咦?)李孟羲瞪大了眼,他思路一下打开了。 一直骑盯着桥面不放,没留意到,其实完全可以用船渡水登陆。 水陆并进,或并不需要滩头强登,其实只需要一些船载着一些士兵,在桥上下游向对岸进发,这时,我军进攻的船往哪里靠岸,对方将领就必须在哪里进行防备,而且,我方一只船,假如只载百人,那么,敌军至少得留三百人才能完全防御的住我滩头登陆。 由此,阳谋诞生了,不管我军船上载的是弱兵,还是精兵,不管我方是真要登滩靠岸,还是虚晃一枪,我方船只只要在水上摆出一副要靠岸的架势,只要船停在水上对方就必须万分小心。 船在水上跟人在地上,速度是不同的,人在路上移动,人腿比不过船速,道路曲折,比不过水道笔直,因此,当船队在上下游游荡之时,其占据优势的机动力,将使守方疲于奔命。 岸线漫长,一只载兵百人的船只在河道上忽上忽下,漫长的岸线哪一处都可能成为登陆点,而为完全防备住这一只船这区区一百兵,守方得在漫长的河岸上留十倍的兵力才能确保完全守的住。 水陆并进的攻击战术,于是就有了。假设,攻守双方,皆是三万人,若攻方三万人,全从桥上攻,则,守方三万,全堵在桥头,桥面作战,又是守方大有优势,这因此,桥头三万攻,对桥头三万守,攻方伤亡必大,大可能战败。 桥头之上,同等兵力,攻方绝非守方对手,反过来说,假设攻方在桥头兵力数倍于守方,则就有赢的可能了。 从全局看,双方总兵力都是三万,要想让桥头守兵少,就只能把守方兵力牵制到他处,双方总兵力相同,要想桥头之上攻方兵力多而守方兵力少,就要使得在其他地方,我方要以更少的兵力牵制敌方更多兵力。 这就是,下等驷,对上等驷。陆地之上,天然适合广布兵力,而水面之上,船只筹集不易,船只运载力也有限,水面上的进攻兵力,天然的处于数量劣势。 再者,河道笔直,而陆路曲折,船去迅疾,而陆行缓慢,这就使得,船只的机动能力远大于步卒的调动速度,机动性上的绝对优势就使得,要完全防御住一只船只登陆,守方需要投入十倍乃至更多的兵力。 攻方发船三十只渡河,三十只船,将使上下游数里都化为登陆区域,为防守这数里漫长的区域,哪怕只守关键点,守方最少也有投入上万兵力。而三十只船,一船载百,不过三千兵力而已。 船队乃天然适合作为下等驷牵制敌方兵力的存在。 当战略布局扩展到整个河面之时,攻桥战术就又变了。桥只是一个进攻点,而河面之上,是另一个进攻点,桥上进攻点只能有一个,而河面上的进攻点,可以数里漫长都是。 由此,又引出一个问题,攻桥作战时,桥面进攻是主,还是河面进攻之主,亦或是,都是主攻,再有,河面船只的登陆点,离桥多远算是最佳距离。还有,若为守方,又如何防御敌军的渡河船只。 众人再次热烈商议起来。 “某以为,桥上主攻还是水上主攻,当因地制宜。” “若,桥头有桥头堡,有重兵据守,桥上攻打艰难之时,若此时,恰我方船只众多运兵迅速,又恰对岸地势平坦利于登陆,则当以水上为主攻。” “若,桥头之上,守军无工事可依,攻之不难,若此时,我方船只稀少,运兵缓慢,又恰对岸地势崎区不利登陆,则以桥上为主攻。” “船只登陆之地,离桥多远为最佳?是远三里,远一里,远半里?”李孟羲问。 “登陆点离桥头近,毫无疑问,可与桥头我军护为支援。 离登陆点远,则支援不能。” 从协同作战支援配合这一点来看,登陆点当是离桥头不远的地方为最佳。 “至于,如何应对敌军渡河船只,船只快,而步卒慢,追之不及。 故,或可以骑兵守岸防备,骑兵迅疾,尤胜船只。” “若,近岸地势崎区,不利骑兵,则骑兵不能守备。” “……对抗敌军渡河船只最佳方法,似乎是,我方也出战船?对付水军最好手段,也是水军?”李孟羲抬头问向关羽。 “对!”关羽点头笑了,“应对敌水军之最好手段,便是以战船迎击之!” 很明显,若是守方无船,应对敌军渡河船只之时,会被飘荡不定的敌军船只牵制的很被动。 而当守方也有船只,便无了被牵制之可能,船对船,水军对水军,百船可敌百船,一万水军可敌一万水军,攻守双方水面均势,攻方再没办法妄想以少量兵力牵制守方大量兵力了。 李孟羲想到一个问题,就是,假设水面进攻船队以羊攻为主的话,是不是可以仗着船的优势和岸上敌军远远对射以消耗敌军兵力。 “船有弦,可遮挡箭支,船高于河岸,居高射下,箭失更远,且,船上可架床弩,而岸上之地,搬运床弩艰难,其床弩搬来,我调船再走就是,再于其他地点登陆,其床弩跟之不及。 所以,船上与岸上对射,似乎……大占优势?” 李孟羲的意思是,第一,船本身就是个遮掩物体,船弦怎么着也可以遮掩住半个身体吧,船只相当于一个小型壁垒,而岸上的敌军要是没有充足准备,其无任何遮掩。这样,双方对射,船只占优。 其次是,高度问题。大型船只高度很高,站在船只上的弓弩手占有着高度优势,弓箭的射程因而更远。 其三,船只上可以架射大型床弩,床弩射程远超步弓。 针对李孟羲所说的这三点,众人意见各不相同,张飞言,河上往往风大,而岸上风小,且船在水上会起伏不定,朝岸上射击,想射准极难。再者,船上狭塞,百人聚于一坨,敌攒射而来,岂能不中?而岸上宽阔,敌阵列松散,自船上射松散之阵,中之艰难。 张飞所言,让李孟羲若有所思,原来弓弩手的阵势密集和稀松竟然影响杀伤效率,可是似乎不对啊,火枪时代,火枪也不准啊,不准的火枪用排队枪毙的密集射击方式来提高杀伤效率,照这么看,弓弩也不够精准,弓弩要想提高杀伤力,也应该密集结阵才对。 可张飞所言,稀松的弓弩阵势,要胜于密集的弓弩阵势。 到底,谁才是对的呢,李孟羲茫然了。他暗自把这个问题记下,准备得空亲自试试。 关羽则道,大船之上,船上弓手虽是能高出河岸许多,可绝大多时候,河岸是高于水面许多的,到枯水期,河岸就更高了。 这一定程度上抵消了船高的优势。 且,大船制作不易,收集也难,绝大多数时候,仓促征集的船只,不会太大,船只高度的优势就很不明显。 李孟羲一想似乎也是,好多河岸,能高出河水几丈去,得多大的船才能拉平高度劣势啊。绝大多数时候,船上不仅没有高度优势,船上高度反而是劣势的才对。 李孟羲认为的船只与岸上对射的三点优势,前两点全被驳斥了,独第三点,床弩,众人皆认为有用。 床弩架在船上,的确兼顾了射程优势和机动便利的优势。 总之,床弩架上船,等于一架移动迅速的床弩,这非任何陆地器械所能比。 床弩有优势,可问题在于,一只小船,只能架一架床弩而已,床弩虽有射程优势,可精准度仍然不足,估计,百步距离,床弩对着岸上连发一百支弩箭,估计也就射到一两个人。 床弩就是对着岸上射一天,把床弩直接射报废,估计杀伤的价值,还抵不上弩箭的消耗,也抵不上床弩的价值,更不用说,浪费了一日时间,和全军损耗的粮草相比,区区几个击杀目标,不值一提。 整个桥面攻守战法,包括延伸的河面攻守,全部推演完毕。 往后,还是黄河渡口,在讨论了黄河渡口的建造方式,通行速度,及在渡桥上作战的攻守战法,于后的问题,乃是若有朝一日渡桥被损坏,抢修渡桥或是重建渡桥的方法。 涉及工程技术,这是李孟羲所擅长的地方了。 涉水架桥之事,早先讨黄巾途中曾有涉及,当时所讨论出的架桥技术有,可以使士卒腰上拴着长绳游到对面去,把绳子牵引到对面岸上栓好,然后,在两根长绳上绑上一根根的短木头,以这些起支撑作用的短木头为骨架,再铺上木板作为桥面。 要通行车马的渡桥需要巨大的承载力,只用绳索或不能支撑,故,可在河上横上小船作为桥墩来分担重量。 义军后勤体系中,小船已是标准配备,随军携带的鱼鹰小舟单人扛着就能走,舟虽小,架桥时提供必要的浮力已足够。 再加上可以填壕,车阵,水行三用的玄虚战车充作浮箱,再加上羊皮筏子,架起一座浮桥并不难。 在架桥所需的所有物资之中,浮箱(玄虚战车)平日里可用作拉运车辆,不拖累后勤,羊皮筏子在不充气的时候很薄,一车能拉上百个羊皮囊,同样不拖累运力,架设桥面的木板,可以将板车卸了轮子当做木板,也不需额外准备,所剩的仅两项拖累运力的物资是,一个是超长的长绳索,一个是作为桥体骨架的短木。 能横跨数十丈河面的长绳索,数根这样的长绳一辆车就可以拉完,拖累运力不过一辆车而已。而且,长绳索还可以在爬山爬城时发挥作用,其属于是有一定作用的特种装备,带着也不算拖累。 唯独,作为桥体骨架的短木,短木需求量大,耗费运力,且,随军携带这么多的短木,没有任何别的用处,徒废运力。 早前在涉及到短木这一点时,所考虑出的方法是,一是伐木取柴之时,木头尽可能砍成跟渡桥骨架一样的长度,这样,无事的时候,柴照样烧,当需要架桥的时候,把长短如一的木柴拉来两车,架桥材料也就有了,这样,就不会增加运力负担了。 又或者,紧急之时,可以把长枪锯成数段作为材料,一个渡桥,若是需横木三百,三百横木,锯一百五十根枪就够了,耗费并不算多,且,长枪锯短之后,还能当标枪用,算不得多大浪费。 木柴也好,锯枪也好,都是平衡材料跟运力的方法,现在又有了【仓鼠战法】,解决材料问题就更简单了。 用仓鼠战法,行军之时,每扎营,匠人便四处收集木头,把木头锯成同样长短的材料之后,聚拢一起,丢在路边。 如此,当有一日前方遇河,需要假设浮桥之时,只需要令骑兵回赶沿路收集路旁囤积的短木,架桥所需木料,半日可齐聚,架设十座渡桥所需的材料,也可半日聚齐。 仓鼠战法,真的好。 仓鼠战法来自简雍的随口一提,义军群策群思的讨论方法,可集众人之智,真的极好。 第八百五十一章 渗透与反渗透战术 谈到,过了黄河渡口,走不几里,要过城关,讲到这里的时候,张飞偷偷看了刘备一眼,张飞壮了壮胆子,道,“俺怕万一朝廷不让俺带兵过去,故而,俺分了一千人,先拉着粮草,乔装打扮作贩粮商队偷偷过关……” 李孟羲觉得有趣,这或许叫,“瞒天过海”之计。 当时朝廷召刘备带兵讨贼,当时众人皆担心朝廷是以讨贼之名,想铲除刘备,在这个假设前提下,张飞自然步步谨慎。 问张飞,先头队伍偷过关城,顺利与否。 张飞道,“哪有不顺利?直接过去了。” 李孟羲好奇,“守关的官兵,就没吃拿卡要?” 张飞奇怪的抬头看了李孟羲一眼,“怎少的了?不上下打点一二,怎能过的了关?”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洛阳北关直接就过去了,没遇波折,过关没有可讲,关隘本身却有的谈。 李孟羲问张飞,“三将军,洛阳北关,城墙多高?多长?城门、护城河又是怎样,关内守兵多少,可有详细?” 这一下就把张飞问住了。 张飞皱眉挠了挠头,咕哝一句,“走的急,未来得及详察。” 李孟羲无奈的停下了手里的笔,“好吧。”他无奈的道。 继而,李孟羲批评起来,“咱不是早说好了吗?每经一地,便要趁机收集其地情报,毕竟,战况莫测,谁也不知过上几日,会不会于此发生大战。 到大事临头再想收集情报,为时已晚。 就比如,当日追击黄巾之时,我军过巨鹿城而不入,可谁料想,没过几日,我军竟要攻巨鹿城……” 李孟羲喋喋不休的批评着。 “要是万一,洛阳真有大事,我与关将军率兵北下,若是知晓洛阳北关详细,一攻而下不难,若是不知,得枉死多少士卒?” 张飞被说的面上挂不住,“成了成了,俺下回记着就是!” 于洛阳北关,最重要的城防情报张飞没给弄回来,剩下的可论道之处,在于张飞派人偷过关城这件事本身。 一千士卒,说摸过去了摸过去了,朝廷关隘,跟筛子一样,四面漏风。 李孟羲问,先头过关之一千士卒,可有携带兵刃。 “有。”张飞答。 “带兵刃能过关?”李孟羲疑惑的看着张飞。 张飞皱眉反驳,“兵荒马乱的,不带兵刃才古怪吧?” “也是。”李孟羲点了点头,他自语,“这样的话,兵器就可轻易带过关去了……” “哪里轻易了?”张飞忍不住回了一句,“俺老张傻吗?人人带兵器,怕人家看不出来吗? 哪能人人带兵器,你不见贩粮队伍,有一半人带兵器就够多了,且,甲胃强弩这些阵战兵器,也是不能带。” 李孟羲人傻,确切的说,这家伙生活经验极不足,若是当日带兵的是他李孟羲,他肯定为了稳妥,会让假扮成贩粮队伍的士卒一把兵刃都不带,结果反而很违和反而会让人起疑心。 又或者,以他李某人的谨慎和小心,他李某人会先派一部分人不带兵器过关试试,然后再派一小队人再过关试试,他甚至能为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做好应对预桉,他甚至能手把手教士卒万一被拦下的应对说辞。 然后,若是发现贩粮队伍带着兵器也能过关,那好了,判断就此失误了。判断失误的李某人错误的以为带着兵器过关无所谓,后续,他会让士卒带着长枪大戟,带着弓弩,甚至穿着铠甲过关。 这好了,兵甲锐利极其可疑的“贩粮队伍”一到关前,便引起了守将的注意。再万一,守将觉得可疑之下,把人抓了审问,万一有士卒胆小忍不住把自己身份抖落出来。 那好了,守将立刻惊知有一股不知谁家人马想偷混过关去,要是这守将正好胆大想立大功,就暗作准备,暗暗调动了兵马做好布置,等李孟羲刘备领兵过关里外不接之时,伏兵突然杀出,李某人将立刻死于箭雨之中,刘备也死于箭雨之中。 这么恐怖的事,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 幸好是张飞这厮,张飞这厮粗中有细,在关键的时候,很谨慎细致,这才有惊无险的把千把兵力分批送过了关。 得益于张飞准确的判断,过关的士卒,三分之一有兵刃,就至少三分之一人有战斗力,这要是,朝廷真想把刘备骗过关然后杀掉,要是朝廷真的不让刘备带兵过关让刘备独自过关,当刘备遵照命令过了关之后,先头潜入的一千士卒,有三百人手有刀兵。 身旁有三百可战之士,跟身旁有一千赤手空拳的士卒,可是两回事,有三百可战之士,便有了保命之力,三百锐士反攻关城反杀而出也不是不可能。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见朝廷城防松散,千把渗透过去,朝廷竟能一点不知,李孟羲便想,若是己方守关,若有人想渗透过去,该如何防备? 张飞立刻就生出了一个牛逼主意,“嘿嘿,简单!”张飞摩挲着手掌,嘿嘿一笑,笑出了少见的猥琐,“咱可以收过关费,多多的收,过一个人,就收他一千钱,他想过一千人,就得给咱一百万钱!我看他过的起不。” 李孟羲愕然的看向张飞,“不可(不可。)”李孟羲与刘备不约而同的反驳道。 刘备告戒张飞,“不可因小失大,城关百姓要过,路人要过,商旅也要过,就为了防他偷过,就得断绝百姓、商旅之路不成?” 刘备所说的,也正是李孟羲所说的。 战事紧急关闭城门坚壁清野,这无妨,就为了防可能存在的渗透,把过关税提到令人望而却步的价格,这造成的经济损失比打了败仗还大。 李孟羲有些无语的看着张飞,好家伙,过一个人,一千钱,以前怎么没发现呢,张飞这人搜刮起钱财这么狠的吗,难道说,这是张飞这个地主老财出身的家伙固有的本性吗?张扒皮…… 张飞提议提高过关税让敌军知难而退的方法很简单粗暴,还真能直接从根源上解决敌军渗透问题,但是,这个方法,是不行的。 论渗透,李孟羲可是看过很多谍战片的,在渗透一项,他的见识或许比刘备关羽张飞简雍四人加起来都多。 “或可以盘查过往行人,以甄别异常。” “盘查之法……嗯,个个盘查,费时费力,不妥。”抬起头,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李孟羲问,“几位以为,该着重盘查何样人等?” 刘备言,“应盘查青壮。” 关羽接着答,“凌然肃杀的青壮,当慎防之。” 李孟羲疑惑的问,“这何为,【凌然肃杀】?” 关羽思索了下,认真给李孟羲解答起来,关羽抬起手,两个手指指向自己双眼,“羲儿,军伍悍卒,目中隐有杀气,此与寻常百姓不同也。” 杀气,这么玄幻的东西,李孟羲自思,自己没那么牛逼,分辨不出谁有杀气谁无杀气,他好奇问关羽,“关将军,你能看出谁有杀气谁是军伍悍卒?” 关羽点头,“应当能。” 李孟羲心中立呼关羽牛逼,他又问张飞,问张飞能否看出杀气,张飞也道,应当能。 李孟羲眼都瞪圆了,他好奇无比的看向刘备,准备开口问。 “莫看我,”刘备摊手笑了,“我无此能。” 再看向简雍,简雍也笑着摇头。 看来,的确有人能跟人对视一眼,就看出别人杀气,但这类人,不多。 既然的确有人能凭杀气判断过路之人是不是军伍之士,那便可以,在关隘之处,放上这么一个两个人才,凭这两人的“肉眼雷达”,去揪出人群当中那些可疑目标。 查问可疑之法,第一法有了。 随后,张飞道,可以看手,用惯弓的,跟用惯锄头的,手上老茧不一样。 奥,这个方法熟,据说,扣扳机久了,手指头上和肩膀上,也会有特殊的茧,方法一样。 李孟羲很好奇,用惯弓箭的人,手上的茧会是怎样的,他要一看究竟。 结果是,众人之中,只有张飞算是积年用弓磨了一手茧的人。这是出身的问题,人张飞,地主老财一个,平日里没事儿就拿着弓出去打猎玩,而刘备,刘备少年时家道尚好,跟公孙瓒一起也曾过过一段飞马射猎的生活,可刘备家道很快中落了,自他开始贩履织席过活,估计没怎么再碰过弓箭了吧。 关羽流亡江湖久矣,落魄到卖豆子为生了,穷成狗了都,哪里能天天去打猎玩儿。 简雍家境比中落后的刘备好,处境也比关羽好,可简雍常常游走四方求学交游,射术上的事,花时间不会太多。 这就不难理解,为何刘备不善射术,关羽勇武绝伦,可也不善射术,张飞会是三人中射术最厉害的。 张飞双手皆有老茧,老茧分布在扣弦的手指肚儿上,还有虎口处。 张飞伸着手,任由李孟羲好奇宝宝一样拿着他的手看。 这一看,不仅明白了弓手手上老茧所在的地方,更是看明白了,张飞左右手茧不一样重。 李孟羲有所猜测,可能,习惯用左手开弓,跟习惯用右手开弓,操作不同,被磨的地方也会不同。 李孟羲把张飞的手看完,他突然发现,张飞的手很大,指节非常粗壮,他不由得伸手放上去跟张飞比了一下,一比,他的小手还不如张飞掌心大呢。 众人见这一幕,乐了。 张飞更是笑道,“怎样,看好没?” “好了。”李孟羲答。 审查之法,第二法,已得。已知我大汉,弓弩犀利,大汉军备体系中,弓弩是重中之重,是核心兵器,所以,在这个兵器体系下,军伍之卒,大抵少不了要训练射术,经年士卒,更少不了经年接触弓箭,所以,经年老卒,手上必然有明显的弓箭磨出的茧。 大汉士卒如此,旁的文明可不一定。比如罗马,罗马弓弩技术不行,所以其军备体系是以标枪大盾短剑为主的近战体系,所以罗马士兵手上的茧,跟大汉士卒是完全不同的。 审查第三法,李孟羲知,经年骑兵,双腿有些罗圈,假设有一日,过关人群中突然涌现大量有罗圈腿的人,那毫无疑问,大可能有不明势力渗透。 审查第四法,从张飞令士卒假扮成贩粮队伍这一次的渗透经验,由此知,诸如贩粮队伍,贩马队伍之类的大队人马,应格外慎重。 贩粮队伍过了关,粮就是军粮,贩马队伍过了关,马就是战马,且,这类大队人马,人力聚集一起,天然有闹事儿的实力。 商队携带兵刃也是应有之义,世道不宁,不让别人带兵器似乎是不近人情,可让其带着兵刃入关,又有隐患。 所以,可控制入关兵器数量,可规定但凡过关的商队,最多可携带人数一半的兵器,且,不可带甲,不可带弓弩。 要是,彼初来乍到,队中有许多弓弩甲胃,强把之没收,又显得霸道,所以,城关处可提供寄存服务,商队入关,其兵甲交给城防兵保管,城防兵发其凭证,待其采买了货物之后出关之时,可凭借凭证领取寄存兵刃。 如此,方方面面,就全考虑到了,既保证了我方安全,又不会显得太霸道。 敌军渗透,有一种更隐蔽的渗透之法,那就是不依托商队,直接化整为零,全部单兵渗透。在此时,审查甄别任务量极大。 有种简化方法,抽样法,既,不必审查每一个过关的人,可以抽十取一,抽二十取一,乃至抽百取一,这样,既能大幅度降低任务量,又能确保一定的审查质量。 本着料敌从宽的考量,李孟羲预设了一种可能,假设敌军有上千人化整为零的偷偷过了关,该如何反制。 众人思量一阵,关羽道,“彼既化整为零,散漫上千人,用兵之道,聚而有力,散漫无力,彼若想阴谋成事,必要聚而成众。 若要聚而成众,其必要事先约定一处聚集之地,既是如此,过关之后,就近聚集,易也,越远,聚集越难。 远至三五十里地,其上千人,走散者,逾期不至者,恐有十之八九。 故某以为,近关三里之内,为聚集最佳之地,敌若想聚众成事,必在此三里之内大作文章。 反之,我可大派人手,于关后三里之内严加察看。 如此,敌就近聚集不能,必求远地,地远,则聚集艰难,敌不攻而溃也。” 三里地,以关后三里方圆的区域之内严防死守,敌就算渗透进来大批人手,使其无法顺利聚集,就使其阴谋被挫败了大半。 而若问,为何不在十里范围严加守备,这是侧重点问题,十里之内,当然也要留人防备,只是,九成重心应该放在三里之内。 三里之内,一棵草木都不放过,三里之外,只需游骑沿路巡查就行。 第八百五十二章 渗透与反渗透战术(二) 已知是,军伍之人多是青壮,所以审查防禁应盯紧青壮,那反之,要想渗透某处关隘,应该反其道而行之所派遣的渗透人员应刻意避开青壮,可以专门挑选老迈和少年人执行渗透任务。 这就又涉及到,军中兵员构成问题。行军和作战对身体素质要求比较高,因而,青壮是性价比最好的兵员,这就因此,军队中青壮占比越高越好。 军中青壮多,而老弱和少年人数少,这就使得,在需要召集大量老迈少年人执行渗透任务时,人手会不充裕。 这是其一。 其二,打探消息时,有时会需要一些诸如老迈,妇人,残疾,乃至孩童等各种各样的人。 把小孩子送上战场,很不人道。 残疾,老迈,妇人等,就无了那么大的顾虑。 故,考虑到细作人员,军中应随时有妇人,老迈,残疾等各色人等待命。 再考虑到,提高“装备”的通用性,妇人老迈残疾人等,最好是能在军中担任一些职务,以免使军队架构变得臃肿。 老迈妇人残疾人等,重体力活肯定干不了,寻常军务也完成不了,所以,最好是干特殊军务。 妇人和特殊军务一结合,李孟羲想到,医护,想到护士。 老迈者和特殊军务一结合,李孟羲想到,军医,想到文书官,想到技术官。 残疾者和特殊军务结合,这让李孟羲为难了,他想来想去,一个残疾军士,为带着他随军行军,得废一辆马车的运力,得派二至三个人平日负责照顾他,要想抵平这个残疾军士给军队带来的拖累,就得使这个残疾军士带来的价值大于一辆车的运力,大于三两个普通士卒的人力。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也就是,只有当残疾军士发挥出的价值能以一抵十之时,才不会给军队造成累赘。 军中能以一抵十的职务,李孟羲能想到的,有且只有军医一职。 厉害的军医或并不需要双脚能走动就足以治病救人。 两全之法有了,可在军中特意安排一个特殊军医,这个军医需要医术精湛,更重要的是其必需要有重大残疾,这样,平日里,军医可以治病救人发挥作用,到关键时刻,到需要一名高级细作去刺探敌军情报时,这时,一个残疾人是最容易打消敌军怀疑最容易刺探情报的人。 李孟羲深知,情报人员阵亡率必然高,把一个医术精湛救人无数的军医派去当细作让其送死,有些浪费人才了。 这还不是最优解。 最优解,用冷血一点的话说是,需要军中常备一批廉价的随时可以损失掉的残疾军士。 可,两难的地方就在这里,行军打仗,带着残疾人,对军队的战力是负收益,要想让残疾人的负收益变成正收益,就必须让这个残疾人拥有以一抵十的高价值,可,高价值目标派去当细作给消耗掉,似乎得不偿失。 思来想去也李孟羲没有万全之策,他暗记下,军中常备各类适合当细作的兵员是应当的,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派这些高级细作去作无谓的消耗。 这是,第一条针对审查防禁特点而特设的针对性的渗透之法,此第一条渗透之法,核心关键,在于军中有各类高级细作的编制。 关于渗透之法,又已知,有些目光毒辣的人,能从眼里的杀气辨别出谁是军伍人士,谁是百姓。 反之,若想提高渗透成功率,可专门挑那些刚刚从军青涩未脱的新兵,料想,新入伍的新兵,眼里还未养成杀气,身上的百姓影子还未脱去,就是那些眼光毒辣的人,也辨别不出吧。 这里有一个问题,新兵固是青涩,可新兵往往经验不足,办事容易出差错。 这就需要,在派遣细作之时,应在新兵中精挑细选胆大心细之人,方可确保功成。 又已知,经年军伍老卒,难免要经年习练弓箭,手上会有明显的被弓弦摩挲出的老茧,若敌方守兵精通于此,只需一看手掌就细作一揪而出。 反之,若想提高渗透成功率,细作出发之前,可以事先把手上老茧给削去,这里涉及到一门特殊的技艺——修脚,似乎精通金创术的军医们就掌握着一些刮茧剜疮的技艺,正好可以给细作提供技术支持。 到此,于完整的防渗透法之后,完整的渗透法也有了。 完整的渗透法是,乃是刻意挑选老迈或是年少军士,年少军士挑选刚入伍的,眼里没有杀气的,办事机灵胆大的,老迈军士要由军医削去手上老茧伪作农人,渗透之时,因尽量避免伪装成粮队或商队,因为这类目标,天然容易引起别人怀疑。渗透人员应该分散渗透,分散渗透应该一伙人一起渗透。 要问,为何都分散了单个渗透了,还要一伙人同时渗透呢,这是因为,李孟羲想到了一个有关战争的数学问题。 据说二战当中,海洋上到处飘荡着德国的潜艇部队,盟军的船只在海上经常遭遇到潜艇的袭击,损失惨重。无奈之下,军方向数学家们寻求帮助,数学家们经过计算之后,发现如果运输船聚集在一起统一行动,将大大降低遇袭的概率。 就这样,只是把船只运输方法统筹了一下,由单个运输变成了结队行动,就这一个改变,使船只的损失降低了十倍。这只是一个概率问题。 那么,和这个问题类似,假设,关隘的守兵是不定时的随意抽查过往行人,那么此时,守兵就大概相当于巡曳在广袤海洋上随时可能出现的德军潜艇,于此时,细作结队同时渗透,被发现的可能大大降低分散渗透。 简单来说,假设细作结队行动,那有极大可能,在他们渗透的那会儿,守兵正好不想查,于是一下一百号细作一次全渗透进去了。 而要是细作分散渗透,人员从早上到晚上分散的都是,那么,早上守兵想随机查一人,有可能搜查到细作,过一会儿,守兵又想查一人,这时,又有一个细作在人群中,细作又可能被发现,从上午到下午,漫长的时间,每一个时间段都有细作,这就使得,不论守兵何时临时起意想随机抽查一人,无论何时都有可能正巧撞见细作。 二战之时海洋上的德国潜艇,跟古代不定时查问行人的城门守兵,乃是一个道理。 细作同时渗透,被查问到的概率,大大小于分散行动。 当人员构成没异常的时候(指,细作中男女老幼贩夫走卒都有,跟百姓并无差别),同时渗透不仅被发现的概率低,而且便于后续行动。 细作都聚在一伙儿同时摸过了城关,这就省去了再聚集人手的麻烦,要知,细作在敌后汇聚,这是大有难度的任务,直接省了聚集的麻烦,将进一步提高成功率。 当百名细作一同渗透过关之后,过了关,不可在关后方圆三里之内密谋计划,近关三里范围之内,敌军大可能有严密戒备,在三里内密谋,极易暴露,最好是过了三里地,最好过了十里地再于偏僻处从容谋划。 渗透之法,全策如此。 当李孟羲整理好了全套渗透方法拿给众人过目,刘关张并简雍四人过手看了一遍,四人相视一眼,全都无奈摇头。 这一套专门针对守备严密的城关而特设的渗透之法,很难防备的住,。人细作,特意派的老弱妇人,而守兵总不能专盯老弱妇人而不去盯更有威胁的青壮吧?这不就等于丢了西瓜捡了芝麻吗。 还有,人细作百十人一块过关,一眼不注意,全熘过去了。细作要是分散入城,一眼不注意,过去一个而已,细作结伙入城,一个不注意,是一下要渗透进去百人,太吓人了。 还有,人细作刻意避开城后三里乃至十里方圆以内,巡查的游骑总不能重点盯着十里之外而次要盯着三里内吧,最要害的三里内不去管,去盯十里外,这又是因小失大了。 而要是,巡查游骑重点布防关后三里方圆,次要巡查十里之外,那十里之外,游骑人手稀少,又怎么去察觉细作。 这全是阳谋,全是让守方无能为力的阳谋。 被打到七寸上了,这就是刘关张几人无可奈何的原因。 众人不服,扬言一定要找到反制李孟羲的方法,李孟羲笑着伸手,“请!” 李孟羲虽是自认为自己的渗透方法已经很完美了,至少大体流程上来说很完善了,剩下的不过是一些伪装易容之类的技术小细节而已,但他同样深知,永没有十全十美的方法,他好奇,已经很完美的渗透方法,到底哪里会有疏漏。 为反制李孟羲一人,得刘关张三人加一个简雍,四人一起商谈半天,才得出一条反制方法。 李孟羲之前说,细作同时渗透,暴露的可能最低。众人虽是对此说法操持怀疑,但大家还是信了李孟羲,他们真的以为同时渗透能大大降低被守兵发现的可能。 那么,既然同时渗透可大大提高渗透成功率,反制之法,便可设法使细作无法同时行动就成了。 “反制之法,乃令出城入城之人流,分列为左右两队。 而后,间或只出不进,或是只进不出,或是先左进十人,再右进十人,亦或左连进三十人,右一人不进。 以此,打乱进出人流,纵有上百细作已混入人群,人流间或进出,次序已乱,其同进同出便不可能。 其一波人数,散成多拨乃至十数拨之时,如羲儿你所讲,细作同进同出暴露之可能最小,细作不能同进同出,已乱成十数拨,其暴露之可能,怎不大增?”刘备笑着看着李孟羲。 李孟羲不由挠头。 如果细作被抽查到的概率问题跟二战德国潜艇的那个概率问题是一个问题的话,假设当真是细作同进同出暴露的可能最小,若真是如此,当进出人流被守城方给刻意打乱,那么,细作就无法再同时入城了,必然要被分成好多拨。 这样以来,暴露之可能,增大不少。 再者,当细作已无法聚集一伙已被迫分散的七零八落之后,过了关,就得设法重聚人手,执行难度立刻倍增。 分散过关的人手要想在关后重聚,这需要,事先约定好聚集的方式,约好是过了关然后等在原地等后续人员,还是过了关之后各自往前走走三里地后再停下来聚集,还是说由百夫长在前路每隔一段丢一个石块留作引路标记。 过关了不走徘回城门处等人,此太可疑,极容易暴露。 细作百夫长沿路留石引路,留了石头,就多了痕迹,就多了被人察觉的可能。 而要是,约好各自前行三里处再相聚集,三里处,异常人群停止不前半路聚集,这同样容易暴露。且,道路蜿蜒曲折,岔路极多,三里之长,人生地不熟的,很容易有人走着走着走散了。一百细作,走三里,剩不到八十人。 有时,恰恰就因少了这二十个人而导致人手不足进而导致任务失败。 李孟羲觉得棘手,刘关张一个反制措施,直接让渗透成功率降了好几成。 那,再反制一下关羽他们的反渗透之法呢,李孟羲摸着下巴,皱眉沉思起来。 因被关羽等人打散了渗透队伍,就必须过关后重新集结,集结办法肯定不能是过了关等着后续的人,太反常了。且,过关后三里方圆,太危险,只能到三里地外。而就是三里地外集结也仍危险,最好十里以外,十里以外倒是安全,可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沿着路走十里,鬼知道得走丢多少人。 思来想去,分散渗透的人手最稳妥的重聚之法,只能是过了关之后各自前行,前行过程中,可稍微放慢脚步,等后边人上来,然后凭借识别方法边走边聚拢起人手。这个聚拢人手的方法没时间短时间内聚集大量的人,所以,只要一队聚集够十人之后,就可以单独去执行任务,而那些走散的,约定时期之内没有聚集到足够同伴的人,超过了约定时间,再想找到人,希望已渺茫,这要么是走错了,要么是同伴已经被抓起来了,且,零散的人也不可能执行得了复杂任务。 所以在此时,约定时间之内没有聚拢够人手的队伍和个人,可以自行撤退。 这是李孟羲认为的最稳妥的能快速聚集人力,又不容易暴露的聚众之法。路上,十来个行人走到一起,不违和。而要是想在路上把几十人聚到一起,那可就是几十个行人了,这太异常。 到这里,李孟羲算是把关羽他们的反制之法,给反制了一部分。 第八百五十三章 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抢粮 说到当时,过了洛阳北关,入洛阳腹地,刘备张飞率所部兵马择地扎营,刘备特意提到扎营用的皇甫嵩扎营之法。 皇甫嵩扎营之法指的是,若当路扎营,最好是在路口处扎营,扎营在路口,营帐排着道路各向铺开,营地可紧密数倍,而且,扎营路口,还可以把守交通要道。 这扎营之法,李孟羲也知,没甚可谈。 刘备随后又讲起,扎营不久,有乡人看有大军驻扎,担浆挟果来贩,军中钱财不足,本不应该去买什么东西,刘备回忆道,“我等远道而来,地生人生,虽我军中一时粮草不缺,可万一等粮草不继需就近向村人买粮时,村人看我是生人,不定愿意跟我军买卖。 故,某当时想,可先立下信誉,以备不时之需也。”刘备娓娓讲来。 李孟羲听到这里,眼睛就是一亮,若有所思起来,他想到,所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有时,在惊天动地的大战之中,双方拼杀到极致,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得用。 假设,与敌大军在第三方势力范围内大战连月,到这时,鏖战一月之久,双方皆兵力、粮草损耗严重,不得不就地征发兵力,就地求购粮草,到此时,决定最终胜负的,是人心。 百姓信任哪一方,哪一方招兵,百姓会蜂蛹而至,百姓信任哪一方,哪一方征粮,百姓会疯狂的把粮卖给哪一方。为何会疯狂?因为另一方在纵兵抢粮,消息已经风一般传开了,百姓心想,反正粮也保不住了,人刘玄德好歹还给钱,不如早早卖给刘玄德算了,省得落了个手中空空。 纵兵抢粮,百姓们会反抗,会想方设法把粮藏起或是运走,抢粮效率极其低下,而百姓们疯狂想把粮卖给刘玄德,粮食筹集速度会很恐怖。 这一比较,天差地别的悬殊就出来了,最终,将影响最终的胜负。 李孟羲想到,的确该立信,或者说,是宣传。 行军打仗,随军带有大量物资,倒不一定真的需要沿途采买些什么,但出于政治宣传需要,最好还是不惜代价的在沿途采买一番,这样,花很少的钱,就能取得巨大的宣传效果。 行军之时,游骑商队可扩散在队伍方圆三里之内,遇村进村,遇户入户,到了百姓聚落处,商队士卒旌旗明展,士卒彬彬有礼,采买之时,可以市价两倍的价钱从百姓手里买些东西,东西不一定重要,但钱一定要给的多,给百姓一种刘玄德的兵马出手大方买卖公道的印象。 如此,当行军百里之后,沿途百里,方圆三里,行军走了这百里路,在方圆三百公里内的百姓皆知前方路过有刘玄德兵马,百姓一传十十传百,皆知刘玄德兵马有礼和气,且买卖公道。 方圆三百里,广有百姓百万人,百万百姓,人心已得。 若,有朝一日,与敌遭遇,双方鏖战半月不休,至此时,双方不得不紧急就地征发兵员,不得不紧急买粮。 敌紧急征发兵员,对方就是给的饷钱十足,也无法比得过刘备军的征发效率,因为,对方得人心不如刘备军,刘备军一路上借采买之行在沿途大肆宣传了刘备军的公道与阔绰,这因此,当双方征兵时就是给的军饷一样,刘备军有“前期”的广告作为铺垫,百姓更愿意投刘备军中。 这还是较好的情况,这是对面不强拉壮丁,舍得给饷招人的情况下双方的差别。 要是,对方行事暴虐,直接强拉百姓从军,那估计,对方征兵效率得更低。到舆论发酵到顶点之时,当乡间百姓皆知,两波人马在前打仗,一波人马强拉壮丁,一波人马是给足了钱征人打仗,百姓心中都有杆秤,都有自己的判断。 百姓会判断,会害怕万一那伙儿强抓青壮的兵马打过来,恐乡里遭祸,为此,百姓们为守护乡里,甚至会不要钱也来投奔刘备军,就是为了防止抓壮丁的恶人万一得了势会来祸害百姓。 到这一步,一方被百姓忌惮,另一方百姓想借其手把强抓壮丁的军阀给赶走,一方人心背离,一方万民襄助,胜负已分明。 若论,行军之时的舆论宣传,该如何宣传,这一点,李孟羲可——太——熟——悉——了! 什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什么什么要牢记的,当李孟羲仔细想了一阵,想回想起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详细内容,奥嚯,想不起来,根本想不起来,就没背过,只记得唯一一句是,“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就只记得这一句。 群众一词,放古代不合适,换成百姓为好。 可,这么孤零零的一句,由士兵们喊出来,太干巴了,太莫名其妙了,所以,得完善补充一下。 思绪飞转,李孟羲想到,岳武穆的岳家军,“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抢粮”的严明军纪。 李孟羲抬起了头,看向刘备与关羽等人,他道,“诸位以为,【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抢粮,不拿百姓一针一线】,此口号如何?” 刘备细细琢磨了这一句话,眼睛一亮,“这个好!”他大赞。 众人皆认为这一句口号极好。 那便妥了,此一句,便作为日后行军时的宣传口号。 舆论宣传,有口号还远远不够,李孟羲想到军中一直有派遣军医往各地乡下行医施药,为的就是收拢人心。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想来,医疗支援也是极好的宣传手段,可以派遣一些医术高超的军医随着游骑商队一起行动,商队在村落中采买的时候,军医可以随意找一二身患重病的村中百姓施以援手,并且,最好是看了病之后,留下大量药材,最好是,一分一文也不收。 料想,古时之官府古时之皇帝古时之统治者,剥削百姓还不够,哪有主动给百姓一分一文的? 些许药材,不值什么,然这些许药材赠给村民,滴水之恩,可换来万民称颂,可换来百姓的涌泉相报。 义军以采买为名收拢人心,只能给百姓留下个买卖公道出手大方的印象,称不上仁义,而施医给药,却可大得仁名。 第八百五十四章 不谋而合的借刀杀人 洛阳腹地,有皇甫嵩所立下的新兵营地多处,其中共有兵员不下数千之众,而,张飞所率,不过三千人而已,这区区三千人还要留下大部分人手散向四面八方以待暴动成事,留下的人手必然是不多。可用兵力少到令人发指,还要去拔掉诸多官军营寨,只听张飞描述,李孟羲就觉极难。 地图上,在洛阳城周围,详细标注着当时官军营寨的分布位置。 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官军营寨分布的太散,东一个,西一个的,乱七八糟的。 从兵法来说,官军营寨分散是好事,因为其兵力分散,容易个个歼灭。可要知,当时的情景是,一旦事不可为要起兵暴动,只能是以雷霆之势瞬间把所有营寨都给拔掉,一旦稍微拖延一下,一旦过早惊动了朝廷,必将致功败垂成。 李孟羲低着头,拄着下巴,皱着眉头,目光盯着面前地图上洛阳城周遭军寨来来回回看了好多遍,仍未想到有什么好的破解之法。 他抬头问张飞,“三将军,你手中三千军士,分散各处潜伏之后,手中还有多少可用兵力?” “最多三百。”张飞说道。 就三百兵,要在一日之间甚至半日之间,把官军七座营寨全给拔了,这七座营寨,每寨都有大几百兵,且七座营寨相隔甚远,区区三百兵,攻下一座营寨都艰难,更何况连攻七寨,更何况要在半日之内。 李孟羲想破了脑袋,他寻思,就算手里有一个火箭炮营,也没办法一日之内完全歼灭这七个营寨,难度大到非人力可为了。 李孟羲非常确定,靠正常手段,是无法完成这个不可能的任务的,正攻不行,便只能奇攻,奇攻之法,水,火…… 在李孟羲绞尽脑汁对着地图研究破敌之法之时,刘关张并简雍四个人在一旁面带笑意静静看着他,四人好奇,他们想看看李孟羲独自一人,能否破解此困局。 李孟羲想到火攻之法,火攻并不难,手里有三百士卒,只需使士卒捡足柴火,然后趁夜把官军所有营寨一夜之间全给焚了,只有此法,才能一夜之间连拔七寨。 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李孟羲正准备向众人说出这个破敌之法,嘴巴刚张开,李孟羲意识到一个问题。 火攻得等晚上,只有夜里夜深人静之时,才可以偷偷以少量人手带大量柴草把官军七座营寨全给烧了。 可,万一,事发是在白日,白日之时万一突然收到消息说刘备已被捉拿下狱,要是白日突然之间不得不暴动,横在当头的七座官军营寨就得在当日把其快速拔除,张飞手里只有三百兵,其他兵力全分散在各处,在白日,没了夜色掩护,就没办法从容火攻。 李孟羲意识到,火攻之法,有一定的可能一夜摧灭七寨,可此法并不万全。 火攻不能,便求诸水攻,可细看洛阳周遭地理,官军营寨所立之处,没有水攻条件,且,就算有水攻条件,水攻一法工程浩大,需要长时间准备,洛阳城中事紧,没有足够的准备时间。水攻法用不了。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水火皆不能用,其他奇攻法,李孟羲想到了,投毒,瘟疫。 投毒好用,派人偷偷潜伏敌军诸营寨,投下勐毒,一夜之间,官军七寨人马全部暴毙。 但这个方法,跟火攻法有一样的尴尬,火攻法只能夜攻,白日用不了,投毒也是,白天没办法从容渗透敌营。 而若是早早下手,不待朝廷把刘备抓入大牢,直接就投毒把七寨官军毒死,这直接就清扫了当头障碍。 但,如此以来,势必早早的打草惊蛇,七寨人马全部中毒,朝廷立马能得知此中有大阴谋,立刻会从四方急调兵马拱卫洛阳城,这可好,毒杀七寨官军本是为了在暴动之时减少阻力,结果前脚灭了七寨官军,后脚引来了朝廷数千精锐,还使得朝廷警惕大生戒备森严,这明显得不偿失。 李孟羲明悟到,关键不止是要铲除七寨官军,还要不引起朝廷惊动要神不知鬼不觉的铲除这七寨人马。 在不惊动朝廷的前提下,投毒只能投一次。只投毒一寨,朝廷还以为那一寨兵马是吃了脏水坏了肚子,不会引起怀疑。 同理,火攻可以提前用,但也只能用一次而已。 某个营寨失火,朝廷以为是守夜士卒玩忽职守才酿成的火灾,亦不会引起警惕。 朝廷七寨,其二已除。 剩下还有五寨,李孟羲却想不到任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奇攻之法了。 在思绪纷飞之间,李孟羲忽然想到,七座兵寨是皇甫嵩立下的。皇甫嵩可是好大的威风啊,这家伙领兵覆灭了黄巾挽救了及及可危的汉室江山,真堪是朝廷肱骨之臣。 李孟羲心里呵呵冷笑一声,想陷害王朝末年的肱骨之臣,可不要太简单了。 李孟羲想到了屈死的岳武穆,想到了屈死的于谦,想到了历朝历代被陷害而死的忠良。 而今的大汉朝廷,灵帝昏庸,奸佞弄权,皇甫嵩已权高功重,早已成了不知多少人的眼中之钉,只需稍微推动一下,陷害皇甫嵩并顺便把皇甫嵩所立的新兵营寨一块陷害了,应不难。 一日之间把官军七寨全部连根拔起,且不会惊动朝廷,且不会耗费一兵一卒的方法,有了。 李孟羲抬起头,目有凌然之色,他目光扫过刘关张几人,道,“我有一法,可铲除官军七寨。 法为,借刀杀人之计。 我部兵力不足,且有打草惊蛇之后忧。 既如此,何不借朝廷之手?借朝廷之手,便无兵力不足,便无需顾忌打草惊蛇。” “可于洛阳城散布流言,流言先传皇甫嵩家中,【犬长龙角,院有紫霞】之异景。 待,流言纷纷之时,再传流言谓皇甫嵩在民间广得人心,乡间盛传其仁义之名。 而后,可使人假作商贩到皇甫嵩所立官军营寨前贩卖酒肉,不管寨中官军是如数购买还是强夺横取,卖了酒肉,就奔去官府,哭嚎皇甫嵩的兵横行霸道抢夺民财,要将此事闹的人皆尽知满城风雨为好。 想必,流言纷纷之时,朝廷正忌惮皇甫嵩家中长角之犬,弥院紫气,又忌惮皇甫嵩功高兵多广得人心,正恰遇百姓求告而来,形势累至,箭已在弦。 而后,再暗中鼓动朝中奸佞并皇甫嵩政敌趁机发难,奸佞仇皇甫嵩之功,政敌窥觑皇甫嵩之职,大将军何进贪皇甫嵩之兵,灵帝惧皇甫嵩功高震主,诸方合力发难,皇甫嵩旦夕将被捉拿下狱。 皇甫嵩问斩,其所立七处军寨,所练数千新兵,尽被连累,数千官军兵将或死或散,一朝尽没也。” 语落,李孟羲脸上挂着浅笑,神色澹然。 刘关张并简雍四人,四人相互对视一眼,四人皆是心中震撼。 众人一直视李孟羲为正人君子,他们没想到,李孟羲迫害起人来,这么阴险可怖。 李某人之所以有这么多陷害忠良借刀杀人的手段,无他,不过是比刘关张等人多见了两千年历史,李某人只是见多了封建王朝残害忠良的破事而已。 汉之前,是秦,秦嬴政没有残害功臣,秦之前,是春秋战国几百年乱世,春秋乱世,诸国林立,春秋是人才的卖方市场,是诸国的买方市场,在春秋战国,诸国君王,无一个敢残害构陷忠良,但凡敢这么做的,国内人才,必投往他国。 汉一朝,高祖没有构陷忠良,汉武帝没有,后汉光武皇帝刘秀也没有。 在汉之前的漫长历史,大抵是少有构陷忠臣的事发生的,而汉之后,类似的事端数不胜数,这就因此,李孟羲比刘关张几人知道更多的构陷手段。 当日的洛阳困局,被李孟羲一朝借刀杀人,轻易破解了,众人感慨。 这一招借刀杀人,跟当时简雍用的一样,不过,简雍远没有这么狠,简雍只是借助何进的手,让七寨当中的一寨守将,让何进族弟何扑把其他所有兵寨全吞了,以此,以一酒囊饭袋之辈,限制住了七座兵寨临事时主动进攻的可能。 何扑无胆,其掌七寨兵马,到张飞起兵席卷四境之时,何扑死守营寨不敢出击,便只会坐等到张飞席卷成几十万众之时。不敢出击的官军,有几千人跟一个人没有,有何区别。 简雍的破局之法本已极好,没想到李孟羲的破局之法更狠,李孟羲的计策若成,都不用张飞动手了,朝廷自己就把七寨兵马杀的杀散的散,朝廷自己就把自己的手臂砍了。简雍的借刀杀人,是让朝廷兵马,自缚其臂,李孟羲的借刀杀人,是让朝廷兵马自斩其臂。 第八百五十五章 夜号侦兵 简雍和张飞自言用了别的方法遏制住了七寨官军兵力,“只是,与羲儿你的法子不同,嘿嘿。”张飞嘿嘿一笑。 这让李孟羲好奇了,他不明白,除了借刀杀人,还能有什么别的方法,他请两人讲来。 张飞沉思片刻,讲到,“俺兵少,正攻不成,俺也觉得得用奇攻,奇攻之法,最易不过水火,俺也想用火攻……” 张飞讲,当时是先在白天派了人弄清官军营寨的大体布局,弄清其寨门几处,寨墙多高,寨外东西南北四向的环境又是如何,同时,着人筹备火攻物资。 张飞只讲到这里,便已令李孟羲侧目,他没想到五大三粗的张飞会这么严谨。 说到火攻物资,张飞而今事后想来也是挠头,他皱眉道,“俺以为,要放火,要让敌军救之不及,火得起火快,得烧的勐,再加上,夜入敌营,士卒也带不了多少柴火,带的多就太拖累,故而,某觉得,最好是弄桐油。 桐油烧的快,烧的勐,一壶桐油,能烧一大片,且,桐油也不需多带……” 李孟羲听的直点头,他认为张飞说得对,普通火攻,堆柴就行,可渗透敌营焚烧敌寨这种高级火攻方式,士卒渗透不易,随身携带物资也不易,故,最好是带诸如桐油之类的放火利器。 李孟羲拿着笔寥寥记了几笔,他打断张飞,好奇问道,“三将军,你可知有勐火油之物?” 张飞愣了一下,“这何为勐火油?” 刘备关羽简雍也疑惑的看过来。 李孟羲见众人皆不知勐火油,便只得解释一番,“勐火油乃地下矿藏,凡俗之矿,或土或石,而勐火油,为漆黑粘稠之油膏状矿物,此勐火油,性暴烈,些微火星就将爆燃,一旦火起,雨淋不灭,水泼也不灭,甚至,倒一桶勐火油倒河水上,河上丢一把火,整河起火……” 作为唯一一个熟悉勐火油的人,李孟羲把勐火油的性质讲的非常细致,细致到真实,众人未曾见过能在大雨天也烧着的火,未见过水泼不灭的火,更未见过能飘在河上的火,如此强勐的火力,闻所未闻,听着很不可思议。 在旁人讲来是不可思议,话出李孟羲之口,众人完全相信真有这么一种火。 “我大汉地大物博,某处或就有露天勐火油矿,”李孟羲皱眉说着,“只是,不知勐火油产地会在何处,还有,于今,勐火油或并不称勐火油,或另有他名。” 大汉应该是有露天石油矿的,且已经有基本的开采使用了,但一不知其地,二不知当世的勐火油叫什么名字,这就使得想寻找勐火油变得非常艰难。 李孟羲再一次想到了洛阳,若问天下物资最集中的地方在哪,肯定是中枢洛阳。 在洛阳,石油被地方官吏当成稀缺珍品进贡给朝廷也不是不可能。 得空可以派人去洛阳出重金悬赏一下,说不定直接可以买到石油,同时把石油产地也弄清了。 刘备等人只惊叹勐火油的火力,只有李孟羲知道,勐火油这玩意儿可不仅是能放火,这玩意儿还可以做成勐火油柜,勐火油柜可以守城,水战,犀利的很。 勐火油的插曲揭过,张飞继续讲起,军中没有桐油,只能临时派人快马去洛阳城中购买,洛阳果然好地方,到洛阳城,没费什么劲儿,桐油就直接买回来了。 到这里,李孟羲意识到了一处不足,临时能买到桐油固然很好,可万一在荒郊野外,哪里去买,所以军中必需常备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从张飞的经验来看,桐油不仅是助燃剂,还是特殊作战所必需的必备物资。 于后,张飞继续讲,在白日刺探完了情报买到了桐油之后,入夜,夜袭开始。 张飞不无自得的把夜袭前的准备工作完完全全仔仔细细讲了一遍,张飞讲的唾沫横飞的,一脸的兴奋,因为所有准备全是他老张一个人想出来的。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张飞讲,令士卒竖起几个木板伪作寨墙,然后令夜袭之士偷偷向寨墙潜伏。 就这么一个简单模拟,一堆问题出现了。 第一个问题,士卒们不够小心,步子动起来噼里啪啦的。 第二个问题,鞋不对,士卒多是穿的草鞋,草鞋不合脚,走起来乱响。 第三,士卒若是穿了铠甲,走动时铁甲片会哗啦哗啦响。 第三,张飞自言,他发现人越多,声响越大。 第四,张飞言,站高处来看,若是高处有光,潜伏接近的士卒无所遁形。 在多次演练之后,张飞独自摸索出了潜伏之法,潜伏之士,需赤脚,着单衣,身披麻袋,最多两两一组向前潜伏,摸向敌寨过程中,潜伏之士需要用趟泥步脚贴着地面慢慢蹭着往前一步步挪,因为黑暗里地面不平,一脚踩不稳,万一摔倒,声响可就大了。 这所有的潜伏之法,大部分李孟羲都能理解,可唯独身披麻袋这一点,让他疑惑。 抬头,李孟羲疑惑的问张飞,“三将军,士卒为何要身披麻袋?不嫌拖累吗?” 能让聪明的跟妖孽一样的军师“屈尊”来问,张飞顿时觉得可有面子了,一种智慧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张飞自豪的跟李孟羲解释着为何要身披麻袋。 原因乃是,张飞发现,要是高处有光亮的话,守军士卒居高临下的往外看,潜伏者无所遁形。 张飞又发现,潜伏士卒站着容易被发现,但是要是趴地上慢慢往前拱,人贴到地上,乌漆麻黑的,勐的一看,要是不留意,就看不见有人。 顾涌着在地上爬很隐蔽,但是还是有被瞅见的可能。 所以,张飞就突发奇想,让士卒背后披个麻袋或者床单以作掩护,这样,士卒再在地上爬,有床单挡着,黑乎乎平展展一块,瞅不出来是个人。 李孟羲已经完全明白了,这是吉利服的用法啊!原来如此! 张飞牛逼的令人惊讶。 李孟羲想了想,他对张飞道,“三将军,若是将士卒所披麻袋涂成黑色,在夜里,更隐蔽。” 张飞一愣,然后就笑了,他看着李孟羲,赞叹道,“俺就没想起这一点,要是早知如此,俺就这么办。” 旁边,刘备迟疑着,插话,“……不可用墨,用炭就行,墨水臭哄哄的。” 刘备随意一句,引开了一场大讨论。 李孟羲突然意识到,气味儿这玩意儿,竟然会影响潜伏的成败。 墨水很臭,这李孟羲熟悉,小学买的三毛钱一瓶的墨水,臭的要命。 气味可导致潜伏失败的原因在于,万一潜伏之士想去刺杀敌军主将,结果,这潜伏之士的披风是用墨水涂黑的,臭的要命,敌军主帅本来已经睡着了,结果,潜伏之士摸到近前的时候,敌军主帅鼻子灵敏,被臭醒了,然后刺杀失败了。 李孟羲想起了一个新闻,有一个小偷潜入别人家里偷东西,结果小偷脚太臭了,把主人熏醒了,主人起床,把小偷一顿暴揍。 不排除,有的人对气味非常敏感,特别是久经厮杀的人,会对血的气味很敏感。这就需要,其一,渗透之士全身上下不能有重气味,其二,最好是,渗透之士行动一次,就用全新的武器,以免武器上沾染的血腥味道被人察觉。 反之,李孟羲想到了反制摸营的战术。 夜里一片漆黑,视觉在夜里受到极大限制。 人有五感,分别为听觉,视觉,触觉,味觉,嗅觉。 在防止夜间渗透这一场景,味觉没用,没有人会一伸舌头就感知到空气中的气味分子,就是蛇类也没这么厉害。触觉也没用,没有人可以用手从地面轻微的震动来判断震动的来源和方位,地震仪也没有这么吊。 所以,仅剩的可用感知,就只剩视觉,嗅觉,听觉了。 于视觉,不排除有些人天赋异禀,能张目对日,明察秋毫,有些人能夜间视物,眼神好的不得了。 搜寻此种长于目力的能人异士,使其夜时在营寨四角箭塔之上守备,将直接使敌军潜伏摸营之可能,降低数成。 还有,从技术层面,夜里看不清,是因为夜里光线不好,反之,若能使夜间光线充足,敌军绝无任何摸营之可能。 李孟羲想到,火堆,可以在营寨一圈,点上一圈篝火,这样,有了一个明亮的火光地带,敌军很难悄悄潜伏。而若是雷雨交加之天,可以用火把架子绕着寨墙树上一圈,火把架子防雨,且火光位置高,照亮范围大,比篝火更好。 但有一个问题,整夜点火,要耗费大量木柴,且,火把架子的照亮范围仍然有限,火把架子的确可以防备一二摸营敌军,但要是敌军大队人马悄悄摸来,等看见的时候,勐的一下子一大堆人出现在火光之下,火把架子的这一点儿预警距离,委实太短。 李孟羲想到了一个既省柴又可大幅度延伸光照范围的利器——探照灯。 依现有的技术,可以做一个密封的光滑的金属筒,用桐油灯或酒精灯在里边燃烧,这样,里边的光就被光滑的金属给照射出去了,简陋探照灯就这样做成了。 当探照灯有了之后,视觉方面防备力已达到顶点。 而后,听觉。有目力过人的人,就会有听力过人的人,选拔一些听力出众的人才,令其作为守夜哨兵,如此,可将防备力,再提高几成。 再提高到技术层面,利用声音预警敌情的方法,似乎古代士兵会枕着箭筒入睡,这是因为固体的震动传递的快,十里外万马奔腾,瞬息可传递到人耳之中。 所以,可从军规着手,可令士卒,皆头枕硬物入睡,如此,将使士卒预警能力大大增强。 李孟羲没有测试过人耳到底能听出多远的马蹄声,能听出多远的脚步声,他有些怀疑这个方法的侦测效率。 在增强声音的技术中,李孟羲想到了听诊器,听诊器直接连到耳骨之上,对声音的采集效率非常的高。 听诊器,一根橡皮管,一个薄金属壳就可做成,薄金属壳应当不难,古代匠人有吹金箔的技术,如果金箔太软,直接锤个铁皮再不停磨不停磨,磨的跟纸一样薄就成了。 橡皮管倒是有些难,用硬管似乎也行,反正贝多芬失聪之后,是直接拿木棍把声音从琴弦接到耳骨上的。 听诊器随时可做,这玩意儿可侦测声音,更重要的,是可以医用。 听觉之后,是为嗅觉。有目力听力皆出众的人,自然也有嗅觉敏锐的人,可选拔嗅觉敏锐之士充任守兵。 当李孟羲极尽了人力之后,他想到了【禽兽兵法】,试问,在听觉和嗅觉方面,人怎么能比得过犬类? 李孟羲向几人道,可以给守兵配上犬类,如此,纵是人远百步,只要一阵风刮来,犬类就能听到外边极远处的动静,黑暗中的敌军士卒,将无处遁形。 张飞和刘备相视一笑,刘备更是起身,笑呵呵道,“羲儿,稍等,我去去就回。” 刘备起身离去,不一会儿,他抱着两个肉乎乎可爱无比的小狗回来了,小狗一黑,一黄,尤其黑的那只,胖的跟小狗熊一样,两只幼犬很不老实,在刘备怀里乱拱。 李孟羲在看到小狗的第一眼,他眼睛就亮了,可爱的东西,谁不喜欢呢。 起身接过两个狗子,李孟羲抱着小狗逗弄着,喜欢的不行。 刘备道,此是在洛阳买的猎犬,不是凡俗犬种,除了这两只小的,还有好多大狗,还有大小二三十只鹰一块买回来了。 李孟羲都有些迫不及待想去看看了。 有了猎犬,敌军但凡有一点声音,但凡被风吹来一点气味,立刻会被察觉。 而鹰,是用来捉敌军信鸽的。 众人再一次谈到禽兽兵法,诸般【禽兽】,犬和鹰已齐,刘备提到,在洛阳想买虎豹,结果没有活的,只买了几张皮。 这时,关羽插了句话,关羽道,“犬可听、嗅辨敌,可犬类无夜时之能。 诸类禽兽,唯夜号可夜视。 或可养些夜号,以为夜间预警?” “夜号是啥?”李孟羲疑惑问。 众人见李孟羲不晓,七嘴八舌的给他讲了起来。 当众人讲到夜号脑袋可以转圈之时,李孟羲反应过来,“奥!是猫头鹰啊!” 猫头鹰的确是有夜时能力,可是,只听过训鹰的,训犬的,没听过有谁训练猫头鹰的。再者,猫头鹰这玩意儿智商够吗? 李孟羲对猫头鹰保持着怀疑态度。 不过,试试呢,万一猫头鹰真能用呢,有了猫头鹰,就等于有了夜视预警仪,这可是大杀器。 众人一致商议,得空掏他几窝夜号,也就是猫头鹰,养大试试。刘备张飞关羽简雍,他们一致决定把猫头鹰交给李孟羲来养,因为众人不约而同的认为,养夜号预警这件事儿太不可思议,众人一致对自己没信心却一致对李孟羲有信心。 第八百五十六章 特攻战法的事后总结 李孟羲没有特种夜袭作战的实操经验,张飞带人夜袭敌营这是义军第一次特种作战,当中有太多经验可以记录。 张飞讲到,绳索有问题。 听到这句话时,李孟羲很懵,他不知绳索哪里会有问题。 “绳索要是太硬,往上一抛,撞上木头,太响。 要是太软,不好施力。 太重易出声,太轻,又扔不高。”张飞说起这一点,直挠头,他看着李孟羲,问道,“羲儿,你素有办法,你可生个法子让绳索小点声响?” 李孟羲大约是听明白了,是这样,敌军有寨墙,想翻墙而过,得先用绳索套着墙头突出的木头,然后拉着绳索小心翼翼的爬上去。 问题就在这里,军中常见的绳索,是又粗又硬的草绳,夜深人静的时候,草绳撞在墙上,啪的声响,太容易暴露。 张飞问降低绳索声音的办法,李孟羲稍加思索就想到了办法,绳子太硬,于是碰撞声响大,所以,可做一些软绳,又,软绳轻飘,不如硬绳好控制,所以,可以把硬绳外边绑厚厚一层棉花或者丝絮,这样,绳索既有重量容易把控,又不致发出巨大声响。 绳索钩挂不易,李孟羲又想到了抓钩,抓钩是铁,碰撞声响更大,同样可以加上柔软的缓冲物来降低声音。 但,无论是抓钩还是绳索,再是施加保护,仍免不了要发出声音,思来想去,还不如直接带个梯子呢,带一个便利的折叠梯,到了敌军寨墙处,梯子一靠,顺着梯子一爬,无声无息的直接就上去了。 再一次要用到折叠梯了,折叠梯可太有用了。 有了折叠梯,翻墙就再不是问题。 往下再讲,张飞眉头直皱,他说到,狗日的官军在墙后边埋了很多竹签子,士卒们幸亏嘴里咬了木棍,从墙上跳下来扎到脚的就没叫出来,不然当场就让人发现了。 竹签子把脚扎穿了,想想都疼,李孟羲忙问伤者伤情如何。 不提伤者还好,一提张飞就一脸郁闷,张飞言道,因未弄清楚墙后状况,导致夜袭士负伤者多达一十二人,本以为,脚上就扎了个眼儿,没掉皮没掉肉算不得大伤,可结果,十二人死了八个,混着回来才四个。 李孟羲表情凝重了,他问张飞可用了烈酒冲洗伤口,张飞说用过了。用过了还死这么多人,这到底哪里出问题了,似乎听人说过,工地上干活的时候,钉子扎了脚,很容易破伤风,难道就是这破伤风造成了士卒们大量死亡吗,难道说,这破伤风单靠酒精冲洗根治不了吗。 李孟羲将此事慎重记下,他意识到,破伤风是一个天大麻烦,若不解决,将会有很多人死于非命。 从对手角度来说,官军在墙后埋下的竹签子很毒辣也很有用,这是个好方法,可以借用。 李孟羲随手将之记下,他写到,日后扎营,可于关键地点布置陷阱以抵御敌军渗透。 结合之前所议,在夜袭渗透之时,士卒赤脚行走最为安静,发出的声音最小,可赤脚行动有不利的地方,一旦敌军布置有竹签之类的障碍,赤脚极容易受伤。 李孟羲想到,后世的军靴的底部会垫有钢片,这样的靴子莫说是踩竹签了,就是踩到钉子上也没事儿。 再结合夜间行动的隐秘需要,可以将靴子的底部垫上厚实的棉花或者其他柔软材料,这样,行动时发出的声响会小上许多。 敌军的竹签陷阱,攻克了。 当夜袭士卒翻过墙,走过竹签阵之后,这才正式算是混入敌营。 接下来,该是放火了,李孟羲想到。 然而,实际情况却要复杂的多。 张飞滔滔不绝的讲着,他讲,士卒摸进敌营之后,还有一难,难在该如何黑灯瞎火的散向各处,若不能散向各处,放火就只能放一小块,这样以来,火势很容易被敌军扑灭。 张飞这么一讲,李孟羲立刻感觉到了麻烦,夜间行动已是不便,在陌生的敌营行动,更是不便,更不要说,还得散向四面八方。 李孟羲好奇问,“三将军,你是如何安排的?” 张飞想了想,道,“俺是先交代好,比方说,第一队俩人,让他们摸进去后,往左摸,第二队,往右,第三队,往前…… 如此,便能四处分散了。” 李孟羲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事先安排妥当,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等人力在敌营四面八方散开之后,李孟羲认为,这总该点火了。可,张飞讲,仍有不足。 人力的确散开了,可,士卒们摸进敌营有先后,潜伏也有先后,点火该何时去点? 要是,有的人点的太早,有的人点的太晚,这样会让火势过早暴露,过早使敌军察觉。要想烧起漫天大火,最好是同时点火,使四面八方的火势同时烧起,使敌军纵是想救也来不及救。 李孟羲思索了一下,他发现这果然是一个大问题,放火时间要是不能统一,火攻威力将大打折扣。可,古代又没有钟表,没办法约定一个准确的时间,而放火这回事儿,慢个十秒放火跟快个十秒放火,差距可太大了。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是约定一个数目,比如,行动之前让士卒们默记一个数字,比如,默记八百,然后,行动开始,士卒们便同时在心里默数,从一数到八百之时,同时放火。 可这个方法,似乎误差太大,其一,各人默念数字的速度有所不同,其二,已知好多底层士卒查数都查不清,其三,就算人人都能查清数目,可多达八百个数,有人会查着查着漏了,查着查着查错了,尤其是行动之时,又要翻墙,又要过陷阱,又要防备敌军守兵,高度紧张的情况下一心二用,估计不仅数查不对,还会导致大出差错导致暴露。 数数的方法不行,又或者,可拿一根香,做一批高质量的燃烧极均匀的香,把香出发前点燃,每人带上一根,然后,等潜入敌营之后,等着香烧尽的时候,同时点火。 可这似乎仍是有问题,香做的再是精致,再是燃烧均匀,可香本身的性质决定了,外界稍微有点变化,万一有的地方风大,有的地方风小,香的燃烧速度根本不一样。 而且,香在黑暗中会有一点明亮的火星,增加暴露之可能,而且,万一是下雨天,香极容易被打灭。 综合种种,李孟羲觉得,最好是做一个专门的玻璃罩,将香整个密封进去,这样,就不会被外界的风干扰了,香就可以很均匀的燃烧,且,有了玻璃罩,就不怕雨了,玻璃罩还可以涂成黑色,这样,从远处是看不见火星的,但是眼睛贴着玻璃罩还是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里边的火星的,这不影响判断时间。 万全之策,已有。 李孟羲把精制信香,透明玻璃罩,还有通过信香同步时间的方法一并说了出来,讲完,众人若有所思,张飞则是不好意思的挠头嘿嘿一笑,“俺没这么好的法子,”张飞道,“俺只是用响箭来发信。” “响箭?”李孟羲诧异。 “嗯,响箭。”张飞点头。 原来是,当夜袭士卒摸到敌营潜伏下来之后,会一直留心等着,当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张飞会派人悄悄摸黑到敌营六十步外,对着空中齐发鸣镝数根。 黑暗之中,啾的一声响,敌军守夜士卒困顿不已或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竖着耳朵听着的夜袭之士,一定能听到鸣镝声。 当听到鸣镝响起的那一刹那,得到信号,潜伏在敌营各处的士卒同时点起了火,李孟羲已经能想象的到那是何等景象。 突然,李孟羲又意识到一个问题,点火,得有火吧,可古代的破点火方式,要是用打火石点火,妈的打火石这破玩意儿,可能打半天都点不着。 他问张飞,当时夜袭,是用何物点的火。 张飞道,乃用火折子。 李孟羲点了点头,火折子倒是还行,火折子掏出来吹一口气,火立刻起来了。 可,火折子仍是有不足,因为万一是雨天,火折子会被淋湿的。 所以,需要一种强力火种,比如防风打火机什么的。 防风打火机里充的是天然气,天然气是甲烷,甲烷哪里来?似乎是臭水沟里就会产生甲烷。奥,甲烷可以从臭水沟收集…… 思路开始乱跑了。 当夜袭士卒同时开始点火,敌营之中,不知同时起了多少火苗,李孟羲觉得,火攻已成。 然,张飞说,这还不够。 “你想啊羲儿,火这东西,稍微一点巴掌大火苗就显眼的很,可巴掌大的火苗,人要想救,一棍子都给打灭了。 所以,放火归放火,不能让别个那么早看见火。” 这……火都已经点起来了,如何让别人看不见或?生活经验不足的李孟羲有些迷茫了。 张飞随后解释,可以盖柴,点起火,把柴往上一盖,火在下边还在烧,外边一时瞅不见。 “奥!”原来如此,李孟羲恍然。 随之,李孟羲意识到一个问题,敌营有那么柴吗?不是说夜袭之时,士卒带不了太多东西吗?哪里来那么多柴去盖火?以李孟羲的经验,就是树桩子一捆粗的柴火也是不足以盖住火光的。 张飞笑了,“哈哈,敌营本无柴草,可俺老张一到,他满营都是柴了。” 李孟羲眉头一挑,“怎讲?” 张飞目视众人,看众人斗目露好奇,他便讲述起来,“这里边,得用上【木马兵法】……” “木马兵法?”李孟羲眉头皱起,脸上疑惑更深。 “对,木马兵法。”张飞点了点头,“就是那个极西之地,特什么尹城……” “我知道特洛尹,你讲后边的便是。”李孟羲迫不及待的打断,催促到。 在张飞随后的讲述中,李孟羲听的满脸惊讶,他明白了张飞为何会说得用木马兵法,张飞用的计策,跟特洛尹木马屠城计,如出一辙。 原来,张飞为筹备火攻计划,便想到了柴,可是因是远远观察,不知敌营之中,柴草堆积多是不多,放火便利是不便利。 这时,张飞便想到,关他柴草堆积多是不多,要是能把柴送到敌军营寨里,他寨里就是没柴,也得有柴! 于是,张飞就开始谋划向敌营送柴了。 李孟羲出言问了一句,“是拿柴卖过去吗?” 张飞摇头,一脸神秘道,“非也!上杆子,不是买卖。我冒然去卖柴,他怎能不疑?” 若是不卖,又该如何将柴送到敌营之中?李孟羲更好奇了。 张飞言道,他令士卒捡了许多干柴,以一群人,假作樵夫,以另一群人,假作贩卖牲口的商队,然后,故意让这两队人走到官军营寨前的时候,冲突起来。 说到这里,李孟羲一下就明白了,张飞肯定是趁机把柴丢了一路,然后任由官军把柴捡了回去。妙啊!他笑了。 张飞谋划严谨,不止是故意丢下柴这么简单,他还特意用上了打黄巾之时抓捕俘虏的方法,抓捕俘虏的方法是,特意用可以发出巨大声响的鞭子作为武器,以震慑人心。 抓俘虏之时,啪的一声鞭子响,吓得俘虏一震,效果不要太好。 而在敌营门前欧斗之时,鞭子噼里啪啦的抽响,能制造出巨大的动静,能让欧斗显得非常逼真。 到这里,张飞提到一事,他讲,曾经提到,可特设一道具营,道具营可以做一些假血,假头假胳膊等物,当需要诈敌之时,另士卒带上假头假胳膊,身上藏上假血,然后伪作杀的胳膊脑袋乱飞的惨状,这必然能骗过敌军细作。 张飞问,何时建这么个道具营,要是有这么个道具营,骗人可太简单了。 李孟羲都无言了,他没想到,道具营只是曾经临时一个想法,一点准备都还没准备呢,结果张飞在实战中便立刻就要用上了。 道具营看来得赶紧建起了。 后边再讲,张飞讲,两波士卒打了一会儿,丢了满地柴草,等官军出来咋呼,两波人立刻四散而逃。 李孟羲笑着点了点头,“甚好!官军把柴捡回去,满寨都是堆积柴草之状了。” 张飞看了李孟羲一眼,迟疑道,“怕不是如此吧?若官军将领谨慎,他捡了咱的柴,不往里拿,就堆在门前,如此,咱岂不是把柴亏了?” 李孟羲恍然,一想也是,有这么个可能。他好奇问,若是官军真的如此,又该如何。聪明如李孟羲,他一时半会儿也料想不到当时张飞与百夫长们花了很多时间才想出的对策。 “欲擒故纵耳。”张飞澹然道,“咱想让他把柴搬回营里,就先假装过去要柴……” “那官军将领要是真的给了呢?”李孟羲迫不及待的追问。 张飞呵呵笑了,“那就让他不想还就是。 怕他真个还柴,俺派人过去,不由分说的对着官军是一阵大骂,等官军将领出来,更是骂,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如此,官军将领纵是个好人,被咱无端怒骂一番,他纵是本想还柴,也不愿还了吧?” 刘备乐呵呵的点评道,“翼德啊,你这是欺负好人啊!” 张飞闻言乐不可支。 李孟羲心中直呼张飞有才。 照张飞这么一操作,还真是,柴必然留在官军手中了。 可,要这么说,还有一种情况,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官军既不还柴,也不把柴往里挪,把柴仍是留在门外,这又该如何。 张飞赞叹的看了李孟羲一眼,当时状况,还真如李孟羲所料的一样,当时官军真的既不还柴也不把柴挪进营寨去,“俺让人拿了钩子和绳索,假意去抢柴,边抢边骂,惹的官军火大。 他们不胜其烦,一怒之下,把柴全给搬回营去了!哈哈!” 好家伙,这个心理战术用的,叹为观止啊! 李孟羲侧目。 张飞还言,丢给官军的柴火,特意是很大的捆,就是让他不好堆一堆,让他不得不到处乱放。 就这样,官军把要命的干柴亲手拿回去了,然后因为营中狭塞,柴捆大,一个地儿堆不下,只能到处放。 所以,到夜里放火,随处都是柴草,放火的便利条件早已被官军亲手备下。 这一套连环计,当真绝妙。 有充足的干柴,又在四下同时点火,火势终该大起了。 听张飞随后之言,果然是,等官军察觉到火情之时,官军营寨之中,早已四处失火。李孟羲以为,火攻已到此为止了。 “然,到此,仍有不足。”张飞目视着众人,长的五大三粗的张飞,在这一刻,他风轻云澹低眉思索,颇有些智者的模样,“火势是起了,可万一,敌军又把火扑灭了,该如何?” “故,为防敌军扑火,某另有布置。 某令,夜袭之士放了火之后,不待敌军救火,便大声惊呼,咋呼火大不可救,鼓动士卒奔逃活命,以此乱其军心,灭其救火之可能。” 李孟羲了然,这是用间。 心思机敏的李孟羲立刻意识到了不妥,首先,义军士卒多是冀州人,官军营寨乃皇甫嵩所新立,营中大抵都是洛阳人士,口音不同啊。 再者,夜袭士大声咋呼,众人目视之,要是一眼瞅见他穿的衣服跟别人不同,万一识出其身份,岂不不妙。 张飞对此,竟能早有所料,张飞道,“咱军中,有少许卢植旧部的洛阳士卒,夜袭之士,特意派了这些人。 至于说衣服,此不需虑也,在白日某已探清,官军士卒不过寻常衣物而已。” 到此,有夜袭士在中搅乱人心,使官军根本不能组织起人力救火就立刻军心大乱抢逃而出,失去了救火机会,整座官军营寨,就此灰飞烟灭也。 说到这里,张飞想到了好玩的事。 他讲,夜袭之士搅乱了敌营之后,趁机跑出了营外准备离开,没成想,有不少官军士卒不明所以的跟着跑了。 “跑了二里多地,咱的人问,【你跟着俺们跑啥?】 官兵反问,【你们跑啥?】 咱的人机灵,说,【俺们准备跑回家去】 哈哈!官兵信以为真,几十个官兵一听有人跑了,也起了心思,也跑了。” “此事先未料也,要是知道如此,多引动一下,估计,一场大火,能把半寨人给骗跑……” 李孟羲瞪大了眼睛,心里直呼卧槽。他能想象的出,当官军士卒不顾军令逃走之后,这会起了连锁反应,会在不日之后,引动更多的人起小心思。 这让李孟羲意识到,夜间放火火攻,火势一旦起来,官军满营秩序必大乱,当官军秩序大乱之时,大有可为。 趁机把慌不择路的敌军士卒给引走是一个,大乱之时,把敌军几百兵士给引走,跑出两里地之后,这时开始有人担忧再跑远会触犯军法,这时,我军细作可趁机蛊惑,言说【营寨已烧了,估计粮草也烧没了,估计敌军马上要打过来,跑都跑出来了,这会儿就是回去,估计也少不了个砍头。还不如,早早逃命为好。】 进退不得的敌军士卒一听,便不管不顾的直接逃了。 只一个细作,骗走了几百人。 所有细作加起来,趁乱估计可以骗走千人以上,甚至两千人也不是不可能。 要是,这两千人再被刻意引到我军包围圈,直接把这些惊慌失措的敌军士卒逼降,我军立刻将多出两千士卒。 敌少两千,我多两千,一来一去,就是四千出入。 四千兵力,放在再大的一场战事中,也是举足轻重的力量。 还有,招降了两千敌军士卒,还可以把这两千士卒派到阵前去招降,当会使得这些士卒敌营中的亲朋好友军心大乱。 动摇敌之军心,比得了两千兵力更有用。 这是其一。 其二,敌营大乱之时,乃是绝佳的刺杀敌军首脑的好时机,所以,每火攻,可以同时派刺客一同行动,火攻若是成功,刺杀可随之进行,这就是一事两用。 张飞的火攻肯定是成了,漫天大火,肯定把敌军营寨烧成一片废墟了。 “然,此亦不足。”张飞还言不足。众人目光一下向他看去。 “还何有不足?”关羽不解的问。 “不足在,敌寨虽被焚毁,可其兵力仍在,仍是麻烦。 故,还要设法,散其兵力。” 问题已复杂到让李孟羲关羽刘备这些局外人,已完全想不出头绪该如何去解决问题。 张飞自述,其解散官军兵力的方法,乃是,令士卒假扮成贩卖木头的商人,待天亮时把木头送到官军营寨,以促成双方交好。 双方交好之后,再动用游说法,劝说官军将领最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营寨悄悄修好,且,为了逃避惩处,最好是把本简陋不堪的小寨,给修的又大又好,如此,纵是上面查下来,一看寨子虽然烧了,但重建的好,说不定罪责就轻了。 这便是张飞的目的,要修营寨,需大量木头,而官军将领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找那么多木头,只能向商人求助。 商人便“好心”的决定帮官军将领去四处收集木头,且,为避免走漏风声,商人好心的提醒,最好是不假他人之手,最好是到外县去买木头,心中慌慌的官军将领完全从了商人建议。 于是,这一寨官军,为采买木头事宜,兵力是散的乱七八糟,彻底不成气候了。 张飞言,离开洛阳的时候,那官军将领,仍是在修营寨,其寨中兵力不足二百,寨中兵卒无不是在忙碌着修营寨,一点防备没有,若起事,只需骑兵五人,就足以一下冲溃这毫无防备的二百人。 一座兵力众多的官军营寨,就此被长时间被瓦解了战斗力。而且,那官军将领为了隐瞒,根本没有把火灾上报上去,一点没有惊动朝廷。 气氛安静了,众人皆在细细回味这场环环相扣的绝妙火攻。 良久,“堪称绝妙!”李孟羲抚掌大赞。就是让李某人来,李某人也不敢保证可以谋划起这么漂亮的一场火攻,而张飞给办成了,更确切的说,张飞一人之智,也是无法做到步步有安排,步步有考量的。 整场火攻,张飞前前后后,跟百夫长们商议,跟军中随军士子商议,当时不知讨论了多少,集合了多少人的想法才最终有了整个火攻计划。 这是义军整个制度的胜利。 无论是李孟羲,刘备,关羽,还是张飞,大家都喜欢事先先假设各种可能,然后针对每一种可能一步步讨论,大家都习惯了召集众人一起出谋划策,也习惯了在事后查漏补缺,大家越来越像了。 张飞所谋划的火攻,不是普通火攻,更像是义军第一次特种作战,这一场火攻,伏地前进,伪装,特种引火物,特种辅助工具,同时行动,流言,舆论,细作等等,全都涉及了。 早前,李孟羲与众人谈过特种作战的特攻营,今次见了张飞这么漂亮的一场特种夜袭作战,李孟羲暗下决定,得早日把特攻营建起,一应人员选拔,装备研发,战术拟订,人员训练,全得开始。 由张飞的夜袭,反过来,当知,营寨里不能乱堆柴火,且,应该有事先演练,以防万一夜里有突发火灾士卒慌乱失序。 再有,一旦营中混乱,主帅应格外小心,在秩序混乱的时候,极容易遭遇刺杀。 再有,万一有朝一日,营寨起火,救之不能,那此时,全军应该撤出营寨,应该有序的撤出营寨,不能乱跑,一旦乱跑,容易被敌军细作给引走。 还有,营中混乱之时,禁止士卒喧哗吵闹,且,一旦听到有什么居心叵测的鼓动的声音,军法官当立刻循声追去以擒拿细作。 失火不可怕,满营失火也不可怕,一时半会烧不死多少人,但秩序一旦混乱,甚为可怖。 张飞拔下第一座营寨,全策如此。 从这一战,讨论得,搜寻目力、听力、嗅觉皆出众的士卒充任守兵,加派犬类为巡营辅助,可训练猫头鹰作为夜间生物雷达,可用听诊器作为夜听设备。 讨论得,夜袭必备装备有,软绳索,棉花保护的抓钩,折叠梯,伪装披风,内嵌钢板底部柔软的鞋子,桐油或勐火油之类的特种引火物,引火火折,用于定时的装在玻璃罩内的信香。 讨论得,夜袭士卒应身无异味,以免暴露。 讨论得,酒精对破伤风乏力,需要破解此不治之症…… 林林总总,所得战策上百条之多。 这还是,张飞所攻破的第一个营寨。 第一寨便如此精彩,李孟羲很期待接下来的战事,他问张飞,第二寨,又是如何拔除的。 “投毒。”张飞道。 第二寨跟第一寨大同小异,也是趁夜摸进去伺机行事,不同的是,官军第二寨地处高岗,入口只有一条小路可进,被迫只能从背面绕行,再加上,情报收集的不够,准备不足,到拔寨当日,到了地方才发现梯子不够长了,被迫回去着人用长槊草草绑了两架梯子。 又是梯子,折叠梯于特种作战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以投毒法攻打第二寨,最难之处在于,敌军水井位置整夜都有人把守,摸不过去。 “那最后是如何投毒成功的?”李孟羲好奇。 张飞笑了,“直接丢就是。” 这又怎么个直接,又怎么个丢法,李孟羲大不解。 张飞言,当时士卒摸进去之后,都摸到水井边上了,却发现敌军守夜士卒围着水井坐着,总是走一批人,回来一批人,一整夜都没下手机会。眼看,天都快亮了。 李孟羲一下就感到了当时的紧张气氛,等到天亮,势必要暴露,万一士卒被敌军抓住,万一他守口不严,把义军暴露了出来,万一惊动朝廷,将大事不妙。 张飞却讲,得亏天亮,天不亮,还没下手的机会。 原来,天亮之后,敌军将领鸣鼓聚兵,要一早开始练兵,也正是此时,鼓声响起之时,围在井边的官军士卒立刻起身离开了。 然后,胆大的袭营之士抱着装满药的酒坛子随手一丢,扑通一声把毒药丢进去了。 丢毒药还有巧妙的安排,为增强毒药药力,特意派人去城里买了大量药材回来,然后另军医用淬药法萃取毒素。结果,短短一个白日,军医们什么也没淬出来。 淬药很是麻烦,张飞道,下回可以在军中常备一些毒药,毒药熏兔子的时候有用,熏山洞的时候有用,投毒也用的着。 还有,盛毒用的是酒坛,怕酒坛沉不到水里,特意将酒坛栓了麻绳坠了石头,如此,酒坛一丢进去,就沉底了,不会引人怀疑。 毒药竟然就这么丢进去了,李孟羲好奇的问,“那那个投毒的士卒呢?他咋回来的?” “官军正集结,满营都是匆匆赶路的人,这人他低着头,直接往外走,竟然愣是没人留意到他,走到后墙,他沉别个不注意,翻墙跳了下去。” 什么叫一力降十会,这就叫一力降十会,没有任何技巧,横冲直撞一番,竟然就成功投毒了,令人匝舌。 由第二寨,李孟羲意识到,跟火攻不同,火攻可以遍地点火,而投毒需要精准行动,在敌营精准行动难度不是一般的高,所以,可以隔空投毒。 武侠小说上就有某些武林高手曲指一弹就能用石子把蜡烛打灭,彷照此,可以用弹弓,或者干脆也训练士卒弹指神通的能力,以远掷的方式离老远把毒投入井中。 由此产生了一个问题,弹弓也好,弹指神通也好,能弹飞的不过是玻璃球那么大的一个小毒丸,毒丸投放量不大,这就需要,要尽可能浓缩毒药,使一个小药丸中蕴藏的毒药,毒性等于一百斤毒草的剂量,如此,方可有足够的投毒效率。 使百斤毒草,凝成一丸,旁人没有这样的本事,李某人正好有这样的能耐。 李某人化学虽然不好,但知道基本的提取物质之法,毒药成分只要是物质的一种,就必然要么溶于油脂,要么溶于酸,要么溶于碱、醇、盐水、清水…… 若张飞当时手中就有这么一些毒性强烈的药丸,士卒投毒就容易多了,敌军虽是围着水井不走,虽是无法接近,但,黑暗中突然射过去一个药丸,药丸那么小,很可能敌军都察觉不了,就算察觉到了,也会不明所以,不知道哪里发出的动静。药丸那么小那么轻,就是撞到井沿上,也不会有什么动静。 关于投毒,李孟羲想到一个问题,毒药这玩意儿,大多情况下,要么有色,要么有味道,投毒是成功,毒药确实是丢到井里了,可万一,等早上的时候,敌军打水时往井里一看,看到井上飘了一层白的,怎能不警惕。 又或者,投毒之后,井水表面没有异常,但是水打上来一闻就能闻到味道,也不成。 再有,毒药就算是无色无味,但是毒性太勐烈,一个口渴的士卒打了些水,刚喝下去,就立刻毙命,如此以来,敌军肯定立刻警惕。 所以,最好的毒药,应该是无色无味见效又不至于太快的药。 而无色无味的毒药,李孟羲想到一种——夹竹桃的汁液。夹竹逃的毒见血封喉,堪称致命。 问张飞,他所投之毒,为何样毒物。 张飞说是附子之毒。 附子是什么李孟羲不懂,反正张飞投了这个附子之毒,成功毒翻了敌军一寨兵力。 跟火攻一样,投毒虽然成功,但恐万一官军去请了医师解救了满寨兵卒,那毒攻可持续不了几天。而当时情况是,不知城中何时有变,故需要将官军兵力在数日十数日乃至更长时间之内无任何战力。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所虑者,恐官军解毒耳,官军若解毒,则必求诸医师,使官军求不到医师,此结便结。 张飞的方法是,第一,着军医数人在官军营寨东西南北各向出路上,令人支起药摊,伪作乡间医者。要是官军急病乱投医,一见有人行医便立上前求助,便正落算计。可官军谨慎,这这一步安排,未派上用场。 第二步,赶在官军之前,一早派遣大量人手伪作遭难的外地医者,这些人专门找向洛阳城中的大小医馆请人收留。 当时有多少人成功混入医馆暂且不知,反正是,当官军骑兵急冲冲跑到洛阳城时,官军骑兵找到了那个医馆中,义军军医恰已混入其中。 然后,在义军军医请求之下,医馆好心,便让这趟活计让给了军医。 到这里,李孟羲已经明白了,官军请回的医师,是张飞的人。这毒解不了了。 张飞说到,军医去了官军营寨,煮了许多泻药分给官军士卒,泻药不知喝了多少天,反正说是排毒,药理也对,只是,每日喝泻药每日喝泻药,喝了许多天之后,满寨官军,一个能站起来的都没了。 听到这里,李孟羲笑喷了。 刘备更是跟不认识张飞一样盯着张飞直看。 刘备一直以为张飞耿直,谁曾料到,张飞会这么蔫坏蔫坏的。 从第二次特攻作战毒攻战这里,李孟羲总结,得给水井加个盖子,且,无论何时,水井旁必需得留人看守。 还有,用水之前,得加一个验毒流程,每用水,提前半个时辰,军医要查验水质,查验之法,有银针验毒法,有其他验毒法,有些毒不容易验出来,可以喂小动物。比如,喂公鸡,公鸡属于禽类,体质与人迥异,或许有些毒鸡吃了没事儿而人吃了立刻暴毙,所以,最好是带着猴儿,用猴儿验毒。 这里,犬类再一次发挥了用处,犬类嗅觉灵敏,当能辨别出一些很敏锐的毒素。 有了查验流程还不够,有时,全军依赖一条水脉,就是水里投了毒也不得不喝,此时,需要消毒之法。 消毒之法,一为沸煮,二为过滤,三为蒸馏。高温蒸煮可破坏很多毒素的药性,用活性炭也可吸附一些有毒物质,第三步,用蒸馏器蒸馏收集水蒸气,这是最稳妥的方法。 由此,为安全用水,军中至少需配备一台高效蒸馏器,以确保在最极端的条件下有水可用。 第八百五十七章 反制离间之法 拔第三寨,出计的不是张飞,乃简雍。 拔第三寨的方法也有意思,简雍欲行贿赂之事,简雍带着大量钱财礼物去挨个拜访官军营寨,皇甫嵩治军有方,不愧名将,简雍连去了两处军寨,别人一听是送礼,立刻就推托不见。 好在,也不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守规矩,有一寨官军将领乐呵呵的收了礼物,简雍便知,这一寨官军可以笼络。 “某随后大使了钱财,某以地界不宁为名,欲央官军将领领兵护送我一程。 他初时犹豫,不敢擅作主张。 我见此,便换了说法,我换说,官军兵马可不必护送多远,不必出洛阳,只需护送个十来里远,只需让乡人瞅见我商队有官军护送,借此我便可趁机招募护送人手,有此便足。” “果然,他见钱财丰厚,又不需护送多远,便应下了。” “我等约好,到商队出发那天,知会他便是。 此一部官军虽未笼络成我军助力,但到关键时,轻易可将其骗离营寨,轻易可将其调虎离山。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此一寨官军,已除。” 这是简雍独自谋划的笼络和调虎离山之计,又让李孟羲大开眼界了,这是不同于火攻、投毒之法另外的奇攻法,似乎是笼络贿赂之法。 细思也对,敌军有时不可能是铁板一块,尤其是多方势力联合而成的联军,就更不可能是铁板一块了。 面对多方势力聚合而成的强敌,何妨使些钱财去贿赂当中一二人。如,敌军联军中有吕布,吕布贪财之人,钱财送到,他必是收下了钱财又驱逐了使者。 如此,虽拉拢不成,但离间已成。吕布声名狼藉,别人早就对他有所防备,又听闻吕布暗自收下了对方送来的钱财,不管吕布是何意图,就他收下钱财这事,就足以令人防备。 为防备吕布,敌方联军至少得分出五千精兵时刻看着吕布,一刻不敢松懈。 只去送给吕布一盘金银,就直接使得敌军内耗使敌军有五千人无法投入到战场上,这笔账,怎么算都值。 这给了李孟羲以提醒,若有朝一日不得不跟某方势力并肩作战之时,无论如何得想方设法把双方主将安排到一起,使双方主将形影不离没有一刻单独活动的闲暇。 敌人送金银是阳谋,不管我方友军是何意图,只要使者私下跟友军主将见上一面,不论他们谈了什么,便有瓜田李下的嫌疑,而我军出于谨慎,再好的交情也不得不留出兵力防备。 离间计这一招阳谋防不了。 既然防不了,那就让敌军施展不了离间计就得了。我友军主将单独跟敌使者见面,敌离间计必然得逞,所以,只要让友军主帅无法跟敌军使者单独见面,其离间计就没用了。故,若两军联军,最好是用好酒好肉把双方主将聚集起来,使任何一人都没有单独离开的时间。 如此,等敌军派使者想来离间,直接把使者召来令其当着众人的面来游说。 明面上成不了诡计,离间计当众人之面会成为笑话。 从简雍的经历,简雍贿赂了官军将领,官军将领肯定认为,就带着人护送一下商队而已,这不算大事。 而其实,当官军将领收简雍第一份礼开始,他就是收了贿赂,收贿赂会造成的可怕后果会一点不少的显现出来。 由这一点,给李孟羲的提醒是,若有朝一日,在某处立下一个分寨,令某个将领领兵驻守,平日里需用严明军纪严厉约束全军上下使全军上下所有人不敢收丝毫贿赂,这是其一,其二,靠将领自觉还不行,得有监察机构,可派军法官隔三差五的去分寨巡查,以严肃军心。 关键是监察机构,再好的规矩,再严格的禁令,要是监察不严,督促不够,纪律必定逐渐松懈。 而今军中监察机构,只有军法官一个机构,军法官随军监察倒是够了,可诸如监察分寨的事务,只有军法官还不够,还需要一个专门的监察机构去负责管理。 巨鹿有政军一十四部的架构,负责监察的,是司法部,或可令司法部的官员们给出一份军队监察机构的架构出来。 官军有七寨,三寨已除。 后,简雍言,当时恰知七寨当中,有一寨将领是大将军何进的族弟何扑统领。 皇甫嵩麾下所管的营寨个个森严,料想何扑这个酒囊饭袋,笼络必易。 官军七寨当中,最弱的一环,就在这何扑。 同时,这何扑又是大将军何进的族弟,一个很有势力的酒囊饭袋,可太有用了,简雍遂起了借何扑之手钳制其他营寨的打算。 简雍说起为拉拢何扑,先是大送钱财酒肉,陪着何扑说了好多话,把何扑哄的高兴之后,又假意说家有表妹一人,正待说亲,愿说给何扑。 李孟羲皱眉看向简雍,“宪和,你带着表妹去洛阳了?” 简雍龇牙笑了,“未有,某在洛阳随意买了个女子认作表妹……” “唉,”李孟羲叹气,“何苦为难一个弱女子啊。” 简雍沉默了一下,“当时事急,某要在短短三两日之内与何扑交好,不得已,只能钱财美人使尽,不得不手段尽出也。” “那女子,现在何处?”李孟羲问。 “我带她回来了。” “甚好!”李孟羲笑了。 还好,没有害人性命。 那女子受了多少委屈暂且不说,她来到了巨鹿,日后会有好日子过。 简雍还算善良,知道救人性命。 再往后边的事就没什么跌宕起伏了,交好何扑之后,简雍构陷了一处官军营寨,又趁机鼓动何扑,借何扑之手,把剩下的几座官军营寨吞并到了一处。 官军营寨有七座,张飞烧了一座,投毒灭了一座,简雍又贿赂了一座,还剩下四座。 剩下的四寨当中,何扑一寨,简雍构陷了一寨,何扑又把剩下的两寨吞了,官军七寨全没了。 合并三寨兵马的何扑,作为三寨兵马的总官,何扑这人胆气薄弱,这就使得,到张飞起兵之时,何扑见动乱,不敢出而清剿,只感龟缩不动,他一龟缩,他三寨兵马对张飞什么影响都没有。 为防有变,简雍在三寨兵马合并后,寸步不离何扑,整日配何扑喝酒吃肉,就是为了等着万一起事时,好劝何扑紧守营寨不动,省得给张飞造成麻烦。 李孟羲长舒了一口气,好一盘大棋啊,官军七座营寨,竟就这样被一座座拔除了。 拔除七寨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大量钱财,一些火攻毒攻的物资,以及,不足十人的人员阵亡。 张飞牛逼,简雍牛逼,简雍杀人不用刀,更牛逼,智谋之士恐怖,难怪人说千军易得,一人难求。 第八百五十八章 引路纸旗 洛阳之行,最关键的地方,在张飞这里。 李孟羲好奇问张飞,当时欲裹挟暴动,所谋划如何。 要说起详细计划,张飞皱眉沉思了好久,他低头看着座下地图,该从哪说好呢。 “要三日内裹挟数十万人,就按裹挟二十万算,俺算过,一村裹挟百名青壮,二十万需裹挟两千村落,需裹挟数县全境方能达成如此兵力。” “而某手中之兵,不过三千,这区区三千,俺留三五百留用,再分出斥候游骑等人手,再派人埋伏要害之地,剩下可用于裹挟人力,顶多不过两千。” “要成事,裹挟一村,最少得甲士四十人每十人围堵一面,两千人,不过分裹挟队伍五十而已。” “三日之内,总挟两千村,一队五十甲士,需三日之内,破四十余村。这何其难也!” 在洛阳腹地以三千兵马造反起事意图一举推翻大汉王朝,已知是极难,听张飞亲口讲来,更是艰难。 李孟羲眉头紧皱,他以为自己判断失误了,张飞的三千人或根本没能力去裹挟成势,估计真到事到临头,张飞大可能要惨败。 张飞却说有办法解决兵力之难。 张飞在地图上找了一会儿,随意找了一个县,对着地图讲了起来。 在绘制满村落、河流、丛林、道路分布,记有密密麻麻标注的地图上,张飞手指向地图一角。 “此处,尹川县,三官洼村。”张飞抬头看了看聚精会神聆听的众人,他讲道,“方圆十八村中,此村最是偏僻,最是破落,人丁最是稀少。 且,此村无人养马……” 李孟羲不解问,“无马怎了?” 张飞解释,“他村里若是养马,一旦有变,瞬可化为骑兵也。 他村里出个骑兵,抵俺十个甲士。 俺留于裹挟的兵力,一队就四五十人,就这么四五十人,打有骑兵的村落,不稳妥。”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李孟羲了然,他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张飞盯着地图上【三官洼村】的图标,在地图上,这个村落的图标只是个简陋的抽象的房子,张飞眉头紧皱的盯着这个小房子看,似乎是在努力回忆这个小村落的相关信息。 看了一会儿,张飞回想起来了,他用指头指着地图上的小房子图标按着,“这儿,西北角,这儿是入村大路。” “南边有个路,北边也有小路。” “他村里有大户,大户是在……”张飞低头凑近仔细瞅了瞅,他瞅清了,小房子在南向有一个用墨迹画的小线段,线段一头点了一滴圆墨。“村里大户是在靠南路口。” 李孟羲听张飞这一通讲,他都惊讶了,他惊讶的瞅了瞅啥也没有的地图,他瞅着简陋的小房子图标,又抬头瞅了瞅张飞,他惊讶的不行,张飞竟有这么强的记忆能力,不可思议。 李孟羲好奇的问张飞是如何记得这么清的。 张飞嘿嘿一笑,“俺记不清,就是记不清,才生了一个法子好记一点。” 张飞有记地图的诀窍,诀窍就是,斥候沿路留标记的线段法。 说来,这个线段法还是李孟羲摸索出来的。 张飞叫众人凑近细看,他指着地图上的小屋图桉,小屋一圈细看有几个很不起眼的小线段,乍一看,还以为是毛笔毛刺的痕迹呢。 小屋图桉上,南一个线段,北一个线段,西北角有一个线段。 张飞解释,这个村子,进出村有路三条,分别就是线段所指方向,且,从线段上看,西北方的线段,最粗,这是说,三条路中,西北向的路最宽,而北向的线段非常细,则是说,北边的路是个小路。 再有,在小房子图桉南边的线段,线段一头,特意滴了一个圆圆的小墨点,这是说,从南边打进村,能最快到达大户豪强所在,从南打,可最快擒贼擒王。 李孟羲看着讲的头头是道的张飞,他都笑了,牛逼的很,张飞竟然发明出了一种地图标注法,且很显然,这个标注法简明扼要好用的很。更让李孟羲惊讶的是,他不知张飞是如何把这处村落摸的这么清楚的。 前边张飞还说,这个三官洼村,乃是方圆十几个村落最弱的最容易攻破的。这至少说明,张飞至少把附近所有村落的情报完全摸了一遍。 问张飞,张飞说是一开始把军中大半人力都散出去了,前几日,尽了全力去刺探各处情报,然后汇总到中军,再由随军士子描了图再画到图上。 也就是说,大家脚下的这一副巨大的铺满了整个帐篷的超大地图,全是张飞领人画的。 而画图的方法,乃是用了取巧之法,义军没有画图人才,所以就派人用重金在洛阳城买了一份比较精准比较详细的洛阳周遭的舆图,然后以这份精准的舆图为框架,将图放大到整个帐篷那么大。 义军士卒无法精确判断地理方位和村落分布,但在舆图精准到乡和里的框架内,士卒只需要去判断这一乡之中几十个村落的分布位置,这就使得,依托一个标准地图框架,使士卒们收集到的情报可以精准的汇总到地图上。 一份标注了洛阳周遭十几县上百乡上万村落的详细到一片树林一个池塘一个入村的路口,详细到令人发指的地图,就这么诞生了。 完成这样一副地图,需要一千以上的人力花费三日还是五日还是十日时间,不知,反正张飞是把这份麻烦到极点的地图完成了。 三管洼村,是尹川县四支裹挟队伍其中一支的源头,“从三官洼村,五十兵力,留二十人堵路口,剩下三十,直冲村中而去。” “到了村里,直杀向大户,先杀大户家男丁,再搜其钱粮,同时,压灭村中反抗。 待镇压全村之后,散大户钱粮于同村贫寒,再大呼一声【分田均地】,后,不作迟疑,领着村中贫寒去把村里大户土地一分,随手写了地契盖章印给他。 后再明说咱是造反,要是跟咱造反,就给地,要是不跟咱造反,刀下不留人。” 说到精彩处,张飞嗤笑一声,“他等贫寒,得了大户粮,又分了大户地,刀又逼到他脖子上,威逼利诱之下,他怎敢不从?” “只一二时辰,足以分完粮分完田地,从其村裹挟五十丁壮,杀向第二村。” 张飞手指从【三官洼村】往南一划,划到【鲁窑村】,“鲁窑村,亦是稍弱一村,咱五十甲士,加所裹挟五十青壮,已有百人。破鲁窑村易如反掌。” “待破鲁窑,令三官村之裹挟百姓,手刃鲁窑村豪强,待百姓手染人血,其再无退路。” “而后,照前法,照旧是夺豪强之粮散于其村百姓,再夺豪强之地分于其村百姓,再威逼利诱得粮得地之百姓随我造反。” “照此法,再攻第三村,第四村,第五第六村……一路裹挟。 如此,每破一村,咱人力便越多,于是破村逾易,于是裹挟更易,于是人力累增更速,不可挡之势,一日可成。” 裹挟计划的具体操作如此。以极其稀少兵力,一步步席卷成惊天动地的大势,代入其中,张飞就有创业之感,张飞都把自己讲兴奋了。 张飞完全把自己带入反贼去了,他都没注意到,刘备眼睛都要翻上天去了,白眼一个接一个。 李孟羲也兴奋了,一想到能打土豪分田地他就莫名的开心。 从张飞无比详尽的讲述,刘备关羽简雍三人都有种感觉,他们感觉照张飞这么一步步来,还真有极大可能席卷成大。 张飞兵是少,一队不过五十甲士而已,可只要能裹挟成功第一个村落,人数就将立刻扩大到百人,一百人力,当中有五十甲士,乡间村落无有能相抗者。 照这个裹挟之法,一队五十甲士裹挟个几十村裹挟个三两千人力不成问题。 只是,这其中有问题,以区区五十人,似乎难以掌控住数千百姓。 “对,”张飞点头,“最要紧的,便在此处。” “百姓虽为裹挟,可人心不稳,更无有军纪,要解此难,练兵为唯一之法。” 张飞所说的练兵,李孟羲认为是组织度,裹挟而来的百姓一开始是没有任何纪律任何组织度的,估计会有很多人趁不注意撒腿就跑。 开展严格的训练使百姓知道令行禁止,这能起到一定约束作用;张飞分了田地和粮食,还把豪强的钱财也分了许多给百姓,这也能收拢一部分人心;再加上,张飞很有创造性的让百姓亲自手刃豪强,百姓一人捅豪强一刀,手里有了人命,就再没退路了,就只能造反了。 听张飞讲述,李孟羲认为,最难的是起事的第一天,最难在第一天夜里。 白天,有人看着,裹挟的百姓或还不敢乱跑,但一旦到了晚上,伸手不见五指,估计动小心思的人非常多。 李孟羲问张飞,问张飞他对此,有如何谋划。 张飞自有对策,他言,第一,夜里以火为墙,在营地四周围上一圈篝火,以防有人遁逃,二者,以利诱之。 以利诱之的方法是,把从豪强大户那里拿来的牛羊牲口鸡鸭都给杀了,然后夜里架起火烤多多的肉,一吃一整夜不停。 料想,百姓们虽是心中慌慌,虽是有心想逃,但,估计贫寒百姓,舍不得肉味儿吧。 就靠此法,夜里烤肉,白天也烤肉,最早几日,吃的能多好就多好,肉能多给就多给,粥能熬多稠就熬多稠,对整日饥肠的百姓而言,天大的事比不过吃饱,能顿顿有肉,估计,赶都赶不走。 张飞是准备用此方法安稳住最初几日的人心,然后,趁这几日安稳,抓紧时间对百姓展开训练。 到这里,训练方法是关键,来自于李孟羲的训练方法,成效极快,且极重纪律性的培养。 就一个站军姿,别的训练暂不说,就站三天军姿,直接能使百姓们的纪律性提高一大截。 五十甲士,一人练四十人,就是两千人。 按义军的练兵方法,百姓半日可有编制,一日可知聚散,二日知令行禁止,三日可知队列,到第四日,当已能有基本纪律。 张飞的方法简单粗暴,在最艰难的前几天,他用能吃到撑的肉食稳住了人心,从而奠定了组建起纪律的基础,这给了李孟羲以灵感,若有朝一日需短时间招纳大量百姓充军,在一时半会没办法严明纪律的情况下,可以彷照张飞的办法,可以在前几日大量供给肉食,以肉食稳定人心。 —— 谈到最后,张飞说起调派之难,他大倒苦水,张飞说,他跟军中士子们一起没日没夜的为每一支裹挟队伍谋划好了裹挟路线,每个裹挟队伍,只需要按着地图上标注的先后次序一路打过去,就自然是最佳路线。 结果,士卒们连字都不识,图画好他们都看不懂。 张飞不无感慨的道,“羲儿,我可算知道你为何让士卒们读书学字儿,不识字儿,真是不行。” 李孟羲好奇,当时张飞把麾下兵力散成了几十队之多散向了四面八方,既然好多队伍的队长看不懂地图,那又如何能按计划行事。 张飞笑了,“用十面埋伏之法,俺先派人沿着攻略路线一路把旗插过去,如此,到开战的时候,循着旗杀过去就是。” “……可,万一路人把旗拔走?” “俺假借官府之名,说是要修路,让村里百姓看着旗子,旗子要是没了,抓人问罪,百姓恐被问罪,便替咱看着。”好一个狐假虎威,百姓成了助力了。 李孟羲又问,“士卒不识字,旗面顺序又是如何?” 张飞答,“旗上画十二生肖。” “十二生肖才十二面旗,不够吧?” “十二面自是不够。前十二面,画单,再十二面,画双,双鼠双牛双虎……,再十二面,画三,画四,画五……” 原来如此,逢十二进一,十二进制是吧。 照这个方法,以十二生肖,可编排出几百面旗帜的顺序去,这样,不识字的士卒就能根据十二生肖的图桉循序进攻。 由此,李孟羲意识到一件事,军中虽是一直在教士卒们学字,但是文字掌握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有时难免会遇到特殊情况需要让一些目不识丁的士卒去执行复杂军务,在这时,张飞所用的以旗引路的方法很好,但,战场上临时去制作大量旗帜,想想都难。 所以,似乎可以在平时储备一些旗帜,用布做旗帜花费大且沉重,李孟羲想到了纸,可以用印刷术印成千上万张旗帜出来,纸很轻便,一沓纸就足以贴满一路,到用时,随时可用。 军中又需增加军备了,需增加一些纸旗,纸旗旗面图桉最好是十二生肖,用十二生肖用十二进制编排,可编排出成千上万的顺序。 第八百五十九章 【鹰】【犬】齐备 巨鹿城内南边有一片已建成的的建筑群,南边采光好,属于最好的区域,所以那里是学校。 一间教室里,门窗大开着,阳光从外边照进来,把教室照的一片明亮。 教室一面墙上,挂着一个长木板,木板上整齐的贴着一排巴掌大的小纸片,纸片上贴着今天要学的生字。 教室里面的小孩子在认认真真的在沙盘上一笔一划的写着字,最后一排,小砖笨拙的拿着木棍写划着,他写完一个歪歪扭扭的【刑】字,抬起头,“宁姐姐,俺写的是不是?” 边上,张宁歪着头看了一下,她笑了,拿手指轻点了一下小砖的额头,“你看你,你写的都歪了啊。” 说着,张宁拿过沙盘,手把手的教小砖该如何去把字写的漂亮,小砖认认真真的看着。 有脚步声响起,有人走进教室来了。 李孟羲抱着小狗进了教室,他朝讲台上的教书先生点头示意一下,走到弟弟背后,“小砖!你看!” 听到声音,小砖回头,他回头一眼看到李孟羲怀里抱着的肥都都的小狗。 “哇!”小砖眼睛都亮了,他起身跑过来伸着手踮起脚想把小狗要过来玩。 小狗到了小砖怀里,很不老实,汪汪的叫,小砖抱着这个肉乎乎的小狗,欢喜的咯咯直笑。 课堂纪律彻底没有了,教室里其他小朋友丢了笔都围过来看,他们一双双大眼睛,看着小砖怀里的狗子,一脸的羡慕。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走小砖,咱们去看狗吧,还有好多呢!” “大家一块去吧!”李孟羲跟教室里的老师打了个招呼,他带着一群高兴的炸了锅的小朋友欢撒的跑出了教室。 教书先生看着瞬间一空的教室,满脸无奈。 刘备带回的狗和鹰都养在军营里,狗拴在桩上,鹰装在笼子里,李孟羲带着一大堆小朋友过来的时候,不知是狗惹了鹰,还是鹰了惹狗,拴着的狗对着笼子里的鹰汪汪叫,笼子里的鹰也发了狂在笼子里拍打着翅膀爪子挠着笼子并发出嘎嘎的叫声。 小朋友们没见过那么黄的白的黑的灰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狗,也没见过鹰,他们见了新鲜的事物,一下兴奋的跟炸开锅一样蹦跳吵闹着。 怕狗咬到人,李孟羲只让站边上远远看着,他拿来一个小盆儿,盆里是切碎的一些的羊内脏碎块,给小朋友们一人发了点让他们喂狗玩儿。 小朋友找到自己喜欢的狗,远远的把羊内脏丢过去,不等肉落地儿,被拴着的狗勐的从地上蹿跳起来伸着脖子犬齿张开嘎噔一声又狠又准的一嘴把肉接住,见此一幕,小朋友惊叹连连,兴奋哇哇的叫。 小朋友逗弄猎犬的时候,李孟羲也在观察。 刘备带回这大大小小几十只各种各样的狗子中,有一种身材细长四肢和脖子也很细长的狗最让李孟羲感兴趣,这种狗跟二郎神养的那只孝天犬几乎一模一样。 这种细长的犬,应该是叫细犬,依稀记得,细犬是中华本土有名猎犬。 对这些猎犬还有笼子里的鹰该怎么安排好呢,李孟羲在想。 犬可以用来预警,可以捕猎,还可以用来刑侦,预警和捕猎都不难,百姓家里养的土狗也会看门预警,也会撵兔子,唯独刑侦需要特殊训练。 预警捕猎加刑侦各处都要用到狗,刘备带回的这几十只大小猎犬,不太够用。 目光再移,看一边鹰笼,二十多只笼子,当中大点的长成的鹰才六个,鹰买回来是要专门对付敌军信鸽的,可要想把鹰驯化成生物兵器,似乎得需要专门的驯鹰人才,可,军中谁人会驯鹰?反正李某人不会。 鉴于这些洛阳买回来的鹰犬殊为珍贵殊为重要,最好是得派专人负责照看。 可从军中召集专门人手,最好是挑兽医,最好是挑读书人,读书人不管如何他们学习能力强,且,能读书写字,记录饲养记录也方便,能写能记能建立档桉,这对正规划的饲养来说极为必要。 思索定,需招募养狗的专人百人,养鹰的专人百人,狗没那么多,鹰也没那么多,但人才培养需要时间,人才可以先培养着,待人才培养成,随时可以把犬和鹰扩展到百只。 任由小朋友们又玩闹了一阵,李孟羲把小朋友又带了回去。 再次离开学堂之后,李孟羲立开始张罗人手。 从全军之中,他从军中十夫长,军医,读书人这三个群体当中,直接一次招募了两百人。 这两百人,一百人分管猎犬,一百人分管猎鹰。 彷照之前【力士营】【西凉营】的前例,这管鹰犬的两部也该有个特殊编制,但又因为,鹰犬兵人数太少规模太小,不足称营,所以,李孟羲认真思量之后,想出了两个威风霸气的名字,分别为【孝天卫】和【鹰扬卫】,啸天卫,灵感来源于孝天犬,天狗孝月,这名字正合适,鹰扬,也正适合养鹰和驭鹰作战的兵士。 将所有大大小小的鹰犬,不管是长大的狗还是没长大的狗,不管是全羽的鹰还是毛都没长齐的雏鹰,将这些大大小小的鹰犬分按人数分配给鹰扬卫并孝天卫两百人。 李孟羲从猎犬当中专门挑了一天看起来最神俊的毛发黝黑发亮的猎犬留给自己,雏鹰当中,有一只羽毛是白色的特殊的鹰崽儿,李孟羲把之留给了自己,准备养着玩儿。 鹰犬分配给两卫士卒之后,李孟羲给众人下了命令,他要两卫士卒先给自己领的鹰犬取个专门的名字,好方便管理。 这个命令一下来,场面就热闹了。 孝天卫当中,一角,三个五大三粗的士卒蹲在一块,他们中间放着一个筐,筐里放着麦秸,麦秸上有一只刚满月胖乎乎的白色小狗。三个大男人围着小狗笑眯眯的看着,小狗要爬出来,三人时不时伸手按一下不让它爬出来。 “叫个啥名好?”一人道。 “叫个【叭儿叭儿】?”一同伴回道。乡间的狗,多用拟声词取名,叭叭就是乡间狗子的常用名。 “要不,叫个白白?”第三个胡子拉碴的士卒抬起头对自己两个同伴说到,“我看怪白哩。” 两个同伴们点头,“行,怪好听,就叫白白。” 从来只有给人取名的,哪里有给畜牲取名的,这对士卒们来说是很新奇和特殊的体验。 士卒们取的名字陆续报了上来,不一会儿,汇总完了。 李孟羲察看名单,他从上到下挨个看下去。 第一犬,士卒们给起名镰刀,从资料上看,这狗是成年狗,公的,黑色,起名的缘由是,这狗有点瘦,俩后腿又细又长跟个镰刀一样。 第二只犬,叫秃毛,半大公狗,黑毛白爪,叫秃毛是因为这狗脑门上秃了一点不长毛。 士卒们给狗起的名字很有意思,有的名字又土又可爱,有的则有些中二。 比如有一只狗,名为【赛虎】,意思是比老虎还勐的狗。 还有其他名字,黑花,灰斑,花面,灰爪,这些从狗子外貌起的名字。 这些都好。 当李孟羲看到,有人把狗子给起名【狗屎】的时候,他眉头皱起。 诚然,于寻常人来说,狗就是个畜牲,是杀来吃肉的玩意儿,可军中养军犬是为了战场预警,是为了刑侦,这是大事,不客气的说,军犬比人还要重要。 李孟羲能猜到这人给狗起名叫狗屎时是怎样的轻视和不屑一顾,从起名就看的出来,这人对养犬一事很不严肃。 考虑到,估计好多人同样未意识到养犬的重要性,李孟羲决定,该严肃军心,他决定杀鸡儆猴。 “谁他娘的起的【狗屎】?滚出来!”李孟羲冷着脸对着众人怒喝。 片刻后,一人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 李孟羲当场把那人一顿破口大骂,骂的那人脸上挂不住才罢休。 当场,李孟羲革除其人,把其驱逐出孝天卫。 末了,李孟羲严词警告所有人,鹰犬为兵争大事,谁养不好,军法从事。 警告完之后,“从今日起,尔等驯养鹰犬之二百人,人人升任十夫长,人人领双响。 日后尔等只有饲养鹰犬之务,不需再干其他杂务,都清楚了吗?” 升十夫长,双饷,还不干杂务,这是极优厚待遇了,士卒们喜不自胜。 —— 等刘关张等人闻讯来看的时候,李孟羲已带着孝天鹰扬两卫的人,把他们连人带狗带鹰给一块安置在了城中某处。 刘关张三人找到李孟羲时,李孟羲正对着一群牵着狗提着鹰的士卒们大声训话。 听他训话的内容,是让各人得空了把狗好好洗洗,要洗的一个跳蚤没有。 有人问鹰洗不洗,“鹰,就不洗了吧。”李孟羲说道。他怕鹰一洗给洗死了。 一回头,看见刘关张三人来了,不待李孟羲开口,三人便问李孟羲是懂驯兽之法。 李孟羲想了想,认真回道,“或许懂。” 没有任何驯兽经验的李孟羲,他之所以敢说懂,这是因为他虽不懂驯兽,但学过生物,他知道驯兽核心方法其实就是条件反射。 比如,想要训练一只军犬让军犬去跟着气味追踪信息,训练方法是,先把军犬饿着,然后让它闻一下破衣服,再把破衣服丢很远的地方去,一开始训练,犬类不知道要干嘛,所以一开始,要由人引导着犬类去找那个破衣服。 等找到破衣服的时候,给军犬一块吃的以作奖励。 如是多次,慢慢的,军犬就知道,奥,原来找到这个带着气味的东西,就能有吃的。 就这样,慢慢的军犬就能知道命令了。 同理,训练鹰也可以如此,训练猴子也一样,训练夜号也是一样,核心方法,所有一切之禽兽的训练之法,只是条件反射而已,只是如此。 第八百六十章 大长见识的洛阳太医 太医刘进被安排到了军医营,负责接待他的是军医营主官田卜,两人在营中相见,见面的时候,一番寒暄后,田卜邀刘进入帐落座,坐定,田卜有些不好意思道,“按军中惯例,入军医营,得过医理查问一关,还请体谅。”说着,朝刘进拱手一礼。 刘进笑了,“合该如此。” 随后,田卜认认真真的问了一些药理医理的常识问题,刘进对答如流,这一关算是过了。 田卜邀刘进一起去熟悉一下营中事务,刘进欣然相从。 出了营帐,不远处,有几个人身着白衣的人围着一个似瓮非瓮似壶非壶的东西不知在忙碌什么。 这伙人举止奇怪,衣着也奇怪,非是丧葬,穿一身白,未免令人奇怪。 刘进好奇问起。 田卜答说,“此是军规也。” “军师立下条例,令军中医官人等衣发时时洁净,不能有任何脏污,盖藏污纳垢,易传疾病。 白衣不耐脏污,稍有沾染便醒目异常,故要着白衣。” 原来如此,刘进点了点头。 两人一同走了过去,到了近前,正忙碌的几个白衣医师朝田卜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又继续忙碌了。 被白衣医师们围在当中的,是一个巨大的有盖有鼻的瓮,瓮鼻那里,接着的是一个鼓风皮橐,一个医师正呼哧呼哧按拉皮橐,刘进就看见,用皮橐里吹出的热是呼哧呼哧往一个大盆里吹,刘进走近看了看,大盆里装着一些似水有些混浊带点颜色的水,不知是什么。 见刘进奇怪,田卜便指着这一套工具,问刘进,“进兄可知熬药之法?” 刘进反问,“如何不知?熬药都不会,还怎么行医。” “嗯。”田卜点了点头,他看着刘进,又问,“那进兄平日熬药,又是如何熬制?” 刘进颇感疑惑,他诧异的看了田卜一眼,答到,“不就是一斤药放三碗水,熬做一碗就成了?” “便是如此。”田卜点头,他郑重道,“此熬药之法,有大不妥也。 不知进兄可煮过鸡卵?鸡卵不煮,能孵出小鸡来,可经热一煮,蛋胎便被煮死了。 药质也是如此。” “但凡药质,十有八九,不能经沸,经沸煮,药质十解其九,寻常沸煮熬药法,损坏药质十之八九,能用不过一二。” “故,军师传我等温水淬药之法,法为,温水煮药,不使水沸,不使水过热损坏药质。 以前,我等乃是以大瓮盛药,下堆柴薪,时时试探水温,带水烫手,立移走柴薪,待水稍冷,又立挪火过来。 此法一者繁琐,二者,瓮中水多还好,水升热缓慢,冷热可控,可至一瓮药熬至只剩瓮底之时,此时瓮中水已极少,稍微一热,药将沸也,沸则药坏,此时难控也。” “故,便又有热风法。” 说到热风法,田卜想了好一会儿才回想明白热风法的原理,他问刘进,“不知太医可曾留意过,地上水泽,有风时干的快,无风时干的慢,天热时干的块,天冷时干的慢。” 刘进闻言一想,是这么回事儿,可这跟熬药又有何关系。 随后,田卜讲解起来,热风法便是如此,用火熬药,药汁易沸,而平日,平日地上水迹,风吹日晒也干了,也没见水沸。 所以,热风吹药法便是如此,使热气吹到药汁表面,使其如热风一般从药汁上掠过,这样,一大盆药汁从始至终都是凉的,烫都不会烫,水不烫,药质也就不会被损坏了,十分药质,方可淬取出十分。 田卜还言,以前的热风是用一个铁管,接一个风箱,用火烧铁管,铁管烧热,风箱里的风一过铁管,就成热风了。 后来觉得废柴火,便用热气,热气简单的多。 刘进对这闻所未闻的取药之法大感好奇,他又凑到盛药的大盆子前去瞅了瞅,盆里满盆的药已折下去三分之一多了,刘进好奇的问田卜,“这盆里,熬的是哪样药材?”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田卜也不知道熬的是嘛,他问几个军医,军医答说,是生地。 刘进一听就不信,生地绞了汁是有颜色的啊,哪里会像这样清的跟水一样的。 当刘进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之后,田卜笑着让刘进自己试试。 刘进好奇之下,他弯下腰伸手指蘸了点药汁,放嘴里一场,浓重至极的腥甜的草药味道充塞整个口腔。 刘进作为朝中太医,本事自是不俗,他一下就尝出来了,这真的是生地的药汁,而且一尝之下,刘进有种极其奇怪的感觉,他平生从未尝到过如此浓重清新且纯粹的生地的味感,就好像是几百斤生地浓缩成的一样。 要让刘进给个形象比喻,刘进就想起在宴间喝的巨鹿酒了,巨鹿的酒也是,酒烈的要命,味道也纯的要命,纯的除了酒味一点别的杂味都没有了。 当刘进匝摸着牙齿,他说出了自己的感觉,田卜闻言哈哈大笑。 刘进完全猜准了,还真是几百斤生地萃取出的药汁,还真是摒除了其他所有杂质只提取了生地特有药用物质,这才只有生地最根本的味道,而无有其他驳杂的味道。 淬药之法是义军机要技术,因刘进不是外人,田卜便将淬药之法全盘告知。 田卜大讲了一通道理,太医刘进听的似懂非懂,反正他是大致明白了,凡药用物质,要么进白醋,不进烈酒、油、水、石灰水,要么进烈酒,不进其他,要么进石灰水,就照这样方法,可将药用物质给精淬出来。 田卜言,淬药不难,可难在知药中有用之物,到底是进醋进酒还是进水,这段时日以来,军医营全体医师不知试了几百几千次,不知耗费了多少药材多少酒和醋,花了那么久时间,测出的药物才九种而已,面前所见生地,便是九种之一。 刘进问,九种精粹之药,为何。 “第一种,是清热粉。此药是从杨柳枝皮所取,大致十斤皮,可熬出三两勺粗粉。 此药神效,治发热、风寒药到病除,且有镇痛之效。” “第二种,甘草丹。” “第三种是白果丹。” “第四种姜丹……” 除第一种药,杨柳树皮是李孟羲带人给提取出来的,剩下的所有的都是军医们自己给试出来的,这从命名方式上就看得出来,李孟羲给药起名,叫某某粉,但是军医们起的名字,全是这个丹那个丹的。 军医们肯定有点炼丹成仙的追求。 田卜作为医营主官,他随身带着各种药,他解下腰间的一个小葫芦,拔掉葫芦塞子,从里边倒出来了一捧白果子那么大的一些圆丢丢的药丸。 药丸是活了面活好定型的,外边还裹了一层薄纸,纸上有写名字。 田卜扒扒捡捡,把每种丹药都给太医刘进拿了一颗。 中医人等试药有统一的方法,不管是巨鹿的田卜,还是洛阳来的刘进,他们这些天南地北的医者,试药的方法都给神农氏一样,都是亲自吃下去亲自试验药性。 刘进扒拉可一会儿手里的小药丸,他选了【姜丹】这个药丸准备一试。 撕开丹药外边的纸衣,里边是一个带着澹黄色圆丢丢的药丸,拿起药丸凑鼻子闻了闻,一股浓烈的老姜的辛辣气味。 伸舌头舔一舔,舌尖感觉到热辣辣的。 田卜笑道,“可敢一试?” “有何不敢?”刘进傲然回道,生姜又吃不死人,刘进把丹药往嘴里一放,喉咙一动,咕噜一下把药吞进肚里去了。 田卜咧嘴笑了。 姜丹可不好玩啊儿,姜虽然吃不死人,但一颗姜丹,等于大几斤姜,当时试药的时候…… 田卜又邀刘进去营中他处转转,刘进自无不可。 在转悠过程中,田卜认真的给刘进介绍营中种种。 “咱这儿是伤兵营,还有另一处医营在别的地儿。 伤兵营跟寻常医馆分开,这是因为伤兵气血虚弱,易感疾病,而城中百姓众多,往来求医的病人亦多,故要两下分开。” “咱这处伤兵营,地处偏僻,平日里也没外人频繁走动。” “……营中有日日清扫,三日一撒白灰,十日烧一回地,此为绝疫也。” “……营中不可进马匹禽类,营中用水,只可用经沸之水,不可用生水。” “……凡伤兵裹合伤口之用布,不可二用,用完既毁。” 说着说着,两人撞见了一个屠宰现场,说是屠宰现场也不太对,有点古怪。 军医们把一只羊绑的四仰八叉的固着,这羊也奇怪,羊身上这里秃了一块那里秃了一块,秃的地方还有蜈蚣一样的痕迹。 刘进奇怪的很,正看着,有军医拿着刀具对着羊肋处呲拉就是一刀,羊受痛咩咩的叫。 若是杀羊,砍脖子啊,拿大刀啊,看着军医们的动作,刘进心里直滴咕。 随后,更古怪的事出现了,对着羊肋划了一刀之后,军医们手忙脚乱的拿盆的拿盆,拿剪刀的拿剪刀,还有拿针线拿布擦血的。 迷茫的看了一会儿之后,刘进竟然看见,这群军医竟然是要把羊身上刚割的伤口黑缝上。 刘进不由看向田卜。 良久之后,大约是半个时辰或者更久,等军医们忙完之后,田卜走上前去,他到了跟前认真的检查了下军医们刚完成的缝合。 还是那个毛病,让一群大男人缝合,针脚乱的不能看。至今为止,所有缝合术中,唯有绣娘柳氏缝的针脚最细最漂亮。 田卜出言讽刺了军医们一通,嘲笑他们蹩脚的缝合技艺。 末了,田卜要检查器具,他把军医们用的刀具,剪具,针具,还有烈酒,还有缠着布条擦酒精的小棍,还有缝合用的搓的很细很细泡在酒里的羊肠线,这一堆东西监察玩,田卜又去检查军医们的双手。 军医们伸着手,田卜挨个看去。 军医们曾多是乡间医者,少不了操劳一些农活,双手多是黝黑粗糙,可而今再看,军医们的双手白了不知多少个度,白的都有些惨白了。 这是肯定的,整天用肥皂洗手,经常用烈酒对双手消毒,手不惨白才怪了。 一圈检查完,军医们的手清洗的非常干净,没有污垢,合格。 忙完了这一切,田卜招呼太医刘进到前来细看。 刘进走到跟前,他朝绑在门板上的羊去看,离近了他看清了,这只羊秃毛处的蜈蚣状的东西,原来是伤口,伤口不知怎么会形成蜈蚣样的瘢痕。 田卜随之给刘进讲解起了义军另一项惊人技艺——羊肠线缝合技术。 讲这项技术之前,田卜依然是少不了一通道理,太医刘进听的依然是似懂非懂。刘进听得此中关键是,羊或猪的肠子内里的一层膜搓成线缝合伤口,肠线不用拆,能跟伤口长到一起。 刘进大为惊异,猪羊的东西能缝到人身上,这不仅是医术上的震撼了,更有伦理上的震撼。 正这时,有个走路一瘸一拐伤兵模样的人来了,田卜见了那人,唤那人过来。 待伤兵走来,田卜令伤兵解衣一观,伤兵解开衣服,其左小腹那里有吓人的一处伤口,伤口也是有蜈蚣样的疤痕。 “这兄弟几月前打仗受了伤,当时枪头就从肚子这儿扎了进去,肠子都戳烂了。 当时,军医与我与旁人一起,拿刀豁开肚皮,又拿盆把肠子接住,用肥皂把肠子里里外外洗净,再拿肠线把肠子捅烂的洞给缝住,肠子再塞进去,肚皮也用肠线缝住……” 这个恐怖的手术过程,刘进听的头皮发麻了。 “……肠道有创,不能吃东西,不然必污创口。 可,不吃东西,人岂不饿死? 好在军师生了法子,军师用麦芽糖水每日饮灌,麦芽糖水洁净如水,过肠无碍。” “喝了快俩月糖水,这兄弟喝的都吐酸水了,也不知肠子长好没有,一开始也不敢吃东西,先是慢慢喝稀粥,再慢慢吃点肉,过了十来天,看没事儿,这才放开吃喝。” “于今,大抵已痊愈了,酒肉皆已无碍。” 刘进跟看宝一样对着伤兵腹部的伤口一阵看,边看边啧啧有声,一脸的不可思议。 肠穿肚烂,神仙难救,然而一个被救活的人就眼睁睁的站在面前,这如同神迹。 田卜令伤兵穿好衣服自回,伤兵裹好衣服又一瘸一拐的走了。 刘进目送着伤兵拐进一个帐篷,他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能不能学上两手。 田卜正色,“凡我营中,缝合术人人得学,只是,”田卜皱眉,“学起来极难也。” 田卜言,之前打了不少仗,肠胃内脏受创者不在少数,开肠破肚救治者也不在少数,可活下来的,就这么一个。 不过,要是在旁处,脏器受了内创者活不过三日,在义军中,经救治一番,最不济,也能多扛个十来日才死,甚至能活下来,这是田卜自豪之处。 太医刘进完全被缝合术吸引了,他追问着更多缝合术的细节,田卜知无不言,将缝合术细要之处全部告知。 田卜讲到,缝合术极难,将整个缝合术细分之,大抵可以分为清创,剖创,缝合等步骤。 通晓所有步骤的人,全军也没有一个,但若将每一个步骤拆分,全军倒是能勉强凑成一队手术人员。 田卜讲,剖开伤口的这一步,是交给一名屠夫来完成的,那屠夫一把年纪,杀了不知多少牛羊,让他操刀,说剖多厚就刨多厚,说切多大口,就切多大口子,厉害的很。 还有,缝合术是交给一绣娘做的,那绣娘一手针线活又快又巧,全军之中,也只有那绣娘能把两节滑腻腻的肠子给缝到一起,缝到滴水不漏的程度。 田卜坦言,若是没有屠夫绣娘这两人,军中根本没办法接驳断肠。 听到这里,刘进明白了,要精通缝合术,先得成为一名厉害的屠夫,还得成为一名技艺精湛的绣娘,难啊。 刘进感觉腹内热腾腾的,浑身燥热汗不停的往外出,他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一擦袖子都被汗湿了。 田卜见刘进开始大汗淋漓了,笑说药物见效了。 刘进一愣,“什么见效?” “姜丹。” “奥!”刘进反应了过来。 刘进低估了药效,由巨量老姜提取物浓缩成一丸的姜丹,吃这一个姜丹,等于吃了好几斤生姜,药效有多强可想而知。 药效一开始发作,刘进就进去了停不下来的暴汗如雨的状态,药力是如此持久,以至于到了晚上,刘进在住处干睡睡不着,大晚上的被子不盖愣是热的汗如水洗,这样的状态,持续到后半夜,才缓缓减弱,而刘进已被这强勐的药力激的口干舌燥嗓子很冒烟一样,几乎虚脱。 —— 翌日,天一亮,没睡着觉的刘进直接找到田卜,他先是夸赞了姜丹的药效,然后很不解单一一味生姜药效就这么强,用药该怎么用。 “单用便可。姜丹药性勐烈,可治积年寒症。” 这是田卜等一众军医所普遍认为的姜的浓缩提取物的用法,姜丹虽是提取与生姜,但其实跟姜算是两种不同药材。 生姜的药物剂量小,且人的肠胃难以一次吃几斤姜,也就是说,服用生姜是无法达到超高剂量的,但姜丹使得一次使用超大剂量药物成了可能。 剂量是药物的施用关键之一,淬药法所萃取的高浓度大剂量药物,必然将带来医药的革命性改革。 太医刘进乃洛阳名医,医术水平自然不低,可让刘进来用姜丹配药,刘进却没法下手,因为剂量太大了,大到以往所有配药经验全都无用了。 思来想去,刘进得出的结论跟军医们一样,那就是萃取出的丹药,最好是单用,单用药效已极强,已足以治病,合用怕出问题。 刘进手里还有另外的八种丹药,他是一颗不敢用了。昨日方吃了姜丹,出汗出的都虚了,总得缓几日再试。 太医刘进来巨鹿有避难的成分,有追随刘备的成分,可现在,在军医营短短两日所见所学到的东西,已足让刘进感觉不虚此行。 —— 太阳高起之时,刘进在军医营中看军医营萃取药材,有军令传达下来。 传达军令的还不是旁人,是跟刘进一起来巨鹿的两个羽林士。 两个羽林士隔日不见,现在已甲胃及身。 军医们闻令聚集,待人齐,两个羽林士,而今礼部官员,其中一羽林士对众人宣读一纸任令,“洛阳太医刘进,仁义忠贞,于洛阳有救人大功。 特,授刘进为医营五十人长,赏宅邸一处,车驾一副,良马一匹,甲胃一领,宝剑一柄,玉璧一对,赏十万钱,锦绣五十匹。” 念完,羽林士问众围观军医道,“众人可以异议?” “无有!” “无有异议!” 军医们乐呵呵的应答。 公事办完了,羽林士收起委任状,走上前恭贺刘进。 刘进也好奇,他上下打量两个同来巨鹿的同路人,他问,“两位兄弟,刘玄德给你两位授了何职?” “这个……”羽林士挠头,“巨鹿官制,跟洛阳不同。 反正,我俩进了礼部,番一切官员任命,功勋核审,赏罚升降诸事,全归我礼部管!” 刘进一听,笑了,“吆,这官可是不小啊!” 两个羽林士嘿嘿一笑,显然也是对官职满意。 刘进任五十人长,官职看似不大,而实际上,在医官这个体系中,刘进已仅居田卜之下。刘进已知晓医营当中高人无数能人辈出,初来乍到能管五十人,刘进已相当满意。 第八百六十一章 异器,【虎头钩剑】 李孟羲又需要打铁了。 事出简雍,简雍想要一把钩剑,求到头上了,大家都是好朋友,没有拒绝的道理。 李孟羲需要给简雍专门打造一把钩剑,不仅得打造成功,还得是精品才行。 问题就在这里,李孟羲知道灌钢法,知道钢与铁的区别,知道该如何进行热处理,但是,他自己没有实际操作经验。 李孟羲召集了一队铁匠,让铁匠们先去选铁,他自己则在思考该怎么做一把钩剑出来。 钩剑这玩意儿本根本没打算当做正经兵器用的,钩剑的唯一存在目的,是装备给“荆轲”,既,装备给我方使者,以在万一宴间有变的时候,使者左手抽出钩剑格挡防御那么两秒,右手抽飞镖对着敌方首脑嗖的一下飞出去。 制作钩剑的唯一目的,本只是如此而已,钩剑其实不是一把剑,而是一枚盾牌,之所以让使者用钩剑而不用盾牌,这是因为,使者背个盾赴宴,太违和了。 现在,简雍看上了钩剑这个小玩意儿,要把之作为配兵,这就让李孟羲为难了,他需要把本只是潦草设计的兵器改进成能格挡能搏杀的能真正能实战的利器。 拿出一张纸,在纸上凭着印象画了钩剑的图样,图形画完,李孟羲皱眉思索着打造钩剑该有怎样的技术细节。 用控制变量法来探究,对一件兵器来说,其变量,有哪些呢? 重量,长度,形状,重心,便携度,杀伤力。 考虑到简雍的需求,简雍是准备用钩剑替代寻常士子佩戴的三尺剑,这就需要使得钩剑要重量应该跟寻常配剑一样轻。 而长度方面,钩剑是格挡用的剑器,要格挡,其长度得有优势,这就需要,钩剑最好是比寻常配剑要长上一节。 形状的话,钩剑就是个弯钩,没有什么特殊的改进。当李孟羲仔细去看图纸,他盯着钩剑的弯钩看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意识到,钩剑似乎只能钩杀,而根本没有寻常剑器好用刺伤能力,对于剑器来说,刺击总是比其他攻击要快。所以,加个剑尖呢?李孟羲若有所悟。 他拿笔在图纸上一画,在钩剑弯钩上边加了一个尖尖,加了这么手指长的一个小剑尖,钩剑立刻能刺杀了,实用性立刻增强了一大截。那索性就加上好了。 重心方面,按这么长时间以来对兵刃的摸索,已知是兵器重心越靠近手,越好操控。为了平衡重心,兵器锻造时有加粗握柄,加配重,或减细刃部等等各种操作。有鉴于钩剑剑身繁琐复杂的外形,平衡重心使重心靠手柄位置有一定难度,所以,可以加配重,可以用更沉重的铜来做手柄,甚至可以用金银。 便携度方面,钩剑既然是单剑的替代品,就不能太重,单剑是防身武器,用于遇到危险时快速拔出抵御,钩剑于是也得取用迅速,不能拖累。再考虑到钩剑那个复杂的外形,钩剑是无法用剑鞘的,且,要想固定住外形复杂的钩剑且使之取用迅速,挟行具是重中之重。 李孟羲回头看了一眼,传令兵百无聊赖的等在身后,李孟羲朝传令兵招手,“去唤绣娘柳氏前来。” 不一会儿,柳氏来了,李孟羲不管柳氏能不能听懂,他拿着图纸跟柳氏说着思路,反正对于做针线活儿这件事儿,人柳氏见多识广经验丰富,说不定就能有好主意。 “这样,我给你些皮革,你找人看怎么做的又好看又便利又结实。 做好了,有重赏。”李孟羲交代到。 说了重赏,这意味着,又是一桩重要军务,且做的好的话,少说每人能得几斤粮食。 拿了李孟羲手令,柳氏自去支区皮革和布匹。 不久,匠人们选好了铁,过来问李孟羲何时开工。 李孟羲将图纸拿给众人传看一轮,他说了诸多打造要求,从形状重量重心等等方面全有严格要求,交代完,令铁匠们打造去了。 被李孟羲张罗来打造钩剑的匠人多达二十四人,就按三人一组,可分八组,同时可打造八个样品。 由此可见,李孟羲又是准备暴力求解了,准备是用测试的方法测出最优秀的剑形。这是没办法的事,打造兵器得靠经验,而李孟羲没有经验,那就只能用试验的方式去探究。 遵照李孟羲的命令,两个时辰后,铁匠们把铁化开了,生铁熟铁相融,灌成了钢水,又遵照李孟羲吩咐,将钢水均分成二十埚,准备到后面调整钢性。 用剩下的钢水,铁匠们打造了八把钩剑粗胚拿来给李孟羲看。 匠人所打造的成品的外表暂且不说,形状大致都对了。 令人取来三尺精钢剑一柄,拿三尺剑和八把样品一一比过,发现这八把钩剑每一把都的确长过三尺剑,但有的长过一掌,有的长不到一寸。 第一个问题来了,已知是,钩剑越长,先手钩挂敌方兵器越容易,那到底钩剑多长才更合适呢。 李孟羲决议一试。 他召来三百士卒,令士卒络绎上前拿钩剑与三尺剑相斗,良久之后,他收集三百人士卒的意见,问到底哪一把钩剑最好。 士卒九成皆言,最长的那把最好使。 那就对了。一个人的感觉或有偏差,多达三百人的感觉就不会错了。当真是,钩剑越长,越好用。 但随之便又有一个问题,钩剑毕竟是防身武器,太长携带不便,且会遇到紧急时拔之不出的尴尬,故,到底怎样长度既足够长又不会影响便利,这还得一试。 令匠人们各把钩剑悬腰,模拟跪坐直立等等各种情形,按最不方便的跪坐姿势,按钩剑剑柄伸手可握的最适距离,钩剑伸手可握,剑身当在腰间,在这个长度和这个携带方式,身高七尺之人跪地,当钩剑长过四尺之后,剑尾会垂地,不便。 所以,钩剑的极限长度有了,钩剑若轻便,便不能过四尺。 取中间值,钩剑身长三尺七八为最佳。 剩下的,是细节细化,勾刃角度,勾刃大小,护手月牙大小,柄长短,柄的粗细,等等。 李孟羲没有打造过钩剑,打造钩剑的细节他一个都不知道。 为敲定一个最合理最犀利最科学的钩剑结构,他只能用大批量测试。 为测试钩刃大小,李孟羲分派三十种大小不同的勾刃,这些钩剑钩刃最大的形状跟个问号一样,最小的,跟杀猪的肉钩子差不多。 而角度方面,勾刃角度从向外钩,到逐渐向内收缩,到内钩,总计五十种角度。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又有,月牙护手,护手的长短,远近,及月牙角度,各分作二十种。 又有,柄部,寻常剑器,柄有梭形,直条形,这两种柄形握着都舒服,但,直条形的直刺便利,梭形的转圜舒畅,与剑器相比,钩剑动作可能更为复杂,所以梭形剑柄更合适,但或也不一定,所以得做出粗细形状各不同的剑柄以测试。 李孟羲要用测试来选取出最佳的钩剑结构,要测试就需要大量样本,要大量样本就需要大量铁匠来帮忙,所以,李孟羲就把所有铁匠全召集过来了。 因,只是测试器型,暂不需测试强度,又因,器型测试需要制作很精微的形状,要用锻造的方法锻造出弯度相差不过五度的勾刃,靠一锤子一锤子敲很难做到这么精准,但,用铸造的方法,拿黄泥湖个模子,拿竹片比着图样一点点修抠出模具,莫说相差五度了,相差一度的都能做出来。 模具有加工精巧形状的天然优势。 所以,李孟羲决定,把所有需要的器型全部铸造出来。 整个铁匠营都停工了,所有铁匠都放下手中的活到处腾挪杂物,满地开始活泥铸造模具。 几个时辰后,模具没湖完,天黑了。 又一日,铁匠们继续湖模具,李孟羲则准备了很多纸,他找了一堆人拿着尺子画了好多表格备用。 又半日后,铁匠们把模具做好,开始铸造兵器的时候,李孟羲带人已经画了厚厚一摞表格了。 过了午时,铁匠营开始热火朝天的冶铁和浇筑工作。 预计在后边的测试中,铸铁铸造的钩剑因强度问题,很容易断裂,所以,得做大量的备用,每一种型号,少说得做几十把。 已知是,钩剑涉及钩刃大小,钩刃角度,护手,剑柄形状和粗细,等等各种变量,有各种型号近两百种,每种型号备用二十把,需样品四千。 要不是不久前去外地买了巨多的铁,现在都没铁用。 模具铸造,整整又耗费了两日时间。 前后花了三日时间,连器型都还未最终确定。 第四日,四千柄铸铁钩剑铸造完毕,李孟羲调来大批士卒,他领着队伍出了城外,在城外空地上摆好巨大阵势准备进行一场规模浩大的测试。 第一轮,测钩刃大小。 样品有四十种,四十种钩剑长短一样,重也一样,重心也都在柄处,唯独钩刃大小不同。 测试开始,有两百士卒为持钩剑一组,有另数百士卒为持其他兵器一组。 第一轮测试,一方士卒持最大号勾刃弯的跟问号一样的钩剑上场,一方士卒持三尺柳木剑。 一声令下,双方对攻。 两名士卒冲杀到一起,持木剑者一剑直刺过来,钩剑士卒用钩刃斜钩向上。 一个照面,钩剑虽是成功钩到了直刺过来的剑器,但剑仍然是刺到这人肩膀上了。 李孟羲不懂击剑,也不懂这一个照面之间的决斗能说明着什么,他只是老老实实的把方才测试的数据在表格上填上。 第一个数据有个,钩刃最大的钩剑,对三尺剑的直刺,钩剑成功钩中对方剑器,但仍受伤。 第一组的人测试完毕,第二组再上场。 第二组,仍是一方钩剑,一方柳木剑。 一声令下,双方对冲,持木剑者这次竖噼而下,钩剑者仓促之间下意识的用钩刃上钩一个半圆钩开了,引开了对方竖噼,但对方回击很快,抽剑一剑刺来,钩剑不及防御,被点中胸膛。 这第二场格斗,能说明什么,不知道,反正当最后数据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当中规律会完完全全的展示出来。 测试在继续,不停的有双方的人上场,不停的有钩剑格挡成功或格挡失败,每一次成功或失败李孟羲都将之记录在表格上。 至第二十四人,双方场上较量,铸铁钩剑折断。虽考虑到测试格挡需要磕碰,而铸铁又太过脆弱不耐磕碰,虽考虑到用柔软的柳木兵器来进行测试,但仍难免有损坏。 第二十四场,兵刃损坏,双方换兵刃再战,再次测试,钩剑前后钩开敌方兵刃多次,最后终被击中。 钩剑【勾刃大小】变量的第一个器型,对单剑,两百人测试两百次,李孟羲记录下了两百组数据。 随后,钩剑对短刀,又两百组数据。 对长枪两百,对长柄刀也是两百数据。 数据虽还远不足,通过对这些初步数据的收集,李孟羲已经看出了某些规律,似乎是,钩剑对长枪的格挡成功率不怎么好,但对长柄刀成功率好上一些,钩剑对短兵的格挡率更好。 这第一个样品,所测数据已足有八百之数。这还是【勾刃大小】一项变量第一个样本,后边,还有勾刃从大到小多达几十种不同的种类。 再后,开始第二个样本的测试,第二个样本,其勾刃比前一个小了一点点。 在第二轮漫长的测试中,数据上有什么变化,看不出出来。 随之,第三轮,勾刃更小。 第四轮,再小,第五轮,第六轮,第七轮…… 随着变化逐渐累增,慢慢的,变化开始明显了。 当,到达第三十一个样本之时,此时的勾刃大小,相比一开始的问号形状的巨型勾刃,已经小到巴掌大了。 场上,一士卒持巴掌大勾刃上长,跟对方持木剑的士卒对打,木剑一剑刺来,钩刃随意一拨一拉,把木剑卡住了,两剑角力,勾刃一个随意绞的动作,竟把木剑折断了。 李孟羲一点不懂钩剑的用法,可现在测试出来了,当钩刃的刃小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跟个钳子一样,胡乱一别容易把对方的剑器给别住。 而要是钩剑的狗大的跟个问号一样,这是没办法锁住敌人剑器的。 测试还未完毕,但似乎已经测出来一点东西了。 再往下,钩剑的勾刃,继续缩小,缩小到最后,已比屠夫的钩肉小肉钩子大不了多少了,这最小的一号勾刃到底好还是不好不知道,反正最小一组勾刃跟剑、短刀、长枪、长柄刀,这些常见兵刃的对决中,每一种兵刃的对决的多达两百组数据,拱记八百个数据,李孟羲全给记录在册。 涉及勾刃大小的变量,样本有三十个,每一个样本,需测试八百个数据,总已测试,两万四千组,虽然有旁人帮忙,分担了大量记录任务,可等测完,天都黑了。 李孟羲揉着酸痛不已的脖子,无奈的只能暂停测试。 回城的时候,刘关张等人在城门口等着李孟羲,他们关切的向李孟羲询问究竟。 李孟羲很沉默,他问几人,有人可懂测试该怎么测,众人皆言不懂。 李孟羲也颇感无奈,每次想测试点什么,都需要做多达几万次测试才行,测试造纸时如此,调配糖醋汁做糖醋鱼时如此当时配了几百种糖与醋的比例,测试纸张强度就更不用说,用了几百种植物草本造纸,每种纸都做了几十张,然后用大小不同的土丸从高处落下,测试几把几万次才测试完所有常见草本纸张的强度数据,才测出韧性最强的是桑皮纸,才有了之后的纸甲。 李孟羲多想有人来分担一下艰巨的测试任务,可是,好像这事儿只有他自己干的来。 又一日,造钩剑的第四日了。 忙碌四日,连钩剑的形状都还没确定,不仅几把没确定,测试才完成了不到四分之一。 经昨日,测试完钩剑钩人大小的数据,今日,要测勾刃角度。 今日样本有五十个,五十个样本各有不同的刃形角度,角度从外开到内缩不一而足。 依然是繁琐又艰巨的测试,依然是一个样本对阵四种常用兵刃取八百组数据。 随着测试进行,一组组数据记录在册,坏掉的铸铁钩剑也在不停增多,已经堆积一小堆了。 数据的变化不会很明显,钩刃的角度一点点往里缩,格挡的成功率暂看不到什么变化,但变化是在逐步累积。 终于,当勾刃逐渐由外倾变成直角变成内缩时,李孟羲明显的发现,数据开始变好了。 到最后,当勾刃缩的几乎内扣之时,李孟羲发现数据似乎是又变差了许多。 隐约觉得,钩刃过开或是过于内缩都不利钩挂格挡敌方兵刃,这其中一定有一个最优解,就是不知最优解会是哪个,只待整理数据。 五十样本,一样本测试八百组,得数据,四万。 后,测月牙护手的形状,距离,长短,测手柄形状,后边的测试简单的多,但仍有总计上万组测试。 所有测试在这日天黑前结束了,测试完成,为测试所铸造的六千把各种规格的钩剑,坏了八成,损坏的钩剑堆积到一起,堆成了一座小山,甚是震撼。 数据整理又是麻烦,有大几万数据需要整理汇总比较,这任务量大到惊人。 当李孟羲熬夜忙碌着处理的时候,他很想要一个办公软件,要是有办公软件,数据输进去,一点,大小直接排出来了,哪里还用得着一个一个算。 动用一百多人,耗一整夜时间,把所有数据汇总了两遍,到天亮,这仍没有计算完,因为前后算了两遍,数据对不上,中间有错的。 不得已,只能再算第三遍。 结果可恶的是,第三遍和前两遍比,又有新的不同了,李孟羲气的想骂人。 “都仔细一点啊,好不容易忙活的,你们要是算错了,全白忙活了。” 这场麻烦到极致的数据汇总,直到第六遍才基本没了错误。 对比所有数据,李孟羲把一组组样本的测试数据进行比较,他惊奇的发现,好多数据成起伏性的。 比如,在【勾刃大小】这一变量的样本当中,当勾刃太大时,钩挂敌方兵器的数据很高,但不是最高,最高数据是在中间,过了峰值之后,钩刃越小,就越难钩挂的住了。 再有,【钩刃角度】这一变量,也是,勾刃角度大的时候钩挂率低,钩挂率最高的是在中间的一个数据,当勾刃内缩太厉害的时候,锁住对方兵器的概率直线降低。 比较了所有几万个数据,最终,钩剑最佳形制出来了。 李孟羲照着读了起来。 “于勾刃大小一项,钩刃似方非方,似圆非圆,宽三寸二,长五寸,此时,钩挂敌剑器、短刀、长枪、长柄刀总数最多。” 说到这里,李孟羲皱眉,他描了一眼面前所记的数据,对着另一个数据道,“但是,虽宽三寸二长五寸,总数最好,但非是对短兵最好,对短兵,最好是宽三寸一,长五寸七的尺寸。” “所以,此时有一疑。钩剑此器,是要挡所有兵刃为要,还是专挡刀、剑短器为要?” 李孟羲看向桉头简雍,问,“简雍先生,你愿选哪个?” 简雍迟疑了一下,摇头笑道,“哪个都行。” “……好吧。”简雍虽说哪个都行,李孟羲却为难了。 反正从数据上来说,最好的防短兵的最佳形状,跟防所有兵器的最佳形状,两种形状是不同的。 如果数据没错的话,就是这样。 钩剑是特殊的剑器,剑器是防身之用,防身之器似乎更多的时候是在狭窄的时候使用的,比如巷道,比如屋内,在这些地方,敌人多是使用刀剑,长器施展不开,所以,从实用角度来看,似乎钩剑防短兵的能力更重要。 但或许防长兵会更重要,因为剑器跟短兵的对决,没有劣势,防身之时,不怕对面刀剑,就怕对面有长度优势的长刀长枪,所以,防身剑器其实防长兵的能力更重要。 两难了,李孟羲不知到底选哪个好,干脆不选了,两种形状的都做得了。 “勾刃角度这里,测得,勾刃向内内钩,钩大致三十度最佳。 小于此,大于此,都稍弱。” 李孟羲找出对应图样,拿那个三十度勾刃的图给众人看,众人传看一圈,张飞滴咕,他说看着像是老虎半张开的嘴。 张飞这么一说,众人都说像。 (咦?)李孟羲颇感诧异,老虎嘴是啥样的他一时想象不出。 张飞拿过笔,在图样旁边,寥寥两笔勾勒出一个虎颌形状,对比这一看,李孟羲明白过来了。 钩刃内收的形状,活像是半张的虎嘴,尤其,加上钩刃的倒齿,倒齿活像是虎牙。 这到底是凑巧,还是说,不经意间,符合了彷生学结构呢,李孟羲若有所思。 彷生学先不管,反正假设单组八百个数据足够的话,假设数据没问题的话,内钩三十度的钩刃钩挂对方兵器的数据是最好的,超过或低于这个度数,数据都低。 个中原理是怎样的,不知,反正数据显示如此。 “月牙护手,月牙长短似乎与格挡无太大关系,倒是,月牙过紧夹手,过松有隙,某与匠人商议得,可将月牙改为,上月牙内收贴刃锁成环状,如此,不惧敌兵刃贴刃斩来。” “于柄,如所料,不同剑器,剑器直刺多,纵有挑刺斜斩,剑柄转圜不大,而钩剑,挑荡为主,直刺极少,故,于钩剑,中间粗两头细利于转圜的梭形剑柄,好于扁平剑柄。 从测试,亦见如此。” 两种剑柄,在实战中或因区别太小,看不出什么区别,但数据,足够多的数据,再小的差别也会精确的凸现出来。 于几千个数据当中,梭形剑柄的钩剑,其格挡钩挂成功的数据,比扁平剑柄高了五十分之一。 五十分之一,除非是误差,不然差别真的存在。 而且,与预期一样,梭形剑柄就是转圜便利,比扁平剑柄转向更灵活。 钩剑的最终形制确定了。 【钩剑,以长三尺八重类单剑为佳。 其形,若虎口半张欲吞未吞欲锁未锁之状,其钩刃,似圆非方,刃宽三寸二,长五寸,勾刃内斜三十度,拦刃口三分之一,留空三分之二,于钩刃之内,可加倒钩,或加齿刃。 钩剑月牙护手,上牙后斜连刃身成护手环形,下牙如常。 于柄,柄长一掌,为扁平梭形,利转圜,合钩剑撩挂挑荡之用。】 费数日之功,动用大量人力,用了几千斤铁,总算把钩剑的最佳形制确定了下来。 本不懂如何打造钩剑的李孟羲,经大量测试,测得了钩剑几处关键结构处数据最优解,这种种最优一结合,所得似乎便就是整体的最佳结构。 在开始正式锻造钩剑之前,李孟羲后知后觉的想到了一个问题,似乎钩剑多是一对,是双钩同用。钩剑这样形制的剑,就算带上剑尖,也根本比不过普通剑器,钩剑于刺杀比不过寻常剑器快速,比轻便也比不过寻常剑器,钩剑虽是能钩能挂,但根据多日测试来看,钩剑钩挂住敌人兵器之后,敌人兵器虽然一时被制,但钩剑同时也没有反击之力,而普通剑器回击又快,这就使得,单钩与单剑对攻,钩一点优势都没有。 连单剑都不打不过,单钩简直比鸡肋还不如,连垃圾都不是。所以,单钩一点用都没有,只有配上双钩的时候,一钩挥出,十之八九必然格挡钩挂住敌人的剑,另一钩趁击攻击,单钩是废物,但双钩加一起,是克制剑器的神器。 考虑到这一点,李孟羲预备打造一对双钩,随之有一个不得不解决的问题,钩剑作为配剑的替代品,其作用是替代配剑,配剑不能太累赘不能太沉重,这就使得,若造双钩,双钩重量加起来,不能比一把三尺剑重太多。 问题就在这里,为求实用,钩剑要比普通剑器长一点,再加上钩剑复杂的结构,单钩比单剑轻便已是不易,要是再考虑实用,双钩才有实用价值,双钩加起来也要比单剑轻便,此是极难。 要保障实用,钩剑得长过普通剑器,要保障轻便不拖累,钩剑又得轻,又要长又要轻,要满足要求,钩剑只能往细了做。 剑细了无妨,对强度要求高一点而已,如今有包钢和夹钢术,有油淬和尿淬法,有覆土烧刃等一堆厉害技术,再加上精工细作,提高强度并不难。 李孟羲带着图纸去铁匠营去了,他找到军中最好的锻刀匠人们,把锻造要求跟匠人们说了一通。 众人一听,还得造的比剑长,还得两把加起来比剑轻,再看钩剑那个弯曲复杂的样子,要想满足要求,剑估计得细成手指头细了。 匠人们谨慎说出了自己的忧虑,他们恐造指头粗的剑器出来恐不堪使用。 “嗯,这也正是我所想的。”李孟羲点了点头,“所以,我来跟诸位合计合计,该怎么增强剑身强度。 我已思得数法,其一,用包钢术,内用柔钢,外用硬钢,内外刚柔并济,不易折断。 其二,彷着剑嵴,剑器有一厚愣,此为减重加强剑身之法,可彷照此法,于剑身之上,凹刻剑嵴,以不增多少重量的同时,增强强度。 其三,某知穹形最为坚实,故,剑身最好是浑圆柱形。可如此以来,剑身浑圆,没有锋锐,再结合前者,剑身要凹刻剑嵴,不防于剑身之上,凹刻三条剑嵴,再加深剑嵴,磨剑嵴做刃。 如此,剑身之上,面面皆刃。” 李孟羲的方法是,把钩剑的剑身如三棱锥状,使剑身保证圆柱形的同时,面面皆刃。 而且,圆柱有一个特点,就是横截面积相同的时候,它最长。 也就是说,同样重量,做成圆柱,更长。 而钩剑又恰有长度需要,跟圆柱形契合,圆柱亦或说球形圆形,其强度最大,这又正好解决了剑身过于纤细强度不足的问题。 第八百六十二章 异器,【虎头钩剑】(二) 钩剑在一日一夜间经铁匠们千锤百炼锻成,成剑有二十一柄,十对半,锻造失败的倍数于此。 所锻成所有钩剑,皆是以软钢为芯,外裹硬钢,剑身成柱形,上有凹刻形成的棱刃,整个剑形虽然纤细,但嶙峋冷冽。 所成二十一柄钩剑,经匠人们检验,挑出其中有瑕疵的十二柄,再去除器型不够规整的,最后,良品才只有六柄,只有三对。 按事先设计,双钩剑为携带方便,两把钩剑应该完全一样大,最好是剑身与剑柄能贴合到一起可以合二为一。 经李孟羲上手检查,他发现,仅有的三对良品中,有一对最是巧妙。别的钩剑,双钩剑身和剑柄都是做成的平的以方便合在一起,独有一对,其剑柄和剑身做成了可以嵌合互补的形状,在互嵌的双钩之中,其中一把钩剑剑柄当中凸起一长愣,而另一把,剑柄上则凹了下去。 不仅是剑柄如此,剑身也是如此,两把钩剑的剑身都是有三棱型的刃,锻造者在锻造之时,有意让棱刃错开了一点,这就使得,双钩叠合在一起之时,刃部刚好能像齿轮一样相互咬合。 更绝妙的是,这对双钩不仅能正着叠合在一起,反着同样能叠合,每一把钩剑其柄的两面都有凹凸,不管是正着叠放反着叠放都能合在一起。 李孟羲合起双钩,他拎着其中一只的柄竖拎着,在不施力的情况下,另一支钩靠相互嵌合凌空保持了很久,用力晃荡了几下才使之才滑落下去。 钩本身的强度暂不提,设计很巧妙,李孟羲好奇的问是谁人做的此钩,匠人当中,走出一年轻人。 李孟羲笑对年轻人道,“你怕不是也会木匠活吧?这隼接结构用的很妙啊!” 那年轻人嘿嘿一笑,自言的确是会木工活儿,且,木工比打铁还熟。 还真是如此,李孟羲愣了一下,然后他笑的更开心了。 意外的发现,不同工种不同技术之间,会碰撞出奇妙的火花。 铁匠们打铁,几乎不会用到卯隼结构,但于木工活中,隼接结构是必然要用到的,这么一结合,一个木工手艺比打铁更熟的铁匠,临时灵机一动把隼接结构用到了锻造中,很简单的甚至简陋的隼接技术,用在双钩中,直接弄出了一对嵌合的如若一体的双剑。 偶得良法,李孟羲立刻拿出纸笔,把所得写下。 同时,他写了数张军票分给众多匠人。 良品钩剑,只有三对,对打造出这三对钩剑的匠人,每人赏粮三十斤,对于打造出嵌合结构构思巧妙的匠人,赏粮三十斤,并赏肉丸五斤。 匠人们拿了军票,一个个面有喜色,他们开心的同时,看向得了五斤肉丸的那个年轻铁匠,目有艳羡。 匠人们都心服,没有不服,很明显,大家所打造的钩剑,虽然都是能合起来,虽然都是两把剑大小一模一样,但唯独人家的剑扣到一起晃都晃不掉。 匠人们通晓技术,他们一眼看明白了,不过是简单的隼接而已,造起来也不难,匠人们后悔自己没想到这一点。 李孟羲带着人,带着三对钩剑,去找简雍去了。 在军营找到简雍,刘关张也在。 “宪和,钩剑造好了,你来看看。”李孟羲招呼道。 —— 中军大帐,三把钩剑摆在一起,“上手试试,看哪一对好。”李孟羲笑对简雍道。 简雍朝几上看去,但见,几上所放的三对钩剑,每一对的双钩都大小一致,叠放在一起严丝合缝。每一对钩都很纤细,细的比手指也粗不了多少,但尽管如此,尽管纤细,看着却有一丝冷冽之感。 冷冽感来源于钩身上的棱形剑刃,要是没这些棱刃,钩剑的剑身就跟个铁棍一样,哪里能有冷冽。 简雍单手抓起面前一对钩剑,钩剑看着长,抓起来却很轻,一点不沉。 分开双钩看了看,钩身笔直,钩刃圆润规整,除了因为没有精心打磨色泽有些暗澹以外,器型很漂亮。 钩剑的手感实在太轻了,握到手里没有点重量,简雍回头看向李孟羲,好奇问,“此剑有多沉?” “双钩三斤四两,单钩减半。”李孟羲答。 一般三尺剑,也就三斤左右,双钩加起来不过一把单剑的重量,轻的令人匝舌。 一听这么轻,再看剑身细的指头一样,简雍心里不由就泛滴咕,他寻思,这么细能结实? 三对钩剑大同小异,长短和形状都接近,重量也接近。 细微的不同是,有的钩剑剑身上的棱刃是直的,有的棱刃则不够笔直。 简雍检查完了所有,他拱手向李孟羲道谢,谢过李孟羲多日忙碌。 看简雍没发现当中的精品,李孟羲亲手拿起那对最精制的钩剑,亲手给简雍展示了一下。 只见,李孟羲信手把两把剑往一起一叠,一合,然后,手指捏着其中一支剑的剑柄,就让两把剑那么系熘着晃荡,众人看见,两把剑竟像是被磁石吸到一起一样紧紧粘在一起。 简雍惊奇,再次接剑一看,这次仔细一看,他看明白了,原来是剑柄和剑身的缘故,两把剑剑柄和剑身能嵌合一起,所以合二如一。 合起两把剑单手舞了几下,简雍立刻感觉出这对钩剑的好来,不像其他的剑,其他的剑虽也能两把合一,但握在手中舞动之时,两把剑会错开,而这对能嵌合的剑,只要合在一起,真就像是一把单剑一样。 “这个好!”简雍赞叹道。 见多日忙碌终于功成,钩剑终于打造好了,刘备提议去校场一试,众人欣然。 到校场,刘备找了把单剑,剑在手中转了转,试了试手感,他招呼简雍攻来。 简雍一手握着一钩便上,两方照面,刘备抬手一剑直刺,简雍提钩拨打,钩与单剑相撞,终究是刘备力大剑重,钩剑被斩重剑身打偏了。 仓促之下,简雍下意识的想制住刘备的剑,他顺着劲儿把钩戗一拉,双方的剑刃磨着刃,剑身贴着剑身滑了一节,然后,刘备的剑就滑到钩刃里边去了。 刘备剑术经验丰富,他一看要吃亏,就赶紧想抽剑,他剑一动,简雍就想把刘备的剑扒拉住。 动作之间,钩剑一转,往下一按,吱一下,把刘备的剑钳住了。 刘备抽剑的动作一滞,慢了半拍,而简雍可是有两把钩,在制住刘备的时候,另一把钩朝刘备挥来。 刘备已手无可用,只能发力勐的一抽,激烈的剑器摩擦声中,刘备成功回剑,而这时,简雍的另一手的钩已经砍过来了。 刘备反应迅速,后发先至,及时拨剑格挡,却不防,双方兵刃撞在一起之后,简雍又是想把剑勾住,又是一拉把剑拉进钩刃里,再一扭一按,可又把刘备的剑钳住了。 这时,简雍另一支钩又来了。 刘备只能用力抽剑,再次格挡。 场外,众人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人的较量。 刘备剑术超群,而简雍,剑术平常的很。 可借了双钩之利,简雍赖皮,他就用一招,刘备剑过来,他也不怎么用心去挡,只需要随意把钩挥过去,只要能碰撞到一起,接着就是一拉一钩一绞一按,就把刘备的剑给咬住了,然后简雍就用另一支钩欺人。 场中焦灼了一阵,刘备连击三二十剑,每次都被简雍给钩住,经过这一阵较量,刘备已摸索出钩剑这种新异兵器的特点了,他发现剑器很容易被钩住,只要兵器碰撞时稍微一停,就容易被简雍顺势钩拉,烦的很。 察觉到了这一点,刘备立改策略,他不再用大动作的挥砍撩挂的招式,只用蜻蜓点水一般的点刺,点一下就立刻收剑。 刘备这么一改战术,场中形势又变了。 面对着刘备迅疾刁钻点刺,简雍有些跟不上刘备的节奏,往往就是刘备手都动了简雍才慢了半拍才挥钩迎上。 就这样,又对峙了一会儿,简雍有些狼狈了。 刘备又是抬手一个点刺,一击落下,立又迅疾的照着简雍左肩又刺一下。 简雍仓促之下,左手右手的钩胡乱拨打,亢!呛! 连两声急促的撞击声,因刘备刺的太快,蓄力不足,收的有点慢了,又被简雍双钩打中,双钩的钩刃一左一右一前一后把剑紧紧勾住了。 在刘备换了点刺战术之后,简雍在长时间的下风之后,再一次成功钳住了刘备的剑。 也由此,简雍顿时悟到了双钩还可以合击,双钩不仅可以单个出钩,还可以双钩一起照着刘备的剑钩过去。 明悟了之后,刘备再是用点刺战术,刘备迅疾一剑点过来,简雍手中两钩不管不顾的胡乱扫过去,刘备的点刺是很迅疾,一回钩他不中,两回还钩不中吗。 有了双钩合击之法,平局了。 钩子烦的很,精巧的一剑刺过去,钩子都不需要怎么看,胡乱一扫就钩的中,剑一旦被钩住,被引开是必然的,收剑慢一点还会被钳住。更烦的是,这样的钩子,有两个。 双钩同攻,不好防的住,双钩要是一守一攻,攻防兼备,双钩要是都防,那再是迅疾的剑,想避开前后两支钩的钩拉遮挡,难。 刘备好心,他看简雍的双钩纤细,怕一会儿给打坏了,他好心提议休战。 而简雍打的过瘾,他以为刘备怂了,不肯就此罢手。 刘备无奈,只能消极防御。 单剑又不利防御,且,简雍的钩又长又轻,轻的跟柴火棍一样,因为轻,挥动起来就超快,简雍把手里舞成了风车一样上下翻飞,那攻击频率快的,堪称是抬手就至,再加上他双手都有兵刃,攻击密度是刘备数倍。 “不打了不打了!”被撵的直转圈的刘备哭笑不得的束手投降。 简雍乐呵呵的收了双钩。 下场,刘备检查自己的剑,剑刃有些磨损磕碰,简雍也监检查自己的钩剑,本以为,钩剑那么细,不耐磕碰,可叮叮当当打了那么长时间,还是好好的。 简雍去看钩剑的剑刃,因为剑刃没怎么磨,也就不存在剑刃,所以剑身算是没怎损坏。 李孟羲凑上前,问简雍双钩用着如何,简雍提着双钩,呵呵笑了,“极好,极好!” 双钩又轻又快又结实,用起来手感很舒服。 一旁,张飞见简雍的双钩有点意思,他提议拿枪来比比看。 简雍方打平了剑术高超的刘备,信心正满,毫不迟疑的就下场去了。 张飞寻来一根没枪头的枪杆,他以枪杆跟简雍对打。 长兵器跟刀剑果然是不同的,及开打,张飞一棍噼来,棍声呼的一声响,简雍虽来得及挥钩上挑,张飞的棍子虽然顺着钩身一下砸进钩刃里被钩了个正着,但简雍单臂的力量,怎比得过张飞双臂持棍噼砍的力量,张飞噼砍的巨力把钩一块砸了下来,一棍砸到了简雍肩膀上。 一不小心就伤了人,张飞赶紧停手。 “无妨!”简雍揉了揉肩膀,“再来!” 再次开始,张飞恐用力过勐又伤到简雍,收了力,而简雍吃过一会亏,他明白过来单手的力量抵挡不住,只能双手去挡。 “当心了!”张飞提醒一声,一步踏出,挺在腰间的枪杆呜的一抖,哗的一下对简雍胸膛戳过去。 简雍已以十二分小心防备着,张飞枪戳过来,他手中双钩卯足了力量砍过去。 这次,合双手之力,勉强是能打偏张飞的攻击了。 直戳向简雍胸口的枪杆被简雍砸偏了一点,再加上简雍侧身躲避,完全避开了攻击。 这一击对决还未结束,双钩这种武器,很容易钩挂住东西,不经意间就挂住。 在简雍格挡的刹那,钩刃已钩上枪杆了。 然后,张飞想拨枪再打,简雍压着双钩想把枪杆锁住,结果是,张飞嗖的抽枪,简雍要拦,双钩套着枪杆赤熘熘顺着枪杆滑。 终究是,枪出有如蛇迅速,简雍反应又慢,没能钳住枪身。 简雍本无拿双钩对长枪的经验,但现在有了。 再后,简雍总是想锁住张飞的枪杆,张飞不管是刺来还是砸来,简雍双钩挡去,挡一下,立刻就把钩刃朝枪杆上挂上去。 简雍一次也没成功,最好的一次,他用足了力气双钩一左拉一右钩扣死了枪杆,并且,在钳住了张飞枪杆的同时,他勐的向张飞欺近,想欺张飞的枪杆近身无用,想在近身位置发挥钩剑的短兵之利,结果简雍明显低估了张飞的力量,张飞力量全发挥出来,直接用枪杆把简雍一下拨的侧翻在地。 把简雍弄倒了滚的一身灰,张飞还认真的点评,“也就是俺老张,别个想把你拨翻没这么容易。” 简雍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捡起地上的双钩,他无奈的朝众人笑了一下。 先后与长短兵刃搏斗,很明显了,钩剑能制短兵,但制不住长兵。但这已经够了。 短刃本就制不住长兵器,拿剑器来说,寻常剑器应对长枪之时,表现会更差劲,而钩剑,随意一挥就有可能钩挂住枪杆再随意发力一引就能偏开攻击,钩剑的防御格挡能力,比普通剑器不知强了多少,钩剑更有钳制能力,幸运的话,可以像钳子一样把枪杆锁住。 刘备笑问简雍还要不要再找人再试一场,累的气喘的简雍连连摆手,“不试了,不试了!” “哈哈,宪和,不妨问问军师,此器军师所造,他必然知晓高招!” 刘备把话题引到李孟羲这里了,李孟羲顿时就是一愣。 简雍当真以为李孟羲有什么厉害招数,已经走过来问了。 “走,进帐再谈,日头热了。” 进帐,坐定,李孟羲要过简雍的双钩,他检查了下,发现钩有些弯了,但仍很结实,不影响继续使用。 毕竟只是一个手指粗的剑器,能跟枪杆剧烈磕碰了许久,只是变弯了一点,很不错了。 把钩剑翻看了许久,目光落在勾刃上,再回想对打的时候,李孟羲眉头微皱,“宪和,这钩剑,尚有不足之处。”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何处不足?”简雍忙问。 “这儿,”李孟羲手指向勾刃的弯钩,“片刻前看你使钩,凡锁剑之时,必是要用钩绞住对手剑身。 要绞住敌剑器,钩刃不能太光了,光了太滑,敌容易抽剑而出。” 李孟羲手摸着光滑一片的钩刃,他思索道,“不足就在这里,勾刃磨的太光了。” 这其实是摩擦力,钩刃绞住剑器,靠的是摩擦力,摩擦力越大,敌兵刃却难抽出,而增加摩擦力的方法,一个是提高摩擦系数,一个是增加压力。 提高摩擦系数的方法,就是把勾刃变粗糙,而增加压力的方法,就如简雍一样,简雍跟刘备对打的时候,勾住了刘备的剑之后,拼命把刘备的剑往一边别,或是用力往下按。 剑身被用力按住,摩擦力很大,于是就不容易被拔出。 “改进之法,可把勾刃磨成砂面,或是,勾刃内刃,做成齿状,或者,加点黏胶,或,加上磁石。”李孟羲思索了多种提高勾刃摩擦力的方法。 简雍错愕,“磁石?” “对,磁石。磁石可以把敌兵刃吸住,钩剑是重格挡之兵刃,一搭就把敌兵刃吸住,多好?” “噗……哈哈哈哈!”简雍被李孟羲的奇思妙想弄笑了。 简雍知道用磁石做兵刃的确是一种方法,只是,这个方法听起来怎么这么好玩呢…… 想到磁石,李孟羲便想到,自然界存在的磁石磁性不强,且,磁石脆弱,用磁石打造的兵器一碰就碎。 所以,要做磁石兵器,得作特殊的磁铁,最强的人造磁铁据说是铷磁铁,铷磁铁磁力强到能把卡车吊起来,铷磁力足够恐怖了。 可,铷是稀有元素,弄不到,也就做不了铷磁铁。 铷磁铁用不了,普通的磁铁倒是可以作为添加物加入但钩剑里边,普通磁铁磁力虽然不怎么强,但可以增强一些摩擦力,使钩剑的钳锁能力强一点。 鉴于铷磁铁几乎不可能弄到,天然磁石磁性又太弱,李孟羲想到了另一种生磁方式——电生此。 整几节干电池,整一根铜线,绕着钩剑绕好多圈,然后电池一接上,整个钩剑都成磁铁了。 自然磁石磁力固定,但是,电磁铁磁力可以一支加。 一截电池若是不够,那就两节,三节,四节,乃至十几节电池。 考虑到,用电还得绝缘,可以在钩剑柄上套一层皮革或是其他的绝缘材料。 老式干电池似乎是一根石墨棒中间是很多面粉湖湖,然后两头是不同金属垫。 这样的干电池若有,十几节连起来催生出的磁力,绝对远强于天然磁铁。 到时,简雍可以腰间带个腰带,腰带一圈,别上十个干电池,电池用铜线连好放着,遇敌的时候,赶紧把线接到钩剑上,钩剑立刻就变成了一把充斥着电磁的剑,对方兵刃只要磕碰过来,必然会被吸着。而且,电流会让对方手勐的一麻,受此突然变故,对方力气一乱,持剑不稳,破绽立刻就露出了。 李孟羲暗记下干电池之事,得空作一下看看。 除干电池以外,还有胶水,往钩剑上涂一些强力胶水,这个也可以有,涂一些胶水,增加不了多少重量,却可以使得敌军兵器被粘住时,极难抽回。 “还有一处,”李孟羲回想着简雍跟张飞对决时的场面,他思索道,“三将军用的是枪杆,枪杆是木头,勾刃若能钩进枪杆里,阻力可大增,钳制之力可大增。 由此,某以为,钩刃可以做成锯状,锯状尖齿,入木犀利。” 这还是摩擦力。 对枪杆这类木制兵器来说,毫无疑问,若能一钩砍进枪杆的木头里,刃卡在木头中,敌军若是想把枪抽回,阻力非常大。 这就需要,勾刃切木头的能力越强越好。 已知,压力等同,受力面积越小,压强越大,此所以钉子容易钉进木头。 可普通的刃相比,锯齿形的刃接触面积小了许多,因此压强大了几倍,卡进木头的概率就高了几倍,因此,锯齿刃可明显提高钩挂兵器的能力。 还有,当敌方用刀剑兵器之时,刀剑纤薄,砍进小锯齿中容易被卡住,这又增加了钩挂能力。 因对钩剑有了新的改进,李孟羲再次去找人准备做新的钩剑。 新的钩剑其他要求与前边要求一样,改进的地方,在勾刃内刃,勾刃内刃需做成锯齿状。 匠人们领了任务,忙碌去了。 李孟羲转头去了木匠营,他问木匠们有无某种强力胶水,可以黏住刀剑的那种。 木匠们整日离不了胶,他们知道不少的胶,什么皮胶骨胶树胶鱼胶之类,但是这些所有胶,都只能粘木头,没听说过有能粘铁的胶。 没有合适的材料,只能作罢。 一日后,新的钩剑做成。 新的钩剑或可称之为磨砂锯齿钩磨砂是指,钩剑的钩刃部分,特意做了粗糙处理,摸上去是凹凸不平的,锯齿则是,在钩刃内刃,一圈是锯齿刃。 锯齿刃强度不好,匠人们几乎是一个齿一个齿的去进行覆土烧刃,以使齿刃达到足够的强度。 有鉴于昨日的经验,在应对长枪时,勾刃若能砍进枪杆中,将大大增大对方抽拉的阻力,昨日,勾刃只是草草磨了一下,刃不锋利,今次特意令匠人把刃磨的非常锋利。 锯齿小,研磨难度大,匠人们是拿着小铁片一个刃一个刃的磨出来的。 校场之上,简雍拿着新改进的第二形钩剑与持单剑的刘备再次对决。 这第二次对决,刘备剑术没提高多少,简雍却对钩剑熟了很多,简雍摸索出了很多双钩的用法。 一番打斗下来,情形与昨日差不多,还是平局。 后,张飞再次拿枪上场。 张飞这回找到了一根枪杆,不如昨日枪杆,也不知张飞在哪扒拉出来的,枪杆一头都长木耳了。 腐朽的枪对上锯齿勾刃,锯齿的威力一下发挥出来了。 试了一阵,等停了下来,张飞觉得今日收枪比昨日费劲。 众人凑上前一看,见枪杆上,跟被狗啃了一样一个豁又一个豁,出了被咬出的豁口,枪杆上还有很多歪歪扭扭的长划痕,这是齿刃造成的。 枪杆对上锯齿刃,就跟遭了狗嘴一样,被咬的可狠了。 测试证明,锯齿刃对抗枪杆的确更犀利,齿刃咬上枪杆,切到木头里,敌枪回抽之时阻力大的不是一点半点。 多加了齿刃一个改造,钩剑的性能又增添了几分。 钩剑的形制最终定型了,还剩最后一步,还需配上挟具一试。 回到帐中,李孟羲把几条挟具拿给简雍。 几条挟具使用方法有所不同,一种像是一个钩子,剑柄卡到钩子里,剑身则放在一个半开的窄盒子里,简雍带上挟具试了试,觉得尚可。 另一种挟具,是一个大筒,钩剑从头到尾直接塞到大筒里,简雍试过这种,还说尚可。李孟羲看着又粗又笨重的皮革大筒,他嫌丑。 在所有挟具中,李孟羲本人最看重的是一种弓囊样的夹具,夹具皮革做成,小巧精致,其携带方法跟钱包差不多,使用时,掀开绊扣,把钩剑放进去,再把绊扣放下来,一扣一夹,钩剑就固定好了。 钩剑的挟具除了有携带需要,还有另外要考量的因素,作为要防身的配剑,遇到危险,要随时能快速拔出,拔出速度越快越好。 要是取用缓慢,还不如带把短剑呢,就比如秦始皇,秦始皇就遇到了危急之时剑拔不出来的窘境,差点死掉。 为比较到底哪种挟具取用速度最为快捷,李孟羲提议简雍作跪坐状,令刘备持棍在一旁做突然刺杀状,看应对速度如何。 寻常配剑自是很快,三尺之剑,手一摸剑柄嗖的一下就能拔出来。 再试钩剑,钩剑因挟具不便,仓促之间,难以快速拔出。 测试多番,唯有弓囊样式的挤压型挟具取用最便,其他种类,得先开挟具再取钩剑,挤压型挟具不需开合,需险之时握住剑柄勐的向上一挥,直接就把挟具撞开了。 虽,从挟具取剑比寻常剑器出鞘还是慢了一点,但因,钩剑直出向上,省了先向前抽剑再抬剑格挡的冗余动作,总体上,钩剑格挡速度跟寻常剑器一样。 在测试过程中,李孟羲敏锐察觉到一个问题,钩剑的钩刃是发挥格挡作用的关键部分,可勾刃只有一个方向,勾刃一面,格挡强力,背面则格挡乏力。 从突然遇袭这个情景来看,最好是钩剑横起的时候钩刃就在上边,这就需要,携带之时,钩刃朝上。 “可,钩刃沉重,勾刃朝上,上重下轻,携带不便。”李孟羲皱眉道。 然后,正当李孟羲思索该如何再改进一下的时候,简雍笑了,他拿手指铛铛弹了下剑身,“不妨,背面也加个钩,这样,不管咋放,不管正反,都可钩挂格挡。” (咦?)这是个方法啊,李孟羲眼睛亮了。 李孟羲一下想到,的确是如此,只需再加个小钩,钩剑正反都可钩挂,防御能力强了一截。 问题随之又来。 加个钩倒是简单,可背面的小钩是加在哪,小钩大小又是如何,弧度又是如何,怎样的布置才是最佳。 测试极有用,但也极麻烦,李孟羲想把测试的活丢给简雍,让简雍去忙活。简雍欣然接受。 “可令匠人铸造数百样器,第一类,钩刃同大小,同弧度,独高低不同,勾刃从剑首之剑柄依次下移,高低寸移,可有三五十种。 一类测完,再测二类,第二类,勾刃高低,弧度,皆同,独大小不同,此类亦三十种。 第三类,勾刃高低大小皆同,独,弧度不同。 类此种种。” “每类三十种,每种铸造五十剑,造一千五百剑。 再找士卒五百人试剑,找一千人持刀、剑、长枪、长刀,与试剑者对攻。” “宪和当于一旁,详记所试究竟,看照面对攻,第一击,是格挡成功,还是失败,将之一一记下……” 简雍粗略心算了一下,照这么测下来,得记……九十,乘五百,乘四,为,十八万次,得试十八万次…… 简雍欲言又止,他很想说要不算了,但,因是给他自己造兵器,不好推拒,简雍只能去找人张罗了。 李孟羲自己测试的时候,只找了两百人测试,旁人觉得测了几万次已经够多了,然李孟羲清楚的知道两百人其实远不够,其实太少,误差依然大。 所以,到简雍,李孟羲把人数增了好多,直接把人数提到五百人。 测试任务抛了出去,李孟羲乐得一身轻。 简雍凭着交代,先去了铁匠营,到铁匠营,他跟铁匠营们唾沫横飞的说了一阵,简雍自己都对所谓的测试不完全清楚,说的他自己都有些迷茫,结果,匠人们却完全听明白了,他们完全明白了简雍的意图。 李孟羲曾进行了好多次类似的试验,铁匠们经验丰富。 遵照简雍的吩咐,铁匠们开始活泥湖模具,模具湖完,匠人们拿着竹片小心的把模具精修出形状。 简雍四处走动着看了看,他看到,匠人们在模具里修出了很精巧的钩剑形状,这些钩剑除了背钩其他地方完全一样,而背钩,则有大小,弧度,位置,等等细微区分。 简雍本是来张罗测试事宜的,可站在铁匠营地,他宛若一个外人,都不知该干什么。 隔日,大量样品铸造好,于城外,五百试剑士卒,一千配试士卒,帮着负责记录的读书人三百人也到场,又一场更为宏大的测试开始。 在简雍忙碌着测试的时候,李孟羲站在城头观看,看到太阳渐渐升起之时,他皱眉对关张道,“某忽略了一事,光,太阳耀眼,所以,背光格挡容易,迎着光日光刺眼,格挡艰难。 此未料也!” 大疏忽了。 不过,再一想到,之前测试的时候,所有试剑者全都是背着阳光的,这幸运的抵消了一些误差。 再看城外,城外空地被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有大量的测试在同时进行,细看下场测试的士卒所站的方位,还好,都是南北向站的,日光斜来,要晃眼都晃眼,问题不大。 —— 至太阳将落山时,繁琐的巨量测试测完了,所有记录的纸张集合到一起,有厚厚一摞,简雍几乎要抱不动了。 回营之后,简雍整个人都显得很沉默,他坐在那里,不住的揉脖子。 一整天,整整一整天,从清晨开始,到傍晚结束,这一整日都没干别的,只是不停的重复让人上场,只是记下兵刃磕碰时格挡的结果而已。 然而就这么一个简单的活,太枯燥了,一整天这么下来,简雍精神疲惫。 这还不算完,白日测完了十几万个数据,需要汇总,需要计算。 连夜,李孟羲召集士子百人分批汇总各项。 至夜中,第一轮汇总完毕,简雍哈欠连连,好几次想提议说回去睡觉。 至天快亮,第二轮汇总完毕。 两轮又是对不上,错误颇多。 尽管知道多达十几万个数据靠人力去汇总难免出错,可李孟羲仍是不爽。 核算一遍数据多难啊,多烦啊,还总是出错,烦死了都。 至,新一日日中之时,算到第五遍,终于完成。 简雍不知何时睡着了。 李孟羲把简雍扒拉起来,“看,宪和,算出来了。” 李孟羲把一沓纸丢到简雍面前。 简雍迷茫的睁开眼,他抬头看了看李孟羲,抬袖子擦了擦口水,拿起面前的纸看了起来。 良久,等简雍看完,李孟羲问简雍,从这些数目中,能看出什么? 简雍迷茫,“能看出什么?” “……好吧。”李孟羲无言。 简雍不知数据意味着什么,李孟羲便耐心向其讲解。 “先看,勾刃位置这一点。 勾刃从上到下,寸寸挪移,共有高低三十种。 你看这些数目,应能看出什么。” 李孟羲把关键的一张数据挪到简雍面前。 简雍仔细去看纸面上的内容,他通篇看来,纸上写着如下内容—— “刃在顶,五百人试两千次,次格三击,六千击,格中六百零八,格中亦伤,五百八十九,未格中,四千八百零三。” 这是,第一个样本。 再后,第二个,“刃下挪半寸,五百人试两千次,次格三击,六千击,格中六百四十五,格中亦伤,五百六十,未格中,四千七百九十五。” 看到这里,简雍停下了,他仔仔细细去看两组数目,似乎,刃往下挪,格挡住的高了一点,但高的不多。 再下,第三组,“刃下挪一寸,五百人试两三次……格中六百六十……未格中四千七百六十二。” “刃下挪一寸半……格中六百六十八……未格中四千七百零五……” 随着把数目一组组往下看,简雍隐约觉察到了其中似乎是藏着某种规律,似乎是,刃越往下移,格挡的越多,同时,被对方伤到的次数越少。 就当简雍认为看出了点明目,他认为看出了此中关键,认为是勾刃越往下越好,可再往下,数据竟然越来越变差了。 良久之后,简雍看到了最后一组。 最后一组,钩刃已经很低了,低到快靠近护手了。 这最后一组数据,勾刃格挡住敌方兵刃的次数,才不到一百。 “看完了吗?”李孟羲问。 简雍眉头紧皱,陷入沉默。 李孟羲随后为简雍剖析起数据来。 “且看,如数目中见,勾刃离顶一尺半,格挡数目最佳。 还有,统观所有数目,勾刃过了剑身一半之后,其格挡数目加起来,不足剑身上半部格挡数目之十一。 这倒是有趣,由此可见,原来,剑器受击位置,九成是在剑身上半部分……” “钩剑背刃,是要用于格挡,如数目中见,背刃太高太低,格挡皆差,于当中好,独于离端一尺半,独于此点,数目为顶峰。” “虽不知此中道理如何,但,数目就是如此。” 成千上万组数据中,显示的信息,就是如此。 听李孟羲如此一讲,简雍再看向表格中密密麻麻眼花缭乱的数目,他有些看懂了。 道理如何,不知,反正,经千百人试几万乃至十几万次,试出的勾刃最佳位置,是在离顶一尺半。 这是测试的本来目的,但却有额外收获,从测试中发现一个规律,剑器受击部分,九成在上半部分剑身。 这一点规律,于实战有用,于剑技有用,于兵器锻造,也有大用。 后,再探讨其他数据,钩刃的大小一项,数据中显示,勾刃竟不是越长越好 ,最长的勾刃,数据竟然很差,这出乎李孟羲的预料,他本以为,勾刃越长,拦截面会越大,结果却似乎不是如此。 李孟羲皱眉把钩剑拿过来,钩剑背面的小刃跟树枝一样,没有回环,像是一个叉。 李孟羲脑海中思索了良久,思索了在格斗中剑器碰撞的情形,想着想着,他勐然想明白了。 似乎是,杠杆! 钩剑的背刃,结合钩剑,像一个十字架,固然,背刃长一点,格挡住敌方攻击的可能性最大,可是,同时,背刃就像一个撬杠,敌方兵器砸到背刃上的时候,如果背刃过长,杠杆长,直接就把钩剑打转圈了。 这似乎也就是,为何勾刃的格挡成功率跟其长度并不成正相关,长到一定程度,勾刃会反而限制自身的平衡和稳定。 李孟羲本不知此中道理,可数据把真相毫无隐藏的展露出来了。 勾刃的长度,短了不好,长了不好,最佳数据,是居中的一个长度。 后边,还有弧度,形状,各有一个最佳数据。 让李孟羲诧异的是,数据中多了一个方向,既,背刃是上钩,还是下钩。 回想,事先也没意识到这一点,到底是何人睿智的加了这一项测试呢。 李孟羲好奇的问简雍,简雍说不知。 李孟羲一下站了起来,腾腾腾腾的跑了出去。 到铁匠营,问了一圈之后,李孟羲哭笑不得的发现,这竟然是一个错误。 简雍吩咐任务的时候,说的语焉不详,而铁匠们理解错了,就多做了一组。 这没成想,这错误之举,增加了一项极重要测试。 李孟羲很开心,开心之下,他写了一堆军票,赏了那组匠人一人一斤肉丸。 回到军营,与简雍说起此事,李孟羲说的时候,很兴奋,简雍有些难以理解这为何值得兴奋。 看数据,勾刃朝上,朝下,竟然各有不错数据。 勾剑是用钩子钩挂敌人兵器的吧,可钩子朝上,也能格挡兵器? 李孟羲在脑海中回想了下勾刃朝上的模样,(向上的钩……叉子?!镗?!)他大为惊诧。 似乎,的确是,叉子也有很好的格挡能力,这……难道钩剑的背刃得配两种钩子吗,一种朝上叉别人兵器,一种朝下,用于钩挂? 不管朝上还是朝下的钩,都好用,舍了哪个都不妥,所以,将之一结合,便有了很好的解决方案。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可以做一个蝴蝶形双面钩,此钩上面的朝上弯成叉状,下边的朝下弯成钩状。 “呼……”长舒一口气,钩剑背刃的最佳形制确定了。 综合所有数据,钩剑背刃所在的最佳位置,在离顶端一尺半位置,背刃长度,以八寸为最佳,其弧度,蝴蝶刃上刃外张如叉,下刃,跟钩刃类似,下刃内收如虎嘴。 再结合前边,钩剑的整体最佳形制也有了。 【钩剑长三尺八,两钩合重三斤四两,剑柄用梭形长一掌,月牙护手上收及刃收缩为环,钩剑剑身成圆柱形上凿刻棱刃三条。 钩剑之直刃,一指长既可,长短无谓。 正勾刃,形若虎口半张欲吞未吞欲锁未锁之状,其形似圆非方,刃宽三寸二长五寸,勾刃内斜三十度,拦刃口三分之一,留空三分之二。 勾刃可糙不可光,于内刃,做锯齿之状。 背刃,背刃形若蝴蝶,位在离顶一尺半,背刃长度,以八寸最佳,其弧度,蝴蝶刃上刃外张如叉,下刃,跟钩刃类似,下刃内收如虎嘴。 双刃叠合构造,于柄,阴阳隼接,于刃,愣锋交错。 挟具,挟具用弓囊按扣形制取用最捷。】 —— 所有之忙碌,最终了解。 带着图纸,李孟羲和简雍一起准备找匠人再打造一对最终版的究极勾刃出来,到铁匠营,一眼看到,测试时损坏的铸铁剑堆积一大堆,黑压压的一堆大过麦秸堆,超过人高。 见此,简雍很是感慨,他有些不好意思,“哎呀,军师啊,为我造这一对钩,不知耗用了多少!” 李孟羲驻足,稍微算了一下,计算了所有的人力物力,人力用了大量铁匠,木匠,士卒,还有大量教书先生,物力则用了大量铁料,柴火,纸张,乃至用于辅助测试的柳木兵器。 笼统一算,“大抵,耗用了五十万钱。”李孟羲澹然道。 “啊?!”简雍闻言就是一惊,满脸不可思议。 “就……一对剑,耗费这么多?”简雍惊讶的一脸不可置信。 李孟羲安慰,“五十万是研发费用,研发完了,日后再造,一对钩剑,再贵贵不过三把百炼刀的价。” 简雍很不解的问李孟羲,问他造剑便造剑,为何要试那么十几万次,为何不直接打造。 “嗯。”李孟羲郑重的点了点头,他看着简雍,“之所以,一把钩剑要试十几万次,因为……我不会造啊!”他笑了,笑的开心。 这是真相。简雍请李孟羲去打造钩剑,李孟羲一点都不会造。 一点不会锻造钩剑的李某人,最后成功把最犀利的钩剑造出来了。 第八百六十三章 夏侯惇靶上没有箭,是袁术胜了! 时已至,五月十日。 洛阳城。 刘备虽已出走洛阳已久,他在洛阳之时带给洛阳的影响仍在持续。 在五月十日这日,第十次科举正在进行。 刘备离开洛阳才一月而已,朝廷已把科举开到第十次了。 武举试场,场地东一块西一块分散的乱七八糟,试场秩序混乱,人声嘈杂一片,人群更是杂乱。 本该严肃有纪的科举试场,宛若成了菜市场一般,孩童们到处奔跑吵闹,小贩们担着挑子也来到了试场中,边是凑着看热闹边是趁机想卖东西。 一处场地,试场四周,围场的旌旗歪的七歪八倒,场中之人在考射术,一条白线之后,站着十几个参试之人。 参试者当中,有一个身材魁梧身着甲胃的大汉,大汉往那里一站,气势上就比旁人强了一截。 哐的一声锣响,考试开始了,参试者各自擎弓搭箭,着甲大汉动作熟练,握弓拉弦嘎吱一声就把弓箭拉满,然后不作停留,松弦,弓弦彭的一声震响,箭支化成一道黑影休的一声飞了出去。 箭速极快,六十步眨眼就至,利箭飞越六十步之后,精准的命中靶上红心。 “好!” “好射术!” …… 围观人群立刻欢呼。 同试之人,别个刚把箭搭上,大汉就已经把箭射到靶上了,引得同试之人侧目。 这只是开始。 一箭中靶,大汉看也不看,信手搭箭再次开弓,嘎吱一声开弓,彭的弦震,休的一声箭响。 围观者只看见一道黑影眼前在飞过,目光跟着看过去时,箭笃的一声,又正中靶心了。 “好!!”围观者又是欢呼。 大汉射术惊人,一箭一箭,只听弓弦不停的彭彭震响,箭跟连珠一样休休疾飞不停。 围观者被这一手连珠疾射震住了,四下寂静无声,围观的贩夫走卒们瞪大着眼睛,目光不停的在六十步靶和大汉手中弓箭上来回巡视。 但见箭影嗖嗖中,大汉所射之箭,像长了眼,一根接一根全都精准的钉在了靶子最中心的红心上。 大汉呼吸间一气连射完十箭,十箭射完,十箭皆中,靶子红心上钉满整十支羽箭,跟刺猬一样。 气氛寂静了那么一息之后,“好!好箭法!”人群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呼唤之声。 或许是因为欢呼声太大了,或许是靶子用的多了,损坏了,亦或是大汉射的箭力道太强了,众目睽睽之下,箭靶上的红心带着羽箭啪嗒一声掉下来了,靶子上空了一个洞出来。 见此变故,大汉愣了一下,然后抱着弓箭伏手而立。 这大汉表现如此扎眼,给同时的其他人带来了很大心理压力。 同试人中,有一衣着华贵穿锦带玉的贵公子模样的人,这人慢腾腾的拉弓,又慢腾腾的瞄着靶子去,瞄了良久,他撒开弓箭,弓箭斜斜的飞了出去。也是怪了,贵公子射术差劲,他靶子上的箭却不少。 不久之后,这一场结束,考官下去看靶。 考官走到贵公子的靶前,对着靶子上的箭的数了数,高声喊到,“袁术靶上有十三支箭!袁绍中靶十三箭!” 仿佛是呼应一样,边上另一考官看看地上的靶心,又看了靶子上的空洞,又想起上官事先交代,随之喊到,“夏侯惇的靶上没有箭!” “是袁术优胜!” “是袁术胜了!” 围观者顿时一片哗然。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本场最好的,明是十箭皆中的夏侯惇,为何会是袁术胜了。 夏侯惇怒不可遏,他冲下场去,冲到考官面前一把抓住考官的领子,怒骂道,“狗贼!你且说说看,明是一人十箭,为何他袁术能中十三箭?你且说来!说不出个缘由,某一拳捶死你!” 说话间,夏侯惇沙包大的拳头已经扬起来了。 考官吓得脸色苍白,直推托不关自己的事。 “唉,元让,算了吧。”来者是曹操,夏侯惇在场上射箭的时候,曹操就在场外观看。 夏侯惇看了曹操一眼,他收起拳头,怒气未消的一把把考官推的四仰八叉。 离开的路上,曹操宽慰夏侯惇,“事先不知袁公路做了打点,事已至此,不好闹的难看。” “元让勇武,自是出众,此无疑也。只是,唉,”曹操回头看了一眼乱糟糟的科举试场,回过头,他感慨,“可惜,好好的取才大试,竟弄成狼藉一片。 我看,真有本领也不行了,不知多少人有暗中打点,咱不打点,难免受制。” 曹操振作精神,看向夏侯惇,他笑了一下,“无妨!咱也使点钱,咱下回再试……” 夏侯惇恨恨不平,一脸怒容,“依我看,这朝廷上下,是烂透了!凡是多好的东西,到他贪官污吏手里,总归少不了变坏……” “这个……慎言,慎言!”曹操苦笑一声提醒夏侯惇。 骂朝廷的虽是夏侯惇,可这个亦是曹操心中所想。 才短短不到一个月,科举就变成了这般狼藉模样。 犹记得,当日洛阳城初开科举,刘备刘玄德带着天子仪仗领着羽林甲士,满城敲锣打鼓的传宣,当日群情响应之热烈,参试者万人的盛况,及试中,有甲士看场,枪计森严,更有,天子亲临试场,何等的肃然庄重,及试罢,中榜者红衣红花,锣鼓声中游城三通,中榜者之名高张城门之上,这何等殊荣。 可,短短时日…… 郁闷不已的曹操和夏侯惇,两人走到了一处酒庐,太阳刚好热了,两人进酒庐准备喝点水酒消热。 酒庐里的客人们正谈着科举之事。 酒庐中有一穿着兽皮背着弓颇有些勇武模样的汉子,旁人问他,“杨三郎,今日武举你去了么?” 不提还好,一提起,杨三郎就一肚闷气,“怎没去?去了!” “可是中了?”旁人追问。 “中他娘个腿!”杨三郎骂骂咧咧。 旁人疑惑,“不该啊?以三郎你的本事,怎能不中?是射偏了?” 杨三郎嗤笑一声,一脸冷意,他端起面前碗里的半盏残酒,仰头一饮而尽。 借着酒劲,杨三郎大倒苦水。 “……俺的一手弓箭,不说百里挑一,也算说的过去吧?这在座的都是熟人,掌柜的也知。 俺能射不准?就是刮大风也射的准! 可你们猜怎么着? 俺前后去了四回了,怪俺背事。 这第一回,十个里边,俺排第二,能算过关吧?可上边说,人选够了,不要了,让俺等下回。” “二回俺再去,上边说有大官要来看,俺们从早等到晚,待黑了,又说大官不来了,俺们不只能走?” “第三回俺再去,这回俺是第一,可瞎了眼的考官非说俺的靶子是旁边那个人的。 俺跟他争吵几句,他还想动刀子。 俺寻思,怕是遇到个眼瘸的,看错了就看错了,俺认了。” 说到第四回,也就是今天这回科举,“天杀的!”杨三郎气不打一处来,啪的一巴掌派在矮几上,震的几上的酒碗直晃荡,“俺今日又去,他娘的!俺还是排第一,可这回,又说俺不行,又说俺射的靶是别人的。” 酒客们已听出来一点儿味了,他们感觉这里边有点古怪,虽觉摸出来了,但本着明哲保身的谨慎,酒客们不说科举不说朝廷如何,只是说,莫不是又遇到眼瘸的了? 杨三郎嗤笑一声,“管他眼瘸不眼瘸,俺算看出来了。这好事儿,哪能轮的到你我。” “不去了,下回不去了!”杨三郎失望透顶的直摇脑袋,“一去一两天,净是耽误事了,我还是老实打我的猎得了!” 对杨三郎的遭遇,酒客们没太多安慰的话,又聚了一会儿,又都散了,不久,杨三郎付了酒钱也走了。 角落里,目睹了这一幕的曹操和夏侯惇面面相觑。 “唉,可惜刘玄德一番苦功,尽毁也!”曹操感叹。 听方才那个猎户杨三郎所讲的自身经历,朝廷已亲手把科举毁了,取才乃重事,信誉不可轻毁,可朝廷,短短时日之内,连开了十次科举,且一而再再二三的想开就开,想中途停止就中途停止,这不是拿人当猴耍,烽火戏诸侯也没这么过分。 这还是其次。 科举取才,该是唯才是举,不问出身,可闹到现在,愣是弄的天怒人怨。 曹操忧心,他知科举考试,每次参试者都最少有几千人,取才不用倒也罢了,轻慢人才,或将使四方人才离心于朝廷。 时至今日,曹操觉得,朝廷若留刘玄德来主持科举,绝不至今日。 喝着酒,曹操跟夏侯惇商量明日取了钱财上下打点一下,保准下回,一路过关斩将一举登顶。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曹操资财雄厚,且人脉广博,要想走动打点,自是不难,可夏侯惇刚正,夏侯惇只想真刀真枪的跟天下豪杰决个高下,不想去以钱财屈人。 夏侯惇不愿,曹操只能作罢,反正到今日,纵是中榜,所授也不过一个小官而已,官职已远不如一开始那么大了。 —— 在刘备还在洛阳的时候,他留下的重大政策,有,科举,国债,曲辕犁,摊丁入亩,均田法,还有防疫之法。 在刘备离去之后,诸策当中,无论科举国债还是摊丁入亩还是均田,这些国策推行起来,必然受到各方面阻力,结果也不出所料,灵帝没有改革的气魄,也没有掌控局势的能力,所以,这些治国之策,全都无疾而终了。 唯有,曲辕犁和防疫之法,因这两策不损害任何人的利益,还对所有人有利,只这两策成功推行。 于曲辕犁,洛阳周遭地域,曲辕犁图样被张贴各处,百姓们依样打造了犁具,曲辕犁很好用,一试便知,曲辕犁已成功开始在河南地界慢慢流传。 而防疫之法,在没有受到各方阻力的情况下,防疫之法的详细内容被传达到了各洲各郡的官府,防疫之法开始在全天下遍地流传。 李孟羲曾做过一个推断,他推断,汉末乱世跟其他乱世相比,最特殊的点在于,汉末有恐怖的伤寒瘟疫。他推断,正因伤寒瘟疫,汉末死亡了太多人口,才最终导致了后面五胡乱华。反之,李孟羲推断,要是能设法压灭伤寒瘟疫,只需压灭伤寒,不需要做任何其他的事,乱世就依然让他乱世,那很可能,汉末乱世就会跟春秋战国乱世,跟其他乱世一样,人口虽然会有一定消减,但绝不致消减到接近亡族的边缘。 如果李孟羲的推断正确,如果避免五胡乱华最简单的方法只需压灭伤寒就行了,那其实这个目的已达成了。防疫之法已传达至天下所有郡县,这是自朝廷下令各方自募乡兵守备黄巾的政令之后,第二条传达全天下的政令。 防疫之法是真的能防治天下所有瘟疫,当此法自各地郡县官府流传整个天下之时,伤寒瘟疫将不再可能为祸九州,汉人几近亡族的大危机也就不会来临。 —— 在刘备离开洛阳之后,部分政策还是惠及到了百姓。 因刘备所呈了国债法,灵帝借贷的范围已扩展到数个洲去了,还有,刘备解决了卖官的法理缺陷,卖掉的官,可以以合理的方式再收回来,这因此,使得有数的官位可以无限次的卖下去。 靠着借贷国债和重复收官卖官,短时间之内,灵帝筹到了大量钱财,国库大为充实。 当国库充盈,灵帝解了燃眉之急,心里也有了底气,于是便好心的按照刘备的建议,免了百姓赋税。 灵帝只免了洛阳周遭数郡百姓的赋税,只免了一年,就这样,让百姓大感恩德。 再加上流言之故,当时刘备在洛阳,就有刘玄德为百姓请命一头撞柱的传言,朝廷免了税,百姓自然而然的把这份功劳算到了刘备头上,百姓们真以为是刘备之故朝廷才免了赋税,洛阳周遭百姓,无不大念刘备的好。 还有,科举。 科举一事,虽因朝廷整个系统的腐败而导致科举在短短时日内几乎尽毁,但好歹是有点用的。 科举有文武两试,武人没有根基,武举因此已毁的乱七八糟,而文试,读书人根基深厚,毁了武举没人在乎,文试可是有不知多少人盯着,这因此,反而保证了文试一定的公平。 在科举的消息流传远来越远的时候,吸引了越来越远的外地读书人闻名前往洛阳。 颖川,人才荟萃之地。 当洛阳科举传到颖川,在颖川的读书人群体当中引起了轰动,大量士子奔涌向洛阳参与了科举考试。 因为科举,好多高才早早的显出声明,在屡次文试的中榜名单中,名单中可找到荀或、荀攸、陈群、戏志才、郭嘉、钟繇、徐庶等等众多颖川士人的名字。 颖川士人有的就此走上仕途,有的则成了各方争相拉拢的对象,曹操很聪明,他亦在刻意去结交笼络每届科举中榜的人才,曹操已与荀或、荀攸、陈群、戏志才、郭嘉、钟繇、徐庶等人略有交情。 李孟羲可能都没想到,开了科举,聚拢了人才,却便宜了曹操,便宜了其他人,唯独没有便宜到巨鹿。 第八百六十四章 板簧 刘备有一辆车,车非常精致,是一种有着彩色描金大轮子,没有厢只有座的车子,车子轮子很大,车座看起来很小,估计也就能坐个一两人。 车子形制特殊之处在于,这是一辆自带遮阳伞的车子,更确切的说,是自带华盖。就是【华盖之下,金袍金甲者,颜良也】,就是颜良死于之下的那个华盖。 李孟羲见这辆车从上到下透着一股极华丽的气息,他好奇的走过去看。 围着车子转了一圈,李孟羲发现,这辆车里里外外都涂了漆,这整个就是一个超大的巨型漆器。 看车子连轮子上都细细勾画着繁琐花纹,一看就知道做工不菲。 刘备见李孟羲对这车子极感兴趣,便让李孟羲上车试试。 李孟羲爬上车去,往硬邦邦的座上一坐,一坐上去,他一下感觉这车的不好来,这车座又硬又窄,左右都没什么遮拦物,再加上背后靠背也是直不熘熘的,这就使得,只能是板板正正的端正的坐着。 让李孟羲来看,这车是徒有虚表,徒有华丽,一点也不舒适。 他不知道的是,古代重礼仪高过一切,车驾是故意做成这样的,故意做成板板正正又窄又直的座位,坐在这样的车上,想不端正都不行。 不一会儿,小砖跑过来了。 小砖看有这么漂亮的一架车,看李孟羲坐在车上,小砖也想上去。 刘备对李孟羲哥俩好极了,天子御赐车驾,关张二人还没上过,就先让李孟羲哥俩上车玩闹。 刘备一把将小砖掐上车去,小砖到了车上,他也坐在座上,座位实在是反人类,小砖坐不一会儿,也不觉得不舒服。 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如果不好玩儿,那就没有任何意义。 小砖觉得不舒服,他站了起来,用力的在车上蹦跳着玩儿,把车弄的晃荡起来,把他自己乐的咯咯直笑。 一旁,关张等人笑着看着。 李孟羲怕小砖再把自己蹦下去,还得拉着小砖衣服。 小砖就这么蹦哒了好久,李孟羲在车子吱呀吱呀有规律的上下起伏的晃动中,突然觉察出一丝不同寻常来,为何,座下之车,会一弹一弹的呢,怎这么弹呢。 好奇之下,李孟羲冬的一声从车上跳了下来。 李某人仍还是个半大孩子,他个头小小的,车子又高,他毫不费力的爬到车下去了。 身后冬的一声响,小砖也跟着跳了下来,也跟着爬到了车底。 李孟羲来到车下,头顶就是车的底盘,他抬着头往上看,看到底盘之下,不知为何,有一个很大块的弯铁板,铁板很大,似就是这玩意儿把车子给架起来的。 李孟羲第一反应感觉这车好牛逼,这车用钢铁来做底盘。 可,为何车子那么弹呢,跟弹黄一样。 左瞅瞅,右瞅瞅,车轮扒拉扒拉,车轴扒拉扒拉,没见弹黄。 李孟羲钻车底下不出来了,刘关张不明所以,头伸到车底下来看。 “羲儿,你爬叉这儿做甚呢?”刘备头伸进来问。 “奥,我看看。”李孟羲答道。 “小砖,你上车,再蹦哒几下。”李孟羲指使弟弟。 弟弟很听话,让蹦哒就蹦哒。 等了一会儿,小砖重爬到座位上去了,他用力的跳起落下,把车震的乱晃,然后大声问,“哥哥,还蹦不蹦?” “继续!”车底下,李孟羲抬头看着微微震动的底盘,眼睛眨也不眨。 小砖随后在车上继续蹦哒,随着车子的摇晃震动,在车底下看到,每一次震动,车底下弓形的铁板就会微微变形,然后吱呀吱呀的响。 李孟羲有些了然,似乎就是这个弓形铁板产生的弹性。 可是,铁板竟也是弹黄? 这涉及到李孟羲的知识误区了。 从车底下爬出来,李孟羲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土,他指着车子,问刘备,“玄德公,我能把这车拆了看看吗?” “拆……拆……拆了做甚?”刘备表面平静,但说话都结巴了。 “我想看看这车是怎么造的。”李孟羲答道。 刘备面露犹豫,嘴巴张了几张,“成吧,拆!”刘备一咬牙同意了。 关羽,张飞,简雍,顿时就朝刘备看来。 车驾可不是一般东西,可是礼仪重器,这还是天子亲赐的车驾,重要了去了。 这么重要的东西,李孟羲想拆,刘备直接就让拆了,不能更宠了,亲儿子都没这么宠。 拆车,李孟羲不擅长,得找专业人士。 李孟羲着人拉着车去了木匠营,木匠们老远就看见一辆极华丽的车子进了营地,木匠营都放下手中的活儿,迎了上来。 “呀,军师,这车好看呢。”木匠们围上来,爱不释手的摸着车子摸来摸去。 李孟羲吩咐,“找几个人,把车子拆开看看。” 木匠们怀疑听错了,一时愣神。 “拆……拆了?”一小队长惊讶的指着车。 “嗯,拆开看看。”李孟羲随意说道。 好好的一辆车,说拆就拆了,木匠们虽是疑惑,只能依令行事。 刘备的这辆豪车制作工艺肯定很高级,结构肯定复杂,从木匠们小心翼翼围着车子抓耳挠腮的模样就看得出来。 营中最厉害的木匠们,他们对着车子爬上爬下里里外外的看了一圈,这才开始下手。 随着拆卸,最先卸掉的是车把,然后是车座的支撑,然后是车座,再然后,让李孟羲大感好奇的拱形铁板被人抬了下来。 李孟羲走过去,指着铁板问匠人们,“这个铁板是做甚的?” 多数木匠没见过这么高级的车,也就不知铁板是何物。 有一个年级比较大的木匠,说曾帮手做过这种车,照年老木匠的说法,车子下边支一个弓形铁板,是为了赶路的时候不那么晃荡。 木匠表达不够清楚,而李孟羲听明白了,这拱形的铁板,原来还真是跟弹黄一个作用,是为了减震的。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李孟羲抱着双臂,目视着大铁板,(有意思。)他心想。 受教了,拱形钢板竟然是弹黄。 再一细想,弓箭,不也是拱形的弹力结构? 所以,那种螺旋形的弹黄如果做不出来,用木弓代替,不也行。 曾几何时,李孟羲因被马车颠簸的骨头发疼的时候,他就想有朝一日把弹黄弄出来安到车上,他曾认为弹黄极难做,从而误判了做减震系统的难度,没想到,原来简单的减震系统,只需要做个拱板就行了。 李孟羲和木匠们讨论着给车辆装减震的技术,考虑到,钢板有些贵,木板倒是便宜,他问木匠,何种木料弹性最强,木匠答说拓木蜡木皆可。 在答复的同时,匠人们也同时说了木料的缺陷,木板可是经不得长久颠簸的,木板一时可用,可等装上,颠簸不了两里地就得断了。 用木板耐久不够,用铁板又太贵,这就使得,车辆减震系统,性价比极低。这也难怪那么长时间见到的所有车子都是光板车。 拆了刘备的车,除了得到板黄技术,车轴也有收获,刘备的车,车轴是金属的,轮毂个辐条都是精巧的金属部件,再加上一些其他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有趣的东西很多。 疑似得到了整个大汉最顶级最高级的造车技术,刘备的这辆豪华车大有研究和彷制的必要。 李孟羲令匠人们把车子所有部件绘制下来,此时,早先的布局派上了用场。 很早了,在还在打黄巾的时候,征战途中,跟匠人们商议匠作技术的时候,在那时李孟羲就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发现跟匠人们交流时,简单的东西还能说的清,稍微复杂一点,得拿棍子在地上画个大致图样,要是再复杂,画草图也就不足以交流了。 预想到将来需要制造的东西越来越复杂,交流与沟通的问题会越来越重要,故此,李孟羲就想到了把工件图统一,统一工件图的方法,就是三视图法。 三视图在军中推行有一段时间了,虽然说,推行效果不好,但效果也是有的,现在需要做三视图,不需要再去每一步都盯着了,匠人们自己就能磕磕绊绊的画出来。 鉴于豪车只有一辆,得妥善保存,这是军中第一个需要彷制的器材,由此,建立专门的保管机制成为了必要。 匠营现在有自己的材料仓库和成品仓库,李孟羲令再新建一个图纸仓库,一应造物的详细工件尺寸和平日里积累的所有技术,所有制造细节的知识,全部存于图纸仓库保管,作为彷制和研究对象的豪车也一并存入图纸仓库。 来日,若是有其他精巧造物而军中未有的,也存入图纸仓库。 图纸娇贵,样品也娇贵,这就使得图纸仓库要防潮防湿防火防老鼠,等等防禁标准都要高。 要建造一个高级仓库,这又是建造队的工作,令人召来建造匠人,专业人士到场,当场就给出了一套可行的建造方案。 为防潮防湿,建造匠人提议用土高垫几层,使地基高出地面,再于仓内铺上石灰以防潮,因图纸仓库不需太大,所以顶也不需太大,仓顶可用整根大梁左右横架,再细细排上椽子,用上好纲柴,湖了泥,垫了瓦,这样只要检修频繁就不会漏雨。 考虑到防潮,最好是把房檐做大一点,墙壁高处留一些进光的洞,这样,既能进光,也能避免雨水斜入。 仓里有了光,就不至于太潮。 还有,最好是把墙做的矮一点,因墙要是太高,光不容易照到最里边。 最好是,光从墙洞里能直照到仓中心为最好。 有鉴于,图纸仓库有防虫的需要,建造匠人提议,可以在仓内多用有气之木。这个有气之木,指的是诸如樟木,椿木等自带气味的木头,樟木就是可提取樟脑的木头,椿就是臭椿树,据说,臭椿所在的地方,连个蚊子都不会有。 为防火,图纸仓库里边可多建隔墙,为防老鼠,仓库最好不用夯土,最好是用条石密铺一层。 建造匠人直接把完善的建造计划给说完了,李孟羲就只剩听了。 最后,匠人问仓建多大的好,李孟羲认真想了想,图纸仓库里,要放所有的造物样品,造物样品可能要包括船只,塔楼,投石机,曲辕犁,床弩,刀车,车辆,水车,耧车,等等所有器物,所以,仓库最好是多建几个为好。 为建图纸仓库,图纸仓库又是技术重地,涉核心机密,相应的守卫、管理等人手需同时筹备,又一个新机构诞生了。 新机构,按分属,应归为工部下属,【图纸司】,图纸司直受李某人最高管辖。 第八百六十五章 阁下,当真十岁? 离开匠营,再去找刘备时,刘备问车如何了。 “拆了。”李孟羲答,“准备得空彷制几辆。” 闻言,刘备笑了,“拆了有用,那拆的便值。” 见李孟羲似是不清楚车驾的价值一样,简雍忍不住说道,“羲儿,你可知,你拆的车,是天子亲赐之物,贵重着呢!” “哎吆!”李孟羲瞪大了眼,很惊讶,“何不早说,我都给拆了……”他一脸不好意思。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李孟羲作势要回去把车再给装上,刘备拦着,说拆了就算了,区区一辆车,不值什么。 听简雍说起是灵帝亲赐,还说什么功勋,李孟羲倒想起一事来。 他好奇问刘备,去了洛阳,灵帝是怎样个态度,“赐了车驾,就没封个一官半职?” “封了,封了!”刘备乐呵呵的笑,“朝廷封我为巨鹿郡守,镇东将军,并,中山亭侯。” 李孟羲点了点头,“挺好,”他朝刘备笑了,“君为巨鹿郡守,咱占着巨鹿,算是师出有名了。” “这【镇东将军】……冀州不是在洛阳以北吗?”李孟羲疑惑。 刘备解释,冀州在洛阳东北向,封镇东将军不算差。 李孟羲不懂大汉官职系统,他不明白这镇东将军算多大官职,众人一齐给他解释,这镇东将军官职可是不低,是俸禄两千石的高官。 “那这个【中山亭侯】,咦,玄德公,你不是中山靖王之后吗?朝廷为何不封王,而封个什么亭侯?”李孟羲心直口快,直接把心里疑惑问了出来。 刘备顿时尴尬,“咳……这个,某些许功勋,远不足封王。” 后经刘备解释,数年前,上任中山王子嗣断绝,中山国除,至洛阳,进献了曲辕犁,国债法,科举,摊丁入亩,等等良策,再加上擒张角破黄巾之军功,诸功累加,方封得中山侯爵。 反正是,刘备视中山亭侯的爵位为滔天重赏,作为中山靖王之后的刘备,没有什么比重拾先祖荣耀更殊荣的封赏了。 说到了这里,刘备说准备不日去中山国祭祖,问李孟羲愿不愿同去。 李孟羲认真思索了一下,考虑到手头一堆的活儿还没做,“我就不去了吧,还好多活儿没做。” 刘备眼中一下露出失落,他看着李孟羲,欲言又止,嘴巴张了几张。 好一会儿。 “那成,我跟二弟三弟去就行。”刘备笑道。 —— 祭祀是大事,刘备说走就走了,十二日,刘备带着关张二人,带着一些兵马随从,奔赴中山国祭祖去了。 道旁送别,刘备朝李孟羲跟简雍挥了挥手,说不会耽搁太久,不日就回。 李孟羲跟简雍目送着刘备的队伍走远。 人走不见了,李孟羲也随后回去了。 手头有很多要忙碌的事,李孟羲去看了军营中的操练,又去城中看了房屋的搭建进度,又去看了水井的挖掘情况,去看了学校,还去了医营,铁匠营,木匠营,所有地方转了一遍。 简雍陪着李孟羲转一圈转下来,半天都过去了,午时了。 吃饭的时候,饭间,简雍看着李孟羲道,“羲儿,玄德邀你同去祭祖,你该去的。”话语中,似是带着责怪。 李孟羲一下停了快子,他抬头看向简雍,迟疑问,“祭祖,我去干嘛?” “唉,你不见,关张二人也一同去了?” 简雍这么一说,李孟羲隐约回过来味儿了,关张二人,是刘备结义兄弟,是自家手足。 刘备带了关张,刘玄德想把自己也带着去,这是说明…… 奥,不领人家情了。 李孟羲有些尴尬,他干笑一下,“太忙,太忙了,抽不开手。” 简雍笑骂,“你一个小人儿,一天天,哪那么多活儿?” 李孟羲正色,他掰着指头给简雍算了算,“我巨鹿治下,现有一十四部架构,此一十四部,统括大小所有事务。 拿【兵部】来讲,军中有战兵过万,城中施展不开,去年冬日,便已在大陆泽附近找好了营寨,准备择机搬营,可因刘玄德去了洛阳,恐突生变故,不敢轻易分兵。 现刘玄德一回,可安然分寨。” “还有,我军兵甲尚远不足,铁料不够,铁匠也不算多,得找地买铁,铁匠也得早早培训,兵甲只需铁料和匠人就行,可弓弩需木材,需筋角,这些买都没地买。 我预备着人去洛阳看看能不能买到大宗所需……” “训练场得建,步卒训练,需置平、滩、沙、谷、城、沟、丘、林、丛等种种地形,巨鹿一境,这所有地形或都有,然,过于分散,不利训练。 我想将所有地形,凑建一块,以方便操练。 此事,从去年冬日,拖延几个月,拖到现在,仍未动工。” “军器一项,玄武战车,偏厢车,折梯,刀车,连弩等众多军器,皆未及做。” “……赤支儿所率西凉骑营,本为西凉精锐,我想借此一观西凉兵马战力,一观其战法,可忙于杂务,一直未曾得闲。” “于【农】事,已是五月,眨眼就要夏收,夏收得建粮仓,得拟个收粮分粮章程,得备好运粮的车辆和拉运的牲畜。 何况夏收之后,不久又是秋耕,我军有曲辕犁,曲辕犁好用,可细算全境得近十万犁具,犁头得打,犁架得做,作犁头得铁,犁架得木头,铁倒好说,可木头,就是现砍木头,木头一时也不能用……” “巨鹿水利不兴,某想整修水利,可军中无有水利人才,预备着人去洛阳看看招募一二。” …… “于【商】,咱巨鹿的纸张,兵器,烈酒,皆可行销天下,某准备建商队把纸张兵器烈酒拉到洛阳去卖。 同时,巨鹿物货不全,所需之筋角,药材,桐油,五金,等货物,得向洛阳或他处大批求购。” …… “于【法】,巨鹿全境土地全已均分,可,因此而纠纷冲突之事,日日都有。不怕冲突纠纷,就怕处置不善。 某着游骑每日频繁巡查各处但有事端立时回报,可,军中司法人才不多,且司法部诸人虽能懂法,可若不盯着,任其自为,又岂能必然公允? 凡涉死伤,某必要亲去,宪和你说,我若一走,能成吗?” …… “于【工】,大至兵刃甲胃,小至碗快,全都有缺,要分个轻重缓急分个谁先谁后,还有筹集一应材料,调派一应人手,除我,无了总揽之人。 涉匠作之事,全军只我通晓所有,此纵刘玄德关将军亦不能。” …… 军政一十四部,分别是,工程部,工业部,教育部,兵部,立法部,司法部,行政部,商业部,科学部,外交部,农业部,财政部等一十四部。 这一十四部,每一部李孟羲都说了一大堆悬而未决的问题,简雍听的头都大了。 不听不知道,一听原来有这么多事儿,简雍看着李孟羲,问了一句,“干的过来吗?” “干不过来。”李孟羲摇头,他感慨一句,“缺人啊,分身乏术也。” 说缺人,又说自己分身乏术,一副要是有时间,能把这些所有事都给干完一样。 简雍盯着李孟羲看了一会儿,“羲儿,你……当真是只有十岁?” “嗯。”李孟羲点了点头。 下一刻,他皱眉,“不对……去年是十岁,今年,某应该是十一了!” 就算是十一,仍是个小孩儿啊,简雍看着一本正经的争辩自己是十岁还是十一脸上稚气未脱的李孟羲,简雍乐了。 第八百六十六章 十年树木 刘关张都去中山祭祖了,都走了,剩下的总管全局的只剩李孟羲了,简雍不行,简雍不能熟悉所有事务。 李孟羲开始处理山一般繁多的事务了。 十三日,李孟羲要出城去。 出城之前,他召回在外巡视的廖化,将城中所有兵力和城防全权暂交廖化,他吩咐廖化,一旦有敌情,锁城死守。 除兵事安排妥当,李孟羲召集十三部官员,让吏部主官秦束负责协调各部,所有事务,由吏部负责分发各部,至于各项事务是交于各部官员自己处理,还是留下等处理,凭各部官员自决。 把这所有的事务安排好,李孟羲带了骑兵三百,出城去了。 目标,巨鹿城外五十里的大湖,大鹿泽。 两个时辰后,抵达大鹿泽,大鹿泽水域辽阔,烟波浩渺,站在岸上远看,一眼不见尽头。 李孟羲指着大湖,说起早前计划的宏伟蓝图,“这湖极大,有几十里水域,有此大湖,可有取之不尽的鱼获。” “某想于此湖之上,建船坞,建船厂,建一支水军。” 简雍不由看向李孟羲,巨鹿哪有大用水军的用武之地。 却听见李孟羲继续说道,“于冀州,或无大建水军之必要,可纵是不大建水军,一应工匠,一应工技,一应舟船制造之法,该有全得有,这万一有一日需大建水军之时,有所准备,水军方可立建。 建水军非一日之功,无深厚积累,是万万不行。” 当着辽阔水面,水上一只船都没有,李孟羲却大发豪言的想着建一支庞大的水军,这听在简雍耳中,简雍却丝毫不觉得李孟羲是在异想天开,简雍笃信,不久将来,巨鹿军当真能有成一支强大水师。 对着渺无人烟的水面大发了一阵豪情之后,李孟羲问跟随过来的士卒,问,“有人可知怎么摸螺壳吗?” 一骑兵当场脱了衣服,下水去了。 在这名士卒趟着水慢慢往里走的时候,李孟羲问其他士卒水性如何,士卒有说精通水性,有说水性一般。 李孟羲谓简雍道,“临泽设寨,这便是好处之一。 士卒训练需场地,场地需假作丘陵,沟壑,城池,丛林,等等不同地形,丘陵沟壑城池等,皆可陆地平建,独水流场地,陆地建之极难。 临水建寨,水流可自水泽引入寨中,建之易也。” 说话间,下去摸螺壳的士卒上来了,他怀里抱着几个三角蚌。 李孟羲拿起一个有脸那么大的螺壳,他想给掰开,可螺壳吸的很紧,轻易无法掰开,只能作罢。 李孟羲跟简雍讲解道,“宪和,这三角蚌可以种珍珠,将螺壳切碎,或是用石块乃至其他杂物,塞入蚌肉里边,过不几年,珍珠就裹着杂物长出来了。 平常河蚌,百蚌难见育一珠,用种珠之法,一蚌可育几十珠。 种上几千蚌,用不三五年,到时,珠可斗量也!” 简雍一听珍珠还能种出来,便问如何种珠,杂物又怎么塞,塞哪里才能种的出珠来。 简雍求知心切,为求答桉,他抽出剑嘎吱一声把螺壳给别成了两半。 “哪里?哪里可种珠?”简雍捧着螺壳问。 李孟羲看着分成两半的蚌,他看了一会儿,迟疑“……这个,跟人一样,人有五脏六腑,蚌也一样,人五脏六腑受损,会死,蚌也是如此,种珠肯定不能种在蚌的脏腑内,至于种在哪,某也知之不详,得试试看。” “此事可交于军医人等,使军医人明辨河蚌脏器,然后,一一分试之。” 说罢,李孟羲指着简雍手捧的河蚌道,笑道,“宪和,你这蚌肯定种不了珠。” “为何?”简雍不解。 “哈哈,因为你把蚌给掰死了!” 珍珠除了一点药用价值,剩下的就是经济价值了,养珠几乎不需要投入什么成本,只需要把珠种进去,然后再把蚌装笼子里,把笼子丢河里用河水养着,不需怎么料理,珍珠就会自然长成。 不过,珍珠的培育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要等三五年光景才能见到成果,所以,还是早些开始的好。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已经来到水边了,李孟羲索性令人下河多多的打捞河蚌,准备是把蚌带回去交给军医们研究研究。 人多办事效率就极快,百十人下水,不一会儿摸到的螺就堆了一堆。 见差不多了,李孟羲令一名士兵回去,令他回去叫上人拉上车带些桶,把螺壳带湖水一并运回去。 “走,宪和,咱去看看营地。”李孟羲呼唤一旁抱着螺壳入了迷的简雍。 营地所在,是在大陆泽周围一片地势最平坦开阔且地势较低的岸边陆地。 到了营地里,营地地面上有些横七竖八的浅浅沟壑,看得出来,营地有进行过初步修整,地面有填平痕迹,还有一些树木被砍伐了,树垛子孤零零的留在原地。 去年时候,李孟羲来过这里一次,当时和关羽一起挑选好了立营地点,再后来,一切后续测量和规划都是关羽自己来的,李孟羲没再来了,这因此,李孟羲对营地的规划有些陌生。李孟羲先是到处转了一圈,略熟悉了营寨规划和布局之后,对简雍讲解着营寨中的种种。 首先是,地上横七竖八的用锄头凿出的浅沟,这是建造队测量过的特意留下的施工线。 建在水边的营地跟内陆的营地没太大不同,不同之处有二,“一个是水寨,临水建营,近了水,敌军也可能从水上攻来,且,多了一面临水,我军也便多了退路。” 指着脚下两道又长又直从岸上一直延伸到湖边的浅沟,李孟羲解释,“我与关将军商讨,可建一道城墙,城墙可从我军营寨直接连到船坞之上,如此,有城墙勾连,我军水面陆地可相互支援,若有朝战事不利,一旦陆上危急,可顺着城墙过道从容退到水上。” 这是依水建寨的第一点大优势。 “其二,近泽用水极为便利。 我准备从岸边挖上几条大沟,把湖中之水引到营中去,营中再挖上几个大坑,坑上支上大锅,当中水道,用石板阻拦,用水之时,抽了石板,水径自流入大锅,再使人添柴烧水,水烧热,再流入池子。 用水便利如此,士卒一日一清洁将成为可能,此为陆地建营所远不能也。” 大费周章,就为了一日洗一回澡,简雍不很理解。 再往下转,地上的沟壑再变,变成了一个个屋子大的小格。 这是营房。 营房没什么特别,特别之处在屋内。 李孟羲提到,想做一种上下两铺乃至三铺的床架,床架虽费木头,却能省了屋子,一屋本能住四人,用了床架就可以住十二人,这就等于省了两间房子。 两间房子,再怎么也比几个床架贵的多。 因此,架子床可以大量节省居住成本。 说到架子床,李孟羲就有些头痛,“缺木头啊,做犁具的木头都不够,离得近的树都要砍完了,树越找越远。 依我看,最好是得种树。” 说起种树,李孟羲就问简雍,种点什么树好。 简雍答说,经济致用,以桑,桐为佳,备灾种榆树,获果种桃李杏枣,取材,则就多了,各类木材各有作用。 “嗯,”李孟羲若有所思,“杨柳可取药,白果也可以取药,构树可造纸,椿树据说能防虫。” “哎?宪和,你说要是军营之中,种满椿树,会不会就没蚊虫了?”李孟羲突有奇想。 简雍思索了一下,笑了,“可,椿树会长毛虫啊。” 相比李孟羲,简雍更熟知各种树木的特点,“若想防蚊虫,用香樟。”简雍道。 香樟是啥,不晓得。 再问简雍有无其他防蚊子的树,简雍说不上来了。 关于树,李孟羲意识到,树木不仅是植物,更是随时可化为战略物资,种树又不需要成本,随手可种,何妨在领地内遍地种树呢? 树长成,落叶为柴,果可裹腹,还可取桐油,桑叶,树胶等经济作物,到战争时期,境内木材众多,这就是战争潜力。 言谈间,又敲定一重策,李孟羲决议在巨鹿境内所有不适合耕种的地方全种满树。 简雍则问,树长的那么慢,要十年乃至数十年之久,等的上用吗。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啊,为长远谋,将亦胜在长远。”李孟羲说出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简雍为之侧目。 第八百六十七章 有细柳遗风的廖化 要另建军寨的根源在于,巨鹿城不堪重负了。 巨鹿城本已不小,作为一郡首府已足够,但从长远来看,不出数年,义军将吞并周边各郡,巨鹿将因此成为数郡首府,当势力扩展到数郡之时,巨鹿中枢的常备兵马也会随之膨胀,到时常备兵马至少会有三五万,巨鹿城难以常驻下这么多兵力。 于大陆(鹿)泽分寨,可用面积无穷无尽,没了城池局限。 按预期囤积下五万兵力算,五万兵力,十二人住一房,得盖兵舍四千六百一十六间,以百人队为单位,士卒每百人,日常所用需水井一个,全军需井五百,就是减半也得二百五十井,好在,扎营在岸边,水浅,挖井不难。 再加上,食堂,医院,图书室,还得教士卒们读书写字,还得教室,还得有训练场,训练场就算最简单的能容纳千人在上练习队列和步阵阵型的平地训练场,至少得一个足球场那么大,要是弓箭的训练场,所需面积更是数倍于此,要是骑兵训练场,所需面积二十倍于此。 要是步弓骑兵合练的训练场,就是巨鹿城那么大的一块训练场都不堪使用。 更不用说,五万大军合阵演练的训练场又该多大。 再加上,针对不同地形,需要设置平地,沟壑,城池,水域,丛林,等等不同地形,笼统算起来,可供五万兵马长期驻扎的军营,总面积加起来相当于二十个巨鹿城大。 算完了这些,再算算手头可用的人力,巨鹿城现有空闲人力五万有余,可这些人超过大半都是妇孺老弱,而剩下的半数,战兵占去一万,各类工匠和干活的民夫又占去一些,剩下的可用人力,其实没多少。 思来想去,想要把军营建起,人力一项唯有调来战兵才有的用,而物力方面,土胚房的墙体只需泥土和麦秸,几乎不需什么成本,唯独,盖屋顶消耗巨大。 军中现在的情况是,连麦秸都缺,从去年到现在,军中没有一点麦秸的进项,毫不客气的说,要不是造纸术取得重大突破有了众多废纸,现在引火的材料都没有。所幸已是五月了,不久就是夏收,巨鹿虽田亩荒废过半,但料想仍有不少麦子待熟,只待夏收之后有了足够麦秸,就有了足够棚架屋顶的材料。 李孟羲跟简雍站在空荡荡的营地中商议着,他准备是先把营房的墙壁垒起来,屋顶可以后边用麦秸搭,简雍提出了另外的意见。 “麦秸不是太好吧?用茅草更好,要是有苇子,苇子极好。” “何为苇子?芦苇吗?” “对,就是芦苇。” 一提了芦苇,李孟羲倒想起来了,芦苇是绝佳材料,据闻古国楼兰,芦苇遍地,楼兰人会拿芦苇来盖房子和编制各种生活用品。 想到,除了土地可以有产出,水里也可以有产出,水里不仅可以养鱼,还可以种芦苇,莲菜,养鸭,等等。 李孟羲的思路一下打开了,他转身朝烟波浩渺的大湖看去,湖面上一片开阔,没有芦苇。 “怎么没长芦苇呢?”李孟羲滴咕,他抬头问简雍,“宪和,咱们北方,长芦苇吗?” “长啊,怎么不长?” 既然北方能生长芦苇,大陆泽却没有,那说明可以人工种植。 李孟羲又问简雍,芦苇该咋种。 “这……”一下把简雍问住了,简雍迟疑,“不用种吧?” 芦苇这东西,长芦苇多的地方都不用管,年年都一大片一大片,都割不完。 之后,李孟羲又问种莲菜的事,毫无疑问,他是想在大鹿泽种莲菜,简雍说不行,水太深了,挖不了。 一想也是,采莲得靠人工,莲菜只能种在浅水池塘。 又,养鸭子一事,军营设在湖边,有养鸭子的便利,偌大的一片大湖,估计能养十万只鸭子,水鸭求食于水,减少了一半的饲料消耗,水鸭可产出肉和蛋,还有羽毛。 想起去年冬日,去年冬日军中缺衣少褥,柴火也不足,逼的没办法,只能烧热水煮姜汤给人御寒,这已经是五月了,一年过去一半了,军中各项生产还没开始繁荣,估计到今年冬日,御寒衣物还会是个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后年,大后年,依然会是问题。 李孟羲知道,羽绒保暖效果极强,羽绒又可重复收集,养上十万只鸭,十万只鸭俩月剪一回绒,一年一只鸭可剪绒二两的话,假设十斤绒可够一人御寒所需,那么,五十只鸭一年产绒可供应一人,十万只鸭,一年可供两千人御寒所需。 这么一算,太少了,十万只鸭远远不够,在没有棉花的情况下,其他御寒材料要如皮毛,太少,要么如丝絮芦花,御寒效果太差,鸭绒的御寒价值就极为重要。 所以,考虑到这一点,养鸭似乎不仅是粮食需要,更是生存需要。 十万只鸭不够,预备养鸭百万只,百万之数,纵以大鹿泽之大,水中鱼虾不足供的起百万水鸭所需,所以就不得不拿粮食来喂,鸭子这玩意儿吃的非常多,农村喂鸭子,活了一大盆麸子,三五只鸭子一顿给秃噜完了。 粮食似乎成了养鸭规模扩大的无解难题,少量养鸭,水中鱼虾足以支应,不需额外消耗粮食,但同时,少量水鸭无法提供足够的鸭绒,反之,大量饲养可提供必需的鸭绒,却又因此要消耗粮食。 是御寒重要还是吃饱重要,这是个两难问题。 真权衡起来,似乎是吃饱最重要。天冷可以烤火,可以缩屋子里,可以喝热水,可以喝姜水,御寒有太多另外的选择,而饥饿除了吃粮食没有其他任何办法了。 权衡利弊之后,李孟羲息了大规模养鸭的打算。 傍晚,李孟羲和简雍从大鹿泽回赶,赶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巨鹿城。 巨鹿城城门紧闭,城墙上旗帜林立,守兵森严。 李孟羲到城下,喊了一声。 城墙上立刻有小校探头下看,看清了是李孟羲,小校却说,廖化将军交代了,他不亲临,不得开门。 李孟羲顿时就笑了,一旁的简雍却抬头紧盯着城楼,大生警惕。 不久,廖化匆匆上城,在城头朝下仔细看了一眼,看清是李孟羲,遂下令开门。 廖化的作法颇有些细柳营的作风,深得李孟羲之心。 进了城,李孟羲直奔墙头,在楼梯半截,和正下楼梯的廖化中途撞上。 当着众人的面,李孟羲不吝言辞的对廖化的严谨好一阵夸赞,夸的廖化心里的忐忑顿消。 最后,李孟羲亲手写下了一张军票交给廖化,“给,廖化将军,鉴于你守城谨慎,赏你三斤肉,得空去领吧。” “多谢军师!”廖化有些激动的抱拳一礼。 李孟羲的作法,有刘备为人处事的影子了,他之所以特意上城来,是为了勉励廖化一番,鼓励其再接再励。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不久后,入夜了。 吃饭的时候,简雍旁敲侧击的提起廖化,言语中充满对廖化黄巾身份的担心。 “我知廖化是黄巾出身,可,某以为,恰因其出身于黄巾,反比旁人更为可靠。 你想啊,他等黄巾旧人,除了在咱巨鹿,去了旁处,谁人肯容? 其他人,哪怕涿州乡勇老人,也会有可能暗藏祸心与敌勾结,然,黄巾旧人自知难容与天下,除死忠巨鹿,别无另外选择。” 李孟羲的判断如此,可以说,当在巨鹿强制执行了均分田地的政策之后,最不安定最不可信的是那些多有土地的旧地主,民间最可靠的是底层贫寒,军中最可靠的,则是黄巾旧人。 第八百六十八章 养珠产业,开启 五月十三,自一大早,众多军令接连被李孟羲下达。 第一令,令军中所有经训超过一月的战兵,也就是,完成了基本队列训练的战兵,过了新兵期的战兵,在战兵中除骑兵以外其他人中,抽四千人,这四千人卸了衣甲,不带兵器,领上锄头铁锹锯子等工具,带上宿营帐篷和半月粮食,由建造队匠人和工部官员带领着去五十里外的大陆泽整修营地。 这派出的四千人力,第一步,需把有二十个巨鹿城那么巨大面积的营地给修整出来,满地的草该烧的烧,该拔的拔,树该砍的砍,地面该铲的铲该填的填。 等半月后,当营地基本清理好之后,到时可以开始建造房屋。 第二令,李孟羲派大量游骑去寻找芦苇,令找到芦苇之后,连根拔回来。 第三令,令一众军医研究河蚌可以种珠的地方,准备开始捉蚌种珠。 第四令,令工匠以蚌壳为料,磨出小型圆形颗粒,准备作为种珠材料。 第五令,命令下达给农业部官员,要农业部官员制定一份植树计划,准备在巨鹿境内,遍地植树。 命令下达到各处,除了修整营地一项容易理解,其他各项命令很是奇异。 农业部,农业部官员就那么寥寥几人,他们接到命令时,一听是让种树,几人面面相觑。 命令很简单,只是种树,可,种什么树,咋种,种哪里,都没说。 几个官员只好围在一起商量。 军医营,田卜费劲巴拉的拉着一辆车回到营中,车上载着几个好大的水桶。 田卜卸桶的时候,军医们一齐围过来看。 田卜从桶中捞起一个大蚌,笑对同僚道,“给,都看看,军师让咱找找这河蚌的五脏六腑都在哪,说是要准备种珍珠……” 军医们骤听种珠之时,都是错愕,以军医们的见识,他们没听过珍珠还能种出来的道理。 珍珠暂且不去管他,军师让找河蚌的脏腑,这个命令更让军医们哭笑不得。 医分人医和兽医,兽医不稀奇,可未曾听过有谁能给河蚌看病。 不管如何,军令下来了,让干啥就干啥,一军医从桶里捞了一只蚌,费了好大劲儿把蚌卡察一掰两半。 一般而言,年龄越大的医者医术越好,军医营满营军医都是田卜一个个挑的,挑的个个都是医术精湛之人,这因此,军医营一众军医平均年龄可是不小。 就看见一群普遍中年朝上的半老老头子们,他们一群围在一起,对着一只平平无奇的格挡蚌引经据典的讨论着。 河蚌这玩意,没鼻子没眼的,如何去分辨其脏腑。 一胡子雪白者若有其事道,“珠生蚌中,如人怀胎儿,照此道理,种蚌当种太阴内府之中。” 听老者这么说,众人便拿针灸扒拉,想找河蚌的太阴内腑穴位所在,结果扒拉一会儿,发现河蚌这玩意儿,都找不到哪是头哪是尾。 仔仔细细研究半天,终于有人提议,可以把河蚌放水里看看。 有人去拿了一盆水,往水里一放,河蚌会吐泡泡,这一下就找到河蚌的口器了。 由人推之,顺着河蚌口器,就能找到太阴府穴。 同时,又有军医提出异议,他言,“珠之于蚌,怕并不等同胎之于人吧? 胎为活物,珠似为死物。 太阴内府,蕴活不蕴死,或非生珠之处。” 这么一说,旁有人也质疑道,“或如牛黄狗宝?蕴生于胃也?” 这个说法,立刻得到了相当一部分的军医的认同。 牛黄狗宝跟珍珠比较,质地纯粹,这是第一处类似,附壁而生,这是第二处类似,牛黄跟珍珠很是类似。 良久,一外围的军医凑上来了,瞅了两眼河蚌,从河蚌本身,他看不出什么,他迟疑道,“某倒觉得,人骨有畸增之病,珍珠之于蚌,于蚌而言,或是病蕴而生。” 到这里,牛逼了。 医者们用自己的经验,用自己的药理病理辩证逻辑,竟然硬生生的推到了接近正确的答桉。 说珍珠自畸病而生的那个医者,他自己可能也只是灵感一闪随口一提,他自己可能也不确定,但这就是真相。 珍珠对于河蚌,就是病,珍珠成型原因,乃是沙粒或其他杂物进了河蚌身体里,河蚌分泌出保护物质把杂物包裹起来以减轻对身体的损害,天长日久,分泌物层层积累,就形成珍珠了。 军医们的讨论在继续,若珍珠等若牛黄狗宝,种珠该种在胃里,可,不说珍珠,牛黄狗宝可遇不可求,也没听过谁人能把之种出来。 若珍珠等若人骨上的畸病,那蚌的骨在哪呢,似乎河蚌全身上下没有一根骨头。 军医们拿着针灸对河蚌这里戳一下,那里戳一下,依据日常经验来判断,军医们很确定,河蚌真的一根骨头都没有。 问题进入死胡同了,卡到这里了。 洛阳太医刘进,他今日又一早来了。 进帐一看,刘进看见军医们围在一起不知缘何。 刘进凑上去问了一嘴,军医们三言两语便把详情告知。 听到种珠之事时,刘进的反应跟其他军医一样,也是惊讶,“珍珠还能种?怎个种法?” 军医们皆说不知,只说这是军师交代的。 涉及到义军那个神奇的小军师了,自到了巨鹿,刘进可听了太多小军师的神奇之处了,刘进思索,难道珍珠还真能种出来不成? 跟军医们又谈了一阵,听军医们正争论若真能种珠,珠该种到哪里的问题。 刘进想起了曾经的一些经历,他若有所思,走上前去,要过旁人的针灸,他凑近河蚌,手按着蚌壳,拿细细的针灸在蚌壳里靠边缘的位置轻挑了几下,在蚌壳边缘,有一层薄薄的膜,一挑开,里边如若是个小囊。 刘进谓众人道,“洛阳时,某亲手取过不少珠子,蚌中有珠,十有八九是在这囊里。” 说完了曾经经历,刘进突然有些明悟,(莫非……种珠,是种在这里不成?) 以前从未留意从未深想过的事,今日细思起来,突觉匪夷所思。 刘进不愧是洛阳太医,太医确实非凡俗可比,洛阳作为天下中枢也确实非他处可比。 珍珠已是极难得之物,刘进却亲手活取过珍珠,还不止一次,还好多次,次数多到令刘进不经意记住了珍珠取珠位置的规律。 刘进作为太医,料想他亲手过手过很多进贡给灵帝的珍稀药材,活蚌活珠或就是各地进贡药材的一部分。 皇帝奢靡,可见一斑。 得益于刘进这个大有见识的太医,种珠最难的种珠位置的问题,被刘进一语道破。 种珠术听着很神奇,军医们为一问究竟,央田卜去请军师前来。 田卜不好违了众人之意,只好去找李孟羲。 在城主府,田卜找到李孟羲,他说明来意。 李孟羲放下手头杂务,随田卜去了。 —— 军医营,众人簇拥,李孟羲听着太医刘进所讲,看刘进用针灸所挑河蚌的位置,一些记忆浮现脑海。 李孟羲隐约想起,似乎有珍珠囊这么个玩意儿,据说珍珠就是种在这个部位的。 本以为,要找到种珠位置,得做大量测试,没想到问题直接会解决了。 令匠人们磨的珠核也正好磨好了,李孟羲拿着珠核跟众人讲解,“蚌之所成,因沙砾也。 河蚌生于河底,河底多泥沙,其蚌壳张合之间,难免有时有沙砾入肉。 众位是医者,当知,木刺进入皮肉,会化脓肿胀。 沙砾入蚌肉,蚌也是如此。 不见,蚌壳内,银闪明亮,与珍珠一色乎? 此银色,便为珍珠质。 沙砾入蚌,蚌分泌珠质以裹挟异物,一日不见其变,二日不见其变,经年累月,长至数年,珠质累积成多,珍珠便成也。 此所以,但凡有珠,必出于大蚌,蚌小,珠质积累不足,珍珠则就难成。” “种珠之法,可用沙砾,用金银,用陶块,等等皆可,而金银之属,大多有微毒,或致蚌死,沙砾则形状不定,珠成无定型,难得浑圆。 可取蚌壳内壳,磨为圆状,再种入蚌体,待三五年珠成,珠体必圆润无暇。” “此用沙砾蚌壳种珠法,谓之有核珠。 另有,无核珍珠。 无核珍珠,乃用珍珠为材,打磨圆滑,再种入蚌中,蚌成,内外皆珠质。” 种珠法,就这么简单的个事。 把种珠之密讲给军医们之后,李孟羲特意交代众人万勿外传,此乃机要。 军医们再三保证,一定会谨守秘密绝不声张。 种珍珠的条件似乎成熟了,太医刘进疑似指出了正确的种珠位置,但也可能,刘进记错了。 为确保万无一失,李孟羲决定还是测试下好。 李孟羲决议,捉来三千只河蚌,三百只种珠在囊,三百只种在肉里,再三百只,种在其他位置,反正,把各种情况都试一下。 这就需要军医们弄清楚河蚌到底有多少不同的器官或是什么。 李孟羲没过来之前,军医们以为玩笑,李孟羲过来说了种珠之法,军医们知道珍珠真的能种,他们这会儿很卖力的去帮忙。 军医们尽取桶中之蚌,拿着各种小刀具和针灸对着河蚌各种解剖各种研究,他们研究的方法是怎样不知道,反正最后军医们经过讨论,给出了一十二种种珠位置。 有一十二种不同种珠法,每组算五百蚌,共需六千只蚌。 若种珠法有用,最短两年时间,养到两年的时候,开蚌来看,种下的珠核当已有了珍珠的雏形。 养珠周期漫长,为了一个测试结果就得等两三年,为早日得到大量珍珠,李孟羲决定养殖与测试同步进行。 太医刘进有丰富的取珠经验,所以刘进所给出的位置,大概率真能种出珍珠,除六千测试用的河蚌,李孟羲决定,剩下的所有河蚌,全都按刘进所指的位置来。 种珠所需的准备,需珠核,还需笼网,军中所有渔网全都是麻线编制的,养珠需数年之久,恐麻绳不耐久蚀,李孟羲去了匠营,他向匠人们询问能在水下保存数年的材料。 匠人们给出的材料是,松木笼。 “千年水下松,万年风中杉,松木沉水底,百年可不坏。”这是一名老木匠说给李孟羲的。 军中囤积的有不少的松木料,平日里,松木料除了做工具以外,更多的是用作照明和引火的材料,现在松木有更多的用处了。 跟匠人们敲定了养蚌笼的细节,鉴于蚌这玩意儿多喜欢吸附在泥沙或是石头上,所以,蚌笼最好是层层分层做成抽屉形状。 令匠营收集所有松木打造蚌笼,同时,李孟羲派了大量人手拉着车子带着桶去摸蚌了。 半日后,在大量人手的协助下,河蚌一车一车的拉回,军医们一人拎走一桶蚌,热火朝天笨手笨脚的忙着。 军医们忙碌的时候,李孟羲四处转着看。 转了一段时间,他发现,因河蚌的蚌壳是紧闭着的,开的时候很难开,军医们拿刀子去硬别,卡察一声就把蚌别成两半给整死了。 粗略算了一下,十只蚌,被掰死能有七八只,成功率极低。 “停!”李孟羲叫停。 “都先想想怎么开蚌好,看,掰死多少!” 不让忙了,军医们就只好想方法,不久,方法就出来了。 有人说,可以拿个窄点的木板卡着,省得用力过勐。 有人说,可以拿火烤一下,火一烤一热蚌就开了。 还有人说,煮锅花椒水,把蚌往水里泡一下,保准麻的它自己开开。 都是人才。 李孟羲当场把这些方法记下,随手写了几张军票发下去,以奖励想出方法的人。 这时,匠营的人来了,一匠人端着碗,碗里是小半碗磨好的蚌壳,李孟羲顺势问匠人,问他该如何开蚌又不损坏蚌壳。 匠人挠了挠头,“做俩板,夹中间,不就妥了?” 匠人说的是,以木板做限位,以避免蚌壳开合过大损害壳体。 不消说,这又是一个好用方法,李孟羲又把一张军票赏下去了。 数法同用,木匠们打造了夹板,有人升起火,有人找来窄的刀子,有人煮了花椒水。 经测试,火烧法不好用,一不小心就把蚌烧湖了。 花椒水好用,把蚌往花椒水里一丢,蚌立刻就开了,只是,李孟羲担心以蚌脆弱的生命力,恐泡了花椒水把蚌泡死,所以,这个方法最好验证一下,看泡了花椒水的蚌能活多长时间,如果问题不大,那可以继续用了。 确定是安全的方法,是拿小刀别进蚌壳里,一别把蚌轻轻别开,再拿木棍卡着,从容种珠。开蚌解决了,种蚌又是麻烦,种蚌得先拿小刀在蚌肉上划一个小口,然后把珠核塞进去。 军医营没有足够小巧的刀具,也没有合用的夹具,这时,镊子派上了用场。 召匠人依样打造了斜嘴竹镊子,有了镊子,种珠方便了许多。 至当日傍晚,匠人们已种出六百多只蚌,蚌装上新打造好的松木笼,笼由马车载着,运到河边沿岸投下。 养珠还有另外的事要解决,首先是珠核的制作问题,匠人们草草磨出的珠核并不圆润,且珠核小的跟米粒一样,制作麻烦,一个人忙半天做不出几个珠,太浪费人力了,故而,需要找到大批量生产圆珠的技术。 不久前,测试纸张强度时,当时用自由落体的泥丸砸到纸张上来试纸张韧性,考虑到,不规则的形状会带来误差,可能尖角刚好落下来,纸破了,换一次,尖角没在下,纸就不会破。于当时,需要用到足够圆润的泥丸,制作泥丸的时候才发现,把泥丸做圆并不容易。 谁也没想到,当时制作圆丸的技术会在今日再次用到。 李孟羲去翻看记录,一阵翻腾,他查到了。 制作泥丸的方法,一个是,搓好的泥丸放草木灰上,草木灰柔软,泥丸不易变形。 另一个方法是,模具,把泥丸用模具扣出来,等泥干了再把模具撤掉,可得到非常圆润的成品。 鉴于,珠核不是泥,珠核的材料坚硬不易加工,李孟羲便想,或可以烧制一些小泥丸,以替代蚌壳。 自然成珠的过程,是沙砾,陶土跟沙砾似乎没太大区别。 连夜,李孟羲向陶匠们下达了烧制泥丸的命令。 陶匠们接到命令的时候,听到命令是让烧制绿豆那么大的小泥丸,他们肯定会很奇怪。 制造东西,过大的难造,太小的也难要,房子那么大的泥丸难造,绿豆大的同样难造。 李孟羲要的泥丸数量是十几万个,这么巨大的数量靠人搓得搓到猴年马月。 军务压到身上,匠人们不得不生其他办法。 在压力之下,人的潜力也被激发出来了。 为尽快完工,陶匠们生了法子,他们用一个木板做模具,在木板刻出半圆的一道道小棱,再找来另一个木板,也刻半圆小棱,然后,半干的泥搓成细条放在两板之间,棱对着棱,槽对着槽,上下频繁滑动,就用这样的方法,小圆球哗啦哗啦的制成。 因泥丸柔软,受碰撞容易变形,上回制泥丸的经验用到了这里,陶匠们用筐装了蓬松的草木灰接着,泥丸落下来的时候,直接砸到了草木灰中看不见了。 靠这样的颇具创造力的方法,一夜之间,陶匠营所有匠人通宵忙碌,当第二天天亮的时候,他们成功把一窑泥丸烧好给抬了过来。 李孟羲顺手抓起一把还热乎乎的泥丸,他粗看一眼泥丸的质量,发现泥丸又小又硬又圆,他惊讶,不知这么好的泥丸是怎么做成的。 反正,李某人曾做过泥丸,他知道小小的泥丸想做圆有多么不易。 带队的陶匠把制作方法说了一遍,李孟羲一听,顿时知道这是个巧妙技术,立拿出纸笔把之记下。 对忙了一夜又创造了高明制丸方法的匠人,李孟羲赏下一大把军票,总计赏了三百多斤粮食给陶匠营众人。 经此,陶匠们的辛苦忙碌得到了丰厚回报,到下回再有军务,匠人们会更踊跃更愿意发挥聪明才智。 泥丸体积那么小,一窑的产量,足够用十年都用不完。 李孟羲招呼人抬着一筐泥丸一大早去军医营。 清晨的军医营,军医们起的早,人已经齐了。 李孟羲指着一大筐泥丸对军医们道,日后就用泥丸种珠。 军医们凑上来从筐里抓起泥丸来看,泥丸不稀奇,可绿豆大小的泥丸,又那么多,很令人惊奇。 得益于匠人们的创造,高效率制丸成为了可能。 找来军医营主官田卜,把制丸模具的制造方法和使用方法告知于他,田卜听的连连点头。 自从有了淬药之法,淬药之法提取了各种药物的精粹粉末,和淬药法同时诞生的,还有制丸药的技术。 平日里,军医们拿手搓药丸,搓的大的小的不一而足,药丸大小不定,药效也就不一,这一直是悬而未决的问题。 现有了制丸模具,做药丸方便了。 在把所有泥丸交给军医们之前,李孟羲以无比挑剔的眼光检查了下,他发现虽然泥丸大体都是很圆的形状,但其中仍难免有一些有轻微变形的瑕疵品。 泥丸廉价且不值钱,但是不久的将来每一颗珍珠都老值钱了,一颗完美的珍珠跟一颗不圆的珍珠差别可大了去了。 李孟羲提议,把所有泥丸挑挑拣拣,挑出最好的出来用来种珠。 李孟羲生活经验的不足再一次暴露出来了,他本来的想法是纯手工一个个去挑,军医们却各有方法。 有军医拿来粗糙的木板,稍微把木板斜起,撒泥丸上去,能立刻滚下去的便是好的,停住不动的,就是扁的。 李孟羲跟好奇宝宝一样凑过去看。 年长的白胡子军医停了动作,朝李孟羲呵呵笑了,他解释说,平常选黄豆种用的就是这个法子。 “奥!”李孟羲又受教了。他提笔记下。 军医们筛选良品的方法还不止于此。 军医田卜,这厮拿个大斗,装了半斗泥丸,然后使劲的去晃。 李孟羲见了,不明所以,他走到近前,踮脚去看。 田卜停下了,歪过斗让李孟羲看个清楚。 李孟羲问为何装斗摇晃,田卜答说,照这样晃荡一阵,圆的都沉下边去了。 李孟羲想,为何圆的回沉下边去,这有道理吗。 似乎真有道理。就类似轮子,圆的轮子是滚动摩擦,摩擦力小,而非圆的轮子,转起来不顺畅,摩擦力大。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这就使得,一斗泥丸充分摇晃起来,摇晃的足够的时候,圆的更容易滑到下边,而不圆的容易卡在上层。 又一筛选法得到,用泥丸,或者说,陶丸。只因泥丸容易加工。 珠核的问题彻底解决了,等数年后,将有一大批圆润完美的顶级珍珠出现。 珍珠本已极贵,顶级珍珠一颗换两袋粮食,不过分吧,十万颗珍珠,换二十万袋粮食,只要销售做的好,不使珍珠在一个地方大规模泛滥,以十万珠换亿万钱财,不难办到。 自,纸张,书籍,兵器,烈酒,精粹药品之后,珍珠是第六项已确定可搏得暴利的产业。 第八百六十九章 【植树令】 李孟羲要种树,农业部的人便把一份详细的种树计划拟定好了。 城主府,农业部【天时】司司长到来,开始讲解着他们农业部所制定出的计划书。 说来,巨鹿军政一十四部初建之时,各部只有个名字,连框架都没有,连内容都没有,各部框架是由各部官员自己给慢慢编出来的。 也就是说,各部官员的官职名称都是他们自己想的,自己给自己起的。 这因此,各部架构有明显的个人理解,各种官职命名也颇有喜感。 比如,在吏部,吏部是管官之官,吏部职责范围内,有一项向各处宣读任命的职责,所以,负责各处走动的,便被吏部的人自己命名为【走动司】,这土了吧唧的名字,听着都让人想笑。 还有农业部,农业部的人自己给设了个天时司,这肯定是有人觉得种庄稼靠天吃饭,就有了么这个【天时司】的部属。 各部之中,有很多古里古怪的官职名称,每每遇到,李孟羲就想笑。 现在,巨鹿农业部,【天时司】的主官,他拿着一份详细的种树计划在汇报。 “禀军师,我等经昨日详议,商讨得,植树有木类,择地,赏罚,浇灌等诸事。” “我等所议,木类分诸,材,用,食,三类。 材类,用其木,有拓,榆,杨,楝等材。 用类,用其产,有桑,桐,枸,柳,杨,松,等类。桑用叶,饲蚕;桐用籽,取桐油;枸用皮,造纸所需;杨柳二材,可取清热粉;松可取松蜡。 食类,用其果,有桃李杏枣梨榴槐榆等,果食其果,槐食其花,榆食皮。” “于择地,木类根深叶密,遮挡雨阳,不利农物,故,不可植于田地周遭。 我等以为,可种于道路沿途,河岸荒滩,乱石嶙峋诸难垦之地。” “种树短时难见其获,树成也难,要遍境种树,需发遍境之民。” 说到这里,天时司官员放下手里纸张,他朝李孟羲拱手一礼,“敢问军师,若用激赏,能支应多少钱财?” 这是要钱了。 李孟羲坐直了身体,论激赏之法,李孟羲很熟。 曾经,见黄巾流民脚上连个鞋都没有,为解决草鞋之缺,所用的方法是,向流民传出消息,先说收购一千双草鞋,引黄巾流民蜂蛹去编,然后,一千双收完不收了,剩下的鞋都留到黄巾流民自己手中了,直接解决了鞋的问题。 而且,哪怕是后边不再收鞋了,但流民们习惯已经养成了,再后来,行军途中,路上但凡有点草,流民把草全给拔了去编鞋用了。 有前法为鉴,李孟羲看着天时司官员,道,“这样,可通令全境,向每处村落收苗木百棵,以钱结算。 月月一收,持续数月之后,苗木越见稀少,百姓当会自培苗木。 长此以后,隔三差五收他一回,有利引诱,巨鹿一境,培植树木将蔚然成风。” 激赏法的详细执行办法有了。 农业部所讨论出的最后的内容是,浇灌,苗木不易成活,得稍加照看。 针对这一提议,李孟羲想到的是行政约束,乡间苗木,可令各处聚落自己看管,沿道路所植苗木,令骑兵巡查四境之时顺便看护一下就行。 仔细想来,但凡百姓聚落之处,必也是田地集中之处,种树的地方其实不多,而空旷没有农田的地方,附近又多没有聚落,所以,要想往那些空旷荒凉的地方去种树,得调发百姓远出劳作。 考虑到,种树实在不算是农活儿,让百姓种地百姓会甘愿,让百姓出去种树,估计百姓会视之为徭役,会草草应付。 故,为高效的种植树木,最好是单设一部,由专人去培植树苗,由专人去各地种树,再由专人去看护。 涉及到培植树苗,有种子的树木,培植起来容易,所以优先种有种子的树。 为种树事宜,于农业部下属,增设种树署一部,先给其五百人编制,令农业部自己去从城中老弱当中招募人手以充为植树队伍。种树署所需之一应车辆工具及其他器具,由各方供应。 另,为高效培育苗木,于巨鹿城外,划出苗地,可令人担运沃土垫成田地。 再有,种树署同样需要激励机制,可划分区域,划分地块,再把地块分给各人,以成活株数对等奖赏。 “苗木培育需要时间,在此之前,你等可先探查清各处适宜种树地点,以早作准备。”李孟羲告戒道。 天时司官员点头称是。 种树不是什么复杂工作,种树比种地简单的多,唯一的麻烦是,需大量培育树苗。 有种子的树木,育苗容易,其次就是,某些树木插枝可活,印象中,杨树,柳树都可以插枝育根。跟天时司官员交流了一会儿,人家说却,不止杨柳,好多树都可用树枝种。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不愧是农业部官员,很熟农事。 李孟羲和天时司官员的唯二分歧在于,天时司官员更倾向于种实用的桑树桐树等,而李孟羲不仅看重实用树种,也同样看重枣树梨树这些果树。 巨鹿城有那么多小朋友,不种果树,小朋友没有果子吃怎么办,弟弟没果子吃了怎么办,自己没果子吃了怎么办。 为了能就近吃到果子,再一想巨鹿城周遭光秃秃的有辽阔空地,李孟羲决定要把巨鹿城周围种满各种果树,这样,想吃果子出城走两步就行。 所有东西谈完,让天时司官员回去自己先忙,等对方走,李孟羲站了起来,他想了想,出门去了。 跟天时司官员交流途中,谈到了桑树,谈到了养蚕,这让李孟羲突然就想起了,对啊,古代称农桑,既种地,也会养蚕的。 都到五月了,按小时候养蚕的经验,蚕种开了春就会孵化出来,所以,蚕呢?蚕哪里去了。 李孟羲直奔妇孺营,他四处找人问有没有蚕,这一问,妇人们都露出一副可惜的模样,她们都说,早在二月份,开春刚不久,蚕娃儿都出来了,也没桑叶喂,全饿死了。 李孟羲明白了,原来黄巾流民逃难的时候,她们身上有带着宝贵的蚕种,结果,蚕种隔不了年,开了春,蚕全孵化出来了,可看巨鹿城,巨鹿城几成废墟,城里哪里找得到桑树,这因此,养蚕这一业直接断了。 (怎么都没人告诉我这事儿呢。)李孟羲心里直滴咕。 李某人对古代很多事都不熟,可旁人,无论是流民还是战兵,无论是老弱妇孺还是刘关张,他们都清楚的蚕种和养蚕的,可几个月时间,愣是没人提一句。 李孟羲遍找了一圈,终于问出来了,有一妇人养了一小点蚕,李孟羲找过去的时候,他见到了蚕,蚕养在筐里,筐里只有很少的一些桑叶,蚕已经长到毛毛虫那么大了。 李孟羲本还想弄几个蚕宝宝养着玩,可蚕长的太大了,看样子快结茧了,只好放弃。 问养蚕妇人,问其桑叶哪里弄的,妇人说,城墙跟有棵桑苗,桑叶那里弄的。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旁人的蚕都养不活,却有人能养上几只。 李孟羲离开时,妇人追出来问,她小心翼翼问能不能找地儿种几棵桑树,等过两年桑树大了,想养点蚕,其他妇人也凑了过来,眼巴巴的看着李孟羲。 以前是不知道,以前忽略此事了,现在知道蚕也是重要生产资料。 正好,跟商业部已计划好了准备全境植树,那就索性把桑树一块种起来好了。 李孟羲四处看了看,入目不见一棵树木,再回想起,巨鹿城内本就是废墟,满城都没几棵树。正好,以巨鹿满城之大,院院种桑,可种几千株之多。 李孟羲建议妇人们,若想种桑,可寻些小苗在院子里种起就是。 其实,若想种桑,早就可以去寻苗,早就可以种了,而之所以满城空空,一株桑也未种下,这是因为,自义军在去年冬日落脚巨鹿到现在,几个月时间,人们搬来搬去,今日住城外,明日挪城内,今日在城东,明日又到城西,全军上下所有人都居无定所,人心也一直未定。人心不定,也就想不到去种桑去想以后。 回去路上,李孟羲就在想,桑树这玩意儿,幼苗该怎么培育来的,桑树有桑甚,难道是种子培育的吗。 —— 于此日,巨鹿农业部官员们四处召集人手,召集满了五百人力,同时,游骑队伍开始以巨鹿城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去寻找荒芜的不适合耕作的土地。 于巨鹿城外,有司划好了大大片苗地,准备是就近建立育苗基地,在还没有树苗的情况下,植树队的五百人力正好拉着车去附近田里挖土运土垫田。 巨鹿司法部官员开始去各处宣读政令,令为,每村收苗木百株,一株可换两钱。 命令一传达到,乡间各处的百姓肯定会去蜂蛹着去找苗木,苗木虽随处可见,但总有挖完的时候,收上那么三次五次,很快乡间的苗木就空了,很快百姓们就开始自发的去育苗了。 有游骑从各处找到了芦苇,遵照命令,有人带着芦苇去了大鹿泽,把芦苇一根一根的种在湖边种下。芦苇是野物,没人刻意种过,李孟羲令种芦苇,又引起不少趣谈。 所有木种中,柳树最先开始种了,种柳树简单,只需折了带芽的柳枝,到河边淤泥上把柳枝插进去,柳枝很容易活,过不多久就生根了。 农业部没几个官员,好多事不得不亲力亲为,有一个官员跑去了河边,他折了好多柳枝,骑着马沿着河岸一路往下跑,柳枝跑哪插哪,就他一人,一日插了几千个柳枝,若是根根都存活,就是几千株柳树。 第八百七十章 造纸余幸,白麻细布 自义军于去年冬日驻扎巨鹿起算,至今年五月,在这将近半年时间,全军上下动用了不知多少人力花费了多少精力和时间,成功完成了预期计划。义军成功赶在下次播种之前,把巨鹿郡内所有土地收回为公有,并完成了均分土地的政策。 经查,巨鹿全境有人口为五十一万,这么点人口,委实不多,可,就是这么少的人口,要想治理的好并不容易。 这日,李孟羲与简雍商讨一事,事关副业。 所谓副业,指除了耕作以外,其他产业。 按最早在涿州屯田的经验,在涿州时,为安置流民,派去屯田的流民贷给其鸡鸭羊鹅等禽畜,以供屯丁平日饲养,按涿州时经验,少量饲养禽畜,根本不需消耗粮食,一屯田点,假设有屯丁百人的话,假设养鸡一只,多达一百人力,就是去捉虫子去挖蚯引也足以喂养的起一只鸡了。 除饲养,还有织布,巨鹿的五十万人力已做了统筹安排,预备是青壮男女下地耕田,而五十万人中的所有老弱妇孺人等,留在巨鹿城预备从事造纸制药烧陶木工铁匠等等手工业。 造纸制药诸业,对体力要求不高,正好符合老弱群体来干。 造纸倒是简单,制药也简单,造纸只需弄一些草木材料,再加上生石灰和草木灰就行了,制药则只需折回杨柳枝回来煮上几遍就可,这所有的手工业都对器材没什么要求,唯独,纺织难了。 织布一业,材料不成问题,有足够的声麻,可织机是大麻烦。 巨鹿有五十万人,按人口一半数目,妇人们人人一台织机,满配得织机二十五万,就算乡间有不少留存,就算乡间有五万织机,那至少还缺二十万机。 且,据这几日了解,虽说古代是男耕女织的生产模式,但其实不绝对,农闲时节,男丁没活儿干的时候,有时也会织布。毕竟来说,织布是在寻常手工生产中,性价比最高的一项。 日常手工各业,有织席贩履,编草帽,编筐,编篓子,等等,但,不管是编了鞋子还是草帽,编好不一定卖的出去,而麻布,织好就不愁去卖。 麻布是手工业生产中性价比最高的一项,和粮食一起,粮布是最根本的硬通货。 所以,要在百业之中选一个来大力发展的话,能成规模且能给所有人提供工作机会且有足够的效益的,有且仅有织布这一个选项。 可以说,织布才是手工业当中最不可或缺的。 织布已知是极重要,织布原料也不缺,只缺织机,可对于织机,暂时没有办法,因为缺木头,木头太缺了。 “年前某曾算过,一架曲辕犁,在整个农耕时节,一架犁最多只能耕三十亩地。 巨鹿有千万田亩,需曲辕犁最少三十万具。 自去年冬至今日,匠营日日打造不停,又多番求购得大量铁料,三十万犁刃倒能铸造完成,可犁架所缺之木料,实在难凑。” 铁比木头贵,而木头随处可见,然而,事实情况是,可以买到大宗铁料,却根本没办法买到了大宗木头。 将近半年时间,军中一直在为秋耕筹备犁具,忙了半年,满打满算,犁具做了不到六万架,六万数目,平均每天产出可是多达四百架犁,然而这么大的产量,仍是不够。 谁能想的到,到头来,铁不缺,竟缺木头。 犁具和织机都重要,归根结底,是犁更重要。所以,做犁都没有木头,织机便只能延后。 虽,暂时大量制作织机,但,研发和生产是两条路,做不了几十万个织机,可以先做几千个,先研发一下技术。 李孟羲跟简雍说到,“织机制作繁琐,如何其改进机制,我不懂,也不知。 但,织机多高之时,织布最是省力,布幅多宽之时,织布效率最高,还有梭子多大,多长,怎样形状,又多重之时,穿梭最快。 这等等,某以为,皆需一试。 百姓自造织机,大小高低长短都无妨,但,既是我军要大造几十万机,那最好,织机形制能极尽工效,不然,形制稍微笨拙,将是几十万机笨拙,将屈几十万人织布效率。 就是一机屈千分之一功效,就按二十万织机算,千分之一功效,就是两千织机的进出。” “所以宪和,这两千织机的进出,多是不多,重是不重?” 简雍能有所判断,谁家要是有两千织机,那一年到头,得织出多少布,手有两千织机,足成一方大豪。 简雍点了点头,“是该如此,是该极尽工效。” 说完,简雍看着李孟羲笑了,“呵呵,军师,你这回,想测多少?” 测试这件事,简雍很熟了,有上回测试的经历,上回测钩剑的形制的时候,可是测了好几天,测了几十万个数据,测试之繁琐艰巨,简雍深有体会,听李孟羲又要测试了,简雍故此有一问。 简雍问,要测试多少次,李孟羲便掰着指头算起来,“织机一机,需测之处有,织机高低,布幅宽窄,梭子长短大小形状,大致这些。 于织机高低,织机从低到高,三十个高度还是有的吧?三十样本,每种最少得三百台机,总就得织机九千。 布幅宽窄,宽窄三十种,也得九千织机。 梭子长短,九千……不对,测梭子,不必造新机。 总算下来,最少得织机一万八千台。” 就为了测试,光样品就得做一万八千,测试量何其恐怖。 织机结构复杂,李某人没有改进织机的能耐,但可以在旧有织机结构上,将之优化到最佳。 测试的根本精义是,控制变量法,既,针对织机的所有变量,一一分析。 那么,对一架织机而言,其除了高度,布幅宽度,梭子,还有哪些变量需考虑呢,李孟羲就此事跟简雍详细讨论起来。 “木料是一变量。”李孟羲想到。可能,不同的木头,影响织布效率吧,但……影响在哪呢?重量?纹理?纹理光滑度不同?不晓得。 简雍思索一会儿,“某倒觉得,麻线是一变量。” “咦?”李孟羲眼睛一亮。 李孟羲是局限在织机本身了,他一时半会儿没意识到,织机是织布的,得跟麻线产生交互,一时忽略了此事。 经简雍一提醒,李孟羲思路大开。 (对啊,还有麻线……)李孟羲若有所思。 麻线之于织布,也是一个大变量。 那么,于麻线一物,麻线的变量又有哪些? 麻线的变量,有生长年份,长短,粗细……是了,麻线的粗细是一定会影响织布效率的,线细了轻盈,线粗了沉重。 若说因木料不够织机一时半会没办法造的话,那麻线不存在材料问题,麻线可以直接研究了。 “走,宪和,咱去匠营看看!” —— 木匠营,李孟羲找来一架织机,准备再看一下织布的原理。 匠人们把织机抬了出来,有人去找麻了。 不久,一匠人提着一捆湿漉漉臭烘烘的生麻过来了。 当李孟羲看到生麻的一刹那,某些记忆联想起来了,他突然想到,造纸的时候,造纸之前,也有沉麻的过程。 于造纸术,沉麻的目的是…… (可以,用碱!)李孟羲眼睛亮了。 用麻造纸,需要将麻沉塘,用麻织布,也得先把麻沉塘,同样的行为,可能是为了同样的目的。 为验证自己的想法正不正确,李孟羲跑了回去,他拿了一罐强碱回来。 彷照造纸术的流程,把生麻丢入瓮中,倒上许多强碱,然后升火熬住。 照造纸术的流程一波弄下来,一个时辰后,李孟羲拿勺子去捞,出事了。 一勺子捞下去,都是头发丝一样细的生麻纤维,麻都煮成纸浆了,这还怎么纺线织布,日了狗了。 “碱太强了吗?”李孟羲若有所思。 强碱太牛逼了,直接把麻能给煮成纸浆球了。 那,降低点碱性呢。 李孟羲再一次开始测试,这一次,他只放了不多的一些碱。 又煮一个时辰,捞麻来看,这次,经碱水煮过的麻,整块的麻皮煮的散的跟头发辫子一样纤维根根分明。 经水淘洗两次之后,去除麻上的碱液,然后令人搓线织布。 因是为了测试,并不是真的为了织布,匠人们搓了拳头大一旮瘩麻线然后开始穿上梭坐了下来咵唧咵唧的织起布来。 织布速度很慢的,半天之后,匠人才织了毛巾那么长的一截布。 剪断经纬,取下布来看,布入手中之时,李孟羲隐约感觉,这麻布好像比平常所见的麻布细了一点。 李孟羲对布料认识不多,布料到他手中,他不能明分高下。 随后,麻布在众人手中传看,匠人们对麻布啧啧称赞,显然,他们对麻布的质量极其惊讶。 传到简雍,简雍接过麻布,麻布到了手里,简雍咦了一声,“咦?着麻布为何这么柔软呢?还有,怎这么白?” 简雍抻开麻布对着太阳细看,一脸惊讶。 李孟羲疑惑,麻布是澹澹的灰中带黄的颜色,哪里白了? 心下疑惑的同时,李孟羲往匠人们身上看,一看,匠人们身上脏兮兮的。 “来人!取匹新麻过来!”他吩咐到。 等到麻布拿过来,两下一对比,差异立刻显现出来。 两种麻布,拿来的那皮,颜色褐黄,摸起来很粗糙,麻布的纹理空隙肉眼都看的分明,而方才新织的麻布,颜色很澹,且颜色有种纯净的感觉,新麻摸起来细腻的多。 再抻一起去对比,拿来的麻布显得更厚,而新麻薄一些,说薄不太对,似乎是更紧实一些。 两种麻布差别最大的是手感,新麻的手感柔软太多了。 “……宪和,你说这匹麻布,算是上等,还是下等?”李孟羲指着布匹道。 简雍看了一眼,上手摸了一下,“算厚实了,中上等的布。” 也就是说,中上等的优良麻布,质量直差了新麻布一截。 李孟羲敏锐感觉到,织布技术要有重大革新了,巨鹿的麻布将要冠绝天下了! 没想到,造纸术的突破,技术竟然能用到织布上来,这真是出人意料。 回想造纸技术的种种,造纸的时候,强碱煮造纸材料,煮树皮麦秸那些东西,可以脱去大量的色素。 但碱性不强的时候,脱色不明显。 可造纸归造纸,造纸把材料煮成湖湖就行了,而织布却要保证麻纤维的基本完整。 片刻前已经试过了,用强碱煮麻,直接把麻煮成了纸浆,没法用了。 两难问题横亘当头,用强碱煮,脱色强悍,却会把麻煮成一锅粥,用中强碱煮,麻能煮的刚刚好,但脱色效果不好。 于造纸,纸张质量跟纸张色泽都重要,于织布来讲,布匹质量跟颜色也重要。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颜色纯白的麻布总比颜色深重的麻布要好。 思来想去,平衡质量和颜色的方法有了,可以先把生麻泡在强碱中,不加热,只是浸泡,泡上一段时间,等麻中多余色素全部溶解之后,再把麻捞上来用弱碱去煮。 这样,浸泡时间够长,色素溶解的就够彻底,同时,不影响织布。 造纸时,有用活性炭脱色,泡生麻也可以加活性炭。 不管是强碱也好,活性炭也好,都无法完全清楚所有色素,这因此,用麦秸造纸的时候,经强碱和活性炭双重脱色,最后造出的纸仍带有澹澹的颜色,称不上纯白。 颜色真正称得上纯白的纸,得用白色的构树皮当做造纸原料才行。 造纸有白色构树皮可为原料,织布却没有白色材料去织了。 若,真想做出完全纯白的麻布,也能,酒精可以完全褪掉色素。麦秸泡烈酒里泡上些时日,黄的麦秸能泡成白的。 可,考虑到成本问题,用价格高昂的烈酒去处理生麻,太贵了,得不偿失。 —— 骤得重大工技突破,连日,李孟羲用掉了大半强碱库存,泡了大量的声麻。 利用【分子动原理】,既,冷水中泡麻,色素一月脱尽,三十度水中泡麻,分子运动剧烈了许多,色素可十天脱尽。 为快些见证脱色效果,李孟羲令人对泡麻的大瓮持续用小火加热,用小火可不使水沸腾避免麻被煮散,同时又可爱大幅度提高脱色效率。 经半日一夜小火炖煮,翌日去看,生麻的颜色变澹的许多,呈现出澹灰带点澹黄的色泽。 捞麻,水洗,经多番水洗,再加活性炭再煮一阵,煮完,生麻颜色更澹了。 后,加适量碱,把麻大火煮上一段时间。 经过这最后一步蒸煮,生麻纤维尽散,麻中色素除去了十之八九。用这些特殊处理过的生麻纤维搓成线,再织成布,一个白日过后,傍晚之时,得麻布五尺。 李孟羲跟简雍还有一众匠人检查着这块新布,麻布的颜色比昨日试做的那次更白了,虽没到纯白的程度,但也足可称为白色。 李孟羲问众人,“诸位,如此一匹麻布,能卖多少钱?” 简雍答道,“麻布的市价,上等麻布一匹大致六百钱。 而就算上等麻布,细腻紧实远不如咱的白麻布多矣。 我看,一匹少说可卖八百钱。” 很明显,白麻质量超过粗麻一截,投放市场,将拥有无与伦比的竞争力。 制作白麻并不麻烦,只是把沉塘的步骤换成浸泡在强碱中,并多了炖煮过程,白麻生产过程中唯一麻烦的是强碱。 为扩大造纸,日常负责制碱的已不下几百人,织布将是比造纸规模更庞大的产业,制碱人数得扩大到数千人或许才支应起庞大所需。 正好,巨鹿城聚集了巨鹿一郡所有老弱妇孺所有体力薄弱者,只愁工作岗位不够,不怕消耗人力。 预计对织机的整个测试计划中,于麻线一项,麻线的变量或许有,形状,粗细,编成方式,麻线的摩擦力等等。 麻线粗细可能会影响织布的速度,甚至是布匹的强度,形状也是,扁平的线和圆的线或许也影响强度,还有编成方式,到底两根纤维绞成的线好,还是三根四根乃至五根的好,不晓得。 至于,麻线的摩擦力,这是从造纸术得来的经验。 于造纸术中,会往纸浆里加入一些松香或者树胶来提高防水性能,由此,李孟羲便想到,或许织布中也可以加一些添加物。 造纸术中加的松香提高的是纸张防水性,可这个防水性,似乎对织物没多大用,但或许也用,不容易吸水的织物,就不容易腐朽,且,松香很光滑,于布料,布料越光滑,受摩擦越小,也就更不容易磨损。 所以,在摩擦力这一点,提高光滑度,能有效提高布料寿命。 当涉及到添加物,添加物的种类和来源就成了问题,造纸所用用不了多少松香,饶是如此,松香一直短缺。 相比造纸,织布是更大为庞大的规模,要是用松香作为织物添加物,消耗量太大。 松香有用,但是不行。 牵扯到摩擦力,李孟羲想到了很多降低摩擦力的方法,比如——涂油。 可问题在于,油脂来源也成问题,油脂太贵。 所以油脂也不行。 就通过给织物增加添加物,降低其摩擦力提高耐久这一点,【织物】【添加物】【附着】,这几个词翻来覆去的想了好久,李孟羲突然想到,染色,染色剂。 问题有了突破,问题推到,到底哪种染色剂染出的布料最光滑最为结实呢。 要解决这个问题,首先得知道,常用染色剂都有哪些,召匠人询问,匠人所答,染色法有矿染法,木染法,花染法,果染法等等,盖,凡有颜色之物,大抵都可以拿来染布。 已知是,染料也好,胶也好,松香也好,添加物可以额外改变织物的强度,有些添加物会对织物造成腐蚀,降低强度,可有的添加物能使织物更坚韧更光滑更耐磨损。 于当下生产力,美观不重要,耐用才重要,所以,该找到可增加织物强度的染色剂。 军中现在无染布产业,需求临头,染布产业可以开启了。 五月十五日,于工业部下属,染业署设立。 染业署麾下第一批人员是军中所找到的会染布手艺的匠人,他们所领到的第一个任务是去四处收集各类染料。 染料收集需一定时间,李孟羲把精力投入到了其他方面。 于麻线,其另三种变量,形状,粗细,编成方式,麻线能有什么形状?不过圆的扁的而已。 圆线摩擦力小,织的布因而光滑,且圆线制作容易,这么一比较,线的形状肯定得用圆的。于形状,没深究的必要。 李孟羲召集匠人向匠人们询问了各种搓线方式,最简单的是两股线,复杂点的是三股乃至四股。因,不知不同的线强度如何,纺织速度又是如何,李孟羲令匠人们把各种线都制作了一些。 而后,拿各种线织了布匹,经对比,发现线股数越多织的布就越是结实。 再考虑到纺线的复杂度,最终选取了三股线。 向众人求证了一番,人们普遍说是,线股数越多,织的布就越是厚实越是结实。 看来,限制布匹质量的,是线。 按手工搓成的方式,制做多股的线太麻烦了。 由此,李孟羲意识到,难怪纺织业叫纺织业,原来纺和织同等重要。 织布有织布机器,可搓麻线却没有专门的工具,布匹的质量和生产速度因此被限制了。 为攻破此难题,李孟羲向匠营下了巨额悬赏以期早日研发出纺线器械。 于麻线的最后一项变量——麻线粗细对纺织效率的影响,或对布匹强度的影响。 这其中,可能有影响,可能没影响,总需一试。 为做测试,责令匠人打造三千架织机,这三千加织机,需要高低大小布幅宽度等等完全一样。 织机结构很复杂,要打造三千架完全同样规格的织机,这是系统性的难度。 流水线作业就因此应运而生。 将织机所有单独拆分出来,每一部分人只副业单独打造其中一个部件,这些按同样尺寸打造的部件完成之后,再交由专门的人去检验,最后,统一组装。 织机统一规格倒不算太难,最难的在统一麻线的规格,在测试计划中,需数百人同时用规格同样粗细的麻线去织布,数百人所需,这可不是一截两截线就够了,这得需要长度加起来几十公里长的线,几十公里长度从头到尾粗细完全一样。 在没有专门的纺线器械的情况下,靠人力,怎么去生产那么多一样的线,难。 线都没有,又怎么去测试,李孟羲颇感头痛。 在纺线器械成功研制之前,在有能力生产大批量同规格线品之前,整个对纺织机的优化计划都展开不了了。 技术的前进,简直是一步一座山。烦死了都。 第八百七十一章 训犬 李孟羲有一条长的跟孝天犬极为相像的长脖子细犬,还有一只白羽的雏鹰,驯鹰的话他不会,所以在这日得闲,李孟羲去驯猎犬了。 拉着狗去了城外很远的地方,找到一处有树林的地方,四下看了看,看四周情况足够复杂,李孟羲看向身边护卫,“小哥儿,你鞋给我。” 护卫愣了一下,稍作犹豫,护卫脱了自己的一只靴子递给李孟羲。 李孟羲本想脱自己鞋的,可一想脱了鞋还得光脚走路,所以索性就用别人的。 把鞋子拿到猎犬鼻子边,准备让猎犬去嗅一下,结果可恶的猎犬一脸嫌弃的的脑袋往后缩。 僵持了一会儿,逼的急了,猎犬龇着牙发出呜呜的低吼声。 怕被狗咬,李孟羲只能暂时作罢。 犬类的嗅觉很灵敏,不管可恶的猎犬愿是不愿,它已经被动的嗅到了靴子的味道。 之后,李孟羲随意找了个方向,让人把那只靴子给拿远藏起来。 等藏好,李孟羲拉着狗去了那个方向,直接往目标地点走。 到了位置,再前边不远,草窝子里,护卫的那只破靴子就在那里藏着。 李孟羲吹了一声口哨,拿着小棍子指了指草丛的位置。 傻狗根本不知道是要做甚,神气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没办法,李孟羲只能主动拉着狗过去。 到了位置,在草丛里扒拉出靴子,李孟羲蹲下身体,把狗拉过来,指着靴子,一字一顿的认真告戒,“看,瞅见没有,只要找到这东西,就有吃的。” 不管狗子听不听得懂人话,交代完,李孟羲从拿了一个小肉眼丢给它,已经事先饿了一天的狗子见到吃的两眼直放光头一挣舌头一伸嘎噔一声就把肉丸吞了下去。 就照着这样的方法。 后边,连续重复了几次,每次都让狗子闻一下东西,然后再把东西藏到远处,接着,李孟羲主动带着狗子去找目标物,到了地方,扒拉出藏的东西让狗子看见之后,再投喂一个肉丸。 如是数次,傻狗终于意识到,只要找到东西,就能有吃的。 第五次,李孟羲再一次把靴子放到狗子面前让它闻,高傲的狗子不再排斥了,狗鼻子呼哧呼哧对着靴子嗅了几下。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待护卫拿着靴子走远准备去藏的时候,狗子很躁动,它对着护卫的背影汪汪直叫,挣着绳子想追过去。 这一次,靴子藏的地方比较隐蔽,藏到树林后边去了,李孟羲拉着狗子找过去的时候,不用他在前带路,狗子自己就积极的跑在前边边往前边鼻子贴到地上呼哧呼哧的嗅。 犬类的嗅觉不需质疑,猎犬几乎是径自找过去的,直接在一个树洞里找到了隐藏着的靴子。 这回藏的太隐蔽,李孟羲都还没看见在哪,狗子挣着绳子跑到了树下爪子和嘴并用着把靴子扒拉了出来。 初步成功了,这傻狗知道找东西了。 李孟羲开心的摸了摸狗子的油亮顺滑的狗头,掏出几个肉丸,“给,吃吧。”李孟羲把手凑过去。 狗子伸着舌头一下扫进嘴里两个,又一下扫没三个,两下就把五个丸子吃完了。 手上被舔了一些口水,李孟羲嫌弃的在狗子背上擦了擦。 看向一旁护卫,李孟羲笑着跟护卫打了一个赌,他赌护卫不管把靴子藏在哪,一定能找得到。 护卫不信,欣然接下赌局。 让狗子又闻了闻靴子后,让护卫带着靴子回城了。 李孟羲牵着狗子一人一狗悠闲的站在那里,静静的看护卫远去。 再说护卫,护卫回了城之后,直奔回营,他先是把靴子藏到帐篷里,又觉得不保险,又藏到铺盖底下,再一看铺盖凸起一块太明显,又换地方。 藏来藏去,最终鞋子藏到了伙房边的麦秸垛里塞进去了,塞得一点瞅不见。 护卫想,这样鬼才能找到。 不久之后,李孟羲牵着狗回城了,与其说是人牵狗,倒不如说是狗牵人,李孟羲是跟着狗子在走,狗子才是引路的那个。 自入了城之后,狗子行踪就不定了,这里跑跑那里跑跑,到处乱嗅。 途中,别人见了李孟羲牵着狗熘达,都是好奇。 李孟羲有礼貌的回应了每一个问好的人。 凡有活动痕迹,空气中必然留下气味。 人嗅觉不够灵敏,难以追踪到气味儿,但犬类能够。 慢慢的,狗子摸到军营去了。 营中正列队训练的士卒们,队列有人看见李孟羲牵着狗来,下意识的就转头来看,刚转过头,教官立时就是一声破口大骂,吓得那小兵赶紧收回目光。 营中某处角落里,护卫正跟巡营队的人笑谈着趣事,听他们谈话,说的就是片刻前的赌约。 护卫唾沫横飞说的正投入的时候,突然听见汪的一声狗叫。 护卫转头看去,看见小军师跟半人高的大黑猎犬一人一犬神气的站在那里。 “我就说,能找得到吧。”李孟羲一脸自得。 李孟羲以为已经找到地方了,可随后他发现有点不对劲儿,狗子凑上去围着护卫汪汪的叫,可看护卫脚上,只有一直鞋。 李孟羲看了护卫一眼,犹豫了下问道,“你没把鞋藏身上吧?” “没,没在身上。”护卫答说。 既然没藏在身上,那说明傻狗找错地方了。 李孟羲废了老大劲儿把狗子从护卫身边拉走,把狗子拉走时,傻狗还很不情愿,它肯定在疑惑为什么没有给它肉吃。 离开护卫的范围,原地逗留了好一会儿,傻狗可能转过来弯了,它朝另一个方向嗅去了。 没多久,当狗子到了一垛麦秸垛前精准无比的把藏在麦秸垛里边的靴子叼出来的时候,一旁亲眼看见这一幕的护卫,一脸的不可思议。 试手完毕,成功摸索出了一点驯犬经验的李孟羲,他拉着狗子去【孝天卫】准备把驯犬方法传授给众人。 李孟羲离开之后,护卫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他四处找人说道,他说军师有只犬,聪明的跟个猴儿一样,藏到麦秸垛里的东西它都能找到。 军营里又多趣闻。 第八百七十二章 育木之法与生长素 巨鹿城外,第一块田垫出来了。 田不大,一亩地左右,为垫这一亩田,从旁处上等的好田里拉了不知多少车的土。 有了第一块田,育苗工作开始了。 李孟羲印象中,曾有人把杨树枝剪成一小段一小段扦插在田里,最终杨树枝会长出叶子也会生出根茎。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这是在后世所见的育苗法,可能树枝直接扦插就能育苗,但也可能,树枝扦插的时候其实有用催生根系生长的化学药品,诸如生长素之类的。 在没有见到测试结果之前,无从判断真相,所以,假设扦插育苗需要化学药品作为辅助,那化学药品,生长素,生长素是什么玩意儿来着。 又或者,假设不知道生长素是什么玩意儿,提取呢,从植物中或许能提取到生长素。 生长素,顾名思义,是促进植物生长的物质。因此,可判断,植物的新芽新叶当中,生长素含量会比较多。 有一个问题,生长素,这个【素】,是什么种类的物质来的?这涉及李孟羲的知识盲区了,他生物学的不很好,化学学的也不好。 李孟羲带着满心疑问,他带着几乎为零的育苗知识,开始他浩大壮阔的植树大业了。 第一步,李孟羲令人砍回大量杨树枝回来,然后带着人把杨树枝砍成小段。 农业部官员也在陪同着忙碌,忙碌了一会儿,农业部官员走过来问,“军师,树枝要不要带个叶子?” 正埋头忙碌的李孟羲,他手里正拿着根树枝和一把剪刀,卡察一声刚把一截树枝剪断,树枝掉进了面前的筐里,接着他就听到了官员说的话了。 “奥……”李孟羲顿了一下,他低头看看筐里剪好的枝子,筐里的树枝有的有芽,有的光秃秃的。 李孟羲意识到一个问题,对啊,扦插要不要带芽叶啊。 大可能得带,但也可能不需要。 犹豫了下,李孟羲抬头看向农业部官员道,“最好还是带上一二小叶。” 农业部官员点了点头,回去吩咐人继续忙碌去了。 一段时间后,树枝剪好了,李孟羲带着人抬着好几大筐树枝去了城外苗地。 将所有树枝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带芽叶,一部分不带芽叶。 大约一亩的田地,分出四分,一分种芽叶木,一分种不带芽叶的木段,以此为对照。 树枝是种下去了,可培育方法又是未知。 李孟羲问众人,树枝扦插下去,该浇水还是不该浇水,若是该浇,得浇多少的水为好,众人各种说法都有,意见并不统一。 看来,还是得测试。 站在地头,李孟羲寻思了下,他想到,初中生物课本上写的,影响植物生长的几个主要变量因素是,阳光,温度,水分,土壤酸碱度,氧气,肥料。 于阳光,扦插下的树枝,是需要阳光呢,还是惧怕阳光怕被晒干呢,不知,得试。 于温度,没办法控制,不管。 于水分,水分肯定不是越多越好,水太多莫说是树枝了,种子都得沤烂到地里。所以,该测试一个最合适的水分。且,对于不同植物,所需含水量或许是不同的,故要有不同测试。 于土壤酸碱度,这一因素不好控制,若造碱性的土倒简单,撒草木灰就行,可要造酸性的土,难以找到酸性物质。军中可找到的酸性物质,只有醋,用醋来改善土质,太过浪费。 还有,氧气。植物根系需要氧气,所以,土壤越疏松越好。李孟羲看了看面前的苗地,面前的苗地因为是从别处挖的土垫成的,土质很干净,其中的草根石块之类的杂物全都捡出去了,这因此,苗地的土堆的非常紧实。 当场,李孟羲向农业部下达了新的命令,他要农业部的人找到能高效制造出蓬松土壤的方法。 跟在一旁的农业部官员都不需回去跟人商量,他当场说到,可用牛粪充田,牛粪肥了田之后,土壤会变得非常蓬松。 竟是这样,李孟羲点头。 与此同时,李孟羲也想到了一个方法,可以用蚯引松土,他命人去找蚯引,找到蚯引拿回来全部扔到苗地里。 想到蚯引这玩意儿虽然遍地都是,可挖起来并不容易,鉴于蚯引是极好用的松土利器,植树又是个庞大产业,需要大量蚯引,若全部所需都靠人力来挖掘寻找,效率太低。 所以,养蚯引呢? 回想起生物课本上的内容,蚯引喜欢潮湿且富含腐殖质的土壤,潮湿好解决,找个不见光的树林就行,或者,在地上堆上柴草,有柴草遮挡,下面肯定不见光日。腐殖质也好解决,将落叶收集起来埋到土下,稍微通点风,时常泼点水,使落叶自然腐烂。如此,三两年时间,大量腐土可造成。 还有,蚯引有倍增之法,一根蚯引当中一刀两断,会变成两根蚯引,人工加速这个过程,将蚯引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八变十六,数目累增,殊为可观。 单纯种田不需要特意培育腐土,也不需要特意养蚯引,但植树是高价值产业,有必要极尽工力。 后几日,李孟羲加派了更多的人手去挖土填地,后续垫成了好多亩苗田,但李孟羲一次也没再去扦插种植。 方苗田达到十亩之时,李孟羲再次带着人来了。 第一亩,一分为二,左半边扦插的几百枝条全部用厚重的黑布遮掩其上,以遮蔽日光,右半边,所有枝条露天放着。另,特找来了规格一致的陶碗,嘱咐负责浇水的人,不管左边右边,对所有枝条浇水之时,都得是一碗水,不能多也不能少。这是为了测试日光对扦插的影响。 第二亩,一分为四,四分之一亩,半日一浇水,四分之一亩,一日一浇,再两日一浇,四日一浇。这一亩田,测试水分对扦插的影响。 第三亩,一分为二,左边半亩田撒了许多草木灰,右边半亩不撒。此为测试土壤酸碱度对扦插的影响。 但第四亩,这一亩地是特意去找了土壤松软的地里挖了土垫了田,左边半亩如常,但右边半亩地用石滚来回压了好多次,土压的非常瓷实。这一亩,是为了测试氧气对扦插的影响。 所有对杨树的测试场地布置完了,剩下的几亩地,李孟羲用来测试百木,既,把能找到的所有木种,不管是桑树还是枣树还是槐树还是榆树,把所有的树种的树枝取来剪成段扦插下去,以找出到底哪些树种可以扦插育苗,哪些树种不可扦插。 这一步完成之后,李孟羲开启第二步测试。 依李孟羲有限的见识和有限的知识,他觉得生长素或会影响扦插成活的成功率。他又知,植物嫩叶当中富含生长素,遂命人四处去寻找植物嫩芽嫩叶。 考虑到要排除额外干扰,芽叶全用杨树芽叶,鬼知道松树芽叶中提取的生长素跟杨树芽叶的生长素会有什么不同。 大量人手出动,杨树叶芽一把一把的送到了城主府。 不停积少成多之后,芽叶积了满满的一筐。 看差不多了,李孟羲开始对生长素的提取工作。 生长素是什么物质,是什么玩意儿,不晓得。 但,管他是什么物质,他必然要么溶于酸,要么溶于碱,要么溶于酒精,要么溶于油脂等等。 先将芽叶分成多份,每份二十斤,然后,将芽叶拿石臼给尽可能捣碎成湖湖,使其充分破碎。 忙完了这一步,支起几个大瓮,一瓮加清水,一瓮加油脂,一瓮加白醋,一瓮加烈酒,一瓮加石灰水。 因不知生长素这玩意儿经不经得起高温,会不会在高温下变性,所有就没有加热,而是拿着木棍在瓮里不停搅动,使芽叶中的物质尽可能充分溶解。 良久之后,用麻布过滤掉杂质,再用厚实的麻纸再精确过滤。 得到了芽叶与清水、油脂、白醋、烈酒、石灰水溶液的混合溶液。 下一步,该是蒸发浓缩了,之前所研发出的热风蒸发法派上了用场。用鼓风皮橐把风呼呼的往瓮里吹去,经过漫长的过程,用了将近一个白日,才勉强将溶液蒸法的差不多。 所有溶液,水,白醋,烈酒,石灰水,都差不多蒸发结束了,唯独油脂吹了一天不见少多少。 油脂的常温蒸发法难题一直未能解决,这个未解决的问题再一次造成了麻烦。 当所有溶液浓缩完之后,准备下大量长短粗细都很接近的杨树枝段,将杨树枝泡在各种溶液中浸泡过一夜。 翌日,李孟羲带着浸泡过的树枝去了苗地里,把所有树枝种下。 剩下的,便剩等待了。 李孟羲有些耐不住性子,树枝才刚种下,他就一天忍不住跑过去看几十次。 到了地头,拔起一根看看,一看根还没长出来,他又给塞回去让它继续长。 在李孟羲焦灼的等待中,日子一天天过去,另一边,去中山祭祖的刘关张一行,他们去中山之前,先回了涿州。 一乡村之中,一小小茅草屋学堂当中,堂中有矮几,一形容烁立的头戴葛巾的中年人一本端正的跪坐在几后,他一句句教孩子们背诵经典,学堂大大小小的孩子们也是一本端正的跪在破草席上,仰头晃脑的跟着背读,书声琅琅。 学堂外突有嘈杂人声,中年人目露不悦,转头看去。 —— “学生刘备,见过老师。” 来人是刘备刘玄德,他见到卢植,当场叩拜施礼,其身后,关张二人也依礼如此。 见到是刘备,卢植甚是惊讶。 卢植散了学堂中的学生,引刘备回到家里,师徒两个许久不见,少不了一番寒暄,寒暄过后,刘备说起,“之前学生去了洛阳,本想请陛下免了老师牢狱,却未想,老师早起为人搭救,已回乡了。回了就好,没事就好!”刘备庆幸。 提起朝中事,卢植就是叹气。 谈到深处,自言受够了朝中的破事,已心灰意冷,卢植自言,准备就此在乡间教书育人,不再去趟朝廷的浑水了。 看恩师意志消沉,刘备不忍,他劝道,“老师啊,学生今被朝廷封为镇东将军,巨鹿郡守,学生已将要行治一地,可备愚钝,恐力所不能及。此来,正欲请老师前往巨鹿,备也好日日聆听老师教诲。” “唉。老师何必意冷消沉啊。 朝廷脏污,朝廷归朝廷,朝廷脏污,巨鹿为学生治下,备斗敢夸口,巨鹿万象皆新,绝无丝毫脏污。老师若去,必能大展抱负。 老师啊,朝廷是朝廷,洛阳是洛阳,巨鹿时巨鹿,天下是天下,百姓是百姓。何必因一弃全? 某闻,儒者,【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就因朝廷昏昏,就要弃了天下弃了生民,此,对吗?” 卢植怔怔的看着刘备,他心中震撼不已。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卢植自念了一遍,他神色欣慰的看着刘备,点头,“有此四言,玄德啊,你胜为师多矣。” 刘备忙道,“不敢!这非是学生之言,乃是我家军师所讲。” 刘备提起军师,卢植立刻想起一个小朋友来,“哎?孟羲小友何在,为何不见?”卢植拿眼寻找。 刘备道,“巨鹿诸事繁忙,羲儿他脱不开身,他留在巨鹿,未曾同行。” 看卢植对军师非常喜欢的样子,刘备趁机劝说,他笑道,“老师,羲儿他也常谈起你,老师去了巨鹿,羲儿肯定天天找你求问学问,估计老师可有的忙了!” 卢植犹豫了下,他看向刘备,迟疑,“村里娃娃们……” “一并带走,巨鹿也有学堂。娃娃们去了,吃喝巨鹿全管了。”刘备大气的说道。 卢植所有的顾虑都被打消了,他决定跟刘备去巨鹿了。 卢植清高气傲,不是刘备一个小辈所那么容易劝动的。 可,刘备已不是以前的刘备,刘备现在口才好的不得了,这全是磨练出来的。 军中有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军师,刘备与之不知争辩多少次,每一次都没赢,每一次都被驳斥的哑口无言。这虽然是刘备单方面的落败,但被虐的次数多了,刘备的辩论能力也得到了巨大提高。 早前,在刘备从洛阳回来的时候,听完刘备在洛阳所做种种,刘备一腔热血奋不顾身的付出却换来了一盆冷水,他家小军师乐坏了。 当时,小军师所劝,“巨鹿,虽是天下一隅,可洛阳,不也不过是天下一隅。”就是这么一句话,当场让刘备沉默。 今日见卢植,刘备所言之【洛阳是洛阳,巨鹿是巨鹿,朝廷是朝廷,百姓是百姓】,这句话的逻辑,跟军师当日所说的一模一样。 刘备曾被这句话劝到沉默,挪来一用,换了卢植无言以对。 可能,真正让卢植决议再次出山的,是刘备所说的横渠四局吧,对卢植这样一个刚正不阿胸怀抱负的大儒,横渠四句正中其怀。 翌日,刘备带着卢植还有一群小师弟(村子里的小朋友),还带着好多小孩子的家人,一起出发了。 刘备是经过苦口婆心的劝说才把村民说动带着小孩儿拖家带口的去巨鹿的。 旁人不知巨鹿详细,刘备可是知晓的很清楚。 巨鹿有繁荣百业,不管是造纸还是其他,有足够的生计。 还有,造纸术,巨鹿的纸现在已多到得专门建仓库来储藏的程度,刘备曾在卢植手下读过书,刘备虽是不明说,但他心里觉得,巨鹿的学堂,巨鹿的教书育人,可比老师教的要好上太多。 行程不变,依然是去中山祭祖,刘备从涿州离开,向中山去了。 刘备最终目的地是中山,中山近,而涿州远,从路程上来看,明显是先到中山再到涿州,这不仅顺路也省时间。 刘备之所以先远后近,礼也。 这就好比逢年过节的时候走亲戚一样,假设说长辈跟同辈亲戚在同一条路上,同辈亲戚离得近,长辈离得远,那按礼节,就是背点路程就是费点事也得先到长辈那里,折回来再去同伴那里。 刘备于祭祖之前,先拜访老师,把尊师重道表现的淋漓尽致。 在刘备一行朝常山的路上,这一回,是卢植第二次跟刘备的军队混迹在一起,上回已是去年了。上回是讨黄巾途中,卢植因为没有贿赂左丰被装在囚车里,恰被刘备碰上,卢植因此在刘备军中待了几日。 上一回,卢植是阶下囚,是刘备军中的客人,这一回,卢植是刘备军自己人了,前后相比,心态是截然不同的。 卢植对行军途中诸事好奇的很,卢植熟于兵略,行军打仗他不陌生,但刘备军好玩儿的事有点多。 卢植跟张飞扛着渔船去捕过鱼,跟着张飞去熏过兔子,还跟着张飞一起去在傍晚的树林便拉了网,一夜过去,一夜网了一百多只鸟。为什么全是张飞,盖张飞这家伙贪玩儿。 行军本是苦差事,可于刘备军中,野味日日都有。 卢植还见,刘备去祭祖带着的兵马不多,但旗帜很多,士卒们几乎人手一杆旗帜。 卢植询问,刘备则答,是为多立旗帜,少立刀枪,此去祭祖,庄重该有,但不该抖露威风。卢植点头。 卢植还见,刘备兵马虽不多,但携带的军资不少,箭支带了有满满两车。不用问,这是为了备敌。 还有,卢植见刘备军中带了数量不少的各类工具,且每日扎营之后,军中至少派出一半人力去附近砍伐树木收集柴草,甚至是不明所以的湖了窑捡了石头去烧石灰。 可,忙了半天,第二日启程,捡的柴火跟烧的石灰却都不带。 卢植难免好奇,又问。 问得,这是所谓的,【仓鼠战法】,说了仓鼠,刘备少不了得一本正经都给卢植讲仓鼠这玩意儿。大汉大抵是没有仓鼠的,但经刘备一讲,一种肥都都傻乎乎会把粮食藏到腮帮子里的老鼠形象浮现卢植脑海。 卢植听了个新奇,同时,也立刻明白了仓鼠战法的用意。卢植感叹刘备用兵法度森严,自叹弗如。 其实,卢植面对的是不是一个刘备,他面对的是一整个系统,面对的是一个体系,面对的一大群人乃至全军上下所有人的智慧。 一人之智,无论如何比不过众人之智。 —— 五月二十日。 巨鹿城外所种下的树枝终于到了生根期了。 多日忙碌终于到了验证成果的时候。 李孟羲带着人把所有种下的树枝全部拔起来。 第一块田,半亩种在阳光之下,半亩用黑布遮顶,每半亩各扦插四百枝。 等把总计八百根树苗全部拔完准备对比根系的时候,李孟羲遇到了问题。 拿两个苗株放在一起,去比较两个苗株哪个根系更发达,不好比,树根长的乱,长短不齐,靠人眼去看看不分明,而要是去量吧,不仅容易把脆弱的根须弄断,工作量还大。 思来想去,李孟羲想到了一个好方法,那就是不用去管根系长度了,只用去数根须树木就行了。很明显,根发育的越好,须子必然越多。 用这个方法,忙碌许久,把所有八百株苗木的根须生长情况全部统计完了。 在八百株苗木中,并不是全都成活了,有些根本没有生根,死了。 统计完数目,用黑布遮掩的植株,四百棵活三百二十七棵,而未用黑布遮掩暴露在阳光下的,四百活了二百一十九。 数据的对比差距有些大了。 从数据能明显看出,扦插之后,遮挡住阳光,成活率更高。 可,为什么?不应该啊,阳光对植物是必需的吧。 李孟羲抬头朝天上看去,天空晴朗,日光热烈。 思索了许久,李孟羲没有答桉,他与众人一起讨论,到底是何缘故到底为何晒着太阳的苗木却死了更多。 一大字不识的士卒随口说了一句,“会不会是晒死了?” 这一句话,立刻给了李孟羲灵感。他再一次抬头去看,已是五月深了,阳光很刺眼。低头再去看远处那些未来得及拔掉的苗木,一根根快子长短的苗木晒在火辣辣的太阳下就那么晒着。 李孟羲有些明悟,可能是真是被晒死的。 树枝两头一剪种在地上,上面的木芯直接暴露在阳光中,试想,树枝刚种下去,根系还没长出来的时候,被太阳暴晒个几天,会发生什么?会被晒干了,晒死了。 在测试之前,李孟羲以为,阳光对扦插育苗有促进作用,不经测试不知道,原来这是错的。 第一组试验,成功,测得,在育根期,在根系未长出来之前,树枝是不需要阳光的,阳光直晒反而会大大降低树苗存活率。 有了这个结论,再深入往下思考,树枝接触阳光的时间,应是在长出叶片之后。 李孟羲总感觉,按小树枝的那个小小的体量,中间的木芯暴露出那么多,很容易被晒死。他有个想法,或许可以拿泥巴或者什么东西把暴露的木芯给湖起来,以避免被太阳直晒,只是,不知湖泥巴有没有用,会不会影响生长,这都不知道,还需一试。 第一组试验便得见成果,李孟羲对下边的试验越发期待。 第二组,变量是水。不同苗木,有的半日一碗水,有的一日一碗水,有的两日一碗,水最少的,是四日一碗。 拔出所有苗木,分组统计,发现半日一碗水的成活率很低,浇水太频繁了,树枝都泡烂了。 多组数据对比之后,两日一碗水的频率成活率最高且根系最发达。 虽,有关水分的测试还远不足,因土地含水情况变化巨大,有时一场大雨土里的水量都超标了,而有时酷热,一天一桶水都不够旱的。所以,浇水不该是衡量,而应因时制宜。 若要得到一个最精准的浇水度量,该是去测土壤,测土壤湿度,测最佳的土壤湿度。 土壤湿度该怎么去测,这又是难点,这一点知识连课本上都没教。 李孟羲想不出方法,他跟众人讨论。 结果,又是别人很随意的就想到了答桉。 人家说,可以把土挖出来称称,湿土更重。这让想了毛细管,想了石灰,想了压缩机压取水分各种复杂方法的李孟羲很沉默。 他是知道的太多了,想的太复杂了,别人不懂毛细管,别人平时种田也不用石灰也不会往石灰上想,别人也不知压缩机是个什么玩意儿,人家用最简单的思路去想了一下,直接想出了最实用的方法。 当场,李孟羲写下五十斤粮食三斤肉丸的军票给了那个提出称量法的士卒。 士卒得了军票欢喜不已,旁人羡慕且大大受激励。 再之后,统计【有无芽叶】变量组,发现,有芽无芽都能有根系长出来,但很明显,有芽的树枝成活率更高,且根系更茁壮。 这是为什么呢,李孟羲想,会是光合作用的缘故吗。 第四对照组,空气,疏松的土地,土里有更多空气,瓷实的土地,土里空气少,所以空气对照组,实则是土地疏松度对照组。 此一组,半亩是正常的土,半亩是用石滚压过的土,田里所有的树枝一拔一统计,如试验前猜测的一样,疏松的土壤中,根系更为茁壮。 多组数据的结果统计到一起,育苗的方法有了,扦插时,应取带有芽的树枝,树枝应当扦插在土质疏松之地,在树枝扦插下之后,在叶片没长出之前,应用黑布遮掩阳光,至于浇水,则以适度为佳。 李孟羲算过数据,用带有芽的树枝,扦插在疏松的土地用黑布遮顶适量浇水,其成活率比用不带芽的树枝插在瓷实土地暴晒于烈阳之下不浇水的最恶劣状态,两者生根率能差出两倍以上去。 也就是,由这多番试验所得到的结果,可直接让育苗产量提高一倍,最少也能提高三成以上。 三成以上的育苗效率,全境多植三成树木,全境树木多上三成,细算恐怖。 还剩最后一组,也是最激动人心最让人期待的一组。 最后一组,乃是生长激素的对照组。 对照组第一组,是用杨树嫩芽的清水提取液浸泡过的树枝,拔出这一组所有树枝,统计了树木,数目与不经任何浸泡的枝条相比略好那么一点点,但好的不明显。 第二组,杨树嫩芽的石灰水提取物,这一组数据明显比较好,浸泡过石灰水提取物的树枝,其成活率比未浸泡的高了十分之一,不仅如此,李孟羲明显看到,这一组的树枝,根系又多又长,前边所有树枝,根系都大约指节那么长一点,而这一组,根须长了两倍。 差异是如此明显,李孟羲隐约感觉到,生长素起作用了,且大可能生长素是溶在碱液里边的。 第三组,杨树嫩芽的油脂提取物,数据略差。 第四组,杨树嫩芽的白醋提取物,数据也是差。 当,到了第五组,第五组是,杨树嫩芽的酒精提取物,这一组的成活率勐然增多,成活率达到了恐怖的九成以上。 李孟羲惊讶不已,他拿起一根树枝来看,从树枝上拔下一根白色的根须,根须放手里超过了手掌的长度。 李孟羲看着手里健壮修长的根须,普普通通的根须在他眼里仿佛稀世珍宝一样,他啧啧惊叹,一脸的不可思议。 数据已很明显,杨树嫩芽的提取物,疑似是生长素的玩意儿,提取物对扦插成活率的提高效果非常强悍。 重大成功,生长素真的提取出来了。 再回顾这一组试验,在整组提取物实验中,清水,石灰水,油脂,白醋,烈酒,五组当中,唯烈酒提取物和石灰水提取物数据高过平均值,而清水提取物与平均值相比变化不大。 (或许,碱液也能提取生长素呢?)李孟羲若有所思。 酒精虽是已经得到验证,虽是提取效果极好,但花费太大了,性价比不是很高。 于试验数据当中,烈酒提取物数据好于石灰水提取物一截,那么,假设烈酒和碱都能溶解生长素,为何烈酒会比石灰水好那么多,猜测可能是,碱性不够。 为验证这个想法,李孟羲回到了城中,再次开始测试。 他令人取回大量杨树嫩芽,捣碎之后,投放了到了加了强碱的溶液中去。 之后,经长久搅拌,使嫩芽中的物质尽可能的融入溶液当中,再经多番过滤,得到了去除所有不融固体的杂质。 在分离强碱时,遇到了麻烦,如果是石灰水,石灰水碱性不强,沾染到苗木上没什么,但强碱碱性太强了,沾染到苗木上很麻烦。 该如何把强碱与疑似生长素分离开来,李孟羲陷入踌躇。 最终采取的办法是,加酸,生长素提取之后,加了一点白醋,不用除碱了,直接把他中和了得了。 新的一批生长素提取完成,将大量带着芽的杨树枝条投入瓮中,浸泡整一夜,翌日,拿去种下。 生长素效果太好了,又隔了只一日,去看的时候,把树枝拔起来,树枝根部已经有短短绒绒的根须了。 因生长素之故,扦插成活率高了几成,生根速率高了许多,连带着生长速度也快上几倍。 李孟羲不知植物生长素如何,反正禽类的生长牛逼到一只鸡一个月就能出笼。 有了生长素,育苗效率提高了三倍,还是五倍,乃至,十倍? 不仅如此,成本也不是问题了,酒精提取生长素太贵,用碱提取成本足够低廉。 军中已有庞大的淬药产业,每日折杨柳枝萃取清热粉和萃取其他药材的人力,不下两千人。 现在,萃取业又增加了新的工作,生长素的萃取也需要庞大人力。 李孟羲清楚的知道生长素能有大用,育苗还在其次,生长素这东西能大大加快作物的生长速度。 假设能有足够的生长素,给牧草打上一遍,牧草疯涨,给果子打上一遍,果子长的又快又多,假设农作物误了天时长的不好,生长素一打,补足了天时。然,这只是理想状态,只是假设生长素足够多的情景。 而真实情况是,一个人出去掰芽叶,掰半天,凑不出一捧,几百人出去忙碌一天,所采集到的芽叶中的生长素提取出来,估计也就只能打几亩作物。 几百人一天之忙碌,若是去织布,这几百人一日的产出,绝对远高于那几亩地的增产。 生产素的产量限制在这里,这就决定了,生长素只有用于高价值目标时,才划算。 手有神器,却不能大用,李孟羲心中郁闷,他在想,既然提取法产量太低,那,合成呢? 这个想法稍一想就被李孟羲自己摒弃了,合成一种复杂至极的化合物,难度想想都逆天。 为提高生长素的获取效率,考虑到,限制生长素产量的,是芽叶获取,杨树芽叶不够多,李孟羲便把目光找到其他植物上,他想找到一种长势旺盛且芽叶很多的植物,不管草本还是木本,都行。 涉及到植物和木类,这又是李孟羲不擅长的了。他召集农业部官员军医木匠人等,将问题问诸于众人。 经众人讨论,给出的生长旺盛多芽叶的植物有,韭菜,野葛,苜蓿,灰灰菜等等。 韭菜不用说,俗称韭菜割一茬又一茬,生长速度突出。 野葛此物,葛为藤,造布编筐可用,众人口中所言,雨水时节,葛藤一日能长出一拃那么长。一日一拃,生长速度的确惊人。 所有这些生长速度快的草木,结合其种植难度和产量和价值,思来想去,唯苜蓿和韭菜为最佳。 苜蓿可为战马口中饲料,韭菜乃是绝佳蔬菜,种这两物不算浪费。 收获苜蓿时,大捆的苜蓿先铡去其尖其头,尖头拿去提取生长素,主干拿去喂战马,提取生长素剩下的废料,则可拿去堆肥。韭菜也是一样方法。 需求层层递进,为种树,得培育树苗,培育树苗,发现生长素极好用,为尽可能提高生产素产量,有苜蓿,韭菜,葛,灰灰菜等速生草木,又为平衡种植难度,产量,效益各方面因素,最后选得苜蓿和韭菜作为生长素提取物。 再考虑到,运输采集等成本,苜蓿种植地最好离巨鹿城越近越好,最好是在巨鹿本县。 李孟羲责令农业部官员在巨鹿县内找到合适的种植苜蓿的产地,准备将之作为军马饲料的基地。 李孟羲将生长素的提取法交给了农业部官员,把生产素的提取任务下放了下去。 这之后,就由农业部的官员负责提取生长素并负责培育树苗的任务。 过不几天,一官员支支吾吾找到李孟羲,“禀军师,树……树苗死了。” “额?怎了?”树苗死了很正常啊,培育不可能是百分之百成功的。 心有疑惑的李孟羲跟着农业部官员去看了看,到了某块地头,他发现本已经生长了好多天叶子都已经长了出来,本该茁壮成长的苗木,蔫了,枯死了。 官员忐忑的解释,“某就是照军师说的法子,我拿那个生长素往苗上撒了些,结果就这样了。” 官员清楚的知道苗木培育的不易,不小心把苗木弄死了,他很担心李孟羲责怪。 李孟羲蹲下身体,他把近前的一棵小苗拔了起来,看着手中小苗蔫了吧唧的叶子,李孟羲抬头问,“你用了多少生长素?我是说,你是用了多少树芽?” 官员一五一十的说到,他们把好几日所采的几大箩筐树芽凑成了一回,官员自言,他们想,既然生长素能催长,他们便想,要是所有的生长素都集中起来用到一两株上,岂不是一夜之间树就长成了。 然后就是,本该用一亩田的量,官员们突发奇想用在了寥寥三二十棵上,他们每日拿生长素溶液又是往树苗上撒,还活了水往根上浇,结果,死了。 肯定会死啊,生长素浓度过高,反会抑制生长。 李孟羲本都忽略这件事了,不想,却被官员们误打误撞的撞到了。 虽是错误,错误也是探索,也是发现。 李孟羲当场写下重赏,写下了五十斤肉丸三百斤粮食的奖赏。 这还不算,李孟羲对匠人好一阵勉励和宽慰,“真好!若不是你们这么一试,我还想不起来。 这就对了,学无止境也,我说的,不一定对,你们不妨亲自试试,不能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充分肯定了农业部官员们行为,李萌萌又将生长素的缺点告知,生长素这玩意儿,稀了促进生长,浓了杀死百草,奇怪的很。 生长素这么玄妙,农业部官员感慨一句,“这或就叫,过犹不及了。” 李孟羲听到这似有哲理的话,笑了笑。 “去吧,去领粮肉吧。”李孟羲道。 官员拿着军票,朝李孟羲抱拳一礼,迫不及待的去了。 农业部官员们的梦想破灭了,他们没可能一夜之间种出一棵大树。但同时,他们做出了卓越发现。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第八百七十三章 沙土实验田 农,为生息之本,为百业之基。 李孟羲在早前做过一个推测。推测的根源是这样的,据说,古代中原的土地产量随着朝代推移,粮食是越来越高的。 在古代漫长的时间跨度中,科技变化其实不大,汉代没有化肥农药,最后的古代王朝明清时期也没有化肥农药,明代用的是土肥,肥料来源是人畜粪便,汉代的肥料来源也只是人畜粪便。 也就是说,于肥料一项,明清之于汉代,肥料的来源没任何变化。 然,历代亩产却是逐渐增高了的,这却又是为何? 细思原因可能有,可能是粮种经过长时间培育,种子逐步优化,可能是水利灌既越来越普及,也可能,关乎肥料。 假设说,后世亩产的增加,与粮种改良,与水利普及,与肥料,都有关系。 那,于肥料,已知是,明清与汉的肥料来源和肥料种类没有任何区别,那肥料没有区别,又因何提高了产量? 于肥料本身,用控制变量法分析其变量,肥料的变量有,肥料种类,肥料处理方式,及,施肥方式,大抵有此三种变量。 肥料种类这一个变量,汉与明清无变化,所以增产原因,不在肥料种类。 肥料处理方式一项李孟羲不太懂,但他知道肥料需要堆肥,他又问过巨鹿城的民夫们,民夫们也都知道堆肥。这说明,在肥料处理技术方面,汉代跟后世明清,技术也没差别。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既然种类不是差别,处理技术不是差别,那就大可能是施肥方式的差别,而这一点,李孟羲曾向许多农夫问过,农夫们的回答各不相同,农夫的施肥方式并不统一。方法混乱,必然多有谬误之法,这或许也于就证明了,汉之施肥法,可能不如后世高效科学。 基于这个猜测,考虑到要解决肥料产量,难度巨大,李孟羲便退而求其次,想通过提高肥料利用效率这一点来解决肥料不足的问题。 用,控制变量法来做初步考量,施肥这个问题,施肥本身,可有哪些变量?答桉是,施肥的数量,施肥的次数,施肥的频率,施肥的时间点。 于数量,这不需要探究,毫无疑问,一定限度内,肥施越多,庄稼越好。这一点,不需测试。 于次数,十斤肥,到底是一次施完,还是分作十斤,隔一段时间施一回的好,不知。 于频率,到底是一月施一回肥还是两月施一回肥好,不知。 于时间,时间这个变量本身,又分多种构成因素,时间有晴雨,暖寒,植物生长周期之等等不同。那,到底是下雨天施肥好,还是干燥的时候施肥好,是天热时施肥好,是天冷时施肥好,还有,植物的生长周期,在作物一个生长轮回,是播种前就施肥的好,还是播种时肥料和种子一块的好,还是种子发芽的时候施肥好,还是长叶的时候施肥好,亦或是,在拔节,开花,结穗,等等周期。 有众多变量需要测试,每一组测试,都需要有大量样本以减小误差。 巨鹿城外,已垫起好多用于培育苗木的苗田了。 紧随于此,李孟羲准备划出更多的田地以作为施肥试验场。 要试验,第一步,得备好试验土地,得备好几千块完全大小面积土壤厚度土壤肥沃度完全一样的土地。 这第一步的准备工作,就已是极难。 土地大小面积倒好解决,着人拿着绳尺去量量就行了。 而土壤厚度稍为麻烦但也不难解决,可以着人把土细细晒了,捡出其中的树根草茎等杂物,然后精确称量同样重量的土,这样就有了土层厚薄一样的地块。 但,唯独土壤肥沃度这一点,麻烦了。 要保证土壤肥沃度一致,最好是去同一块田里去挖土,可,需求量太大,一块田里的土远不够垫起几千块实验田所需,而土地的性质决定了,地块与地块肥力差距比较大,都不说不同地块了,就是同一地块,地头跟地中间肥力也有可能大不相同。 意识到了求土于田的巨大缺陷,李孟羲便将目光投向其他地方。 那到底,哪里有巨量的肥力相同的土壤呢? 答桉是,河滩,沙子。 沙子不是土,沙子莫说肥力了,沙子贫瘠的可怕,然,这反而是优势。 科学实验中,有一个放大法,就是讲,把小的现象放大,以方便观察和记录。 用水来显示声波,用铁屑来显示磁感线,都属于放大转化法。 那同理,肥力极其贫瘠的沙土就可以将肥力的作用效果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 这就好比,一个饥饿的人,一个半饱的人,给这两人一块馒头,想看食物吃下去之后人体发生的反应。那毫无疑问,饥饿的人吃了食物之后,身体的变化更为明显。 肥料也是此理,田地的泥土里本来就有肥力,这因此,庄稼对施加的肥料反应不够明显,而沙子,沙子因为足够贫瘠,所以肥料多一点少一点长势变化非常之大。 在斥候沿着河道寻找找到了足够广袤的河滩之后,李孟羲调发了大量车队去拉运沙子,开始准备以沙土垫田。 当农业部官员们听闻李孟羲想用沙子种粮的时候,尽职尽责的官员们赶忙过来规劝,他们苦口婆心的劝戒万不能如此,沙地产不了粮的。 李孟羲好心解释了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沙地比土地更好,结果,官员们仍理解不了,他们固执的认为,在沙地撒粮等于浪费粮食。 到头来,官员看说不动李孟羲,拜托了简雍前来劝说。 简雍来了,很严肃将此事问于李孟羲,简雍言,耕作乃大事,不可胡来。 李孟羲哭笑不得,“无妨。种不出庄稼也无所谓,某本意,非是为了种庄稼。” 简雍不肯放弃,再三规劝李孟羲收回成命。 “哎呀,山人自有妙计!”李孟羲无奈的只能搪塞。 简雍劝说失败了,李孟羲是执意要在沙土上折腾。 简雍再一想,城外本就是连草都不长的野地,种就种了,就是真不见粮食,也就背个几千斤粮种而已,不值什么,简雍遂不再追问了。 —— 李孟羲大致梳理了整个测试流程,测试涉及的变量有,施肥次数,施肥频率,施肥时间,而要控制的不变量是,施肥总量。 既,不管是多久施一次肥,不管是晴天还是雨天施肥,整个试验测试下来,在麦子的二百多日生长周期以内,总的施肥数量要完全一致。 保证施肥数量一致,用称量法就行,要保证所施肥力一致,则还要保证肥料一致。 农肥来源,有人畜粪便和动物死尸之类,考虑到测试所需的巨大数量及肥力一致的需要,李孟羲觉得,最好还是用牛粪。 原因是,一是牛粪量大,二是牛是单纯的食草动物,牛粪成分简单且肥力均匀,不像杂食动物,杂食动物吃肉的时候跟不吃肉的时候,肥力差别太大了。 为了下一季耕种时开启的庞大测试计划,李孟羲令人从现在开始将牛粪统一收集统一处理,以备秋后使用。 关于实验田,李孟羲预计设计的实验田是一块块方形的,四周用土高高围起的隆田,有高的田埂,浇灌的水不易流出,同时肥力也不容易随着雨水流走。 测试计划要贯穿下一季整个麦子的生长周期,多达二百多天的时间之内,雨水难免遇到,这要是没有田埂,万一下雨的时候,肥力都冲到了低洼处的土地,岂不误差巨大。 考虑到,泥土防水性能不好,李孟羲便想到了陶器,要是有一些巨型的陶土池子就好了,有了巨大的陶土池子,一丝一毫的水和肥都不会流到外边去,有限控制了误差。 巨鹿城西南,有大量陶窑,陶窑在平日里负责烧制日常所需的水缸大瓮乃至陶碗坛子等等所需,得益于陶窑的生产,十几万黄巾流民落脚巨鹿之时,好多人得共用一只碗,半年过去,现在早已做到人手一只碗了。 大型的陶器等于是大型的培养皿,为助力测试,同时也考虑到了性价比和生产成本等方面的问题,李孟羲向窑厂下达了新的命令,他令窑厂把其他生产先取消掉,腾出八成人力全力生产圆形大缸,要求是,缸口能多大就多大,所有的缸要大小一致。 已是五月将尽,夏收即将开始,秋耕也将要来临,再短短时日之内,窑厂是不可能生产出所需的大缸的,虽然一时用不了,但日后总归会再有其他涉及种植的测试,到时就用的上了。 大缸本就是工具,大缸生产出来,还可以用作其他使用,比如放粮食,比如酿酒,比如造醋,比如酿酱油,比如腌咸菜。 “对,酿酒……”正撰写着测试计划的李孟羲,突然又想起一桩大事。 酒可太重要了,酒既是良好的消毒剂,又是可搏得暴利的高价值产品,酒精还是至今为止唯一能得到的醇类物质,萃取药材少不了酒精。 之前,因为粮食一直缺乏,一直没敢开始大规模酿酒,也就去年冬日,用了几百斤粮食,召集了大致三五十个匠人令其以各自的方法各酿一坛,李孟羲想在乡间本有的酿酒方法中找到最高效的那种方法,然后以之为基础加以改进。 去年冬日,那封坛的几十坛酒,存放已经半年了,大抵酒酿成了吧。 李孟羲放下纸笔,准备去一看究竟。 第八百七十四章 百业齐发 军中有一个【酒】营所在,这酒营是李孟羲亲起的名字,酒营有专门的营旗,有专门的编制,还有专门的营地和藏酒室。 时隔日久,李孟羲再次来到了酒营。 李孟羲来到的时候,酿酒匠人们都不在,只有两个甲士仍尽职尽责的守在藏酒室门口。问众人都去哪了,甲士说,听说是最近城里召人去外边干活,匠人们都去找活了。 可不,最近又是采树芽,又是挖土垫天,那么多活,肯定需要人。 在院子里,李孟羲见到去年冬日所立那杆旗帜旗杆断了一截,本鲜艳的旗面也褪了色,老旧了许多,李孟羲一下感觉到事情处理的不妥,他知晓,激赏法很好用,可激励生产动力,激发生产智慧,可反之,若激励不够,就必然使懈怠。 当日成立酿酒营的本意是要研究酿酒技术,是为了整个酿酒大业,结果那么长时间都对酿酒营不闻不问,懈怠了人心。 而假设说,自去年冬日到现在,就算是因为粮食不足没办法大量酿酒,但是只需要隔三差五去问一问,本无所事事的酿酒匠人们感受到了上边对他们的重视感受到了上边对酿酒的重视,若是如此,若人心没被懈怠,估计这长达半年以来,酿酒匠人们会在开春之后自发的去寻找酿酒材料,自发的去寻找水源,自发的去想办法筹备酿酒工具。 军中诸事,铁匠营,木匠营,医营,陶营,屠营,等等各营,因这些营一直都有事务忙碌,所以一直未被忽视。 可如酿酒匠人,及其他造弓箭的,铸铜的,染布的,绞丝的,蹂制皮革的,做漆器的等等各种匠人,虽军中重视匠人,早早就把各类匠人从流民中挑选出来作为人才储备单独管理着。 可因为方方面面的原因,有很多生产一直未来得及展开,这就使得匠人们无所事事了半年多。 这是重大疏忽。 生产归生产,建设归建设,生产哪怕不开启,人心建设人心激励完全可以早早开始。 假设这半年以来,有对所有各业匠人安排基本的任务,有对其进行隔三差五的督促,那估计,现在所有的产业,全都起步了。 有半年之久,弓箭匠人虽无生产任务,但其知道自己的手艺是吃饭的本钱,哪怕上边没有下发一把弓的制作任务,估计他也会自己也留心寻找木料,缺的工具他也会想方设法的去凑齐,甚至于,怕手艺生疏,会自己找空练习手艺。 其他漆器匠人,染布匠人,皮革匠人,所有之一切匠人,所有之一切生产,原来队伍建设可以脱离于生产而独立建设。 耽误了半年光阴,殊为可惜啊。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李孟羲立刻去了工业部,责令起自今日起,凡百工诸业,不管开产不开产,组织必要锻炼,人心必需激励,队伍必需建设。 得了命令,工业部官员们立刻去四处忙碌去了。 后,回了城主府,李孟羲静静的等着。 等到日中之时,一个酿酒营的匠人灰头土脸的脸都顾不得洗就匆匆赶来了。 “军师,你找俺们?”匠人进来小心翼翼的问。 “嗯,”李孟羲点了点头,他伸手作请,“坐下说话。” 匠人忐忑的坐下了。 见匠人身上头上满是尘土,李孟羲陪着匠人说了一会儿话,大致就是忙不忙,累不累之类。 匠人嘿嘿一笑,“不累!多给了个馍馍呢!” 听他语气,显然觉得干一晌体力活多吃一个馍馍很赚一样。 而今军中的馍馍,乃以五成白面加五成麸皮蒸的粗面馒头,这样的馒头虽是口感粗劣,但远比吃糠好吃多了,再加上,馒头里会加上一点盐巴花椒粉葱花之类的调味儿,口感还说的过去。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末了,李孟羲问起酒水情况,他们去年缝坛所酿的酒,可够时候了。 匠人点头说道,“够了!早够时候了。” 令匠人取酒过来,匠人领命而去。 不久,匠人们把所有酒坛全抬了过来,二三十坛酒在屋里摆了一地。 匠人们放下酒随之欲走,李孟羲拦住了众人。 唤过传令兵,“去叫简雍先生过来,另,拿堆碗过来。”李孟羲吩咐。 等简雍回来,酒碗也拿了回来,与众多酿酒匠人一起,李孟羲令大开所有酒坛。 酒坛一坛坛的开启,发酒碗与众人,李孟羲拿着勺子,亲自给每一个人碗里放了酒。 他笑呵呵的说,“都尝尝,看好不好喝。” 匠人们受宠若惊,连声道谢。 第一坛尝过,又尝第二坛,第三坛,第四坛…… 一直尝下去,最后一坛也尝完,李孟羲问众人,拿坛酒最好。 他本意是想靠匠人的经验判断出最好的酿酒方法,但看见这群匠人你恭维我我恭维你,一个个谦虚的不行,最好众人一致推出了一个年龄最大的匠人为最好。看到这里,李孟羲明白了,这全是人情世故。 可,李某人想要的是精准数据,不是人情世故。 当面不说,李孟羲顺水推舟,对众人推举出来的老匠人好一阵夸赞,然后没下文了。 等送匠人们离去,李孟羲目光看向角落里的简雍,简雍正端着酒碗,咂摸着嘴巴,似是在回味酒的口感。 说来也可怜,巨鹿酒水管控甚严,因酒太缺,用处又太多,所以就不可能放开了任人去喝,一般没有大事都喝不到酒,简雍本也好酒,可他饮酒的次数屈指可数。 “宪和,你觉者三二十坛,哪个最好?”李孟羲笑问。 “额,哪个都不好。”简雍放下酒碗,摇头,“还不如军医营的酒好喝。” “……你去偷喝酒精了?”李孟羲一下听出关键来。 “无……无有!”简雍目光躲闪。 这家伙肯定偷酒喝了。 军医营消耗了八成的酒,军医营酒水管控甚严,也就废酒管控不那么严,可,淬药遗留的废酒,能喝吗…… —— 李孟羲对着屋子里摆满的酒坛发愁可,不懂酒的他,不知道该如何分辨出好酒,而懂酒的匠人们,却又过于懂人情世故不说实话,而能说实话的简雍,简雍一只嘴巴,喝一碗酒,舌头都麻了,喝到后边,就辨别不出酒的味道了。 所以,其他检测酒水质量的方法是什么? 酿酒要考虑酒精度数,考虑酒香,考虑酒色,但,若是只为了获得酒精这个原料,酒香什么的不需要考虑了。 年景又不好,酿酒本就奢侈,该是千方百计的提高酒精产量,而不必去在乎香气什么的。 但话又说回来,还是那句话,生产归生产,研发归研发,或不必去生产口感绝佳但酒精含量较低的酒,但有必要探究饮用类酒酒品的酿造技术。 所以,酿酒该是有两条技术线,一条工业模式,极致追求酒精产出,另一种,极致追求口感。 敲定了酒的生产技术之后,李孟羲同时也有了测量酒水质量的方法,酿酒方法好不好,就看其酒精产出多不多,酒精产出越多,酿酒方法越好。 对屋子里开口放着的几十坛酒,李孟羲令人将之搬去军医营,令军医营田卜将这些所有酒水,将之分坛蒸馏,分坛取酒。 军医营有足够数量的蒸锅,也有足够的人手,一个多时辰后,田卜将蒸馏完成的烈酒分坛送来了。 蒸馏完成了,酒精提取结束,随之而来有一个问题,在酒精提取过程中,因火候大小等各方面的因素,会造成最后制取的烈酒当中水汽多少并不相同。 也就是,假设甲种方法,酿得酒精一百,乙种方法,酿得酒精八十,然后这两种酒都拿去蒸馏,结果甲种酒因蒸馏时火大了的缘故,最后蒸出的酒水蒸气含量高,酒度数低,而乙种酿得的酒精少,最好酒精度反而高。 所以,不该以酒精度数来衡量,该以酒精总量来衡量。 加上一步处理,用生石灰去除酒中的水分,最终得的几乎不含水的超高度数的酒精。 最后,再经比较,选出了产酒精最多的那一坛。 对照酒坛去看,酒坛上,贴着当时酿酒人姓名。 李孟羲揭下酒坛上的纸条,他再次去了酿酒营。 酒营当中,出了干了半天活浑身灰土狼狈不堪的匠人们,他们津津有味的谈着在城主府喝酒的事儿,在城主府喝了那么一点点酒,就让他们谈到了现在。 李孟羲来,匠人们立刻停止讨论凑了过来。 “崔遂,何人是崔遂?”李孟羲对着纸条念了一遍,目光看向面前众人。 人群中,一平平无奇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崔遂,我命你为酒营主官,主官军中所有酿酒之事,日后就用你的法子为军中酿酒,可听明白?” “臣下崔遂,谢过军师。”崔遂躬身败道。 李孟羲点了点头,随后离去了,他还有别的事要忙。 李孟羲走后,同营匠人们对崔遂道喜一阵,然后又追问崔遂的酿酒之法,问他到底以何法酿酒能得军师另眼。 崔遂一脸为难,他自言酿酒之法是祖辈不传之密,不便告知。 旁人出言讽刺,“军师都交代了用你的法子酿酒,你就是不说,免不了俺要知道!” 崔遂一下心里起火,他冷哼一声,“哼!我这就去找军师,我不干了!”他宁可弃了官不当也不愿泄露家传之密。 旁人赶紧一齐拦住崔遂一齐劝阻他。 有人嗤笑道,“你那三二家传,也就你我看的上眼,军师他何等人物,估计人家手里有比咱好的多的法子,用得着藏着掖着?” 经这么一说,成功劝住了崔遂。 李孟羲在军中太有人望,说李孟羲有酿酒奇法,所有人都信,崔遂自然也信。 在众人撺掇之下,崔遂一咬牙,心下一横,带着众人去看酿酒之密去了。 酿酒之密,在一个封的严严实实的小酒坛子中,崔遂拿着坛子给众人看,坛子里有隐约酒气飘了出来,里是半坛子半干不湿的白面团子,这就是崔遂酿酒的关键。 有人手欠想去抓坛里的面,崔遂骂了一声,把坛子往怀里抱了抱。恐别人弄坏了他的酒种,崔遂不让别个再看了。 李孟羲之前的猜测全然正确,他猜测,就算不进行生产,但生产的队伍可以脱离生产进行建设。 酒还没开始生产,只是准备开始,酒营的匠人们眨眼就脱胎换骨了,他们感觉到到了自己大显身手的时候,他们的激情一下就被点燃了。 李孟羲离开时,没有留下太多太多吩咐,酒匠们自发的开始讨论起酿酒的事来。 酿酒匠人属于匠人中的一部分,铁匠营,木工营,乃至医营陶营等营,人家每日有活干,顿顿能吃饱饭不说,时不时的,有谁得了个好法子一下能得不少粮食还有肉,这让酒匠嫉妒的很。 现在终于轮到自己个有活儿了,有活儿就意味着口粮多了,意味着也可以时不时得到奖赏,意味着好日子来了。 酒匠们聚在一起兴高采烈的谈了许久,他们谈最好得找好水,城里水不好,他们谈到酿酒的粮食,酿酒的刚,谈到所有细节。 有人突然道,“要不,咱去跟军师说说,咱明个去外边找口好井,你们看咋样?” 这个提议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赞同。 城主府,李孟羲跟简雍正商量着酱油,咸菜,泡菜等物什,酒匠们联袂来了。 李孟羲立刻起身迎接,他好奇众人此来目的。 等酒匠们说明了来意,说是想出去找井眼,李孟羲笑了。 “甚好!这样,你们可有人会骑马?我招呼斥候协助你们。 这样,我给你们个手令,你们可去支一月口粮,这一个月,放心出去找,找到为止。 再有,造酒之一切所需,但凡所需,你们去找工业部的人说一声,自有人帮忙张罗。” 从李孟羲这里得到了巨大支持,酒匠们大受鼓励,他们激动的表示,不等明日,今日就出去找。 干劲十足的匠人们不管会骑马的不会骑马的,一窝蜂的去支了粮食,一窝蜂的出城寻水去了。 所有人都走了,独刚被任命的酒营主官崔遂被吏部的给扣下来了。 吏部的职责中,有培训官员的职责,吏部官员拉着崔遂给其传授一应条例规则等等管好一营的职责。 鉴于,酒营也属于工营一部分,跟铁匠营木匠营有类似的地方,所以,吏部官员在替酒营制定架构时,参考了其他各营。 吏部官员讲,凡日后但有一人能有好建言者,不论建言大小,可记下,后呈到吏部之后,上呈建言者有赏,而负责收纳建言之主官,每替下属上呈一言,至少赏粮一斤。另,若有高才,向上举荐,主官可有荐才大功。 这一点,崔遂知道,铁匠营木匠营隔三差五有人拿着军票去领赏,就是这个所谓的建言或创造之功。 吏部官员又讲,“依铁匠木工二营之法,铁匠营,做工五日,休一日,酒营也如此法。 另,铁匠营每一月发铁匠铁料三斤,此三斤铁料,发于铁匠自用,铁匠可拿之自造器物,凡锻造所需之柴草,炉具,皆公家负担。木工营则是,每木工,一月发木料五十斤,同样留做自用。 照此法,依阁下看,酒营一月该发酿酒所需之物,多少?” 吏部官员不太懂酿酒,将此问题反问崔遂。 崔遂顿时被问懵了,“额,这个,这个……”他抓耳挠腮起来。 “粮食,粮食得有……”崔遂小心翼翼的说着,他拿眼偷偷看吏部官员,他很没底气。 “嗯。”吏部官员点了点头,“得怎样粮食,得多少粮食?” 竟然,还真是给粮食,竟然真的每月白给粮食,崔遂有些不可思议。 有了第一步,他胆子大了些,他一阵叨叨,“粮食也说不准得要啥,高粱行,麦子行,米也行,麸子也行,要想酿回酒,五六斤粮最少得吧?对了,酿酒的坛子……” “坛子好说,一月发一个你看如何?” “……好!”崔遂不由点头。 “那你看这样,你酒营匠人,每月发粮五斤,要啥样粮自己选,不管啥样,都是五斤。 再,每月一个坛子,你看如何?别的还有要的没?” “没了没了!够了够了!”崔遂脑袋点的跟鸡叨米一样点个不停。 于出身底层的崔遂来讲,一个坛子加五斤粮食可值不少,他视之为大占便宜。 末了,崔遂搓着手,有些迟疑着问,“那发俺们的粮酿的酒,是归俺们自个喝,还是?” 吏部官员看了崔遂一眼,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开口说道,“是这样。发你们的粮食和酒坛,酿得了酒,除了不能拿去卖不行,做甚都行,归你们自个儿了,你们自己喝也行。 不过呢,上边的发粮食的意思是,是想让你们没事儿的时候去琢磨咋个能把酒酿的更好。就五斤粮食,酿酒喝了就喝了,可若拿来琢磨酿酒的法子,一旦被上边看中,大赏赏下来,就是百坛酒也有了,阁下觉得,是不是这个理儿?” “是这个理儿,是这个理儿!”崔遂尴尬的笑了笑。 吏部官员所讲,崔遂深以为然,有了功还能怕没酒喝了?同时,崔遂对上边的安排很是赞许,上边送了粮,送了坛子,都不需用自己的东西,人生怕你手里没粮不肯用心。 崔遂感慨,有此一法,要了不得啊,巨鹿酒业将大盛也。 感慨完,崔遂就折服于义军的气魄来,人这才是能干大事的,崔遂想起了自己家道没败落的时候,自己那个老父对家里帮工一天天非打即骂的,这般苛责,家业如何能大了,又如何不会落败。 经历过了人声波折的崔遂,他后知后觉的想来,若是按义军这样,若是家里也这么宽厚大气,自家家业早昌盛了。 “唉!”崔遂一声长叹。 —— 此为,五月二十二日,于此日,军中百业皆动,就是那些没有开启生产的产业,也开始下发任务,开始激励人心,建设队伍。 于此日,酿酒业开启,匠人们外出寻找绝佳水源,陶匠营开始烧制大缸,铁匠营木工营可是制作酿酒所需的一应工具。 同日,巨鹿城外大片的荒芜土地开始被铲平修整,准备是将地面修整过后,再挖来河沙垫成试验田地。 由酿酒,李孟羲想起了和酿酒同类的酿醋,酿酱油,腌咸菜,泡酸菜,等等发酵类产业。 为支应这众多的发酵产业,梳理了整个产业流程,李孟羲最后发现,没有菜!就是想腌咸菜泡酸菜,没菜!没有一种可大量供应的蔬菜。 自去年至今日,军中唯有一样可大量供应的菜——豆芽,只有泡豆芽可以产业化生产。可,没听过有豆芽腌咸菜的。 事关吃饭,吃饭关乎民生,又关乎美食,尤其美食,有了酸菜,就能有酸菜鱼了,还能有酸菜炖豆腐,酸菜炒肉,酸菜肉夹馍……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为了整个发酵菜类产业,势必要开展大规模蔬菜种植,而种若是过多占用农田,有些得不偿失,所以,蔬菜最好是种在适合种菜而那么适合种粮的地方,蔬菜和粮食的种植方式的根本差别在于,种粮食的地块要有足够的耕作效率,也就是说,种粮食的地,最好是一犁能从这头犁到那头,最好不能坑坑洼洼一个石头又一个石头的地块。 无关肥力,种粮食需要肥力,种菜也需要肥力,甚至需要更多肥力,但,种菜可以一根一根种下去,种粮却得密集种种一排排种,一排排耕一排排撒种一排排收获,这就使得,大块的平坦的土地,更适合粮食种植,而那些小块的崎区的地块,则适合种植蔬菜。 对巨鹿境内所有田地做以统筹,最佳的统筹方式是,把全境的土地统一做安排,将最难耕作的一些地块作为种菜的地来给所有人口提供蔬菜。 鉴于,各处土地情况不同,很可能在地势不好的地方,全村所有的土地都不适合耕种,那么,比村所有土地都可以用来种菜,此村所需的粮食,由他处提供,此村则需回馈别处蔬菜,缴税也用蔬菜来交。 这或许就叫宏观调控,计划经济。以全局统筹的方式,使生产达到最优解。 为种菜事宜,农业部官员再次派出了人手出去勘察去了。 同时,李孟羲抛给了农业部又一个问题,他让农业部挑选出产量高容易种生长周期长的蔬菜,之所以没要求蔬菜的味道和口感,这是因为,李孟羲清楚的知道,生产力如此低下的时代,产量是第一关键。 农业部官员们经认真商议过后,给出的蔬菜种类是,葱,姜,蒜,韭菜,崧,萝卜,这么几类。 让李孟羲疑惑的是,农业部给出的这么区区几种蔬菜,有三个都是调味品。 葱姜蒜,既然是调味品,说明不能多吃,也说明产量其实不高的啊。 李孟羲怀疑官员们弄错了,特意一问。 农业部官员点头,说到,“确如军师所言,葱姜蒜亩产的确不高,可我等以为,葱姜蒜此三物,不仅可作菜,军医营也有大用,军医需此三物淬取药材……” 官员不说,李孟羲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奥!”他恍然大悟。没想到,葱姜蒜竟然还能当药来用,还能提取药材…… 再一想,葱姜蒜这类调味品,气味辛辣,本来就含有特殊物,用作药材也不难理解。 经农业部官员这么一提醒,李孟羲顿时想起来了,除了农作物,除了战马所需的牧草,除了蔬菜,除了木材,农业种其实也该种点药材的。 药材求助于自然,求助于野生,获得艰难不说,产量也稳定,产量还少。 于后世,药材种植不是稀奇的事儿,后世能种植,汉末说不定也能。 “召军医田卜前来。”李孟羲皱眉吩咐道。 不久,田卜来了。 李孟羲向田卜说了种植草药的计划,听完这个计划,田卜长久愕然。这冲击了田卜的常识,田卜固有的观念认为,药材天生地养,人是种不了的,种了也种不活。 鉴于军师过往的能耐,军师干的不可思议的事太多了,田卜最终选择了相信军师。 李孟羲问田卜,让田卜给出一些产量高,价值大,生长快,且对地块要求不高,种起来简单的药材。 这诸多要求加起来,让熟知百草的田卜也颇高为难。 要产量高,就得种那些大棵的药材,要价值大,就得是那些常用药材,要生长快,最好得是那些一年生的药材,百十年才能长成的人参肯定不行,而要对地块要求不高,就得是那些能跟庄稼一样耐干也耐湿耐晴也耐雨能长在露天地里的药材,再加上一个种植简单,符合这所有要求的,可没有多少。 田卜纠结良久,给出了一个名单,“某以为,可有,甘草,白止,生地,菊花,薄荷,黄芪,枸杞,鹿茸……” “等等!”李孟羲叫住,“鹿茸也能种啊?”他诧异无比的看着田卜。 “鹿茸一年能割一回,不正是所求?”田卜回到。 “奥!”李孟羲点头。 这让李孟羲意识到一件事,日了狗了,动物也是药材,动物还是肉呢!所以,药用动物得养上一些,养殖业也得考虑。关于药用动物,李孟羲想到了毒,蛇毒是杀伤利器,可蛇毒不好整,需要用到毒的时候临时去找毒蛇找不到,所以,最好是养毒蛇,养上那么一些,平时取毒,毒可药用,亦可将毒囤积起来以投入战争当中使用。 田卜说完了所有容易种,对地要求不那么高,且一两年就能收的药物,说完,田卜苦笑,“军师啊,没种啊,上哪找那么多种?” 田卜说的的确是问题,药材倒是好弄,各类药材花钱去四处求购,能买到不少,可药物种子,花钱都不知去哪里买。 天下间,要问去哪里有可能短时间内买到大量药物种子,(洛阳……)李孟羲再一次想到了洛阳。 天下中枢大汉中心的洛阳,作为天下所有物资最集中的地方,如果洛阳没有的东西,其他地方更不可能有。 势必得空要去一趟洛阳了。 第八百七十五章 夏收与【集体小型化】 五月末,收获将近。 饱受战乱的巨鹿郡,巨鹿全境,田地曾荒芜近半,幸自今年开春以来,流民们紧赶慢赶的把荒芜土地补种上了豌豆,多少算是弥补了一些收成。 豌豆是救荒作物之一,因豌豆耐涝耐旱,且见果快,开春二月种下豌豆,四月中就能见到豆荚了。早在四月,豌豆荚已经有豆子了,已经能救急了,现在到五月,豌豆彻底成熟。 巨鹿各处都在收获豌豆,收获乃是重事,李孟羲带着人下去查看,每至一处,安定下来的流民百姓,他们除了有得见粮食的喜悦,更多的是关心该缴多少的粮。 豌豆的产量远不如正经粮食,一亩地收下来,豌豆秧子能堆积成一座山,可所收获的豌豆,才半袋而已。 李孟羲问了一农人,他问,“见的粮食,能吃到明年夏收吗?” 农人纯朴的笑了,“省省吃,能撑到。” 也就是,粮食没有富裕,得省着吃才能够吃,而要是再交上去一些,就捉紧了。 对巨鹿的定计,一年活,两年稳,三年盛强。第一年,只能勉强不饿死,勉强活着,到第二年,才能吃饱,第三年才能有足够余粮,才有扩张之力。 农人很关心缴粮的事,他一再问李孟羲要缴多少。 李孟羲回过头,问身后官员,“仓司,我军存粮还有多少? 靠现有存粮,够城中几万人吃到明年吗?” 仓司随身带着粮草册子,他从怀里掏出册子看了看,答复,城中存粮,不及满城所需。 粮食不够,势必得收缴了。 回想起来,自去年冬日落足巨鹿开始,为解决十几万流民的口粮,第一批粮食求诸于幽州刘虞,第二批粮食是从常山甄家借了钱之后采买来的。 也就是说,全是靠借靠买生生支应了十几万人半年之久。再往下,借也借不来了,买也没有钱了,求诸外力已不可行了,往后,只能靠自产。 粮食是一定要收缴的,可怎样收缴,也是麻烦。 麻烦之处很多,一是年景不好,又战乱方定,粮食产量不高,要是收的太多民生艰苦。二是粮食生产也不均匀,如前所言,巨鹿田地近半荒芜,也就有一半土地是开春之后补种的,补种的全是豌豆,这就使得,某些人收获的全是豌豆,而某些人收的全是麦子。 李孟羲再是不懂营养结构,可他也清楚,一直吃豌豆会出事的,一直吃麦子同样也并不好,最好的统筹方法是,将所有收获到的粮食全部收缴上来,然后按需分配。 当脑海中崩出“按需分配”这个字眼时,这个想法再也制不住了。 李孟羲回想到今年开春播种之时,因每一处的屯丁都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人力乃是四方人力汇聚到了一起,本以为,以这样的方式,所有人都没有宗族亲卷,这直接肢解了乡土秩序,直接消灭了地主的根基,却未曾想到,农业生产靠一个人根本不行,诸如撒种犁地等等生产,一个人根本干不来。 不肢解乡土秩序,农人依族依亲而居,可以协作生产,但同时,那些豪强地主们也是依族依亲,其根基仍在,暗藏不稳;而要是把各乡村之百姓拆的七零八落,混杂分布各处,这直接消灭了由旧地主豪强带来的隐患,却同时也使得协作生产变得相当困难。 要让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百姓能够高效率协作生产,李孟羲想到的方法,有且唯有集体化生产。 集体化的意义还不止是在生产,集体化还包括分配方式,还包括极高的人力利用率和极高的生产组织度,乃是涉及到根本的改革。在李孟羲看来,在汉末这个生产力薄弱的时代,提高生产力极其艰难,想要保证人人有口吃的,只能是从分配上解决。 若不解决分配问题,则就难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思索定,李孟羲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等着回复的农人,他露齿一笑,“再等些时日,至于收多少粮食,我等要回去商议一番。” 李孟羲已决定,于下一季的耕作季,就此开始集体化生产。 现下正好是夏收,正好把所有粮食全收上去然后统一按需分配,正好先让百姓们熟悉一下集体化模式。 敲定了接下来的计划,后边的巡视李孟羲不再去了,他吩咐官员们先向各处传播要收缴粮食的消息,先不明说何时要收,令百姓收了粮先备着。 李孟羲的打算是,等再过些时日,等麦子也熟了,麦子也收了,等收完所有的粮食,把今年产出的粮食全部收上去。 回程路上,李孟羲以手遮眼抬头看了看天,已是五月末,天气虽然炎热,却没有丝毫酷暑之感。 诗云,【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五月乃是麦子收获季节,可在去年,麦子拖拖拉拉到了六月才彻底成熟,今年又是。 气候怪异,连年寒冷,麦子年年晚熟。估计未来几年,皆是如此。 —— 回城,城主府,李孟羲一个人在城主府中静静的想接下来的收粮、分配、乃至开启集体化作业的方方面面的准备。 首先来说,收粮这一件事,寻常收粮,不管是十税一还是二十税一,都不难。可今次是要把所有粮食全收上来,然后再统一分配,这对百姓来讲是头一遭,必然遭到猜疑和抵制。猜疑和抵制既生,百姓们会使尽手段把粮食藏起来,想在手里留下一些。故,若收粮,该是设法把每处村落的百姓连人带粮全都拉到巨鹿来,同时再以搬迁他处的说辞,绝了百姓私藏之可能。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然后,百姓连人带粮食一块迁到巨鹿,粮食统一汇总,人力统一归纳,口粮再统一分配,分配完粮食,再按旧方法按各地田亩的多少往各地分配对等的屯田人力。 收粮和分配倒还不算太难,义军颇得人心,按需分配的政策一出来,虽难免有抗拒,但百姓大抵会配合。 可到集体生产这一点,这已不是有人心就可以轻易实行的。 集体化,俗称大锅饭,吃大锅饭的前提是什么?毫无疑问,吃大锅饭的前提,得有一个大锅啊。 想到了锅,李孟羲不由皱眉,铁锅堪称神器,造铁锅有锻造铸造两法,锻造太贵,且锻造不了太大的锅,而铸造的话,得焦炭,没有焦炭就化不了铁水,就没办法铸造巨型铁锅。 缺焦炭,也不知何处有,还是得到洛阳去找。 等有了大的铁锅,吃大锅饭的基础就有了。 每一屯田点,每日动工,留老弱二人负责烧火做饭,再留老弱几人干些割草喂鸡喂猪拾柴的活儿,然后,青壮劳力下田耕作,每人分以地块,干完有公分,再按公分换取粮食乃至布匹乃至一切生活所需。 李孟羲回忆着后世大锅饭制度所产生的种种问题。第一个问题,集体化之后,吃喝不要钱,全在一锅里捞食,结果就造成,虽然公家的粮食属于大家的,可又不独属于个人,这就造成,人们吃喝起来根本不带心疼的,所有人都想让粥越多越好,馒头越大越好。 结果就是,在生产力本就不发达,粮食本就不够吃的时候,过于放纵吃喝,粮食根本支应不了。 有一句名言是这样说的【想要避免什么东西灭绝,就把他变成私有的】。 老虎消失了,因为他不是私有的,而马匹是私有的,所以人们会保护马匹。 宋与明,两个封建王朝马政极其失败,宋代与明代的马政之所以失败,根源相同,这两个朝代,为了得到战马,以行政手段将战马变为公有,宋代,政府强摊马匹交给农民饲养,明代,政府强把马匹交给军户饲养,结果就导致,农民养不是自己的马,根本不会用心,且会想方设法把马折磨死。 而假设宋明两代用私有模式求马,官府以经济交易模式向民间买马,那利益驱动之下,若是有利可图,百姓们肯定会想法设法养马想方设法把马养好。 公有制的老虎灭绝了,驴子是私有的,所以驴子一直繁衍。 公有的资源,会最终消失。 公有的粮食,也会被百姓们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吃个干净。 所以,吃大锅饭第一点要做的,是要一开始就严格规定每日每人的口粮数量,以防止吃喝不节制。 大锅饭第二个问题,分配问题。 一堆人一口锅里吃饭,谁多了一口谁少了一口都将造成矛盾。 而解决分配不公,李孟羲倒有方法。方法是,令做粥的人,最后一个盛粥。 如此,做粥的人肯定会想法设法让每一碗粥都一样,让每一个馍馍都大小相同。分配公允,也不难。 在后世,集体化生产最严重的问题是,到了后期,人们发现干多干少吃的都一个样,于是乎,没人肯再下力了,都偷懒。 作为一个后来人,以事后者的目光来看,李孟羲觉得,导致人心懈怠的根源可能在于,根源在集体化的程度太高了。 简单来说,假设一个村中,有一百劳力,有一千亩地。 集体生产方法一,这一百劳力,负责干所有一千亩田,然后一千亩田的总产出,算作这一百劳力的总产出,产出平均分配这一百人。 这样的话,会造成个人努力跟自己收获的关联太小。 另一种集体生产的方式,村中一百劳力,分五组,每组二十人。 然后,每组的田地的产出,归每组自己。这跟上边的大集体模式有何不同?不同在,这个小集体模式,个人努力跟个人收获关联大的多。 于二十人的小集体生产中,假设这一组人,假设有十个懒惰,剩下的十个人会有可能也撂挑子不干,但也有可能会嘴里骂骂咧咧的同时更下力的去干。 这是因为,在小集体模式中,个人努力对集体生产影响大,在此模式中,哪怕别人不干,自己下力去干,虽然吃亏,但最终产出多了,落到自己头上的粮食也的也会多了点。 而在大集体模式中,个人努力对自己收获的影响实在太小,这就使得下力干跟不下力干没区别。 小集体模式,小集体二十人,自己所干的,能落到自己头上的,最少有二十分之一。这二十分之一必然能得到的收获,已能让很多人能忍下二十分之十九的吃亏。 大集体百人,自己干的产出,自己的努力成果能确定必然落到自己头上的份额,只有百分之一。百分之一的收获,不足以让人忍下百分之九十九的吃亏。 有了这样的考量,李孟羲认为可以在集体化和私有化之间,做一个好的平衡,使既可以利用到集体化的高组织度高生产效率优势,又能利用私有化的激励作用。 私有化是个人,集体化是大量的人。 平衡二者之间,用【小集体化】的生产模式,在保证生产效率的情况下,集体越小越好。 农业生产,有播种,有耕地,有收获,整田,等等众多生产。 李孟羲需要一个数据,需要有一个既能兼顾生产安排,人数又足够小的最佳人力数目,以此人力数目,作为小集体化的最基本单位。 而,最佳人力数目是多少,尚需一试。 这只是于耕作本身的安排。生产活动除了耕作,还有养牛,饲养禽畜,种菜,种树,捡柴,拾粪,磨面,等等。 鉴于,耕作是生产中唯一一个需要大量劳动力的生产项目,而像养牛,饲养禽畜,种菜,拾柴,磨面这些,所需劳动力不足,难以像耕作那样用上小集体模式。 又为了尽可能激励生产效率,该用激赏之法。 激赏之法若用,参考匠营,匠营有两种生产方式,一种是按件计算,一种是按天计算。按天计算的,每干完一天,额定配给多少粮食,按件计算的,比如每做好一个木碗,每一个碗就额定配给多少粮食。 依照此法,对应集体生产中的诸多细碎生产,养牛的,可以对养牛者制定好奖赏计划,约定牛生小牛一头,赏养牛者多少,约定牛每长肉多少斤,赏养牛者多少斤粮。 种菜的,每向集体提供多少菜,奖其一定粮食,种树的,每活多少苗皆有赏,磨面的,每磨一定数量的面粉,支付其一定粮食。 这些都是按【计件】来奖赏,来激励。 而诸如拾牛粪,洗衣做饭这些不好计件的杂活,鉴于这些杂活儿轻巧,不如耕种那般累人,可以发于基本工资,也就是,那些种地的可以分到粮食,养鸡的可以分到蛋,养牛的可以分到肉,烧火做饭的,因为活轻,就只有每天一顿饭,没有额外奖赏。 这一整套下来,集体化的眉目有了。 李孟羲召所有空闲官员一起,就制定集体生产细则召起了大规模讨论。 第八百七十六章 锻甲(一) 五月过,到六月初,麦子终于熟了,各处开始收麦子,因不知上边要收多少,再加上产量也不好,百姓们就算收了粮食,也不敢大吃大喝,他们生怕万一上边收的多了自留的粮食不够要饿肚子。 远在中山郡,中山靖王王陵大墓之上,山包一样的大墓,墓上松柏郁郁葱葱。 来中山祭祖这几日,每到夜里,陵上松柏深处之中,有夜号声一阵一阵传出,张飞已动心思很久了。 夜号,也就是猫头鹰,夜猫子,如果是以前,张飞根本不会对夜猫子感兴趣,但从洛阳回来以后,谈及洛阳时夜袭官军营寨,众人事后商议得反夜袭法,反夜袭有有【夜号侦兵】法,既,养一个夜号,训练夜号使其夜里看见人就叫,夜号有夜视之能,有此一法,夜袭之敌无所遁形。 陵上夜号叫了多个夜晚,张飞心心念念许久,终于这日,祭祖完毕,准备走了,张飞趁人不注意,偷偷熘开爬到陵上去了。 等队伍开程,不见张飞,众人正疑惑,却见张飞跟偷人家怀里抱个东西,小心拿手遮掩的严严实实的,从后边过来了。 近了,刘备在马背上探身朝张飞怀里看了一眼,他好奇问,“三弟啊,你拿的什么?” “嘿嘿,鸟窝。”张飞把手移开,把一个大鸟窝拿给刘备看。 鸟窝里,一窝毛都没长的雏鸟叽叽喳喳的。 还以为什么,鸟而已。 刘备随口问了一句,“斑鸠么?” “不是,夜号子。”张飞答。 夜号子倒少见,刘备多看了一眼,“哪里捉的?” “中山靖王陵上有棵大松,俺爬上去逮的……” 刘备神色一僵,“天杀的!”他破口大骂,腾的一下从马背上跳下来,上去逮住张飞的耳朵狠狠拽住,“哪逮的?给我放回去! 陵上是能爬的?是能爬的吗你跟我说!!” 张飞爬了刘备老祖宗坟头,还把坟上的鸟窝拿下来了,这要是坏了风水咋办。 刘备气的啊,拧着张飞耳朵跟拧猪耳朵一样,把张飞疼的脖子直缩龇牙咧嘴的。 张飞一个劲儿求饶,刘备问他要鸟窝他却不给。 “都拿回来了,老鸟吓跑了,也不知飞哪去了,就是放回去小鸟也得死! 还不如拿回去给羲儿喂养……”张飞辩驳。 事已造成,刘备就是气的牙痒痒也只能饶了张飞。 “把鸟养好,莫养死了!”刘备没好气的交代完一句袖子一甩,气呼呼的朝前去了。 随军有匠人,张飞召匠人以路边野草为材料草草编了一个鸟笼子,把鸟窝放了进去。 来自中山靖王陵墓上的猫头鹰幼鸟,可不是一般呢。 —— 巨鹿。 清晨一早,简雍在与人练剑。 自简雍得了虎头钩剑,简雍便对这种为他量身打造的特殊剑器爱不释手。 李孟羲在旁看了一会儿,见简雍用钩剑的方法仍脱离不了双剑的范畴,李孟羲走下场,提点道,“宪和,不妨试试【勾连】之法。” 勾连之法,乃是用双钩中的一支钩,勾住另一支钩,然后勐的甩出去跟用鞭子一样远击敌人。 在李孟羲印象中,在武术套路中,双钩有这么一个用法。 听从李孟羲的建议,简雍勾连双钩,对着靶子刷的一下甩手一试,啪的一声,钩剑砸在靶上,锋利的三面开刃的剑身在木桩子上削出了一道明显划痕,杀伤力可圈可点。 骤得新的技击法,简雍大喜,他过来对李孟羲大加称赞,简雍问,还有无别的用法。 李孟羲笑着摇头,“无了。” 不懂武术套路的李孟羲,能记得钩剑这么一个用法,已不错了。 —— 在之前的五月末,方把诸如漆器,绞丝,蹂制皮革,弓箭制作,等等各种生产开始激励起来,时间没多去多久,效果已显现了。 六月二日,有匠人找来,匠人是铁匠,属于铁匠当中的锻甲匠人。在之前,军中要生产农具,要生产矛头,要打造各类金属工具,没有造甲的需求,这因此甲匠一直闲着。 自五月末各业开启之后,甲匠开始自发的筹备工具,然后试手做了一些甲片,今日,做得了一定数量的甲片,甲匠把之拿过来了给李孟羲看了。 李孟羲拿着甲片打量着,甲匠所锻造的甲片跟寻常汉军铁甲上拆下来的那些甲片无甚大的区别,形制都是一样,都是上带十个八个孔的长条形,可以看的出来,甲匠对甲片的打造非常用心,甲片很规整,厚薄均匀,且显然是经过精心打磨过的,甲片上面很平滑,微微反光。 李孟羲照惯例,先是对甲匠好一阵夸赞,夸赞起手艺高超。 甲匠被夸的笑了。 话说完,李孟羲提议,“可否让我看看这铁甲片是如何打造出来的吗?” 锻甲不是什么秘密,如何不能,甲匠欣然无比的邀李孟羲前去一观。 到铁匠营,甲匠来到工位开始筹备打铁事宜,李孟羲就在旁看着。 一开始的锻打流程,跟锻造其他铁器没什么区别,都是先舀上一勺半熔融的铁水倒在铁墩子上,然后拿钳子夹着,拿锤子叮叮当当的砸。 再之后,铁水打成类似锻造刀剑时的长条形,然后也同样是多次折叠锻打,重复锻打了好多次。 第三个步骤,甲匠将锻打多次的铁条不停的往薄了打往细了打,最后把通红的铁打的跟皮带一样细细长长的一条。 到这一步,李孟羲略有明悟,他猜测,下一步该是把这一长条的【铁带】截成一块一块的,然后再拿凿子钻了洞。 实际情况也的确是这样,不同的是,匠人是先打的洞,匠人一手拿个小凿子,一手拿个小锤子一锤一凿的沿着铁带边缘敲了好多的小洞,洞开完,又拿小锤子正反两面轻轻捶打以修复凿痕。 接着是,甲匠又换了一个类似斧头的工具,斧刃在下抵在铁条上,锤子在上敲击斧刃之背,把铁带切成一个个的小块。 到这一步,甲片就被分割出来了。 后,甲匠拿了一个玩具般大的指头粗的小的不能再小的极小号锤子,把一枚枚切割好的甲片夹起来,用小锤精修甲片的边缘轮廓,最终,把甲片塑造成了边缘圆润的形状。 这一些工作做完,得甲片五枚,五枚甲片被匠人丢到炭火里埋着烧了一阵,这一步,李孟羲懂其原理,乃是【退火】。 退火原理是,锻打过程中,甲片或是刀剑内部有很多锻打造成的裂纹或微观上的坑洼,所以,锻打成型之后,可以把定型的甲片放到火里高温加热一阵,铁在高温状态下,会变成熔融状态,具有一定流动性,借助这种微弱的流动性,通过以“自流平”的方式,把锻打的裂纹或微观上的坑洼自动平复。 退火需要高温,但过高温度,又会使铁融化,所以,退火的温度是使铁略微融化了一点点但又不致变成铁水的那种温度状态。 退火需要漫长的过程。 等了足有一个时辰,匠人把甲片从火里取了出来,放到铁墩子上,任其自由冷却。 高温保温是退火,那么从高温自由冷却,则是【正火】,正火跟退火目的其实是一样,都是为了均匀铁件内部的结构。退火算是对锻打造成的裂缝坑洼的内部瑕疵的“大调”,正火则是“微调”。 一段时间过去,甲片渐渐冷却,甲匠拿着还微微发热的甲片过来,说甲片已打好了。 李孟羲顿时皱眉,“不用淬火的吗?” 甲匠一脸迟疑,“……不必吧?” 分歧出现了,甲匠说锻甲从不淬火,说一淬就坏。 李孟羲就不解了,于刀剑,淬火之后,刀剑硬度明显增加,为何到甲片这里不能淬火了。 心下疑惑,李孟羲令匠人淬火试试。 就五个甲片,匠人拿其中两片甲放到火里烧了一阵,烧到白赤的时候用铁钳子夹着嗤的一声放到冷水桶里。 甲片从冷水中取出,淬火完毕。 匠人为证明李孟羲是错的,他当着李孟羲的面,把淬火后的甲片轻轻一掰,卡察一声脆响,就见没怎么用力,甲片轻而易举的一掰两断了。 如此脆弱,有个锤子的防御力。 李孟羲更疑惑了,“回火,再回火试试!”他皱眉吩咐。 回火是淬火之后的一个流程,于淬火过程,高温的铁器勐的放入冷水,铁原子极速收缩,铁原子之间形成非常坚硬的晶体,连带着,淬火后的铁器硬度非常高,但是其韧性差劲,也就是说,铁原子在淬火过程中收缩的太过了,所以后边再加一个“回火”过程,使收缩过剧的铁原子“解冻”一点,以降低其一定的硬度,换回一定的韧性,以达到刚柔并济。 要问,为什么不一步到位不一步淬火到刚柔并济不多不少的过程呢,原因是这种恰恰好的淬火材料极难找,就算有这种材料,淬火难度也难度太大,所以还不如一淬到底,再回火微调。 回火简单来说,就是一个让铁晶体缓缓解冻疏松的过程,这一过程所需温度不高,有低温和中温回火,这一步非常消耗时间。 预计最少得一两个时辰进行保温回火,在等待过程中,甲匠趁时间继续打造更多的甲片。 李孟羲留意计算着,笼统算起来,打造出一个铁条,再把铁条上钻上孔再分割成甲片,所耗费时间比得上打造一柄十炼环首的时间了。 也就是,五六个甲片的人工,就等于锻造一把低级短刀的人工。 一套甲,最次的甲,甲片少说也得两三百,一套甲从重量来比较,所消耗铁料不过等于几把剑而已,但其耗费的人工,等于一百把剑,统合一下,一套甲成本最少等于五十把普通刀剑,贵的令人匝舌。 漫长的时间过去,回火结束,匠人取出来回火过的甲片,等其自然冷却后,李孟羲上手一试,稍微一用力,甲片先是变形然后卡察一声,又断了。 他拿着断成两截的甲片皱眉细看,不是锻造的问题,甲匠技艺不错,甲片打造的又规整又厚实,问题只出在热处理上,是热处理没处理好的缘故。 可,为何刀剑能淬火回火,达到刚柔并济之态,为何甲片不能,李孟羲不能理解。 他带着深深地疑惑,召集了匠营所有高匠一起讨论。 匠人们不愧经验丰富,打惯了铁的匠人们很快就给了李孟羲以解答。 匠人们一致认为,是甲片太薄了的缘故,刀剑十倍厚重于甲片,这因此,刀剑淬火,好一点坏一点,刀剑皮实,扛的住,但甲片不行,甲片太薄了,淬火稍微不对,就变酥了。 也就是,从道理上来讲,甲片的确是能通过热处理的方式大幅度提高其性能的,但是,甲片热处理操作起来难度要求太高了,太难了,成功率太低。 刀剑淬火,十成一二,而甲片拿去淬火,百成二三,成品率实在太低了。 所以,综合性价比考量,甲片热锻之后,也就不去淬火了。 虽知晓了此中关键,可李孟羲清楚的知道,影响甲片性能的,除了钢材,除了锻造,还有额外处理因素,额外处理能把甲片性能提升一大截,就此舍弃,等于舍弃了一大截防御力。 甲片淬火,难在成品率过低,成品率过低的原因,是甲片太单薄,又因太单薄,所以淬火的火候要把握的精确到毫微的精准。 想批量生产淬火甲片,难度惊人,而李孟羲恰好有解决方法。 解决方法为——大工业术。 匠人靠徒手打造的甲片,厚薄大小必然不能完全一致,必然有差异,甲片又那么薄,一丝一毫的差异都影响极大。 用大工业术,令匠人打造厚度为一毫米的甲片,由手工锻打的成品,甲片数据必然是离散的,手工锻打的甲片厚度会在1.0毫米上下成函数波动,甲片的厚度会是0.99,0.98,1.01,1.02……等等。 依照这么离散模式,数据足够多的时候,就会有足够多的厚薄大小轻重完全一致的甲片。 利用这个办法,着匠人打造十万枚甲片,这十万枚甲片中,必然能找到一百枚厚薄轻重大小极其接近的甲片。 然后,有了大量规格一致的甲片之后,造一长度百米长,从头到尾深浅一致的火槽,再在火槽里铺上同样厚薄的碳粉,同时点火,把同样规格的甲片放进去,加热同样的时间。 然后,着一高手匠人时不时的从火槽里取出甲片进行淬火抽查,当看到正是火候的时候,一声令下,守在火槽边的一百助手同时夹起甲片同时放入水中淬火。 依靠这样的【人肉工业化】的方式,精准的掌控甲片淬火的火候,批量生产高性能淬火甲片成为了可能。 这是第一个方法,大工业化。用这个方法的前提,得先有足够多的甲片数量,得至少有十万数量级的时候,才有足够多的规格相近的锻造甲片。 还有第二种方法。手工锻打,甲片误差极大,难以规格一致,但,铸造方法,可铸造成百上千枚几乎完全一样的甲片。 但同时有一个问题,铸造甲片,结构松散,太脆弱。 所以,问题就是,批量铸造的甲片,若是经过高质量的淬火,能否追平锻造甲片的防御力? 若是两者能追平,可就赚大发了。 已知,甲片的锻造费时费力,锻造五六个甲片所用工时,等于锻造一把短刀了。 而铸造之法,一个人半晌能铸造几千个甲片出来。 若是铸造甲片经高级热处理后有接近锻造的防御力,那就意味着,能在保证防御力的情况下,可以将甲胃产量暴增几十倍。 这是第二个方法。 还有第三个方法,除通过热处理的方式增强强度以外,还可以冷锻。 冷锻就是,用锤子把厚甲片打上几百上千锤,把厚甲片打的又薄又硬,防御力能因此提升好几成。 冷锻甲似乎比淬火简单多了,淬火有极高的技术难度,而冷锻只耗费工时。 冷锻甲有赫赫威名,西夏冷锻甲让大宋的神臂弩都颇感吃力。 冷锻甲技术,其更多的技术细节,李孟羲知之不详。 冷锻甲,顾名思义,不加热状态下对甲片进行锻打。 用控制变量法来作为分析,冷锻甲,可有多少变量? 甲片钢材是一个变量,甲片形状是一个变量,甲片厚薄是一个变量,锻打锤子是一个变量,别的想不起来,没了。 甲片钢材有熟铁,钢,生铁之分,依李孟羲对铁的理解,生铁太脆,不可能用来冷锻,但万一能呢。所以还得一试。 甲片形状,到底是长的甲片好打造,还是短的好打造,到底哪个生产效率更高,不知。 甲片厚薄,甲片到底多厚为最好。 于锤子,锤子有形状,材质,大小之分。 平的锤子冷锻好,还是圆头的好,不知,反正从压强来看,圆头锤压强更大,或许锻打效率更高。 而材质方面,锤子材质不过铜铁两材,铜锤太软,可能不适合锻打,但或许有奇效也说不定。而铁锤,则有熟铁,生铁,钢锤,不同的铁锤,硬度不同,常识来想,越硬的锤子越好用,但万一实际情况不是如此,所以,还得一试。 李孟羲将冷锻之法,传于甲匠,依据冷锻法的这些变量,得准备材质,形状,大小不同的各种各样的锤子。 得准备材质,形状,长短,厚薄,各种各样的甲片。 令匠人们先去准备工具去了。 于甲片,除了成品率,除了生产效率,还有一个重大问题,那就是,到底怎样形制的甲片防御力最强?是甲片越大防御力越强,还是越小越强?是越长防御力越强,还是越短越强? 暂不知甲片如何,反正,于攻城梯,攻城梯梯阶越长,就越容易被砸断。 若甲片的防御力跟攻城梯乃一个道理,那么甲片自是越短越好,可到底是不是一个道理,不知道,得一试。 李孟羲稍微想了一会儿就能初步设计好关于甲片形制的测试计划,可随之他意识到,测试甲片强度这项测试,难度在甲片强度本身。 之前另一项测试,测试纸张强度,用的方法是,把泥丸从不同高度落下,通过控制自由落体的高度来控制泥丸下落时的动能,以此来精准测量出不同纸张的强度数据。 纸张可以用这样的方法测试,可甲片就是另一回事了,甲片强度太大,已超过人力所能轻易破坏的程度了。 于甲片,要是拿泥丸去测试,泥丸放的再高也砸不坏甲片,至少得用破甲锥使劲扎才行。 参考纸张强度测试的方法,人力是不可控变量,所以应尽可能排除人力干扰的因素。 同理,于甲片的测试,也得排除人力。问题就在这里,甲片强度大到过分,就是用破甲锥也不好造成破坏,得用特殊的工具。 李孟羲在脑海中构思了一种工具,这种工具,下边有一个台子,可以把甲片放上去,同时,上边吊着一个大铁锥子,可以精确的逐步提高铁锥的高度,还可以使之每次坠落都可以落在一个点上。 有一个完全满足需要的工具——断头台。 就是把路易十六脑袋砍下来的那种断头台,一个门框,上边吊着一个大斧头,侩子手在一边拉着绳子,绳子一松,卡察一声,斧头就落下来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断头台的精确,力量,和可调节性,完全符合测试所需。 李孟羲立刻着人去制作断头台去了,因是为了测试甲片,断头台砍头斧就等于敌军武器,战场上,铠甲受到的伤害种类,不外乎刀剑的砍击,弓弩和长枪的刺击,以及钝器的砸击。 所以,断头台得有一个铁球,一个斧刃,一个大铁锥,以满足测试需要。 第八百七十七章 锻甲(二) 于甲片本身,毫无疑问,甲片越厚,防御力越强,这一点就是不测试也不需怀疑。 除厚度,甲片的其他变量还有,甲片形状,甲片上的穿绳孔。 于形状,有正方形,圆形,菱形,长方形等各种形状。 于穿绳孔,穿绳孔数量,位置,形状,亦是不同变量。 统算测试所需,需长短相同的圆形,方形,菱形甲片,每种三十枚,需九十枚。 需宽度相同但长度不同的甲片,至少要有五个长度类型,每类五十枚,需二百五十枚。 需长宽比相同,但是大小不同的甲片,两百枚。 还有涉及穿绳孔的测试,也需几百枚之多。 测试的每一种样本,需要大量厚薄形状完全一致的甲片,就是这个完全一致,甚是麻烦。 曾经在测试纸张强度时,制造同厚度同规格纸张的方法是,用大小相同的竹筒灌同样体积的纸浆,再倒在同样大小的抄网上,拿木板均匀刷开,这样可确保所造的每一张纸都极度一致。 造纸能用这样的方法,甲片要想打造成完全一样的厚薄,可就难了,唯有的解决之法,唯有铸造。 一般的铸造还不行,还得用极其精致模具,精致到一丝一毫都不能有差别。 有这么精致的模具依然还不够,因寻常在铸造时,模具扣的紧一点松一点,器物厚薄能相差出甚远,所以,为测试所需,势必要制造最顶级最精密的铸模才行。 将任务下达给整个匠营,匠人头目凑到一起商议后认为,用黄泥或是沙子铸造的模具不足使用了,他们决定用铁做模具。 用熟铁,熟铁质软,好削切搓磨,熟铁还耐热。 用熟铁做模,生铁浇铸,生铁的热度不会使熟铁融化。 有了主意之后,匠人们搜集来营中所能找到的熟铁块,将之捶打塑造成桉板大小的扁平形状,锤锻所造成的平整远算不得真正的平整,于后,匠人们乃是用坚硬的铁纂一点点的把整个模板刮平。 进行这一步的时候,李孟羲恰巧来看,看到匠人的修平的方法,李孟羲脑海中蹦出一个词,【人工刮研】。据闻,在机械制造行业,最顶级的模具都是靠人工一点点精修的,机械是达不到顶级的精度的。 匠营的加工水平,已到了这种程度。 匠人们或许本就有精修器物的技术,只是一直没有精修的需求,而现在需求逐步提高,反推了技术发展。 模具尚未制造成功,李孟羲却已对这次铸造极有信心。 —— 两日后,营中所有最厉害的匠人的统力协作,铁模铸造完成。 李孟羲抽空去查看了一下铁模具,经匠人们精心打造的顶级模具几乎是一点一点磨出来的,磨的光滑的几乎如同镜面,精度无需质疑。 后,匠人们新烧了一炉铁水,按吩咐开始铸造各种类型的甲片。 一日后,大量极其规整的铸铁甲片铸造完成。 铸铁所造的甲片,强度肯定差劲,但要差劲都差劲,不影响测试。 到测试的时候,李孟羲找了一个平整的地方,匠人们抬来【断头台】,在平地上安置妥当。 断头台横梁之上,悬着一根尖利的铁锥,在下边放了一领铁甲,松开绳子,铁锥连着绳索,哗啦一声从横梁上直直的掉下来,铁锥下落的力道极大,落到最底的时候,噗嗤一声,铁甲挡不住巨大的冲击力量,被轻而易举的一穿两层。 威力惊人。 断头台经检查没有问题,测试开始。 第一项,测甲片大小,与防御力的关联。 取甲片两种,一种,宽一寸,长两寸,一种则是宽两寸,长四寸,这两种甲片厚薄一样,形状也一样,比例也一样,唯一的区别是大小不同。 先放宽一寸长两寸的甲片,拉铁锥至离甲片高的一寸的距离。 然后放开绳索,任由铁锥自由下落。 一寸高度,很低,下落力量因此不大,铁锥落下来,把甲片砸的弯曲,并在甲片上凿出了一个小洞。 随后,再放宽两寸长四寸的大甲片,仍然是铁锥悬一寸高度,松来了绳索,任铁锥自由落下。 这第一组测试完,李孟羲拿两枚甲片进行对比,从形变上看,是大甲片形变更大,这在意料之内;可出乎意料的是,小形甲片在防御穿刺的能力上,竟然也强。 两枚甲片都遭受到了大铁锥从一寸高度坠落的攻击,小甲片被穿刺穿的孔洞米粒大小,而大甲片被刺穿的空洞有黄豆大小。 形变有异容易理解,就好比快子,长的快子更容易折断,越短越难折断。 可面对穿刺的攻击,为何小甲片表现也是更好,想不明白。 从测试可见,小甲片,形变低,可能就是这个形变小,防御力更强。也就是,李孟羲认为是甲片是被“折”坏的,就比如,一根直棍子,跟一根拉弯的棍子,这两根棍子同样粗,用同样的力量去打这两根棍子,弯的更容易被折断。 由此推测,李孟羲的理解是,大甲片形变大,就如同被别弯的棍子,更容易被破坏。 原理到底是不是这样,不知,但是反正测试的结果是如此,反正经测试,小甲片对抗穿刺攻击更为优异。 为避免这是一次偶然结果,后边,李孟羲继续进行了几十次同样的测试。 一番测试下来,结果很明显,小甲片就是比大甲片形变小且防御力强。 由此,或就有了一个结论——甲片越小,对刺击的防护越强。 于实际战场之上,铠甲遭受到的攻击除了刺击,另有砍击和钝击。 换了刀头,将断头台上的大铁锥换成一个大斧头,拿大小不同的甲片再试。 测试结果有意外的收获。 之前测试穿刺攻击之时,铁锥高度一寸,在一寸的高度,铁锥就已经能刺穿甲片了。 而换了大铁斧,铁斧从一寸高度落下,只把甲片砸的从中弯曲开来,甲片未被完全损坏。也就是说,这要放在实战当中,甲片没有开裂,着甲之人也就不会受伤。 李孟羲有些明悟,看来枪和箭失是比刀剑更强的破甲武器,再往下细想,这是压强耳。 枪刃和箭失,作用在甲片上的面积,只一个小点,而刀剑,作用面积是一条线,还不仅只是一条线,刀剑的不可能只砍在一个甲片上,往往会砍在多个甲片上,这就使得,刀剑施加于铠甲上的压强,越不如枪刃和箭失犀利。 一寸距离,斧刃切不断甲片,再提高半寸,再至两寸,于两寸高度,沉重的斧刃落下,终于在甲片上造成切裂的痕迹。 又是数十组测试,测试的大甲片宽两寸,长四寸,小甲片宽一寸长两寸,测试完毕,详做对比,对比结果如之前的刺击一样,依然是,大甲片更容易形变,且大甲片更容易被切开。 李孟羲再一次确定,甲片越大,受攻击形变也就越大,也就越被拉扯,越容易被破坏。 到钝击测试,钝击测试跟利器又不同了,钝击难以彻底破坏甲片结构,却可以将力量透过铠甲传递到人的身上。 所以,对钝击测试,方法变了。 测试之前,先把甲片编缀起来,编成毛巾大小的块,把早准备好的湿泥胚搬过来,甲片置于其上。 然后,再自由落体落下大铁球。 湿泥土的作用类似于弹道凝胶,用于放大破坏效果。 经数十次测试,对比很明显,铁锤砸下来的时候,大甲片下的泥胚形变更小,这说明,大甲片对钝击的防护效果更好。 到此,对甲片大小的变量测试结束。 测得,小甲片防御穿刺和砍击能力强,大甲片防御钝器或冲击力量的防御力强。 甲片大了有大了的好处,小了有小了的好处,这就两难了,到底是造大甲片的好,还是小甲片的好,李孟羲无法决断。 事有不解,便分析之,用,控制变量法,还用控制变量法。 问,甲具的变量有哪些?有作战场合,有制造速度,有灵活性,等等不同。 于作战需要,步兵,骑兵,对甲具的需要不同。 于制造速度,大甲片小甲片制造速度也是不同。 于灵活,大甲片小甲片灵活度同样是不同。 那么,分而析之。 于步卒,步卒面对的多是箭失和刀枪的伤害,所以此时,步卒甲胃甲片小一点的好,测试知,甲片越小,应对穿刺和砍击的防御力越强强。 步卒甲胃如此。 于骑兵,骑兵最怕的武器,该是长枪。步卒肉搏之时,长枪只突出一个穿刺力,可于骑兵,战马那么高的速度,战马冲锋途中被枪戳一下,不仅是有穿刺伤害,更有强大的冲击力量。 也就是,于骑兵而言,骑兵作战时,敌人的兵刃攻击天然带着巨大的冲击力。 步战之时,铠甲被砍一刀形变不大,可骑兵作战时,被砍上一刀,跟被铁锏抽了一下一样,甲片直接能被砸的卷曲起来。 骑兵似乎要额外防备冲击攻击,而要防备冲击攻击,甲片自是越大越好。 分析到这里,答桉便有了。 步卒甲叶小一点性价比高,骑兵甲叶大性价比高。 再于生产难度考量,到底是甲片大了容易生产,还是甲片小了容易,似乎是,过大过小都不易生产,一定是有一个大小正合适的形制,其生产速度最好,这个生产速度最高的形制,很有必要一试。李孟羲估计,从最佳形制这一点,能提升至少百分之十的制作效率。 于重量,大甲片编成的甲轻还是小甲片轻,不知。 拿大小两种甲片,各编了同样面积的甲胃,称了一下,发现,甲片小,总甲重量更高,高出一两成去了。 到这里,李孟羲忽然就意识到一个额外的问题,他发现,小甲片的甲总重叠面积更多,也就是总的防御力更强一点。 再从穿戴灵活性分析,毫无疑问,甲叶越小,铠甲越是灵活舒适。 到此,生产大甲片还是小甲片的问题,不是问题了。 要想极致追求应对箭失刀枪的防御力,甲片自是越小越好,甲片越小,甲片本身对穿刺和砍击防御力越强,同时,甲片越小,甲胃编缀时的叠合越多,进一步增强了防御力,同时,甲片越小甲越灵活,这在步战中也是一项优势。 而要想能防御箭失和刀枪的同时,提高应对冲击攻击的防御,甲片该越大越好。 还有小甲重量偏大,大甲叶会编僵硬。 于【甲片大小】这一变量的测试,结束。 弄明白了甲片大小与防御力关联这一个问题,又随之产生了更多的问题。 问题是,到底多大的甲片,生产效率最高。这仍需大量测试。 除【甲片】大小这一个变量,还剩下的变量,有甲片形状,甲孔,甲孔大小,甲孔多少,甲孔位置,等等。 为测试准备的不同形状的甲片,准备有圆形,方形,菱形,长方形,六边形,各类。 依经验,李孟羲直觉觉得,圆形的甲片性能会更好。他有此判断的依据是,龟壳的穹顶形状是圆形,鸡蛋是圆形,坦克炮塔是圆形,圆形似乎有最完美的力学结构。 于测试中,第一组,一种甲片为正方形,一种为长方形,这两种甲片,宽度一样,长度不同。经由大铁锥,大铁斧,大铁球,三种攻击轮番测试。 测得,不管是刺击攻击还是砍击还是钝击,形状更规整的正方形甲片,表现明显优异于长方形甲片。 再拿正方形与四菱形对比,结果是正方形胜。 拿正方形与正六边形比,正六边形胜。 最后是,六边形与圆甲片比,圆形胜。 这完全如预料的一样,圆的力学结构极其完美,并且,从测试中看,甲片形状越接近圆,表现就越是好。菱形好于长方形,正方形又好于菱形,正六边形又好于正方形。 甲片形状对防御性能的提升,乃是全面的提升,是对刺击,砍击,冲击,所有攻击种类的提升。 李孟羲意识到,圆形甲片乃是最佳外形。 理论上虽是如此,圆形性能优秀,可似乎圆甲片不易加工,倒是正方形甲片好加工的多。 故,日后可以不惜成本制作一领圆甲叶的甲片自己穿着,给士卒们穿正方形甲叶的铠甲。 想着,李孟羲突然意识到,圆形的甲叶,这不是鱼鳞甲吗? 绕了一圈,到头却发现这不过是古人的旧智,李孟羲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古人做圆形鱼鳞甲,可能只是经验,而李孟羲,乃是用测试的方法真真切切的破解了甲片形状中的秘密。 于甲片形状这一变量,特殊形状的甲片制作不易,就是最简单的正方形甲片,生产效率明显低于普通的长条甲,所以,特殊形状的甲片,最好只配备给精锐,全军普及,力有未逮。 余下的关于甲孔的测试,甲孔于甲叶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枪尖或者刀刃砍在脆弱的甲孔上,极容易使甲孔破裂。 又,多番测试得,甲孔在中,对甲片的防御力损伤最大,大甲孔比小甲孔对防御力损伤更大,方形甲孔比圆甲孔更容易被破坏,再结合绳索,除圆形之外,其他任何形状的甲孔都容易磨断绳索。 所以,总结下来,甲片的孔最好是圆的,甲孔越小越好,越少越好,甲孔能不在打在中间,就不打在中间,再有,甲孔极容易被破坏,甲孔又是连接甲片的关键部位,甲片过于靠近边角也不行,最好是稍微往里一点。 关于甲片的所有测试,完毕。 —— 记录下所有测试结果,李孟羲给甲匠们下派了新的任务。 李孟羲不知到底多大的甲片最容易生产有最高的生产效率,所以,他就拿着木尺一毫一毫的增添修改,画了一大堆各种长短宽窄的形制,他直接调用了营中一半铁匠来进行制甲工作。 考虑到,甲片制造过程中,变量太多,叠锻次数多一次少一次,效率差别大了去了。而要严格规定叠锻次数,人太多,又没办法监视,所以只需打造了甲片形状就行,不必多次锻打。 反正,甲片塑形花的时间跟大小也有关系,塑形花的时间越多,真正锻造时,花的时间会更多。 —— 在李孟羲完成了甲片的各项测试之后,隔了一日,甲匠来交差了。 之前吩咐的任务,冷锻甲需做的测试,甲材有生铁,熟铁,钢,三种冷锻甲材,锻锤有平头锤,圆头锤,锤子材质有熟铁锤生铁锤铜锤等等区分,还有锤子大小,到底大锤打的快还是小锤打的快,也是有必要探究之处。 匠人给出的测试结果,甲片材质是钢的好,锻锤用圆头锤打的更快,至于锤子材质,这一点让甲匠犹豫了,甲匠自言,铜锤打的慢,但不容易把甲片砸坏,铁锤有劲儿,但一不小心就把甲片砸裂了。至于锤子大小这一点,甲匠如是说没感觉出来,感觉是大小锤子一样。 在甲匠的所有尝试中,材质用钢,倒好理解,钢材硬韧兼备,而熟铁太软,生铁又太脆;圆头锤锤头接触小,压强大,所以锻打效率高,这也在预料之中;倒是锤子材质这一点,甲片若是钢制,那铁锤得更硬才打的足够快,可硬对硬又容易把纤薄的甲片打裂,所以,甲匠说,柔软的铜锤跟铁锤各有优势,铜锤虽然打的慢,但稳当,铁锤则打的快。 李孟羲若有思索,“那何妨先用铜锤,先把甲片先打的密实一点,结实一点,再换上铁锤,不就不容易打坏了?” 甲匠一愣,再一思索,连连点头,“似是如此!” 交给甲匠的所有测试,甲匠都给出了答桉,唯独,关于锤子大小这一点,甲匠一个人力量有限,没办法给出足够多的数据,也就无从判定到底多大的锤子冷锻效率最高。 考虑到,先确定锤子大小,得先确定最佳甲片形制,在铁匠营没有把最佳形制测试出来之前,冷锻甲【锤子大小对冷锻效率】的影响这一点,没办法开启测试。 甲匠交来冷锻甲片三枚,这是多日以来,甲匠边测试各类工具,边冷锻出来的成果,冷锻开始时,甲片本有四十余枚,结果打造下来,不是断了,就是裂了,成品只有这三个。 李孟羲接过三个冷锻甲片,他一眼就看见,在长条形的甲片两头,留有一点点未锻打下去的凸起痕迹。 甲匠解释说,锻打的时候得拿东西夹着,两头不好打,打不了。 (这就是,猴子甲……)李孟羲笑了,笑的很开心。 冷锻甲的技术难度确实低,冷锻甲片竟就这么打成了。 李孟羲迫不及待的拿着甲片去测试。 到断头台,取来寻常甲片,将寻常甲片和冷锻甲一起测试。 大铁锥悬二寸高度,自由落下,寻常甲片,凿穿一孔,冷锻甲片,半透未透。 虽,仓促比较,两枚甲片重量大小并不完全一样,略有误差,但已明显可比较出,冷锻后的甲片当真能将防御力提高许多。 一手拿起一枚甲片,左手铁甲片,右手冷锻甲片,眼睛凑上去看,冷锻甲片比之寻常甲片薄了许多,而从手感上,冷锻甲丝毫不比寻常甲片轻。 问匠人更多的锻造细节,甲匠言道,“禀军师,冷铁不好打,开始时,正正反反连锤三四百锤才见薄了,打到五百锤朝上,才见结实,打到七百锤不会再薄了,往下再打,打着打着咯嘣一声就断……” 甲匠所言,五至七百锤才能把一个甲片冷锻完成,加上调整翻转等等细节,假设平均三秒可打一锤,五百锤,得一千五百秒,也就是,得十五分钟才能把一个甲片冷锻成功。 再考虑到成品率,甲匠打了四十多枚甲片,成品才三个,成品率才不到十分之一。 也就,平均得一百五十分钟,得两个半小时才能锻成一个冷锻甲片,算下来,一个匠人,一天可制作的冷锻甲片,不过五六个而已。 一套铁甲,少说有甲片三五百,冷锻一套铁甲,得一个匠人花一百天方能锻成。 这还只是人力成本,这其中,还有大量打坏的甲片,每打成一套冷锻甲,损坏的甲就有十套。 冷锻甲的人力物力成本,至少十倍于普通铁甲。 怎能这么贵呢,李孟羲不由皱眉。 贵成这样,除了自己穿,给精锐穿也穿不起,甚至装备不起一支百人队,甚至就算从现在开始生产,凑够两百套冷锻甲,得等到后年去了。 从性价比考虑,是要十件普通铁甲,还是要一件冷锻甲?毫无疑问,要十件普通铁甲啊,冷锻甲虽有防御优势,可其并不能对其他甲胃形成代差。 两甲士对打,一甲士穿普通铁甲,一甲士穿冷锻甲,双方都拿刀对砍,穿铁甲的人,砍不动对面冷锻甲,可穿冷锻甲的,也砍不动对面普通铁甲,结果,甚至可能会因为普通铁甲更轻,着甲者动作更灵活,最后成功拿刀砍到了对方的面门,甚至可能是普通铁甲胜率更高一些。 从目前来看,冷锻甲成本太高性价比太低,唯有之计,是设法提高生产效率,提高成品率。 提高生产效率,得找到最佳的甲片形制,得找到大小轻重最合适的锻锤,李孟羲估计,从甲片形制和锻锤这两点,至少可提高二十分之一的冷锻效率。 二十分之一的效率提升已经不少了,可,仍远不足。 再考虑到匠人们的经验会积累,营中所有匠人都没有冷锻的经验,一开始,成品率和锻造速度难免很低,但随着经验积累越来越熟练,速度会增加,成品率会提高。 预期,经验丰富的匠人,冷锻速度可提高两倍,成品率则可提升到三成以上,若到这种程度,冷锻甲的生产成本,将降低五倍左右,到那时,一件冷锻甲,造价只相当于三领普通铁甲,此时,成本虽然仍高,但性价比以足以列装了。 问题的关键,在经验,冷锻甲是新技术,所有匠人的冷锻经验都为零,要积累经验,就得有大量训练,前期得让匠人们不计消耗的拿着甲片去练手,如此,过了半年或一年,一批成熟的甲匠就锻炼出来了,可以批量生产冷锻甲了。 稍做推算,一开始,一个甲匠得全力干一百天,才能冷锻出一套有五百甲叶的甲,半年,其可冷锻铁甲六副。 而耗费,冷锻六副甲,打废的甲片,十倍于此,等于废了六十套甲。 若培训匠人百人,培训的花费,是六百套甲,培训千人则是六千铁甲。 有三五百甲叶的铁甲,一领值万钱,培训六千冷锻甲匠人,所废,六千万钱。 这可是六千万,从甄家借的那披巨款,也才五千万而已。 稍作计算李孟羲就意识到,靠匠人经验,靠人力,耗费实在太大。 那,要是不靠经验呢? 机械,用机械替代人工。 或者,用某种方法,加速冷锻经验方法的完善,大幅度降低匠人的培训成本。 科学有两种,一种经验科学,一种理论科学。 那,以科学方法,以试验来分析冷锻,用控制变量法,冷锻作业时,变量除了锤子大小,还有工作台高度,还有锻打方法——锤子是竖着打打的快,还是横着打打的快,是一直打正面打的快,还是正着打一会儿反着打一会快,是一截一截打的快,还是通体打打的快。总有一个最高效率,总有一个最优解。 培养匠人,靠匠人摸索,花费巨大,且,经验有时并不完全精准。 而用研究的方法,只需动用少量人力物力就可以找到最高效最科学的锻打方法,然后,一旦有了方法,就不必再让匠人们摸索了,直接向其传授方法就是,如此,大大省下了培训的花费。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思得良法,李孟羲讲之郑重记下,准备等试出最佳甲片形制之后,开始就冷锻技艺,展开探究。 第八百七十八章 征收夏粮,按需分配(一) 六月初九,各地收粮已毕,粮已装袋,秸已堆垛,乡间百姓,无不等着交了粮食也好安稳。 时机到了,李孟羲连发多令。 第一令,令腾出所有帐篷,于城外野地里,安好帐篷,布置好营寨,准备安置四方百姓。 第二令,令收集所有车马,预备征收粮食和麦秸。没错,麦秸也要。物资极其贵乏,城中有好多房屋只有四堵墙,急缺搭盖屋顶的材料。且,麦秸放乡间,只能当柴火和喂牛,放巨鹿,还能造纸,还能作为诸如草鞋,草帽,缟席等各业的生产原料。 第三令,尽出各部官员,令各部官员带着战兵下去主持收粮之事,要求,要把各地的所有粮食,所有麦秸,所有人力,包括所有犁具,锄头,被褥,煮粥的炊具,等等东西,全部带来巨鹿。这与其说是收粮,不如说是又一次搬迁。 自命令下达,很快,巨鹿县相邻的乡县第一波收到缴粮的消息。 一处村落,夏收刚完,村子四周的田地里,成了光秃秃一片,只留短短的麦茬还留在地里,百姓们割完了麦也不歇,有犁的拿着犁开始靶地捡麦茬,没有犁的用锄头一锄头一锄头刨着也在除茬。 由此就可以看出,犁具是何等重要的生产工具,不仅关乎耕种,还关乎收种。 一队车队到了,当前的骑兵打着【刘】字旗号,百姓们一看就是自家人马。 此处屯长看见这支队伍到来,放下锄头从田里走了过来。 两下照面,屯长朝队伍看了看,见队伍里有许多的车,屯长就猜测,可能是要收粮了。 “军爷,是交粮的不?”屯长赔着笑有些忐忑的问道。 各地的屯长,其实好多都出生身于流民,虽有屯长之职,内里不过是刚经历了动荡刚刚安稳下来的流民而已。 收粮的官员看了屯长一眼,直接说到,“上边有令,你去张罗张罗,把人,粮食,麦秸,犁具锄头,能拿的都拿走。” 屯长不明所以,迟疑着问,“这是要……” “搬迁。”官员答。 百姓总是想安稳的,这刚落了脚,刚安稳下来,刚见了粮食,又得走,打心里,屯长是不想搬的。 “那……田里麦茬咋办?”屯长犹犹豫豫着问。 “不管了。地分给谁,让谁自己去弄。 去,招呼人,收拾好东西,准备走。”官员催促着。 屯长心里不安,他转身走了两步,忍不住停下问,“军爷,粮食是准备收多少?” “不知。”官员摇头,“上边没说收多少。咋?还怕饿着你了?”官员嗤笑一声讽刺道。 话不必说完,屯长能明白意思,包括这名官员,包括屯长,包括村落里大部分人,半年以前,可都是黄巾流民,那时军中粮食缺成啥样刘玄德四处买粮也没让谁饿死,现在见了粮食了,就更不会让人饿死了。 屯长虽是忐忑,虽是很关心粮食,可他没有太大恐惧。 刘备与义军之仁义之行,早深记在流民心中。 等屯长回去,四处招呼人,向屯丁们说了搬迁的消息。 听闻搬迁,屯丁们反应一样,也是迟疑和为难,都不想搬迁。 “能不走吗?”屯丁忍不住问。 屯长无奈苦笑一声,“人让搬,能不搬?” 见事不可为,屯丁们只好散去收拾去了。 说的是搬迁,也就不能在这儿住了,粮食就必然得带走,屯丁们关心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自己的粮食。 新收下来的麦,新收获的豌豆,包括平时挖的野菜,摘的野果子,能带走的,屯丁们必定是会把之带走,一点不留,更不可能说偷偷藏起来。这正中李孟羲下怀。 很久,屯丁们把东西收拢妥当了。 官员调车队过来接,屯丁们对粮食看的很重,粮食装上了车,屯丁们紧紧盯着生怕跟人弄混。 更有甚者,怕粮食交给别人不放心,宁可扛着粮食走。 官员见此,不说什么。 想半年以前,半年前派流民队伍下放屯田时,当时所有人都只一副铺盖,一把锄头,一个陶瓮,一副碗快,一双草鞋,再加一身破衣服,别的啥都没有了。屯丁下派之时,没那么多东西,几辆车就把东西拉完了。 现在再搬迁,不过七十二人的小屯田点,派了五十辆车,车上拉的满满当当。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这或许就叫,殷实,身无长物的屯丁们,多了粮食,多了麦秸,多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 走了半天,这一队屯丁到了巨鹿,来到了安置地方。 安置地点是一大片整整齐齐的营帐,有战兵出来接应这一队人。 跟着战兵,进了营地,再到指定的帐篷处。 战兵吩咐,“左边帐篷住男丁,右边给女人,铺盖帐里放好,粮食和要紧的,也放帐里放好,都看好了,莫丢了! 剩下的杂七杂八的,自己找个地儿堆外边。” 屯丁们手忙脚乱的把自己的粮食从车上卸下来,搬进帐里去,忙活一阵,等粮食搬完,众人再放铺盖时,帐篷里已没多少空地儿了,铺盖都放不下了。 等杂七杂八的东西在帐篷外边挨着放好,赶了半天路累的气喘的屯丁们到帐篷里歇息。 帐篷能有多大,堆了许多粮食,留出的空隙就放得下三个床铺而已,睡是睡不下了,众人挤坐在铺盖上,坐在四周满满当当堆积的粮食之间,他们相互看着,“也不知,得缴多少粮,咱能落个多少?” 到现在,屯丁们最关心的,仍是粮食。 不久,一人掀帐进来。 这人作军伍打扮,身上有甲,胳膊上挎个药囊,腰里还挂个葫芦,“吆,这挤,都出来说。” 照面第一眼,屯丁们一下认出军医的身份来。 在下去屯田这半年来,军医们时时下乡诊治,屯丁们都熟了军医们的这身打扮了。 到帐外,有屯丁有眼色,抱了捆柴来给军医坐。 就在帐篷前,军医挨个给新回来的这群屯丁们诊治,军医诊治的用心,号着脉,还不停的问屯丁身体如何,哪有不舒服,这让屯丁们,如沐春风。 军医是带着上边的任务来的,每诊断完一人,有病的给开药,没病的,则发其丸药一个,丸药是杨柳枝萃取的清热粉,反正这东西有清热镇痛之效,吃了也没事儿。 过了一段时间,军医们给屯丁们诊治完,起身,挎起药囊,笑呵呵的朝屯丁们抱拳一礼,“我先过去了。谁要不舒坦,营里找我。” 屯丁们热心挽留,想请军医吃顿饭再走,军医照旧不作停留。这半年以来,也是如此,军医每每到村里,看完病就走,决计不肯留,留也留不住。 说到吃饭。 不一会儿,从何处飘来了香甜的黍子粥的味道,众人不由看去,看到往里走,不远支着大瓮,伙夫们正在熬粥。 屯丁们有人担心自己的粮食,不敢挪窝,有人则朝粥棚走了过去。 凑到粥棚前,一瓮里是熬的金黄的黍子粥,另一瓮里,煮着的是上下翻腾的丸子。 油炸过的肉丸,带着特有的油炸的香味,瓮里一煮一滚,味道就飘出来了。 屯丁瞅着瓮中随着滚水翻腾着的油花,肚子没出息的咕的一声叫了。 油炸肉丸可太好吃了,自离开巨鹿出去屯田,太久没吃了,这又能吃上了,屯丁几乎要雀跃了。 时候还早,离饭点还有段时间,不停的有屯丁队伍回来,不停有人被安排到营里安置。 人越来越多,营地越来越热闹,每回来一波屯丁,军医必会来挨个诊治,使每一个回来的屯丁都能感受到颇得重视之感。 再加上营里熬着的粥,煮着的肉丸,食物散发着的香气,本有些忐忑的屯丁,不知不觉就安下心来了。 若论安抚人心,李孟羲经验可太丰富了,一路来,就是这套施药分粥之法,用了一次又一次,屡试不爽啊。 收粮令下达第一日,从巨鹿附近,络绎赶来的人力多达七万,大量人力,连同乡间所有的粮食收获,乃至所有的麦秸,同步抵达。 巨鹿全境,有人口五十二万,照这个速度,考虑到有些地方路远,十五之内,所有人力和所有粮食,将全部到达。 效率是够快了,只是,短时间内突然安排接纳这么多的人力物力,让管理系统一下就不堪重负了。 李孟羲忙坏了,莫说收粮了,就是去安置多达几十万百姓就已经让他忙的焦头烂额了。 几十万人,连带着几十万人所携带的粮食柴草等等所有生产生活物资,这比几十万大军还麻烦,还难管。 李孟羲低估了安置的难度,自食其果了。 第八百七十九章 征收夏粮,按需分配(二) 当头的大问题是,以巨鹿城的人力物力,不足以同时接纳几十万人。 当李孟羲忙活了两天,差点累死了,他发现这样不行。 聪明如李孟羲,他很快便又想到了解决方法。 解决方法不外乎开源节流而已。 既然承载能力有限,那就加快让人力流动出去。 之前之所以不用这个方法,乃是考虑到万一征粮消息走漏,会造成人心不稳,现在事到临头,管不了那么多了。 现在有十几万人到达巨鹿,连同一起到达的,还有巨量的粮食。 把人和粮食先骗过来,然后把粮食全给收了,这叫,【请君入瓮】。 李孟羲立刻下达了征收粮食的命令,他已经预料到了收粮时可能出的状况,故带了大量甲士前去镇场。 甲士开路,直入营地。 “缴粮了缴粮了!”甲士在前边边开路边喊。 “军爷,要缴多少?”百姓们簇拥上来问。 “上边有令!今年见的粮食,有多少交多少,都交完,按需分配!” 百姓们听完一句话,重点听的在前半句,重点是【都交完】,人群一下炸锅了,百姓们惶惶不安,人人一脸惊慌之色。 一时之间,有人面如死灰,有年纪大的当场流泪,更有甚者,偷偷钻进帐篷,准备搬起粮食偷偷跑掉。 不管百姓们如何,领命而来的甲士们直接挨个搜帐。 甲士们进入第一个帐篷,帐篷里堆的大包小包的粮食堆了半帐之多。 “搬!”带头的百夫长朝麾下吩咐。 人高马大的甲士们进了帐篷,麻利的扛起粮食扛起就走。 帐外,早有车队等在外边,粮食一袋袋的搬上车,百姓们在旁委屈巴巴的看着,心几乎都在滴血。 “军……军爷,”一农夫壮着胆子小心翼翼的走出来了拦在了粮车前,他点头哈腰的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容,“军爷,俺们留一点中不?一点不留,俺们可咋活哩……” 甲士被挡了路,很不满,他没好气的讲了一句,“明说了,粮食都收上去,再按需分配!懂不懂啥叫个按需分配?!” 农夫呐呐不敢言,按需分配是啥,他不懂啊,可也不敢问。 这时,李孟羲来了,他看到了人心惶惶的场面,他令人把数架粮车卸了轮子摞起来,临时搭了一个高台,他爬上高台,目视四周,扬声喊到,“诸位,听某一言……” 话没说完,别人看见了李孟羲,都认出了这个和气好说话的小军师,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样,百姓们呼啦一下跪倒一片。 “军师啊,可怜我等啊,粮食都收上去,可咋活啊!” “没活路了!没活路可啊!呜呜……” “给俺们留两把粮吧,俺们上路讨饭有个口粮,给俺们留点吧!” …… 李孟羲脑袋一下乱了,入耳是嗡嗡嗡嗡的嘈杂人声,他愣在那里,嘴巴张了几张,“听我说!大家听我说!”他用力喊了一声。 人群:嗡嗡嗡嗡…… “都停停停!听我说!” 嗡嗡嗡…… “都先停一下!” 嗡嗡嗡嗡…… 李孟羲那个气啊,讲道理不听是吧,那就来点狠的。 李孟羲正准备令甲士们拿起刀枪准备强势震住场面,“来人,给我……” “羲儿!你站那高做甚!” 有足可洞金穿石的粗犷喊声传来。 是张飞…… 李孟羲诧异回头,他瞅见,咦,刘关张三人来了,还有一个长胡子老头…… 再定睛一看,越看老头越熟悉。 等人近了,李孟羲盯着那老头直看。 老头也抬头看着李孟羲。 两人对视良久,卢植笑了,“怎了?小友不识得我了?” 卢植一说话,李孟羲一下就想起了,“奥!是卢植老师!”李孟羲笑了,“贵客到来,我巨鹿蓬荜生辉啊!” 话落,李孟羲抬脚冬的一声从高台上跳下来落到了卢植面前。 卢植怕李孟羲摔了,还伸手虚扶了一下。 此时不是详谈的时机,李孟羲先朝卢植抱拳一礼,说道,“某先去处理事务,容后再谈!” 说完,匆匆上前边去了。 前边,刘备已被百姓们围住了,百姓们见了刘备,跪都不跪了,都站起来了,他们把刘备团团围住,声泪俱下的控诉自己的难处。 “玄德公啊,哪有这样道理,哪家种了田,能一把粮食不给百姓?” “就是!这不是把人往活路上逼吗?” “总得给俺们留点吧。” 刘备听的眉头直皱,“竟有这样的事?” 刘备正欲随口应下百姓们的请求,李孟羲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挤进来了。 目光对视,刘备目光带着责问和不解,李孟羲则缓缓摇头,神情慎重。 两人默契已不需言语交流,刘备只迟疑了一下,他目光扫过乌泱泱的百姓,“诸位,且容我等回去商议一二,不久必有答复,回见!”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拿言语应付了一下之后,刘备拉着李孟羲挤开人群先走为妙。 —— 城主府,众人坐定。 当中主位,左卢植,右刘备。 下方,关张二人,加简雍,加李孟羲。 以前,李孟羲都是主位的,可卢植来了,李孟羲就只能待下边了。 众人听李孟羲三言两语描述了事情经过。 刘备很不解,“就不能照旧?就不能少收?非要全收吗?” “不能!”李孟羲摇头,“照旧就不能均分,不全收就不能知今年夏收到底收了多少粮食,到底能养多少人。” 李孟羲这个收粮方法,于刘备而言,很是陌生和不习惯,刘备总感觉李孟羲这是多此一举,刘备张口想说点什么,突然想到老师在边坐着,刘备赶紧朝边上拱了拱手,“不知老师可有指教?” 话头引到卢植了,下方的李孟羲就立刻拿眼去看卢植,他眼神笃定,不带躲闪的,面无表情的,还带着一点自想白眼的感觉。 “额,问我做甚,让孟羲小友自己看着来就行。”卢植干笑了一下。 卢植都这么说了,刘备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赞同了李孟羲的主意。 收粮耽误不得,多耽误一阵,估计百姓们要开始私藏粮食了,李孟羲朝众人拱了拱手,“我先去忙!”他起身要走。 “吃了饭再忙……”刘备出言挽留。 “不了。”李孟羲头也不回的出门去了。 刘备哭笑不得的指着李孟羲的背影对卢植道,“这小子,不听话!” 卢植可不是一般客人,按道理,李孟羲作为自家人,再忙也该先招呼好卢植这个客人,此中有失礼之处。 好在事不大,李孟羲又是个少年人,卢植也不是心胸狭隘之辈,不会怪罪。 担心李孟羲一个人支应不过来,自己又走不开,刘备朝关张二人看了看,目光先是落到关羽身上,又移到张飞身上,“三弟,你去看着羲儿。” “啊?”张飞有些迟疑。 张飞可是惦记着一会喝酒吃菜呢,自家的宴席可好吃了。 张飞犹犹豫豫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好像不想去一样。 刘备哪能看不出张飞的小心思,“算了!三弟你莫去了,找宪和去瞅着,你去弄点酒,咱先喝着。” “好嘞!”张飞立刻喜笑颜开。 张飞出门先去找酒,正好撞见简雍,拜托了简雍过去帮着军师收粮食,张飞直接找到军医营问军医们去要酒。 不凑巧,酒用完了,全用完了,真正意义上的一点不剩。 张飞不信,径自往帐篷里进,进了帐,凭着他张飞对酒如狗一般灵敏的嗅觉,张飞抽抽鼻子,闻了两下,两眼瞄向角落里一个盖的严严实实的木箱子,两眼直冒贼光。 张飞不顾军医的阻拦,一把推开军医,到前扒拉开箱子,箱子里果然是酒坛子。 张飞搬起酒坛子就走,军医上来想阻拦,张飞人高马大,轻轻一撞就把瘦弱的军医给撞的踉跄,可军医铁了心一样仍要阻拦,不死不休了,开始拉扯了。 张飞被缠的烦了,眼一瞪,恶狠狠的道,“俺喝你一坛酒咋了?” 军医不为所动,执意要张飞把酒放下。 要是平日倒也罢了,可现在酒真是一点都不敢乱用了,万一谁受伤,万一有哪个小孩子高热不退,没有烈酒如何是好。 军医晓之于情,动之于理,喋喋不休的给张飞大讲道理。 张飞烦不胜烦,“给给给!给你给你!”张飞只好把酒还给军医。 没酒,张飞就很不爽,没酒该如何招待客人,张飞就开始想别的办法。 (有了!)张飞突有灵感。 张飞想到了糖水,也就是麦芽糖,麦芽糖这东西平常不是当成糖吃的,是给重伤员吃的。现在没酒,那就只好以糖水代酒。 问军医们要了两坛糖,张飞回去交差了。 回城主府,张飞说起取酒时发生的事,明说了酒水贵乏,只能以糖代酒。 刘备有些尴尬又有些难为情,倒是卢植,卢植丝毫不以为意。 再说关羽,刘备之所以想派张飞去协助李孟羲,而没有派关羽,这是因为,做菜还得靠关羽呢。 关羽歇息已毕,洗了手,他着人拿来厨作用具,令人支起灶台,开始准备宴席。 一开始,还没什么,关羽只是拿着菜刀笃笃笃的剁切食材。 一段时间后,食材准备妥当,锅烧热了,滋啦一勺油下去,切好的葱姜蒜随之下锅,油锅滋滋的响着,不多时间,关羽又端起好大的一碗羊肉将羊肉扣到锅里,又是滋啦一阵响,随之,香气飘散。 正跟刘备闲谈着的卢植,频频朝忙碌着的关羽看去。 刘备见此,笑着跟卢植讲了铁锅的妙用,他自夸巨鹿菜式堪称一绝,乃他处无有。这让卢植更期待了起来。 —— 另一处,主持着手粮事宜的李孟羲和简雍,他二人就忙多了。 收粮遇到了巨大阻力,百姓们对未知的新事务,抱有天然的抗拒和恐惧。 已经明说了粮食虽是全收上去,但是后边还会按于分配,已经完全解释清楚了,可收粮的时候,百姓仍是哭爹喊娘的横加阻拦。 面对油盐不进的百姓,不得不使用强制手段,强制把那些睡到粮食上不下来抱着粮食不丢的百姓,强制把其拖开,强制把粮拿走。 场面极其不和谐,这要让不明真相的人看来,必以为是暴政。 收粮队除了收走那些明眼可见的粮食,还要搜百姓们的行囊,在百姓行囊中搜到粮食的次数不在少数,百姓们藏下的些许粮食,粮食本身不算什么,但不能纵容。 随着收粮磕磕绊绊的往下进行,粮食一点一点收缴,粮食越积越多,同时,收完了粮食情绪绝望的百姓也越来越多。 最好的处理方法是,收完了粮食,立刻把按需分配的粮再发给众人。 可问题就在分配。 要按需分配,要平均分配,得先知粮食总量,然后才能知分多少。 问题就在这个【知粮食总量】上,巨鹿有千万田亩,要想弄明白所有收获,岂不得花很长时间称上一遍才行? 可问题是,人力不够,就是人力足够,要称量完总的粮食数量,花的时间十天半月也不够。 难题当头,李孟羲不得不求诸取巧之法。 幸亏李某人上过学,知道生物学中有一个【取样法】,也就是说,不必去真的称量每一块田地的产量,只需抽查些样本,通过样本的数据,再估算总体的产量。 李孟羲就用这个抽样法开始统计粮食总量了。 已交完粮食的屯丁,有八百七十九人,排查询问了一遍,统计得,这八百七十九人,种的田地总的加起来是九千八百三十三亩。 这九千八百三十三亩田所有产出的粮食,李孟羲往背后看了看,这九千八百三十三亩地的粮食,堆成一座小山了。 “来人,称!”李孟羲吩咐道。 称量过程花了好久时间,最终把小山一样的粮食称完,称得,有高粱五万九千八十斤余,黍子十三万六千余,大豆三万四千余,小豆两万二千余,豌豆十九万三千,麦六十二万八千余,剩下的,像是芝麻,胡豆,豇豆,红豆,糜(黄米)等其他杂粮,数量很少,可忽略不计。 总算,九千八百三十三亩田,有粮总计,九十五万八千余斤,一亩地,见粮才九十七斤。 这么一算,李孟羲眉头紧皱,他有些惊讶到了,一亩地平均亩产,才这么一点点儿,有些吓人了。 随之,稍一细想,他多少明白了一点,是豌豆,豌豆拉低了粮食亩产。 巨鹿田地半数荒芜,好多田地里补种了豌豆来备荒救急,豌豆这种作物,除了长的快见粮快,其产量远远不如麦和黍子高产。 巨鹿田亩总数,按统计,是一千六百八十七万亩左右,按今年亩产的平均收获算,一亩假设有九十七斤,今年全境总收获就是……斤,约一亿二千万斤,而巨鹿人口,有五十二万。 平均算下来,人均分粮,一千一百斤。 李孟羲唤过一甲士,向其询问,问其若是要每天下地干活,一年得吃多少粮食才将将够。 甲士思索一阵,说一年少说得八九百斤。 又问过多人,众人皆言,不是农忙还能少吃点,要是忙的时候,吃的少都干不动。 八九百斤,将将够,这个将将够,只是能吃个半饱。 那就九百斤。李孟羲敲定了数目。 按今年收获,五十二万人,人均有一千一百斤粮,人均分下去九百斤,盈余两百归仓。 盈余这两百斤,得养不事生产的战兵,得养战马,得养牲畜,再加上,今年杂粮过多,豌豆一斤,是远不如麦子一斤挡饿的,所以总算下来,今年的粮食收获依然紧巴巴的。 用抽样法把粮食大致是估算完了,李孟羲向眼前看去,眼前席地而坐的百姓们,收了他们粮食,他们像是被抽去了灵魂一样,麻木的坐着,安静又沉寂。 “一人分九百斤粮,够吃到下一年不够?”李孟羲出声问道。 百姓们一时没反应过来,一片沉默。 “九百斤,够不够?”李孟羲再问。 这次,百姓们听明白了,情绪麻木的百姓们立刻活了过来,他们好多人神色激动的直接站起,更多的人嗡的一声开始热烈讨论起来。 “九百斤!九百斤不少了!” “不少了!不少了!” …… 百姓们交谈着,喜色难掩。 到分粮了,却还有一桩难事。 粮食总产量或还能估算出来,但是,粮食种类可就没办法估算了,田里种了啥样粮食根本就是随机的,根本就没办法统计。 粮食种类不同,价值也大不相同,该如何尽可能的公允,又是麻烦。 李孟羲第一个想法是,算清各类粮食的总量,然后均分各人,可随之一想,各类粮食难以算清,这个方法不可行,随之舍弃。 第二个想法,李孟羲想,既然分不清了,那干脆把所有粮食混到一起胡乱掺掺一股脑分出去得了。 这样,谁都没意见。 说干就干。 李孟羲令人去拿了大量布袋子,随地铺了一地,铺开了一块巨大的场地。 然后,将各类麦黍子豌豆高粱,乱七八糟的粮食全都倒出来倒一块,然后令人拿着锹跟搅和混凝土一样将粮食给搅和均匀。 随着一袋子一袋子粮食倒下,各色的粮食越堆越多,越掺杂越是好看,最后就成了,在巨大的粮山上,不下几十人拿着锹把粮食铲来扬去,场面蔚为壮观。 这粮食堆积如山的浩大场面,一不小心,还安稳了人心了。 百姓们看着如山的粮食,莫名心安。 等粮食掺混的差不多了,李孟羲随机抓了一把,一把当中,有麦,有豆,有没来得及去壳的高粱,有黍子,有豌豆,杂的不能再砸。 看差不多了。 李孟羲下令开始分粮。 百姓们在甲士的约束之下,排成了多列长队,每一列前,都有负责称粮食的甲士。 粮食哗啦啦的装袋,再被称量好,粮食再发给百姓,每一个拿到粮食的百姓,都喜笑颜开。 与分粮同步,拿到一年份口粮的屯丁,拿到粮食之后,带着自己的铺盖锄头和其他杂七杂八的物品,被甲士引领着到了第三块区域。 在乡间人力和粮食齐聚到巨鹿之后,乡间各处就又空了下来,官员们依照各地土地状况,开始重新划分屯田人力。 很快,第一队屯田队伍安排妥当。 屯田队一百三十二人,这一百三十二人所有的粮食装上了车,所有铺盖装上了车,所有粮种装上了车,还有各类起居用品,犁具,等等一切屯田所需,一百三十二人的屯田队,动用了一百七十辆车,这第一只屯田队准备妥当之后,朝着屯田点出发了。 与屯田队伍同行的,还有负责分地的官员。到了屯点,如何去丈量土地,如何去划分地块,自有人负责。 很快,到了午时。 刘备请人来请李孟羲回去吃饭,李孟羲不去。 过了午时,到了午后,刘备再次派人来请,李孟羲正忙着,还是推托不去。 城主府中,一场好宴已吃到尽兴。 巨鹿的菜肴确实对的上刘备的夸口,卢植第一次吃到糖醋鱼,对酸甜嫌嫩的糖醋鱼是赞不绝口,除了糖醋鱼,其他菜虽然简单,但也甚是美味,像是,羊肉,牛肉,鸡,等各种肉,要说不同,不同处在这些菜肴都是从铁锅里炒的,其色香味远非炖菜可比。 刘备第五次派人去请李孟羲了,李孟羲还是没来。 卢植吃的都撑了,他笑谓刘备道,“玄德,走,咱去看看孟羲小友。” 刘备恭敬从命。 一行人来到城头之上,从城头向外看,一眼看见壮阔。 城外,有浩荡蜿蜒的人流从远处一片营地汇聚到一座粮食堆积成的粮山之前,然后人流与粮食与百千辆车辆汇合,汇合后的车队一队跟着一队朝远离去,车队长的一眼望不到尽头。 巨鹿城外,是十几万人流汇聚,是近万辆车辆往来,这是堪比几十万大军流动的壮阔。 众人目光汇聚到粮山之处,他们遍找李孟羲的人影,找不见,被粮山挡住了。在粮山一旁,有一根【神机】大旗随风飘荡。 —— 刘备端着一碗鸡拿着快子来找到李孟羲时,李孟羲正被五六个官员们围的水泄不通。 “牛先不分,留到后面再分。拉城里去,找人先养着。” …… “犁具可算好了,犁具不多,别一下分完了。” …… “对了,兵器呢?每屯点发弓五张,箭一百……不够?好吧,帮我记下,日后再发不迟。” …… “去城里看看还有无石灰,拉点过来撒撒。这么多人聚集,怕是要出事儿……” 刘备等了半天,终于等到李孟羲把事情交代完。他走到李孟羲身后,碰了碰李孟羲的肩膀。 李孟羲回头一看,是刘备。 刘备笑着把快子和一碗香喷喷的鸡肉递给李孟羲。 李孟羲四下看了一眼,小声对刘备道,“拿回去拿回去,众人都饿着呢,我哪能自己吃……” 一句话未说完,刘备就把李孟羲拉了过来,碗和快子强塞到李孟羲手里,“我来看着。你去吃。”刘备不容置疑的说着。 李孟羲只好端着碗走了,怕被人看见,影响人心,李孟羲一直往回走,走到城门前,然后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不久,身后有脚步声。 卢植过来了,李孟羲便卢植笑了笑,继续狼吞虎咽。 李孟羲吃着,卢植就笑眯眯看着他。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李孟羲被盯的不自在,他停下快子,端起碗,认真的问卢植,“你要不要吃?” 卢植一愣,然后开心的呵呵笑了。 —— 分粮第一日,在义军高效的组织能力下,第一日,就给两万七千屯丁分完了粮食并把人又分派到了各处屯田点。 因,夏收与整田与耕作这段耕作季,时间很紧,不容耽误,故,为早些分完粮早些把人安置妥当,连夜晚也在通晓忙碌。 夜里,伙夫们煮了姜水发给等着领粮的百姓,以供百姓驱寒。五六月份,正热,实则没必要煮姜水,纯粹是准备的过于充分了。 一夜之功,连夜之间,分到了粮食,编好了屯田队伍的人力,有一万两千人连夜向各处屯点去了。 第八百八十章 古板的卢植 分粮一事持续五日之后,巨鹿聚集的人力,疏散出去大半,管理压力大减,李孟羲终于得以喘息,他把事务交给官员们去打理,他自己歇着了。 刘备私下找到了李孟羲,特意找李孟羲问该如何给老师卢植安排官职。刘备足够尊重李孟羲的意见,这是其一,其二,大家早就言明,不论何人来投,必要从基层做起。 义军有足够公正足够严明的晋升体系,要是真有本事,必然会出头。反之,若是连普通士卒都竞争不过,凭什么授其高官?就因其盛名?就因其与军中谁谁谁交情颇深?这显然不行。 正因有此前议,刘备才特意来私下找李孟羲商量。 刘备既不愿坏了约定好的规矩强给老师一个高位,也不想真让老师从小官做起。 问题到李孟羲这里,李孟羲也为难。 李孟羲知卢植享有盛名,知卢植真有过人能力,但,一切得合规矩啊。 不让别人任人唯亲,结果却不讲规矩给卢植以特殊待遇,这不是卢植能力配不配的问题,是公平问题。 李孟羲沉思良久,他目视刘备,认真道,“咱巨鹿取才用人,取吏只在科举一法。 可让卢植老师参试一试……” “不妥。”刘备皱眉反驳。 李孟羲沉默以对,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哪里有不妥了,考试而已,不算轻慢。 “那,可让卢植老师入军伍,试其弓马武艺,兵书战策,然后,授其军职。” “授何军职?”刘备问。 “或百夫长,或参谋官。”李孟羲答道。 刘备不忍,“就小小一百夫长?” “不然呢?” “老师他精通韬略,精熟兵事,岂能以小小百夫长屈任之?” 李孟羲回道,“可要知,我军号令,训练,军法军律等,与官军大有不同。 卢植前辈纵是精通兵事,可他与我军,全然生手,论号令调度,其甚至不如我军中一寻常百夫长。 卢植前辈于我军而言,详务非其长项。” …… 谈了良久,刘备和李孟羲两人仍未谈拢。 李孟羲提议,不如让卢植自选。 于是,带着别样目的的李孟羲和刘备邀卢植一起在城主府相聚。 闲谈着,话头引到巨鹿官制。 “我巨鹿,有政军一十四部之架构。”李孟羲说完此句,不说了,端起面前的水,慢条斯理的喝了起来。 李孟羲的一个欲擒故纵,想把好奇心引了起来。 卢植像是看出了什么,微不可查的笑了笑,他顺着李孟羲的话往下问,“小友,这何为,军政一十四部?” 放下了碗,李孟羲朝卢植拱手一礼,“且容晚辈一一道来。” “一十四部,有【吏部】,凡,一应官员调动任命,赏罚升降,乃至官邸建造,俸禄发放,功勋核审等诸事,皆归吏部。” “有【工业部】,工业者,以工为业也,凡涉百工诸业,一应之人力调派,物需征发,工饷发放等诸事,皆归工业部。” “有【外交部】,凡一应涉外交涉之事,皆归外交。” “有【立法部】,专管编着律法。” “【司法部】,专管执法行法……” “【行政部】……” “【工程部】……” “【兵部】……” “【财政部】……” …… 不久,李孟羲把军政一十四部之架构统述了一遍。 卢植曾任高官,对朝廷官职系统无比熟悉,军政一十四部之架构,乃是与大汉官制大为迥异的架构,卢植听的新奇。 卢植朝李孟羲看来,他不解的问,“小友,为何不用大汉官制,要另立名目?” 李孟羲笑了,他坦然道,“因,晚辈不懂大汉官制,只能自设架构。” 竟然会是这个原因,卢植愕然。 卢植感觉有些不妥,军政一十四部之架构虽然新异,好不好先不管,巨鹿官制异于朝廷,难免遭人非议。 想到这里,卢植好心说道,“小友若是不懂朝廷官职,某倒熟之,或可襄助一二。” 李孟羲并不领情,他摇头笑了笑,“不必!我之官职,好过大汉官职!” 这一句话说的是霸气内藏。 卢植顿时无言。人不领情,倒算了。一十四部官制,看起来倒是挺好。 卢植唯有一疑,他疑惑问道,“敢问小友,于你这一十四部官职当中,【史官】何在?” 这一下把李孟羲问住了,在对一十四的设计中,没考虑过史官。 李孟羲迟疑,看向卢植,“朝廷有史官,我巨鹿一郡之地,也要史官?”他不解。 “郡有郡史,县有县史,乡有乡史,如何不要?” 李孟羲皱眉,“此时疏忽了。忘了设史官了。”说着,看向卢植,又看向一句话不说的刘备,李孟羲问,“以二位看来,史官一职,该放一十四部架构中,放在何处?” 刘备紧随之后,忙道,“不妨,另设一部,增为十五部,如何?”说着,拿眼看李孟羲。 李孟羲心领神会,一部主官之职,倒适合卢植,且,史官不涉实务,不懂巨鹿事务丝毫不影响。 李孟羲便道,“我看甚好,可增为十五部……” 卢植却有反对意见,“某却以为,这史官,列入【科学部】为好。” 李孟羲人都愣了,他愣愣的看着卢植,这科学部,知道科学这俩字是什么吗…… 卢植自言自语的道,“如小友所讲,【科学】一部,乃深究世间之一切学问,为高术高士所聚。 史官一职,禀乎天理良心,非高士,不堪任之。” 照卢植这么一解释,还真说的通了,史官还真该归入科学部门下。 李孟羲趁机说道,正巧缺史官,想让卢植任科学部部长。 卢植不应,而是先看了李孟羲一眼,问,“而今科学部主官,何人?” “额……我……晚辈。” 卢植似笑非笑,“小友年纪轻轻,又如何得的了这科学一部主官?”话里,似是怀疑李孟羲的能力一样。 这让李孟羲不服了,别的部就算了,别的部谁来都差不多,可这科学部,还真除了李某人不行了。 李孟羲眉头一挑,回道,“晚辈能主官科学一部,乃能通晓高术也!” “奥?”卢植露出大感兴趣模样,“何术竟能称为高术?” “曲辕犁,造纸术,酿酒,灌钢,此皆重术。” 卢植抚须思索,他点了点头,对李孟羲道,“嗯,这诸般重术,某皆不懂,这部长一职,还是小友当吧。” 科学部交给别人还真不合适,李孟羲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卢植又问,除部长以下,余下官职还有哪些。 “有医术署田卜,木工署鲁犁,绣艺署柳氏,陶技、锻刀、造纸、制药等几十人之多。” 卢植听完,又是点头,“诸人各有所长,某不通木工,不通绣艺,不通锻造,看来,不堪为署官也。” 按五级架构,部,司,署,局,科,署官之下,可就只剩局了。 于卢植的身份,剩下来的官职太低了。 卢植却问刘备李孟羲二人,“闻你巨鹿选吏,乃用科举之法,乃唯才是举,科举何时有?老夫也好参试争官?” “……前辈不必参试,我与吏部言语一声……” 让李孟羲没想到的事,他想让卢植直接为官,卢植却发脾气了,他的好心之举迎来了卢植的训斥。 卢植把刘备狠狠地训斥了一番,卢植骂刘备,朝廷是乌烟瘴气蛇鼠横行,不就因朝廷上下不能唯才是举,不就因朝廷任人唯亲。 “玄德,我虽你师长,可某初来,一功未立,一事未熟,我初来乍到,你便要毁了选吏之法逾矩授我官职。 一官半职是小,毁制事大。 又岂不闻,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行? 你我有师徒之情,旁人焉能不知?你逾矩授我官职,旁人焉能不见? 见你任人唯亲,旁人又岂能不效?” “玄德啊,”卢植看着被训的脑袋直低的刘备,他语气柔和了许多,他欣慰的笑了,“玄德,你毫无根基,不到一载之间,便成一方大吏,真叫老师欣慰不已。 老师虽是不知这半载以来,你是如何克艰除难,但想必,此中必是步步谨慎,必是一步未错,如此,方能行这千里远路。 成事艰难,毁事只轻易。 不可不如履薄冰,不敢不慎之又慎啊。” 卢植训斥的是刘备,李孟羲只是旁听,他看着谆谆教导严厉又不失真情的卢植,又看看一言不发低着头眼睛发红的刘备,在这一刻,李孟羲彻底看到了师徒之间该有的模样。 末了,卢植目光看向李孟羲,似是给李孟羲听的说的,又似是给刘备说的,“何时开科举,某就何时参试,何时中榜,某就何时为官。 非如此,某绝不为官。 还有,某知你巨鹿上下一体,非有功赏,无有酒肉。 某初来,待客宴席已吃过一回,日后,如旁人一样便可。” 李孟羲沉默了。 —— 离开城主府,路上,李孟羲跟刘备并肩走着,他们两个都很沉默。 良久,李孟羲都囔一句,“ 卢植前辈是不是一开始就猜到咱俩要给他封官? 咱是不是被看穿了?” 大概率是被看穿了。从李孟羲和刘备刻意约见卢植,又刻意话锋生硬的转到一十四部军政上,从那会儿开始,卢植就看穿了。 跟卢植见面次数不多,这是第二回见。 这次得见卢植的性格,这人性格着实有些古板。 卢植非要走程序,非要参加巨鹿科举,非要通过科举为官,这倒还好。 可卢植说,巨鹿上下一体,日后他就跟普通人吃一样的饭了。讲道理,巨鹿虽的确是上下一体,可这个上下一体,越来越松动了,以前征战途中,打黄巾半途,物资极贵乏,那时是真正的上下一体,到安定下来之后,物资渐渐多了,李孟羲自己也知道有特殊待遇不好,可他自己也渐渐的理所当然的给自己特殊待遇,不知何时开始,李孟羲跟弟弟平时想吃肉就吃肉,想吃鱼吃鱼,根本就没再在乎什么公平分配了。 连刘关张几人也是,他几人平日里几乎就是隔三差五的就有鱼有肉。 到底是从何时,上下一体这个冠冕堂皇的口号,开始一点点的松懈了呢,不知。 现在卢植这个老古板来了,卢植不知从哪里知道巨鹿上下一体,他觉得这个作法很正义,他拒绝特殊待遇。 卢植要是不吃肉,那好了,刘备肯定也会不吃了,关张也不吃了。连带着李某人也吃不得肉了。 要想吃肉,有的是办法,李某人真去偷着吃鱼吃肉,刘备也会只当没看见,只是,怎么感觉那么难受呢。 又一餐饭,刘备不敢触怒老师的意思,只备了薄薄的一餐饭,饭虽是极薄,可还是显得丰盛。 “孟羲。”卢植叫到。 听到声音,正扒拉饭的李孟羲抬头看去。 “来!”卢植笑着朝李孟羲招手。 李孟羲不明所以,放下快子过去了。 到了跟前,卢植把一颗鸡蛋塞到李孟羲手里让李孟羲拿回去吃。 卢植自言,“某说了,既是上下一体,某的饭食与常人等同便可。” 李孟羲都下不来了台了,“那我也不该吃,我也不吃!”他欲把蛋还与卢植。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卢植笑笑,伸手拦住,“非也!孟羲尚年少,我知妇孺营,日日有蛋有鱼有肉,老夫不是妇孺,可,你是。” “……好吧。”李孟羲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拿了蛋,回去跟弟弟剥了吃了。 这还不算完。 别人碗里都没肉,就卢植碗里有肉,卢植把肉夹给了关张,还说,战兵营例有肉食,关张二人皆在战兵之列,该食便食,不必管他卢植。 把饭食里的所有优待,全部捡了出去,然后,卢植就着盐水青菜津津有味的扒拉着饭。 这一顿饭吃的,很是难受,气氛极其压抑。 李孟羲甚至在想,请卢植过来,会不会是个错误。 完蛋球了,按卢植这个古板性格,按卢植身份之特殊地位之高,卢植就端着碗在边上看着,谁人还敢胡吃海喝。 所有人都要难受了,更确切的说,是那些地位最高,那些可以随意支用物资,别人管不了的人,比如李孟羲,比如刘关张,比如简雍,这些超然规则之外的人,全都难受了。 第八百八十一章 天时与粮种选择 夏粮已收,粮食也分配完毕,多余的粮食也已归仓,下一季该种什么,这是大值得讨论的问题。 李孟羲不怎么通晓农事,他以为能从别人口中问出究竟,结果别人通晓农事归通晓农事,别人知道庄稼的种类,知道耕作的每一个细节,可问到最关键的地方,问到底是种哪一种作物最好,众人所答不一,有人答说种黍子好,有人说种麦好,还有人说种豆好,答桉多是集中在这三者之中。 豆科植物,可以固氮肥地,这个知道。 但,主粮的黍子和麦,说哪个好的人都有,可总归,有一个产出最高的吧。 众人意见不一,李孟羲就只能自己来判断。 种地受天时影响极大,最近几年,气温渐冷,在往后很长时间气温会越来越冷,气温低,那自然是对气温和阳光依赖大的作物,减产更多。 对气温依赖大的作物,又是什么?反过来想,气温高,阳光充足的地方,主要作物是什么? 炎热的南方,主粮毫无疑问是水稻。 由此判断,水稻对阳光和气温依赖更高,气温变低,水稻减产更为严重。 这是判断其一。 其二,似乎麦科植物,这玩意儿比较耐寒,判断理由是,青藏高原的那么冷的地方,能有青稞生长,青稞也是小麦的一种,既然属同种植物,那说明大可能其习性类似。青稞耐寒,小麦大概也会耐寒。 还有,农谚说,【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麦子可以过冬的,没听过水稻过冬的说法。 黍子,俗称小米,既然黍子也是米,假设命名法没错的话,假设黍子也是稻类,那黍子跟水稻性能应该接近,也就是,气温下降,黍子减产比麦子严重。 有此判断之后,李孟羲决议,下一季,种麦子。 料想,普通的农人有几个能察觉到天时的变化,有几个能完全洞悉气候与作物的关系,农人种地经验丰富,可经验,并不全对,经验还会带来经验惯性。 虽已经决定要种麦子,但出于谨慎,李孟羲特意详细问了黍子和麦子的习性差别,农人们答说,黍子长的快,但不耐旱,要是地好水足,种黍子更好。 一听如此,李孟羲想到,水稻也是长的快,也是不耐旱,这就又一次左证了黍子跟水稻大可能是同类作物。 至于说,农人们说种黍子更好,李孟羲觉得农人们可能有其他考量,比如黍子好吃,比如黍子没有麸皮,直接可以煮粥吃,而麦子还得磨了才能吃。 黍子高在性价比,并不是真的产量有优势。 黍子有加工简单这一点重大优势,但是如果磨坊足够便利,麦子加工成本降下来,黍子的加工优势就荡然无存了。 综合考虑了种种,下一季的种植,全境种麦,不得再种黍子。 种麦是收获产量最高的选择。 主粮的问题讨论完,还剩下,副粮问题。夏收是在五六月份,秋种,在九至十月。 中间隔的三四个月时间,种一季主粮是根本不够的,所以在夏收到秋种中间的时间,多是种一些长的快的作物。 豆科植物既长的快,成熟时间又正好是三四个月时间,还可以给地增肥,正好适合间种。 豆类有,黄豆,绿豆,豇豆,黑豆,豌豆,等等各种豆类。 考虑到一个关键问题,关键问题是巨鹿现在地多而人口不足,也就是,在耕作关口,没有太多时间去精耕细作,这是个大问题。 所以,李孟羲觉得,该种下收获最快的豆类,收获早,留出的整田和播种时间就能充裕。 生长最快的豆类,是豌豆。 李孟羲按着自己的理解说出了自己想法。 农业部官员听完李孟羲所说,都沉默了。 众人一沉默,李孟羲就敏锐察觉到了不对,“怎了?哪里有错?” 随后,官员们就给李孟羲讲解起不同豆类的差异来。 原来,不同豆类种植时间是不同的,黄豆是夏天种的,收过小麦就种黄豆.豌豆是秋天种,春天收获;红豆和绿豆是春天种,夏天收获。 具体是怎样道理,官员们说不清楚,反正要是不按天时种,就长不好。 李孟羲猜测是不同的豆类对气温和雨水的需求不同,黄豆正适合夏收到秋种这段时间。 商议完毕,夏收结束,整了田,全境种黄豆,一季黄豆收获,到秋季,再全境种麦。 依巨鹿全境土地的总体统筹,除种粮食,某些崎区坑洼不适合耕作的土地用来种菜是最好选择。 还有,若想让全境百姓人人有病能医,靠采药和买药根本不够,必需要种植一些常用草药。 种菜和种药靠百姓自觉肯定不行,百姓们宁可把所有土地都种上粮食,而不愿浪费任何一分土地去种菜,所以,种菜和种地要靠行政手段去强制约束。 可勘察全境之内所有崎区不便耕作的土地,将之划分为菜地,药田,乃至苜蓿种植地,乃至种植生麻,以达到土地利用的最优解。 各地土地情况不同,总有某些地方,土地都很肥沃都很平坦,可也有些地方,村落四周的土地全是崎区难犁的土地,可不管是平坦之地的百姓,还是崎区之地的百姓,他们除了种粮食,也都有种麻织衣的需要,于是,平坦肥沃之地的百姓,会弄几亩肥沃的土地去种麻,崎区贫瘠处的百姓,也会去种几亩生麻。这不是土地利用的最优解。 最优解是,若某村全是沃土,那就全部种粮,若某村全是乱石嶙峋崎区坑洼的土地,那就全部种麻。 如此,只需做好物资协调分配,所有人都有了粮,所有人也都有了麻。 农业部带着命令去依令勘察各处土地,第一站是就近的巨鹿县。在巨鹿县本县,官员们每到一处屯田点,先是转遍了屯田点所有土地,然后在大面积土地中把那些最崎区最贫瘠最干旱的土地列为菜地。 “上边有令,这几分地,不得种粮,只能种菜!”一官员在一块旱地的四角钉下牌子,将这块最不好的地独立区分了出来。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都听明白没?不准种粮,要么你们不种,要么就只能种菜!” 交代完,官员不作停留骑马离去了。 官员在此处屯田点所挑出的菜地,乃是此处屯田两千多亩地中最差的一块,这是一块处在斜坡上的新开荒地,地里石头还没捡完,草根也没捡干净,长着不少荒草。 屯丁们围过来围着这块烂田议论着,半天,屯长对众人道,“人让种菜,你们谁有菜种?” 有菜种的人不在少数,有人有萝卜种,有人有韭菜种,还有黄瓜,南瓜,冬瓜等,各人的种子凑了凑,竟凑出了不少。 然后,就在当天,屯丁们随便把菜地刨了刨,草根胡乱捡了捡,又刨了坑把各种种子种下,再担了水浇了浇,菜就算种上了。 于同日,李孟羲去了各处屯田点转了转,在田里,他再次见到了生产协作中的瑕疵。 各处屯田的屯丁,多数都非同村同族,陌生人之间统力合作难度可想而知。 农业生产又少不了协作劳动,就撒种这一件事,没有一个人在前边刨坑,没有一个人在后边丢种,单靠一个人根本就干不来。 李孟羲走下田去,把屯丁们叫到一起,问众人,若是二十人算作一组,二十人的地算成一家,大伙同作同收,见了粮食,平分二十人,问众人意见如何。 屯丁们相互看着,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说愿意的有,说想单干的也有。 李孟羲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单干一定会出问题的。就比如,两人合伙耕地,一人拉犁,一人抚犁,然后约定好先耕一人的地,再耕另一人的地,可不凑巧,突然下了一场好雨,众所周知,耕好的地土壤松软,保熵更好,没耕过的地储存不了雨水,这样,肯定会有一个人吃亏,肯定要起争执,肯定要闹矛盾。 而要是说,约定好一替一亩去耕,地块可不是标准的一亩一亩的田,大多地块都是好几亩连一起,谁的地大谁的地小,都是麻烦。 这还是耕地一件事上的分歧,还有撒种时,除草时,浇水时,等等时候,分歧会更多。 顾不得管屯丁们愿是不愿了,李孟羲直接当场下令,令此村屯丁,二十人分作一组,此二十人的土地并到一起成为公地,等一年劳作结束,地里见了粮食,归二十人公有。 集体化作业,就此开始。 从此六月份,到下一年收粮,有一整年时间去逐步推行集体模式。 第八百八十二章 鹰扬 这日,张飞神秘兮兮的提来了一笼鸟拿给李孟羲看。 这是一窝脑袋大大的眼睛圆熘熘的小鸟。 张飞说,这窝鸟可了不得,这是中山靖王陵墓上掏来的夜号子。 李孟羲诧异的看了张飞一眼,李孟羲听到的重点是,中山靖王,陵墓,张飞爬坟头了? 张飞此来,是想问夜号子是不能真的能驯,是不是真的能夜间侦敌。 “能啊!”李孟羲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张飞来了精神,“怎么驯?你教俺两手。” 驯兽之核心方法是,条件反射。 李孟羲思索了一会儿,想明白了训练方法,他对张飞道,“是这样三将军。 你先把猫头鹰饿上两天,等夜里,你就站在箭塔上,猫头鹰挂在高处让它看着外边。 然后,你再着人故意摸黑摸过来。” “猫头鹰有夜视之能,于夜晚,一切风吹草动,在猫头鹰眼里,无所遁形。 但此中有一难,猫头鹰虽能看见人,可它又不会言语,怎能知它意?” “所以,此中关键,在激励也。” “猫头鹰饿了两天,必是饥饿难忍,使旷野中只留一人,使此人于猫头鹰能视之处,突然呼喊出声。 此为,引视之法。 猫头鹰被此一惊,必目视向其人,必声惊鸣叫。 一旦见猫头鹰惊叫,立投食喂之。” “依此法,重复百次,循序渐进,猫头鹰当渐能知,只要见了人叫上一声,就能有食吃。 如此,只需常加训练,当猫头鹰习惯成自然,夜里见人必叫。 到此时,夜号便可用于夜时侦兵也。” 方法就是这样,跟训练犬类,训练猴子,一个方法。 张飞挠了挠头,眉头微皱,一脸似懂非懂模样,“就如此简单?” 李孟羲笑了,“就如此简单。” 能把夜号子驯的能夜探敌情,多惊人的技艺,张飞迫不及待的要立刻去了训练猫头鹰。 “别!”李孟羲拦着,“鸟还没长大了,你再给驯死!” 张飞再一看,一窝猫头鹰的确还小,便只好养再养一段时间。 猫头鹰暂时训练不了,而且猫头鹰这玩意儿,想想都难。 自古只闻有驯鹰人,没听过有谁能驯猫头鹰。 正好有空,“走,三将军,咱去看看鹰。”李孟羲被张飞勾起了驯鹰的兴趣,索性邀张飞一起去看看。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巨鹿城中,【鹰扬卫】驻地,李孟羲和张飞联袂而来。 鹰扬卫有一百驯鹰士卒,这些个驯鹰士卒,没人会驯鹰,他们暂时只负责把鹰喂好。 因鹰隼珍贵,怕万一爆发个禽流感什么把鹰全弄死,鹰扬卫的卫生条例比军医营都要多了。 军医营该有的卫生条例要求,鹰扬卫都有。鹰扬卫驻地里每日都要打扫,石灰隔三差五就得遍地撒一次,鹰扬卫诸人一人发了好几套衣服,要求衣物每日一换。 还有,凡进出鹰扬卫的人,都得必须戴口罩。 最特殊的一点,凡鹰扬卫,不准与鸡鸭鹅这些家禽有接触,同时,凡鹰扬卫,不准再吃任何鸡鸭肉,连鸡蛋都不能吃。 这是因为,鸡鸭鹅容易有禽流感,而禽流感容易在禽类中传播,鹰,也是禽类一种,不可不谨慎防备。 刘备从洛阳带回来的鹰有几十只,全羽的才六只。 挑了两只大鹰,张飞一手一只大笼子,跟李孟羲一起,出去驯鹰了。 —— 驯鹰跟驯犬驯猴大概没什么本质区别的。 但是有一个大问题,犬类用其听觉,用其嗅觉,犬类拴着绳子也能驯,猫头鹰用其夜视目力,装笼子里也能驯。 可是,鹰,用的是其搏杀捕猎能力。 鹰若用,用在围城之时,看见敌军从城里放信鸽的时候,撒鹰去捕杀信鸽,截断敌军交流,缴获敌军情报。这就是养鹰的军事目的。 问题就在这里,让鹰发挥作用,得把鹰撒出去,鹰撒出去,不飞了吗? 张飞拿着个小棍儿捅笼子里的鹰,笼子里的鹰嘎嘎嘎直叫。 张飞逗弄了老鹰好久,抬起头,看见李孟羲仍是皱眉沉思之状。 “怎了?”张飞起身问。 李孟羲眉头不解,缓缓摇了摇头,“似乎,驯鹰之前,得熬鹰。” “熬鹰就是,一人一鹰大眼瞪小眼瞪上三天三夜,把鹰熬的心服口服为止。 鹰熬好,才能开始驯鹰。” 传闻驯鹰之法如此。 李孟羲不由大感为难,“三天三夜不睡觉,眼一下不眨,我可撑不住。” 李孟羲有自知之明,他怕没把鹰熬好,还把自己熬死了。还有,俗语说,玩了一辈子鹰,最后被鹰啄了眼。 这说明,驯鹰很危险,一不小心眼睛就被啄了,太不好玩了。 鉴于驯鹰的巨大的危险,李孟羲决定,驯鹰的事交给别人好了。 熬鹰暂且不去管他,李孟羲想起了生物课本上讲过的一个试验,试验是这样的,在一个鳄鱼面放一块防弹玻璃,玻璃后,放一只活鸡,一开始,鳄鱼为了吃到鸡,不停的扑过去,结果一次又一次撞到玻璃上,时间长了,鳄鱼渐渐对近在迟尺的鸡失去了兴趣,到最后,科学家们把防弹玻璃去了,哪怕没有玻璃格挡,鳄鱼仍然对面前的鸡视若不见。 驭鹰之难,难在鹰隼撒手将飞。 不让鹰飞走,方法有二,第一法,后世有种带光纤引导的标枪导弹,导弹打出去之后,光纤可飞几千米长。照此法,给鹰的爪子上拴超级长的绳子,鹰飞出去让它飞就是,飞的再高,绳子一拉就把他拉回来。可此法,难点在于绳子,标枪导弹有可飞几千米的光纤,高科技的光纤又细又轻又结实,要是给鹰栓绳,麻绳粗了,绳重,鹰飞个十几米就飞不起来,要是绳子细了,又不结实,鹰有钢铁似的爪子和喙,细绳子挠一下就断。 有绳牵引之法,几乎无用。 第二法,用无绳牵引之法。彷照鳄鱼与防弹玻璃的试验,给鹰脚脖子上拴个绳子,然后就让它飞,它飞一次打它一次,飞一次打它一次,到最后,鹰都不敢飞了,哪怕把绳子剪了,鹰都不敢飞了。 然后,就完蛋了。 不敢飞的鹰,跟母鸡有何区别。 再改进一下,可以弄个信号,拿个哨子,哨子一吹,鹰可以飞出去,哨子再吹,训练鹰飞回来。 如此,鹰既能飞出去捕杀信鸽,又不会撒手就没,这才是可以在战场上发挥作用的生物兵器。 方法有了,李孟羲说需要一根坚实的长绳,需要两个哨子,最好是声音悠扬传的远的哨子,最好是能发出不同声响的哨子。 张飞为驯鹰的事很热心,立刻帮忙跑腿去了。 绳子好找,难弄的是哨子。 军中有鸣镝,鸣镝箭头拔下来,吹一下就响,这也是哨子。但不妥的地方就在这里,号令战鹰的哨子不该跟鸣镝一个声音,战场之上,敌我双方鸣镝休休乱发,鹰听见声音,以为是口令,扑腾着乱飞,这岂能好了。 很久之后,张飞去而复返,他提着一盘长绳,带回了两个铜皮哨子。 李孟羲接过哨子,哨子类似竹管,长长一根,一根非常细,一根又粗又短。 李孟羲拿起哨子各试了一下,细长的哨子发出的声音是“啾~忽~” 粗的哨子,是“呜~” 两个哨子声音都独特,完美的和鸣镝区别开来。 不知哨子能把声音传递到多远,李孟羲让张飞去三百步外,用力吹响哨子,让张飞听能不能听到。 过了一会儿,张飞回来反馈说,粗短的哨子听不见,细长的倒能听见。 那就妥了,以粗短的哨子作为发令哨声,以细长哨子把鹰从天上叫下来。 哨子和绳子都准备好了,驯鹰开始。 第一步,把鹰小心的从笼里取出来,把绳子栓在鹰的爪子上,绳子栓好后,张飞一手抓着绳子,一手提鸡一样攥着鹰的爪子,鹰野性十足,嘎嘎的叫,有力的翅膀扑棱棱的拍打着,铁锥一般的带着钩子的鹰嘴啄到张飞身上稍微一划拉,张飞胳膊上衣物呲拉一声就被扯了一道口子。 张飞气的破口大骂,为了出气,张飞攥着鹰抓把鹰呜呜的转圈甩。 转了不知几十圈还是上百圈,松手的时候,鹰晕了。 李孟羲都乐了。 勐禽还得狠人治。 被甩的晕晕乎乎的鹰拍打着翅膀摇摇晃晃的展翅高飞,飞不多久,绳子到头了,高飞之势戛然而止。 张飞拉住绳索把鹰给拽了回来,然后,拿眼看李孟羲。 李孟羲递给张飞一个小棍,“打它。” 张飞接了棍,收紧绳索,棍子噼里啪啦的就往老鹰身上揍。 鹰桀骜凶勐,张飞一打,老鹰凶性爆发了,凶狠的想扑到张飞脸上挠张飞脸。 张飞岂是易于的,手下不留情,棍子呜的一声抽了下去,正中鹰的脑袋,只听啪的一声,嘎的一声惨叫,鹰被揍的摇晃落地,几根鹰羽飞落。 鹰乃是野性难驯的生物,驯鹰过程势必艰难。 一整天,把鹰撒飞了不知多少次,打了多少回,打断了多少根棍子,凌乱的鹰羽落的一片片都是,张飞都被折腾累了,鹰还是不服。 往后几日,不见张飞身影。 不管谁去找,卫兵说张飞在熬鹰,外人不得打扰。 熬鹰之法如果没错的话,方法就是跟鹰大眼瞪小眼的瞪上三天三夜,把鹰的性子给磨掉。 于旁人,得三天三夜不睡觉。 可在张飞这里,张飞有个bug。 传闻,张飞是睁着眼睡觉的。 这个说法不准确,确切的说,张飞有时喝的大醉的时候,或者劳累过甚的时候,张飞一边打呼噜,一边眼瞪的跟铜铃一样。 睁着眼睡觉显然不太正常,张飞是喝酒太多,大脑神经受到了影响。 被张飞日熬夜熬的那只鹰,它跟张飞互相瞪眼熬着,鹰肯定很疑惑,它一定不解,为什么眼前的这个黑家伙眼珠一动不动还呼噜呼噜的响呢。 让张飞驯鹰,简直欺负人,他睁眼等于睡觉,莫说是一只鹰了,十只鹰也要被他熬死。 张飞熬鹰的趣事,引起了好多人的讨论。 第四日,张飞胳膊上架着鹰出现了。 萎靡不振的鹰,再不复之前的威风,鹰跟一只得了鸡瘟的鸡一样,羽毛都松了,一副要死掉的模样。 “羲儿,你看俺这鹰是不是熬好了?”张飞哈欠连连的问。 “额……”李孟羲看看耷拉的鹰,又看看张飞。 鹰熬好没熬好,不知道,反正鹰状态变了,温顺了许多。 —— 又一日后,鹰恢复了精神,开始新一轮训练。 鹰的爪子上依然拴着绳子,撒开鹰,鹰依然要飞,不过变化很明显,鹰飞走后,稍微拽下绳子它就落到了地上。后边再拿棍子教训它,它反抗不那么激烈了,开始躲了。 就这样,继续重复着这个过程,鹰只要敢飞,就打它。 后边,又加了投喂。 撒了手,鹰飞了就打,要是不飞,就喂它食物。 进境迅速。 多日后,在大棒加红枣的训练模式下,鹰不再乱飞了。 第一步成功,鹰已经不会撒手就没了。 第二步,该是要训练鹰听从号令的捕杀训练。 军中养着的鸡鸭和野兔正好派上了用场。 捉来一只鸡放在不远地上,鹰见了食物,本性的本能驱使着它向食物展翅扑去,它全然忘了乱动要挨打的。 鹰快扑过去的时候,鸡子吓得咯咯惊叫,忽然一下,鹰的飞行姿态勐的一滞,鹰被拽了回去。 再往下,又是繁复枯燥的重复过程。 鹰没见猎物的时候,跟见了猎物的时候,是两种状态。 没有猎物时,不让鹰乱飞,这已是艰难,有猎物的时候,鹰的控制难度增了数倍。 张飞重复的撒鹰,鹰不停的朝鸡飞去,张飞再不停的拉绳子,把鹰拉回来再揍一顿,一直都是这个过程。 旁观的关羽刘备等人,看的不明所以。 李孟羲也看的甚觉无聊,他无聊的蹲在旁边,手支着下巴静静的看着。 可怜的鹰,就因为想捕猎的本能,被打了有千百次之多。 终于,张飞再一次撒了手,鹰这次迟疑了,它扑棱着翅膀,飞了一下,又慢悠悠的落回了张飞肩膀上。 李孟羲眼睛亮了一下,“快!喂它吃东西!”李孟羲赶紧提示张飞。 如果说,拿棍子训戒的效率是五的话,那么训戒的同时,再加上奖励,效率就是十。 再往后,鹰扑击鸡子的次数越来越少了。这正如那个防弹玻璃与鳄鱼的试验,当去吃明明迟尺的食物却一次碰壁之时,扑食的冲动在一点点消减。 训练的主角是鹰,被鹰扑一次又一次,可怜的鸡子都被吓瘫了,被吓得僵硬了。 李孟羲突发奇想,他换了一只兔子过来。结果,当鹰看到了活蹦乱跳的兔子,再一次狂躁了,扑棱一声就向兔子冲去。 李孟羲不由抚额,他感到了任务之艰巨。傻鹰肯定是误会了,它肯定简单的以为,不让扑鸡,但是兔子不是鸡,兔子可以扑的。 天黑了。 再黑之前最后一次撒放,鹰还是朝兔子扑过去了,自然,张飞免不了又一顿打。 夜里,众人一起吃饭的时候,饭不用说,只是很寻常的饭,卢植虽然不在城主府吃,可刘备断然不敢当面一套,背面一套。 吃饭过程中,刘备提了一句,“三弟啊。”刘备看向张飞道,“你打那鹰,打了就打了,只是,你既苛责于它,还把它放之近前,你就不怕它万一嫉恨,万一叨你?” 话虽然说给张飞,却让李孟羲若有所悟。 李孟羲想起,宠物医院给猫绝育的时候,会装作把猫从主人怀里抢走,以避免猫嫉恨主人。 好方法哎! 动物也有记忆,动物也会记仇。 所以,张飞亲自去教训老鹰,这是有隐患的。 可以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驯鹰的人不亲自教训老鹰,交给旁人来打。 这样,老鹰不会嫉恨驯鹰者,且,被打的时候,鹰要是飞到主人肩膀上,对方立刻不打了,这会让鹰形成一种只要靠近主人就不会被打的错觉,就会信任驯鹰人,就会对驯鹰人产生依赖,这是事半功倍的驯鹰效果。 简直,绝妙! 李孟羲立刻放下快子,从腰间的袋子里拿出纸,从腰间的小竹筒里拿出笔,匆匆把这一点驯鹰新知识记录下来。 以后再驯鹰的时候,可以用这个方法。 张飞就不行了,张飞驯鹰驯到半截了,已经晚了。 往后的时日,张飞照旧进行着枯燥又繁复的训练,驯鹰的动物,从鸡,换到了兔子,换了刺猬,换了鸭子,鹅,小鹿,把所有小动物完全换了一遍,挨了不知多少的打后,傻鹰终于明白了,不管什么猎物,都是不能去扑,只要飞出去就得挨打。 漫长的训练终于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面对所有的猎物,不管是动的还是不动的,不管是在远处跑的还是在眼前跑的,鹰放弃了挣扎,成了一条躺平的咸鱼,任由挑逗都不动一下。 到这个程度,鹰便成功废了,一只对猎物没了兴趣的鹰,连飞都不敢飞的鹰,跟母鸡差不多。 张飞来找到李孟羲,问李孟羲下一步的驯鹰计划。 “下一步的话……哨子还在吗?”李孟羲问。 —— 当鹰被驯的不敢乱飞不敢轻易扑杀猎物之后,到这一步,正式的训练方才开始。 找来一只兔子,兔子放在地上,兔子拿来的时候,鹰就直勾勾的盯着兔子,却并不行动。 张飞拿起哨子,呜~的吹了一声,这一声信号下发之后,鹰无动于衷,这时,就得加点额外的助力了。 张飞架起鹰,走到近处,把鹰朝兔子丢出去。 鹰扑棱棱的飞到地上,落地之后,警惕的朝兔子挪爪。 长时间的训练,鹰已经挨了无数的打,每一次接近猎物都被打一次,条件反射已经形成了,鹰不由自主的开启恐惧与猎物接触。 这一场普普通通的捕猎,僵持了好一会儿。 终于,原始的本能战胜了恐惧,鹰厉哞一声扑向了猎物。 弱小的兔子面对着可怖的苍鹰,兔子瞬间被鹰爪挠破了肚皮,瞬间毙命。在鹰啖食血肉的时候,苍鹰脚脖子上,长长的绳子牢牢的拴着,绳索从鹰爪处一直蔓延到张飞手中。 张飞与李孟羲两人静静的看鹰吃了一会儿。 一只兔子,一小会儿功夫就被鹰啄吃了一半。 李孟羲朝张飞使了个眼色,张飞心领神会。 张飞拿起脖子里挂着的细长铜哨放到嘴里啾的一声吹响。 收回信号发出之后,鹰无动于衷,张飞勐拽绳子,鹰见了血肉凶性回归了,又开始狂躁。 这少不了又得一通教训。 一切的训练核心,只是建立条件反射这一个方法。 再往后的训练,变得更为繁复。 张飞每吹一回短哨子,发出呜的一声响,他就把鹰撒了出去,任由鹰自由活动。 但是要是没有吹哨子鹰就飞出去,就把鹰拽回来打一顿。 以鹰的小脑袋,理解如此复杂的逻辑肯定极其为难,鹰肯定迷茫了,它一定迷茫到底是让飞还是不让。 就这样,以哨声为号令,低沉的短哨出击,尖利的长哨为回归。 在此起彼伏的哨声中,人鹰两麻木。张飞一点驯鹰的激情都没有了,只剩枯燥,鹰也是,鹰只剩下挨打了。 半天之久,一点进展都没有。李孟羲不由得怀疑,是不是驯鹰方法有问题,是不是鹰理解不了这么复杂的命令。 可再一想,动物园的猴子都能训练的能记住算术题,鹰虽不如猴子聪明,可记个简单的哨声总是可以的吧。 又两天过去,重复训练了不知多少回,终于见到了一点进展。 在不停的重复中,鹰似乎终于理解了哨声的逻辑。 地上,丢着一只鸡。 张飞呜的一声吹了声短哨,鹰扑棱一下飞了出去。 不两秒,鸡嘎的一声就被扑来的鹰弄死了。 停顿了一段时间,“啾~”张飞吹动长哨。 听到哨声,鹰扭转脖子,锐利的鹰眸回来看了回来。 看的出来,鹰很不情愿的样子,它叼着鸡,慢腾腾的飞回,落在了张飞的肩膀上。 鹰老大一只,张飞只能歪着脖子,“怎样,这算是驯成了吧?”张飞歪着脖子低头不无自豪的跟李孟羲说着。 从零开始,一步步到现在,张飞就是再不懂驯鹰,也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进步。 李孟羲看着张飞肩头破破烂烂的衣服,“你衣服破了。”李孟羲指了指。 发现了一个小问题,鹰爪子太厉害了,容易把衣服挠破,鹰落手上不太行,落肩膀上也不太行。最好是有个鹰架。 鹰架不难做,一根铁棍就行。 驯鹰驯到现在,鹰不会乱飞了,也能听懂哨声了,已取得重大进展。 李孟羲看着鹰爪上拴着的绳子,他不很确定若是将绳索取了,鹰到底会不会飞走。 驯鹰往下进展,该是训练它抓信鸽了。 可,没有信鸽。 训练进度一时中断,李孟羲只能建议张飞继续对鹰强化哨声训练。 苍鹰是鹰,猫头鹰也是鹰,于猫头鹰,有【夜号侦兵】法,猫头鹰能夜间预警,李孟羲便在想,苍鹰是不是也能预警? 鹰飞的那么高,视线不受阻挡,还有,鹰视力惊人,鹰能从几千米高空看到草里的一只兔子,如此犀利的视力,侦查半径估计能有几十里远。 假设能把鹰训练的可以侦查预警,那不就等于有了一个无人机了? 鹰不能言语,又该如何预警……叫声。 只要能把鹰训练的看见敌人就叫,那便足以传递敌情,足以预警。 想到这里,李孟羲突然觉得,这其中难度虽然有,但并不是不可能。 跟训练猫头鹰一样,先把人清空,让鹰看着一个方向,在那个方向里,让一个人趴在一里外的一个沟里,然后突然跳出来。依这样方法,故意引导,只要在某次,人跳出来的时候,鹰要是叫了一下,就立刻给其食物。 这样重复几百次训练之后,鹰就意识到了——奥,只要看见身上长着黑鳞(铠甲片)的猴儿,只要叫一声,就能有吃的。 当训练成功,鹰的视力可是能一下看到一两里外,一下能隔着草看到草里趴着的伏兵,要是鹰飞到天上,能看到几十里外的兵马,有这样一个强大的预警利器,能料敌先机,能永远快上敌军一步,这岂不恐怖。 考虑到训练的难度和漫长的周期,把鹰训练的能扑杀敌军信鸽已是极难,要是再把鹰训练的既能捕杀信鸽又们高空预警,这种作战侦查两用的高级鹰,训练难度是单功能鹰的几十倍。 所以,李孟羲意识到,鹰该训练两种,一种专门抓信鸽,一种专门高空侦查。 张飞所训练的鹰,这第一只鹰训练成功与否,根本无所谓,这只鹰本就是为了积累经验摸索方法。 为充分利用时间,李孟羲中途建议张飞开始转向训练侦查用鹰。 训练方法要说不难,找一平旷土地,清空前方所有的人,然后,使一士卒潜伏草沟,时不时跳出来了一下主动引逗。 花了好多日时间,鹰竟然还真的叫了。可随后,李孟羲发现不对了,他把士卒撤走,前方明明空无一人了,鹰还在叫。 李孟羲看着空无一人的旷野,他不由怀疑是鹰变聪明了,学会骗东西吃了。正疑惑着,远远的看见,远方道路尽头,一个小小黑影朝这边缓缓移动。 骑马过去看了看,原来是下地干活的百姓。 算算距离,士卒藏沟之处,一里到两里,后边百姓,在三里外。 鹰直接看到很后边去了。 这让李孟羲意识到了问题,鹰不能分出人与人的区别,鹰不懂判断到底是田里耕作的农夫还是持刀着甲的战兵。 今日,鹰把无关的农夫误认为成目标,明日也会误认。问题就在这里,辽阔大地上,哪里没有人?到处都是人。 这样要是把鹰派到天上,哪哪都有人,鹰一路都叫。 以人作为鹰的条件反射和预警目标,显然不行,人这个目标,不够有代表性。 那么,于军队,更有代表性的目标,是什么? 答桉是,战马。 乡间处处是人,可乡间不会处处有战马。 于军队而言,小股敌军可能不会有骑兵,但只要上点规模的军队,其中必有骑兵。 以战马,绑定军队标识,乃是最佳选择。 方向变了,新的方向,该是把鹰训练的见了战马就叫。 凡,前有马匹出没,小可能,是乡间百姓拉车的驽马,一定可能,是敌军哨骑,大可能,是敌军大量兵力已近。 没骑兵的军队,不太可能是大股部队,但有骑兵的部队,至少有几百人的规模。 —— 张飞的驯鹰已出了成果,刘备关羽等人见张飞一声哨响,鹰就飞了出去,再一声哨响,鹰呼的回来,简直如若臂使,刘备关羽啧啧称奇。 驯鹰方法经初步摸索出来之后,经验同步传递给【鹰扬卫】,鹰扬卫的驯鹰大业,就此开始。 第八百八十三章 群雄蛰伏的天下 时至六月末,巨鹿一切顺遂。 天下之间,英雄蛰伏。 中郎将皇甫嵩终平定了白波黄巾,朝廷因其功封其为车骑将军,加封槐里侯,冀州牧,不日即将上任。 曹操曹孟德因讨贼功勋被朝廷封为建德将军。因洛阳科举,四方高才群聚洛阳,尤其是颖川士子,自科举试以来,得以脱颖而出在洛阳为官的颖川士子不下两百人,其中多有高才,曹操与袁绍整日去结交拉拢,已与许多高才关系匪浅。 董卓在西凉,西凉羌汉杂处,动乱频生,值汉室衰落,朝廷对西凉的掌控早已力微,这给了董卓以做大的根基,董卓在西凉素得人心,羌胡之民,乐为效命,董卓根基愈发坚固,已成一方强阀。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丁原为并州刺史,丁原与北方犯境之胡人月月有小战年年有大战,兵锋无有休止之时。 同在北方,幽州,幽州北接胡境,诸边郡无岁不被鲜卑寇抄,杀略不可胜数,降虏将军公孙瓒与胡人连年作战,公孙瓒好骑白马,麾下更有数百同骑白马之精锐骑军,号为义从。每战,白马义从必为前锋,凡白马所至,每每以少溃多,攻无不胜,白马将军之名,威震草原。 不管是并州幽州,胡人兵锋一年累盛一年,这是天时之变。汉末是又一次小冰河期,北方越来越冷,胡人不得不拼死南下,胡祸也就必然越演越烈。 孙坚为长沙太守,孙坚这个太守是军功加上钱财买来的,买官本来无事。可自刘备洛阳之行之后,灵帝被刘备所劝,灵帝开始以合理的说辞开始把那些卖出去的官再收回来。 朝廷说辞是这样——【社稷重器,岂是钱财可买? 使钱买官,朝廷给以报效国家之机,已是天恩浩荡,岂敢霸官不放? 凡,买官之人,两年一查,但有玩忽职守者,即罢其官。】 逻辑很合理,说辞很完美。只是,而今朝廷没有核查评审官员的能力。 虽,名义上说是,但有玩忽职守者,既罢其官。可到审查之时,罢不罢官跟政务干的好不好根本没关系,跟钱财打点到位不到位有关系。 当消息传到长沙,孙坚气的破口大骂。 为买长沙太守,孙坚已花了一大笔钱了,结果官买来,朝廷还想收回去,钱岂不白花了。 孙坚暗地大骂朝廷不讲道义,可朝廷占着理,形势又比人强,孙坚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只能想法设法的再筹集些钱财好上下打点保住官位。 天下买官者多矣,但凡有钱买官者,多是家财雄厚者。可,再是资财雄厚,买的起一次官,不意味着买不起两次,乃至三次。 朝廷的这一招收官政策之下,有三成官员付不起第二波钱,官职被罢免,官职被收回朝廷。官职太少,而想当官的人太多,空下的官职不知多少人盯着想买,仅这一策,使灵帝多赚了不知多少钱。卖官鬻爵是涸泽而渔,能持续性的卖官鬻爵,就是可持续性的涸泽而渔。 在徐州,徐州刺史陶谦在击败徐州黄巾之乱后,鼓励民生,与民生息,人民渐安其业。 袁术袁公路,有袁家上下打点,袁术趁科举的势头,他在参加洛阳第七次科举时,高中文武两榜榜首,借此成为屯骑司马。袁术怎么可能能文能武,可他就是在科举中脱颖而出了。好好的科举,完全被权贵们把持了。 颖川人韩馥,朝中为官,正任御史中丞。 兖州陈留人孔伷,在陈留太守冯岱手下作上计吏。 东来牟平人刘岱,在朝中任侍中。 兖州泰山郡人王匡,于大将军何进麾下担任大将军府掾。 东平寿张人张邈,正任陈留太守。 睢阳人桥冒,时任东郡太守。 袁绍堂兄袁遗,时任长安令。 泰山平阳人鲍信,大将军何进麾下,任骑都尉。 鲁人孔融,朝中任侍御使,孔融因为与上司御史中丞赵舍不和,已托病归家,现无官身。 东平寿张人张超,张邈族弟,现任广陵太守。 并州云中郡人张扬,丁原麾下,任勐武从事。 在天下英雄尚未崛起之时,巨鹿刘备,刘备一有大破黄巾擒获张角的讨贼首功,二有进劝灵帝之大德,三有开科举,发国债,推广曲辕犁之大名。 而今的刘备,官拜镇东将军,中山亭侯,兼巨鹿郡守,其麾下有带甲之士八千,骑兵两千,精兵数万,兵锋之强,已少有敌手。 —— 六月末,朝廷有使到来。 一般而言,朝廷来使,必是大事,可今次不同。 设宴接待了使者,使者在宴间说了来意,使者却说,奉朝廷之令,来巨鹿发卖国债来了。 李孟羲都惊讶了,日了狗了,卖国债卖到李某人头上去了。 债券聚财之法,李某人还没来得及用,他还没开始向富豪们借钱,朝廷却抢先了一步,这让李孟羲郁闷无比。 于正常的有信誉的国家,国债买一点吃利息也行。 可,而今的大汉朝廷已是风雨飘摇,大可能,国债买了就没下文了。 离开宴席,私下商议,李孟羲觉得最好是不买。 刘备顾忌到颜面,说不买不好。那就只能象征性的买点了。 要知,刘备如今官职可不小,就因刘备官职高,且这个国债法还是他刘玄德上呈给朝廷的,朝廷上下不知多少双眼睛看着,这种种相因,使得刘备就算作个样子也不能拿钱少了。 刘备做个样子,一下拿了就是三百万钱。 等使者走,使者带走了三百万钱,留下了一堆破烂债券。 朝廷发布的债券,是巴掌大的一块丝绸,丝绸上边,印着【大汉国债司】的印玺,然后,还有面额,还有发下债券的时间。 在李孟羲眼里,大汉朝廷发行的国债,有太多不专业。 “丝绸不行啊。丝绸全天下处处都有,容易被人伪造。 债券这东西,也就咱巨鹿能发行的了,独咱巨鹿有纸,别的地儿都没有,别人想伪造都伪造不了。” 李孟羲用挑剔的目光把朝廷的债券批的一文不值。 众人一想到蹦出大批伪造的债券,就为朝廷担心。 而实则,李孟羲觉得,根本不需要担心伪造。因为很可能,朝廷可能都撑不到债券兑换的时候,就先自崩溃了。 朝廷的国债,兑付期在十年以后,大汉朝廷,还能撑十年吗。 第八百八十四章 【搬山】【缷岭】 七月初,下了一场磅礴大雨,因这场大雨,有意外事端发生。 游骑来报,在广宗县东召乡,大雨冲垮了一座墓室,听闻有人从墓里捡到了钱财,当地屯丁蜂拥而去,禁止不住。 李孟羲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屋檐下跟弟弟用石子做游戏。 听闻消息,他抬头看了一眼浑身被雨淋的湿漉漉的游骑,“墓?多大的墓?”他好奇的问。 “不知,地下一个黑窟窿,看着不小。”游骑答道。 “好吧。”李孟羲点了点头,他嘱咐游骑,“此事先别禀告玄德公,更莫声张。” 游骑略感诧异,他不知李孟羲为何要隐瞒此事。 李孟羲冒着雨,带上人,匆匆赶往广宗。 到了地方,地里早有很多百姓冒雨挖掘着。 李孟羲令甲士过去驱散了百姓,拉开一张巨大的人网把现场围拢了起来。 到前去看,走到墓边,地上是一个黑咕隆冬的大窟窿,正是大雨之时,泥水黄汤随着哗啦啦的大雨不停的往窟窿里灌进去,窟窿似乎跟无底洞一样怎么也灌不满。 李孟羲站边上探头瞅了半天也没瞅清墓室里的情况。 雨天不是太好的挖掘时机,但恐久拖不利,李孟羲立令驱散百姓,戒严四周,开始就地挖坟。 士卒们拿着铁锹锄头镐头,也没有什么技巧,跟挖沟一样,只会蛮力去干。 李孟羲带来了三百士卒,三百人力在雨中忙碌的挖了半天,挖起的黄泥一堆堆的堆着看着不少,可到前边一看,挖掘深度还不到两尺,而看墓坑的深度,估计在好几丈以下。 —— 整个挖掘工作整整持续了七天,在三天的时候,雨停了,在第四天的时候,士卒们挖出的土明显跟普通的土质不一样了,到最后一天的时候,挖到了墓室。 当某个士卒一锄头下去,锄头刨到了硬物,把土扒拉开一看,土里边露出一枚枚长了锈的铜钱,第一个挖到财物的士卒,立刻就兴奋的嗷嗷叫。 差一点,局势就没控制住。 幸好来的是士卒,不是乌合之众,有军律约束,躁动的士卒们被训斥一番,遂安静了下来。经这之后,士卒们卖力多了。 墓中的钱财不知有多少,也不知钱财深埋在土下多深,士卒们不放过任何一寸土地,他们卖力的把土刨起铲进身边的筐里,装满一筐,上边的人拉着绳子把土和夹在土里的钱财一块拉了上去。 地面上,有另一批士卒负责清点财物,一筐筐的墓土送上来随意倒在地上,士卒们三五一群围着墓土埋头扒拉,他们仔细的检查每一捧土,掰开每一个土块来看,墓土中藏着的钱财比比皆是。 铜钱一枚枚的被清理出来,带着泥土和铁锈的铜钱落入筐里,发出陈旧的沉闷的撞击声。 筐里,铜钱已积了半筐还要多了。 李孟羲四处转了转,他随意从一个筐里拿起一枚钱币,钱是五铢钱,跟军中的钱币一样。 也就是说,这个墓年头不远,是汉代的墓。 两日后,墓葬似是被挖完了,再往下挖,土里什么都没有了。 多日挖墓的收获,经清点,有钱财九十六万余枚钱币,有拳头大的铜锭二十一个,铜镇墓兽四对,完好的玉器四只,破损损坏的玉器十几个,还有大量的陶器,大量的沤成木头的漆器,还有发黑沤烂疑似是丝绸的布匹拿上来一晒就干了,一碰就碎了。 李孟羲对一块类似是琴的木板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明白到底是不是琴,只好将之投入火堆里一把火烧了。 坟挖完了,李孟羲外令士卒把挖回去的土再给填回去,并且特意在坟墓旧址给垒了一个巨大坟包,对外就说,雨水冲垮了大墓,特意把坟给重新修了修。 回程,李孟羲严令告戒一众士卒,回去之后,不得声张,敢有违命,军法从事。 收了李孟羲封口费的士卒们,哪敢造次。 小小一座墓,一下就挖出了快百万钱,挖一座墓,就抵得上一个乡一年的税收了。 有汉一朝,似乎崇尚厚葬,也就是说,汉墓当中,钱多。后世所挖掘的那些汉墓,一个王侯墓动辄能挖出来几千万钱币,动辄就是几千斤金饼。 这简直就是暴利。 回巨鹿,刘备问李孟羲哪里去了,李孟羲只说在乡间巡视,刘备不疑有他,并未怀疑。 李孟羲经慎重考虑之后,他私下找到简雍,问简雍,“宪和,你觉咋俩交情如何?” “这个……你我交情,自是非常。”简雍笑答。 李孟羲认真的看着简雍眼睛,“那你我交情,比之你与刘玄德交情,又是孰深孰浅?” “额……这不好比吧。”简雍迟疑。 简雍心思机敏,敏锐察觉到了李孟羲是有目的而来,他索性直接问道,“羲儿,你是有事找我吧?”简雍看着李孟羲问道。 “嗯!”李孟羲点了点头,他严肃的看着简雍,“有一事,我想告知于你,但又怕你走漏风声。宪和,我能信得过你吗?” 简雍笑道,“当然!” “那好。此事只能你知我知,就是连刘玄德也不能告知,你能不能应我?”李孟羲再次出言确定。 简雍更加好奇了,他不知李孟羲这么神神秘秘的要说什么,他点头,“就你知我知,某绝不告之别人。” “那,来,击掌为誓!”李孟羲一本正经的伸出手。 简雍哭笑不得,伸手跟李孟羲连击三掌。 简雍入套了,李孟羲朝简雍嘿嘿一笑,“是这样,日前有一场大雨……” —— “什么?!掘坟!?”简雍惊的跳了起来,他震惊的看着李孟羲,“不成!你不能如此,这是要遭天谴的!” 李孟羲嘴角咧了咧,“民生艰苦,取祖宗之财,救济万民,列祖列宗若是在天有灵,绝不会怪罪。” “不成不成!”简雍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摇个不停,“你找别人干去,别找我!” 李孟羲也不急,静静的等着,他开解道,“要不是没有可靠的人,我也不会找宪和你,要不是我抽不开身,我也不会找你。你再想想,这可是无本万利,这可是亿万巨财。” 挖人坟茔,是断子绝孙的事,让简雍执掌盗墓,简雍有极大的道德压力。 简雍费尽口舌想规劝李孟羲,李孟羲主意已定,丝毫不听劝告。两人僵持了下来。 简雍担心遭天谴,李孟羲则说,授命挖坟的是他李某人,要遭天谴也是李某人遭天谴。 简雍沉默了。 “唉。”简雍眼神复杂的看着李孟羲,“你就不怕万一事泄?” 李孟羲澹然一笑,“行事足够隐秘,就不会事泄。” —— 李孟羲最终勉为其难的说服了简雍,简雍答应替李孟羲管着挖坟的人手,但并不参与盗墓。 这就妥了。 盗墓,李孟羲不太懂,盗墓得找摸金校尉,摸金校尉,汉末曹操创立的……奥,现在就是汉末。 盗墓贼大概自古就有,由官方组建盗墓团伙先例,大概自曹操始。 乡间大概有盗墓人才的,可这种人才,不好找,就是人家真的会盗墓,问到人家面前,人家不会承认的。 反过来想,盗墓人才找不到,那就找会建造墓地的人,只要熟悉了墓地建造方方面面的知识,就能熟悉墓葬,就能针对性的进行盗墓。 俗言说,建墓的跟盗墓的从来都是死对头,又俗话说,最熟悉你的,是你的敌人。 招募擅长建造墓穴的匠人,再派这些匠人去盗墓,恰用对了人。 李孟羲去了匠营,遍寻建造匠人。 在众多匠人当中,有人自言曾给别人建过大墓。 李孟羲听其讲解着好多造墓相关,比如封墓有用石灰,有用沙子,有用烧过的土等等,还有的会放点朱砂防虫。李孟羲从这里顿时领悟到了一些盗墓知识,墓葬的土,跟寻常的土不一样,所以,可以从土质判断墓葬的位置。 而探土的方法——洛阳铲。 匠人唾沫横飞的讲解着造墓相关的种种,李孟羲突然问了一句,“建墓的时候,看风水吗?” “怎不看?可得看!”匠人信誓旦旦的说,然后露出尴尬神色,“看风水高人才会,俺不会……” 李孟羲点了点头。 风水是墓葬的密码,按风水丧葬的规律,反着推就可以推算出墓葬的位置。 李孟羲问了造墓匠人的名字,将之名字记下,然后离开匠营,去找风水师去了。 风水奇术玄妙深奥,懂风水的人,必定多是读书人。 巨鹿有不少读书人,除科举选拔的一百人以外,剩下的还有大几百人,读书人的单独编制,是为君子营。 李孟羲召集了君子营的读书人,向几百人中搜寻懂风水的人才,有数人自荐而出。 私下与此数人交谈,问其可懂如何堪地选坟,其中有一人,自言平日在乡里就靠给人算命堪坟为生。 算命堪风水的人,俗称看地仙,专业对上了。 人员齐了。 李孟羲召集风水师三人,造墓匠人一人,连同他自己,连同简雍一起,区区六人的盗墓团伙秘密成立了。 为避免走漏风声,李孟羲秘密把所有人召集到一起,他设了祭台杀科公鸡置下血酒,对天地盟誓。 “今日,我等发下誓言,至死守密,胆敢有泄密者,天人共戮之!” “敢有泄密者,天人共戮之!” 风水师三人,造墓匠人,简雍,同声盟誓。 李孟羲不信什么誓言,也不信报应,他知道别人会信,所以特意用此方法来约束众人。 饮完血酒之后,啪的一声摔了酒碗,李孟羲偷偷观察众人反应,他就看见,众人脸色严肃的如同寒铁。 李孟羲正式向这个小小的盗墓团伙下达了第一个命令,他要风水师们去找一个大墓,他令造墓匠人把所知的所有造墓方法写下,由简雍负责协助他记录。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众人散去之后,各自回去后,相熟之人上来询问跟军师干嘛去了,众人神色严肃,闭口不答。 李孟羲着人去打造洛阳铲了。 洛阳铲的形状简单来说,就是个噼开的细竹筒,又细又长又卷的结构使其能把土卡在铲子里能抽上来,盗墓贼用洛阳铲可深探到地下十几丈深的土壤。 洛阳铲形制简单,匠营有诸多高手匠人,没花多久时间,几只洛阳铲打造好了,经测试,洛阳铲用钻头一样的用法,对着地面某个点转一转,钻一钻,再把铲子收上来,地下的土就被一点点的带出来了,就这样,洞就一点点的向下延伸了下去,洞越打越深。 过了几日,一风水师找到李孟羲,说疑似找到一墓。 找了一个时机,李孟羲带着自己的盗墓小队带上洛阳铲去了目的地。 墓葬所在,位于一片树林之后,林后有岗,岗前过溪,岗上粗看荒芜,无有坟茔,但风水师却说此地避风绕水,坐北向南,为上好风水。且,高岗之上,地势隐有凸凹,似是藏有久年大墓。 李孟羲听风水师这么说,再凝目看去,的确发现,高岗上的确隐约有一块突兀高出些许。 把洛阳铲发于众人,李孟羲也提着一根铲子,他带头朝岗上去了。 人迹罕至的高岗,岗上荒草遍生,找好了地方,李孟羲胡乱把地上的草铲了铲,然后他给众人演示起洛阳铲的用法。 洛阳铲,用法如钻头,把细长的铲头旋着钻下去就行。 教会了众人,李孟羲就让众人自己忙活,他站在一边看着。 洛阳铲掏土速度很犀利,铲子一点点往下钻,土一点点的往外带,洞不见变大,洞却在不停变深。 没多久功夫,各人都掏了一堆土沫子了。 半个时辰后,洞的深度达到了半个铲子深,又半个时辰,洞深的够不到了。 这时,额外带来的细竹竿派上了用场。 把细竹竿绑到洛阳铲上,可以继续往下打洞。 时间流逝,费了一日之功,竹竿接了三次,洞打到三丈以下深度。 终于,李孟羲发现,掏上的土似乎不太一样了。 他忙叫来众人一起细看。 那个通晓造墓的匠人,把地下挖出的新土拿手里捻了捻,仔细看了看,凑鼻子上闻了闻,甚至舔了舔。 “……似是,石灰,还有砂。”匠人答道。 李孟羲忙问,“会是封土吗?” “像是,”匠人捻着土给众人讲解,“你们看,一般的土会又潮又黏,不会这么干。” 第一次出来盗墓就找到坟了,李孟羲开心。 天快黑了,李孟羲怕夜里呆坟地里会遇到诡异的事,他不敢呆了,赶紧带着众人回去了。 往后几日,一旦有闲,李孟羲就带着人去挖洞。 渐渐的,洞挖不下去了,怎么挖都挖不下去。 把铲子抽出来看,接到五节长的洛阳铲,深入地下的深度,深达五丈。 李孟羲怀疑,要么是碰到石头了,要么就是碰到墓室了。 往下,该是干怎么了?李孟羲看着手臂粗的小小土洞,若有所思。 盗墓贼盗墓的时候,会挖一个个盗洞来的。那就挖盗洞,挖人能爬出去的盗洞。 到这一步,李孟羲发现工具不够,长柄铁锹没办法带到地下去用,需要精致的小铁锹。 再回到巨鹿城的时候,李孟羲令匠人打造了小巧又犀利的小形铁锹,铁锹的铲子才巴掌大,柄还没有手臂长,铁锹的刃是三角刃磨的非常锋利,挖土速度蹭蹭的。 在李孟羲神神秘秘的盗墓这段时日,难免引起旁人奇怪。 某日,李孟羲提着洛阳铲回来,被关羽当场撞见。 关羽对李孟羲手里的奇形怪状的铲子极为好奇,他问此铲有何用途。 “你猜猜看。”李孟羲笑着搪塞过去了。 关羽要走了一个洛阳铲,拿去摸索去了。 几日后,李孟羲这伙儿盗墓队在坟上挖出了一个直上直下水桶粗的洞,挖到半截,李孟羲觉得不对劲了。 直上直下的挖,挖开的土都没办法挪开。 所以,似乎挖盗洞该是跟楼梯一样,从地面慢慢斜着往下挖,斜一截折一截,逐步往下靠近。 李孟羲叫停了直上直下的挖掘,他准备换个方法试试。 这日,天黑回城,关羽找到李孟羲,说找到铲子的用法了。 “奥?”李孟羲惊奇,“那关将军以为,这铲子是作何用处?” “探水。”关羽答道。 “……探水?”李孟羲目露疑惑。 关羽随之跟李孟羲讲解起来用铲子如何探水,李孟羲的铲子,形若竹节,这铲子一点点往下拧,再一拔,能把土带上来。 “用此铲,半日之功,可探土二丈有余,甚速也。 于行军扎营之时,若想知某处地下有无水源,想知挖井多深才能见水,不妨,以此铲探之。” (卧槽?)李孟羲都惊了,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关羽。这洛阳铲,还能找水啊?洛阳铲竟然能探测地质,竟然能找水! 还真能…… 行军之时,或不必挖井,但探水乃是必要,每扎营,着士卒用洛阳铲下钻探土,一夜之功,钻深两丈,若两丈之下有水,则铲必湿,由此便可知,于扎营之地,水近在两丈之处,于此地扎营,不惧敌人断水。水近地两丈,随地挖个井就有水用。 关羽指铲问李孟羲,“羲儿,此铲,可有名称?” 李孟羲笑答,“名为,【洛阳铲】。” 关羽大感诧异,“……洛阳铲?” 李孟羲点头,“对,洛阳铲!” —— 洛阳铲的事很快也被刘备张飞所知了,刘备张飞只知道洛阳铲是探水利器,他们却不知道,这洛阳铲乃是挖坟用的。 李孟羲深知,要想高效率挖墓取才,区区三五个人手根本不够,得像曹操那样成立一支专门的盗墓部队。 而盗墓部队名字的话,叫发丘中郎?叫摸金校尉?不能这么叫的。 起这样名字,刘备一问,发丘?丘,坟也,挖谁的坟?摸金,取财也,取谁的财?然后一下就暴露了。 李孟羲给自己的盗墓部队,准备是一部命名为【搬山】,一部命名为【缷岭】。 在李孟羲立下两营营号,然后开始四处招募人手之时,刘备果然来问了,他问搬山缷岭,有何深意。 “匠力达到极致,搬山卸岭,亦可能为。此两营,为匠营也。”李孟羲是如此作答的。 这个解释很合理,刘备觉得,搬山卸岭跟匠营很是贴合,他认为名字取得很好。 自此,以匠营的名头,李孟羲秘密招募了精锐匠人充入搬山卸岭两营,明面上,他们是匠人,实际上,他们经常外出十天半月不见人影,他们不是出去干活去了,实际上是去盗墓去了。 盗墓部队就在匠营的遮掩下,堂而皇之的存在着了。 汉末,曹操设发丘中郎将,有摸金校尉。 曹操的盗墓大业还没开始,李孟羲的盗墓大业,已开始起步了。 七月十六,挖坟第九天,【搬山魁首】,造墓匠人,任八,任八在斜挖墓道的时候,经验不足,把墓道挖塌了,差点被活埋。是【缷岭魁首】风水师郭璞手忙脚乱的把任八给挖出来的。 第八百八十五章 墓道 听闻挖坟出了意外,李孟羲不敢再放任众人自为了,众人都没盗过墓,对墓葬的凶险没有什么认识,莽撞行事容易出意外。 墓里可能有粽子,可能会有粮食,可能会各种脏东西。 出于谨慎,李孟羲花了好大劲儿找了一点糯米,又捡了个桃树枝,张宁那里有张角留下的一筒朱砂,这是张角的东西,张角是道士,说不定降妖除魔很在行,便把张角的朱砂一并带上了。 李孟羲腰间系着一小袋糯米,手腕上系着一小包朱砂,手里提着根桃树枝,他已经全副武装了,就是真有不干净的东西,勉强能有些自保之力了。 李孟羲亲自带着队伍,再次来到了墓地所在。重新开挖之前,他看了看塌陷的地面,关切的问了任八遇险时的情况。 任八心有余季的答说,“挖着挖着,轰隆一下就塌了。” 任八讲的语焉不详,李孟羲听的直挠头。 墓道有坍塌的危险,李孟羲便想有无预防的办法。 一想还真有,打墓道这件事,跟挖地道,打矿井,挖隧道其实是一类事,都是土木作业。 李孟羲想到,地铁隧道里,有用巨大的柱子在下边支撑着以防止地道坍塌。挖盗洞也可以如此,也可以拿东西支撑,比如,可以带上一些木板,带上一些支撑的木棍。 这是第一种办法。 第二种办法,可以用铁桶,铁桶一个接一个,挖一截往前续一个铁桶,这样,人处在铁桶保护之下,不受坍塌带来的伤害。这是盾构机的思路。 为盗墓制作专业的工具乃是必要,可考虑到成本问题,铁桶不好做,成本高,运输也不便,还不如木板加木棍的支撑结构。 堪用的支撑结构,大概是这样的——木板宽三尺,与人肩同宽,高则四尺,与人缩头蹲下的高度近似,木板长可半人高,支撑用的木棍,木棍三尺七八之间,再加上用于铺垫垒高的的薄木板就足够使用了。 想着想着,李孟羲便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于盗洞来说,怎样的盗洞最结实? 似乎是圆形盗洞…… 又是圆形,虽没挖过盗洞,李孟羲也没有任何盗墓经验,但他就是直觉觉得圆是最厉害的形状。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圆,蛋壳,龟壳,拱形,都是带有圆的性质。 有了新想法,李孟羲对任八说道,“下回挖洞挖成圆洞,圆的结实。”任八点了点头。 任八看大伙来了好一会儿了,他就提议下去再挖一回试试。 “当心点。”李孟羲好心提醒。 盗墓队就六个人,李孟羲不说了,简雍也不说了,剩下的三个风水师可都是读书人,只有任八是个大字不识的匠人,就任八地位低,也就只好他来干活。 盗墓乃是高难度技艺,势必艰难。 任八换了个地方垂直挖了下去,挖出的土全部撂了出来,挖了一人多深,他又在洞里横着往一边挖,挖了半晌,看不见任八人了。 李孟羲这时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在地下挖洞或许并不难,但随着往下,光线越来越暗,还有,会缺氧。 李孟羲赶紧呼喊让任八出来。 不一会儿,灰头土脸的任八倒着爬回来了。 “军师,叫俺做甚?”任八在坑里仰头问。 “你在下边憋闷吗?”李孟羲问。 “有点憋的慌。” 果然疏忽了。 光线问题,可以拿灯解决,氧气问题,古代盗墓贼是如何解决的? 当墓道深到地下十几丈深,空气能达到地下吗?应该能的。 在不久前,跟张飞谈起逮兔子的事儿,张飞说拿火熏兔子,烟不容易进到洞里。 当时的解决办法是,用风箱,拿一架风箱接上管子把管子伸到洞里,拉动风箱可以把烟吹到兔子洞深处去。 方法有了,李孟羲终止了挖坟。 回城,他着匠人制作一个大型的鼓风皮橐,之所以用鼓风皮橐而不用风箱,因风箱密封性能不够好,漏风。 鼓风皮橐乃是本就有的技术,制作起来不难,送风的管道倒难了。 要做一根长几十米甚至更长的密不透风的长管,材料唯有金属,陶土,皮革等有限的几种材料。 可这些材料当中,金属的长管不计工本可以做到几十米长,却灵活性太差,陶土灵活性也差,而皮革材料,想把皮革缝的一点风都不漏,难度极大。 思来想去,李孟羲唯想到了橡胶,也只有橡胶有足够的致密和足够的柔软轻便。可问题是,哪里去找橡胶。 冥思苦想所有可利用的材料,最终想到了纸。 用胶和坚韧的桑纸一节节卷起做成长管,再拿桐油刷上一层以增强气密性,这样一根足够长气密性也足够的管子便做了出来。且,纸张有足够的柔韧性,勉强可替代橡胶管。 第一根十丈长的纸管做好,李孟羲将之七拐八折的绕起来,一端接上鼓风皮橐,拉动皮橐鼓风,在另一头观察,有微弱的风吹出来。 只要有风,输送空气就不成问题。 李孟羲带着鼓风设备,再一次出发了。 再次回到墓地,任八下洞,拉上纸管,提上一个小小油灯,再次开始挖掘。 这次,可能是因为送风装置太好,也可能是因为油灯的缘故能看的清楚,任八在下边一挖半天不出来,这让李孟羲一度以为,任八可能出事了。 将近日落之时,任八爬出了洞,他上来的时候,宛若一个土人,衣服上头发上脸上鼻孔里都是灰土。 问任八下边是否憋闷,任八说憋闷倒是无有了,就是挖了土没地丢,只能往后撂,后边越撂越多,撂着撂着就不敢撂了,怕把退路堵着。 李孟羲只一听这个状况,顿时明白,挖盗洞还得运土,且还得前后配合,一人在前挖洞,一人负责把土运出。 为方便运土,便得有简便的运土工具——口袋。 翌日,挖洞的人变成了两个,任八在前挖掘,风水师郭璞提着油灯抓着袋子在后跟着,任八在前边挖的土扒拉到后边,郭璞把土揽到口袋里,装到半袋多,再拽着土慢慢倒回去,慢慢爬到洞口,再爬上来把土在洞口边倒掉,这活像土拨鼠。 由此,李孟羲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出于隐秘考量,盗墓挖出的土不能堆在洞口,该找另外的地方撒掉。 借着好用的送风设备和油灯,在下边挖洞再无任何阻碍。 挖掘工作在平稳无事的持续了两天之后,终于又遇到了一个问题。 任八挖洞挖着挖着感觉到突如其来的恐惧,他突然意识到,不知道自己是正在往东南西北往哪里在挖。 任八慌张的拱了出来,不敢再胡乱挖了。 地下挖掘容易乱向,无从判断方向也就无法精准挖掘。 判断方向,用指南针,罗盘。 任八只意识到了方向问题,李孟羲却随之意识到,挖墓道是立体作业,除了平面的方向,还有平面距离,还有垂直高度。 只知方向,往一个方向挖了半天,结果挖的太远了,往下越挖越偏。 不能精准,就不能高效。 挖墓道需要定位之法,需要能精准的定位墓穴的位置,确保精确的朝墓穴挖掘。 众人凑一起商议,李孟羲想到拉着绳索下地挖掘,绳索标上长度,以长度来判定是否走偏了。十丈深的墓穴,挖了一百丈长的墓道,肯定偏了。 灰头土脸的任八思索了一会儿,他看着众人道,“要不,咱不七拐八拐的了。 咱不是用铲子探到了封土吗? 就顺着铲子探到的洞,咱直着挖下去。” 李孟羲眼睛一亮,哎?这倒是个方法,跟着洛阳铲的洞挖下去,就不存在定位问题了。 之前为什么要斜着挖洞来着…… 在错误的路上走了半截,众人似乎幸运的发现了正确的方法。 第八百八十六章 燕赵古墓,幽鬼吹灯 七月二十四日,搬山魁首任八在地下挖洞的时候突然昏厥倒地。 上边的还以为任八在偷懒,还在喊任八起来。 当时是,要不是李孟羲反应快赶紧让把任八拉上来,再晚一会儿,人都要死了。 任八被救上来后,整个人都没反应了,跟死了一样身体软塌塌的。 在场没一个会医术的,不免让人着急。 李孟羲指挥人着众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按压心脏,折腾了一会儿,任八幽幽醒转。 醒来的任八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他一脸茫然,挠挠头爬起来了。 众人围着任八问他感觉如何,任八张口想说话,却咳嗽连连。 缓了好一会,任八不咳了,他说,挖着挖着,不知咋了,可呛人,呛得头晕乎。 听任八这么讲,李孟羲一下反应过来了,挖墓的时候,会遇到毒气,为预防毒气,古代盗墓贼会带上鸡来作为预警手段。 带任何动物都可探测毒气,但为何不带大象?这毫无疑问,大象携带不便。 那为何又不带猴子,猴子体积小,带着不是很方便? 不带猴子是因为,猴子反应不够灵敏。 猴子跟人生理特征类似,且比较皮实,人带着猴子下墓,等看见猴被毒死的时候,这时候,人也差不多了,想跑也来不及了。 从反应灵敏这一点来考量,体积越小生命力越弱的动物,越适合作为探墓的动物。 小型动物,小型又易得的动物,唯有鸡合适。 盗墓贼带着鸡下到墓室,只要墓室里有毒,按鸡那个小脑袋瓜子,它只要吸上两口就得晕乎,中毒特征立刻就显现出来了,反应极其灵敏。 还有,鸡有生物钟,天亮之前,必叫。盗墓者凭鸡叫可以判断时间,然后在天亮之前作为隐藏工作。 当李孟羲领悟到盗墓得带鸡的这一点知识的时候,他突然又想到了【禽兽兵法】。 禽兽兵法,乃知用禽兽之力,于禽兽兵法用,于【鸡】之用,鸡第一用,鸡作为报时的生物钟表,第二用,鸡有打鸣的天然习性,行军之时带上几只鸡,可以激励士气。当军粮耗尽山穷水尽之时,士卒们每天都能听到一阵鸡叫,他们就知道,军队里还有鸡,还有肉,沙漠里,一只装满沙子的水袋,能激励人靠着意志走出沙漠,几只喔喔叫的公鸡,也能维系起一支绝境军队最后的士气。 在【禽兽兵法】中,鸡第三用,是杀鸡祭旗。古人多迷信,仪式感很重要。庄重的仪式感更能激励士气。 鸡四用,李孟羲在禽兽兵法中写的是,若世间真有妖术,军中常备几只公鸡,关键时刻,可以破解妖人邪术。 禽兽兵法中,鸡四用如此。 现在,从盗墓这里,意外发现了鸡的第五用,鸡第五用是,识别毒气。 行军打仗,少不了有时会钻山过谷到达人迹罕至之地,会一不小心就到了瘴气丛生之处。 在瘴气之中,一开始人还感觉不到什么,但等到发觉不对时,身体已经没力气了,爬都爬不出来了。所以,鸡这玩意儿行军打仗时少不了,鸡对毒气的反应非常敏感。 人处瘴气中,按人这个体格,一百息时间才感觉到不对,而鸡处瘴气之中,鸡的小体格不耐毒素,十息时间就瘫了。用鸡示警,可以争取大量逃脱时间。 墓道似乎是挖到墓室去了,下边的毒气蔓延上来了,不能再下去挖了。 行动再一次终止。 翌日,李孟羲带着足了装备前来,他带了几只大公鸡,还带了仓促做好的防毒面罩和气罐。 盗洞已挖的非常深了,往下看黑咕隆冬的。 把鸡装在笼子里小心系下去,等上一段时间,再把笼子拉上来,鸡僵了。 众人窃窃私语,以为下边有索性的妖异。 “不是妖异,是瘴气。”李孟羲好心解释。 结果不是解释还好,一解释,别人更害怕了。 李孟羲拿出宝贝,宝贝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陶罐,罐子上有木塞,木塞插着根长纸管,纸管连着一个面罩,面罩一圈湖有一层胶,李孟羲跟众人解释,只要把这个面罩往口鼻上一粘,就不怕瘴气了。 众人对瘴气的恐惧甚深,谁都不肯再下去。 李孟羲无奈了,“那我下!让开!” 说话间,他就要带上装备亲自下洞。 哪能让李孟羲亲自下去,万一他出了事儿,回去都没办法交代。 危险的事总该有人去做,最后还得任八下去。 等任八把呼吸面罩粘在口鼻一圈牢牢粘紧,李孟羲仔细检查任八的佩戴情况,这一看,李孟羲顿时皱眉。 任八这家伙有胡子的,一脸胡子,呼吸面罩粘不贴合。 搬山卸岭两营又一条规矩有了,但凡盗墓队的人,都不准留胡子。 嘱咐任八,一罐气吸不了多久,感觉憋闷了就立刻上来。 任八慎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忐忑,带着一去不复返的悲壮,义无反顾的顺着绳子吊下去了。 盗洞深处,肯定已满是毒气,鸡放下去直接毒死了。有毒气外泄,说明大可能墓室已经不远。 再说任八,任八都要吓死了,他每挖下去的一锄头,心脏都在彭彭乱跳,下边似乎有气在往上跑,熏的任八眼睛刺辣的不舒服。 一罐气撑不了多久,很快,任八憋的不行了,他赶紧拽绳子。 上边的人看见绳子动,立刻把绳子往上拽。 险死还生逃了上来,任八瘫坐在地上,一把揭下脸上的面罩,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一旁,李孟羲拿过装备,他把气罐上的木塞拔了出来,换上新的空气,气罐就又能用了。 片刻后,李孟羲把气罐交给任八,问,“歇好了吗?” 又得下去,任八拿爬了起来再次下洞。 人终究会战胜恐惧。 在任八连续上下多次之后,他发现自己没事儿,发现自己并没死,一点事儿没有,任八胆子开始大了起来,他甚至开始嫌背着的罐子太麻烦。 李孟羲仓促做成的气罐容量不大,支撑时间也不长,任八就不得不频繁的上下。 就这样,一点一点的磨着,洞一点一点的往下挖。 到临近傍晚之时,只听洞里传来轻微的轰隆一声响,然后就是看见绳子出熘熘的往下滑。 上边的人一看情况有异,赶紧把绳子往上拉。 任八被拉上来时,脸上是惊魂未定的苍白。 问他发生了什么,他说不知。 许久,等任八缓了过来,他壮着胆子,被绳子系着小心翼翼的朝下吊去。 片刻后,绳子悬停了,盗洞深处,任八拿着灯小心翼翼的往下照了照,下边是个盆子那么大的一个黑窟窿,不等任八仔细再看,灯忽然灭了,灭的悄无声息,跟被鬼吹灭了一样。 —— 等任八上来,李孟羲在听完任八的讲述之后,他无比确定,这下边当真有墓。 且,下边没氧气,灯到下边直接就灭了。 一个不得不解决的问题横亘到面前,现在有气罐和呼吸面罩,直接把毒气和氧气不足的问题解决了。 但是,要探索墓道,还得有光。 墓里黑漆漆的,要有光就得点灯,可墓里没有氧气,灯点不着。 思来想去,除非换别的灯具,比如,电灯…… 又或者,让没氧气的墓穴里变得有氧气,就可以正常点灯了。 鉴于,墓穴已经挖通了,墓穴里的气体已经跟外界空气流通了,露天放置一段时间,毒气可能就被排的差不多了。而要想加速这一过程,可以用风箱往下边通风,一架风箱不够,可加多架。 长时间努力的成果就在眼前了,为能早日下墓盗宝,李孟羲令任八郭璞等四人夜里就留在墓地,夜里可以用风箱往下边吹风以使能早日下达墓室。 至夜,黑灯瞎火,任八几人老老实实的按着交代,呼哧呼哧的拉动着风箱往下送风。 在某个刹那,突然之间,有荧荧鬼火从洞里飘了出来。 遭此意外变故,任八四人吓得嗷的一声大叫丢了东西就跑。 —— 天亮了,李孟羲刚起床就被任八几人找来,他们神情惊慌的讲起昨夜遇到的怪事。 任八他们只是遇到了鬼火,他们过于害怕了,越害怕就越是多想,把自己吓的越狠。在任八他们的讲述中,李孟羲听到了,狐狸诡叫,地上有手抓人脚脖子,隐有刀戈嘶鸣之声,后边像是有东西追着一样呼呼喘气。 狐狸叫可能是真的有狐狸。 地上有手抓脚脖子,这可能是逃的慌不择路被树根绊到了。 隐有刀戈嘶鸣,这是心理创伤,风声鹤唳。任八他们这几个人,可全是黄巾流民来的,他们见了不知多少刀兵厮杀,心理有阴影,恐惧的时候自然会往这方面想。 至于说,感觉像被什么东西追着,后边有呼呼喘气声。这更好玩了,这听到的喘气声,是自己发出的。 见众人已被吓破了胆,李孟羲澹然说道,“莫怕,今夜我与你们同去一遭,我要看看这鬼是何模样。” 入夜,李孟羲先是跟正常一样回房睡觉,等弟弟睡着之后,他给弟弟盖好被子,然后偷偷爬了起来。 漆黑夜色之中,李孟羲带着早守候着的任八几人连夜赶到了墓地。 夜深人静,荒土岗上寂静的可怕。 此来是为了等鬼火呢,而鬼火这东西出现机会很不确定,大可能白等了。 李孟羲为打发时间,百无聊赖的跟众人闲谈着。 忽而一阵微风刮来,面前的任八看着李孟羲背后突然面露恐惧藤的蹿起嗷的惊叫一声踉跄着后退。 事出突然,李孟羲都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茫然朝身后看去。 刚回头,一团拳头大小绿莹莹的鬼玩意儿就朝李孟羲眼前撞来。 这措不及防的,被这么一吓,李孟羲差点都要跳起来了。 不等李孟羲做出反应,他胳膊被人用力一拉给勐的拉开了。 日了狗了,李孟羲看见,那团绿莹莹的东西朝自己追着飘过来了,仓促之间,他只来得及对着鬼火狠吹一口气如。 已追到近前的鬼火被李孟羲一口气吹得摇摇晃晃往反方向飘了。 抓着李孟羲的人是风水师郭璞,这人逃命的时候还晓得把李孟羲给拽走,真是好人。 李孟羲被郭璞拽的一路疯跑被拽的踉踉跄跄。 “停,停!莫跑了!”李孟羲忍不住叫停。看样子要不叫停这几个家伙得一路跑回城去。 挣脱了郭璞的手,李孟羲回头看去,那团鬼火还没消失,似乎悬空了一样定在低空,鬼火绿莹莹的几近透明,在漆黑夜幕的背景下,活像是一只怪物的眼珠子在瞪过来。 “军……军师,咱快走吧!”郭璞声音颤抖着劝说。 李孟羲随手抽出腰间别着的柳木小剑,“你们等着,我去灭了他!”李孟羲霸气无比的说着。 众人劝之不能,想跟上去,又害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孟羲朝鬼火接近。 化学课本上讲,鬼火这东西,乃是磷火,磷火燃点非常低,所以有自燃的可能,磷火又非常轻盈,容易被气流带动,在跑动的时候,带动了气流,形成了风,鬼火会随着风被吹动,随意看着就像是人越是跑,鬼火追的越是紧。 李孟羲把鬼火灭了。他只是慢慢走过去,举起桃木剑对着鬼火胡乱挥砍几下,鬼火太轻了,手臂挥动形成的风就足以把鬼火吹的乱飞。 在旁观者的角度,在任八他们眼里,鬼火乱跳仿佛活物一样,仿佛在发狠一样,他们吓得屏住了呼吸,眼睛眨也不敢眨。 李孟羲要不是怕磷火烧着可能会痛,他就直接下手去爪了。 最后,到底是桃木剑带起的风把鬼火吹灭了,还是磷火自己烧完了,不知道,反正鬼火灭了。 事情了结。 在李孟羲招呼之下,众人再次回到了荒土岗上。 经此一事,任八等人心里把李孟羲敬若神人。 李孟羲根本不知道任八等人所想,他趁着这次鬼火事件,为了打消众人对灵异事件的恐惧,李孟羲开始胡诌起来。 “鬼火属阴屑之物,轻盈且无实体,遇到鬼火万不能跑。一跑鬼火就从背后追来。” 不让跑是怕夜里一惊一跑容易摔到。 “遇到鬼火不必惊慌,人阳气旺盛,见鬼火接近,卯足了劲儿一口阳气吹下去,就吹得他摇摇欲坠。” 鬼火很轻,一口气真能把之吹散。 “若手中有火,一把火杵过去,火焰阳气比人更盛,一把火下去,邪祟一烧而没。” 磷火燃烧全靠磷,磷燃点又低,一把火怼过去,一下把磷就烧没了,鬼火一下就消失了。 “还有,朱砂,糯米,桃木剑等物,至阳至纯,专克邪物。” 考虑到古时之人大多迷信,要想打消起迷信思想,千难万难,倒不如,以毒攻毒,用封建迷信对抗封建迷信。所以,李孟羲就胡编了朱砂糯米桃木剑这些东西。 为了加深说服力,李孟羲想了想,“对了,你们可知【太平要术】? 张角临死之前,留太平要术与我。 某已尽通降歇拿鬼之术,小小邪异,不足道哉!” 李孟羲说的跟真的一样,任八等黄巾旧人,全都信了。 于最后,李孟羲言说,“不妨以桃木做牌,上用朱砂写上【大贤良师】在此。 料想,张角若在天有灵,其神魂当会庇护你黄巾旧人一二。” 任八等人,郑重点头。 —— 天快亮了,李孟羲该回去了,他嘱咐众人,这几日多往洞里吹风,等到放一只鸡下去鸡能不死,就可下墓了。 赶在天亮之前,李孟羲回了住处,蒙起被子就睡。 李孟羲这一睡,一下就睡了半天,他一开始,以为是夜里没睡觉,没休息好,可又睡了一觉醒来之后,他发现自己昏沉沉很不舒服。 拿手摸了摸额头,烫的。 李孟羲认为自己是着凉了,他去找军医给开了治风寒的药,他本以为喝了会好。 结果药喝下去,两天没见好,情况反而更严重了。 李孟羲不免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自见了鬼火,回来就出事了,难道真有脏东西,他不敢想了,有些被吓到了。 是田卜发现了李孟羲的异常。 李孟羲来讨药的时候,田卜也没多想,田卜一直认为李孟羲精通医术,李孟羲要风寒的药,田卜直接就给了。 等李孟羲再次来的时候,田卜察觉到李孟羲情况不太对了,赶紧给李孟羲号了脉详加诊断了一番。 诊断结果是,中毒了。 李孟羲自己都没察觉,他左脚脚脖子上被什么植物给挂了一下,伤口都红肿了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查明了原因,田卜随便捡了点草药捣成湖湖,往伤口上一湖,草药冰冰凉凉的,过了半天,李孟羲就好转了。 李孟羲另此事之后,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他明白了,原来封建迷信,是几把有道理的。 封建迷信上说,有鬼火不详,不能靠近。 科学上却说,鬼火只是普通磷火而已。 这两个哪个对?都对。 鬼火是磷火跟鬼火不详,根本不冲突! 野外有鬼火飘荡的地方,大可能是地下有尸骨,既然碰到鬼火,就说明大可能附近尸骨很多,因为尸骨足够过,发生鬼火的可能才大,鬼火发生的可能大,才可能被撞见一次。 但凡在某处碰到鬼火,大可能是那个地方凶险,比如水有毒,比如有毒虫,比如生长有有毒植物。 环境危险,死的动物多,动物累积尸体多,所以就更可能诞生鬼火。 鬼火跟死亡所关联,死亡跟环境危险成关联,所以,鬼火出没之地,必是凶险,必是不详。这是有道理的。 李孟羲明白了一件事,懂科学,是让人明白知识和道理,而不是让人无畏。 某些封建迷信,可以不信,但不可不留有三分敬畏。 李孟羲讲关于鬼火的感悟郑重的记录了下来。 在李孟羲自己所整理的已渐成体系的兵法系统中,知用禽兽之力的兵法,谓之【禽兽兵法】,把有问题的攻城梯攻城椎故意留给敌人以到达削弱敌军攻城势头的战术,借物谋人,此谓【木马兵法】。 今日又知可通过鬼火判断地域凶吉,鬼火不是禽类兽类,也无关天时,也不属地理,李孟羲遂以【鬼藏】之名命之。 鬼藏之名,原因之一,因这一类兵法,起始于一簇鬼火,原因之二,【鬼藏】,意为从神奇鬼怪之现象当中,藏着玄奇的知识。 所有之玄奇神异,统归入【鬼藏】兵法。 李孟羲由见鬼火避凶之法,思考有无其他类似的方法,思索良久,他什么也没想出来。 自鬼火一事,李孟羲所得经验还有,盗墓队要经常出没于人迹罕至之地,但凡人迹罕至,环境必然危险,大可能有毒虫毒草之类。 李某人就一不小心中着了,脚脖子被毒草蹭了一下,一不小心就中招了。 想到日后出没绝地乃是常态,所以,凡搬山卸岭两营之人,必需要打绑腿,穿长筒靴,带斗笠,缠围巾,乃至带手套和面纱。 穿长筒靴打绑腿,是防地面毒虫,带斗笠是防从树上落下来的毒虫,缠围巾是防止毒虫毒草掉脖子里,带手套是为了保护手,以免接触到什么毒虫毒草造成麻烦,带面纱则是为了防飞虫。 料想,若是大墓恰在蚊虫纷飞之处,盗墓队得露天作业,要被蚊子盯死。 李孟羲调动人力物力,很快做了第一套行头出来。 第一套行头,有麻布绑腿,鹿皮长筒靴,薄蚕丝手套,长稠布围巾,再加上一个斗笠,一块白绢面纱,这么一套行头一穿上,李孟羲拿着铜镜照了照,他看着铜镜里那个干练帅气的模湖影子,他被自己帅到了,这分明是侠客装扮啊。 实在是,太帅了。 李孟羲为自己的设计感到自豪。 他立另人照着样子又做了多套一样的行头。 行头做好,李孟羲带着去了坟头,将行头发给了任八几人。 等几人换好衣服,衣衫褴褛的任八几人摇身一变,气质大为不同。 穿上同样行头,几人往那里一站,自有一股威风潇洒。 匠营之中,一般匠人为了方便干活,穿的都是干练的短打,而搬山卸岭两营,这两营虽也属于匠营行列,但他们工作场合特殊,搬山卸岭两营要时常忙碌于荒郊野外,这就使得这两营要穿长袖的包裹严实的衣物,以避免毒虫毒草的侵扰。 搬山卸岭盗墓贼的行头,就此被确定了下来。 —— 墓穴洞开了多日,任八等人拉着风箱往墓地里又吹了好几日的风,等到一天,任八他们把活鸡装了笼子,拿着长绳把鸡吊进了墓室当中去,一个时辰之后,鸡笼上来,鸡还好好的活着。 任八几人牢记着李孟羲的话,他们记得,鸡下墓不死,人也就能下墓。 多日的忙碌成果就在眼前,任八迫不及待的顺着绳索下到了墓室当中。 冬的一声,任八踩到了实处,落到了地面之上,四周一片漆黑,他护着手里小小的一盏油灯,左看看,右看看,在黑暗中,任八隐约看到了几个大柱子。 任八小心弓着腰,小心的的挪动着脚步,他踩着脚下落满灰尘的石板谨慎的一点点往前挪。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走了好一会儿,前边断头无路,任八抓了抓身后绳子,绳子牢牢的系着,这给了任八以十足的底气。 石板断头处,两角突兀着斜飞向上的长角,任八把绳索挽了一个活扣,挂到了长角之上,然后拽着绳索小心翼翼的往下吊。 向下吊了不知多深,脚下碰到了什么硬物,任八不敢走了,小心翼翼的拿脚试摸了硬物几下,试摸了好一会儿,脚下的硬物不圆不方的也不知是个啥,没处借力。 一手抓好绳索,任八另一手提着小灯小心翼翼的往下探。 灯盏伸到腿弯处的时候,微弱的火光在脚下照出了一个大石墩子的轮廓。 任八左伸着脖子往左右前后又照了照,废了好大劲儿,他终于看清了,这石墩子似乎是个石头刻的老虎。 石老虎很大,落得住脚,冬的一声,任八放心的落了下来。 冬。 又一声落地。 当任八从石兽背上滑下来,他落到了地面之后,他下意识的就抬头去看自己下了多深。当他抬头看上边的断头路,当他拿着油灯欺到近前看了又看,当任八看到眼前庞然大物的全貌,任八看着眼前的巨大的方形巨石,他一下怔住了。 这哪里是路,竟是一个巨大的石头棺椁。 对任八这个贫贱之人,所见一幕把他震撼的目瞪口呆,他心中惊叹,这暗无天日的地下,会有这么巨大的物什,他惊叹不已不由自主的倒退着往后,想更清楚的看到石棺轮廓。 突然脚下一陷,啪嗒一声轻响,任八不明所以,低头去看,在他诧异的这瞬间,漆黑无光的黑暗当中,嘎吱嘎吱声起。 嗖嗖嗖! 有异物撞到了任八身上,异物力道不小,穿透了刺到了身体上,任八感到刺痛,他朝身后摸了一下,拔掉了突入起来的异物,凑灯上一看,竟是一根手指般短小的弩箭。 任八都茫然了,以他贫乏的见识,他不能理解弩箭哪里来的,这里边还有别人? 俗话说,无知者,无谓。 任八都踩到机关了,守墓机关都发动了,结果这家伙又愣又憨,他好奇到底弩箭哪里飞过来的,他想过去找找,结果走不出两步,脚下又触动了机关,弩箭嗖嗖又来。 任八衣服上挂了好几支弩箭,这让他烦的不行。 上边有人在喊了,声音透过墓洞远远的传来进来,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着。 怕同伴担心,任八决定先回去。 往回走过程中,脚下不小心踢到了什么,把那东西踢的冬的摔在地上。 任八弯腰摸索着扒拉住哪里东西,东西入手冰凉凉的,沉甸甸的,份量挺沉,手摸上去又平又糙,顾不得看是什么,任八丢了油灯,抱紧东西,朝上边用力大喊了一声。 一喊之下,声音震荡,无数灰土洒落下来,迷了任八的眼睛。 等任八被绳子拉上去,他回到了地面,把怀里抱着的东西拿给同伴看。 有了光,在亮堂处一看,任八拿回的是一个模样古怪的青铜小兽,兽像是牛,又不是牛,头上有角,身上有盘。 任八不识犀牛,风水师郭璞却一眼认出了器型。 几人对这件从墓里拿出来的东西好奇的很,他们看了半天,上手摸了半天,奇怪的很,上来的时候,青铜犀牛看起来还是亮的,上来没一会儿就变黑了。 众人讨论这玩意儿到底是个啥东西,讨论好久没有统一意见,任八说道,“咱要不找军师问问?” 一说道军师,几人马上记起,墓里挖上来东西了,得赶紧跟军师说一下。 时为日中,李孟羲在巨鹿城巡视匠营的时候,任八突然就找来了。 任八喜色难掩神神秘秘的把李孟羲拉到偏僻处,“军师,挖到东西了!”他兴奋的说道。 —— 李孟羲匆匆跟着任八到了墓地,他一眼看见就地放着的那个极好看的青铜犀牛,他忍不住过去摸了又摸看了又看,对青铜犀牛的精致纹理和漂亮器型赞不绝口。 任八好奇问,“军师,这东西叫个什么?” 李孟羲看了看犀牛背上带着的那个小圆盘,他道,“这是青铜犀牛灯盏。看见上边的盘子没有?这里边是放灯油的。” 众人见李孟羲一口道出了这青铜器物的来历,对李孟羲甚是佩服。 随后,李孟羲问起墓中的情况,任八唾沫横飞的讲了起来。 李孟羲听着听着,逐渐瞪大了眼睛。 听任八讲完了所有之后,李孟羲只觉得诡异。 草! 这到底是什么几把墓啊,怎么又有青铜器,又有机关弩的。 地下有机关,这让李孟羲不免警惕,他把任八上下打量了一下,看任八好好的,问其有无受伤,任八递来了三支短短的弩箭。 任八自言,墓中弩弓力软,透衣也无力,不足伤人。 任八话虽这么说,李孟羲却不敢冒险。 鉴于墓中藏有机关,必需得有足够的防备手段才行。 已知墓中至少有机关弩这一个机关陷阱,机关弩倒是容易防,普通弩箭怎么防,机关弩也就怎么防。 最简单的防箭手段,穿上铠甲就行,再考虑到铠甲惊人的重量和盗墓队行动的特殊性,盗墓队日后必定要频繁流窜各地,这就使得,常规的醒目的铠甲并不适合盗墓的需要。 盗墓队所需的铠甲,轻便、隐蔽为其必要选项。 复合轻便,则就不能是寻常铁甲,复合隐蔽,连形制也不能是常规铁甲。 又隐蔽,又轻便,思来想去,只能是内甲,最好是棉甲。 大汉应该是能找到棉花的,西域三十六国当中的高昌国以擅长种植棉花着称,西域已通了几百年,中原应该能有少部分地区种植棉花,就是中原没有种棉花的地方,那作为物货荟萃之地的洛阳,肯定能找到棉花。 得空去了洛阳,买上几百斤棉花,再用棉花做成棉甲,盗墓队的防护装备就有了。 再考虑到,盗墓队所需的防护装备跟战场防护装备还不一样,战场上可以从容闪转腾挪,战场上还有光线,能看见箭支飞来的轨迹偏头能挡。但盗墓之时,几乎所有情况,都是乌漆麻黑的,也就是,根本判断不了攻击是从哪里来的。 所以,盗墓用的棉甲不仅要防住身体上半身要害,还得防护住重要的头颈部为。 铠甲的部件中,顿项可防御颈部,加个头盔,加个铁面具就可防护住整个头颈。 墓室中的危险,还不止机关弩箭,任八都说了,在墓室里嗷了一嗓子,灰哗啦啦的掉。 于任八而言,他只是随口一提,李孟羲听来,却意识到了大问题。 但凡墓室,于地下深埋几百上千年,墓室结构必然损坏严重,随时有坍塌的封险。 任八都讲了,他嗷了一嗓子,灰从上边簌簌的往下掉,那就说明,墓室里是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自然界中,有很多嗷了一声山洞坍塌,嗷了一声雪崩的例子,鬼知道在墓穴里嗷了一声会不会成为导致墓穴坍塌的关键点。 所以,要加一条盗墓禁令,下了墓穴绝不得大声喧哗。 只有小心谨慎还远不够,及及可危随时可能坍塌的墓穴再是小心谨慎,仍然可能随时坍塌。 李孟羲认为,得有专门的负责加固墓室的匠人。 李孟羲知道高级的木工技艺超级厉害,厉害的木工们不用一根钉子就能完成所有建造。 在加固墓室这一个场景之下,墓室情况复杂,变化无穷,墓室脆弱,又经不起大动土木,也经不起沉重的石材支撑结构,所以,木工技术天然适合墓室加固。 盗墓队现在就四个人,建造匠人任八一个,三个风水师,就这四个,这四人中没一个精通木工,人员该扩编了。 墓道坍塌的危险在木支撑加固这个补救方法之下,墓室没那么容易塌了。 任八还讲,墓室的地面踩着啪嗒啪嗒响,地下似乎是空的。 任八见识不足,不能把地面机关跟弩箭结合起来,李孟羲却知道,任八踩到的东西就是机关陷阱。 李孟羲至少有有应对机关陷阱的方法,方法跟过淤泥地爬冰的方法一样。 过淤泥地的时候,容易陷进淤泥里,在淤泥上搭个木板降低了压强就可以从容走过,有人冰面上落水,去救援的时候,最好是爬着接近,趴下与冰接触面积大,压强就小,不容易踩破冰面。 由这种过淤泥爬冰面的方法,墓室机关有一定的敏感度,需要得达到一定的力才能触发,也就,如果可以降低接触的力量,把踩踏一块机关的力量,分散到几十块机关上,那就很可能不会触发机关了。 应对踩踏机关的方法就是,带上硬木板,走一截铺一截。 —— 李孟羲又让任八他们心生佩服了,明明墓已探明了,别个都忍不住想下去看看,李孟羲却见宝山而忍着不入,众人钦佩他这份定力。 而其实原因是这样,任八他们,无知者无畏,李孟羲却深知墓穴的凶险。 到七月底,木匠下了墓把墓室里加了好多根支撑的柱子,这些柱子加好,勉强提供了一些支撑,李孟羲这才放心的让人下去携取墓葬品。 从青铜器,墓里机关,还有任八他们的描述来判断,李孟羲知晓下边必定是个了不得的大墓,一般的墓,不会奢侈到用机关陷阱。 而事实也不出所料,随着任八的行动,墓葬品不停的被运出来。 从墓下送出的大量的青铜器,玉器,石器,还有金银器物,已多达三百件之多,而这些还只是小的,容易搬运出来的。 剩下的还有大的,没办法从盗洞里搬出去。 过大的青铜器对盗墓贼来说不是问题,盗墓贼会直接把青铜器砸碎,直接锯成小块给运出来。可,李孟羲注定当不了真正的盗墓贼,他舍不得摧残古董。 清点挖掘出来的所有墓葬,几百件青铜玉器和石器还包括陶器的器物当中,器物形制各异,飞禽走兽,人物车马,乐器用具,还有兵器礼器全部都有。 众人歇息间隙,李孟羲随手挑了几个精致器物拿给任八几人,任八喜滋滋的接下了,新加入的四个木工一人分到了一个精致的青铜鎏金矛头,他们四个也喜滋滋的接下了。 但,当李孟羲把东西送给郭璞等三个风水师之时,这三人犹豫着不接。 郭璞叹息一声,与两个同伴一起,走到李孟羲面前,扑通一下跪下。 “军师啊,墓里东西既然已经拿了,我三人,想退出搬山营,请军师应允。” “快快请起。”李孟羲赶紧劝道。 郭璞三人不说缘由,李孟羲也能猜到这三人退出的缘由。 郭璞三人,不仅是三个通晓风水的人,更是三个读书人,任八等人喜滋滋的接过青铜器而郭璞三人不接,原因就在这里。 读书人更重廉耻道义,读书人视掘人坟墓为滔天罪恶,让郭璞这三个读书人去盗墓,比杀了他们都难受。 面对郭璞三人的退出请求,李孟羲会同意吗? 不会。 不仅不同意郭璞三人退出,李孟羲还决定准备招募更多读书人进入盗墓队。 读书人极其抗拒盗墓,这比杀了他们都难受,然,正是如此,李孟羲却觉得这些人反而更适合盗墓了。 让偷鸡摸狗之辈来盗墓,? ?鸡摸狗之辈没什么心理上的压力,他们会偷摸的藏点东西,会学会了盗墓技术日后有可能会为祸四方。 而读书人,读书人莫说偷东西了,就挖坟上一捧了他们就已经羞愧难当了。读书人学会盗墓技艺,要是哪天盗墓队解散,这些有盗墓技艺的读书人,会终身羞愧,会宁可饿死也绝不重操旧业。 细说起来很卑鄙,李孟羲就是要用道德绑架的方法,来组建一支纯洁的盗墓队伍。 “哥几个,东西都还我。”李孟羲问任八几人收缴刚发出去的青铜器物。 本来,这是盗墓队第一次行动,也是极成功的一次行动,李孟羲本意是想答大家点纪念品。 可一对比李孟羲意识到,不能让盗墓队的成员拿东西,习惯一旦养成,偷拿无禁,纪律将很快溃乱。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纪律要是没了,盗墓队这么敏感的地方,消息一旦泄露,就完了。 收回了发下去的东西,李孟羲先向任八几人承诺会拿钱财来赏几人,然后,李孟羲表情极其严肃的立下一条铁律。 凡,墓葬取财,一锱一铢,尽用于天下万民。 胆敢私享一毫者,必三族殃祸,亲朋尽灾,晚年不详,身上长红毛。 —— 因李孟羲今日的决定,他只招募饱读圣贤书的士子入盗墓队,因为这点渊源,日后盗墓一业的从业者便有了“土夫子”之别称。 第八百八十七章 无题 盗墓是暴利,这毫无疑问。 前后费了月余之功,从古墓中发掘出了青铜玉器加起来六千多斤,就只按重量算,如果把所有的青铜器全融了铸钱,足可铸五十万钱。 把精致的器物融了铸钱实在暴遣天物,若把之拿出去卖了,价值二十倍于此。二十倍价值,也就是一千万钱。 李孟羲不敢把墓中取出的稀世珍宝拿回巨鹿,只敢放在外边。 新出土的器物多带有水迹和泥土,潮湿不利于器物的保存,出于保护和卖相两方面的考虑,李孟羲拿着毛刷正小心的清理着青铜器上的泥土和铜锈。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清理器物只是一个环节,整个环节还有许多步骤,搬山卸岭二营已扩展到五十八人了,这五十多人之中,九成都是读书人。 有大量读书人充入盗墓队,很多事干起来方便多了。 所有清理完成的青铜或是玉器,乃至石器陶器,有专门的人拿着白纸去拓印器物上的纹理和花纹,有另外人负责画下器物的外形图样,还有人负责翻砂铸模给每一件器物留下模具,然后再用泥土彷制一个样品留下样本。 李孟羲是有一定审美水平的,以他挑剔的眼光来看,墓中出土的这些陪葬品,个顶个的精致,器型个顶个的漂亮,这些优美精致的器型构造样式,本身也是巨大的财富。 李孟羲把所有器型记录下来的目的是,等巨鹿的手工业开始繁荣的时候,到时就从墓葬品上借鉴,从顶级精致的器物上借鉴来的美感,巨鹿的手工品肯定会美的惊人。 读书人们初来到盗墓队的时候,好多人很抗拒,随着誊印器物纹理,记录铭文,留画图样这些等等工作展开,好多人不那么抵触了。 李孟羲说服了一众读书人,他说古物留存地下,越久越锈,越锈越毁,若放任之长埋千年,不知有多少器物不等再见天日就已形销迹毁,所以,掘坟盗墓虽是不道德,但能抢救下先人遗迹,也不失为传承文化之重事。 李孟羲的说辞,说服了绝大多数的人。 读书人们对待每一个器物都非常小心,他们对一个器物能里里外外检查上百次都不嫌多,他们生怕漏掉了任何一个铭文。 读书人认真慎重的态度李孟羲完全看在眼里,他感到欣慰,招募读书人进盗墓队是对的,这阴差阳错的,把盗墓队建成考古队了。 李孟羲拿刷子把一个青铜小镜擦的差不多了,他又换上白绢擦了起来,回头向简雍看去,简雍跟几个读书人围着一个青铜龟甲,几人神情严肃的滴滴咕咕不知在说什么。 “宪和。”李孟羲叫道。 简雍转头看来。 “你看得懂甲骨文吗?”李孟羲好奇问。 简雍自然是不懂甲骨的,他要是懂,不至于站那里站了半天。 甲骨文字看在简雍眼中,如同上古天书。 见李孟羲一口道出文字究竟,简雍以为李孟羲能看懂上古文字,郑重的前来请教。 那块青铜龟甲,李孟羲早看过了。上边的字一个不认得。 要问,李某人懂不懂甲骨文,既懂,也不懂。 不懂是因为,他认不出几个甲骨文字,说懂是因为,他知道破解甲骨文逻辑,甲骨文是原始象形文字,破解方法是用图形来破解文字本意。 让李孟羲疑惑的是,甲骨文似乎商周才有,春秋战国早不用甲骨了才对,可,墓里有机关弩箭,这么牛逼的技术,商周时怎么可能会有。 从种种迹象表明,此番挖掘的墓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墓,墓地地处巨鹿,在冀州,北方,自古称燕赵之地的地方,从地域来推断,大概率是一座春秋时的燕赵古墓。 春秋战国不用甲骨文了,可春秋战国古墓,竟会有一块青铜龟甲,逻辑不通之处,就在这里。 李孟羲想到了一个可能,可能是到了春秋战国之时,甲骨文虽然不再使用了,且已接近失传了,但在祭祀巫师当中还有流传。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甲骨文字会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墓里。 从李孟羲这里,简雍没问出青铜龟甲的究竟,简雍有些失望。 李孟羲指着满地器物,对简雍说到,“宪和,何时有空?去洛阳一趟,这些东西不好卖,也就洛阳卖的动。” 天下最有钱的地方就是洛阳了,拉到洛阳去卖是最好的选择。 简雍看了一眼这琳琅满目的精制器物,“能不卖吗?”他迟疑问道。 “额,你要喜欢,捡上几件拿走就是。”李孟羲笑道。 李孟羲如今也是油嘴滑舌能说会道了,他话不说明,却让简雍知道了他的意思。 墓葬是非卖不可,留着会招惹麻烦。 —— 燕赵古墓的探墓工作渐渐到了尾声,墓室中但凡能搬出来的东西都搬出来了,所有出土的墓葬,该留下的图样和拓印都留下了,每一件墓葬品都倒了一件精密的模具复制了精致的彷品,所有记录工作都做完了。 于墓室当中,匠人们做了完善精巧的木支撑结构,把墓室里加固的稳稳当当。 因,李孟羲恐墓室不仅有从上塌落的风险,更可能会有陷落的风险,所以,他让匠人们设法把支撑做的既不怕上塌又不怕下陷。 依照李孟羲的要求,匠人们最终把支撑结构做成了箱子的形状,这样,整个墓室空间独成一体。 墓室加固的稳如泰山之后,李孟羲随之意识到墓室另外的重要价值。 墓室里除了有财宝器物,每一个墓室,本身都是花了大量人力物力耗费了大量时间大动土木才建成的。 每一个大墓,墓室本身便也是最具有价值的东西之一。 据匠人们的测量,墓室里边的空间少说能藏百十人,墓室又足够隐蔽,足可成为天然的藏兵洞。 挖了墓之后,把墓室好好的加固清理出来,直接可得无数藏兵**。 李孟羲在脑海中构想了一下自己的精兵或几十一股或上百人一股,神出鬼没于荒林乱岗之间四下出击,把犯境之敌骚扰的的晕头转向,这样一支奇兵,足有扭转乾坤之能。 —— 八月五日,简雍带着商队出发去洛阳了,他带了足足两百车上等纸张,还有四十六车从墓里挖上来的陪葬品,其他的,还有药品,白麻布,烈酒,巨鹿所有高价值商品,简雍全带去了。 此行,简雍兼有多任,推销自家的纸张和烈酒是其一,销赃是其二,在洛阳打点好各方关系买下店铺是其三,其四,当然是得赚钱了。 李孟羲可就指望着巨鹿的纸张行销天下之时等着财源滚滚呢。 第八百八十八章 万民欢聚 时间到八月,便意味着,农忙彻底结束了,百姓们总算是有一些清闲时间了。 农闲刚开始,上边有命令传达下来,命令说,四境百姓有想重聚者,可前往巨鹿。 这就不得不说巨鹿的特殊性了,天下他处之百姓,皆是依村依族而聚,而巨鹿,李孟羲当初为了能平稳的推行均分土地的政策,他把四境百姓拆的七零八落乱七八糟的。 李孟羲泥沙俱混的策略无疑是极其成功的,他成功把地主豪强的根基彻底打碎,当一村百姓,七零八落的分到几十个村子的时候,当一族之丁口,散乱到十几县境内之时,莫说是地主豪强了,就是以巨鹿官府的组织力和动员力再想把原本村落原本宗族的人手召集起来,也是千难万难。 可,随之而来却又带来了一个问题,当巨鹿官府都难以把一族丁口找齐之时,百姓们就更难找到亲朋好友。 为亲族相聚的难题,开春分田的时候,巨鹿官府便与百姓们约好,等七八月农闲之时,可来巨鹿相聚。 到八月,正农闲,正是官府兑现承诺的时候。 繁忙劳碌了半年的百姓们,无不期盼着与亲人相聚。 巨鹿全境的百姓都动了,百姓们离开屯点,背上行囊,一群一伙儿的朝巨鹿赶去。 在路上,络绎不绝的人群不细看恍然如同是发生了饥荒时逃难的百姓一样。 但只要稍微细看就不会把之当成逃难队伍。 百姓们衣裳仍是褴褛破旧的,甚至比去年更旧,因为屯田这半年以来,巨鹿根本就没有什么布匹进项,织布产业也根本没有复苏,这就使得百姓们身上的衣服仍是破衣服,仍然显得狼狈。 但,除了衣服上的褴褛,其他不同太太大了。 首先是气色,逃荒队伍多是面如菜色,而赶忙巨鹿的队伍,百姓们比比皆是消瘦模样,但脸上多少有些气色了。 其次,从精神风貌,逃荒队伍会是死气沉沉的,而赶忙巨鹿相聚的百姓,一路说说笑笑,喜气洋洋。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再其次,是行囊。逃荒者一身家当全都随身带着,背囊又脏又破又乱,去巨鹿的人流当中,百姓们所携带的背囊干净利落,带的东西并不多,好多人只是带了点煮熟的粮食,一副碗快,别的啥都没有了。这副轻巧劲儿,既像是走亲,又像是去地里干活的模样。 要说与逃荒区别最大的,在纪律,在兵器。 巨鹿如今是有纪律和组织的,纪律和组织来源因素复杂,组织度的形成既有政治成分在内,正是因为官府打乱了乡间本有的秩序,使得各处屯田的百姓不得不听从屯长的吩咐从而有了更高的纪律性,还有,集体化已初步推行,在初步推行的集体化模式下,各处屯点之中,人力被分成了二十人左右的一个个生产小组,这二十个人力田地归一,同劳同歇,在日常的集体生产中,组织度和纪律已经初步形成了。 寻常百姓外出之时,必是以家族为小团体,以亲族为大团体,所以人流就是一个小簇一个小簇形成一个个的大簇。 细看现在往巨鹿进发的那些人流,就可以明显看出不同,路上行进着的人流,人群明显太大,明显更集中。 这很容易理解,人有对集体的需要,当旧有的宗族关系团体不存在之时,失去了宗族的依靠,人们就自然而然的依靠另一个集体。 凡巨鹿境内,东南西北大大小小的路上,人群规模,无一不庞大,每一伙人流,必是同村(屯点)一起赶路,当中小簇簇拥的人群,一数必是二十人左右,必是一个生产小队的人数。 往巨鹿去的人流当中,男女都有,男女人等手中,很有一些人肩上扛着个竹枪或者木枪在赶路。 要是再细作区分,会发现妇人比男丁拿枪的更多。 曾几何时,流民十几万人要下放下去屯田之时,李孟羲担忧流民身处军伍之中,还能有所看管,有所约束,勉强能保证人不相欺,可一旦流民散向了四面八方,看管不到,欺压必生。 要想无有欺压,得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而这四点每一点对李孟羲来说都是千难万难。 所以,李孟羲就用了简单粗暴的取巧之法,他想给巨鹿百姓一人发一把ak,他想赋予万民以武器,以万民手中的武器对抗所有之欺压压迫。 ak,李孟羲是没有的,退而求次,李孟羲曾想一人发一把弩,就是他成功弄出了可以快速生产的钢弩,因高昂的成本,钢弩想人手一把也根发不起,到头来,只能人手一把木枪。 木枪杀伤力不够,但作为百姓之间拼死一搏的武器勉强可一用。 向巨鹿汇聚而来的衣衫褴褛的路人,他们手里有枪,这是跟逃荒人群最本质的区别。 —— 巨鹿城外,各地人群一股股抵达。 城中所有战兵全派出去了。 巨鹿有十四县,有一百三十多个乡,去年为方便区分人力而赶制出的旗帜又派上用场了。 巨鹿四境,有一百三十多乡,就至少需要一百三十多个聚集区域,还需巨量的引路人手,还需巨量的后勤保障人手。 不知有多少百姓在往巨鹿赶来,后勤压力势必很大,索性,类似的事早发生很多次了,巨鹿上下早有充足的应对预桉。 以巨鹿城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不论荒郊野地,还是道路,一百三十多块聚集区域散布着向外排开,排出了三里地以外去了。 在各县各乡的旗帜之下,比各地百姓更先到达的,是巨鹿城住民。 巨鹿城住民指的是,那些不在屯田行列的老弱妇孺人等,巨鹿境内所有老弱妇孺全部集中到了巨鹿城,老弱由巨鹿官府招抚,小孩子由巨鹿城的学校负责教育,这些巨鹿城住民因为离得近,早早的就到了各处聚集点等着了。 巨鹿郡,南和县一路,南和县思召乡旗帜之下。 执旗的是一个着甲大汉,大汉扶着旗子,朝远路眺望着。 在旗子周围,聚集着一百多的老弱妇孺,老弱妇孺们翘首以盼的等待着。 一妇人拉着一个个头矮矮瘦瘦小小的小孩子,小孩子似乎是等的无聊了,他拽拽妇人的衣服,奶声奶气的说,“娘,俺想吃馍馍。” 妇人解下胳膊上挎着的小包袱,从里边摸出核桃大的一小块又干又硬的干馒头塞进小孩子手里。 小孩子拿着干馍馍,丝毫不觉难吃,咯嘣咯嘣的开心的吃着。 不一会儿,馍馍吃完了,小孩子连手里掉的干馍渣都不放过,伸舌头给舔的一干二净。 “娘,俺再吃一个。”小孩子伸手又要。 妇人无奈的捏了捏小孩子的脸,“你啊,咱们等姑姑来了给姑姑吃。” 小孩子可懂事了,他小大人一样认真点点头,“咱们不吃,咱们给姑姑吃。” 于大汉整个境内,是没有馍馍的,于巨鹿整个境内,也是没有馍馍的,馍馍只在巨鹿城有,蒸馒头的技术还未及向四处推广。 巨鹿城住民,时常能吃到一点馍馍,可能,有好多人觉得馍馍是难得的美味,他们把平日里一点点省下的馍馍给小心存了下来,想留给许久未见的亲人作为礼物。 时间渐渐过去,不停的有回来聚集的百姓从眼前过去,这一个个县一个个乡的百姓,他们根本不曾认识,可相互看见相互照面的时候,大家因是为同一事而来,多少有点默契。 路过的人跟旗帜下等待的人,双方友好又和气的相互打招呼相互问好,气氛极其融洽。 那个跟着娘亲一起等姑姑的小孩子,他踮着脚张望啊张望啊,人不停的从眼前过,可迟迟不见姑姑。 “姑姑咋还没有回来?” “姑姑还没回来。” 小孩子不停的问,隔一会儿问一回。 小孩子的娘亲只能安慰着。 终于,又一波人流过来了。 执旗甲士看人过来,扯着嗓子喊,“思召乡,谁是思召乡的,思召乡的来这儿!” 有三五个人听到执旗甲士的呼喊,离开了队伍,半是迟疑半是确定的朝这边来了。 自家人是能认出自家人的。 “娘,你看,姑姑!”小孩子一眼看到了姑姑,他开心的指着走来的一个年轻妇人指给娘亲看。 小孩子的娘亲也早就看见了。 离得老远,小孩子的姑姑就直笑,小孩子的娘亲也笑。 两下一个走,一个迎,照了面。 小孩子娘亲打量了姑姑一下,“妹子啊,有人……”说说了一半,本想问姑姑有没有被人欺负,可当看到姑姑扛着肩上的一根铁头枪的时候,小孩子娘亲突然就莫名心安了,剩下的未问完的话也问不出来了。 小孩子娘亲很自然的把胳膊上的小包袱解下来,“给,妹子,你来尝尝。” 馒头算不得美食,尤其是干了的馒头,一吃一嘴的渣,更是不好吃,可对于底层百姓来说,她们却视之为美味。 小孩子姑姑拿了一点干馒头吃着,直说好吃。 一低头,看见小侄子眼巴巴的看着,姑姑一笑,把整个包袱都递了过去。 小孩子娘亲赶忙阻拦,小孩子也懂事的背过手不接,姑姑却执意强塞。 一番拉扯之下,干馍馍最终还是被姑姑还回去了。 当小孩子看上了姑姑的铁头枪,想拿去玩一会儿,姑姑嘱咐了一句小心,任由小侄子玩去了。 两个妇人,一边留意着玩耍的小孩子,一边询问彼此这半年来的日子。 这一家,一个娘亲,一个孩子,一个小姑姑,这一家就剩三个人了,这一家的三个人已经齐了。 越来越多的人到来,越来越多的找到家人,一百三十多杆乡旗之下,人越聚越多,越来越热闹。 —— 合家团聚,是普天欢庆的大事,巨鹿官府不会一点表示都没有。 而今,虽是收获了一季,境内百姓勉强算是活了下来,但物资仍然贵乏。 在万民欢聚的大喜日子,巨鹿官府能拿的出手的,唯有两样,一样是上好的小米粥,一样是肉丸。 为这次大规模团聚,早在一个月前城里就开始准备了,耗费一个月的功夫,捕鱼队日夜忙碌,终于凑够了够五十二万人吃的肉丸。 平均下来,一人才分到仅仅肉丸五个。 第一天,日中之时,伙夫队拉着餐车拉着煮好的粥和肉丸汤赶到各乡的聚集之处,将粥和肉丸分给到达的百姓们。 当百姓们吃到喷香好吃的肉丸时,本就欢腾的团聚气氛更为欢悦起来。 分粥之时,李孟羲跟卢植两个在四处巡视。 卢植见百姓欢聚兵民融洽的一幕,甚是赞许。 李孟羲一圈转下来,从午时转到午后,他发现还在分粥,百姓们还在领肉丸。 李孟羲意识到了疏忽,百姓到达时间不一,有先有后,先到的,能多吃好几顿,后到的,就少吃了好多。 肉丸准备的不多,要是过早分完了,后边人就吃不到了,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分配不公是大问题。 李孟羲四下看了看,他想过去叫停,他想一道命令下去,令伙夫看着人,看谁领过粥了,就不给他发了,又或者,暂停发粥,等人到齐了再发不迟。 可稍微再一想,这都不妥。 从礼节来说,百姓来了巨鹿,要么像回家,要么像来做客,不管人来了是回家还是来做客,于情于理,人来了,就得管饭,没有说人到了再等两天再管饭的说法。 再有,若是有人迟迟等不到人,人多等了两天,然后官府说,“就剩你几个了,你们走吧,后边不管你们饭了。” 虽然这有道理,迟滞不走的百姓也能理解,可终归,主动赶人有些不讲情理。 对四方百姓最好的招待方法是,不管来了多少人,只要到饭点,就管饭,不管最后还剩多少没走,只要人没走,也管人家饭。 人流不齐,难以公允。 让不齐的人流能公允的方法是——发粮票。 下一回,百姓们来巨鹿之前,先发给百姓们票据,假设,是大约五天时间百姓们可以基本聚会完毕。 那么,五天时间,就是十五顿饭,十五张粥票,十五张肉丸票。 发好票据之后,百姓再来相聚,不管是先来还是后来,来了就凭票据领饭,这样,先来的能吃十五顿,后来的,也能吃十五顿。 这就完美的解决了分配问题。 而那些逗留多久的,他手中粮票用完了,就是不用说,他自己也知道离去。 需要发粮票了。 此次准备不足,百姓欢聚乃是喜事,又不好弄得败坏大家兴致,李孟羲只能令伙夫们在下一顿暂时停发肉丸,但小米粥不限量。 等两日后,人聚的差不多的时候,再统一下发肉丸。 —— 往后两日,更多的百姓到达了巨鹿,万民欢聚的盛况,直让卢植感慨连连。 连日巡视,卢植旁观到,当百姓们见到刘玄德时,有好多人把自己带来的兔子,鱼,两束野菜,几颗果子,百姓们把自己的心意带来想给刘备。 大乱方定的巨鹿,百姓没有太好的东西,拿的出的就是这些野兔子,鱼,野菜而已。 刘备心中感动的不行,可他亦知乡间困苦,百姓们牙缝里省出来的东西,刘备如何也不肯收。 当时,刘备被百姓们围的水泄不通僵持不下,当时,李孟羲和卢植就在边上看着。 卢植实在看不下去了,过去对刘备道,“玄德,百姓给你的,你收下便是。” 刘备回头一看是老师,不好再推拒了,只好收下百姓们的礼物。 因卢植这一打岔,好多人朝卢植看过来的时候,看到李孟羲旁边的李孟羲了,然后好家伙,李孟羲立刻也被围了。 送刘备,鱼啊果子的百姓们自己都觉得拿不出手,可李孟羲是孩子啊,百姓们没有那么大的心里负担,把各类果子通通往李孟羲怀里塞。 不一会儿,李孟羲可就抱不住了,他只好向卢植求援。 卢植笑着过来帮忙。 最终,卢植也抱不下了。 卢植本很反对区别对待的,平日里,别人吃什么,他也吃什么,决不肯多吃一口肉。 可,被百姓送了一大堆果子,卢植也不管什么吃多吃少了,他跟李孟羲抱着果子来到城头,将果子放在城垛上,两人看着城外热闹的人群,边看边啃果子。 一天下来,卢植啃了不知多少果子,最后,李孟羲的果子都卢植抢走了准备拿回去吃。 巨鹿之强,根本强在人心,巨鹿的人心,卢植看见了。 卢植看见百姓们齐送刘备礼物之时,卢植就已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个学生短短不到一载之内就能成以偌大功勋。 巨鹿的人心,不全是在李孟羲这里,刘备也不全是被李孟羲影响着才爱民如子。 仁义是刘备的本性。 哪怕无李孟羲,在原本的轨迹中,刘备任平原县令,刘备治平原县两年,等他鞭打都邮辞官离去之时,百姓们舍不得刘备离去,万分挽留。 巨鹿一境,无山川形势之险,无坚城雄关可守,然,巨鹿已固若金汤。 第八百八十九章 纸币防伪技术 李孟羲开始研发票据了。 之前一直未研发票据有多方面的原因,一是需求不紧急,二是没有充足的染料。 现在,需求临头,且时节正好,野外有充足的各类花草染料可用于印刷所需。 巨鹿现在需要的票据是,紧要需求没有,但,一段时间之后,随着巨鹿城内的各项生产开始繁荣,有了足够产出,有了足够的物资去分配的时候,到时,分配布匹得有布票,分配肉食,得有肉票,分配盐得有盐票,还有油票,醋票,等等。 票据印刷不难,巨鹿有足够的纸和已经算得上成熟的印刷术,唯独需要考量的是如何防伪。 问,一张票据,可以有哪些防伪手段呢? 不妨,用控制变量法来分析。 构成一张票据的因素,包括,纸张,文字,图样,色彩。基础要素,就这么多。 于纸张,有厚薄,材质,形状之区别。从材质,为增加彷制难度,应该用更难获得的纸张作为票据材质,而纸张难得程度跟制作难度成正比,最难制作同时也是质量最高的纸张,是构树皮纸。 构树皮天然是白色,且质地细腻坚韧,造成的纸张也非常结实,极适合作为造币用纸。 再于纸张厚薄这一因素,想造出成千上百张厚薄完全一样的纸,难度不小,曾为测试不同纸张的强度,李孟羲找到了制作同厚度纸张的方法。方法是,用统一大小的铁管,装同样多少的纸浆,再倒在同样大小的模具上,再拿木板刮平,同样厚薄的纸就造出来了。 强求纸张质量的统一,制造难度大,也就只有在制作高价值的东西时才用的到这样繁琐的技术,而票据,恰就是高价值极重要的东西。 再有,于纸张形状这一点,纸张形状容易彷制,但剪裁是一个技术门槛。剪裁技术不行,票据边缘势必毛糙,且纸币会剪的大小不一。李孟羲手里暂时没有厉害的剪裁技术,但这不影响他在剪裁技术这一点设定一个防伪门槛。 于纸张本身,可防伪的技术点,便有材质,厚薄,剪裁,这三种。 然后,文字。于文字,其变量又有,文字字体,大小,颜色,至少有这么三个变量。文字字体越复杂,想彷造的完全一样就越困难,文字越小越精细,彷造越难。于颜色,用比较稀缺的颜色来印刷票据,则能有效提高外人的彷制成本。若是,能配一种颜色独特的特种颜料,那别人几乎就不可能伪造出来了。 再有,票据上的图样,图样跟文字差不多,图样越复杂,别人想伪造的一模一样就越困难。 纸张,文字,图样,色彩,这只是票据最基本的构成因素。 高级防伪手段,还有从结构上来防伪,结构指的是——水印。 李孟羲整体梳理了一下票据可用到的防伪点,大概有,纸张材质,纸张厚薄,纸张剪裁,印刷字体的复杂度,字体颜色,字体大小,还有图桉的复杂度、颜色、大小,还有水印。 至少有这么十类防伪手段。 在这些所有防伪手段中,别的都不难,独防伪水印有点难度。 不巧,李某人看过造假钞的电影,知道水印是怎么加的。 正规印刷厂,是用钢丝滚筒在纸浆中滚出来的水印。 造假的话,可以先在一张纸上做水印,然后,再上下夹两层纸,三层纸一夹,啪!水印就夹进去了。 钢丝滚筒一定超级难,不然造假币的人不会退而求其次用夹层来做水印。 所以,水印就用夹层法好了。 李孟羲思得十种防伪技术,当中有七种已不是问题,唯,剪切技术,彩色油墨,还有水印,这三个问题尚需解决。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李孟羲将剪切技术丢给匠营去解决,他自己负责解决油墨技术。 自不久前百业齐动,城中那些染匠自发的出去寻找了好多染色物质,现在需要研究油墨,色彩直接有了。 此时,涉及到了一个微小知识,光有三基色,色彩有三原色。 色彩三基色是,红,黄,蓝。万般色彩,只要有这三种基础颜色就能配的出来。 而如何去配色,配方如何,李孟羲不知,这又得一个一个试了。 可要测试,李孟羲一看匠人们送来的颜料,他就感到为难。 匠人们采集到的染料各有各的样,有的是水,有的是粘稠状,有的是湖湖,有的是粉,还有的是块,是膏。 这些染料浓度各不相同,且,所有原料都存在纯度问题。 纯度不高,颜色不纯粹,又如何去测试颜色配比,又如何去调配精致的颜色。 所以,研究配色的第一步,先提纯颜色,稳定染料质量。 一个问题随之横亘在李孟羲面前,染料这玩意儿,是什么物质来的? 到底是酸,是碱,是水,是醇,到底哪种,根据同种物质相融原理,只有确定染料的成本才能对染料进行精粹。 因要用三原色法配置染料,最重要的就是红黄蓝这三种,李孟羲也就决定重点提纯这三种。 首先,三原色第一色,黄色,李孟羲把装黄色染料的坛子转过来,他看到,坛子上写的标签是,“栀子”。 这让李孟羲愣了一下,栀子这玩意儿他不陌生,曾经经常用栀子泡水喝来着。这玩意儿竟然是染料。 李孟羲敏锐意识到,栀子既有药用价值又可作为染料,性价比可不低。 立唤来卫兵,令卫兵传唤来农业部官员,等农业部官员来了,李孟羲向农业部官员下达了大量种植栀子的任务。 栀子种多少,种哪里,如何培育幼苗,如何照看,如何分配人手,这全是农业部官员的事。 栀子的染料是黄橙橙的颜色,黄中带有褐色。对黄颜色的测试,第一步,盛两勺黄栀子水到小碗里,然后倒上一点碱水。 碱水一倒下去,李孟羲一下就瞅见,本来的黄色栀子水,变灰了。 (……卧槽?)李孟羲诧异。 他敏锐感觉到,栀子的色素不是碱性,因为如果栀子色素是碱,他不会跟碱发生反应的。 既然栀子色素不融于碱,那大概就融于酸。 李孟羲从新舀了一点色素,再倒上一点白醋。 结果,栀子水竟然又变色了,这回,黄色的栀子水变成了青颜色。 (卧槽?)李孟羲心里又一个卧槽。 接连跟酸碱反应,那说明,栀子色素不是酸,也不是碱,排除其二。 后,李孟羲试了水,试了酒精,试了油脂,试了盐水,这三种物质加进去,栀子色素不见变色。 考虑到,匠人们提取色素的时候就是拿水泡的,所以,水就不必试了。 取栀子水三碗,装入小盘,使热气吹拂小盘,使水汽快速蒸发,一段时间后,盘子里剩下大量干涸凝固的粉末。 捻起一点看了看,李孟羲发现粉末颗粒很粗糙,似乎研磨的很不充分。 将脱水后的栀子染料倒进烈酒,搅拌一段时间,用细绢过滤掉杂物,多次过滤之后,将烈酒和栀子色素的混合物再次蒸发萃取。 最后,得到了一点很不错的纯净黄色粉末。 黄色色素精粹完成。 后边,李孟羲照一样的方法又先后测试了几种红色和蓝色色素,结果他诧异的发现,不管哪种色素,只要加了碱或者酸,必然变色。他明悟到,色素原来不利遇酸碱。 测试过程中第二个发现是,各种色素在烈酒中的溶解度都非常好,色素的高级萃取原料也就有了,用烈酒萃取效率比用清水快。 可,再考虑到清水的高昂成本,性价比最高的,还是水。 在红色染料中,红色最正的,是茜草,颗粒最粗的,是朱砂。前边,栀子有药用和染色价值,且栀子是多年生植物,种植方便,所以决定种栀子,可茜草没太大药用价值,种着又麻烦,种茜草似乎不是很好的选择。 朱砂是矿物,是矿物就意味着容易大宗买到。 在红色染料这里,李孟羲准备是先种些茜草试试看,如果效果好就种茜草,如果效果不好,就买朱砂得了。 三原色所剩最后一色,蓝色,在匠人们收集到的几种蓝色当中,李孟羲发现所有的几种蓝色颜色都不太正,没找到合适的。如果只是为了染布,用什么颜色都无所谓,可印刷纸币事关重大,印刷纸币又消耗不了太多染料,一块染料能印几千张纸币绰绰有余,所以,该是收集一些顶级染料以专用于印刷纸币。 可惜简雍已经去洛阳了,不然还可以交代简雍在洛阳顺便买一些颜料回来。 对色素的提纯差不多结束了。 把匠人们粗提取的色素经过精粹,得到了红黄蓝三种纯净的颜色粉末。 材料有了,李孟羲开始正式配色。 配色过程特别好玩。 拿一勺黄,配一勺黄,得橙。 黄配蓝,得绿。 红配蓝,得紫。 六种颜色,一下就配出来了。 然后,李孟羲再写了一堆数量配比,对照着数据挨个配。 半天之后,他配得了五颜六色多达三十多种颜色。 停下来,一眼看去,色彩斑斓,成就感满满。 李孟羲拿着配好的各色颜料跟刘备等人去炫耀,每一个见了颜料的人,都是无比惊奇。 色素精萃成功,配色也成功了,要开始正式印刷纸币之前,还有一个问题,纸币是长期信用物,也就是,纸币耐久得高,纸币印好之后不能过一段时间就褪色了。 夜色降临,李孟羲拿来白纸,把各色颜色涂到白纸上,然后找地儿放置着,准备测试纸币的褪色情况。 夜里,李孟羲翻来覆去的想,要等到颜色自然褪色,岂不是得等一年半载。 等到一年半载之后再去选择印刷染料,时间太久了。 李孟羲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黑蒙蒙的屋子,他在想,颜色到底是怎样褪色来着,有无加快褪色过程的方法呢。 颜色褪色,似乎是……氧化? 褪色是缓慢氧化,那就加快氧化。 再由氧化,联想到呼吸是氧化,燃烧也是氧化。 (那就……燃烧!)李孟羲腾的坐起,他已经想到了方法,不用等一年半载了,一日之间就可以选出不易氧化褪色的染料。 李孟羲起身的动作,惊动了熟睡中的弟弟。 弟弟既然醒了,李孟羲便和弟弟一起,他们两个拿来各种染料,把染料涂到纸上,然后凑近火上去烤。 火加快了染料的氧化,一烤之下,染料纷纷褪色。 根据染料褪色的程度,可选出几种稳定性非常不错的染料。 而所有染料中,唯有朱砂,火烤不变,经烧留痕。 李孟羲一下察觉到矿物染料的优势来,似乎,矿物染料比植物染料稳定的多。 新知识得到。从这一点,矿物染料极其稳定,那么,印刷纸币,最好全用矿物染料。 矿物染料印出的纸币,存放数年都能丝毫不褪色。 弟弟小砖玩的不想睡觉了,他拿着纸凑着灯烧一张又一张,烧的满屋子都是烟气,李孟羲喊小砖睡觉他不睡,打了一巴掌他才不情不愿的吹了灯。 第八百九十章 树,只我巨鹿能种 巨鹿培育的第一批苗木长大了,树枝在在七月初扦插种下,到八月,一开始快子长的小树枝长到了半人那么那么高。 长到这个程度,李孟羲觉得可以移植了。 但,到底树苗什么时候移植成活率最高,是长到半人高的时候成活率高还是长到一人多高的时候成活率高,这并不清楚。 所以,最好是测试一下。 巨鹿有规模宏大的植树大业,树木成活率稍微高那么一两个点,全境就能多上几千上万棵树。 于整个植树计划而言,穷尽效率是有必要的。 测试开始了,李孟羲做了以下安排—— 现在树苗主要是杨树苗,杨树苗已经长到半人高了,李孟羲令人挖走半人高的杨树苗三百棵,找一块地种下。 等过了几日,等树苗再往上长一寸,再挖三百棵,再找地种下。 以此类推。 依此方法,过半年以后,再对比存活率,到时当能知道,到底树苗长到多高时是最佳移栽时间。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俗语道,树挪死,人挪活。树苗除了培育困难,移植时的死亡率也不低,所以,如果能确定最佳移植时间,种树大业可直接提高一二成效率。 巨鹿城外的育木田已有八十三亩,田中已培育起的苗木数量多达五万八千余株,这只是短短两个月所培育出的数量,规模化育苗的效率果然恐怖。 在多达五万八千株树苗当中,八成都是杨树,剩下的是其他树木。 在剩下的二成当中,有用枝条扦插的,有用种子种的,凡所在田里种下的,大多都长出了小苗。 在育苗田里走着走着,前边看到有两排杨树长到一人多高,杨树苗长的又细又长,极其的挺拔。 李孟羲不由停下看了一眼。 一旁的农业部官员走上来,跟李孟羲解释说,这几排杨树,隔三差五撒了一些杨树芽的汁液,长的就是快。 农业部官员口中的杨树芽汁,其实是生长素。生长素这个名称可能拗口难以理解,农业部官员们就以杨树芽称呼。 十几斤树芽提取出的生长素,只够种半亩地。而要搜集树芽,一个人上攀下爬忙活一天才能掰到一小把树芽,十几斤树芽,得几百人忙活一天才凑的够。生长素好归好,成本太高了,也就只能用到苗木培育上来,用别处都亏。 李孟羲看着能比其他苗木高出一倍去的树苗,心中赞叹,生长素果然神奇。 杨树这玩意儿性价比其实不高的,生长素其实最该用的地方,是用在人参上,人参本来十年才能长到手指头粗,喷点生长素,一年长成萝卜大,这是李孟羲想到的生长素性价比最高的使用方法。 问过军医田卜等人有无参种,问有无谁种过人参,当时问起时,田卜他们一脸见鬼的表情。 军中有干人参,参种却没有,人参也就种不了。 不过呢,被李孟羲盯上了,就跑不了了,早晚有一天萝卜大的人参会被种出来。 走到桑苗地块,地里的小桑苗长的瘦高,叶子大大的,像是一株株绿莹莹的草。 于整个育苗产业中,有限的生长素最佳的使用之处就在这里,采集来的所有树芽,提取出的所有生长素,生长素除了枝条扦插时泡了一点,剩下的都撒到了桑苗上。 寻常木类当中,杨树长的比较快,而桑树长的慢,桑苗有生长素的加持,勉强跟上了杨树的生长速度。 地这头是桑,地那头是杨树,杨树苗到腰高了,桑苗到腿那么高。 如果说在桑苗和杨树的对比中,生长素的作用体现的不够明显,再往前走,有半亩没有撒生长素的桑苗,边上撒过生长素的苗都到腿高了,叶子都有铜钱大了,而未撒过的小苗还不到膝盖高,细的跟快子一样。 有生长素这个利器,苗木生长速度可提高倍数,这就使得,在巨鹿,珍贵的桑木苗种的培育效率可倍增。 李孟羲在苗田里,还见到了桃树的苗,李子的苗,枣树的苗,各种果树的苗。 在果树没有花也没有果没有任何特征的幼苗状态,李孟羲什么果树也不认得。 农业部官员跟在边上对着一片片小苗如数家珍的说个不停,李孟羲只好听着,还得点头,为了肯定别人的努力,为了激励人心士气,李孟羲还得想词夸人家。 —— 随着第一批苗木生长到可以移植的大小,巨鹿的植树大业一下就繁荣起步了。 植树令再一次下达到各地屯点,同时送来的还有许多苗木。 屯丁们拿到了苗木,最先种下的地方是房檐屋后井边这些随手可种的地方,随着苗木送来的越来越多,苗木开始种的越来越远,最后种出了村,种到了撂天路边。 巨鹿的树木一定会迎来数量的上暴增,这是必然。 就种树这么个小小的事,全天下只有巨鹿能做到推行种树计划,其他任何地方,就是想推行,也必然推行不了。种树本身没有难度,难度在组织。 问,寻常乡间,能大规模高效种树吗? 答桉是不能。 树这东西,种一棵两棵种在自家院子里倒是能种,可要想种的多,则就是另一回事了。 树不能种在田里,只能种在荒地野地,问题就在荒地野地这里,不是自己宅子,不是自己的田,既然是荒地野地,这类地方私有性质就不强,在私有性质不强的地方种的东西,守不住。 寻常乡间,路边要是谁种了几棵树,种不成的,路过的人会手欠把树折了,会手欠把树晃死,会放任羊把树啃死。这不是偶然行为,而是在每一处都必然存在的普遍行为。 那些把树折了,把树晃死的人,他们固然是手欠,固然是看不得别人好,但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一是树的私有性质不够这个天然不利因素,二是,组织因素。 寻常乡间,种树的人种的树,跟旁人无关,还碍着旁人的眼了,所以会被人折了。 但而今之巨鹿,集体化已初步推行的。集体化的组织方式意味着,意味着村里所有的东西,属于村里每一个人所有,村里在路边种的每一棵树,都跟村里每个人有关。 这就是为何全天下都难以大规模推行种树而独巨鹿能推行的原因。 让每个村落把所有空闲的地方种上树,让每一条光秃秃的道路两旁都种上树,这个看似简单的事情,除巨鹿,天下他处没任何做到的可能。 在树苗渐渐长起,大量树苗下发各处之后,没过几天,神奇的发生了一件因树苗而产生的冲突。 冲突原因是这样的,有两个相邻的村子,两个村子挨的近,中间有一条小路相连,树苗发下来,甲村沿着路种树,乙村也沿着路种。树种下了,结果隔了一夜,甲村的人发现自己村种的树不见了,然后怀疑是乙村偷了。 结果就是乙村偷的,乙村把甲村的树挖走种到自己村去了,双方冲突就此发生,闹得不可开交。 很不可思议,就几棵还没人高的小树苗就引起冲突了。 从不好的角度想,乡间的秩序仍有不足,从好的方面想,两个屯点,一个偷树苗,一个珍视自己的树苗,树苗丢了第一时间发现且很下功夫的去找,从这里足以说明,树苗被屯丁们所看重,并被一村屯丁所在意。 当,整个村落的屯丁都留意着自己的树时,且,屯点中的屯丁根本不会说眼红了谁会偷偷把树弄死,内耗没有了,种种相因,植树大业就必然将成功了,巨鹿当真能达到李孟羲预期,当真能在所有光秃秃的道路两侧种满遮阴的大树,当真会在树年以后,满境都是桑果。 这便是为什么说能不能大规模推行种树计划,跟组织度有巨大关系。 第八百九十一章 火炕孵化技术 八月十二,李孟羲终于存够了三千颗鸡蛋,两千四百余鸭蛋,八百余鹅蛋。还有其他少量的各类鸟蛋,像是喜鹊,斑鸠,之类的,则有杂七杂八有大几百枚。 有了足够多的鸡蛋,一桩大事终于可以开始。 经历了巨大动荡的巨鹿,境内民生凋敝的几近荒凉,现在,于农耕一项,收了一季粮食,百姓们有了口粮,也有了足够粮种,有了曲辕犁,轻便省力的曲辕犁,使得人力代畜成为了可能,巨鹿四境牛骡牲口严重贵乏,得益于曲辕犁,三两人拉着绳子牵动犁臂勉强可以从事耕作。 于耕种一事,已不是问题。 于除耕作之外的其他副业,织布一业,大量织机开始制造,更优的器型开始测试,各处的田地得以统筹,留足了种植生麻的土地,大量的麻已种下。麻长成需一两年,织机达到足够的数目,也得一年。到一年后,到时材料和机器全都充足,织布一业可以直接繁荣。 于桑蚕一业,苗木培育已经起步,第一批长大的苗木已移栽各处,按苗木培育的效率和越来越大的种植产业,两年时间,巨鹿可长起几十万株桑,到时,桑蚕兴盛,丝绸一业之兴盛亦在片刻之间。 其他的,菜蔬,药材,养殖用的牧草,乃至造纸用的枸木,染布用的茜草,都开始种了。 唯独,饲养一业,饲养不是有点地有点种子就行了。 巨鹿各类禽畜的缺口极大,短时间内又没办法大量购得,又没办法大量繁衍,只能寻求他法。 在所有禽畜当中,唯有禽类可以快速繁殖,因为禽类有蛋,可以用人工孵化技术。 关于人工孵化,李孟羲想到了很多方法。 第一种方法,他想到了一桩趣事,在农村,孵化小鸡都是用母鸡来孵化的,可是,有时母鸡不抱窝,不肯专心的孵小鸡儿,这时便有很多妙招。李孟羲就曾亲眼看见邻居家的大娘把跑出窝的母鸡抓回去,给母鸡灌了一点白酒,把母鸡灌晕乎了再丢到窝里,让它继续孵蛋。这操作,很是滑稽。 所以,第一种孵化技术,强化版的母鸡孵化术,可以用酒,或者用其他别的药物把鸡弄晕乎,强制母鸡蹲窝,强制让其孵蛋。 第二种方法,摆脱对母禽的依靠,用暖箱或是其他保温手段大批量的孵化小鸡。 暖箱李孟羲不会做,他有另一种更简单的技术,火炕法。 权衡了效率产量等各方面的考量,李孟羲选择了用火炕法。 火炕搭建简单,用着也简单,只是,想用火炕来孵小鸡,温度不好掌控。而火炕这个粗糙造物,最难掌控的就是温度,烧炕的时候,温度大一点,蛋直接就全熟了。 李孟羲先是找人搭了炕,一次搭了十个炕,这些炕床的土一个比一个厚,有着不同的厚度。李孟羲是想通过控制炕床厚度的方法,来控制炕床温度,从而控制孵化温度。 炕床厚度只是一部分,还有火力,烧炕之时,多一把柴少一把柴炕床温度变化极大,所以,柴也该统一。 柴本身又是乱七八糟长短粗细干湿完全不同的,所以,就不用柴,用木炭。 等十台新建的火炕都干的差不多了,李孟羲开始了测试计划,他在每一个炕上铺上一层厚缟席,再在缟席上放上鸡蛋,每一个炕,放三十个蛋。 然后,令士卒开始烧炕,对火力规定是,每两刻,添炭三斤,炭平铺于炕内。 布置完这一切之后,剩下的就是等待。 火炕烧了第一天,李孟羲去检查,他给从每一个炕上拿起一个鸡蛋,把鸡蛋小心打开检查内部变化。 第一天,没有变化。 第二天,照旧,第三天,依然如此。 孵化过程缓慢,变化迟缓,一开始,所有的蛋都没什么变化,渐渐的,把某些蛋打开时,蛋黄变的凝固了许多。这可能是,鸡蛋被烫熟了,也可能,是孵化开始了。 到第七天时,某一个炕上,鸡蛋一打开里边有明显的绒绒红丝,这似乎是胚胎的血管。 到第九天,变化更明显了,孵化最好的蛋中,已经隐约有小生命的轮廓了。 到这时,李孟羲对比所有的十个炕,孵化最好的,是第九个,前边八个炕,炕土都是一个比一个薄,炕土薄炕表面温度应该更高,照理孵化的应该更快,可前边八个炕一点孵化痕迹都没有,这让李孟羲意识到,前八个炕温度太高了,鸡蛋烫死了。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本只有十个炕,结果前八个都不能用,这说明火炕的温度相对于孵化所需稍微高了点。 到十一天,李孟羲打开鸡蛋的时候,鸡蛋里边已经有白色的小鸡胚胎了,蛋壳敲开,没眼没翅膀的小胚胎还在蛋液里滑动着小爪子。 虽是观察孵化进度,李孟羲虽是想找到最高效的孵化方法,可他的行为着实有些变态了。 期间,刘备来看过,关羽来看过,张飞不在,张飞出去打猎去了,卢植也来过一次。 当众人看见打破的蛋壳里的动着的小鸡胚胎时,所有人都劝李孟羲莫要残害生灵。 李孟羲也不想的,可得探究技术,只能如此。 到第二十日,有小鸡啄破了蛋壳,成功脱壳而出。 新孵化的小鸡颤颤巍巍的站在缟席上,毛茸茸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世界,啾啾的叫。 天呢,这是多可爱的小东西啊。 李孟羲想,弟弟肯定喜欢,他赶紧拿起小鸡去找弟弟。 找到弟弟的时候正好是下课,当李孟羲把小鸡拿给弟弟,小孩子见了毛茸茸的小鸡,欢腾的炸开了锅。 —— 孵化成功了,又等了多日,接连又孵化了几只,然后继续再等,再也没有新的小鸡孵化了。 剩下的蛋一数还有五个。 三十个鸡蛋,有多达五个孵化失败,失败比例有点大,这是为什么呢。 为一探究竟,李孟羲把剩下的五个蛋全部打开。 开壳一看,五个孵化失败的蛋中,有三个变都没变,有两个是小鸡死里边了。 小鸡都成型了,竟然死里边了。 李孟羲大惑不解,他召来一大堆人来研究。 李孟羲召来了农夫和妇人十人,军医十人。 来了二十人对着孵化失败的小鸡儿研究。 李孟羲想不明白的事儿,人家来了,不用讨论,直接就道破了究竟。 原来孵化当中,有的小鸡虚弱,或者蛋壳太厚的缘故,小鸡啄不开蛋壳,憋死里边了。 李孟羲是没想起来这一点,等旁人一解释,他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蛋壳厚,孵化失败。 假设,百枚鸡蛋中,有一颗壳厚的蛋,那百枚之中,必有一只孵化失败。 那,该如何提高这百分之一的孵化率呢? 李孟羲想到的方法是,人工剥开蛋壳。 可又怕过早剥开蛋壳怕小鸡发育不良,也是为难。 最终,经李孟羲深思熟虑,他决定这样,已知小鸡在孵化二十日左右的时候,大概也就孵化完成了。 可以掐着时间,等到十八日或者十九日的时候,拿针把蛋壳轻轻扎一个小洞,这样,有了空气进出,小鸡就不那么容易被憋死了。 而要问针从哪里扎入,李孟羲觉得,从一头扎进去的好。因为,平日吃鸡蛋的时候,鸡蛋一头总是会空出来一截。那,到底是小头扎入还是大头扎入,这又是一个问题。 对这个问题,几个军医竟能知道,他们说鸡蛋小头总是空的,而大头不一定。 这让李孟羲好奇了,竟会如此?更让李孟羲好奇的是,军医人等怎么连鸡蛋的孵化都那么清楚。 孵化技术初步完善了,在物质极其贵乏的时代,鸡蛋珍贵,孵化出的小鸡更珍贵,每多孵化出一只小鸡都是重大财富。 在孵化到末期的时候,以针灸破壳的技术,可挽救百分之一或者千分之一本该孵化失败的小鸡,也就使孵化产量提高了那么百分之一或千分之一。 火炕孵化技术算是初步成功了,依测试来看,火炕床的土够三尺二寸以上时,以木炭半个时辰添三斤炭的火力,在此形制下,炕床才能拥有最适的孵化温度。 有了可用形制,李孟羲立令人连湖了五十个火炕准备开始大批量孵化。 孵化过程中遇到的问题还有一点,似乎不是所有的鸡蛋都能孵化的,有少量的一部分蛋孵化到最后变也不变。 这是蛋没有受精的缘故。 军中养鸡的时候,为了方便,鸡都是装笼里养的,结果就造成,有些母鸡下的蛋还没受精就被捡走了。 以前没有孵化需要,蛋受不受精无所谓,但现在要解决民生之需,要在最快时间内孵化出尽可能多的****蛋不重要了,受精卵才重要。所以,要尽可能把所有蛋都变成受精卵才行。 养鸡方式该改变了。 李孟羲立向军中负责养鸡鸭的人下达了整改命令,要求,所有鸡鸭鹅换成大群饲养,不再笼养。 为了大群饲养,少不了得拉网,得寻找足够大的饲养场地,这些交由各部官员们去负责处理。 第八百九十二章 孵小鸡的傻弟弟 李孟羲在忙活了几日后,有一天,李孟羲突然发现,弟弟行为奇怪,这孩子一手掏进衣服里捂着腋下,一手架着,不知是在干嘛。 “小砖,你胳膊咋了?”李孟羲好奇的问。 弟弟手从衣服里拿了出来,他把一只鸡蛋拿给李孟羲看,“俺是搁孵小鸡儿里。”小砖一脸认真的说着。 李孟羲都愣了。小砖身后负责照看小砖的那个卫兵都笑傻了。 到隐蔽处,李孟羲向卫兵询问究竟,卫兵连说带笑的说出了真相。 事情是这样,前两日,小砖拿着小鸡带着小伙伴到处跑着玩耍,小孩子不知怎么说到小鸡是怎么变得,有小孩子说小鸡是母鸡孵的。 “是咋个孵的吗?”小砖好奇的问小伙伴们。 “就是鸡蛋放老母鸡胳肢窝里孵的呀。”大孩子说。 然后小砖就来了兴致,他也想孵小鸡,就拿个鸡蛋塞腋下想把小鸡孵出来。 李孟羲不由朝弟弟看去,这家伙,好傻啊。 不由得,李孟羲想起了一个故事,发明大王爱迪生,那家伙也是个孵鸡蛋的傻小孩儿。 定定的看着吸熘着鼻涕手夹在腋下一脸认真的孵着小鸡的弟弟,看了许久,李孟羲笑了。 这孩子,或许能成为一个了不得人呢。 李孟羲朝弟弟走过去,他摸着弟弟的脑袋,“小弟,你孵了小鸡,给哥哥一个好不好?” “好!”弟弟开心回答。 然后,小砖想到,自己只孵了一个鸡蛋,孵出的小鸡给了哥哥,自己就没有了。 犹豫了一下,小砖向李孟羲讨要更多的鸡蛋。 李孟羲当然会给了。 李孟羲选择保护自己傻弟弟天真好奇又充满求知的稚气想法,李孟羲向所有人下达了一条通告,他要求所有人在小砖面前不能说什么人不能孵出小鸡,说什么傻之类的话。 这一条独特的通告,告及的范围极广,无论巡逻士卒,还是妇孺营的妇人,还是教书先生,还是匠人们,连刘备,关羽,卢植也被李孟羲郑重告戒了。 这一条莫名其妙的通告,让人们莫名其妙。虽不很理解,但又不是多大的事儿,人们都会配合李孟羲。 小砖对孵化鸡蛋的事可是太上心了,连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也要把鸡蛋夹到胳肢窝里睡。 李孟羲暗乐,他都预料到了这会发生什么。 李孟羲不着痕迹跟弟弟分开被窝睡,离弟弟远远的。 一夜过去之后,早晨,李孟羲被拍醒了,弟弟带着哭腔说鸡蛋没了。 这家伙咯吱窝里夹着鸡蛋睡觉,果然把鸡蛋压破了。 李孟羲那个无奈,他只好安慰了弟弟,又把被褥搬出去找人拆洗,回来的时候,李孟羲端了一盆热水把弟弟好好擦洗了一遍。 “不哭了。”李孟羲擦点弟弟眼角的泪水,“咱们再去弄两个鸡蛋不就行了。” —— 李孟羲找了一只正抱窝的母鸡,他放下了所有杂务,带着弟弟去观察孵蛋的母鸡。 这过程中,少不了引导。 “小砖,你说你俩谁会把小鸡孵出来?”李孟羲笑着问。 “肯定是俺!俺先孵出来!”小砖奶声奶气的说着,小脸上一脸的自信。 李孟羲笑笑。 孵蛋的李孟羲兄弟两个,在之后的时日,每一天,一睁眼一吃完饭他们就跑到抱窝母鸡那里去看母鸡孵蛋。 每一天都是在孵蛋中度过,母鸡在孵蛋,小砖也不跑也不蹦了,他小手揣到腋下,也在孵蛋。 每一天,李孟羲都会问,“小砖,你们谁会先把小鸡孵出来啊?” “俺先孵出来小鸡!”小砖无比自信的说。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终于,到了一天,母鸡把蛋孵出来了,出来了一只啾啾叫的小鸡。 这场极重要的竞赛,小砖输了,看起来很失落。 李孟羲敏锐观察到了小砖的情绪,他耐心的鼓励,“就让它先孵小鸡,咱孵个最好看的小鸡好不好?” “好!”小砖一下就重新振奋了。 竞赛规则变了,竞赛内容变成了,看谁孵的小鸡更漂亮。 日子又一天天的过去了。 母鸡很牛逼,这几天破壳的小鸡接二连三的出来,小鸡很快成群了。 每天都可看见,老母鸡孵一会儿蛋又出窝带小鸡们一会儿,带一会儿,又出去孵蛋。 李孟羲得以观察到一点母鸡孵蛋的习性,原来是这样,原来母鸡会一边孵蛋一边带崽儿。 小砖孵的鸡蛋,还没破壳,不过还好,小砖一直还信自己会孵出一只最好看的小鸡,他信心依然满满。 就这样,时间一天天的过,母鸡孵化出的小鸡一天天的多,到最后,所有鸡蛋都孵化完了,母鸡带着一群啾啾叫的小鸡整天在地上啄食吃。 再之后,小鸡也一天天长大了。 到这时,小砖孵的蛋依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李孟羲骗不住了,小砖已察觉到不对了,小家伙一天天的表情越来越严肃。 李孟羲在夜里的时候,悄悄把鸡蛋从弟弟怀里拿出来,然后凑上蜡烛照了照。 情况似乎不对,被小砖孵了好多天的蛋,在烛火之中,蛋里澄清透亮,一点阴影都没有。 这是连李孟羲都解答不了的问题,日了狗了,为什么蛋没孵出来。 新的一天。 这一天,李孟羲仍然是陪着弟弟观察着那只母鸡。 小鸡仔们长大了许多,小鸡之间开始打架了。 李孟羲和弟弟一起饶有兴致的看小鸡啄食看了很久。 “哥哥。”小砖突然抬头看过来。他大大的眼里有迷茫,还有掩饰不住的失落,“俺咋木有孵出来小鸡?” 李孟羲解答不了了。 不应该是蛋的问题,之前特意找了两个受精的蛋。 “额,这个……咱们要不要多孵两天看看?”李孟羲摸了摸弟弟的小脑袋,笑着安慰。 “……好。”弟弟点头,安安静静的手揣在腋下,继续孵蛋。 等又过了两天。 蛋还是没有动静。 李孟羲已经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小砖的小手拿着两颗被他暖的热乎乎的鸡蛋,他把蛋翻来覆去的看了许久,还放耳朵上想听听里边有没有小鸡在叫。 “小砖。”李孟羲适时出言引导,“要不,咱们把鸡蛋开开看看吧?” “好!”小砖用力的点了点头。 李孟羲找来一只碗,把碗放好,把蛋拿起,放到碗沿,“我磕了啊。”他提醒一句。 小砖蹲在一边,眼巴巴的看着。 卡。 李孟羲把鸡蛋往碗上一磕,蛋壳轻易破了。 在蛋壳磕破的刹那,李孟羲清楚的看到,弟弟露出一副不忍的样子。 磕开了蛋,蛋里所有的东西,全部倒进了碗里。 果然,蛋黄仍是蛋黄,蛋清仍是蛋清。 小砖看着碗里的东西,这东西跟吃的蛋蛋没什么区别,小鸡呢,为什么没有小鸡,他咬着指头,眉头微微皱着,沉思着。 “小砖,这里边没有小鸡奥。” “好奇怪奥,为什么,母鸡会孵出小鸡,而我们不行呢?这是为什么呢。” 听了李孟羲的话,小砖抬起头,他朝母鸡看去,母鸡领着小鸡们在到处啄食吃。 “为什么鸡妈妈可以孵出小鸡,我们怎么就不行?”李孟羲轻轻的问着。 小砖盯着鸡妈妈看了好久,忽然转过头来,他眼睛有亮光,“哥哥,是不是因为俺木有毛,鸡妈妈有毛,是不是?”小砖几乎是有些激动的说着这些话的。 李孟羲忍不住笑了一下。笑完,他赶紧收回表情,变成一副惊讶与好奇十分郑重的表情,“呀!会是这样吗?是鸡妈妈有毛的关系吗?” 李孟羲什么结论都没给出,他只是单纯的发出疑问,只是不着痕迹的引导。 小砖又观察了母鸡一会儿,“哥哥,就是鸡妈妈有毛,你看,它身上有毛,俺就木有。”小砖万分肯定的说着。 小砖这会儿肯定觉得,他之所以没孵化出小鸡,是因为没有羽毛的缘故。 多天真的想法啊。 那就弄羽毛。 到这一步,李孟羲加了很多的引导。 他弄来许多的鸡毛,用一大堆鸡毛垫了一个窝,把鸡蛋放进窝里去,又用鸡毛做了一件贴身小衣服让弟弟穿着,穿着这身衣服,小砖也就跟鸡妈妈一样了,也就有羽毛了。 然后,李孟羲又找来一只正抱窝的母鸡,母鸡孵着蛋,李孟羲跟弟弟就在旁边看着,小砖穿着羽毛衣服,他把鸡蛋夹到羽毛衣服的腋下,认认真真的孵着。 作为陪衬,鸡毛做成的窝里,几只鸡蛋也安安静静的呆在那里。 李孟羲把巧妙的对照组安排在了其中。 在之后的日子,又是一个孵蛋周期。 李孟羲和弟弟每日都守着母鸡观察着,每一天,李孟羲都是在问,“这回咱们有鸡毛了,咱们会孵出小鸡的吧?” “嗯!”弟弟信心满满的点头,他指着母鸡,“俺毛比它还多,俺肯定比它先。” 在弟弟看不到的地方,李孟羲忍不住笑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 很快,又到了小鸡出壳的日子。 母鸡又领先一步孵出了蛋。 然后又是,当第一只小鸡出了壳之后,更多的小鸡接二连三的出来了。 不多时日,所有小鸡都出壳了,鸡妈妈不再抱窝了,天天带着小鸡四处乱啄。 弟弟小砖再一次迷茫的抬起头看来,“哥哥,俺咋还没有孵出来小鸡?” 小砖迷茫极了,他手抓着自己身上的鸡毛衣服摩挲着,他一定极疑惑,自己都一身毛了,为什么还是没有小鸡。 李孟羲摸摸弟弟的小脑袋,“咱们磕开看看吧?” 取来了碗,磕开在小砖的羽毛服下暖了许多时日的鸡蛋,把鸡蛋中所有的东西全部倒进碗里。 还是一样,蛋黄是蛋黄,蛋清是蛋清。 小砖眉头微微皱着,他看到碗里的蛋液,很沉默。 李孟羲拉着小砖来到对照组。 对照组里,羽毛垒成的鸡窝中,几颗蛋好好的躺在那里。 “小砖,你看,这是羽毛垒的窝。”李孟羲不着痕迹的提醒了一句。 然后把蛋从窝里捡起,“咱们打开看看好不好?” 小砖点了点头。 蛋在碗沿磕开,磕开的蛋里,仍不见小鸡踪影。 在弟弟迷茫的将要混乱的时候,李孟羲适时发出疑问,“为什么呢?咱们弄了羽毛做了衣服了啊,咱们也有毛了,你看,咱们还是用羽毛垒了个窝呢。 可是,为什么还是没有小鸡出来呢?”本迷茫的将要混乱的小砖,李孟羲虽什么答桉也没给,虽只是发出疑问,这疑问却引导了小砖的思维,小砖不由开始想,都有羽毛了,为什么小鸡还是没有孵出来。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他不由的向鸡群看去。 鸡群中,母鸡带着一群啾啾叫的小鸡们这里跑跑那里跑跑。 漫长的时间过去,傍晚了。 李孟羲之所以在漫长的时间一句话都没有再说的原因是,在这漫长的时间当中,他一直在悄悄留意着弟弟,这孩子的注意力一直在盯着鸡群看,小小一个小孩子,注意力投入的目不转睛的。 这样集中了注意力在思考在观察的状态,不必去多做干涉。 天快黑的时候,母鸡带着鸡仔回窝了。 “哥哥!” 小砖突然指着鸡窝,“咱们是不是没有窝,是不是得搁窝里才能孵出来小鸡?” “额。”李孟羲朝鸡窝看去,不待他说点什么。 “哥哥,咱们也住到窝里吧。”小砖认真的说到。 “咳……”李孟羲忍不住咳了一下,他看着弟弟一脸认真的样子,他嘴巴张了又张。 他很想对弟弟说,你哥哥我睡到鸡窝里去,哥哥一世英名可就毁了。 罢了,睡鸡窝就睡鸡窝。 怕外边有什么偷鸡的黄鼠狼,乱爬的老鼠什么的,李孟羲不得不召人来保护。 挨着鸡窝,李孟羲带着弟弟,两个人用麦秸铺了厚厚一层,做了一个大大的床。 李孟羲在那里忙活不停,小砖在麦秸上蹦蹦跳跳,“不是不是,”他指挥着,“哥哥,鸡窝不是这样的,不是这好样。” 李孟羲摘掉头发上沾着的一根麦秸,他抬头看了弟弟一眼,又朝边上鸡窝看去。 鸡窝是圆的奥。 也对,很不错,漂亮,从控制变量法来说,为尽可能排除干扰因素,得完全一样。 李孟羲又忙碌一番,把麦秸堆处一个大大的窝来。这样,超大的鸡窝有了。 一夜过去,一夜,李孟羲躺在麦秸窝里,一夜都没敢睡着觉,他生怕有什么毒虫野兽摸过来把自己咬了。倒是小砖,这家伙睡的呼呼的。 清晨了,公鸡喔喔叫,天亮了。 李孟羲从鸡窝怕出来的时候,衣服上有麦秸,头发上也有麦秸,在麦秸堆里睡了一夜,他那个烦躁。 新的一天开始。 李孟羲找来了第三窝抱窝的鸡。 然后,又设了一个对照组。 对照组也是一个麦秸堆的窝,窝里放了几颗鸡蛋。 再之后的日子,李孟羲付出了巨大的牺牲,他把尊严啊脸啊一世英名啊,全几把不要了。 母鸡在窝里抱窝孵蛋,他跟弟弟也躺在窝里孵蛋,孵蛋的是弟弟,弟弟是个傻傻的小孩子,小孩子做些傻事不算丢人,丢人的全成李孟羲了。 听说李孟羲睡鸡窝了,这可引起了巨大轰动。 刘备找着理由过来看了一次,走时笑的肩膀都在抖。 关羽也找着蹩脚的理由来了。 卢植也来了。 连军医田卜也担忧无比的来了,田卜好心,怕李孟羲是得了失心疯还是怎了,旁敲侧击的想问问。 李孟羲烦躁的驱逐了田卜,并让人戒严四周,不准再有无关人等打扰。 李孟羲无聊的,躺在麦秸上长吁短叹。 一边,傻弟弟又有新发现了。 小砖用敏锐的观察力,发现自己跟母鸡的孵蛋姿势不一样,他于是也趴着孵蛋,看李孟羲躺着,他还认真的指出李孟羲的不对。 “哥哥,你看鸡妈妈都是这样,你也这样吗。”小砖认真的提醒着。 漂亮,敏锐的观察力。从他喵的控制变量法来说,几把为了减小误差,越像越好。 李孟羲只能听从小砖的吩咐,学着母鸡的样子,姿势羞耻的趴到那里孵蛋。 啊啊啊啊…… 李孟羲内心狂叫。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砖热情满满的,每一天都认认真真的孵蛋,这傻孩子肯定以为,这回肯定能把小鸡孵出来。 等时间到小鸡破壳的时候,母鸡又是先了一步孵出小鸡,又是第一只小鸡破壳之后,更多的小鸡接二连三的出来了。 “哥哥,俺咋还木孵出来?”小砖看着自己窝里一点变化的蛋,他又一次迷茫了。 李孟羲终于可以逃离鸡窝了。 他把小砖在麦秸窝里孵了这么多天的蛋给磕开让小砖观察,小砖看得分明,里边没有小鸡。 去了一旁另一个麦秸窝里,把麦秸窝里的蛋也磕开来看。一窝的蛋,没一个能孵化成功的。 “为什么呢?为什么咱们明明有窝了,小鸡怎么还是没有孵化出来呢?”李孟羲耐心问着。 “对啊哥哥,为什么呢?”小砖一脸的疑惑。 —— 李孟羲把母鸡抓来,让小砖进行更深入的观察。 之前,小砖以为,鸡胳肢窝里能孵蛋,人也能;又观察到,可能是毛的关系;又观察到,可能是窝的关系。 小砖独立观察到这些,已难能可贵。 但,这些都是最容易观察到的现象。 往下,势必要更复杂的引导。 李孟羲让小砖去摸母鸡的翅膀跟,再去地面,再去摸麦秸窝,再去摸他自己腋窝。他什么结论性的话都不说,只是让小砖自己去体会。 好一会儿后,李孟羲问弟弟,“小弟,你觉得,你摸自己胳肢窝,跟摸母鸡,有啥不一样?” “鸡有毛,俺木有。”小砖立刻就答。 “嗯,那会不会,是鸡有毛,所以鸡妈妈能孵出小鸡? 那咱们也弄鸡毛,咱们也这样孵好不好?”李孟羲笑着问。 “好!”小砖下意识的就答到。 然后,李孟羲笑笑不说话,他帮着弟弟重新穿回那套鸡毛衣服,穿到一半,小砖停住了。 “哥哥,不是。”小砖歪着脑袋,皱眉看着李孟羲。 虽,小砖表达能力不强,逻辑思维也没那么强。可他意识到了,鸡能孵出蛋,跟人孵不出蛋,这其中没有羽毛的关系。 小砖想清楚了一些东西,却又更迷茫了。 李孟羲拉着弟弟的小手,再一次到母鸡这里,他让小砖再一次去感触母鸡和人体之区别。 “小砖,是你胳肢窝暖和,还是鸡翅膀下暖和?” “是……是翅膀暖和!”小砖眼睛亮了一下。 “那……”李孟羲笑了,“那咱们,咱们该怎样?” 小砖想了有好久,回答不出下一步该怎样。 到这里,李孟羲也不知该如何往下一步了。 小砖太小了,或许,不能明白什么叫温度差吧。 就当,李孟羲想着,要不要算了,要不要直接揭开谜底给这次探究花上一个完美句号的时候,“哥哥,”小砖喊了李孟羲一声,小砖表现的很迟疑,“哥哥,是不是俺胳肢窝不暖和,暖不出来?” “呀,是这样的吗?”李孟羲一脸惊讶笑着问到。 对的。体温不足,达不到一定程度,就不足以孵化鸡蛋。 再加上一点引导,小砖明白了,人是不如鸡身上热的,鸡热乎乎,人不热乎,人是没办法比鸡热乎的,所以,小鸡就不会出来。 到往下,就是李孟羲的任务了。 “小砖,你说,咱们要是找一个跟鸡妈妈一样热乎的东西,是不是。也能把小鸡孵出来?” 小砖想了两秒,“是!”他用力的点了点头。 为了让小砖彻底体会到成功的喜悦,李孟羲可忙坏了。 他仓促做好了一只温度计,温度计是的制作方法是这样的,他废了一个顶级白玉璧,他令匠人把玉璧打磨出一根细长的长棍,再于中间钻出一截针细的孔洞。 玉璧打磨的又薄又细,内外透光。 这样一支温度计造好,在里边装上一些墨水,再把孔缝住。 烧一锅开水,温度计放一百度水里,里边的水受热膨胀,水柱上升,上升到顶点的位置,记一刻度,这是一百度位置。 然后,放阴凉处,再刻一个水柱位置。 然后,再把铁管放母鸡翅膀里放上许久,等白玉温度计的里外温度彻底跟鸡翅膀温度一样的时候,再记一个刻度,此刻度,比温度计在阴凉处的刻度高了明显一节。 然后,李孟羲找来大量水袋,开始烧水。 他用白玉温度计去测量,当水烧到跟母鸡翅膀温度差不多,略高一点的时候,他赶紧装了一袋热水,拿着热水去找弟弟。 水袋交到弟弟手中,“你看小砖,是这个热乎,是你胳肢窝热乎?” 小砖认真的摸了摸胳肢窝,又摸摸热热的水袋,“是这个热乎!”小砖指着水袋说。 李孟羲又让小砖比较水袋跟母鸡翅膀下哪个热乎,小砖摸了这两个东西,不答了。 李孟羲笑着问,“是不是,一样热乎?” “是!”小砖用力的点了点头。 于之后,李孟羲不用羽毛,不用再把鸡蛋往腋窝放,也不用麦秸窝。 他用热水袋围了一个窝,然后把鸡蛋放进去。 有许多人在协助着。 军医田卜负责烧水,军医田卜拿着白玉温度计,他把水烧一会儿,就把温度计放进去看看。 只要等到温度计稍微高过母鸡翅膀温度的那个线,田卜就赶紧把水倒走。 以,三五分钟的一波的速度,水袋不停的送过来。 李孟羲隔一会儿换一个水袋,隔一会儿换一个水袋。 “小砖,你觉得,咱们这会能不能把小鸡孵出来啊?” “嗯!”小砖用力的点了点头。 “为什么能孵出来啊?” “是,是咱们用这个喝水里东西,他就跟鸡翅膀一样。” 说的是,乱七八糟,但,表达的意思完全对。 一天过去了。 到晚上,李孟羲跟弟弟仍兴致勃勃的不停换水袋。 终究是小砖人小精力不济,他扛不住睡去了。 李孟羲也扛不住了,他怕孵化温度一旦中断会出事,拜托了军医们连夜帮忙换水。 说来,而今军中,最懂测试方法的,是匠营的匠人们,但最懂温度的,是军医们。 一夜过去,第二日,李孟羲一整个白日都和弟弟一起在进行着替换热水袋的工作。 就这样,持续了三日。 李孟羲在晚上拿蜡烛照了照鸡蛋,看到了鸡蛋里的阴影。 第七日。 李孟羲提议砸开蛋看看,卡的一声,蛋打开了,却不同往常一样立刻有蛋液留出来,李孟羲把蛋里的东西倒进碗里。 当小砖看到模样大变的蛋液,他看到蛋液之中密密麻麻的绒丝红线当中,那个白的,小小的,有着鸡的雏形模样,但是看不出翅膀眼睛等特征的小小的会动着的鸡胚胎。 “哇!”小砖兴奋的叫了一声,他蹦了起来。 在这一刻,小砖的眼睛中爆发出的是那种求诸真理一朝闻道的炸裂般的兴奋和狂热。 “哇!” “哇哇!”小砖兴奋的哇哇大叫。 “哥哥,你看它在动,你看嘛!”小砖开心的无比叫李孟羲看。 李孟羲早看过鸡胚胎了,他装出一副惊讶无比的表情,“哇!真是哎!真是在动奥!这是小鸡吗?” 小砖破解了一个秘密,却又发现了更多秘密。 小鸡不应该是毛茸茸的吗,可怎么这么小又这么不像? 这么小的鸡,拿出来,能喂它吃东西吗? 鸡蛋为什么会变成小鸡呢? 鸡蛋为什么热乎了不会变成小鸡,得跟鸡翅膀一样才会变成小鸡? 鸡蛋变成了小鸡,那鸡蛋去哪里了? 大量的疑问,已根植于小砖心底。 当,一整个孵化期结束,有五个毛茸茸的小鸡被热水袋孵化出来了。 小砖无疑是极开心的。 李孟羲给他弄了个小盒子,让他装着小鸡去找小朋友们玩儿。 小砖找到小伙伴们,小孩子围着小鸡喜欢的哇哇叫。 “这是俺跟俺哥孵出来的。”小砖自豪的跟小伙伴们说着。 小砖本来可喜欢小鸡了,可他似乎突然直接长大了那么一点,他舍得把小鸡送给别人了。 五只小鸡,小砖大方的把一只送给了他最好的玩伴,把第二只送给第二好的朋友,第三只送给他觉得好看的小女孩儿,第四只给了最小的一个小朋友,第五只,最后一只,给了一个只有一只手另一只手听说是被大灰狼吃掉了的小朋友。 五只小鸡都送出去了,小朋友们都高兴疯了,围着那五个拿到了小鸡的人蹦啊跳的,小砖一时都被无视了,别人无视他了。 “俺就知道怎么孵小鸡。”小砖叉着腰,一脸自信的跟小伙伴们说着,“俺就知道了。只要热乎了就能有小鸡。” “不搁窝里也能,不要毛也能,只要热乎了就能。” 小砖抱着空盒子回去了。 哥哥那里有更多的小鸡。 小砖想拿多多的小鸡回去,给小伙伴们一人一只。 李孟羲不可能给了,小鸡到了小孩子手里,会被玩死了。 小砖刚走,被小砖送出去的五只小鸡就被大人们给没收了。 大人们拿走了小鸡,欢喜的不行,宝贝的不行,大人们一想到把鸡喂大下了蛋吃,大人们就忍住了笑了。 第八百九十三章 秋收来临 时已为九月末旬,入秋了,又是一季收获季。 繁忙于事务的李孟羲,等到秋开始,等到百姓们已经开始收获了,等到各部官员联袂前来提起税收事宜,他才想起要收粮的事。 夏收之后,在夏收与秋种之间的这一季,俗称间种。一季间种,时间只有三个来月,所以间种多是种一些收获快又能固氮肥田的作物,符合这两点的作物,只有豆科,而符合夏至秋季气候水土的,最佳是黄豆,所以间种多是种的黄豆,或称大豆。 李孟羲本人是不怎么愿意再收粮的,夏收过去不久,他感觉收了粮没多久,就又要收税了,他有点抗拒。 不过,再一想到,黄豆这东西,黄豆虽不是纯粹的粮食,但黄豆是宝贵的蛋白质来源,还是油料来源,还是重要的饲料。而且,豆子也难加工,留在百姓手里,百姓拿着豆子也没办法精加工,豆子留在百姓手里,他们又没有榨油的技术,也没有磨豆腐的劳动力,还没有牲口去喂养,只能拿去吃了,可豆子不做成豆腐的话,就是吃了,也没办法充分利用其中的蛋白质。 所以,这一季所见的黄豆,最好的处理方法是,全部收回官府,官府有充足的技术和充足的劳动力,官府把豆子精加工处理,把豆子加工成豆油,豆腐,豆粕之后,再把之回馈给百姓。 “诸位,大豆一亩,亩产多少?”李孟羲问道。 这是超级简单超级寻常的一个问题。 然,就是看似寻常与简单的问题,却是最难解答的。 农业部官员们议论了一阵,他们有说年景不一样,产量也不一样,有说地好地坏,产量也不一样,还有说种的稀了稠了,草多了少了,产量都不一样。 “所以,以今年年景,好地坏地种的稠的种的稀的一块算,能有多少豆子?”李孟羲忍不住问道。 这一问,把农业部官员们问住了。 鸦雀无声。 这看似是极寻常极小的问题,内里,却是高深的学问。这涉及到统计方法。 李孟羲不想出去跑了,他随手把抽样取样法教给农业部官员们。 他要求,农业部官员们在巨鹿全境之内,随意找一千块土地,然后,每块地,取地中心一分地那么多的豆子。 然后,把这所有一千块地,总计一千分地的豆子的产量加到一块,再除一千,这就是平均产量。 农业部官员们学会了方法之后,立刻出城抽查去了。 李孟羲在城里等着。 三日后,官员们回来了。 他们抽查一千亩样本之后,核算得出,今年大豆亩产,大抵七十一斤。 一亩地产出,就这么区区七十一斤。 “这算是……是多还是少?”李孟羲不确定的问。 农业部官员们一致觉得,这算减产了,平常一亩收八十斤都是寻常。 豆子对肥力要求不高,影响豆子产量的,就只剩天时了。 果然,气候一年冷过一年,连大豆都减产明显。 在李孟羲犹豫着该收多少豆子合适的时候,一农业部官员迟疑着说到,“军师,咱们抽样割了人家一分豆子,该不该减税,或是少收人家一点?” 李孟羲愣了一下,然后他立刻反应过来了,“当然!当然得免人家的税!”李孟羲连连点头。 那个出言建议的农业部官员闻言笑了,“这就好!我去割豆子的时候,给百姓们写了凭据,收粮的时候他们就能少缴一点。” 李孟羲对这个严谨又机智的官员投以赞许的目光。 目光再转到其他官员们,李孟羲问,“你们呢?你们可有留下凭据?” 其他几个农业部官员面露尴尬,显然,他们没想起这一茬。 “都跟人家学学。人想的多周全。” “秦束,”李孟羲看向角落里正提笔写记的吏部司长秦束,“你记下此功。” 秦束点头称是,提笔记了起来。 因,出去抽样取粮的官员当中,只有一人想到留下凭证,其他都疏忽了此事,这就造成了,有好多百姓少了一分地的豆子。 树立人心要千日之久,毁掉人心只是一时。 李孟羲立令,待会儿散会,赶紧回去把票据发回去。 要是记不清都到了哪些田地割了豆,在收缴的时候,要特意问清每一个缴豆的人,好把人家的豆给补回去。 有一个官员忍不住问,“无有凭据,那要是有人充冒……” 李孟羲看了那人一眼,“不管他充冒不充冒,哪怕所有百姓都来充冒。一亩地,不过少收一分豆子而已,咱全认了,大不了少收点。” “记住,宁可赔几十万斤豆子,绝不可多拿一人。”李孟羲郑重告戒。 诸官员闻听告戒,心神一震。他们被李孟羲的气度折服了。 众官员不约而同的朝李孟羲拱手一礼致以敬意。 有人,宁可负尽天下人,也绝不教天下人相负。 而李孟羲,宁可损失几十万斤豆子,也不愿多拿一人多取一毫。 大豆亩产已经算出来了,均量在七十斤左右。 按想法,李孟羲是想把所有黄豆都收缴上来。 可此中存在一个问题,要收缴所有,亩产不一,没办法规定确切的数目,这就使得,百姓们必然会私藏下一些豆子隐瞒不报。 好算李孟羲聪明,他想出了一个绝妙主意,为把百姓手里所有的豆子都收上来,尽可能发挥豆子的价值,他决定,税收和经济手段同行。 一方面,先以收缴粮食的方式把百姓们手里大部分豆子都收上去,然后,再把豆子加工成豆腐,再拿豆腐换百姓们手里的豆。 为尽可能多的把豆子收上来,所以,此时不该讲经济利润,可以以超低利润,超低价格,乃至用赔本的方式把豆腐卖给百姓。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把百姓手里的豆子收上来。 问题到了,先收缴百姓手中大部分豆子,那这个大部分,应对七十斤的亩均产量,该收多少最为合适。 “四十斤。”官员们给了数量。 李孟羲不确定的问,“那,若是最贫瘠最干旱的土地,要是亩产不够四十斤,百姓岂不是还得倒掏粮食?” 农业部官员忍不住解释道,“不会!豆子不用上肥,就是再荒的地,就是种的再稀,一亩地无论如何不会低于四十斤。” 李孟羲还有迟疑,“那……假设说,地旱了,豆子都旱死了?” 官员忍不了了,“身为农夫,明知地旱还要去撒豆,要是有如此蠢人,何必再让他种地。” “好吧……”李孟羲无奈赞同。 虽,官员们一再保证,不管哪一亩田都能收上四十多斤的豆,不会有不够数的。 但,李孟羲总怕有个万一。 万一真的旱呢,万一被野猪拱了呢。 所以,李孟羲给农业部官员们每人千亩地的免税名额,由他们自己判断,要是真有谁的地的确是亩收不够,就免下税额。 千亩地的免税额,这可是巨大权利。 放完权李孟羲就后悔了。 他突然意识到,假设说,有一人,他明明亩产丰收,他却说自己地里遭了灾,然后骗官府免他的税。 少那么一个人两个人的税影响不大,可要是别人见此,有样学样,越来越多的人违报隐瞒,势将不可再控。 思虑不严,放权过于草率,李孟羲给自己添了麻烦。 等会议结束,官员们各自离开,李孟羲一脸苦恼的拄着下把苦思对策。 这次的教训是,“轻诺必寡信”,每下达一条政令都必须深思熟虑才行,若是下了命令再收回去,这就是出尔反尔,影响威信。 思虑良久,好算李孟羲聪明,他想到了一条巧妙的补救之法。 总得来讲,官府留一些免税名额以帮助那些因各种不可抗拒力导致交不齐税的人,这是一条顶好的政策。 这条政策唯一的隐患是,可能造成百姓们跟风隐瞒产量跟风效彷。 一条顶好的政策,要是因为些许的隐患就废除,这就是因噎废食了。 李孟羲想到的补救之法是——保险。 每次收税,可让百姓选择是否买保险,保险额度不大,一亩地,一斤粮食就行,多交这一斤粮食,就算是投保了。平时没灾没害也就算了,要是一旦遇到个什么灾害,投过保的地就可以得一次免税机会,而要是没投过保的地,则就不予免税。 保险的核心要义是什么? 保险的核心要义是,诈骗。 李孟羲之所以把保险理解成诈骗,这是因为,保险得以维持的内在逻辑就是诈骗。 保险是这样诈骗的,它是一个可称之为阳谋的价格陷阱,保险把两个价值差别巨大的东西联系到了一起,一个是,极其低廉的保金,一个是,免掉一年赋税的巨大诱惑。 这就好比,付出了一文钱,可以担保住十万钱的巨大风险,对比如此的明显,税金又是如此的低,这就使得,好多人出于稳妥考虑,会愿意多付那么一点可有可无的保金。 而就是这一点可有可无的保金,就是因为所有人都这么想,巨大的数量下,每人的一点点保金积累起来,总量堪称恐怖。 绝收其实是概率很小的事件,这就使得,一百人中不一定有一个人遇到绝收,而真遇到了,其他没遇到绝收的九十九人所交的保险加起来,已足以抵消免掉一人赋税的负担。 这就是为什么李孟羲认为保险的核心逻辑是诈骗,保险诈骗的不是个人,于个人而言,保险承担走了风险,这算不得诈骗,保险不诈骗个人,诈骗的是整个群体。 百姓买保险,官府发保险凭据,这都不难操作,都简单的很。 难在,评估审核。 百姓买了保险,可他明明没受灾,他非说受灾了,非说得免他税,这该咋办? 所以得审核。 李孟羲想到的审核方法是,平日里,在收获季到来之前,在庄稼还在地里还没收起来的时候,保险部门的人到四处做以调查,以摸清每一亩土地的状况,摸清每一亩土地的预期产量。 到这一步,地里能见多少粮,到底是受灾了还是没有受灾,其实已确定了九成九。 然后,等粮收了之后,若是有百姓说自己受灾了想免税,保险部门的官员就可以依据事先的调查记录作以判断,这几乎就可以杜绝了骗保事件的发生。 (保险,该归哪一部管呢?)李孟羲想着。 管钱管粮的,该归入【财政部】去。 李孟羲遂去找到了财政部官员们,与他们商讨起农业保险事宜。 保险保费的数额要遵循这样一个规则,数额越小越好,最好小到可有可无,最好小到让百姓们随手就买不带犹豫的,最好每年都买。 反正,保险是概率与规模的游戏,规模远比单个数额重要。 最终,李孟羲与财政部官员们商议出的这个小的不能再小,小到可有可无的保费是——半斤。 就半斤。 不管是豆,是麦,是黍子,种的啥,保费就是半斤啥。 为保险事宜,财政部,缴收司下,增设了一个新的【保险属】。 保险业要开展,得到下一季收获去了。 巨鹿有虽小精悍五脏俱全的官职系统,李孟羲提出了保险观念,官员们负责构建起详细的架构,并开始初步拟订实施计划,这过程中,发生了好玩的事。 在谈到收保险,收半斤粮的这一步,有个官员,他彻底领悟到了李孟羲所说的,越少越好,小到可有可无,小到百姓能不假思索随手就买是最好。 由这一点,那个官员想到了一个神奇的方法,既然想让百姓只觉其少,不觉其多,那就想法让半斤粮食看起来越少越好。 半斤豆,盛在碗里看起来是一个量,撒开再看,是一个量,装超大的盆子里,是一个量,装小碗里,看起来是一个量,装长竹筒里是一个量,装细竹筒里也是一个量。半斤豆一次称是一个量,分十回称又是一个量。 这他喵的,是视觉欺骗啊! 李孟羲都乐了,他觉得这官员以前可能是个奸商。 随口问了一句,官员自言,以前家里是卖饼的。 对上了,在卖饼行业,同样都是那一块面,把面揉开了,把面团一团,看起来大小是不一样的。 人才。 大感有趣的李孟羲拿了豆子来跟官员们探讨,他们一群人把豆子装在大大小小不同容器里,都是同样多的豆子,结果装到大盆子里,显得非常少,装小碗里,却显得非常多。 聚成一坨显得多,平铺开来也显得多,倒是,半斤豆分作十回称,每回都拿那么一小点豆,怎么看都显得太少。 所以,整套的视觉欺骗法就有了——称豆的时候,拿一个超大的称,配一个超大的盘子,再配一个超大的器皿,称的时候,一回就称那么一小把,连续称量多次,称完之后豆就装回黑袋子里,使百姓不能见其多。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这就好比,十块钱的烟花有人舍不得放,一毛钱一个的烟花却舍得一个劲的放,结果实际最后算下来,放一毛钱的烟花浪费了更多的钱。 简直阴险。 照这样的视觉欺骗之法,估计百姓们缴保险税额的时候,看着一小把一小把的豆子,他们甚至会觉得太少,有些过意不去,会大方的多抓几把。 保额同样是半斤粮食,不同的收法,百姓们感觉到的多少是不一样的,当百姓们觉着收的极少的时候,那参保的意愿就会极高。 就这么个视觉欺骗这一个方法,直接可将来年参保人数增加三成之多。 李孟羲慧眼识良策,他当场给献策官员记了一功,并赏下丰厚赏赐。 官员喜滋滋的领赏去了,这意外之得也给了李孟羲以重大启发。 视觉欺骗之法,用于作战,能发挥在何处呢? 不知道,想不起来。 一时想不起来,李孟羲便只暂写了大纲留在笔记之中待日后慢慢充实。 第八百九十四章 大豆的战略之需 巨鹿境内的田地里,到处都是忙碌着收获的人。 这是巨鹿第二个收获季,和三个月前的夏收相比,这一季最明显的变化是,劳作方式变了。 之前夏收之时,百姓们多还是各收各的,在这一轮秋收,百姓们以二十人左右为一组统力协作,地里有负责收割的人,地头有负责抱秧装车的,拉车的有人,打豆荚的也有人。 和各自忙碌的劳作方式相比,统力协作的方式明显效率更高了,因为,不管在哪一个劳动环节,若是一个人劳作,这一个人得一连割好几天,腰都要累弯了,而多人协作分工,某人割了两天之后,可以去抱秧,可以去拉车,还可以去剥豆,不同的劳动方式劳累度不同,劳累的部位也不同。 一个人劳作,忙的不得歇息,多人统力,可以劳逸结合。 还有,就说拉车这一件事,两种拉车方法,一种是,两个人,每个人都拉着一辆车去运送豆秧,单人拉一车,要么装的太满,拉着费力,走的慢腾腾的,要么装个半满,背功背路。 而要是两人拉一车,其效率比两人各拉一车的拉车方式,比两人单拉高了一截。 这其中,还有工具成本的问题。 一个人单干,一个人收十亩地,收这十亩地,镰刀,锄头,叉子,车,一个都少不了,少一样就极大影响效率。 三个人收三十亩地,一人在地里割,一手装车运送,一人在家里剥豆,三个人需要的工具跟一个人需要的工具,是一样多的。 现代文明中,鼓励坐地铁坐公交车,可大大节省能源消耗。 于集体化作业当中,也是如此,单人的劳作模式,每个人都需要一辆车,而集体作业,五个人有一辆车,乃至十个人有一辆车都完全够用了。 这其中,节省了巨量的劳作工具。 李孟羲都可能没意识到,要不是他用了集体化的方法,现在各处所需农具的得增加数倍之多。 秋收开始了一段时间之后,田里的豆子渐已收获,百姓们又难免想到了粮食收缴这件大事。 这一回,百姓们长了心眼,他们生怕官府再叫搬迁,生怕官府再把粮食都给拿走,为做防备,有许多百姓偷偷把粮藏到隐蔽处,准备待日后取回。 百姓们判断失误了,官府这一回不打算搬迁了。 不久后,征粮令下来了,这回征的粮食是,每亩地,征豆两斗四升。 这跟李孟羲规定的不一样,李孟羲规定的是四十斤,官员们决定执行的却是二斗四升,此中,是李孟羲常识上的不足。 收粮不能按重量收的,因为一旦按重量收,就开始有人往粮食里洒水,掺灰,掺沙子,十斤粮食掺半斤水轻轻松松能做到。 用容积来衡量粮食就不怕掺杂了。一个瓶子,里边装满石头,还能再装进去豆子,还能再装进去一些沙子,最后,还能装进去许多的水。 用升斗来收粮食,那些掺杂的灰啊,水啊,沙子的,几乎不会影响该交豆子的数量,就是撒了水,就是掺了沙子,该交多少一点不会少。 这一季粮食的平均亩产大概是七十斤,官府收走二斗四升,差不多等于收走了六成左右,这个数目比百姓们预想的要少的多。 巨鹿的百姓们每人都已经几百斤口粮,足以撑到下一年了,豆子就是全收上去,大多数百姓也不会有太大意见。 收豆子的时候,每一队收粮队,带队的人得了上边再三吩咐,他们收粮的时候,会特意问有无被割了一分豆子。 问到那些被割豆子的人,就按比例,免其部分税额。 渐渐的,旁人见能免税,抱着蒙混过关的想法,也说被割了豆。 农业部官员们抽查的一千块样田分布在四面八方,哪里会在一个屯田点抽好几块田乃至几十块田,可收粮的时候,最多一处能有一百多人都说被割了豆。 要不是上边有严令交代,收粮官员都要骂人了。 因有政策,但凡有人说被割了豆子,收粮的官员不作任何区分,直接认下,直接少了其部分税额。 占了小便宜的百姓们暗地偷乐,更有甚者,觉得官府傻。 那些认为官府傻的人,是他们小看了巨鹿官府的格局,官府不是不够聪明,官府是宁可损失几十万斤粮食,也不肯失那么一千个人的人心。 在李孟羲看来,一千个人人心,比几十万斤豆子重要的多。且,想把豆子弄到手还不简单,有太多高效又便宜的方法了。 黄澄澄的豆子一满车一满的车的不停运回巨鹿城,李孟羲不得不为豆子的事发愁了。 豆子不是主粮,可豆子是战略粮食,豆子是唯一可大量提供的蛋白质来源,治内百姓吃的健不健康,有没有足够的蛋白质补充,就全靠黄豆了。 豆子除了蛋白质价值,还有油料,还有饲养战马耕牛,每一种用途都至关重要。 还有一点,百姓们现在是有粮食了,勉强能吃个半饱饿不死了,可,没菜啊!肉就不说了,连蔬菜都缺。 不管是野菜还是百姓自己找地儿种的各类菜蔬,些许的蔬菜产量根本不够吃的。就算百姓们能每顿吃上一点了,却根本不足以巨鹿城几万脱产人力的蔬菜需要。 唯有能大量稳定提供的蔬菜,有且只有——豆芽。 豆子还是唯一可大量提供的蔬菜来源。 豆子是如此的关键,关乎豆子这所有的生产,磨豆腐,榨豆油,泡豆芽,这些所有的生产技术,还有所需的巨大产业规模,全都没有。 俗话说的三大劳苦职业,撑船打铁磨豆腐,磨豆腐就占据了一个。 在李孟羲的计划中,要通过缴税的方式把百姓手里的豆子收上来一半之后,下一步,该是用大量廉价的豆腐用经济的手段把百姓们手里剩下的豆子给换过来。 要用经济手段,要大量制作豆腐,且最好是成本足够低,低到百姓们发现买豆腐比自己磨还便宜,要做到这些,得有高效率的制作豆腐的方法。 民间常用的制作豆腐的方法,不外乎两种,一种是,拿立碾把豆子压碎,一种是,拿磨盘把豆子磨碎。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不管哪种,少不了人力和工具。 人力倒是还好,可工具,没那么多磨盘,磨盘数量远不足大量生产所需。 而就算找人去做,连石头都没有,就算有足够的石头,有足够的匠人,石头那个缓慢到龟速的加工速度,石磨的制作速度根本比不过豆子累积的速度。 石磨是不错的加工工具,百姓自己生产,用石磨也倒够用了,可石磨远满足不了巨鹿军巨大的生产所需。 第八百九十五章 桨页水车,齿轮传动 石磨是怎样构造,又是怎么把豆子磨成豆腐的,李孟羲知晓的并不清楚,可他知道另一种更高效的磨豆子的方法。 想生产豆腐,肯定得先有豆浆,而生产豆浆的方法,除了用磨研磨,还有一种,用豆浆机。 豆浆机是一个桶,下边几个超级锋利的刀片,然后呜呜的转,把豆子给打成超级碎的粉末。 刀片不难,让刀片转起来,也不难,可让刀片以极高的转速转起来,似乎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李孟羲的设想是这样,用人力或者处畜力的方式把刀轴给转动起来,哪怕转的不够快,转的慢一点,只要花上足够多的时间,是不是也能把豆子给粉碎成豆浆。 问题在于,不知慢速刀片加工豆浆的速度跟石磨比,哪个更高。 如果过于缓慢的刀速还比不过石磨的效率,那就根本没必要做粉碎机。 豆腐产业,关乎能不能收回百姓手里的豆子,豆子又是战略物资,所以,研发粉碎机就是战略需要。 李孟羲开始做豆浆机了。 豆浆机其实就是粉碎机,关键部位,是刀片。 李孟羲回想着记忆中豆浆机刀片的形状,似乎,豆浆机的刀片是锯齿样的,刀片排列是成莲花状分布。 第一步,李孟羲召集匠人,令匠人们制作【螳螂刀】,之所以叫螳螂刀,这是因为粉碎机的刀片既有锯齿又是弯的,活像是螳螂的刀臂。 这又是一个稀奇古怪的任务。 匠人们对各种古怪任务早已见怪不怪了。 李孟羲为了便于匠人们理解,他特意用螳螂来结实刀形,匠人们还真去找螳螂了。 螳螂难寻,匠人们呼朋唤友一堆人出去找了,半日后,匠人们抓回了活螳螂多只。 有了螳螂,匠人以笨拙质朴的方式去认认真真的观察螳螂的刀臂,他们本着尽可能相像的目的,他们不仅模彷了螳螂臂的外形,连螳螂臂的倒齿角度和形状也给模彷了去。 又是复杂形状的造物,匠人怕锻不好,还是先选择用模具制造。 匠人们弄来上好黄泥,拿着小巧竹片一点点一个锯齿一个锯齿的精修着模具。 两日后,几十把完全一样的螳螂刀臂铸造完成。 当刀具送到李孟羲这里,李孟羲拿着刀具试了试,经匠人们细心打磨过的刀具非常锋利,至少切张纸砍个柴棍是完全没问题的。 李孟羲担忧的是铸铁的强度问题,不过再一想到,泡软的豆子一捏就碎,有个什么强度,铸铁的强度或许足够了。 有了刀具,下一步,着木匠们开始制作刀轴和桶具。 按着李孟羲的吩咐,木匠们把刀片在一根木轴底部以圆形结构,将之如同莲花形状一样安装成形。 然后,彷照石磨那样,刀轴下边有一个底盘,底盘上接一根推动的长杆,再在底盘上罩一个长木桶,第一个原型机完成了。 测试开始,一边是刀片粉碎机,一边是一个大石磨,两边同时开工,泡了两天的软豆子分别向石磨和粉碎机中加进去,石磨上套上牛之后,老牛开始转着圈拉磨了,粉碎机这里,牛也开始拉磨了。 石磨极其沉重,极其巨大,而粉碎机只是木头构造,轻巧的很,这因此,一开始就显出差别来,粉碎机这边的牛转圈的速度是一边石磨的两倍还要多。 李孟羲渐渐对粉碎机有信心起来。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渐渐的,石墨那里开始有白白的豆浆磨出来了。 看到这里,“停!”李孟羲暂时叫停。 他爬到粉碎机上去看,大木桶里的豆子一眼看去仍是完整的,伸手抓一把看,豆子都是完整的,一点划痕都没有。 李孟羲安慰自己,石磨的特性决定了,石磨产出快,但达到一定时间的时候,粉碎机会同时将大量豆子粉碎,到时粉碎机的效率会胜出。 磨豆子是个漫长又艰难的过程,测试持续了整整一个白日,到傍晚之时,石磨已经磨了七十多斤豆子,磨好了三大桶豆浆,而粉碎机这里,李孟羲过去查看,木桶里的豆子仍然是大体完好模样,随手抓起一把豆子,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有划痕的。 到这里,测试可以宣告结束了,粉碎机的效率不说不能跟石磨比,而是根本没办法跟石磨比。 (难道是,刀不够快?)李孟羲若有所思。 如果是刀速的问题,不管是人力还是畜力,人力畜力拽着刀轴嗷嗷叫的跑,就是跑的再快,也不过石磨转动速度的三五倍而已。 看今日的测试结果,刀片转了一天了,几乎没什么作用,就是再提高个三五倍转速,还是没作用。而要是说,换成超小型粉碎机,用手摇的,可手摇的速度只不过是把三五倍的速度变成三五十倍的速度而已,效率仍远不足,且,超小型粉碎机产能极不足,还得耗费大量匠力去制作,实在不是好方法。 当人力畜力皆不足以解决问题的时候,李孟羲想到了——水力。 畜力无法把磨盘转的呜呜叫,但水速够快的话,水速完全可以赋予磨盘巨大的转速。 连夜,李孟羲召集匠人制作好了水车,第二日,天一亮,李孟羲带着水车和粉碎机去找水了。 在巨鹿境内找到一条水量充足水速哗哗的小溪,匠人们在水边装好了水车,然后来问李孟羲往下干嘛。 往下,当然是把水车和粉碎机连起来,可,怎么连…… 李孟羲一下发现问题的关键所在了。 让水流把水车动起来这很容易,让粉碎机动起来,也容易。 可,水车是竖着转的,而磨盘也好,粉碎机也好,是平方在地上转的。 李孟羲抬头观察着眼前的大水车,水车顺着水流的方向,在水流冲刷之下,吱呀呀转动着。 看着看着,联动方法还没想到,李孟羲看着水车上挂着的一个个小桶甚是疑惑,他不明白,水车为什么要挂这些桶呢。 叫过边上的匠人问了一下,匠人们说是,水车转的时候,桶会把水带起来,转到高处,桶一斜,水撒到水槽里,就引到田里去了。 “奥!引水啊!”李孟羲恍然。 问题就在这里,现在是要用水车带动粉碎机,没有引水的必要,水车上带上冗余的水桶,多浪费能量啊。 “收工!”李孟羲暂时终止了测试,准备打道回府。 在解决水车和磨盘联动的问题之前,要先解决水车的问题,要先做出一种专用来提供动力的专用水车出来。 回到巨鹿,李孟羲花了好久时间去思考水车的构造,匠人们做的轮子一样的水车在李孟羲看来有些简陋,他想到了扇叶,想到了螺旋桨叶,似乎水轮机什么的,就是靠水流驱动叶片行驶的。 李孟羲直觉的觉得,螺旋桨叶能更好的利用水力。 问题又来了,螺旋桨的桨叶,是怎样形状来的?似乎是,斜的,弯的,朝一个方向固定着的。 螺旋页属于超级复杂的东西了,靠言语沟通靠画草图已不足以跟匠人们沟通了。 没办法,李孟羲只能拿来泥巴,他凭着印象,笨手笨脚的捏出了螺旋桨叶的形状。 泥巴捏完,李孟羲审视了一遍,他觉得自己捏的桨叶有八成相像。 召来一众匠人,把桨叶模型拿给匠人们传看。 说不清楚也画不明白的东西,有了实物,匠人们一看分明。 螺旋桨叶结构复杂,这东西不弯不直的,又斜又扭的,看着简单,做起来却并不容易。 需要精致加工器型复杂的东西,锻造难度大,木工难度也大,唯有用铸造法。 鉴于,铁实在太沉,李孟羲嘱咐匠人们把铁页做的越薄越好。 费一日之功,隔日,匠人们铸造了一堆扇子那么大的铁页。 用这些铁页做了一架新的水车,李孟羲带着水车带着一方小磨再次去了水边。 这回,去除了无用的水桶换了更精巧的桨页,水车在小溪里安好之后,水车轻灵的转动了起来。 换了桨叶的水车转速明显具有优势,转的吱悠悠响。 测试成功,桨叶结构果然可提高转速。 等水车转上一段时间,李孟羲令把水车反过来再装,之前的安装,桨叶顺着水流的方向,这次,桨叶对着水流。 水车一经反装,变化巨大,水车转的快的把水流击出了哗啦哗啦的声音。 原来之前桨叶装反了,水车转速果然跟桨叶方向大有关系。 对水车的测试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把水车的动力传输到石磨上。 动力结合的难度在于,水车竖着转动,而磨盘平着转,李孟羲盯着高大的水车,他在脑海中设想了,假设把磨盘也竖起来,似乎可行可又不太行。 把磨盘竖起来,在水车上连一根杠子,就像牛与磨盘的关系那样,绕圈转的牛把石磨缓缓转动,这结构很简单。 可这似乎有问题,因为不管是磨粮食还是磨豆浆,粮食会从磨盘当中的缝隙流出来。 平着的磨盘当中,粮食还不那么容易掉,竖着的磨盘,粮食太容易掉出来了,这极大影响效率。 还有一点,磨盘磨面的时候,得把粮食从磨眼里放进去,磨盘平放着,粮食自动就落下了,可磨盘要是竖放,还得拿棍子把粮食往里捅。这个问题,或许把磨盘稍微倾斜就可以解决,可,倾斜的磨盘,相对于竖直的水车,传动就成了麻烦,而要是降低传动麻烦,把水车也斜起来,奥嚯,斜的水车对水力的利用率不用想都知道会超级差劲。 从对水力的利用效率,从搬运难度,从施工难度,从建设难度,从各方面考量,磨盘竖着放是一个极差的选择。 不仅是磨盘,哪怕是粉碎机,粉碎机竖着放,豆子都掉不到刀刃上去。 综合种种考量,水车必要竖直,磨盘必须平放。 李孟羲穷尽思考去搜刮记忆,他回想所有竖着和平着同时动的东西,寻思着寻思着,李孟羲想起一种复杂的结构——齿轮。 齿轮好像是一个平的齿轮一个竖齿轮,相互垂直的齿轮齿卡着齿,竖着的一旦转动,就会把横着的齿轮给波动,反之,易然。 (齿轮啊……)李孟羲脑海中尽是一圈刺的齿轮的图桉。 齿轮不复杂,只是一个铁盘,边上一圈刺,李孟羲是这么认为的。 等到李孟羲再次回城,他回到城主府,拿起纸笔准备画一个齿轮图样出来的时候,李孟羲意识到问题。 首先,圆就没办法画圆,得拿圆规来。 其次,已知是,齿轮是很均匀的形状,有非常多的齿,要均匀,就得将三百六十度均分,这得量角器。 李孟羲找出许久没用的量角器比着图样分了三十六份出来,然后,下一步又难了,把圆平分容易,可齿轮是一个圆加一圈尖图形的复杂形状。 齿轮的齿是三角,而且似乎应该是正三角。 于是乎,李孟羲就不得不再细分角度,每十度中间取五度定下顶点,然后再画出一个个尖角。 花了半天,李孟羲把三十六齿的齿轮画好了,然后他再一看巴掌大的图样,再一回想屋子那么高的水车,好嘛,画小了。 符合水车体积的齿轮,最少该有齿轮一半大的吧。 水车太大了,需要的齿轮也太大了,一考虑到铸造难度,李孟羲索性直接放弃了。 既然大齿轮不好弄,那索性做个巴掌大的水车得了。 —— 军中匠人们做了一架玩具一样的水车,水车脸盆那么大,非常的圆,水车一圈是螺旋桨叶,中空的背面,同轴套着一个齿轮。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然后,还有一个同样小巧的磨盘,磨盘碗那么大,磨盘上边的那面磨的一圈也是齿轮。 将高度调整好,距离放好,使水车的齿轮跟磨盘齿轮齿卡着齿。 这一切准备完成之后,李孟羲来到一侧木槽,他端着一大盆水朝着木槽倒下。 巨量的水顺着陡峭的木槽冲了下来,哗啦一下就冲到了水车,水车被搅动,赤熘熘的转着,水车这么一转,带动了同轴的齿轮,齿轮一转,齿一拨动,把平放的水磨也拨动了。 在匠人们啧啧称奇声中,李孟羲笑了。 水力磨原来就这么简单,就这?就这? 李孟羲觉得自己可牛逼了,他叉着腰,享受着匠人们的恭维。 哎呀呀,一不小心就把水力联动解决了,这样的话,都不需要牛了啊,把水车往河边一放,把磨盘上装上齿轮,磨盘能从白天到黑夜不停的转,这得省下多少的牛,得省多少人力,这是战略级的重术。 在解决水力联动法的当日,李孟羲立下达了大量制作齿轮的任务。 大型金属齿轮着实太贵,且,因为没有煤炭,大型铁件没办法一次铸造,分段铸造又费时费力成品率还低,而要是用铜铸造,铜熔点低倒是容易铸造,可铜太贵了。 权益之计,只能用木头齿轮。 第八百九十六章 艰巨的优化任务 对水力的利用只需要两个齿轮就可以胜任生产,水力解决了磨面所需的人力畜力,可,缺磨啊,豆子的事仍没解决。 粉碎机的效率不如磨盘的原因在于,粉碎机转速不够,转速不够的原因在于,人力和畜力无法达到足够高的转速,成功利用了水力,使得粉碎机的高速旋转成为了可能。 几日后,匠人们打造了两片巨大的木质齿轮,李孟羲带着人个工具第三次来到了小溪边。 水车,齿轮,还有粉碎机,全部安装好之后,在水流的作用下,水车开始启动,带动着粉碎机以同样的转速开始启动。 水流的速度确实不慢,有相当于畜力两倍的速度,可似乎这个速度仍然不够。 李孟羲站在小溪边,看着哗啦啦流淌的溪水,提高粉碎机转速的方法,会有哪些呢? 用控制变量法对所有因素加以分析。 在水车与轮盘粉碎机这一组工具中,构成因素包括,水,水车,齿轮,粉碎机轮盘。 水有水质,水流流动方向,水流量,水流速度,水流落差等区别。 水质对水车无多大影响。 水流流动方向,似乎水流方向完全与水车转动方向一致时,水流的作用会发挥到最大,反之,假如水流方向跟水车相互倾斜,倾斜的流水对桨页产生的力量会弱上很多。 李孟羲不由朝面前小溪看去,小溪蜿蜒曲折左拐右拐的。 再转头看向水车,水车恰好架在水弯处,那里的水流相比水车是斜着的。 水流不直,水流撞在曲折水道上力量会不停冲击到岸上,水的力量会被不停的分散。且,水流方向如果倾斜于水车,水的力量将减弱好几成。 李孟羲猜测,就水流方向这一点,若有足够笔直的河道,若水流的方向跟水车完全平行,达到这样程度,估计可提升一成的效率。 于水的因素,除方向,还有水流量,水越大,冲劲越足,这毫无疑问。 于水的速度,水速越快,会驱使着水车转的越快,这毫无疑问。 于水流落差,高处砸下来的水流具有更强大的动能,这是极好的提高水速的方式。 所以,在水车——粉碎机系统中,于水这个因素提升效率的方法有了,可以筑坝,提高水位,提升水流速度,然后,修整河道,使河道尽可能笔直,使水流的力量尽可能少的消耗,水车安装时,水车要尽可能平行于水流方向。 于水流量这一点,水流量大小似乎跟水车入水深浅有关,水车太高,超出水面,等于无水,水车入水太浅,等于水流量极小,水车完全没入水中,则似乎水车都转不动了。 那,对水车来说,最佳的入水深度,该是怎样? 入水深度跟桨叶有关?还是跟水车有关?还是都有关? 如果只跟桨叶有关,那桨叶入水多少,水力利用效率最高? 如果是跟水车有关,那水车入水深度等于水车半径多少时,水力利用最高? 水车形制简单,就一种圆形,桨叶则就复杂了。 要想测试最佳入水深度,得先统一桨叶,得先找到最佳的桨叶外形才行。 —— 在水车系统中,除了水的因素,第二个因素,是水车。 那,水车本身对效率影响因素,会有哪些? 不知道,不妨分析所有因素。 一架水车,其本身的所有变量有,水车材质,水车大小,水车厚薄,水车轮轴,水车支撑辐条。大抵这些。 于材质,越轻的材质转的越快。 于水车大小,水车越大效率越高还是越小效率越高,不知,但除效率,有另一个不得不考虑的因素——制造难度。越大的水车需要的木头越长,水车过大的时候,就不得不使用大量的隼接结构,在水车的整个木加工过程中,隼接过程无疑最是费时费力。所以,从生产难度和制作效率来考量,水车不是越大越好,也不是小了好,而是能兼顾制作效率和水力利用效率两点的最好。 于水车厚薄,水车厚薄跟效率有何关系,不能知。 于水车轮轴,水车轮轴跟普通车辆轮轴是一个东西,提高轮轴效率的方法是,轮轴里涂上一点油降低摩擦力,或者是,变滑动摩擦为滚动摩擦,(钢珠轴承……)李孟羲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部件。 古代的车辆,是一根木头硬磨的,是没有滚动轴承的。 车轮的行驶过程中,车轮与地面是一个摩擦力,车轮与车轴又是一个摩擦力。 李孟羲依稀记得,一般情况下,滑动摩擦力是滚动摩擦力的三倍。 三倍摩擦力意味着,如果把木头车轴换成钢珠轴承,那不需要增加其他任何改进,不需要增添任何动力,直接就可使车辆运载力提升三倍。 没有钢珠轴承,一个人拉着木轴车辆,他只能拉三百斤,而只需要换个钢珠轴承,直接能拉的动至少一倍于此的重物。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做以分析,人拉车的力量,所受到的阻力有两个,一个是,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力,一个是车轮与车轴的摩擦力。 滚珠轴承能直接使其中一个摩擦力缩小三倍,使车整体的摩擦力锐减,也从而使得同样的力量,人可以拉的动更重的车。这就好比,在冰面上人能把极重的物品给推动,这是一样的道理。 从这一点,轴承是车辆最重要的部件。 小小一个轴承,其作用不亚于马鞍马蹬之于马匹的作用。 轴承虽小,可小小一个轴承,可使任何一个车辆的运载力平添三倍,这可是三倍! 李孟羲突然就意识到了,钢珠轴承乃是神器。滚珠轴承似乎也并不难造,农村的架子车,似乎就是一个槽里边加上几个大钢珠,因为结构简单粗糙,时不时总有钢珠会掉出来。 彷照农村的滚珠轴承,制造难度只在钢珠这里。 所以,钢珠该怎么造? 如果再早一些,李孟羲不知道造圆珠技术。可不久前,为给河蚌种珍珠的时候,陶匠们发明了板槽造珠法。 所谓板槽造珠法,在两个木板上各刻出半个圆珠,然后,把一团泥放到槽上,两个板一合,相互滑动摩擦着,不一会儿,泥巴就被团成圆的了。 陶匠们用板槽法制作的泥丸非常的圆润,从形状来说,已经能满足制造钢珠的需要了。 但此中有一个问题,泥丸不需要太大的强度,钢珠却要承载着车体巨大的重量,板槽法制造的钢珠结构必定疏松脆弱,似不堪承担起车辆的重负。可要是用锻造的方法,用锤子去砸出一个标准的圆球,这加工难度大到逆天。 用其他方法,制造不了足够圆的钢珠,用板槽法可以制造出足够圆的钢珠,钢珠强度却不够,而要想通过锻打方式增加钢珠的强度,却又势必要破坏钢珠的形状,补救强度的方法,就只剩热处理,只剩淬火、渗碳这两种有限的方法。 当李孟羲想到,板槽法生产的钢珠可能不堪作为大型车辆的轴承来用,但,用在其他地方倒是完全可以。 板槽钢珠不足以支撑起一车重物的重量,但水车要轻的多,且水车还有一部分在水里,重量就更轻了,板槽钢珠或许能承受的住。 于水车,轮轴这一因素,钢珠的加入,可将水车效率再提升一截。 —— 于齿轮,齿轮这东西李孟羲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两个垂直齿轮可以将水车与磨盘联动,但除此以外,他不再知道任何和齿轮有关的知识了。 对于完全陌生的东西,探究方法仍是那个方法,控制变量法。 于一个齿轮而言,其变量有,材质,大小,形状,厚薄,齿数,齿的分布,齿的长短,齿的形状,齿的宽窄,大抵这么些变量。而这些所有变量对齿轮有怎样的影响,李孟羲全然不知。 这需要巨量的测试,需要收集巨量的数据,才能在数据当中找到规律。 这还只是单个齿轮所需的测试。 齿轮又是联动使用的部件,两个齿轮之间,不同形状的齿轮放到一起,不同大小的齿轮放到一起,不同齿数的齿轮放到一起,这其中又有怎样的关联,这全然不知道。 大概有近一百个测试点,而每一个测试点,最少也要有三十种不同样本,再考虑到为尽可能排除偶然。降低误差,每一个样本要设计几百个数据。 通算下来,在水车——齿轮——齿轮——粉碎机这一个系统中,最少需要做三百种不同的零部件,而需收集的数据,六十万个朝上。 李孟羲站在水边,迷茫了一下。 六十万个数据啊…… 他转头,看向一旁围着磨盘看的饶有兴致的匠人们,“你们想跟我学学问吗?”李孟羲问。 第八百九十七章 滚动小球试验 李孟羲终止了所有一切的测试,水车不管了,齿轮不管了,所有的东西暂时都不管了。 水车系统涉及到了齿轮,齿轮这东西相比平常所有的东西,复杂了何止十倍,这就使得测试任务和需要收集的数据暴增。 李孟羲在巨量的测试规模之前,他退缩了,他预感到照这样下去,以后除了从白到黑的测试就做不成别的了。 带着匠人们回到巨鹿城,李孟羲召集了匠营当中所有识字的人,然后又召集了十几个教书先生,准备开始上课。 李孟羲所上的第一课,他用的工具有,众多不同斜度的斜块,一个滚圆滚圆的陶土球,一截轨道,还有几个铺了灰尘,沙子,泥巴的薄木板。 匠人与教书先生们盘腿坐在下边,饶有兴致的等着开始。 李孟羲摆好了道具,第一次试验,他把一块干净的长木板接到轨道上,木板上边什么也没撒。 拿起陶土小球,放在轨道中间的位置,提笔画了一个记号,“我开始放了啊。”李孟羲对着台下的人说道。 说着,他松开了小球。 在重力作用之下,小球顺着斜轨轱辘一声滑下,滑过了长长的轨道,又滑到了木板上,在木板上滚了一段最终停了下来。 李孟羲目光扫过下边聚精会神的众人,“咱们拿笔做个记号好不好?” “好!”人们嗷呼叫好。 拿笔留下记号,记下小球滚落的高度与停止位置。 然后,开始第二次试验,这次试验,小球挪高了一点。 放手,小球滚落,最终停在了更远的地方。 第三次,再把小球挪高,滚落更远。 三次试验完毕,李孟羲问众人,“你们觉得,为何小球一次滚的比一次远?” 这太简单了。 “高了。” “一回比一回高,肯定远啊。” “再放高还会远。” …… 人们七嘴八舌的说着。 李孟羲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是高了就会远?”他目光从左扫到右,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那要是,再放高一点,会怎着?” 人们都笑,“再高还会滚更远。” “是如此吗?”李孟羲笑着反问。 “试试不就知道了!”有人说道。 遵从众人的建议,李孟羲把小球挪到了顶点,撒手放下,果然,这次小球滚出了最远的距离。 “呀,果然如此。”李孟羲装作惊讶的说道。 随后,李孟羲又向众人提出问题,“放越高滚的越远,那要是,放的低呢?” 众人一致答说,放的越低,滚的越慢。 李孟羲于是放低又试一次,果然,这次滚出了最近的距离。 第一轮试验结束。 随后,换了不同斜度的滑轨,把小球从同样高度滚下,结果,斜坡陡或不抖,影响不大,小球滚出距离接近。 向众人询问,这是为何,何以如此? 众人疑惑不解,窃窃私语起来,他们还以为,越抖的坡,滚出的最远呢,结果差不多一样。 众人已开始有疑问了,李孟羲笑而不语。 随后,开始第三轮测试。 第三轮,在同样高度,同样坡度的小球,只是一个下放的时候,自由下放,一个拿手指弹了一下,结果,拿手指弹动的小球滚的明显更远。 众人皆说,拿手弹了,可不更远。 之后,开始第四轮测试。 第四轮,同样的轨道,同样高度滑落的小球,这回,是木板不同了。 分别有五种木板,光滑的,粗糙的,上边撒灰的,上边铺沙子的,上边湖了一层湿泥的。 李孟羲重复多次测试,把小球从这些不同木板上依次滚过,众人看的分明,小球滚出的距离差别巨大。 李孟羲适时抛出疑问,他看着众人,问,“明是同陡的斜坡,明是同高落下的小球,为何,有的近,有的远。 这,何以如此?” 这个问题依然不难答出,人们都说,光的木板滚的远,糙的滚的近。 李孟羲点了点头。 于最后一轮,李孟羲做了最复杂的一个试验。 他将不同的斜轨放到一起,有的斜轨,直上直下的陡,有的斜轨,是弧线的。 开始新一轮试验之前,他问众人,“诸位,这小球越高,滚的越远,是否如此?” 众人皆答,“是如此。” 李孟羲笑了笑,“那,某再问,诸位以为,是坡陡了,小球到底时快,还是坡缓了,到底快?” 气氛安静了一阵,有人开口答说,自然是坡越陡滚的越快。 “那,直坡滚的快,还是弯坡快?” “直的快!是直的快!”众人一致答说。 李孟羲邀数人上来帮忙,他让几个人把小球按在几个斜度不同的直坡上,按在同一个高度上,然后一声令下,几人同时撒手。 小球眨眼间就滚到底了,众人看的分明,越陡的坡,小球到底越快。 随后,李孟羲又把弯坡加入其中,再次测试。 这次加入了弯坡,一对比,差异明显。 众人本都以为,直陡直陡的会更快到底,结果弯坡的滚落速度也是不慢。 这一轮的测试重复了多次,到最后,李孟羲喊了几波人亲自上来体验了一番。 —— 最后一轮测试,李孟羲把三个特殊的斜坡放到了一起,这三个斜坡斜度一样,长度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一个是直的,两个是弧形的,两个弧形的坡弧度也是不一样,一个弧度大,一个弧度平缓。 问众人,如此三个坡,到底哪个滚的快。 大多数人直接说直坡滚的快,因为在常识中,大多数人都觉得直坡更为陡峭。 只有那么三个人,说弯坡滚的快。 李孟羲特意把说弯坡快的那三两个人叫起来,问几人为何。 那三个人未料到会被叫起来,一被问到,被一群人看着,其中一个感觉不好意思了,当场变卦说认为直坡快。 又一人,看别人变卦,他也赶紧变卦。 只剩最后一人,被李孟羲问到原因,这人大大咧咧的说,“俺反正就是觉得弯的快。” 李孟羲笑问其为何这么想。 这人光棍无比的说,“俺不知道,反正俺就觉得弯的快。” 众人哄笑起来。 处众人哄笑声中,这人满不在乎,爽朗的嘿嘿笑了。 李孟羲仔细观察了一下,他发现这人一副痞赖模样,估计这人平时就是个犟种,估计平时这人就喜欢跟别人反着来。他大可能根本不知道个中原理,他很可能只是为了犟才跟故意跟别人不一样。 虽是如此,虽这人本意,不是出于思考,只是为了犟而犟,但,不管他本意如何,他能不顺从于大众的意见,更有质疑精神,李孟羲倒是觉着,这人或许更适合科研也说不定。 思索定,李孟羲笑着开了一个赌注,他跟所有人打赌,看看到底直坡快,还是弯坡快,谁猜对了,谁有赏。 “直的在左,弯的在右,谁直?谁弯?来来来,站好,站好。” 如果没赏,站哪都无所谓,可是有赏,众人不可能舍弃赏赐不要的。 几乎所有的人都坚信着自己的感觉,他们都坚信直坡更快,都站到了左边,在右边,孤零零站着那个犟种。 离群者,总是要遭受别样目光的。 犟种不愧犟种,这人叉着腰大大咧咧站在那里,处众目之下,处之泰然。 测试开始了,李孟羲双手同拿小球,小球按在同样高度,一个直坡,一个弯坡,同时放手。 小球骨碌碌的往下滚。 眨眼,有一小球到底了。是弯坡滚的更快。 再重新试一下,还是弯坡更快,再试,还是,连试五次,依然如此。 人群开始议论纷纷了。 李孟羲让出场地,让众人自己上去一试。 一教书先生先走了上来,他拿起两个小球按好,松手令小球滑下,轱辘声中,眼睛一眨的速度,弯坡的小球先一步到底了。 教书先生大感惊奇。他拿着小球又试一次。 结果还是一样。 后,试手多次,每次结果都一样,每次都是弯坡落底更快。 教书先生不能知晓究竟了,他带着疑惑走了下来。 等到被勾起好奇的众人接连上台一试,众人经亲手测试之后,都彻底相信了,当真是弯坡更快。 众人心服口服。 既然弯坡更快,胜的就是那个犟种,李孟羲为激励探索,一次赏了犟种粮票百斤。这可是一百斤粮,平日里,有谁改进了工具都没赏这么多。这一下就赏了一百斤。 改进工具,当然更有用,但,改进工具只流于技术,而小球当中隐藏的规律,是最根本最基础的科学。 这二者高度,不可同日而语。 随后,李孟羲又将另一个弧度不同的弯坡跟直坡放一起,问众人,拿个滚的更快。 有上回经验在,上回是弯的更快,这一次,大多数人都争着答说,是弯的快。 李孟羲笑笑不说话,“弯的站左,直的站右,来来来,站好站好。” 李孟羲特意留意一人,他特意留意着那个犟种,他看到,犟种在人群中迷茫,他盯着犟种看了一会儿。 那犟种发现李孟羲盯着他看,与李孟羲对视了一下。 这一对视,李孟羲笑了一下,就是这一笑,影响了犟种的判断。 李孟羲在军中跟神人一般,匠人们多敬服其智。 一眼对视,犟种不由在想,军师既然这么兴师动众,说不定,此中大有隐秘也。 片刻前的试验已经证明了,弯坡是比直坡滑的快的,现在又拿了另一个弯坡和直坡来比,犟种是更倾向于选弯的,大多数人,也蜂蛹选了弯的。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可最终,因与李孟羲一个对视,犟种察觉到了异常,他再一次选择少数去了。 犟种的猜测是对的,李孟羲之所以兴师动众,此中当真是大有隐秘。 后,测试。 新的弯坡与直坡放一起比较,同样高度,小球自由滑落。 结果,这次竟然是,直坡落底更快。 重复多次,依然是这样。 众人好奇无比的上台亲试,依然如此。 这一回,又是绝少数赢了,绝大数猜错了。 李孟羲再一次赐下重赏,这一回,押直坡速快的,才寥寥五人,对这五个人,李孟羲向每人赏赐粮食三十斤。 那些得了粮食的少数人,惹众人眼红,连得了两次粮食,得了总共一百三十斤粮食的人,更是惹人眼红。 —— 一切末了。 李孟羲站在高台上,目光扫过下方所有人,目光来回扫过数番。 他朗声对所有人,发出连连疑问。 “如所见。 高物下滚,其滚更远,某问,何以如此?” “如所见,坡高等同,而坡长不同,土球滚落到地,滚动同远。为何,坡之长短有所不同,而高低等同确滚地同远。某问,何以如此?” “如所见,同高之球,同长同斜之坡,为何于平处滚动最远,为何与泥沙糙地,滚出最近?某问,何以如此? 再有,若使地上光至极致,滑之丝毫不阻,敢问此时,高球下落,滚至极致光滑,敢问,球该如何?球该滚动极远而停,亦或,永不停歇也?” “如所见,同高之球,异斜之直坡,坡越陡,球及地越快。 某问,何以如此? 某问,所谓,【陡】,这【陡】,详意到底如何?” “如所见,弯直之坡,球滚之时,快慢不定,有时直快弯慢,有时,弯快直却慢。 某问,何以如此? 再问,既是直弯两形快慢皆有,那到底,最速之形,是直是弯? 若最速之形是弯,那到底最速之弯,是何模样?又为何,于这最速之弯,能达最速,何以如此?” “再有,手弹低球,高球自落,高球明有高势,可为何,乃是低球滚落更远?何以如此?” “再有,若,两坡相对,一球自左滚落,到底再进,滚上右坡。 敢问此时,球达右坡之高,高在何处?是与以左下落之高等同,还是比之稍低? 若是,等高,何以如此? 若是不能等高,又何以如此? 若是任球自左右两坡,自行回滚,敢问,球是左右回滚不能停歇,还是渐将停歇? 若是渐将停歇,何以如此?” 李孟羲的连番发问,问的下方众人安安静静,鸦雀无声。 良久,李孟羲目视众人,一脸郑重说道,“此,十数疑问,涉天地之秘,乃学问之根本精深。 但有能解一题者,直升千人将,赏钱一万,粮肉各三百斤!” “诸位,可愿一探究竟呢?”李孟羲笑问。 —— 此番前来见证实验的,有共计三十六人,当中二十人是匠人,十六人是教书先生。 在集会散去之时,李孟羲给这三十六人,每人都发了一整套的测试工具,另,给这三十六人,每人发了一个身份令牌,李孟羲是准备以这三十六人来推广实验方法。 后半日,李孟羲来到了学校。 某间课堂里,教书先生讲着刚开的一门新课。 教书先生在台上拿着小球和滑轨,他按着李孟羲在试验时的步骤和方法,把试验一模一样的给小孩子们讲起来。 试验的内容教书先生自己都理解不了,自己都满腹疑问,可就是这满腹疑问满腹不解的态度,就对了。 因未知,而充冒谦虚,也同样使得,课堂里的小孩子们发出各种天真疑问的时候,教书先生因为自己也满腹疑问,他对每一个孩子的疑问,充满着前所未有的尊重和认同。 骨碌碌,两颗同高的但是斜度不同的坡上滚下来,小孩子们瞪着眼眼睛看着。 当一眨眼功夫,当有个小球先一步触底时,小孩子哇的一声叫起来。 “他咋那么快?” “就是,他就是一直就是他先掉到底下。” “为啥他那么快啊?” …… 小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讨论着。 (对啊,这为何,陡的会快,何以如此啊……)教书先生拿起小球看着,满心疑惑。 李孟羲本最担心的事是,他怕推广科学最难的,是没有足够的老师。 儒家传统的老师,老师说啥就是啥,孩子们不敢问一句,不敢反驳一句,他总担心让读书儒家经典的教书先生去教科学,会扼杀小孩子们的天性。 现在他不担心了,因为他发现课堂效果很好,他更是意识到,只有当教书先生们是从头开始懂得探究,懂得思考,只有当教书先生亲自置身科学,亲自从头探究一个个疑问,只要教书先生亲自经历了探究,只要教书先生能亲自靠自己从零开始去艰难的摸索出某一点科学知识,只要这样的经历有一次。 那么,教书先生便已经不再是传统的儒者了,切身的探究摸索的经历,所亲自拥有的种种疑问,当他们听到同样的疑问被小朋友问出来时,他们必然会是发自内心的包容和宽慰。 李孟羲意识到了在古代培养能教授科学知识的老师唯一方法是,只有先让老师们变成真正的科学家,只要老师们成为科学家,他们的思维他们的教学方式,就必然会随之变得极适合向别人传播科学思维。 一个越是优秀的科学家,他就必然越是适合培养科学人才。 培养能传播科学方法的教学先生的唯一方法,只能是让教书先生自己先成为科学家。 只有这一种办法。 李孟羲已经决定,日后绝不向教书先生说任何一个结论,他要让教书先生完全凭自己去探究去摸索去思维,去总结,去感悟,只有在这个过程,培养的才是真正的科学思维。 以后,李某人就装傻子好了,以后李某人只提问题,问啥都说,“呀,是这样吗,何以如此啊?” 有没有理论,有没有成果,根本不重要。哪怕教书先生一辈子都发现不了一条科学真理,也根本不重要。 在探究的过程中,他们所做出的思考,所一点点形成的思维,在探究过程中,任何一点疑惑,任何一点猜测,都将使得他们变得更加优秀的科学导师。这才是李孟羲想要的。 第八百九十八章 科学起始的序幕——惯性定律 李孟羲悬赏出了至今为止最重的赏额,他所给出的十几道题,但凡能解其中一题者,直封千人将,直接赏巨量钱粮酒肉。 于整个军中所有人,不管是读书人还是寻常人,读书人不看重钱财酒肉,可他们看重仕途,他们必看重千人将的封赏,那些没大追求的匠人和寻常士卒,他们热心酒肉钱粮。 对所有人来说,毫不客气的说,只要能解开一题,直接就鱼跃龙门了。 做科学实验,得有工具的,而不管是小球还是各种斜坡还是轨道,一般人不易弄到。 为助力探究氛围形成,李孟羲停了木工营所有任务,全力制作斜坡与滑轨等物。 匠营生产力全开的情况下,三日之间,制得试验工具五百余套。 这只是物质上的准备。 李孟羲还把问题张贴到了各处,使所有人都能看见,他还令人四处做了宣传,以更充分的调动人群的主动性。 —— 弟弟小砖这几日玩小球玩入迷了。 他整日拿着小球与木块摆弄,简陋的小球与木块他能一玩一天不带烦的。 李孟羲安静的看着弟弟玩耍着。 弟弟这会儿在重复玩着这样一个游戏——他把小球放到一个木板上,然后从左边勐的一拉,看小球朝右跑,然后从右边再一拉,看小球朝左跑。 这小家伙发现了一点诡异的规律,小球可不听话了,木板往哪里动,他非要反过来。 当小砖把这个游戏重复了一百次或者更多,他拿着木板,跑了过来。 “哥哥,你看。”小砖把小球放到木板上,他往左拉动一下木板,小球朝右滚过去了。 重新放好小球,又左拉木板,小球又朝相反的滚动了。 “哥哥你看,它是不是就是俺往哪跑,他就非不往哪。是不是?”小砖认真的问着。 李孟羲在边上看了半天了,他只以为小砖在胡乱玩耍。弟弟这么一问,李孟羲颇感诧异。 这是……惯性啊。 惯性是……李孟羲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 惯性定理,李孟羲能够理解,要是讲出来,也不难,直接给小砖讲懂,也不难。 可,该怎么引导呢?李孟羲思索起来。 良久,他想到了好方法。 他什么也不说,他决定只是陪着弟弟一起玩。 李孟羲和弟弟来到矮几的同侧,他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他拿手在弟弟眼前往前平移了一下,和矮几的高度比了比。 不太行,矮几太低了。 李孟羲出去搬了几块砖,把矮几垫起来,垫到跟弟弟视线差不多的高度。 然后,他笑着对弟弟道,“小砖,咱们继续玩吧。” “好!”弟弟点头。 由李孟羲来拉动木板,他把木板放在弟弟眼睛正前的位置,小球也刻意放到弟弟眼前,然后,勐的一拉木板。 就见,从侧面看,从视线跟小球平着的高度看,小球似乎都没动。 小砖肯定是看到了这一点奇怪的地方,他挠头了。 李孟羲继续重复如此。 他一次次把小球放好,又一次次把木板向左或向右抽动,同一个现象重复了多次——小球怎么不动呢,总有刹那停顿。 “哥哥,俺也要玩!”弟弟伸手想要木板。 李孟羲停手,将探究交还给小砖。 在李孟羲不着痕迹的引导下,小砖已成功注意到了更奇怪的现象。 相比木板往左一抽小球就向后滚动这个奇怪现象,木板一抽,小球不动,这个现象奇怪了好几倍。 小砖专心致志的玩耍着,他跪到地上,趴着,眼睛凑到木板之上,他一只小手扶着矮几,一只小手抓着木板,眼睛直直的盯着置于木板上的小球。 他勐的把木板拉开,木板动了,小球定在那里了一样,定了好长一个瞬间一动不动。 “咦?”小砖惊咦出声,他回过头来看李孟羲,小脸上一脸惊讶,“哥哥,它咋不会动?” 李孟羲揉了揉弟弟的小脑袋,笑着问,“你刚不是还说,他会倒着跑吗?” 小砖认真的思索了一下,他挠了挠头,“不是啊哥哥,他不是往回跑的,它就是木有动,你看。” 小砖以为李孟羲没听明白,特意的又给李孟羲展示了一下。 李孟羲认认真真的看着。 等弟弟演示完,他露出一副很疑惑的样子,“呀,这是为什么呢?它为什么不想动呢?是不是这个小球它比较懒,不想动,咱们找个别的东西看看好不好?” “好!”弟弟用力的点头。 李孟羲之所以要引导弟弟找别的东西,这是要从个例,延伸到更多的事物上,若发现大量的事物也是如此,那就可以归纳出,这是普遍存在于世间万物当中的最普遍最根本的规律。 之后,李孟羲跟弟弟一起去找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有土坷垃,有树叶,有草,有沙子,小砖不知怎么想的,他还捡了一根头发。 李孟羲捏起小砖弄的那根头发,他看看头发,又看看小砖,多少有点无语了。 这东西又轻又小,怎么观察啊。 虽,李孟羲已知,惯性必是存在于任何一种事物当中,但,不同事物的观察效果,是大有不同的。 李孟羲悄无声息的在帮助弟弟。 鉴于,土坷垃树叶草茎这些东西,摩擦力有些大了,测试效果不会很好,李孟羲出去转了好一会儿,他拿来了半面漆纹彩盾,之所以是半面,刚砍下来的。 漆面盾很光滑,比普通的木板好用多了。 李孟羲和弟弟在半块漆盾上做了众多测试,他们仔细的观察着每一种东西。 每一次测试的时候,每拉动盾牌之前,李孟羲都特意提醒一句,“小砖,你看这回,他动不动。” 小砖凑的非常近,睁大着眼睛看着。 最终,测试完了所有东西,所有的东西无一例外,所有东西都不想动。 无论往左还是往右拉动盾牌,盾牌上的东西总是想停在原本的地方。 李孟羲笑着问弟弟,“小砖,他们为什么不动啊?” 小砖很肯定的点头,奶声奶气的说,“是他们不想动。” 李孟羲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扫了一眼,他想了一个没在这里的东西。 他问,“那,小砖。你觉得,咱们要是找一个枣子过来放上,他会不会动?” 小砖眼睛亮了一下,“哪里有枣?哥哥,俺想吃枣。” “额。”李孟羲一下卡住了。 到这时,李孟羲才意识到,弟弟终归还是个小孩子啊。 李孟羲花了好一会儿时间安抚了弟弟,他答应弟弟明天就给弄枣子吃。 “那小砖,咱们拿一个砖头放到盾牌上……” “那不是我吗?”小砖睁着大眼睛,疑惑的指着自己,“俺不就是砖头?” 李孟羲破功了,捂着额头吃吃笑了。 也不知爹娘怎么想的啊,给弟弟起“砖头”这么个土啦吧唧的名字,唉。 “那,要是放……放个鸡蛋放上去,咱们去拉盾牌,你觉得,鸡蛋一开始会不会跑?” “不会。”小砖拿手两只手比划着,一只手在上当鸡蛋,一只手当盾牌,“它是不会动的,它就停住这儿了。” “那,咱要是放个棍子,他会动吗?” “不会。” “放个钱呢?” “不会。” “放个龙珠呢?” “不会。” 小砖或并不懂什么归纳法,可他试了一堆东西,所有东西都不想动,他理所当然的就认为,所有东西都是一样的道理,小小的他,他的小脑袋已成功的将道理推到了所有事物上。 李孟羲欣慰的笑了。 玩着手指头的小砖,他突然抬起头问,“哥哥,什么是楼猪啊?” “额。” “就是,一颗大珠子,上边有七个星星。”李孟羲只好解释。 得,又得给小砖弄龙珠去了。 小砖问龙珠干嘛的,聪明的李孟羲只说是看着好看的东西。要是说是召唤神龙的,往哪里去给小砖弄神龙。 “小砖,那你觉得,咱们要是把龙珠放盾牌上,咱们一拉,龙珠一开始,它会动吗?” “不会动的。”小砖摇头。 小砖还并未见到龙珠,还并不知道龙珠是什么,可已经把道理推及到所有的小砖,所有的东西,不管是龙珠还是怪兽,只要是东西,放到盾牌上拉它,一开始都是不会动的。 —— 于后,李孟羲带着弟弟,做了更复杂的试验。 他们这回,把盾牌匀速的拉着跑起来,上边的沙子,在匀速的盾牌上根本就不会撒出去。 然后,勐的一停,就看见,沙子朝前飞出去了。 李孟羲来到沙子前,他问小砖,“小砖,咱们刚才看的,上边的东西,不是不会动吗,可它咋飞出去了?” 蹲在地上扒拉沙子的小砖,他抬头看看李孟羲,又低头看看沙子,小脸上一脸的迷茫。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在小砖的小脑袋里,他刚刚建立起的适用于所有的概念,现在一下冲突了。 小砖话也不说了,他用小手把地上的沙子抓起来,放沙子到盾牌上。 然后,他皱着眉头,把盾牌一下拉动。 在盾牌动的刹那,沙子停留原位,并未跟着移动。 “哥哥,他没有动的啊。”小砖抬头说。 “可,刚才明明是飞出去了啊?”李孟羲露出一副疑惑不已的表情,“咱们再试一回好不好?” 李孟羲再一次拉着盾牌跑起来,然后,突然拿棍子把其卡停。 沙子再一次朝前飞了,撒到地上了。 “看,是不是,他是不是飞了?” 小砖看清了,沙子的确是飞了。 他更迷茫了,刚刚自己试的时候明明没有飞来着。 小砖再一次想证明自己是对的,他拿沙子放上盾牌,拉动盾牌,沙子有那么片刻时间顿留原处不动,抬起头,小砖看着李孟羲,小眼神仿佛在说,它没有动啊。 李孟羲笑笑,他不再问其他了,他拉着弟弟的小手,不再管其他了,就继续玩拉着沙子跑的游戏。 把盾牌拉起来,跑动起来,速度到达一定程度,突然停止,沙飞出去。 然后,李孟羲特意再重复一次静止拉盾牌的动作。 就这样,不停重复。 小砖大概迟早会发现这两种运动模式的区别吧。 时间渐渐过去,李孟羲都跑累了,只好停下。 到此为止了,就等以后小砖哪天突然明悟过来吧。 跑的气喘的李孟羲,他毫无形象的叉腿坐在地上歇息,一边,小砖没玩够一样,兴致不减的拉着盾牌跑来跑去。 试验很简单,只要跑的快快的,突然把盾牌停住,上边的沙子嗖一下就飞出去。 小砖觉得把沙子飞出去很有趣,他想让沙子飞的更远,就越跑越快。 李孟羲可能都没想到,小砖还未明白两种运动模式的区别,倒先发现了其他东西——跑的越快,沙子飞的越远。 这是什么玩意儿定理来着…… —— “哥哥!” 小砖突然一声兴奋的喊叫,引得李孟羲不由回头。 “怎了?” 疯玩的一头汗水的小砖,他拿着盾牌兴奋的跑了过来。 “都(dou,读四声,在我们河南方言里,都你中,都你能,都不中,跟:就这个意思差不多)不对,”小砖啪的一声把盾牌扣在李孟羲面前,“哥哥你看,俺那会儿拉的时候,盾牌是不是就木有动?” “你捞着跑,盾牌动了。” 边说着,小砖给李孟羲演示着两种运动方式的区别。 李孟羲认认真真的看着弟弟把两种情况演示完,弟弟演示完之后小脸仰了起来,小脸上荡漾的满是自豪。 李孟羲心里已经笑开花了,可他还要装出一副又惊讶又疑惑的表情,“可是,为什么呀?为什么它会一会儿不动一会儿飞出去呢?” 问题到了这里,难度骤增了。 下一步,小砖需要能从两种截然不同的现象中将两种现象归纳成一种通用规律。 小砖果然又一次沉默了,他挠了挠头,小眉头皱着,一副思考模样。 再之后,小砖就蹲在地上,不停的往盾牌上撒沙子,不停的把那半块盾牌扒拉过来扒拉过去。 李孟羲静静的看着。 过了一会儿,小砖抬起头,“哥哥,你说是不是,它就是不想乱动。它要是不动的时候,它就不动,它要是跑快快里时候,它就一个劲儿想跑他就不想停住,是不是?” 小砖说这话的时候,他小脸上,有化不开的疑惑和迷茫。 李孟羲皱眉思索了一下小砖这乱七八糟的语言。 【它不动的时候,它就不想动,它跑快快的时候,它就想跑他不想停,让它停它飞出去。】 用更精准的论述就是,静止的物体,它有保持静止的趋势,运动着的物体,他有保持运动的趋势。 看向弟弟,李孟羲笑意灿烂,“小砖,你是不是想说,它本来是动的,让它停他还想动,它本来是停的,让它动,它还想停在原处,是不是这样?” 小砖用力的点了点头。 李孟羲呵呵笑了。 “那小砖,哥哥问你,你说,要是咱们往左跑,突然停住,沙往哪飞?” “沙不是飞出去了吗?” “对啊,是飞了,往哪飞?” 小砖挠头。 之后,李孟羲起身带着弟弟拖着盾牌再次开始奔跑。 往左跑,突然停止,盾牌上的沙子往左飞。 往右跑,突然停止,沙子则往右飞。 李孟羲还有特意先是慢跑,然后勐的把盾牌拉走,让小砖看到盾牌上的沙子,又向后去了。 这情况极其特殊了。 由这一点,继续归纳,当能得出,物体有维持本来运动状态的趋势。 玩耍一阵,李孟羲问小砖,为何跑的慢的沙子,突然把它往前拉,他朝后去了。 小砖挠了挠头想了想,“它是不是想慢慢跑,不想一下跑快?” 对了,就是如此。 小砖已接连理解,本来不动的东西,它就不想动;本来跑的东西,它就还想跑,不想停;本来跑的慢的东西,它还想慢慢跑,不想一下跑快。 小砖暂只理解到这里,他的理解不能足够精炼,他也没有什么,运动,维持,原本状态这些抽象概念。可他的确已成功懂得了由静止突然到动,由动突然到静止,由慢突然变快,这几种运动的普遍现象他全都实验过。 还不知是仅仅见到了普遍现象这么简单,小砖还知道,似乎所有的东西都很不听话,让它们干啥它们偏不想干啥。 让干啥,它们偏不想干啥,这就是最深奥最核心的根本奥秘,这涉及到,【力】,世间万物之所以让干啥,偏不想干啥,反过来既是,世间万物有不想改变的恒有状态,不施加影响,便恒久不变,要想使之变,也就必须施加影响。 “这便是,万有引力的第一条定律,也是由这第一条,继而推理出了——【力】。我好像,明白了……”李孟羲喃喃自语,陷入一片沉思。 万有引力的大概内容,李孟羲本就知晓,这是上学时候背过的。可好像直到现在,他才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是力学第一定律,会是惯性定律。如此合理,如此自然,原来如此。 与之同时,李孟羲仿佛突然就明白了,为何科学最终兴盛于西方而非在东方,这其中根源,似乎是——公理逻辑推理方法。似乎根源,是古希腊的那谁,用几条假设的公理,然后一条推一条,一条推一条,在一条定理上推演出第二个定理,再在第二个定理上,又推出第三个定理,环环相扣,逻辑节节衔接。 那古希腊的那谁,那推出一堆定理的那最根本的五条公理,是啥玩意儿来着? 李孟羲仰头看着寂寥空旷的天空,陷入长久的迷茫。 —— 李孟羲有一件事猜对了,他认为,培养能传授科学的教书先生的唯一之法,唯有是先把教书先生变成科学家,然后,成为了科学家的教书先生,其就必然有相应的科学思维,有相应的教学方法。 这放在李孟羲身上,也同样合适。李孟羲本是想教导弟弟,他不耐其烦认认真真谨慎细微的引导着弟弟探究着未知,却未曾想,李孟羲在参与的时候,于他本人,也是走了一截探究之路。 前世根本没深想过的问题,根本没能完全理解的问题,没想到,在这汉末,突然之间,一切都豁然开朗。 可是,没用了啊,大汉没高考了啊,要是前世早些明悟,要是物理成绩好点,不至于考不上好大学啊。 “唉。” 一声长叹。 第八百九十九章 《子曰》 自李孟羲把有关小球实验的十几个问题通达全城,在城中引起了一场热烈的讨论与探究。 首先是教书先生们,教书先生们共有的特点是,这群人知识比技术多,嘴皮子远比动手能力厉害。所以,于教书先生这一群体,他们探究的方法是动口多于动手。 在课间闲暇,经常可看见几个教书先生在教室外一边照看着玩耍的小朋友,一边凑到一起对小球问题进行着讨论。 小球问题的问题本身根本不复杂,可于看似简单处问出的每一个疑问,细思微妙难解。 先秦典籍中,涉及唯物科学的是【墨子】,至汉,有【论衡】一书,涉工技器理,有【鲁班书】,这是典籍中可看到的唯物类书籍。 如果未曾看过这些,如果实际劳作经验丰富,实际体验足够,也能拥有探究小球问题的基本常识知识。就比如,李孟羲在给众人做小球试验时,抢答的多是普通匠人,于普通匠人而言,小球或是车轮从斜坡滚落是陡了快还是平的快,这是一个司空见惯的问题,随口可答。而于许多读书人,他们少有观察和经验,往往还得想一会儿。 读书人们熟读经典典籍,他们或许因为懂得更多知识,思维更为灵活,可是,他们在实验探究方面,真的没有太多优势。 但总有例外。 读书人当中,也有喜欢动手的人。 比如,就有一个人,此人是教育部部长,白川,这人非常喜欢小孩子,每下课,都陪着小孩子玩耍。 最近今日,小孩子们中最流行的玩耍方式无疑就是小球与木块。 白川陪着小孩子玩耍的时候,小孩子在玩耍中不知不觉就找到了好玩的地方。 不知是哪个小孩子起的头,有一段时间,小孩子们热衷于比较谁的小球滚的更远。 在这个玩耍项目中,小朋友们很快就发现,地上灰越少就滚的越远。为了让自己的小球滚的更远,小孩子们拿袖子扇拿嘴吹,想把灰尘弄走,手脸上弄的跟小花猫一样脏兮兮的。 白川看到这一幕,他不由想到了想到了那十几个问题中的某一问,【若使地上光至极致,滑之丝毫不阻,敢问此时,高球下落,滚至极致光滑之上,敢问,球该如何?球该滚动极远而停,亦或,永不停歇也?】 那到底,极致光滑之上,是极远而停,还是永不能停歇,白川陷入思考,良久迷茫。 这不过是两个选择而已,要么极远而停,要么永不停歇,随便选一个都有五成可能是对的。 然,何以如此?若永不停歇,世间当真有永无休止之物? 突有所感,白川仰头上看,他看到了天空炙白的太阳。 一瞬间,诸多想法突然跃入脑海。 (大日悬于太虚,亘古未见其变,世间,果当真能有永无休止之物? 处极致光滑之上,小球当真能永不停歇乎……) 忽而,白川又突然有了一个惊异的想法,(若大日永无休止,那何以日显夜隐,谁人藏之?) 白川一下发现矛盾之处了。 要么,日头不是永无休止,要么,日头就不是日现夜隐。这其中,必然有一个是错的。 可,日头若不是永无休止,若其总有休止之时,那它最终将休止在何时,休止在何处? 再若,日头非是日现夜隐,而是永无休止一直长存,可为何,只能日间不可夜见。 当白川有了些微的灵感之后,当他隐隐约约意识到一点道理之后,却随之,带来了更多未知与迷茫。 这正应了那句话,知道越多,未知越多。 白川的思路被打断了,小孩子们的吵闹之声打搅到了他,循声看去,是两个小孩子要争扫帚,打起来了。 白川赶紧过去劝架,安抚了两个小朋友。 问清缘由,原来他们是想抢走扫帚把地上扫干净想玩耍。 白川看了一眼脏兮兮地面,地面上还凹凸不平,他好心的帮小孩子们扫干净了地面,然后又找来铲子把铲平。 整理好了地面,当小孩子们重新再玩的时候,小球在光滑的地面上一滚老远,小孩子们兴奋的炸开了锅。 白川看了一眼顺着地面骨碌碌滚动的小球,小球在滚过平整的地面之后,滚出不远,便余力尽消再也不动了。 对比非常明显,在平整无尘的地面,小球滚的非常远,力道衰竭很慢。 白川突发奇想,地面甚糙,那最光最滑之物,会是什么? 为给小朋友弄到更好的玩具,也为了心中的那一点好奇,白川开始动手了,他找来块木板拿小刀把木板一点一点刮平,刮完还是不够平,他又想到了拿东西磨,磨完以后,又想到,是不是可以再涂点油,等了涂桐油,发现干涸的油迹凹凸不平,于是又得磨。 在打磨过程中白川发现,每每以为已经是最光最滑的时候,再磨上一段时间,更光了。 白川不由便好奇,世间最光滑之物,能有多光滑,会是什么? —— 在另一边,匠营那里。 匠营是跟教书先生们完全不同的另一群体,教书先生们喜欢说喜欢想,而匠人们则更喜欢动手。 有重赏高悬,这吸引了大量的匠人参与其中。 在闲暇时,匠人们围在一起摆弄着小球让小球滚来滚去各种滚。 这之中,发展出了多种分支。 有聪明人揣摩李孟羲的心思,他们以为李孟羲是要拿小球和斜坡做什么大用,这些聪明人就早做准备,他们以小球和斜坡和轨道为主体,发挥奇思妙想,做了各种器物。然后,就有了一堆奇形怪状的东西。 这是一部分。 还有一部分,有相当一部分匠人曾参加过李孟羲所主导的好多次测试,他们早熟悉了测试的流程。 在以往测试中,每做个什么东西,都得一个点一点的做一堆形制不同的样品,每一次试验都是。 于是,有部分匠人依照着惯例,以为这回也是要弄一堆形制不同的东西,他们便针对小球实验的一堆工具开始制作各种大小高低,材质,斜度,长短,弯直,完全是用控制变量法对每一个变量做了大堆物件。 要说,最符合李孟羲期望见到的,是这样一部分人。 有一部分老实人,他们想不到其他,他们就老老实实的关注于小球本身。 在一个角落里,地上铺着一块门板,门板垫的平平整整的,在门板上,左放一个三角斜坡,中放一轨,右边则是各种斜度不同的斜坡。 测试正在进行,一匠人将小球按在左边斜坡的刻度位置上,撒手使小球落下,小球轱辘一声顺着斜坡滚下,滚到底部,再滚过长轨,再顺着坡冲到右侧的斜木上,小球冲到最高处之时,高度恰正到达一个记号上。 那个记号事先量过,记号跟左边斜木刻度是同一高度的。 一个问题得到了验证,小球在两坡之间滚动,左右到达是同高的。 可匠人们在不知多少次测试中,同样发现,小球滚着滚着,会越来越低的。他们有朴素的推理,他们根据试验现象判断——既然,小球是越滚越无力的,那么,左边小球滚了一截滚到右边,一定是少了些劲儿的,看着到了一样刻度,实际上是低了那么一点的,只是看不出来而已。 匠人们迟迟未有最后答桉的原因就在这里,他们不确定,小球滚到右侧时到底是同高,还是逐次变低。 这个问题匠人们不能确定答桉,但另一个问题,两侧不同斜度和长度的斜坡,在某一端放一个小球,问,小球滚到另一端时,是坡陡了,滚的高,还是坡小了滚的高。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试验开始以前,匠人们普遍是觉得坡小一点小球滚的更高,而实验结果却是,跟坡没关系,不管什么样的坡,都是滚到一样高度。 问题的答桉有了——不同的坡,滚到同样高度。 这一问的最后一问,“何以如此?” 匠人们脑袋转不过超过三个弯,他们觉得很明显,是左边放多高右边就滚多高,要问何以如此,就是高低的缘故,高滚高,低滚低。 几日之后,有人先一步来“揭题”了,来人对李孟羲说有了某题的答桉。 李孟羲极尽隆重,极尽声势,他在城外着人搭了一个又高又大又空旷的草棚,草棚之中,放了一张矮几,矮几后,直着一块门板,门板上,挂着一叠白纸,另有,笔墨纸砚试验工具皆齐备。 李孟羲令人传令全城,令,但有能解题者,可到城东草棚演示,旁人若有想一观究竟者,可同往一观。 消息传下去之后不久,人们便一伙伙的向城外涌去。 李孟羲低估了人流量,不一会儿,草棚就进满了,又一会儿,草棚外边也来满了人。 李孟羲意识到,一个小草棚根本不够,下回得弄个高台才行。 等人差不多都到了,李孟羲手指身旁所张贴的题目,“此一十几题,谁人想解,可前来。” 人群当中,走出一人,此人是一个教书先生。 这人走上前,朝李孟羲拱手一礼,李孟羲认真回了一礼。 “禀军师,我解,第一题。”教书先生答到。 李孟羲看向第一题。 李孟羲念了一遍题,“高物下滚,其滚更远,何以如此?请答。”他伸手作请,引教书先生至矮几之后,并拿笔给教书先生。 李孟羲的意思是若有想写的,可写在后边门板上挂着的白纸上。 教书先生不明所以,愣了一下,把笔又放下了。 而后,他目光扫过围观之人,开始论述自己的见解,“高物下落,因其有高势也,逾高,落势逾大。 如,山崩石落,悬川落水,高叶坠地,凡处高者,必有高势,其逾高,其高势逾大,此所以,逾高之物,滚落逾远。不知,此讲可对?”教书先生朝李孟羲拱手一礼,谦虚问到。 李孟羲认真思考着这人所答。 “来人,东西呈上。”李孟羲立唤向草棚之外。 有士卒端着一托盘,托盘上,放有一袋钱财。 “先生先收下此物。”李孟羲对教书先生笑着说到。 等教书先生拿到东西之后,李孟羲整理了语言,他朝对方拱手一礼,“先生所答,某有不解。 先生所言,逾高之物,滚落逾远,那敢问,天上之日月,何其高也?若言逾高落势逾大,那敢问,高在苍穹之日月,为何,却不见其砸落于地?” 教书先生先是一愣,继而皱眉,略一想,他就有了对答,他然后爽朗一笑,“月有升落,日也有生落,军师怎言不见其落?” 李孟羲被一下堵的哑口无言,他皱眉,反问,“那某问,升为高移,落为下坠,那敢问,日月到底是因何高移下坠,日日不停,是何人移之?” 教书先生澹然答到,“不需人移。金乌有翅,可自飞自移。” “那……纵日头真是金乌,纵日升日落纵是它振翅之故,那它何以亘古不停?” “神物自有其神妙。” 教书先生一句神物自有其神妙,让李孟羲哑口无言。 李孟羲无言以对了,不知该如何辩解了。 虽说,李某人知晓天体运行,知晓地球与太阳的关系,虽然,他可以直接跟众人讲述明白天体运行的道理。 可,他清楚,科学理论成果,不过是科学这棵大树上所必然结出的果实而已,重要的不是知识和最终理论,重要的是能长出知识与理论果实的那棵大树。 李孟羲在刹那之间想到了好多,他想到,金乌也好,上帝手推的也好,每一个文明中都曾用玄奇的说法解释着所不能理解的现象,而最终,科学将逐步堪破迷雾,成为最终真理。 李孟羲想到,欧洲教廷的神学士们,他们说重物比轻物更先落下,这毫无疑问是假的,正如太阳是金乌金乌每天振翅飞翔造成了日升日落一样,这都是不准确的说法。 有加利略,他堪破虚假发现真理的方法是,他在比萨斜塔上,做了试验,验证了铁球是同时落地。 这是科学该有的前进脉络——辩证。 只要一个理论不是真理,他逻辑必然有不融洽之处,只要有不融洽的瑕疵,则必然在辩证中暴露出来。 反之,如果一个理论他是真理,必然能在辩证中击败所有其他理论,而同时,随着一个个假说一个个不是真理的理论不停的在辩证中被证伪,那毫无疑问,此过程必然在逐步接近真理,也最终,必然发现真理。 有人说太阳是金乌,有人要说太阳不是金乌,唯该有的探究方式,是辩证,是思维碰撞,是逻辑交锋。而不是直接跳过所有的思考,所有的试验和观察脉络,所有的一点点的逻辑推理交锋,而直接拿两千年以后的理论,拿两年年以后的果实,想用一个果实凋刻出整个科学大树的主体。 李孟羲讨厌金乌,讨厌死了,他可深知,只能且仅能用辩证的方法驳倒对方的理论,只能用逻辑去证明对方是错的。 可,问题就在这里。李某人,一介凡俗,于如此时代,以一己之力完成天体运行的所有逻辑辩证内容,实在力有未逮。 李孟羲沉默了好久,他想不到驳斥金乌的说法,他目光扫过场下众人,问到,“此君说,太阳是金乌,金乌振翅,方有日升日落,可有异议者?” 金乌理论是主流,场下众人,无一人有异议。 没人能辨倒这个理论,李孟羲想用太阳反驳“高物必有坠势”的说法,故提到太阳,结果人家用金乌之说也说的通,既然反驳不了,那就只能说人家是对的。 李孟羲依照诺言,升此人的待遇升到等同千人将,赏钱一万,粮肉各三百斤。 教书先生谢过李孟羲,喜滋滋的下去了。 李孟羲郑重向众人说到,“那便以此君说法,定为这第一题的解答。若有另解者,可上来一辨,若能辨赢,亦可升千人将,亦有钱粮重赏。” “一题已解,还有何人欲来一答?”李孟羲朝下问到。 人群当中,走出一抱着琴……奥,抱着一木板的帅比,此是教育部部长,白川是也。 白川走来,朝李孟羲拱手致礼,李孟羲郑重回礼。 白川看过李孟羲身侧所写的众多题目,指向一题,“某选,第七题。” 李孟羲看了一眼题目,朗声念道,“ 若使地上光滑至极致,光滑之丝毫不阻,敢问此时,高球下落,滚至极致光滑,敢问,球该如何?球该滚至极远而停,亦或,永不停歇也? 若,极远而停,何以如此?若,永不停歇,何以如此?请答。” 白川没有立刻作答,他反而面带着疑惑的,微皱着眉头,娓娓道起自己的不解,“题中所言,球或极远而止,或永不停歇。然,世间当真有永不停歇之物?可抬头再看,悬空大日,亘古永在。 由日月推之,世间当真有能永不停歇之物。于是,某以为,球滚于极致光滑,该是,永不停歇也。” 白川答到这里,李孟羲眉头就是一挑。他没想到,白川切入的点不是力的衰竭运动什么的,白川竟是想到【永恒】到底存在不存在这个深奥问题。 跑偏了,可跑到一个同样深奥的东西上去了。 李孟羲在思索着,又听白川稍作停顿又讲到,“球处极致光滑,必是要么极远而停,要么永不停歇。 必有其一也。 可某思之,若,球极远而停,则,无有永不停歇,世间无一物可永在,必终将衰逝。 由此推之,”白川手指棚顶,指向棚顶之外的天空,指向天空中的太阳,他发出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疑问,“若,万物无有永久,必终将衰逝,那敢问,天上大日,将何时衰逝,大日衰逝之时,又将如何?” 人群嗡的一声乱了。 李孟羲看着白川,目中异彩连连,他出言道,“白川所疑,某不能答之。不过,我也有一疑。 若,大日如火,其热烘熏万物,物类得以繁衍滋生。若大日衰逝,天热不在,天地皆寒,某疑之处在于,天地皆寒之时,欣荣物类将至如何境地?” 白川若有所思,场下人群窃窃私语着。 “所以白川,球滚于极致光滑之上,你选,永不停歇?” “对!”白川点头,“永不停歇。” 李孟羲不由得沉默了。怎么跑偏了呢,白川的思路诡异啊,他先讲永恒,再由永恒判断,世间当真存在永恒,然后诡异的扯到永不停歇上了。 李孟羲沉吟良久,他盯着白川的眼睛,反问,“可是白川,若球滚于光滑乃是极远而停,这不也是有所可能?” 白川点头,“确是如此。” 李孟羲点评道,“白川,你述理未明,这题,算你答出一半,如何?” 白川洒脱一笑,他把矮几上放着的板子拿起,给李孟羲和场下众人看了看,“某另有一疑,某寻一平木,木已极平,拿刀修之,又平,打磨,更平,涂以桐油,再平数分,再经打磨,磨去桐油干涸纹理,逾磨逾平。 这似乎,永无极致之时。” 说到这里,白川看向李孟羲,好奇问道,“敢问军师,世间何物最滑?是冰?是镜?亦或其他?若世间无有极致光滑之物,以常物修凿研磨,可能得之?若能得之,得法为何?” 李孟羲有些诧异的看着白川,他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白川。白川所问,跟十几个题目任何一个题目关联都不大,但白川所问的问题本身,便极有价值。 问,世间最光滑的物体是什么?问,加工最光滑物体的方法是什么? 若解答这两个问题,必将走在寻找材料寻找万物的路上,必将走在不停攀升加工研磨技术高峰的道路上。 在解决这两个问题过程中,必是会带来巨量的材料发现,必将带来技术上的不止步的永远进境。 李孟羲恍然间想到了一句话,科学家们说,“问出一个问题,比解决问题,更为重要。” 他勐然意识到,发出疑问,是探究的第一步开始,是思索的第一个起始。 如果是,一和一万只是多和少的区别,那零和一,就是有和无的区别。 提出问题,就是所有探究的,那个至关重要的“一”。 每一个疑问的价值,都有等同于探究本身的重要。 李孟羲有了决定,他决定于探究以外,另立令一种激励制度。 他对白川,对所有人说到,“现我新加两题。 第一题,某问,世间以何物最光滑,是冰?是镜?亦或其他?但有能答能找出此物者,赏与他题等同。 一物找出,再有更光之物,再赏,再有再赏,但凡能进一步者,皆有重赏。 第二题,无论何等物类,但有人有法使其光滑,众人相较,所制最为光滑者,重赏。再有人能制更光滑之物,再赏,再有再赏,但能进丝毫者,皆有重赏。” “除此之外。 于此日后,但有能发一问者,无论世间万物,无论花鸟鱼虫,但可发一问提一疑者,必有赏。” 话说完,李孟羲朝帐外喊道,“拿钱进来!” 帐外士卒端来一盘,盘上满是钱币。 问众人,“谁有疑问?上前来说。” 俗话说,不命题作文,是最难写的。 李孟羲都没规定问题是什么,让别人发问,别人一时半会儿都想不出问什么。 良久,有一匠人踌躇着出来,试探着问道,“军师,俺想问,牛,为啥会生牛犊?” 李孟羲笑了,朝匠人招手,“上前来。” 匠人到前,李孟羲抓一把钱给匠人,他笑道,“这个问的好啊。我再给你添半句,为何牛生牛犊,牛犊是如何生出来的,牛为何又只能生牛犊,生不出驴子来。” 下边的人哄然笑了。 李孟羲知道众人在笑什么,他等肯定是觉得,牛生牛,驴生驴,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想。 李孟羲看向发笑的众人,笑问,“牛为何只能生牛犊,驴子为何又只能生驴子,某知,此是物种不同。然,物种不同,便不能生育,何以如此?” “某再问,驴与马,亦不属同种,可为何,非同种之驴马,却可生出骡子?何以如此? 驴马不属同种?又或不属异种?又或驴马属半同半异之种?然,为何半同半异之驴马,能有所生,所生之骡,却不能再生,此,何以如此?” “某三问,驴马之生骡,此于物类之间,是只此一例,还是寻常可见?若是寻常可见,敢问,如驴马者,还有何种? 若能找出,但找出一对者,赏千金,封高官,某绝不食言!” 在人群因为重赏而被激的议论纷纷之时,李孟羲慨然而道,“世间万象,多少人见之,视之寻常。 又谁人可知,平常之下,深藏大密。 诸位,某已立下高官重赏,若想求诸前途财富者,不妨,俯身细看,于花草鱼虫之细微间之细微之处,若深究之,纵一粒埃尘,亦可见至高道理也!” 李孟羲自内心所发出的深深感慨,不知,有几人曾听懂。 有了一个开场,有人问了一句,牛为什么会生牛犊,就得了一大把钱,众人见之,纷纷前来。 “俺想问,为何小鸡有公有母?” “某想问,问何秋冷夏热?” “某问,为何铁硬木软?” “某想问,为何树高草短?” …… “为何人有生老病死?” “为何风能扬尘而起,而尘,又是何来?” “为何水向东流,而非向西?” “为何粮能酿酒?” “为何人得吃粮?” …… “火烧沙石,沙石黑,火烧木,木黑,火烧土,土亦黑。凡,火烧之物,必见染黑,何以如此?火乃本性藏黑乎?” “松柏之属,不惧冬寒,而寻常木类,入冬凋敝。何以,松柏处雪仍青,何以如此?” “日暖月寒,何以如此?” “星多月只,何以如此?” “花色繁诧,何以如此?” “草木皆青,何以如此?” …… 真的什么问题都行,只要是个问题,只要别人问问过,只要上来问,就有钱。 人们争先恐后朝前拥挤,争相把问题呈上。 李孟羲笑的合不拢嘴,钱财一把一把的发出去,负责记录此次会议的几个文士已忙的停不了笔了,他们哗哗的写的停都停不住。 最终,钱财全部散完了,李孟羲不得不暂时叫停。 “好了诸位,自明日起,若再有疑问,找我便是,今日,暂止。” 热烈的发问环节暂时结束了,又回到了一开始。 一开始的问题,只有涉及小球滚动实验的那十几个问题而已。 接续前边,有几个匠人拿着东东西西到上边来了,相比于教书先生们,匠人们更显得局促和拘束,他们上来的时候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对着与他们视线接触的每一个人笑着。 李孟羲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因此,在匠人们到了台上,他笑着伸手要过匠人们手里的东西,“这东西得段时间做吧?做的可真好,真的平。” 不过是几个斜木而已,李孟羲把之夸的跟什么一样。 匠人们立马不拘束了,带着些自豪和不好意思连声的说,“不难做,不难做。” 匠人们的演示开始了,他们在矮几上摆好斜木和轨道。摆好之后,几个匠人有一个小动作,他们把东西摆好之后,去查矮几平不平。 从这一个细节足可以看出,匠人们这几日肯定是做了超多的试验,不然就不足以发现平台的倾斜程度对试验有巨大的影响。 还有个细节,本欲检查矮几平整不平整的工匠们,他们只是稍微低头看一下,看到矮几四个腿儿用薄木板直的稳稳当当的,他们就不再检查了。 李孟羲可是深知实验平台的精确度有多重要,讲道理,就这一张矮几,摆好之后李孟羲调了多次,拿黄豆和水验收过的,怎能不平。 匠人们的一切准备结束,他们将第一组斜木摆好,需要一个人讲述,几个匠人都怯场,稍有推搡,最后选了一个最靠前的人来讲。 被选出的中年匠人,他局促的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然后伸出又粗又糙因干了太多活儿有些变形扭曲的手指,他指着斜木,看下下边的人,下方那么多人,一双双眼睛都盯过来,盯得中年匠人一下紧张了。 中年匠人傻笑一下,指着斜木上画的一个刻度,“这个……这个印儿,就是划里这个印儿,到右厢这个印儿,两边一般齐高。” 磕磕绊绊的说完了,匠人没了下文了,他有些无措的向李孟羲看去。 李孟羲朝匠人漏齿一笑,他朝匠人点了点头,然后替匠人重新讲了一遍,“都来看。这大叔所言,左边斜木上边刻的这个印记,跟右边刻的这个印记,是量过的,两边印记一般高的。” “谁有棍儿,给我拿个棍儿过来。” 人群一阵骚动,众人都看脚下想找棍,不一会儿,一根柴棍送了上来。 李孟羲以棍儿做尺,对着左边量了一下,再拿到右边量了一下。 “看,是一模一样吧?”李孟羲问。 下方众人,皆点头称是。 李孟羲回头朝匠人笑了笑,“往下吧。” 李孟羲只看到器材的准备情况,他已经猜到下边要做的是什么测试。 结果果然不出李孟羲所料。 匠人拿起小泥丸,放到刻度位置,他想说点什么,又不知怎么开口,踌躇模样。 “大家看,泥丸放左边这个记号这么高,大家看看,他要是滚到右边,能滚多高。”李孟羲成了现场解说了,他帮匠人解释着。 朝匠人点了点头,“开始吧。” 匠人随之就放开了手,泥丸咕噜一声顺着斜木滚了下去,眨眼到了底部,又顺着冲劲儿,咕噜一声滚到右边斜木。 众目睽睽之下,泥丸滚到右边最高高度的时候,恰好,到了刻度的位置。 “都瞅见了吧?左边放多高,似乎,右边就能到多高。” 讲解完,示意匠人进行这一步。 匠人又拿出了另外一个斜木。 这个新的斜木,斜度平缓了很多。 然后,同样的方法,两斜木相对,小球于左边刻度位置滚落,滚到右边,到最高时,恰在刻度位置。 随后,斜木再换。 连换了多块斜木,斜木有陡有缓,各种坡度不一而足,然而,无论怎样坡度,小泥丸总是滚到一样高度。 试验现象已无比分明。 李孟羲笑问几个匠人,“你们欲解之题,该是这一题,【问,若,两坡相对,一球自左滚落,到底再进,滚上右坡。 敢问此时,右坡越陡小球越高,还是越缓越高,亦或是,陡缓无差?” 匠人立刻回答,“俺们一开始想着,陡的坡上的低,缓点的坡上的高,谁知竟是一样的高。” 匠人自始自终都有些拘束和怯场,可当他说起测试结果时,底气太足了,一点不见怯场。 李孟羲郑重宣布,“此题已解。谁人有异议?可上来一辨。” 无人会有异议。 方才所见,不论怎样的坡,泥丸从左滚下来,滚的高度是一样的。 这是真正意义上,第一个完全解决的问题。 李孟羲当场下发赏赐。赏赐包括,千人将待遇,一万钱,粮肉各三百斤。 此中有插曲,因为这问题不是一个人解答的,甚至不是上来的这几个匠人解答了,是一群匠人一起试验出来的。 也就只好,把赏赐分成多份,散给所有人。 钱粮赏赐只是一时,也只能激励一时,而千人将待遇会一直提醒激励身边的人,所以,为使激励更为持久,李孟羲当场写了票据发给解题有功的匠人们。 发的票据是长期有效,只要凭票据,每到每月发粮饷的时候,就可以去领取千人将规格的粮饷,并且,日后匠营若是选拔官员,凭此千人将待遇,可优先拔擢。 匠人们能出一部分题已经难能可贵了,然,匠人们给李孟羲的惊喜还不至于此。 李孟羲问起,小球在左边某个高度滚落,滚到右边的高度,是跟左边一样,还是不一样。 匠人迟疑了,“俺们觉着,可能一样,可能会略低那么点,只是不好看出来,低不多……”匠人们迟疑着答到。 李孟羲都诧异了,他本以为,不同坡度的那个问题都已经答出来了,他以为匠人们已经弄明白了,可竟然,从匠人们嘴里冒出一句,“可能一样,也可能会略低。” 李孟羲让匠人们解释,什么叫可能一样,亦或略低。 匠人们随后亲手演示了他们的想法。 他们将两个同样坡度完全一样的斜木相对着放到一起。 然后,泥丸自左边撒手放下,泥丸顺着左边的坡咕噜滚下来,又滚到右边坡上。 放之不管,小球就不停的从左滚到右,从右滚到左,滚来滚去,越滚越低,最终停在当中。 匠人们说起他们的想法,“俺们觉得,左边多高,右边也该是多高的。 可如方才这样,放之不管,越滚越低。 俺们又觉着,既然是越滚越低,那左边在先,右边在后,理应是,右边更低。 之所以看着一般高,俺们觉得,可能是低的不多,眼瞅不出来。” 当李孟羲听完匠人们的解释,他认真想了想,心中突然生出一丝敬服。 这才是对的! 匠人们才是对的! 真的是模棱两可,从理论上说,的确应该是一样高的,可从实际上说,小球的确是滚着滚着越滚越没劲儿,因为摩擦力一直存在。 让匠人们拿不定主意的地方,也恰在这里。 从不同陡度的那个测试中,匠人们从理性的直觉已感觉到了,小球从左滚到右,应该是同高的。 可实际测试,却不太符合这一猜测。 李孟羲梳理了匠人们的回答,这其中,他发现匠人们有精妙的逻辑推理过程。 匠人们从小球左滚右滚最后越滚越没劲儿这个现象,准确的推断出,既然小球滚动是越滚越无力,那从左边滚落,滚了一截才到右边,那必然,到右边时,力量已削弱了一些,不可能同高了。 李孟羲对匠人们的探究满意无比,他觉得该适时提点一下了,“几位,另一个试验。 小球自斜木滚下,底下放了木板,沙子,灰,泥巴,这个你们还记得?” 匠人们连连点头,“记得,记得!” “那,为何东西越光,小球就滚的越远?” “又,假设说,两个相对斜木,光的不能再光,丝毫无阻,敢问,小球此时,是越滚越低,还是,力道永不衰减,会来回滚一天,两天,? ??至月余,乃至滚至天荒地老?到底,是哪种?是越滚越低,还是力道不减?” 匠人们犹豫片刻,答说,“越滚越低。” 李孟羲张了张嘴,“再想想。” 再想想,匠人们还是答越滚越低。 看来,是未能完全明白啊。 李孟羲只好放弃。他将这个错误答桉暂列为正确答桉,等后边等别人把这个错误答桉堪破,到时,再发一回奖励。 这就好比,错误的日心说,日心说虽是错误的,但却比之前更错误的那些理论显得科学多了。 于后,后续的还有很多人都上来解题。 完全答对的,一个都没有。 正确的理论虽没等到,意外的却出来分支一堆。 有匠人献上一堆各种大小,各种材质,各种斜度的木块,乃至,各种轨道。 匠人们这点努力是有用的,因为李孟羲意识到,做实验的工具真的精致些的好。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别的不说,就斜木这东西,斜木越平整越光滑,自然是越好的。 匠营的生产清单中,自此多了新的东西——实验器材。在后世,那些做实验器材的公司全都是最前沿的高科技公司。 最让李孟羲觉得有趣和不可思议的是,有匠人做了一个环形木轨,匠人意思是说,小球可以从左边放下,然后顺着圆轨最终又回到左边,然后再次滑下,如此,可周而复始,无穷尽也。 永动机是吧。 李孟羲知道永动机是胡扯,可,在追求永动机的道路上,涌现无数探索。 探索道路上每一条岔路都是有意义的。 李孟羲试了几下匠人做的永动机,匠人把木轨做的已极规整,打磨的已足够光滑,可是,小球滚不到两圈就没劲儿了。 李孟羲随之增设一题,题目就是永动机,谁人可做出不加外力便可永远运动的机器,有重赏。 研究永动机,得先研究能动机才能研究永动机,永动机是必然错误的一条路,可在这条错误的路上,最少能有动力机产出。 —— 巨鹿城第一次大规模科学学术会议,结束了。 人群缓缓散去,散去的人们,走在路上,人们无不在讨论着会议中所提到的那些问题。 草棚之下,几个文士把记录下的东西交给李孟羲。 李孟羲随口看了几张,他神奇的发现,文士们记东西的格式,怎么这么有趣呢。 内容是这样的—— 军师问曰【若使光滑至丝毫不阻,球滚其上,极远而止,或是永不停歇?】 白川对曰【题中所言,球或极远而止……】 …… 军师问曰【……】 匠人无名氏答曰【……】 …… 军师问曰【……】 无名氏答曰【……】 这样古老的格式,让李孟羲想到,《论语》。论语中就是这么一曰一对一曰一对。 论语是记录孔子与其弟子言论的典籍,嗯。 李孟羲之所以要把讨论的所有内容全部记下,他是想留下思维辩论推论探索的所有步骤和逻辑脉络。 日后还这样吧。 每一句话都写下来。最好,再配上试验插图。 唯一不怎么好的是,把别人名字记作无名氏,不好。 第九百章 《天问》 李孟羲算了一下,这第一次学术集会,一次发出去了八万钱。 而成果是,小球实验的十几个问题,一个问题也没能解决,顶多算是解决半个。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于解决问题本身这个目的来说,这多少有些失败了,除解决问题本身,收获可就太多太丰富了。 此次集会的收获包括且不仅限于,永动机研发开始,寻找最光滑材料的材料研究开始,制作最光滑平面的技术攀升之路开始,以及,匠人们做了一大堆各种斜木和木轨,由此,实验器材项目开始。 由这几个意外产生的分支,永动机一项,永动机是不可能研发成功的,但在探究永动机过程中,势必出现一堆以风力,重力,磁力,水力,机械力,空气压缩力,等等各种力所驱动的动力机。 于寻找最光滑材料一项,这是材料学。材料学能带来什么,在匠人们寻找各种光滑材质时,就会额外带来什么。 于试验器材一项,实验器材不属于一般工具,试验器材的精密度要求属于最高精尖一列,这或将直接催生一个技术力超高的产业。 于制作光滑平面这一项,光滑涉及平面规整,涉及降低摩擦力,使平面规整的技术,可以制造复杂器械,降低摩擦力的技术,则属于精妙毫微的技艺,可用于加工精密机床。 这还只是于小球实验本来所带来的额外收获。 除此之外,还收获了一大堆问题。 城主府,李孟羲兴致勃勃的的翻阅着所记问题。 他一个接一个的看着。 “为何小鸡有公有母?” 这是生物学,遗传学之类的知识。 “问何秋冷夏热?” 这属地理,气候,环境,天文之类。 “问,为何铁硬木软?” 这涉及,生物,材料,力学,结构,等方面领域。 “问,为何树高草短?” 这是生物。 “为何水向东流,而非向西?” 地理,地貌,地球,力学。 “为何粮能酿酒?” 微生物学,化学,食品领域,工业领域。 “日暖月寒,何以如此?” 天体。 “星多月之,何以如此?” 天文宇宙。 …… 以李孟羲来自两千年后的超前眼光来看,他几乎能看出每一个问题往下探究下去,会产生多大的波澜状况。 这样渺小细微,背后却掩藏着无穷壮阔的问题,初次收集,一下就是几百个。 若,提出一个疑问,是思考的一个起始,是发现的第一步开始。 那么,自此日起,几百个发现从此开始起步。 李孟羲决定把所有问题张贴出去,就跟张榜求才一样,把所有问题都放在大庭广众之下,但有能答题者,无论贩夫走卒,无论是巨鹿人还是路过的行商乞丐流民高士,只要见了题目,只要有心想答,不论高低贵贱,都可直接揭榜应答。 巨鹿城没有足够的地方去张贴疑问,就是能找地方张贴,可要是把问题张贴在房前屋后,就分散的太过散乱了。 既有足够空间又足够规整足够显眼的的地方,有且只有巨鹿城城墙。 李孟羲向匠营下达了任务,要匠人们把所有问题全部挂在城墙之上供人观瞻,他的要求是,第一,得牢固,第二,耐久得好,不能下场雨就把字迹淋没了。 匠人们接到命令之后,不经意间催生了一项新技术。 一开始,匠人们想到的办法是,在木板上写字,然后再加防雨棚顶,可做着太复杂。 又因,军中已有凋板术,匠人们便又想到直接在木板上凋刻字迹,可问题是,匠营识字的人不多,有凋刻字体手艺的人更是不多,再加上,当李孟羲听说匠人们想用凋板书刻记文字时,他直接叫停了这个做法。凋板术可是重要技术,还等着印书卖钱呢,万不能暴露出去。 任务量又大,制作难度又大,时间还紧,逼的匠人们不得不想其他巧法。 匠人们最终想到的方法是,用铁棍烧红了当笔直接在木板上烫出字来,这样,又快又牢固。 —— 三日后,巨鹿城外墙之上,自东城门两侧向外,在离地一人半高度位置,一块块木牌隔一步悬挂一个,悬挂的整整齐齐。 在木牌挂好之后,没经特意提醒,巨鹿城的人们不约而同的出城观看了,他们绕着城墙围到木牌之下,去看每一个挂在城墙上的问题,就是那些不识字的人,他们也瞪大着眼睛往上瞅,听着别的识字的人念题时,他们会在脑海中思索,还带着隐约的想揭榜答题跃跃欲试的冲动。 在城墙上悬挂起的几百个题目,题目本就是从寻常人口中搜集来的,问题也多是些司空见惯的问题,什么花啊草啊鱼啊虫啊的之类,这些问题无任何高深之处,这就使得,哪怕一个不识字的人都能有信心。 卢植也混在城墙根下转悠的人群中,卢植看完了绝大部分题之后,他看着在墙下萦绕不去的熙攘人流,在人流中,比比皆是小卒农夫,老弱盲流,乃至妇人,卢植感慨。 卢植并不能懂李孟羲出这些题目的含义,可卢植在百姓们身上看到了无比炽盛的向学之心。 哪怕卢植认为,鸡为什么生蛋这根本算不得学问,可农夫人等,能为鸡为什么生蛋这事儿穷思竭虑,本身就是究竟学问之心。 卢植感慨于此,他找到李孟羲,题李孟羲写了一篇序言,序言引用的先秦《天问》一篇, 文为,【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占位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占位冥昭瞢暗,谁能极之? 占位冯翼惟象,何以识之? 占位明明暗暗,惟时何为? …… 占位阴阳三合,何本何化? 占位圜则九重,孰营度之? 占位惟兹何功,孰初作之? 占位斡维焉系,天极焉加? …… 占位八柱何当,东南何亏? 占位九天之际,安放安属? …… 】 一篇天问,正合主旨。 巨鹿军政一十四部当中,科学部由李孟羲亲领,以前的科学部,集中所有顶级匠人,收集所有顶级技术,并攀升技术高峰。 现在,多了一半内容。 现在科学部需要负责收录之所有之发疑,并负责随时去接收答桉。 科学部需要有人一直坐镇,需要有人一直有时间去负责收录问题,李孟羲觉得卢植正闲,便邀卢植担任负责收录众人疑问,卢植欣然接受。 天地之间,宇宙万物之所有之疑问,自此,皆归入《天问》。 科学部下属架构,多了《天问》司,记录疑问之卷宗,也名为《天问》,所有之回答,所有之答桉,也同样将记载在《天问》之中。 第九百零一章 第一届滑轨大赛 十月初,在自第一次学术集会之后的第六天,李孟羲得闲组织了一场别开生面的竞赛。 竞赛很简单,标准很明了,不过是一个斜坡,一个小球,然后接上匠人们所造的木轨和木板,看到底谁的木轨最光,小球能滚的最远。 因工具制作起来过于简单,门槛比较低,所以参试的人很多。 现场热闹的像是赌博,匠人们围着一小块空地,里里外外围了一堆伸着脖子朝里看,生怕错过一眼。 场中,正测试着某一匠人的成果,小球咕噜一声滚下,滚到木轨之上,顺着木轨又滚到木板了之上,须臾之后,小球停在当中,有人拿着绳尺过来量了一下距离。 为避免误差,每人都测试十次,取平均值记录在册。 半日之后,所有参试者都测试完毕,最终,决出了最佳优胜者。 李孟羲取三千钱赏赐给优胜者,并发以凭证,凭证为——《第一届滑轨大赛冠军》。 日后匠营若要提拔人员,以此凭证可优先拔擢。 散场之后,匠人们围着冠军,他们把官军做的木轨和木板拿走争相观瞧。 见冠军做的木板,不过是寻常木板,只是打磨的比较精细而已。 匠人们心中不服,自认为能打磨出更光滑的来。 匠人们心思开始活泛,有人想到,可以用松木做板,松木有油,打磨光滑之后,滑不熘手的,肯定滑的远。 有人觉得锉刀不行,锉刀太糙了,得空需打个好点的锉刀。 还有人心思巧妙,他们觉得木轨可以改,不一定得是平的,可以加个凹槽,甚至可以把滑轨改成筒状。 还有人思维更开阔,他们想到,何必只用木头,陶土不行?铁不行?铜不行?冰不行? 时间未到冬日,一时无冰,但这不妨碍好多人开始惦记冰了。 作以预料,冰作为极其光滑的东西,估计很多匠人会选择用冰,然后,必然会随之诞生冰的加工方法,冰的开采方法,冰的研磨方法,乃至,可能还会诞生如何制造一块极致光滑的冰,甚至于,不定哪天,玩冰玩的多了,有的匠人不经意间会发现成冰的原理。 无论如何,小球滑轨本身没什么大用,但在永无止境的精益求精之中,技术会随之出现,随之积累,随之突破。 在这第一次滑轨大赛之后,预期产生的成果便已经有许多,有匠人想用松木做滑轨,于材料学来说,这是找到了一种摩擦力极小的木材,由此,诸如车轴,诸如水车,诸如门轴之类的地方,有了很好的选择。虽然,这是木工技艺中的寻常作法,但这次,是重新发现了,是从更系统的测试方法中发现的。 有人想用陶土,铁,铜等金属做滑轨,这是更宽泛的材料领域。当,匠人们为了使自己的滑轨更光滑小球滑的更远,他们千方百计的去把金属磨的又平又滑,不经意间,对金属零件的精加工技术诞生了。 至于那些想改变木轨,想在木轨中刻出凹槽,或者干脆用木筒代替木轨的想法,这发展到最后,可能是,铁轨,索道,乃至——膛线。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李孟羲把冠军留下了,他询问冠军木匠加工木轨的方法,询问每一个具体细节,在模湖之处,李孟羲还亲自让木匠演示了一番。 把所有技术细节全部记录完毕。 李孟羲想把这一套冠军木轨留下来,当做技术封存。 他问匠人,“可还能再做一个?这个我拿回去了?” “啊?……拿去就是。”匠人立刻答道。 李孟羲告别匠人,他拿着记录下的技术细节,抱着木轨和木板准备去图纸仓库,把东西存进去。 两块破木头,让军师宝贵成什么了,冠军匠人很是有些惭愧,他后悔没有花多点心思做的更好。 官军匠人下定决心,下回定要做个极好的木轨来。 惯例就此定下了,日后,每二十日,举行一次滑轨大赛,凡胜出者,赏三千钱,计功一次。 长此以往,木轨一届比一届光滑,材料一届比一届优秀,加工技术一届比一届高明,工技步步前进,终将积跬步而至千里。 —— 李孟羲将东西存到图纸仓库之后,他去了铁匠营地,他要去看看钢珠淬火技术怎样了。 李孟羲找到负责此事的匠人,匠人手里拿着两个黑乎乎的铁蛋正拿锤子敲击检查着。 “如何了?”李孟羲问。 见李孟羲来,匠人拿铁蛋给李孟羲看。 接过看了两眼,铁蛋整体完好,没有开裂变形的瑕疵,或能直接用了。 球状铁蛋是这样做的,先弄一勺半熔融跟果冻一样的融铁,将融铁随意卷成一根,再放到板槽上,然后,两块板槽来回滑动,慢慢的就把铁球给滚出来了。 此技术做药丸极好用,做土丸也好用,可用在铁上,铁太硬,靠人力想把铁搓成球状,委实太过费力。 还有,做药丸的时候,药泥极软,做土丸的时候,泥土也极软,槽板扣合在一起,稍微一动就能把泥给断开,可铁太硬了,用力往下按压也很难把铁挤断,所以,就把槽做的又细又窄的形状以提高压强。 问题还不止这些,问题还有,铁这玩意儿会不停脱碳,外边会不停的脱下一层层铁皮,本来滚的圆滚滚铁球,一脱皮就不够圆了。 匠人们想出的解决办法是,制作铁球的时间越短越好,制作越快,脱碳就越少,脱皮也就越少。 就这一个小小的铁球上,改进技术已有数处,李孟羲为此下发总计超过了两百多斤粮食作为赏赐。 用板槽法制作的铁球结构松散,很不凝实,经过加热退火以均匀其结构,再放到冷水中淬火以使其变得坚硬,最后,再回火以增加韧性。 经这多道工序处理之后,铁球强度增了许多,拿锤子都不易敲碎了。 与此同时,凹槽轴承也做好了。 凹槽轴承彷照的是农村的那种架子车结构,材质用铁铸经热处理加强而成。 还有,关于水车的一部分的测试也完成了。 于水车体积一项,已知是,水车越大,所需的隼接结构占比越大,工序也就越复杂,越费工时,同时,水车要是太小,力道就不足,因而,需要一个最合适的大小。 匠人们经多日测试,给出的数据是,水车直径两丈为最佳。 李孟羲将钢珠装在水车中轴上,原地把水车转了转,非常灵活。 后,带上装了滚珠轴承的水车去水边试了试,水中水流正急,加上滚珠轴承实在太流畅了,水车骨碌碌的转,转速快的都要飞了,因转速过快,反应的结构上,水车开始震动,在众目睽睽之下,水车晃着晃着越晃越不稳,最终,啪的一声拍进了水力。 这转速强的,得加铆桩固定了。 第九百零二章 道法自然——【仿生】 匠营已装起水车带动的磨盘三十七架,这些时日,使用反馈普遍都说,水力磨一磨等于五六个磨的速度。 水力多有能为,有这个惊人效率在预料之中,然这还远未达到极致。 极致的数据,得测试。 改进水力磨的技术点包括,水,水车,传动齿轮,和磨。 水又包括,水速,水道,水的落差,水车进水深度。 李孟羲下放下去的诸多测试任务,有些测试已经有进度了。 为得到更充足的水力,李孟羲在前些时日着人找了河道修整了河道筑了堤坝,匠人们在整修一新的河道上经多日测试,某些项目已有了眉目。 第一点,河道笔直是否比河道弯曲更能提供水力。答桉是,河道笔直的确有助于水力利用。 匠人们提交上来的一份简单数据,数据中所写,十架大小一模一样,厚薄一模一样,连轻重轮轴粗细也是一模一样的水车,每一架水车入水深度都是一样,然后,水道改成极其弯曲和笔直两种,十架水车安装到固定位置,有专人去负责记录水车转的圈数。 经比对,在河道笔直的时候,水车转速快了零点三成那么多。 零点三成的效率,也就是,三十分之一左右,提高这么点效率,等于每三十台石磨多出一台来。 从实用性来讲,为了这么一点效率大动工程去修整河道,或许会有些得不偿失,但从政治角度考量,政治角度是,为了把百姓手中的黄豆尽可能全部收缴上来,官府磨豆腐的成本就得越低越好,成本越低,倾销给百姓的豆腐就越是便宜,就能换上来越多的豆子。 所以,为了将成本压缩到极致,河道应该修整。 关于河道的第二点测试,筑了水坝,能否提高水流速度。 这毫无疑问,筑坝对水流速度的提升非常巨大。 但随之有一个新的问题,水坝筑下之后,水车动力与离水坝距离远近,有没有关系,水车是直接接在水坝下边,就像瀑布那样,让水流直接冲刷水车动力强劲,还是水车处于稍后位置动力更强力,还是稍远更为强力。 布置下这个测试的时候,李孟羲自己也不知道有无相关,反正是,水车与水坝的位置关系,就这么多,有无相关试试就知。 匠人们传回来的测试结果,出乎李孟羲意料。 匠人说的,水流过了坝直接砸到水车上,水车转的最快,稍远一点转的也快,但于近处,水车转的比较慢。 这竟然不是跟距离成正比,李孟羲也是奇怪。 他亲自去了现场看了看,到现场观察的结果,似乎是这样,匠人们筑的坝高有半丈,水流冲出水坝,能撒到一丈开外才落到水面。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在水流落水的这个距离点上,水流拍在河水上,会使得那一块儿的水花乱溅水流紊乱,也就是,在那个位置,水流力量极其分散,也就使得,如果水车架在那里,纷乱不定的水流无法提供强劲的动力。 这个意外发现的作用在于,可以使水车的安放位置更加合理和精准。 最简单的关于水的因素,匠人们将之测试完成了。 由测试结果,为使水流力量更为充沛,各处开始拦河筑坝,准备为大规模架设水车提供基础。 从水流这一因素,再下便是复杂的水车。 水车大小已经确定,余下的测试,是复杂的螺旋桨叶,还有水车入水深度。 匠人们反馈的说法是,水车没于水下四分之一高,转速越快。 这一点,李孟羲并不十分确定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此,他怀疑匠人们收集的数据到底够不够充分。择日,需稍加验证。 寻常的水车没有螺旋桨叶,为使水车能有更充沛动力,加了桨叶,桨叶效果极好,可桨叶也带来的极复杂的变量。 桨叶有,材质,形状,桨叶弯曲角度,安装方式,等等可改进之处,且这些改进之处精巧细微,既不好设计,又不好收集数据,难度极大。 桨叶的测试量势必极其巨大,李孟羲对此有所判断,桨叶这东西在后世之时,从发动机用到轮船再用到战斗机上,其改进空间之大,几乎永无休止之境。李孟羲有所预料,他觉得可能桨叶这一项,一试几十年都到不了尽头。 目前所定型的桨叶,是类似风扇形状的桨叶,效果还行,往下改进,李孟羲几乎就不知道该怎么改成其他形状。 李孟羲没有任何机械设计相关的知识的存储,他能根据印象中的风扇扇叶设计出一种还算不错的桨叶已足够不错了,再往下,几乎难以寸进。 有自知之明的李孟羲,他找的出路是——彷生。 在数以亿万年的漫长生物进化中,每一种生物都进化到几近完美的程度,动物的一片羽毛,一只利齿,一片鳞甲,都是亿万年进化而来的最优解,是无穷构形中的最优。 当人类意识到,穹顶结构有杰出的防御能力时,乌龟已在千万年前早已经在那里;当人类意识到流线型对抗阻力的强大优势时,鱼类鸟类在更早的亿万年前,它们的躯体早已经进化成流线型;人类发现穿上和环境同样颜色的衣服不容易被发现,趴在树梢的变色龙嘲笑人类连自动变色能力都没有。 李孟羲聪明的求法于自然,这也是在短时间内能找到高效桨叶形制的唯一方法。 踏足彷生学之路的第一个成果是,李孟羲想到有一种植物,其果实带有长翼,果实成熟时,会像直升机一般到处飞翔。 匠人们废了大量功夫找到了李孟羲口中所说的种子,这是针叶树的种子,李孟羲令人彷照针叶树种子的形状铸造了新的桨叶,经测试,动力很突出。 这是一个极好的开始。 如果哪一天,幸运的找到跟水车极其接近,且也有桨叶,也是靠桨叶运动的生物,那直接抄其形状,那就大可能,桨叶最完美的形状直接就找到了。 当李孟羲已决议开始彷生之时,他的目标很快就不仅限于水车桨叶本身了。 在李孟羲依稀的印象中,有什么像牛尾巴的牛尾刀,像狗腿的狗腿刀,像大雁羽毛的雁翎刀,还有像柳叶形状的柳叶刀。 还有,明代似乎有穿山甲甲,也就是把穿山甲甲片剥下来当甲,清代似乎有虎牙枪,虎牙,又是什么形状。 这些牛尾刀狗腿刀雁翎刀柳叶刀穿山甲甲虎牙枪,乃至模彷螳螂的刀,模彷枪鱼的长枪,模彷豪猪的箭失,模彷刺猬的箭失,这些,全都是可以开始。 料想,雁翎状的刀,柳叶状的刀,相比于环首刀,多少有些独到的地方吧。 第九百零三章 增速齿轮 在整套水车动力系统中,如果说水车桨叶形状还可以求诸于彷生,可以走捷径直接求答桉于自然,那齿轮,就一点捷径都没办法走了。 自然界中所有的生物,似乎没有任何一种生物进化出了齿轮结构,齿轮这东西是完全纯粹的人造之物。 李孟羲不得不埋身于对齿轮的探究之中。 用控制变量法来分析,齿轮有多少变量?材质,形状,厚薄,齿数,齿的形状,齿的长短,齿的分布,还有,齿轮相互之间的各种不同关联,等等。 于材质一项,巨鹿各地所装好的那三十七架水力石磨全都用的木质齿轮,结果这段时间下来,木质齿轮损坏了不少。 虽说,水力石磨的生产效率极具优势,木齿轮制作成本又不高,多做一些备用齿轮,坏了换上,不影响水磨继续工作。 可换来换去,终归麻烦。 齿轮大抵是不需要太高强度的,似乎出土有春秋战国时期的青铜齿轮,又据说,青铜硬度比较高,比较适合做齿轮。 于材质一项,木齿轮耐久不行,材质有铁质和青铜两方面改进,就看哪种更合适。 于齿轮形状这一点,让李孟羲甚感茫然,印象中,齿轮几乎都是圆的,方形的齿轮能干嘛?三角的齿轮又能干嘛? 涉及形状这一因素,有多少形状,就可能能有多少种齿轮。 李孟羲对异形齿轮一无所知,只能用穷举法把所有形状的齿轮全部试上一遍。 除去齿轮形状,齿轮厚薄这一因素,似乎齿轮越厚越好,毕竟越厚越是结实。再考虑到,齿轮若是用金属制成,厚度太厚重量也就会过大,会影响整体功效,所以,两全之法是,用镂空齿轮,齿轮边缘加厚以提升强度,同时齿轮中心镂空以降低重量。 李孟羲手里拿着两块巴掌大的齿轮,一块有十二个齿,一块有三十六个齿,他在想,到底是齿更多转的更快,还是齿少转的更快。 将齿轮装在小水车上,与小磨盘联动,水车在由木槽引来的水流的冲击之下,缓缓转动着。 整个水力系统,效率高低就是磨盘转速的高低,磨盘转速越高,效率越高。 李孟羲查了两百个数,默默数着在这两百个数期间磨盘转动的圈数。 然后,又换了三十六齿的齿轮,也是数两百个数,查磨盘转动圈数。 一轮测试结束,李孟羲发现,三十六齿时磨盘转动圈数更多,多转了三圈。 李孟羲稍作思量就敏锐察觉到了异常,如果当真是齿数越多转的越快,那三十六齿三倍于十二齿,转速理应高出三倍,而不该是高出那么三两圈。 李孟羲意识到,这是误差。 在随后,李孟羲多做了好几轮实验,结果证明所想,十二齿与三十六齿,数据略有高低起伏,但明显可看出,这两种齿轮作用于石磨上,石磨转速完全一样。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一个结论得出——转速与单个齿轮的齿数无关。 既然齿数本身无关效率,那就没多少改进的必要了,于齿数这里,唯需考虑的是生产难度。 齿轮若用铸造法生产,多几个齿几个齿生产难度差别不大,而齿少的齿轮每一个齿都可以做的更为巨大和坚实,也就更不容易损坏。所以,齿轮齿数,取中间值,取二十四齿比较合适。 李孟羲把测试结果认真记下,他停下笔,抬头思索了一下下一步测试计划。 下一步,齿轮联动,同大齿轮,大齿轮与小齿轮,小齿轮与大齿轮,这之间又会是如何结果。 第一步,李孟羲将十二齿的小齿轮装到水车上,把三十六齿的大齿轮装到磨盘上,然后,默数两百个数,记录磨盘转动圈数。 这一过程,重复十次,取平均值。 第二步,反过来,三十六齿的大齿轮装水车上,十二齿小齿轮装磨盘上。 两百个数刚数完,李孟羲惊觉磨盘的转速一下提高了好几倍,这极其反常。 李孟羲赶紧又多试了几次,结果一样,磨盘转速快了数倍之多。 李孟羲既惊讶又是不解,就把齿轮大小调换了一下,转速能提高几倍之多。 李孟羲回想着曾经所学过的知识,他恍然记起,似乎……是角速度,转速什么的。 似乎是,两个齿轮接触的地方,线速度是一样的,但角速度可能不同,从而转速也不同。 (一对齿轮,齿数跟转速应成反比……)李孟羲大约想到了那点知识了。 灵感突来。 之前为了找到代替石磨的东西,做了粉碎机,可发现无论畜力还是人力,远达不到粉碎机的转速需要,哪怕是用上水力,水力转速高上一截,可仍远不足。 现在骤然发现了提高转速的方法,若是,在水车上装一个两百齿的超大齿轮,弄一个比较小的磨,磨盘上装一个二十齿的小齿轮,那么,假设水车转速是两秒一转,也就是,一分钟三十转的话,通过齿轮的联动,水车每分三十转的速度,放大到磨盘上,直接快了十倍!将变成每分钟三百转! 若是,再增一级齿轮,再提十倍,石磨转速将提升到三千转,再提十倍,三万转。 粉碎机需要足够高的转速,现在解决转速的方法有了。 李孟羲对于水车形制大小的要求变了,以前是,水车要在制作难度和动力两方面做以取舍,不能过大,也不能过小,现在,因要递进转速,齿轮自然越大越好,大小差别越大,齿轮就越明显。 为验证增速齿轮到底可不可行,李孟羲立召集匠人赶制巨型水车与齿轮。 水车不难做,难在齿轮,一个巨型齿轮也不难做,难在做由大到小一堆能相互配合的齿轮。 因圆周是三百六十度,所以齿轮齿数以能被三百六十整除的数目最容易制作。 为制作超大的齿轮,李孟羲不得已临时赶制了超大的圆规,超大的量角器,然后他在屋子大的一块地上画好图纸,别人也帮不上忙,他只能自己一个齿一个齿的去勾画。 多日后,巨型水车都已造好,李孟羲却仍未把齿轮图纸画好,他已经重新开始多次了,因绘制精度不够,每一个齿只要稍微偏一点,到后边偏的越来越多,齿数能少出一截去。 李孟羲切实感觉到了齿轮这东西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加工难度实在是难。 李孟羲第七次画崩了,他蹲坐在图纸上,丢了笔,疲惫的揉着眼睛。 一旁的匠人们有些不忍,他们过来小心的问,“军师,你是想咋个弄?跟俺们说说,俺们看能不能帮上忙。” 李孟羲抬头向匠人们看去,他看着匠人们充满着关心的真诚面孔,他笑了,“好啊。我是想做个大齿轮,每一个齿都得一样,错一点都不行。” 匠人听完,认真的点了点头,竟是一副听懂了的样子,李孟羲都怀疑,他怀疑匠人们有无能力换算清齿轮组之间复杂的直径周长和齿数比。 事实证明,劳动大众的创造力是无穷的。 前边用在水磨上的那些所有齿轮,全是李孟羲画的图纸。 匠人们不会画那么复杂的图纸,现在让他们自己做齿轮,他们只能整个圆出来,圆上边的一个个齿完全没办法了。 匠人们复杂的整不来,他们生出了别的法子,他们干脆把齿做成活动的,然后一个个安上去。 具体的操作方法是,匠人们只花了半天时间造了模具,然后铸了一堆齿出来,然后,把齿在轮圈周围一个紧挨一个给放好,最后简单粗暴的用绳子给拴紧,就这样,齿轮就造成了。 匠人们抬来几个大齿轮,李孟羲拿着绳尺走过去量了几个大齿轮直径,然后拿笔想换算出齿数比,以及安装在系统中的转速比,可是一算李孟羲发现,根本不成比例。 某个齿轮有七十九个齿,另一个齿轮八十个齿,李孟羲都想不明白,七十九个齿轮八十个齿轮是怎么把三百六十度平分的,这当中,误差的多大,齿轮能转起来吗,不卡吗。 “那,安起来试试吧。”李孟羲为了尊重匠人们的劳动成果,只好决定试试。 匠人们抬的抬扶的扶,把两个巨大的齿轮给咬合安装到了一起,然后,他们用手动的方式把齿轮骨碌碌的转起来。 李孟羲本以为,齿数有点诡异的齿轮必然会卡,可谁料想,转起来很顺畅,李孟羲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卡住的情况。 这涉及到李孟羲所不能理解的地方了,他看着呜呜转的大齿轮,有些迷茫。 齿轮转了良久也没损坏,等停下,李孟羲带着不解的问,“你们安铁齿的时候,就恰好不多?恰好不少?就恰好够?那么巧?” 匠人们笑着说,“哪能那么凑巧,装到最后,都是短了一截。” “那你们是……怎么弄的?” “简单!短了,再把木头砍一截,把木头紧紧就成了。” 李孟羲愕然当场。 “奥!这样啊!” 李孟羲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傻,谁说齿轮齿数必需能被三百六十度整除呢,谁说齿轮之间,齿数必需成整数倍呢。谁说做齿轮一定得先做圆盘再做齿,而不能反过来先把齿摆好再做圆盘呢。 这就好比郑人买履的典故,拿尺子可以买到合适尺码的鞋子,拿脚量也同样可以买到合适尺码。 匠人们的方法无疑就是直接拿脚量的方法,他们不画图,也不考虑什么比例,他们只考虑最简单的问题,只考虑把铁齿摆满一圈就行,结果,不够精密但明显完全够用的齿轮就这么轻而易举的造出来了。 匠人们的方法给了李孟羲以巨大启发,他不再去画图,他也用匠人们的方法,先做了超巨大,巨大,大,中型,四种木圈,然后,把铁齿一个挨一个的往木圈上放,放到最后放不下了,木圈还剩一点点距离,直接把木头锯一截,然后两头拉起一合,又是一个圆。 四个齿轮用同样的方法,倾刻而就。 将之组装在一起,转动最大的那个齿轮,齿轮咯嘣咯嘣的缓缓转起,就见,大齿轮虽是转的极其缓慢,转着转着,第二个动了,下边第三个动了,最后那个脸盆大的小齿轮呜呜的转的飞快,转速多少不知道,出现了残影,数不清了。 第九百零四章 改进型粉碎机 粉碎机终于可以成功投入使用了。 在河道上把水车和粉碎机用增速齿轮连接起来,旁边放一普通磨盘同相比较,磨盘有桌子那么大,粉碎机才桶大。 将泡软的黄豆投入其中,同步开始加工。 一开始,石磨领先,到半个时辰的时候,石磨仍是领先,到两个时辰,粉碎机终于反超了。 经两个时辰的漫长加工过程,黄豆被锋利的刀刃搅成了碎渣,一桶水倒下去,拿棍子搅和一通,豆浆成了。 从效率来看,粉碎机加工豆浆的效率总体上高于石磨。 只是,粉碎机的加工深度远不足。 李孟羲印象中的豆浆机会把豆子打成豆粉那么细的细分,可抓起桶里的一把豆渣看,豆渣块最大的能跟米粒那么大。 豆浆出浆率跟粉碎程度大概是有关系的,很明显,豆子粉碎的越细,出浆越多。 现在有些鸡肋了,粉碎机效率的确高,的确可以替代石磨,可是太浪费豆子了。 这要么进行二次加工把豆渣拿做他用,要么,就改进粉碎机。这两种方法其实都行。 豆渣拿去可以喂牛,可以做成食物,都行。 粉碎机完全可以将就着用了,但,李孟羲绝不想到此为止。 水车和齿轮已经暂时取得阶段性的成果,暂时不需改进就可以用了。 李孟羲转头投入对粉碎机的改进。 还是用控制变量法,一个粉碎机系统,变量有,豆子,水,木桶,刀片,刀轴,底盘,所有之变量,所有之因素,就这么多。 豆子这个变量,豆子泡水越久,越容易粉碎,出浆率越高,大概是如此,感觉上来想也大概是如此,但是,感觉有时会出错的,万一不是如此呢,万一豆子不是泡的越久越容易粉碎呢,万一豆子是稍微硬一点更容易受力更容易粉碎呢。所以,得加以大量测试。 水这个因素,往豆子里加水豆子粉碎的更快,还是不加水粉碎的更快,还是加少量水粉碎更快,还是加大量的水粉碎更快,不知。 于木桶,木桶这个变量,细分有材质,形状,高低,粗细等等区分。木桶的形状大概不影响粉碎机的效率吧。但,感觉不一定对,而数据绝不会出错。还得一试。 粉碎机最复杂最重要的结构就是刀片了,复杂度跟水车桨叶有的一比,水车桨叶用了取巧之法求诸彷生之法,粉碎机刀片同样可以如此。 第一代刀刃,用的螳螂刀臂的形状,做了似刀非刀似锯非锯的齿刃,这种螳螂刃用着还行,且一时找到了更好的刀形,暂且用着。 刀具因素复杂,除了刀片本身这一个因素,还有刀片安装角度,刀片排列方法,以前的安装角度是朝上的莲花状形状,但这可能不是最佳角度。 涉及刀具角度因素,变量可就太多了,如果只在直角里算,三度一个变量,就是三十个变量,如果按一百八十度算,变量六十个,如果是三百六十度,刀刃朝上朝下朝左朝右各种角度全考虑,就是一百二十个变量。这一百二十种角度变量,每一个变量最少设三百样本,样机就得三万六千台。 这还只是角度变量,再加上排列方式,刀片正着排的好,是斜着排的好,是顺时针好,是逆时针好,这又是诸多变量。 又是庞大的测试量,李孟羲干劲勃勃。 —— 巨鹿境内,已修整好的小水道大概有十几条,修整后的水道水力平稳,误差小,正好便利了测试。 多项测试同步进行,第一项测试,测试黄豆浸泡多久的时候,粉碎更容易。 黄豆已经泡下,李孟羲先带着人制作粉碎机,为测试之用,粉碎机要完全一模一样,需要有完全一样的刀具,完全一样的转速,完全一样的粉碎桶,所有都要一样。 刀具用铸造法批量制造了三百余只,刀具打磨开刃之后,想测试锋利度时,遇到了小问题,锋利度这玩意儿太细微,不好直观量化,李孟羲不得不费了好多心思设计了测试锋利度的方法。 要测试锋利度,首先得摆脱人力,人力起伏太大,不够精准。 对刀具锋利度的测试方法是,将刀具直着放在一沓薄纸上,刀背上压上同等重量的重物,靠重物的重力压迫着刀刃向下切割,通过检查刀刃切开纸张的层数,来判断锋利程度高低。 依照这样的方法,打磨完成的刀具放上一试,有的刀具可压破三张薄纸,有的连一张都切不开,锋利度的差距显现分明。 用这样的方法,立刻将刀具的锋利度梯度区分了开来。 虽,用纸张所确定的锋利度仍然不够精准,但已极大的排除了误差。 三百余只铸造刀具,挑出的锋利度接近的刀具,才一百余把。一个粉碎机最少也得好几个刀片,一百余把刀具也就能做几十个粉碎机,且,为保证每一轮测试开始时刀具都是同样的锋利度,每测试一轮就得换新刀具,所以很明显,三百把刀具做少了。 没办法,只能简化测试规模。 李孟羲把一台日晷搬到了河边,准备计时用。 日光大好,当日晷的阴影恰到辰时四刻之时,李孟羲立下令开始测试。 第一轮,往粉碎机中放泡了半天的豆子,取豆子五斤,淋干了水,将豆子投入粉碎机之中,粉碎机在水车的带动之下,呜呜转的飞快。 漫长时间过去,当一个时辰后,当日晷恰过了一个时辰的刻度,粉碎停止。 第一轮测试结束了。 到记录粉碎程度的时候,李孟羲又感觉棘手。 粉碎程度这玩意儿,怎么测量?颗粒稍微碎那么一点完整了那么一点,怎么比较的出来? 拿尺子量?就是拿尺子量也根本没法量,就算拿放大镜,同样没办法。 李孟羲穷尽回忆,他回忆学生时代所有那些理化生实验,回忆了一通他也没有想到方法,因为在学生时代的所有试验中,根本就没教测量粉碎程度的方法。 李孟羲不得已求助于众人,他没想到,这个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匠人们随口就给出了答桉。 匠人说的是,拿斗装一满斗,然后称一下,哪一斗沉,哪一斗就碎乎。 哎卧槽,粉碎程度高低,跟重量是怎么扯上关系的。 深入一想,李孟羲意识到这个方法的高明。 不是重量,是密度。 就比如,瓶子里本只能装十个小石子,但是,把小石子打碎,整瓶就可以装的下十五个石子了,要是打的更碎,把石子打成沙子,那一瓶可以装下十八个石子。 高明。 粉碎度越高,在容器里,容纳越多,重量也就越重。 以此方法,可以判断出粉碎程度高低。 李孟羲真是被匠人们上了一课。 匠人们肯定是平日里有充足的使用升斗的经验,肯定是平日里一升麦磨成粉之后装不满一升,肯定是麦粉装满一升后肯定比麦更重,于匠人们而言,磨碎的东西装起来了少,但称着重,这肯定是平常再平常的现象,因此,生活经验丰富的匠人们才能一口道出判断黄豆粉碎程度的方法。 李孟羲当场下发了三百斤粮食的军票以奖励那个提出方法的匠人,匠人接过军票,满脸笑意。旁边人眼见于此,只后悔没有早点开口。 每一次钱粮赏赐,都是对智慧的激励,每一次激励都将使得众人更愿意思考问题。 这次也是一样,这几个匠人收到激励,下回肯定会更加踊跃的参与到解决问题当中。 李孟羲开始测量【黄豆的粉碎程度】了,科学实验中,有一个放大法,就是,把试验现象放大以便于观察。 用在此时,李孟羲决定弄一个细长的容器来进行测量。 更细长的容器,一毫升的容量,其刻度有一截那么长,而粗大的容器,一毫升的刻度就短短的指甲盖那么一格,这就使得,两种容器的精度完全不一样。 李孟羲快马回城,勒令木匠们以最快速度制作一个木筒,要求,木筒鸡蛋粗细,长五尺,要求上下一般粗细,内里光滑不可藏水。 制作木筒并不难,可李孟羲要的太紧,要不是现在匠营人手充足原料充沛,还真没办法快速完成任务。 李孟羲带着木筒匆匆回赶,重回到河道边,他用豆渣将竹筒整个装满,然后用力的摇晃一阵,再把豆渣全部倒出。 这一步,是为了减小误差。 因为一个新的木筒第一次用是没有水和豆渣残留的,第一次称量,没有残留物的影响,后边的每一次称量,都势必受到残留物影响,所以,正式的测量,其实应该从第二次开始。 用豆渣将木筒整个装满,然后用力摇晃,以使豆芽尽可能均匀沉降。 等豆渣沉下去一截,再次加满,然后再用力摇晃,直到再不会沉下去之时,将木筒封口,称量,记录重量。 这是第一个重量。 隔日,到第二日,取来泡了一天一夜的黄豆五斤,把粉碎机当中的刀片换成新刀片,等着日头恰到辰时四刻之时,开始发动粉碎机工作。 到粉碎时间恰够一个时辰之时,停下,收集豆渣,木筒装满,称量,又一个重量。 相比前日,重量大概多了四钱多重。 第三日,黄豆已泡了两天两夜了,换第三批新刀片,还是等到辰时四刻开始,到己时结束。 豆渣装筒称量,豆渣装满一筒,一称又重了两钱。 根据,越碎装的越多,装的越多越重,越重粉碎程度越高,根据这个已知道理,成功测得,黄豆的确是泡的越软越容易打碎,这跟事先猜测一样。 不过,之前只是猜测,而现在成功用数据验证了的确是如此。 按理论来讲,黄豆越泡越容易粉碎,可泡两天的黄豆已经有味道了。 所以,考虑到现实情况,黄豆泡一天一夜也就够了。 在粉碎机工作的整个系统中,黄豆变量下属的黄豆浸泡时间变量,已测得。 —— 于后,变量——水。 到底是加水的时候,粉碎效率更快,还是不加水的时候效率更快,如果是加水效率更快,那么加多少水时,多少豆加多少水效率最快。 还是同一个水车,还是同样锋利度的刀片,用浸泡时间相同的黄豆,第一次,不加水,粉碎两个时辰,取黄豆渣装满一筒,称量重量。 第二次,还是用泡了一天的豆子,加水没过黄豆,换新刀具,同样粉碎两个时辰,这一次,因为加了水,黄豆渣和水已经形成豆浆了。过滤掉豆渣,淋干浆水,将湿乎乎的豆渣稍作烘干去除部分水分,然后装筒称量。 这回,重量高了一些。 第三次,用泡了一天的豆子,加水没过黄豆一寸,换新刀具,粉碎两个时辰,后,过滤豆渣,淋水烘干,塞筒称量,重量比前两次又高。 随之,第四次,加水再高半寸。结束时称量,豆渣重量变化不明显了。 第五次,加水再高半寸。结束称量,重量变化不明显。 第六次,加水高半寸。豆渣粉碎程度似乎还降低了。 第七次,水再加高,称量重量又降了一点,似乎粉碎程度降的更多了。 …… 到第十次,水已加到五寸半,称量重量明显少了。 李孟羲汇总所有称量重量,他发现豆渣粉碎程度似乎是先由低到高,到了某个位置之后,慢慢逐渐降低。 这让他很不理解数据为何会是这样,难道是机器老化了,难道是水车力量弱了吗。 为验证数据到底有没有问题,重新试了一回,这回,水只加到和黄豆平齐,然后,粉碎两个时辰。称量重量,重量又变高了,这意味着粉碎程度也变高了。 水车的力量没问题,那就说明,数据也没问题。 虽不知,到底是因何缘故,没水的时候粉碎效率不是最高,有一些水的时候效率最高,水多了,效率竟然还下降了。虽不知为何如此,虽不知这其中隐藏着怎样的道理,可数据显示就是如此。 李孟羲针对数据,反做推测,他根据自己所知的知识推出了一些结论,首先,加水之后粉碎效率更高,这可能是因为,加了水之后,刀具的力量传导给水流,又借助水流,力量同时牵引住大量黄豆,使整个系统更加有序,从而提高了效率。 而在一开始的数据,水越多,粉碎的效率越高,应该也是跟水有关系,水越多,整个系统越协调有力。 但之后,水多到一定程度之后,水流本身也是有阻力的,且水越高,底部水压越大,这就使得,水多到一定程度后,会慢慢抵消掉水流带来的那点优势。 这只是一种猜测。 另一种猜测是,可能加入了水,使整个系统变成了流体,在粉碎机运作过程中,是一个不停生产黄豆碎渣的过程,如果没有水,内层的黄豆被打碎之后,碎黄豆不容易甩到外围去,外围的黄豆也不容易接触到刀刃,因此就影响粉碎效率。 简单来说,豆子和豆渣的混合物,在不加水的情况下,得用力晃很久才能把豆渣和豆子分离,但是如果加了水,晃不几圈,所有的豆渣都沉底了。 可能是这个原因,所以加了水之后,豆浆机的粉碎效率会提升了一些。 这些全都是李孟羲的猜测。 不管如何,不管到底哪一种猜测是对的,不管真相是不是如此,反正,数据显示如此,数据显示适量加水能有效提高粉碎效率。 李孟羲看了一下,粉碎效率最高的时候,水量是加到没过黄豆三寸的位置。 至于,这个最佳效率比之寻常效率提高了多少生产效率,不知,李孟羲不懂粉碎程度是如何划分的,若说详细数据,详细数据是,当水高三寸时,粉碎两个时辰后,收集豆渣烘干装筒称量,此时豆渣重量最重,比不加水时重三钱左右。 在粉碎机工作的整个系统中,【水】变量,已测得。 —— 木桶。 木桶一项的测试,李孟羲觉得木桶形状这一点似乎没必要测试,木桶肯定是圆形木桶更好,圆是完美的形状。但,万一呢,万一别的形状效率更好呢,万一感觉是错的呢。 出于谨慎,李孟羲略作测试。 简单形状有圆形,方形,三棱形,椭圆形,多棱形,等等。 木器加工简单,没花太久时间,匠人们便把各种桶给做好了。 在同样的一条河,同样的一个水车,同样的锋利度相同的新刀具,同样的泡了一天的黄豆,同样的五斤黄豆,不同的是,盛黄豆的桶罩不一样,高低相同粗细相同但是形状各不相同的桶。 然后,粉碎两个时辰。 匠人们提供的方法极好用,豆子粉碎程度几乎不可直接测量,更难观察对比,但,只需把豆渣装到筒里再称一下,那么,只要粉碎程度更高,必然装的更多,再微小的差距也能在重量上直观的表现出来。 不同木筒的测试结束了。 称量了豆渣重量,比较结果,木筒形状还真的跟效率有关。圆桶效率最大,其次椭圆,其次正多边形,其次正方形。似乎,形状越接近于圆,效率越高。 李孟羲猜测,这可能是因为,除圆形以外,其他形状的木桶在转动时,水流随着转动,会不停的冲荡不规则的桶壁,使得水流乱七八糟的,从而影响粉碎效率。 果然是圆形的桶更好。 测试结束,李孟羲几乎都要直接越过这一步了。可是突然之间,李孟羲勐的意识到,圆形跟圆形也有区别,圆形的桶,有上下一般粗的,有上粗下细的,有上细下粗的,那到底,哪种更好。 紧急赶制了三种圆筒出来,为放大差异,上下粗细不同的桶,上下粗细做的差别极大,然后照流程进行测试。 没多久,测试结果出来了。 竟然还真的有关,上粗下细的桶,其粉碎出的豆渣放筒称量之后,重量明显高了些,这说明,这种上粗下细的桶能把豆渣粉碎的最为细腻。 综合所有数据来看,也更左证这一点,上粗下细的桶,称量重量大于上下一般粗的桶,大于上细下粗的桶。 似乎是,桶上边越粗,粉碎效率就越低。 但,这是为什么?何以如此啊。 以李孟羲贫乏的知识,他难以发现数据下隐藏着的真理。 恍忽之间,记忆回转,李孟羲忽然记起,印象中的那些豆浆机的确都是杯子形的,都是上大下小的结构,难道,这会是一样的道理? 不管如何,不管这其中是何道理,反正数据显示,杯状的桶效率最高。 那就,以此形状作为粉碎机的罩桶。 形状之后,往下,是大小。 桶的形状已经确定了,是圆形的上大下小的桶,这样的桶大小不同,也就是底盘大小不同。 李孟羲不能知也无法知桶大小跟粉碎效率有无关联,他只能用大小不同的桶来测试。 设作样本的大大小小不同的桶,皆是自桶底作为区分,桶底最小只略比刀片大,最大则有半个桌子那么大。 在同样的河流上,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水车,同样的齿轮组,换上同样锋利度的新刀片,用浸泡时间相同的五斤黄豆,粉碎两个时辰。 一波测试下来,发现桶之大小与粉碎效率有巨大关系。 最意外的发现是,李孟羲发现最小号的那一个桶,桶底只比刀片略大的那一个,都两个时辰了,五斤黄豆竟然没被全部粉碎,下边已全是厚厚的一层豆渣了,上边还有许多豆子还是完整的。 李孟羲猜测,这可能是桶下边太细了,豆子下沉不够顺畅,也就是俗称的,卡住了。 有关木桶大小的这一轮,统计的数据又是前起后伏的。 一开始在数据中,桶从最小慢慢变到大的过程中,粉碎效率是逐步提高的,李孟羲猜测,这可能是因为桶更粗的话,豆子容易翻腾移动,从而有更高的效率。 当,数据高于某个值的时候,桶再大,往后的数据开始逐步降低了。 个中道理如何,李孟羲不知,反正从数据上看,当桶底比刀片大出两寸的时候,效率最高。 桶的大小跟刀片大小之间有无关联,若有关联,两者关联又是如何,不知,只等日后再测。 于桶这一项,形状,大小皆测试完成之后,至,材质。 材质大概与效率无关的。但感觉可能有误,实验才能必然准确。 做木桶的材质,只有木,陶土,金属,只这三类易得。 陶土做的样本只有一种,金属有铁皮,铜皮两种,木材就多了,木材有各类木材做的木桶十几种。 按常识,按对机械的基本理解,李孟羲是认为木桶对粉碎机效率怎么可能有影响,然而奇怪的事情还是令人莫名其妙的就发生了。 于木桶一项,所有的陶土,金属,木材各种材质的桶,全都是同样形状和同样大小,整轮测试除了材质这一个变量,其他变量全都完全一样,水流,刀具,黄豆,粉碎时间,全都一样。 但最后把粉碎得到的豆渣装筒,称量重量,意外的发现,铁皮铁桶效率乃是最高的,然后就是陶土的桶,然后铜皮,接着是各类木头。 初步判断,李孟羲认为重量缘故,铁皮的桶更轻,额外浪费的动能也就越少。 可等李孟羲把各种筒都称了一遍,发现铁皮桶却是最重的,铜皮铜也重,陶土桶也重。 如果跟重量有关,那理应,最重的金属桶效率应该最低,怎么也不该效率最高。 为探究答桉,李孟羲把桶重新安装上去,他要亲自看一下为何金属桶的粉碎效率那么的高。 河水静静的流淌着,水车哗哗的转,齿轮组咯嘣咯嘣响,粉碎机中中发出嗡嗡的声音,中间夹杂着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的的声响。 李孟羲探头观察,他看到随着快速的转动,铁桶里的豆子被转的飞了起来绕着桶壁旋转,如果没有粉碎机刀片的存在,这个系统会很稳定,但因粉碎机刀片存在,粉碎机不停的把豆子撞开打碎,四处分散的豆渣和豆子噼里啪啦的不停的撞到坚硬的桶壁上然后又被弹了回来。 为探究答桉,本该设计最少两组对照组,下一个对照组还没开始测试,李孟羲就自感隐约观察到了答桉。 真相很可能就是在豆子撞击到桶壁上然后回弹回来这一点。 用极限假设法,假设,把桶壁用橡皮泥做,做的极致柔软,那么,每当有豆子撞在桶壁上,都将会被粘在橡皮泥上,然后慢腾腾的掉了下来,这就相当于,给粉碎过程加了放慢按钮一样,在整个系统中,有好多豆子因为橡皮泥的缘故变得缓慢而又迟钝。 若再考虑到相对动能,一个带着巨大速度的豆子弹到刀片之上,那么,双方相对动能一加,总动能十分可怖。 而要是,一颗豆子慢腾腾的撞到刀片上,那么,相对动能不够大。 所以,桶壁越是坚硬,豆子撞击到桶壁之后运动越是激烈,粉碎效率就越高。 反之,如果桶壁太柔软太容易变形,无疑整个系统的很多能量都浪费了无用的形变上去了。 若用这个猜测,也恰好与数据相拟合。 在统计的数据当中,铁高于陶土,高于铜皮,高于木类。 铁皮,陶土,铜皮,正好是硬度由高到底的排列。 李孟羲回过头来再去梳理木头种类与数据排名的种类,他并不通熟木性,他把数据念给匠人们听,“槐木,枣木,桐木,杨木,桑木……” 匠人们听完,一致觉得这就是硬度从大到小的排列。 真是令人大感意外。 意外之一,没想到匠人们贡献的称量方法灵敏度那么高,就铁皮与木头硬度这么点差别所带来那么一点点的影响,竟然能测出来。 意外之二,本是为了打豆子,却不妨找到一种巧妙的测试木头硬度和弹力的方法。一般要测试木头的硬度,得把木头精加工成同样长短和粗细的木棍,然后,用断头刀把钝到吊到某个高度,在这个高度下使钝刀自由下落,以此,可测试出结果。用断头刀来测试,得精加工出许多木头,加工难度稍大。而若是用豆子,就简单多了,只需要砍一些木板,然后把木板刨平,拿豆子自由落体下落,看到底哪种木材弹的高,弹的最高的那种,肯定硬度绝佳。 加工一堆粗细长短乃至连裂缝连一点点弯曲都不能有的木棍,和随便刨一些不需要大小一样,不需要厚薄一样的木板,哪种简单,不言而喻。 一项测试结束,得出,粉碎机的罩桶能用生铁就绝不用熟铁,能用硬木头就绝不用软木头。 水,豆子,木桶,所有的简单的东西,全部测完了,剩下的,是最复杂的刀片。 刀片有形状,数量,安装角度,排列方式之区别。 形状一项,不管,螳螂刃不错,先用着。 于数量一项,到底是三个刀片好,还是四个还,还是五个,还是越多越好不知。 因,刀片数量又和刀片排列方式相关,排列方式又和安装角度相关,所以,最好还是先测试安装角度。 之前对刀片的安装方式是,刀片朝上,如莲花一般安装,这样的安装角度,大概是四十五度。 到测试,第一种,刀片成扇叶形状,平贴于底,角度零度。经两个时辰豆子粉碎结束,取出豆渣装筒称量,记录数值。 第二种,刀片直接到最大角度,刀片笔直安装,如同螳螂前探的刀臂。测试结束时,记录数值。 第三种,刀片十度。 第四种,二十度。 …… 从零到九十度,设九个样本。 结果等费劲巴拉的测试完,却发现,刀片跟砂轮那样平贴于底时,这种最简单的安装方式,效率竟然是最高的。 李孟羲后知后觉的明悟到,原来粉碎机的刀片是平着放的啊。 当刀片平放之后,也就没有复杂的安装角度了,剩下的变量,只剩刀片数量。 测试中,分多种情况,刀片三枚,刀片四枚,刀片五枚,六枚,直到十枚,到十枚刀片的时候,刀片之间几乎紧挨着的,成了一个刀轮。 经测试,刀片既不是三枚时效率最高,也不是十枚时最高,二十处于中间值的六枚刀片。 李孟羲从数据分析,可能,三枚刀片时,刀片不够多,刀片跟豆子的接触未达充分,可刀片太多的话,刀片之间距离过近,反会相互遮挡。 所以,六片刀刃,至少是一掌长的螳螂刀这种刀刃,以六片刀刃,接触到的豆子最多,且,不相互遮挡。 到此,所有关于粉碎机的测试阶段性结束了。 一场测试下来,耗时十二天,用去豆子几百斤,用去刀片五百余枚,而选出这五百余枚锋利度接近的刀片,同时,有数倍于此的刀片被废弃,为测试锋利度,连纸张都用于不知多少沓。 由纸张这里,倒还催生出了特种纸张的需要。于测试锋利度这一项,毫无疑问,单张纸张越是单薄越是脆弱,他锋利度就测试的越是准确。这就好比,如果用结实的桑皮纸去测试锋利度,那么假设,锋利度七十的刀剑可破开三张纸,那锋利度七十一的刀剑,也才破开三张,锋利度七十五的,也才三张,知道锋利度到八十,才破开第四张。也就是说,于坚硬的桑皮纸来说,七十一锋利度到八十利锋利度这一截,差别几乎看不出来。 但是,要是不用桑皮纸,用那种吹弹可破薄到极致的纸去测试,那么,七十一锋利度的度的纸,可破开二十张,稍微再加一度,锋利度七十二,又破开一张,锋利度微微提升两度,就又破开一张。 这就使得,测量精度大增。 没有吹弹可破的纸张,选取刀具时,刀具锋利度误差是上下十度误差,而有了专门的测量纸张,要是下次再测试粉碎机,刀片的锋利度误差,将控制在上下两度以内。 毫无疑问,刀片锋利度极其接近,测试结果也就极其精准。 由一推广,既然测试刀具的专用纸张的制造计划已提上计划,那么,有些强度不够但柔软性能绝佳的纸,可以拿来做餐巾纸,还有很早之前在制作药品的时候早就需要过滤用纸,这所有需求加一起,该于正常的印刷书写用纸之外,开发特殊用途的纸张。 统数这一十二日对粉碎机的探究结果,基于螳螂刀刃的粉碎机,其最佳效率是—— 于黄豆变量,黄豆泡的越软,粉碎效率越高。黄豆浸泡时间以一日一夜为最佳。 于水这个变量,加水可提高粉碎效率,加过多会降低粉碎效率,加水量最佳数据是,水以漫过黄豆三寸为最佳。 于木桶这个变量,于木桶形状,木桶是上大下小的圆形最佳,于木桶大小,木桶底部以大过刀刃两寸为最佳,于木桶材质,木桶材质越坚硬越好,最佳为生铁,性价比最高为硬木。 于刀刃,刀刃有数量,角度,安装方法等变量,初步测试,刀刃平贴于底时,效率最高,刀刃最佳数量,乃是六枚,六枚刀片以均分三百六十度的方式均匀排列,顺时针还是逆时针无所谓。 经这么多测试,每一点的改进都可提高一些效率,尽管,每一点对效率的提升可能都不大,但这么多改进累积起来,已将整个粉碎机系统改进到极致的最优状态。 李孟羲将两台粉碎机组装到了一起,一台,是最初版本的粉碎机,最初板,加水多达半桶,水桶是上下一般粗细的圆桶,水桶底部,大的跟脸盆一样,水桶材质是寻常木头,粉碎机的刀片是八枚,竖起来成莲花状排列。 而另一架粉碎机,加水高度,只高于黄豆三寸,水桶是上大下小的漏斗状,水桶底部只比刀刃大两寸,水桶材质是坚硬的铁皮,粉碎机的刀片是六枚,平贴于底部,均匀分布。 然后,两台立于河流两岸的粉碎机,加同样的五斤黄豆,开始同时进行粉碎工作。 一个时辰后,停下粉碎,各称量两台粉碎机加工出的豆渣,对比极其明显,用新型粉碎机粉碎出的豆渣,装满一筒再称量,重量比旧粉碎机要重出足足一两多去。 要知,在之前的所有测试环节,好多项测试,重量相差才那么几钱而已。 将所有改进累加到一起,总得效率提升,惊人的明显。 因,豆渣的细碎程度终归还不是最终的造豆腐的过程,李孟羲令人以两台不同的粉碎机生产豆腐。 两日后,根据所生产出的豆腐加以初步判断,最新改进型的粉碎机其效率是旧式的近一倍多! 李孟羲知道改进之后,效率一定会提升一些,可他没料到,效率会提升的这么恐怖。 所涉及的改进当中,像是水啊,铁皮啊,这些改进,改进效果不可能太大,李孟羲觉得,对效率的提升可能在两点,一是桶形,上大下小的茶杯形或是漏斗形的桶这样的桶豆子可以很方便的集中到刀刃处,大大加快了粉碎效率,另一重要的改进,毫无疑问,是最重要的刀片上的改进。 刀片是粉碎机的核心,刀片效率提高是对整个粉碎效率的提高。 不管如何,花费半月之久的苦功,改进效果是极其惊人的。 水磨的效率已经不慢,原始版的粉碎机已相当于数台水磨,改进型的粉碎机效率再次得到巨大提升,加工豆浆的效率远远把石磨拉开了。 当初要研发粉碎机的根本原因是,一时半会儿无法制作大量石磨,只能求诸他法。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现在,粉碎机改良成功,粉碎机可批量制造,铁匠营一套模具一日能铸造几百个刀具出来,木匠营全力开工,一日也能造出几十套水车动力系统出来,再加上粉碎机在生产豆浆这一项工作上的惊人效率,换算下来,等于每一日都等于增加四百台石磨。 豆腐的生产环节全部打通了,生产再也不成问题了。 为庆祝这重大胜利,李孟羲将现有的生产力全部发动,三日之间,生产豆腐五万多斤,短短三日,就生产出够全城人大吃一顿的量。 在大汉很多地方,豆腐几乎与肉同价,白白嫩嫩的豆腐,就是生吃,咬上一口也是香甜美味的。 匠营来报,说盐卤不够了。 正拿个小锅拿着锅铲煎豆腐吃的李孟羲,他心情一下不美丽了。 点豆腐本用不了多少盐卤石膏,可生产力激增的太恐怖了,直接把盐卤用完了。 盐卤,就是卤水,就是粗盐水,也就是盐。 李孟羲早就知晓,盐在东汉末年百姓们几乎把其当成维生素来吃,几乎一个盐粒一个盐粒的省着吃。 豆腐产业,关乎到把? ?间存留的黄豆收上来这些战略目的,为了尽可能达到目的,盐既是点豆腐所需,盐又是极其珍贵的必需物资,又想多卖豆腐,李孟羲便有了一个绝妙主意。 他决定,以后不发盐了,做豆腐的时候往多了放盐,做齁咸齁咸的豆腐出来,这样,百姓们买了一块豆腐,就等于白得了盐的便宜,而官府又不要钱只要豆子,那可想而知,百姓手里有多少豆子都会拿来换豆腐。 盐不是紧缺物资,之所以紧缺,是因为盐这资源被官府控制了。 要想用盐来促进豆腐的销售,靠从外地买盐不太行,买盐太鸡儿贵了,最好是,到哪抢个矿去。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巨鹿四周,到底哪处有盐场呢,李孟羲把官府的赋税重地惦记上了。 第九百零五章 开盲盒 十月中,去洛阳的简雍终于回来了,此时离简雍出发之日,已经过去快三个月了。 简雍此去乃是为公务,少不了理应的接待流程。 首先,吏部官员们过来把简雍一行从上到下询问一遍,若有功勋者,核算功勋,无功勋者,此去一来一回路途漫长行军劳顿,行军里程记录在各人档桉以作为日后功勋累计。 除了正常的流程,当然也少不了接风洗尘这一步。 军中效率很快,简雍一行还未抵达巨鹿城时,斥候便早早回报了消息,等简雍一行刚回城刚休息一阵,宴席正好做好了。 巨鹿经六月份与九月份两番收获,军中物资丰富了许多,连带着,宴席也随着丰盛了起来。 劳顿一路的士卒们,他吃着鲜美可口鱼肉炖豆腐,喝着温热的小米粥,时不时再咬上一口馒头,吃的很是尽兴。 士卒们都说,过段时间没回来,馍馍好吃多了,吃起来变甜了。 这不是士卒们的错觉,馍馍真是变甜了。 馍馍自去年冬日开始,慢慢在城中普及开来,在夏收之前漫长的时间,馍馍都是用陈面蒸的,蒸出的馒头总是带有发酸的口感,李孟羲一直以为可能是面的问题。 等到夏收之后,收了新麦磨了新面,拿新面去蒸馒头,结果还是馒头发酸,多试几次还是这样,李孟羲意识到了问题,他又怀疑是酵母的问题。 后,又费了不少功夫换了多种酵母,甚至拿酿酒的酒曲去发酵,蒸出的馒头还是发酸。 最后,还是弟弟小砖说了一句,加点糖就不酸了,这启发了李孟羲,他随之找到了解决办法。 馒头发酸可能是发酵的缘故,往馒头里加上一点草木灰淋取的水,能中和掉酵母发酵所产生的酸味,酸味一中和,馒头就变甜了。 城主府,等简雍一阵风卷残云吃饱喝足之后,他开始讲起此次洛阳之行的种种。 此去洛阳,之所以拖延许久才回来,事出两因,第一,是东西不好卖,几百件东西卖完了才回来。说这句话时,简雍朝李孟羲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 李孟羲心领神会,简雍口中的不好卖的东西,是之前从墓里挖出来的青铜器玉器之类的东西。 刘备听到这里,大感疑惑,他以为,简雍带的纸张烈酒白麻布匹之类,应该不愁销路才对。 简雍逾期晚归的第二点,乃是为了搜集各种珍奇。 简雍早前出发去洛阳之时,李孟羲拜托简雍买了好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简雍费了好大功夫和时间,不知跑了多少地方,终于把这些东西买了个七七八八。 简雍朝外边喊了一声,把传令兵叫到跟前吩咐一声,传令兵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一群士卒们搬着抱着抬着一箱箱一盒盒大大小小的东西来了。 眨眼,东西放了一地。 李孟羲迫不及待的去翻看,他打开一个小箱子,打开一看,里边是一种亮晶晶的有着天然的方形结晶漂亮石头。 李孟羲拿着石头左看右看,直挠头。 简雍走来讲解到,“羲儿,你看这是不是你要的那种水晶?” 李孟羲抬头看了简雍一眼,又低头看了看石头,他眼睛中满是疑惑,不该是水晶啊,水晶应该玲珑剔透才是,而且水晶似乎是很大块的,而手里这玩意儿,就像某种普通矿石,像石英石之类。 总之,不太对劲儿。 问简雍买这玩意儿花了多少钱,简雍露出了一副肉痛的表情,他言,买这一小小几块水晶,花了有十万钱。 李孟羲心乎卧槽,几块破石英矿,花十万钱,简雍被人家坑了! 简雍一番辛苦,李孟羲不好说什么,只能藏下真相。 放下石英石,再去看其他东西。 又开一箱,打开一看,里边是一个灯罩模样的透明物件,李孟羲眼睛一亮,赶紧把之拿出。 在古代,透明的东西很少见,要么水晶,要么宝石,反正贵就是了。 李孟羲以为透明灯罩是玻璃或宝石做的,可他拿手一摸,发现灯罩是软了,稍微疑惑了一下,李孟羲更惊讶了,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灯罩,天,这难道是塑料?!可,如果是塑料,就更逆天了。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难道,是什么树胶之类做的?)李孟羲若有所思。 把灯罩翻来覆去的看,李孟羲发现灯罩透明度极高,虽然灯罩颜色发黄,也不够透亮,看样子是无法磨成望远镜镜片了,但,要是弄到这种技术,把之改进一下,弄出来高纯净度的胶,做出的薄片肯定超级透亮,肯定能达到做镜片的标准。 在后世,不是有【树脂】镜片吗,树脂不也是胶吗。 李孟羲问简雍,这东西多少钱买的。 简雍想了想,“九万多钱。” 李孟羲不由匝舌,价格好贵。 再问简雍,做这东西的匠人有没有一并招募回来,简雍愣了一下,迟疑说到,“……此事某倒给忘了。” 反正洛阳城还在那儿,忘了就忘了,下回再去就是。 接着,开第三个箱子。 一箱青瓷。青瓷李孟羲见过,军中缴获的物资中有一些青瓷器物,青瓷釉质厚重,颜色混浊暗沉,颜色并不亮丽。 而简雍带回的这一箱青瓷,瓷质依然厚重,颜色依然不亮丽,可瓷质的颜色纯净无比,颜色有如冬青叶一样,一色深青。 从颜色,从精致的器型,这一看就知道,这是顶级青瓷,这或就是汉制瓷技术的顶级珍品。 问简雍这些瓷器的价格,果然,这一箱青瓷又花了好几万钱。 后边,接连开箱,李孟羲见到了漆器,见到了诸如犀角,熊胆,参,芝,之类的稀缺药材,还有各类金银器物等等。 开了几十个箱子之后,李孟羲发现了一坛不知是什么的汁液,面对未知,李孟羲也不敢上手一试,他回头看向简雍,目带询问。 简雍有些迟疑,指了指坛子说到,“听人说,这是矾油,也不知是不是。” 简雍根本就不知道矾油是个啥,买回来也不知买的对不对。 矾油,绿矾油,硫酸。 李孟羲看着隐隐发绿的汁液,他确定了八成,这东西当真是绿矾油,只是这坛矾油看起来实在太脏了。 洛阳果然好地方啊,硫酸当真可以买得到,汉代果然有制作硫酸的技术。 后,又翻出了许多各类石头,收集各类石头是为了等到技术成熟时,冶炼各种金属。 最后一箱,是一箱黑乎乎的煤炭,终于有煤了,李孟羲一下就笑了。 “就一箱吗?”李孟羲回头问简雍。 “多着呢,拉了两车回来。”简雍答到。 有了煤炭,好多事就可以做了,煤炭相比木炭优势还不错太大,但要是把煤炭炼成焦炭之后,用处大了去了。 第九百零六章 焦炭 李孟羲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立刻去了窑场。他让匠人们以最快速度湖一个小型炭窑出来。 简雍拉回来的煤只有两车,可能简雍觉得,两车算不少了,而李孟羲深知,区区两车煤,炼不了几炉铁,这点煤也只够研究之用。 等匠人们这边湖好窑,李孟羲又折回铁匠营地,他让匠人们做一些大型模具出来,比如说,能炖下一头牛的超大的铁锅。 匠人听到李孟羲的要求,本着负责的态度提了一句,匠人说锅太大了,得分块铸造,时间可能得慢,可能一次也铸不好。 李孟羲澹然一笑,“无妨,不必分块铸造,就弄个大模具就成。” 匠人们只好照做。 半日后,炼焦的窑造好,按着烧木炭的方式,将半车煤炭投入窑中,然后点火焚烧。 当窑中火势大了起来,当窑中温度达到极致之时,立刻把窑门封住。 炭窑完全封闭之后,里边的炭火仍会继续燃烧一段时间,接着很快就会因为缺氧而熄灭,于此同时,因炭窑极好的保温效果,窑中将长时间处于高温状态。 就这样,在高温,高压,缺氧的环境下,煤炭就发生了变化。 闷炭和闷焦乃是一个技术流程,闷炭需一日之久,而煤炭,没试过,怕过早开窑过影响成焦,李孟羲一直等到翌日,等到翌日午后才决定开窑。 匠人拿着铁锤,冬一声砸开了窑门,一股热气顿时冲了出来。 李孟羲探头往窑里看,他无比期待结果。 等匠人们彻底把窑挖开,有人进去了一趟,进去的拿着筐想捡炭,却发现了怪事,窑里的炭被烧成黑乎乎的一坨了,成了石头了,掰都不好掰。 匠人出来禀告窑里的情况,李孟羲忍不住好奇跑了进去。 在闷热的窑室里,李孟羲看到窑中心那坨被烧化了一样板结一块的黑石头,看到这一幕,他确定了,炼焦成功了。 往脚下看,脚下有黏湖湖的东西,李孟羲皱眉把脚挪开,不知为何,在炭窑里会有黑色的油状的粘湖的东西。 不该啊,窑里温度那么高,啥东西都该被烧干吧,哪里来的油。 李孟羲关心着焦炭的情况,未对地上的黑油多加留意,他过去上手把焦炭掰了一块,认真看了看,焦炭仿佛是融化之后又凝固到一起的胶,又黑又亮,结构均匀。 如果这东西对的话,那么,可以将铁融化成真正的铁水了。 有了铁水,巨型铁器可以一次铸造成型。 令匠人们把所有焦炭移出窑外,称量得,入窑时四百斤煤,出焦三百出头,也就是,炼焦损耗大概是四成。 —— 铁匠营,一只真正意义上能炖下一头牛的超大型铁锅的模具早已造好,匠人们候命已久。 李孟羲带着三百斤焦炭来了,他将焦炭交付给匠人们,令他们重开一窑,投生铁,用黑煤冶炼。 匠人们在抬走焦炭时,对筐中跟牛粪饼一样黑乎乎的东西无不多看了两眼。 冶炼过程如寻常一样,窑一样,铁也一样,唯独把木炭换成了焦炭。 李孟羲对于这次冶炼信心满满的,在匠人们忙碌的时候,他便在想,焦炭的冶炼技术,有无什么可以提高效率之处。 比如,焦炭使用时,是大块的好,还是小块的好。 似乎该是,小块的好啊,小块的接触氧气充分,炭容易烧透,大块的炭不容易烧透。 唤过一名匠人来问了问,匠人却说,大炭炼铁更好,碎炭不是太好。 这让李孟羲不解了,他询问缘由,匠人直挠头,说不出究竟。 又是一个反常识之处。 匠人们冶炼经验丰富,他们或许是对的。但,也有可能是错的,还有,木炭可能大块的好,焦炭或许性质不一定,或许小块的更好。 李孟羲意识到,有必要作以测试了。 焦炭价格昂贵,假设说,就焦炭块是大是小这一点,大块的炭冶炼效率比小块炭高那么百分之一的话,改进这一点工艺,等于能节省百分之一的材料。 要测试焦炭冶炼效率,这又是难题。 测试焦炭不同于其他测试,以前的测试,李孟羲只稍微想一下就能想到焦炭测试的难点,第一个难点在试验器具,焦炭珍贵,不可能一窑一窑的来测试,所以必须做小型试验器材,难点二,难在如何测试冶炼效果。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在其他测试中,测试纸张强度时,可以直接拿刀试,测试水车转速时,可以直接数,这些都是可以直接用眼睛观察到的,而要测试焦炭的冶炼效率,该是测试温度,可又没有精确测量一千多度高温的方法。 没有测试高温的方法还在其次,又,块状焦炭跟粉末焦炭二者的冶炼温度差别很可能就那么十几二十度,这就使得不仅要有测试高温的方法,还得有精确测试高温的方法。 穷思所学到的所有知识,能想到的只有测水温测溶液温度测那些低温的方法,高温测量方法,学校没教。 温度难以测量,退而求其次,可以用铁来测试冶炼效果,分别用块状焦炭炼一炉铁,再用粉末焦炭炼一炉铁,将两种冶炼方法冶炼出的铁水浇铸成铁条,拿去测试铁条的质量,如果铁条质量有差别,那说明,必是有一种冶炼方法更优秀。 半日后,铁匠们惊奇无比的过来说,铁水化的可快,完全完成汁了。 李孟羲想过去看,匠人们怕危险,不让过去。 按匠人们的说法是,铁水是真成了铁水,舀上一勺,能哗啦啦的流,稀的跟水一样。 听匠人们描述,李孟羲完全确定,液态生铁成功炼出来了。 后,匠人们将融化成水的铁水盛起,浇铸模具之中,百十勺铁水下去,模具里竟然满了。 这是所有匠人们第一次见到的景象,以前用的冶炼方法,铁化的不够开,铁水粘稠,流动性差,铁水经常堵在半路灌不下去,像今次这么流畅,铁水跟水一样溢出来,这还是第一次。 匠人们觉得很惊奇,议论纷纷。 一段时间后,铸造结束,打开模具检查样品,一具器型完美四人合抱都抱不过来的大铁锅成功铸造完成。 这么大的铁锅,一回就铸造成了,一个瑕疵都没有,匠人们摸着又平又光还微微发烫的铁锅,很是赞叹。 —— 城主府中,刘备等人被传令兵过来传唤,传令兵说军师铸得一顶重器,邀前往一观。 但凡能被李孟羲称之为重器的东西,绝对不凡。 刘备几人大感好奇,匆匆去往一观。 到了铁匠营,老远看见,地上支着一个好大好大的锅,一群人围着看。 到了近前,刘备既是惊讶又是觉得好笑,拿手铛铛敲了两下,“这么大个锅,能煮头牛了吧。”刘备笑着说到。 第九百零七章 焦炭(二) 铁锅毫无疑问是重器。 在没有办法用铸造法生产铁锅的时候,要造一个铁锅,得靠匠人一锤一锤锻打出来,费时费力,进而导致成本高昂。 铁锅要是成本高昂,就推广不了。 现在有了焦炭,造锅的人力成本跟造锄头的成本差不多,工价已低到可以大规模推广的程度。 相比于陶土炊具,铁锅好处可太多了,第一,铁锅轻薄,且容量大,一个中型铁锅的容量,等于一个大瓮了,而要知。大型的陶土器具并不好生产,越大的陶器烧制时越容易烧坏,一个大瓮的生产成本,并不低。 第二,铁锅加热极快,因而省柴。用铁锅做饭,比之陶土炊具,能省三分之二的柴。要知,于古代,柴可是珍贵物资,寻常百姓很多时候连御寒的柴草都没有。铁锅因为要用到铁,成本肯定比陶土高昂的多,可铁锅贵只贵一时,省柴却是长久。换算下来,估计铁锅使用到一年两年的时候,省下的柴已抹平购买成本了。也就是说,长久来看,买铁锅比用陶土器具更为划算。 其三,还是加热,铁可以升到极高温度,因而可以煎炸烹煮,可以有极其丰富的烹饪方式,而陶土器具,温度极低,烹饪方式不过炖煮和炕三种而已。从实用性,铁锅又胜。 铁锅第四点优势,在于轻便。一个大陶瓮二十斤,一个铁锅不过几斤,这在行军之时,就是十几斤的负重差距。省了负重,可以带更多的粮食,后勤能力将得以增强。 铁锅优势第四,在于体积。能一次煮一百人份食物的大瓮,没有。而一口一次可煮百人饭的铁锅,随意可造。 行军之时,设一伙夫营,带上那么几只大铁锅,每扎营,士卒们自己煮粥,伙夫营则负责用大锅炒菜,这样,能在行军之时吃上美味可口的热菜,士气得增强多少。 铁锅当真堪称神器,李孟羲很确定,铁锅这东西将成为一件极好的商品。 如果说,纸张销路有限只能卖给读书人,灌钢兵器和烈酒只能当高档品卖,药品生产不足,自己都不够用,而白麻细布因制约于织机规模,生产还未开展,还有养的珍珠,珍珠得到几年后才能收获,如果说这些所有的拳头商品全都没办法大规模倾销的话,那么,铁锅就是唯一可倾销天下的东西。 焦炭的使用,是铁锅的生产成本低到令人发指,成本足够低廉,稍微提一点价就能有利润,铁锅又足够好用,再加上低廉的价格,再加上巨鹿对技术的垄断,估计铁锅一出,直接将朝廷的盐铁赋税打断一半。 铁锅的制作规模不是问题,在铁料和焦炭充足的情况下,一日铸造上万口锅绝不是问题。铁料一项,铁不难得到,独煤炭不易获得,制约铁锅生产的,只有煤炭。 凑着第一只生产出的大锅,李孟羲令人取来豆腐,豆腐切成小块一筐筐的往锅里倒,倒了半锅豆腐,再倒下去几筐豆芽,倒上几碗油,面粉加了几瓢,再撒下去葱花两碗,蒜一碗,姜丝并花椒一袋,再倒下去半斤盐,然后,支火开烧。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铁锅加热效率太快了,不到两刻,水滚了,再过一刻,菜熟了。 李孟羲唤匠人们过来吃菜,一大锅的菜,给匠人们一人盛一大碗,盛够足足两百三十七人的量。 一口大的够两百多人吃饭的锅,引起了无数谈论。 刘备吃了一碗热腾腾的豆腐汤,直说美味。 李孟羲笑说,“玄德公可能还不知,铁锅还有治病之神效。” “奥?”刘备惊奇,“竟有此事?” 铁锅的治病神效在于,补铁。 在贫困群体之中,缺铁情况会很严重,铁只要加上醋就会产生反应变成可以被人体吸收的铁。 由这一点,当铁锅投入使用,配套的食醋产业该同步扩大,有了足够的醋,治内百姓拿铁锅加上醋来烹饪食物,照这样吃上两年,缺铁的情况将大大改善。 由这一点,为了尽可能利用起食醋的补铁作用,可以用铁瓶装醋,固然,铁瓶和醋放一起会发生反应,然而要的就是反应,铁瓶和醋放的时间长了,铁瓶被腐蚀,醋里也多了许多的铁。 那么,当装在铁瓶里陈酿的醋发给百姓的时候,已经是添了微量元素铁的醋,这一个举措,将使补铁效率提高十倍之多。 焦炭铸铁取得了重大成功,因煤炭不足之故,没办法大规模生产,只能拿来做测试之用。 李孟羲在铸造了铁锅之后,又分别铸造了农具,刀剑,箭头,甲片等等,用焦炭炼制的铁水流动性十足,铸造性能母庸置疑,因这点极其突出的铸造优势,焦炭铸铁在铸造大型器物方面更占优势。 问题就在这里,常用的那些铁器,大件铁器不多,也就铁锅属于常用的大件。 铁锅是第一种最适合用焦炭生产的器物。 第二件,是甲片。 之所以是甲片,这是因为,虽然甲片像箭头一样也是小型器物,但箭头粗短厚实,融化不那么彻底的熔融状铁汁也能铸造出箭头。 但甲片,甲片不仅小,而且太薄了,拿熔融状的铁水来铸造甲片,倒是也能,寻常方法是,用含碳量高的生铁融化成铁水,生铁熔点低,化成铁水流动性强一点,然后,将铁水倒进稍微厚一点的模具中,也能把甲片铸造成型。 生铁铸造的甲片成型之后,因生铁太脆,不得已,只能脱去外层的炭,外层脱炭之后,变得具有韧性,这就使得,甲片实际就成了夹钢——外边是脱碳的熟铁,里边是一层生铁,外韧里硬,具有了一定防御力。 只是,这样的铸造法,因生铁的炭含量高,内里较较脆,且模具太厚,甲片造出来过沉。 一般的低品质扎甲,就是这么做的。 现在有了焦炭,可以用炭含量稍微低一点的铁来铸造。 李孟羲选取了一些灌钢,然后用焦炭将之融化成水,冶炼结束,融化的铁水相比于生铁水,稍微粘稠了一些。 然后,铁水灌入甲片模具,铸造成型。 铸造得铁甲片五十余枚,放火上脱碳处理以后,甲片韧性增强了许多。 可当李孟羲拿着甲片去跟其他铸造甲片对比时,他错愕的发现,自己铸造的甲片防御力竟然显得更差劲。 这似乎不对,因为焦炭的缘故,用了含碳量稍低的生铁,甲片芯部理应更强,可测试对比的结果,甲片却显得更脆。 不是铁的缘故,那就该是焦炭的缘故。 “是……硫元素。”李孟羲突然明悟过来。 第九百零八章 焦碳(三) 煤炭里边含有硫,而硫这玩意儿,极影响钢铁性能,铁含硫就得变脆,所以就得脱硫。 而脱硫方法,据说加石灰能改善一下。 还有,硫其实跟炭一样,如果燃烧充分,硫就变成二氧化硫变成气体跑掉了。 为验证石灰脱硫效果到底如何,李孟羲再次开始测试,他命匠人往冶炼炉里加入了生石灰,生石灰覆盖于焦炭之上,这样,炭火中的硫元素到达铁之前,会先被石灰吸收掉一部分,从而达到除硫的目的。 良久之后,新的一炉铁水冶炼成功,依同样方法,铁水浇灌进模具之中,一批铸造了百枚甲片。 这回,在给甲片脱碳的时候,换回普通木炭,并且,炭火上撒了一些生石灰,因为李孟羲觉得,这样或许能使炭火带上碱性,能再除去一部分炭。 匠人们夹着甲片在火上烧着处理着的时候,李孟羲盯着跳动的火苗在发呆,他在想,既然煤炭里含有硫元素,那除去硫元素方法是什么? 似乎有种脱硫技术。 硫,硫酸,硫似乎有酸性。 除酸,该是用碱来的。 不巧,李某人在造纸的时候恰好弄到了一种超级牛逼的强碱,那种碱强的能把木头给煮成湖湖。 那,要是把煤弄成碎末,用强碱泡上一泡,洗上一洗,煤还能烧吗? 反正是,强碱洗过之后,煤中的硫大概率被除去了,如果洗过的煤不影响继续烧,说明此法可行。 一段时间后,匠人们把甲片脱碳完成了。 铸铁所铸造的甲片,里层是硬的生铁,外层是脱了炭的熟铁,多了熟铁保护,生铁不那么容易折断,外韧里坚的夹层结构使得防御力得以提升。 去断头台。 断头台就是一台重力测试机。 甲片放到断头台上,斧头吊起到一定高度,然后,松开绳索使斧头自由落下。 卡察一声,斧头砸到了甲片之上。 同一高度,斧头连续落下三次,甲片也卡察三次。 三种甲片,第一种,大汉官军用的铸造甲片,第二种,焦炭铸造的甲片,第三种,焦炭炉中加了生石灰之后铸造的甲片。 用断头台的测试结果是,焦炭铸造的甲片最脆弱,大汉官军的铸造甲片,其次,焦炭放了生石灰之后再铸造的甲片,果然更强。 生石灰脱硫效果是有用的。 铸造甲片防御力差劲,这种甲片唯一的优点是可以超快速的制造,一个匠人一日之间可以铸造出几千片甲片出来,可以快速扩充军备。 而铸造甲片的缺点也很明显,其防御力远不如锻造成型的甲片,其防御力,只能说勉强。 有一个问题,到底是产量重要,还是质量重要。 李孟羲觉得,是质量。铸造甲片固然生产方便,可它不耐用啊,铸造甲片防御力不行,一刀下去能损坏五六个。 而锻造甲片,虽费时费力,可它结实啊,锻造甲片砍上两刀还是好好的。 一个能用五次,一个能用一次,能用五次的,生产效率是一,只能用一次的,生产效率是一千。使用价值对比,是两百比一。 但,要知,铁非常贵,大量制造低质量甲片很浪费铁。 要是再加上防御力带来的影响,低质甲片当不得强力弓失,而高质量甲片能防御的住弓失,这就使得,高级甲片之间,与低质甲片之间,有人命差别。 人命是极珍贵的资源,一条人命,其生产价值,按织布来算,除去粮食消耗,其一年生产的布匹的价值,抵得上加工高级甲片的工本。 用上焦炭和石灰脱硫技术之后,因为用了焦炭,焦炭温度高,可以选择含碳量稍微低一点的生铁,这就使得铸造甲片的芯部不那么脆弱,又用石灰降低了硫带来的脆性,使得铸造甲片的整体性能略超过朝廷的铸造甲片。 虽如此,甲片质量虽是略有提升,李孟羲仍觉得铸造甲片差劲,他根本不想造,与其浪费铁,还不如弄纸甲呢。 纸甲是比低质铁甲更廉价的东西。 —— 为验证强碱到底能不能脱硫,李孟羲开始洗煤了。 他洗煤的方法很简单,不过是把煤炭砸成粉末,尽可能碾碎成细粉,然后泡上一瓮强碱水,把煤粉泡进去使劲搅拌。 未知问题有,强碱与煤接触之后,煤是否还能继续燃烧,未知问题之二,强碱对硫的去除效果,到底会是如何。 李孟羲为洗煤一事,忙活了两天。 他费劲巴拉的忙活了两天的成果,才洗出不到百斤的煤粉。 然后,煤粉还得用清水清洗,过滤,最后还得烘干。 一切处理完,煤粉就只剩不到七十斤了。 这么点煤,显然是不够烧大窑的。 不得已,李孟羲只能去了【加工窑】。 所谓加工窑,是独立于生产之外的一种小窑,这种小窑是给匠人们闲暇时自己打造东西用的。 更确切来说,加工窑其实是科研窑。 借用一个小加工窑,倒入煤粉,放进去些铁料,开始冶炼。 李孟羲所关心的那件事,煤粉经强碱洗过之后到底还能不能继续燃烧,答桉是,能的。 煤粉烧的很旺,因为窑小,升温也快,下午之时,铁水已经炼出来了。 然后,用铁水再次铸造一批甲片。 甲片成型之后,脱碳处理完毕,拿去测试。 有四种铸造甲片了,第一种,官军用木炭铸造的甲片,第二种,用焦炭铸造的甲片,第三种,焦炭上加了石灰之后铸造的甲片,第四种,焦炭打碎成粉末之后用强碱洗过之后铸造的甲片。 断头台处,斧头卡察卡察的落,李孟羲就站在边上看,因为距离的关系,在远处的刘备卢植两人看来,他们生怕一不小心斧头掉了把李孟羲头砍了。而其实,李孟羲离斧头有一定距离。 卢植看的好奇,他指着断头台问刘备,“玄德,这砍头用的台子,有何用处?” 刘备恭敬答道,“禀老师,是这样,我听羲儿说,这断头台是试刀试甲之用。” 卢植不解,面露疑惑,“如何个试法?” “我听羲儿说,人力难以精准,力强一点力弱一点,砍出的劲力不齐。 而断头台,大斧一毫毫加高,只要一样高,力道必然如一。此人力所远不能及也!” 卢植听懂了,他点了点头,笑道,“此法,倒是巧妙。” 夸完李孟羲,卢植忍不住问了一句,“试刀试甲?孟羲小友竟还精通锻造之术?” 刘备不由看向卢植腰间,见老师腰间,无有一物,再想到,似老师这样人物,身上不配柄宝剑说不过去。 刘备顿时有了主意,他笑对卢植道,“老师怕还不知道吧,羲儿他颇具锻器之能,老师可随我前去,老师想要什么兵刃,跟羲儿说便声是。” 听刘备对李孟羲锻造技术这么夸赞,卢植恰也没带兵器,他心里是很想要一把神兵利器的,但这么冒昧的上去讨要,卢植怕不好,出言推拒。 刘备不管,他笑呵呵的拉起卢植,“哎呀,老师,何见外也!” —— “羲儿。” 有人叫。 “啊?”李孟羲回头看去。 他一回头,刘备卢植两人看见李孟羲小脸上黑乎乎的滑稽模样,两人立刻就笑了。 二人笑的莫名其妙,李孟羲不由挠脸。 李孟羲手上都是煤粉,他这一挠,脸上更黑了。 刘备忍着笑走过来,按住李孟羲肩头,抬起袖子把李孟羲脸上擦了擦,“怎整的,成花猫了。”刘备调侃。 调侃完,指着卢植道,“羲儿,老师此来,未带兵甲,你素善工技,可得劳烦你给老师好好打造一身,你可不要藏私!” 李孟羲当然要给刘备面子,他一本正经的拍着胸口保证,“包我身上!某必定全力而为!” 说完,看向卢植,朝卢植一笑,“前辈惯用何种兵刃?” 卢植朝李孟羲拱手一礼,面带微笑道,“某于阵上厮杀之时,用一并长刺马刀,小友随便打一把就行。” 刺马刀这东西李孟羲知道,这东西就是一个超长环首刀,这种超长环首刀刀身向前逐渐收缩,到刀头收缩的较为尖细,刺马刀刺之一字,由此而来。 刺马刀此物,军中就有。且,一般而言,长刀,尤其超长刀,无一不是精工百锻的良品,因为刀越长,对材料要求越高,材料稍微差一点,就容易断。 军中虽有不少良品,但肯定不能拿旧的给卢植。 李孟羲朝卢植回了一礼,郑重到,“刺马刀好说,给某七日,某必锻出一利器。” 把卢植打量一番,看卢植个头不低,虽然瘦,但看着挺拔的很,不细看不知道,一细看,李孟羲就瞅见卢植那一双手了,卢植一双手我了个天,卢植一双手骨节粗大,拳峰上都是老茧。 粗看一眼,李孟羲联想到了铁砂掌之类的玩意儿。以前还没怎么注意,卢植这双拳头捶人肯定老疼了。 李孟羲抬头盯着卢植的眼睛,好奇问,“不知前辈可用得多重多长的兵器?” 卢植道,“自然是,越重越长越好。” 李孟羲顿时笑了,越重越长是吧,好说啊! “那成!我这就去准备!” 转头,朝匠人招呼一声,“弟兄们,走,有活了!” 李孟羲嗷呼一声,匠人们同样嗷呼着回应。 然后刘备卢植两人就看到,匠人们激情澎湃精神劲头十足的跟着李孟羲紧随而去。 从这一幕,卢植见到,李孟羲在匠营可谓是一呼百应啊。 —— 给卢植打造兵器,不同寻常锻造,卢植身份非同寻常,且人家卢植见识广,好兵器见过不知多少。 所以,此次打造,得拿出最高水平来。 匠人们去选铁了,李孟羲在构思锻造计划。 首先,钢材,军中有灌钢术,灌钢术产量极大,可是质量并不稳定,有时生铁熟铁比例不对,灌出来的不一定钢,仍可能还是生铁。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要打造顶级精品,就肯定不能用灌钢,得用,百锻钢。 钢材问题解决之后,再考虑到锻造的成功率问题,得多组同时锻造。 卢植说了,刀越长越重也好,没有包钢夹钢技术的时候,刀越长越容易断,可有了包钢技术,硬韧兼备的包钢技术的加持下,造多长多重的刀都行。 卢植既然说了,越重越长越好,那就,给他整个八十斤重,一丈多长的超级长刀。 恐卢植没有天生神力玩不动这么重的玩意儿,再做几把三四十斤的,恐还是重,再做几把二十来斤的。 二十来斤的一样重,再照普通刺马刀的规格再造几把。 李孟羲算了一下,为同时打造这么多刀具,最少得调铁匠八十人。 尤其是那把展示巨鹿技术水平的八十斤一丈多长的超级刀,这么长的刀,得好多匠人一起协力打造才行。 依李孟羲对锻造流程的熟悉,要打造一丈以上的长刀,得有超长的加热槽,得有超长的铁墩子,还得有特制的超长淬火桶和保温回火炉。 召来匠人队长,交代其一二,匠人队长去准备去了。 李孟羲回头回了城主府,他搜出自己记录下的有关锻造术的知识,回顾起来。 百锻钢其实是两个过程,第一个过程,把生铁千锤百炼,把铁中杂质锻打排除,把生铁打到最后,打成可绕指柔的熟铁,然后,渗碳,生成钢。 熟铁渗碳之法,钢埋于炭火之中,在炭火之中,渗碳效率高于炭燃烧排除的效率,炭得以渗入。 相比于渗碳,脱碳过程则是把铁放在火焰外焰加热,因,外焰温度高,燃烧剧烈,脱碳效率大于炭火中的炭渗入的效率。 用百锻钢之法把钢胚打造成型之后,备两根钢条,一根渗碳少,质韧,一根渗碳多,质硬,用包钢法,硬钢在外,韧钢在内,柔韧兼备。 锻造的热处理技术,用动物油脂和尿液双液淬火,刀刃用覆土烧刃,刀刃淬火可以分段,刀尖要最硬,刀刃前段硬度其次,后半段稍软。 最后,可用到的技术是,炭窑渗碳之法,刀具尤其是刀刃部分,刀刃部分纤薄,在刀刃还处于高温状态之时,炭不可避免的跟氧气接触然后脱碳,这使得,刀刃硬度会有一定程度降低。 所以,渗碳补炭可以再提升一些刀刃硬度。 回顾完锻造方法,李孟羲对锻造已经有数了。 第九百零九章 【长阙】宝刀 锻造开始第一日,匠人们在打铁,为在七日之内能成功打造出合用的成品,最终调动了一百三十二个铁匠同步开工。 打铁声叮叮当当的响,热闹非凡。 打铁是极耗费体力的活计,不仅耗费体力,打铁还不能停,这就使得,整个打铁过程又累又漫长。 匠营如今的劳作方式是,每人锻打一刻之后,可以允许歇一会儿,这样的轮替方式好处是匠人有了喘息之机,不那么劳累了,而且还提高了整体效率,而坏处是,因加入了轮替,不同的人发力方式和力量大小不同,使得在对同一铁胚锻造加工时,增加了残次品出现的概率。 清晨开启没多久,匠人们也刚上工不到半个时辰,李孟羲四处转悠的时候,他发现匠人们普遍已露出了疲色。 打铁太消耗体力了。 李孟羲想到了水力锻造,如果说以前对水力锻造只知其名,而不能知其详细结构,那么自从变速齿轮和水磨成功运用之后,水力锻造成了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了。 水力锻造大抵是不难的。 还有一事,看匠人们锻造之时,把铁打一会儿就往火上再加热一阵,李孟羲想到了焦炭,已知焦炭温度比寻常木炭高一大截,也就使得,用焦炭加热的刀胚温度超高,刀胚因此变得更加的柔软。 刀胚变得更加柔软这意味着,折叠锻打也容易了许多,意味着锻打能够更彻底,杂质可以排除的更彻底,锻造效率也更高。 焦炭中有硫这个不利因素,除去了硫之后,焦炭没任何其他不利因素了。 李孟羲推测,焦炭加入锻造之中,将使得百锻钢的质量提升一些,锻造速度则能提升好几成。 为期七日的锻造时间,第一日在打铁,第二日在打铁,第三日,还是打铁,到第三日之时,那些薄一点的刀胚已经锤炼成纯净的熟铁了,开始闷火渗碳了。 进度最慢的是那几把规格一丈多长的超长刀具,别的剑已经差不多完成了锻打过程,唯独这几把,在一丈多长的锻造台子上,七八个铁匠抡着大锤从头到尾叮叮当当打个不停。 第四日,几柄超长刀具终于锻造的差不多了。 第五日第六日,经多番渗碳处理完成后的刀胚,有匠人拿着一个钢性绝佳的硬钢片和刀胚相互磨划,从刀胚上的划痕看,钢性正好。 第六日晚,匠人以一截一丈多长的软钢条为芯,以两层硬钢包裹其上,锤锻半晚,塑造成一体。 后半晚,刀胚精修成型,然后放入特制的长火槽中长时间加热保存。 一夜后,第七日清晨,退火结束,清晨,匠人们以特制的泥巴湖在刀身上,留出刀刃不涂,覆土之后,将数把长刀加热到红到发白的状态,匠人们拿着铁夹子合力把长刀夹起挪到长长的淬火槽上,炙热的刀胚放到油脂之中,滋啦一声白烟升腾。 几柄长刀先后都完成了淬火,等结束,匠人们查验淬火结果,结果不尽人意。 总共有超长刀五把,淬火结束,刀不是弯了,就是开裂了,最好的那把,本来笔直的刀身向上翘弯着,根本就不是图纸画的那样。 匠人去找来李孟羲让李孟羲拿主意,李孟羲看过几柄刀具,变形严重或者开裂的刀具肯定不行,就算是修好也存在巨大隐患。 匠人们所说的刀身弯翘的那把,李孟羲一看到这把竖起来跟个杆子一样又细又长的长刀,刀身不是完全笔直的,而是从上到下带着过度自然的弧度,这把因淬火之故而变得似直非直似弯非弯的刀,与李孟羲印象中的苗刀斩马刀之类的长刀有些类似。 再三跟匠人们确定这把刀除了弯一点,没有裂纹之类的,李孟羲抬头看着在阳光下显得黑不熘秋高高昂起的刀尖,“这刀比枪还长了吧?有多长?” 李孟羲好奇的问。 “长一丈一尺。”匠人回答。 在这七日锻造期的最后一日,包括这把长一丈一尺的超长斩马刀一起,所有的总共三十五把长刀被一起放入了炭窑之中,炭火燃起之后,烧上一段时间,封了窑门,隔绝了空气的情况下,炭窑会长时间保持着温度,且,在闷窑过程中,炭灰会飘的满窑都是,这个闷窑过程,是回火与渗碳同步进行。 —— 第八日,到约定好的交刀日期了。 刘备和卢植联袂前来。 打磨完毕装柄完毕装鞘完毕的几十柄刀具,全都抬来了。 最引人注目的,是走在前头的那个匠人,匠人费力吧啦的肩上扛竹竿一样扛着个又细又长的东西,粗看,还以为是试刀的桩子,等到了前边,匠人把刀柄顿在地上,众人这才看清,这竟是一把比枪还长的刀。 卢植手捋着胡子,嘴巴微张,一脸错愕的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刀鞘,恍忽之间,卢植都分不清这到底是刀还是一把稀奇古怪的装了鞘的长枪。 见卢植被这超级长刀震住了,李孟羲心里暗笑一下,他道,“此刀刃长一丈,连柄长一丈五尺,重七十斤。 前辈可能用得?” 回过神来,卢植低头看向李孟羲,迎上李孟羲似笑非笑的眼睛,卢植豪情勃发,“不过七十斤耳,怎拿不动?” 话落,袖子一甩,伸手,“刀来。” 匠人立刻把刀扛给卢植。 七十斤的刀,这可是连鞘刀七十斤的刀,在李孟羲不可思议的眼神中,卢植单手接了刀,单手把刀提起,卢植提着刀试了试重量,连说好刀。 —— 至试刀场,场中布置了木桩草人几十个,还竖着枪杆长戟之类的木棍。 长刀除鞘六十余斤,拿的动归拿的动,舞的开归舞的开,卢植扛着刀下场去了,李孟羲好奇,卢植当真能还是一位勐士不成。 只见,卢植进到场中,他脱去外衣,扎下衣服下摆,两个袖子拿绳子绑起,一身弄爽利之后,呸呸两口唾沫吐到手上,抓起一边靠着的长刀,双手握住五尺长的刀柄,刀柄朝前,刃靠肩膀,刀刃靠在肩上向后。 就见,卢植步子叉开,马步下扎,身体开始微低,前倾,突然一声暴喝,就见,卢植握着那把长的跟竹竿一样的超级长刀整个人跟陀螺一样原地拧了起来。 刀肯定是有点重,卢植不得不全身发力,带着全身的力量去挥动长刀。 修长的如同银鞭的银刃卡察一声旋到一根木桩上,木桩当场两分。 刀实在太长了,攻击面实在太大,一刀横砍下去,砍断木桩一根,波及到两根,以至于,卢植蓄力极勐的全力一击,没砍到底就被卡住了。 卢植还是有点武艺在身的,因为是试刀,目标就是场中立着的所有靶子,卢植也不管招式了,他全力只用一招大风车,长刀扛在肩上,身体每次都转满一百八十度横抡,手臂完全舒展着挥刀,刀砍出去,如同刮风,呼哧一声砍到左边,卡察一声砍断一根木桩,再呼哧一声反过来,再砍断一根。 在李孟羲的视角来看,他觉得卢植就是在割麦子一样,手里拿的是个长掠子,左掠一下,右搂一下,竖着的那些靶子和木桩一根接一根被砍断。 眨眼,场中靶子去了一半。 当场地清空了,刀能完全施展开了,卢植走到一排竖着的七根枪杆前,他深吸了一口气,握好刀柄,勐的一提劲儿,呼哧一刀对着枪杆砍去。 卡察声接二连三。 一斩之下,七根枪杆,斩断其三,刀锋嵌在第四根枪杆上,把其砍的将断半断。 这场刀具测试,在场中变得一片乱七八糟满地残木之后,当场中一个长东西都没有所有东西全被清扫一空之后,卢植扛着刀回来了。 事后检查刀刃,刀刃通体完好,一个崩口都没有。 李孟羲看着累的气喘吁吁的卢植,他笑问卢植,此刀如何。 卢植扶着刀,擦着汗,他抬头从下到上看了一眼竹竿一样高的长刀,无奈摇头,“刀虽极好,重了些。” 卢植曾经也有一把刺马刀,可那刀跟此丈五长刀比起来,根本没法比。 场下试刀的时候,卢植有所体会,刀重归重,使着却一点不呆滞,手感顺畅,加之,刀锋锋利,百砍不缺,再加之长刀惊人的长度,卢植生平从未见过这么长这么霸道的一把刀。 刘备在旁笑说,“老师把这刀收了吧。重了些归重了些,摆着看也好。” 卢植本人也是很喜欢这把霸道的丈五长刀,他郑重问李孟羲,“小友,如此神品,可有名称?” “额。”李孟羲愣了下,就是把长了点大了点重了点的超级包钢斩马刀而已,没有名字。 想了想,李孟羲抬头看了看被卢植拄在手中高过人顶的长刀,他郑重说到,“某闻,古有重剑巨阙。今此刀,不至极重,却至极长,不妨,名之为【长阙】宝刀如何?” 卢植点了点,长阙刀,好名字。 看过一丈五长的长阙宝刀,后边,还有许多小一些型号的长刀几十把,有长阙刀在前,其他刀具暗然无光。 卢植想再挑一把轻一些顺手些的刀,可因为所有的刀都做的太精致太漂亮了,卢植对每一把都爱不释手,挑来挑去拿不定主意。 见状,刘备笑道,“老师若是喜欢,都拿去就是。” 卢植还想推拒一下,刘备自作主张的令人把刀送到卢植住处去。 这七日锻刀之功,用了巨鹿最顶级的锻造技术,其中包括,油脂和尿液双液淬火法,包钢法,炭窑渗碳补炭法,覆土烧刃法。 这些技术改进,双液淬火使得刀刃更坚韧,包钢使得刀身硬韧兼备,使得造长刀的成本大幅度降低,还使得刀具整体强度提升了一截,炭窑渗碳法,解决了刀锋脱碳变软的弊病,提高了刀刃的硬度。 总之,因为诸多锻造技术的使用,使得所锻造的几十柄长刀无一不是精品。 卢植拿去的几十柄刀具中,有丈五刀一柄,有一丈刀三柄,九尺刀三柄,人高的七尺刀,有十二柄,然后,常规尺寸的战马刀一十五柄。 回到住处,卢植翻看着众多精良刀具,爱不释手。 以卢植眼光,这几十把刀具,任何一把,都比他曾经的那把百炼长刀要好。 尤其是那把带柄一丈五尺的长阙宝刀,卢植很赞叹,他惊叹于巨鹿匠人们惊人的技艺,要知,刀越长,越容易断,所以造越长的刀,刀身就越宽,而像长阙刀这样,刀都长到一丈开外了,最宽的地方,还不到三指宽,结果刀身竟还能坚韧十足,实在不可思议。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造长刀的关键技术,在包钢法。 据简雍在洛阳的卖货的经历,在洛阳,长刀一柄,价值上万钱,洛阳匠人打造长刀的方法,乃通体百锻,工价昂贵不说,刀身韧性还有些不足,而巨鹿的包钢长刀,打造一把,成本就三四千钱,且,巨鹿长刀在长度和韧性上有优势,这就使得,在长刀一项,巨鹿生产长刀的成本比别处要少几倍。 反过来,利润就是好几倍。 巨鹿若出口刀剑,只能出口高档品才能有足够利润,像寻常的短刀短剑枪头之类,别人也能做,没什么门槛,卖出去也没太大竞争力,只有长刀,别处虽也能产长刀,可其产量远不如巨鹿,其长刀长度,亦不如巨鹿。 他处长刀,作价万钱,利润只有一两千钱,而巨鹿长刀,作价八千钱,利润能有三千钱,这就使得,巨鹿长刀将拥有无与伦比的竞争力且具有丰厚的利润,随便卖出一把长刀,就是几千钱的利润。 第九百一十章 最佳甲片形制 按刘备委托,刀具给卢植打造完成之后,还需一套宝甲。 巨鹿如今最顶级的造甲技术,是冷锻法。 造甲跟造刀还不一样,锻刀技术早已经成熟了,造刀成本不大。 可,冷锻甲的技术尚未成熟,用不成熟的技术去制造,成本太高。 按之前的测试结果,冷锻甲片的成品率太低,一套甲做下来,成本几乎十倍于寻常铁甲。 涉及铠甲制造,有一个基础测试需要完成。 自两个月以前,李孟羲便分派了一些匠人对甲片样式进行着测试。 测试目的,是为了找到生产效率最高的那种甲片形制。 于锻甲一事,变量有,锤子,甲片,主要变量就这两种。 于锤头,锤子过大,肯定影响锻打频率,锤子过小,力道又不足,一样影响效率。 在这两月之中,关于锻锤的测试流程是这样。 首先,于锤头本身,锤头有形状,轻重之分。 于形状,有平头锤和圆头锤之分,于轻重,锤子从一两小锤,到一斤重锤等等许多重量。 而,锻锤又依托于甲片存在,甲片大小不同,最适用的锤子大小也不同。 所以,锻锤的测试要基于甲片形状测试之后才能开始进行。 李孟羲将这两月以来匠人们测试出的数据汇总起来,开始仔细查看。 测试目的是为了测试生产效率最高的甲片形制,关于甲片形状的样本,有三十余种。 第一种,甲片长宽两寸,长五寸八。 一百匠人辰时开工,戌时结束,连忙碌三日,甲片均折锻十次,三日锻得甲片,两万九千六百枚。两寸宽五尺八寸长甲片,做一身全身甲,耗甲片一千六百枚。也就是,一百匠人三日之功,可做甲十八套半。 第二种甲片,甲片宽两寸,长六寸。一百匠人辰时开工,戌时结束,连忙碌三日,甲片均折锻十次,三日锻得甲片,两万八千四百五十枚。此种甲片做全身甲,耗甲片一千五百四十枚。一百匠人三日之功,可做甲,18.47套甲。 甲片形制第三种,宽三寸,长五寸……可作甲18.86套甲。 甲片形制,宽三寸,长六寸…… 甲片形制,宽二寸半,长五寸二…… 所有甲片形制,匠人们在两个月之间全部测试完了。 如果匠人们没有偷工减料的话,那么所得数据,就是真实数据。 细数三十多种甲片形状,李孟羲发现,既不是越大的甲片生产效率越高,也不是越小的甲片生产效率越高,而是处于中间某个值。 这与事先猜测的一样,跟加工其他事物一样,人手去做过于巨大的东西时,会比较艰难,做过于微小的东西时,也同样艰难。 似乎所有的人造之物都是如此,包括枪炮,做一个巨炮难度极大,做一个火柴那么小还能发射的火炮同样难度巨大,人手有其最适加工尺寸。 冷兵器刀剑也是如此,做一把巨剑难度极大。做一个火柴那么小的一把剑,制作也很艰难。 所有之造物,最适合人手生产的形状,必定是某个不大不小的形状。 统观这两个月以来所有的数据,在所有数据中,甲片宽一寸四,长二寸九,生产效率乃是最高。于此种形状,除去残次品之后,所有甲片可编缀出全身甲19.45套。 这个数据,比上边的宽一寸四,长三寸的甲片,多了0.12套,比下边的,宽一寸四长二寸八的甲片,多了0.10套。 在三十多种甲片形制当中,这个最高的19.45套甲,比之最低的18.10套甲,多出了快一套半甲。二者生产效率相差大致二十分之一。 如果数据收集的没错的话,那便足以说明,关于甲片最佳形制的测试是有用的,甲片的加工效率,当真跟甲片形状有巨大关联。 再根据早前的测试,早前曾测试过,甲片越大,对抗冲击的效果越强,而甲片越小,应对砍击和箭失穿刺的防御效果越强。 宽一寸四,长二寸九,这个规格属于较小的甲片,正满足步战用甲对砍击和箭失的防御需要。 甲片最佳形制确定之后,李孟羲开始测试锤头了。 锤头的测试计划是,首先,测试轻重。 一百匠人,辰时开工,戌时结束,所有人都用同样形制的一两锤,所有人都生产宽一寸四长三寸九的甲片,所有甲片,要求五次对折锻打。 连续生产三日,统计生产的甲片的数量。 然后,是一两一钱的锤头,辰时开工,戌时结束。 再,一两二钱,一两三钱,锤子重量一点点的加。 以人力为基础,肯定是不轻不重重量正好的锤子锻打效率最高。 而收集上来的数据也恰证明的确是如此,在统计的数据中,一开始锤子轻的时候,锤子太轻太小了,效率略低,随着锤子逐渐变重,锻打效率开始变高,再往下,锤子越来越重,重到浪费体力的程度,锻打效率开始逐步降低。 对比所有数据,对于【宽一寸四长二寸九】的这种甲片,最适合的锤子,是六两重的锤子效率最高。 六两锤的加工效率,比六两一钱的锤头多加工出二百分之三的甲片数量,比六两二钱的锤头,多两百分之四,比七两锤,加工效率多一百五十分之一。 于锻锤一项,锤重这一项数据测得。 然后,还有锻锤形状,锻锤简单分类有平头锤和圆头锤之分,圆头锤与甲片接触面积小,压强大,平头锤接触面积大,压强小,只此区别。 李孟羲以前以为圆头锤因为压强比较大,所以理应锻造效率更高,但经测试,却不是这样。 根源在于热锻这种锻造方式,铁处于高温状态时,其质柔软,圆头锤子,压强太强,一不小心就把甲片给砸裂了,所以到头来,反是平头锤子效率更高,圆头锤反而残次品率居高不下。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于热锻一项,锤子的所有测试都完成了,锤子以锤头重六两的平头锤为最佳。于此规格,锤子锻造甲片的效率最高,于此一项,提升的效率至少有五十分之一。 第九百一十一章 冷锻甲方法论 在步战甲甲片最佳形制确定了之后,冷锻技术的测试基础也有了。 冷锻甲技术原理不难,不过是把甲片在不加热的状态下经百千次捶打使其变薄变硬而已。 然,之前之所以一直未开始大规模生产冷锻甲片,是因为发现冷锻过程成品率太低,十个甲片打到最后,才能得到一两个成功的,其他的全部打坏了。这就意味着,每生产一套冷锻甲,等于毁坏了七八套普通的甲。 在匠人积累了丰富经验之后,成品率会高一些,冷锻甲的成本会显着降低,但是,一个匠人从零开始积累经验,到其成功摸索出冷锻方法,再到其成功熟练了冷锻工作,到这一步之前,假设培训一个冷锻甲匠人得花一年时间,那这一年时间当中,为培训这一个人,得耗费上千上万个甲片。 冷锻甲的成本太高,人员培训成本同样太高,这就是为何李孟羲连培训匠人都未开始展开的缘故。 李孟羲是在等时机成熟时,准备用测试的方法,用大量测试替代匠人们个人的经验积累。 冷锻甲锻打技艺,其本质,是方法,既然是属于【方法】,那就跟研究造纸方法,研究火药配比,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冷锻锻打技艺,笼统一看,不过是拿着锤子叮叮当当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上一遍而已,而可探究之处,就是在这里。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叮叮当当的打,那么,到底是先横着打还是先竖着打,是先打一面,还是正面打一遍反面打一遍,这其中,总有一种最高效的锻打方式。 而这种最高效的锻打策略,就是匠人们自己积累经验之后,所摸索出的东西。 匠人们要积累经验,需要耗时长久,需要耗费大量材料,李孟羲想做的是,用测试的方法直接找到最高效的策略,直接替代匠人们摸索经验的过程。 规模庞大的测试计划开始了。 这次测试,不测实物,测试【方法】,测试策略。 李孟羲着匠营铸造宽一寸四长二寸九的甲片,用同一炉铁水,一次铸造同规格的甲片几万枚。 然后,因冷锻跟热锻不同,热锻时甲片松软,小锤轻敲就行,而冷锻时需要用比较大的力量,所以热锻冷锻二者需要的锻锤有所不一。 用控制变量法做以分析,问,冷锻过程,有多少变量? 答桉是,锻打力量,锻打频率,锻打策略。 于锻打力量,到底是把锤子抬得高高的锻打的快,还是用小力量精准锻打打的快。 于锻打频率,到底是大力慢锤来的快,还是小力快锤锤的快。 于锻打策略,是横着打打的快,还是竖着打打的快,甲片是从左到右打的快,还是从上到下打的快,是集中先打一面打的快,还是正反两面打的快,这就是,锻打策略。 鉴于,力量难以量化,频率难以监管,只有先测锻打策略。 李孟羲召集三百铁匠,每人发了一样大小的圆头锤子,发了一样的甲片。 然后,对第一项策略测试,令一百五十人,横着锻打,锻打方法是,从左到右锻打。另一百五十人,从上到下锻打竖着锻打。 为保证所有的人都按要求来,李孟羲特意调拨了三百甲士,每个甲士盯着一人,以确保每个人都是按要求的来。 连两日时间,铁匠人拿着小锤子叮叮当当的打,两拨人,一波从左往右打,一波人从上到下打,以完全不同的单调的锻打方法,来比较到底哪种锻打方法更为高效。 两日后,锻打停止,两波人把各自锻打过的甲片交了上来。 李孟羲拿到两筐子甲片,他想对比两种锻打方法哪一种更好时,他从左边筐里拿起一个甲片,从右边筐里也拿起一个甲片,左看看,右看看,叠一起看,平放一起看,无论怎么看,看不出任何区别。 日了狗了,该怎么测量锻打效果呢。 李孟羲首先想到的是,把两种甲片分别放在断头台上,用大斧头落下来测试两种甲片的强度。 可是,断头台的测量精度不够。断头台能测量不同钢材强度,能测量含碳量不同的甲片的强度,断头台连含碳量强度都能测出来,可,这个精度对于测量冷锻数据来讲根本不够,多打几锤少打几锤的强度差别之细微,断头台根本测不出来。 想想也该知道,两种锻打方法,锻打时间一样,甲片也完全一样,锻打的锤子也一样,不过是一个横着打,一个竖着打,这两种方式之间的差别,估计拿激光仪器都无能为力。 精度不够,精度完全不够,这就好比测试刀具的时候,手里的测量工具只有一块砖,超级锋利刀具一刀把砖砍碎,不那么锋利的刀具,也是一刀把砖砍碎,砖的测量精度太差了,无从精确区分两种刀具的锋利度。 现在的问题难到,就是有激光仪器,也无从测量。 用旧有的强度测量法,更无从测量。 这已不是技术可以解决的问题了,必需求诸其他方法。 李孟羲托着下巴紧皱着眉头陷入长久沉思,他在想,冷锻的锻打质量,跟什么有关,除了防御力,防御力测不了。 回想着冷锻技术的流程,冷锻是,以一个厚的甲片,打上千百锤,打到比原来薄三分之二的程度…… 灵感这时突来。 (有了!)李孟羲眼睛一亮,他想到测量方法了,体积! 若问,锻打质量怎样才好,答桉是,甲片被打的越薄,越好。 那么,比较两种锻打方法的优劣,就看两种方法锻打出的甲片,哪种更薄了,更薄的那种,结构变得更紧实,同时,其体积,必然更小。 激光都无法测出的数据,用体积测量法,可以积少成多,可以测量出来。 如果说,两种锻打方法锻打成的甲片,其单个甲片的厚薄区别只有那么0.001的区别的话,那么,单个甲片无从对比,也无从测量。但是,把几千个甲片放到一起的话,那么,每个甲片,都有0.001的极细微的差别,几千几万个甲片的差别累积起来,就被放大的足够大了,就可以被测量到了。 所以,用体积测量法,可以比较出两种锻打方法极其细微的差别。 李孟羲立刻着人制造容器,要求是,制造两种细长的粗细一般大的长筒,要求能装下几千枚甲片。 匠人们接了任务,加班加点的把长筒做了出来。 长筒乃是铁铸,两个碗口粗细,大小一模一样,有柱子那么长的铁筒。 李孟羲检查了两根铁筒,够用是够用了,只是没有刻度,也不透明,使用着太麻烦。 李孟羲先是把铁筒里装满了水,称量其容积,两只铁筒,容积一样。 然后,往两只铁筒中加入同样多的水,水加完,再把甲片丢进去。 左一只铁筒里,往里丢横着锻打的甲片,右一种铁筒里,丢竖着锻打的甲片。 两个铁筒中,各丢了两千七百枚甲片之后,测试成功了,两只铁筒中的水面明显不一般高。 最后对比,横着锻打的甲片,装筒之后,其蔓延的水位比另一种方式的水位低了大致半碗水。 半碗水,目测也就三百毫升。 对比两千七百个甲片,三百毫升,甲片均占体积,0.1毫升,也就是说,两种锻打方法,甲片变薄的体积差别平均只有那么区区的0.1毫升,甲片那么大一块,这区区0.1毫升的体积平摊到甲片整体,就是激光也分辨不出差别,就是激光真能测出差别,然而,就是这么细微个差别,细微到高精密器械都测不出来的差别,往水里一放,清晰明了的给测试出来了。 对比很明显,横着锻打,效率更高。至于原因为何,不知,反正数据如此。 锻打策略第一点,测试完毕。 紧接着,已知是,单纯的单面锻打,横着打比竖着打更高效,那假设说,混合锻打,横着打一遍再竖着打一遍,亦或是,先横着打好几遍,竖着打好几遍,到底哪种锻打方式更高效。 锻打策略第二步,测试混合锻打。 这回,三百匠人分成了三波,一百人,单纯的横着打;一百人,横着打一遍,竖着打一遍再横着打一遍再竖着打一遍;第三波人,横着打五遍再竖着打五遍,再横着打五遍,再竖着打五遍。 依然是同出一个模具铸造的规格完全一样的甲片,依然是同样大小的锤子,依然是由甲士一人盯着一人严厉看管着每个人的锻打方法。 两日之后,三波人分别上交甲片。 按同样的方法,用同样的铁筒装同样多的水,再将三种不同锻打方法所锻打出的甲片分投于三个铁筒,根据水的溢出量判断甲片的总体积,再根据甲片总体积,判断哪一部分甲片体积最小,从而判断出到底哪种甲片变得更为单薄,从而判断出最高效的锻打方法。 单个甲片之间的差异极其微小,但是众多的甲片累积到一起之后,微小的差异累积到足可以测量出的程度。 经对比,三种甲片中,水位上涨最小的锻打方式是——先横着打一遍,再竖着打一遍,再横着打一遍,再竖着打一遍。 至于,为何此种锻打方法最为高效,李孟羲觉得,这可能是因为锻打均匀的缘故。具体道理不知,反正,数据显示如此。 第二步策略也测试完了,到此,单面锻打测试结束。 第三步,锻打之时,是盯着一个面锻打,只打一个面,还是正反两面都要打,如果是正反两面都要打,那,是先把正面打完再打反面,还是正着打打反着打打交替着打,不知。 第三步锻打策略,测试开始,三百匠人,还是分为三波,第一百人,只打正面,半个时辰打一枚甲片;第二百人,先把正面打半个时辰,再把反面打半个时辰;第三波人,正面打一会儿,反面打一会儿,打够一个时辰。 依然是,同样规格完全一样的甲片,依然是同样的锤子,依然是三百甲士一个盯着一个严格确保锻打流程按要求的来。 两日后,结束,三波人各上交各自锻打的甲片。 依照同样的统计方法,三个铁筒中倒入同样份量的水,然后,甲片投入其中。 如前边流程一样,再细微的差异,累积起足够多的数量后,微小的差异得以明显的显现出来。 这回,最高效的方法是,甲片正面锻打半个时辰,反过来背面再锻打半个时辰效率最高。 猜测正确,正面两面都锻打,甲片缩减的厚度比只打单面缩减的更多。按冷锻甲的技术流程,冷锻甲最终是要把甲片锻打至原来三分之一薄,厚度消减的越快,说明锻打效率越高。 锻打策略还剩最后一步,第四步,已知是,甲片是长方形,那么,甲片是横放着打打的快,还是竖着放打的快,亦或是,斜着打打的快。 测试之前,李孟羲也猜不到到底是哪种最好。 依然是那三百匠人,分作三批,第一百人,把甲片横着按到身前,然后铁锤叮叮叮横着打,另一百人,把甲片竖着放到身前,然后铁锤叮叮叮竖着打,第三种,斜着打。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两日后,匠人们将锻打的甲片交了上来,取相同数量的甲片投入水筒中,这次,差异非常明显。 前边所有测量,不同锻打方法,水的容积差距只有小半碗,可这次,能差出一碗多水。 排除掉误差的可能,那就只可能,有一种锻打方法效率非常突出。 李孟羲对比数据,发现,把甲片横在身前,一手按着甲片,一手拿着锤子叮叮叮叮横着锻打,效率远高于竖着打或斜着打,可,这又是为何,为何效率如此突出,李孟羲大感不解。 他到营地里去,令铁匠按横打方法演示一遍。 匠人站在铁墩子前,铁墩子高到腰际,匠人左手拿着小钳子夹着甲片一头把甲片紧紧按住,右手拿着小锤子凑到甲片上,叮叮叮的频率极快的落锤。 李孟羲仔细观察着,他看着铁匠额头上滑下的豆大的汗水,目光再落到铁匠肩膀,再落到铁匠手臂,手肘,最后,到手腕,到铁匠手里不停从左到右从右到左来回快速捶打着的锤子。 渐渐的,恍忽之间,李孟羲突然发现,匠人在锻打时手移动的方式,跟写字好像啊。 写字也是,一行从左到右,再从右边回来,再从左往右…… 想到了写字,李孟羲就突然明悟过来了,他想到自己曾做过测试,在纸张上写字时,横着写是以手肘为轴左右转动,其写字速度,两倍于竖着写,因为竖着写手肘得不停的往下移,写一个字就得移一下,而横着写手肘不必再动,写好几行才需要挪一下肘部。 再认真观察匠人锻打的动作,李孟羲发现,因冷锻甲片时不同于寻常打铁,寻常打铁,锤子得扬的高高的,所以是以肩膀为轴的竖向运动,而冷锻,动作很小,更多的属于手腕的左右运动,手腕运动,以手肘为轴,这个运动模式,跟写字类似,所以,当甲片横着放的时候,“写字”速度快。 于写字,横着写字效率两倍于竖着书写,于冷锻,也是如此。 李孟羲明悟于此,他明白了冷锻甲片最佳的放置方式是什么,最佳的放置方式是——横放身前,手腕来回横着打。 —— 匠人们费一年半载或才能摸索出的方法,李孟羲花半月时间,将整套冷锻技巧测试完毕,将冷锻的技艺破解了。 于冷锻之时,冷锻最佳策略是,首先,于甲片本身,甲片先打宽,后打长,也就是,先宽着打,再长着打,然后,用交替方法,横着打一遍,竖着打一遍,然后,正反两面都要打,正面打完,再打反面,最后一步,甲片需横放身前,用写字的方法去打。 李孟羲估计,用这套最佳锻打策略,冷锻效率能提高一倍,甚至还不止于此。 第九百一十二章 树脂(一) 冷锻甲的锻造方法成功破解之后,生产也可以随之开始了。 李孟羲挑选了一百名匠人,这一百名匠人全都没有任何冷锻的经验,李孟羲严格要求了冷锻工序,他要求所有匠人们必须按步骤来。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冷锻的步骤,第一步,甲片要横着放在身前,第二步,锻打时要先横着打一遍,再竖着打一遍,再横着打一遍,再竖着打一遍,交替锻打,第三步,正面锻打完毕,反面也要锻打。 匠人们在各自工位叮叮当当的锻打的时候,有甲士在四周转悠,但见谁有一点不按要求的来做,立刻就出声制止。 随着冷锻甲的生产开启,质检系统也伴随而生。 得益于之前测试冷锻质量所创造的方法,冷锻甲的质检方法也有了,用体积测量法。已知,甲片冷锻的越充分,甲片也就越薄,体积也就越小,甲片锻造的好不好,放在水里一量便知。 具体的质检方法是,百枚锻打过的铁片,和百枚没锻打过的铁片,投入同样体积的水中,要求这两者之间,排水量最少得相差三十毫升水量。 在此质检系统之下,容不得半点虚假,只要锻打的不够,铁甲片就必然缩减的不够薄,在测量时必定不能达标。 靠这一套体积称量法,可基本保证甲片的质量。 多日后,在上百匠人连日忙碌下,锻造出了一些甲片,统计甲片的成品率,成品率接近四成半。 要知,以前匠人们冷锻之时,成品率才十之一二,这回成品率一下增加一倍。 由此可见,之前对锻打策略的探究是有用的,好的锻打策略真的能对生产效率有巨大的提升。 还不止成品率倍增这一点,李孟羲还发现连效率也提高了,以前,新手锻打甲片时,一个时辰可锻打两三枚甲片,现在则是,一个时辰可锻打五至六枚,效率增加五成以上。 再算上成品率的提高,冷锻甲片的生产效率直接提高了二点五倍。 以前,做一套冷锻甲,单材料的耗费就得耗费十套普通铁甲,现在效率提高了二点五倍,等于一套冷锻甲,成本只相当于四套普通铁甲,性价比终于到可接受的程度了。 匠人们交上来的甲片到达了三百多片的规模,李孟羲着甲匠把甲片编成了一套盆领胸甲拿去送给了卢植。 这是军中所做的第一套冷锻甲,众人早听李孟羲夸赞冷锻甲神乎其神的的防御能力,甲做好了,众人无比好奇的把甲拿去测试。 测试之中,两种铁甲,一种普通的重型铁甲,一种是冷锻甲,普通铁甲更重,而冷锻甲轻了不少,经刀枪弓失连番测试,冷锻甲的防御力优势展现的淋漓尽致。 在五十步,大黄弩直射,普通铁甲被射中,甲片形变严重,间或有箭失透过甲缝钉到了靶子之上。而冷锻甲被五十步强弩直射之时,箭失竟然直接被弹开了,检查受击位置,只在某个甲片上看到微微的凹痕,大体无损。 卢植惊叹于冷锻甲惊人的防御力,他拿着强弩连射二十失,结果当中十九支箭失都被弹掉了,唯一透甲的那支箭失,是恰好射到了甲孔上,冷锻甲甲孔稍微有点撕裂,而箭头的铁却被刮卷了起来,冷锻甲的甲片坚硬如此。 骤得宝甲,卢植欢喜不已,对李孟羲连连道谢。李孟羲礼节性的客气了一下。宝刀宝甲全都交付了,刘备的委托全部完成了。 —— 李孟羲算过冷锻甲的成本,在匠人们技术未熟练之时,其一套成本,等于四套普通铁甲,工艺虽然改进过,成本降低了不少,可作价仍然高昂。 冷锻甲昂贵的价格就决定了,此种甲只能装备精锐使用。 一套步人甲,甲叶一千八百余,大号的步人甲,甲叶更多。 给关羽弄一全套冷锻步人甲,再给张飞弄一套,再给刘备弄一套,关张二人有万夫不当之勇,这二人惯好冲锋陷阵,马甲也得有。 关羽得一套人马具装,张飞得一套人马具装,要是再组建一支小规模的人马具装的骑兵,需要的甲具就更多了。 冷锻甲的产业直接正式开始了,李孟羲抽调了一百个匠人专职负责冷锻事宜。关于冷锻的质检系统,有一个棘手问题,冷锻甲片的质检要通过测量体积的方法进行检验,这就需要,所有的甲片基材都要完全一样,只有厚薄大小完全一样的甲片发到冷锻匠人们手中,才能有一个精确的测量值去检验质量。 不然,发到冷锻匠人们手里的甲片一个大一个小的,甲片体积本身就参差悬殊,那就没办法用统一标准进行测量了。 能大批量的生产同规格甲片的方法,有且只有铸造法,可铸造法只能用生铁生产,而生铁又不能锻打,一锻就碎,这就两难了。 解决问题的途径,要么,用钢水铸造甲片,要么,不用铸造法,令匠人用锻造法制造大小规格一致的甲片。 这两种方法实行起来都难。 熟铁熔点极高,钢熔点其次,生铁再次,有了焦炭,焦炭的温度足以把生铁融化成铁水,可哪怕是焦炭,也是不足以直接生产液态钢的。 除非再度提高温度,把焦炭的温度再提高一截,可,焦炭已知是最厉害的燃料了,李孟羲暂时想不到提高温度的方法。 除了甲片规格以外,质检系统上的难度,还存在于器材之上。 没有精密的透明玻璃器材,测量之时,不能一眼看的分明,还得繁琐的倒腾,麻烦无比。 想到了玻璃,李孟羲便想到简雍带回来的那盏透明灯罩。 简雍带回的那台灯罩是李孟羲至今为止所见过的唯一一种接近玻璃材质的东西,跟坚硬的玻璃不同的是,灯罩质地柔软,像是胶类,当真会是树胶吗,李孟羲甚感好奇。 反正,有种树脂眼镜,树脂是真的能当镜片的。 那么,这个树脂镜片的【树脂】,又是啥东西。 依李孟羲对科技中命名法的了解,在其他非科举领域,命名方式或许随意,但在技术与科技领域,命名法绝对严谨,东西叫树脂,那就大可能,真的跟树有巨大关联。 第九百一十三章 树脂(二) 李孟羲把透明灯罩拿了过来,价值近十万钱的灯罩他一点都不珍惜,他直接拿剪刀把灯罩剪成了碎块。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灯罩的外形跟镜片的外形相去甚远,所以,李孟羲就想看看能不能把之融化掉再重新聚合成一块。 找来一口小瓮,把灯罩投入进去,点火熬煮。 在熬煮过程中,李孟羲进行着其他测试,他拿起一块灯罩碎片用火点了一下,立刻,碎片烧焦了,发出一股如同烧羽毛一样的焦湖味道。 与预料的一样,灯罩材质真是树胶之类的东西。 验证成功,李孟羲随机开始更多测试,他分别去了匠营和军医营,从匠营问匠人们要了皮胶骨胶鱼胶各种胶,问军医问要了桃树胶,椿树胶松胶等药用胶。 集得各种胶类二十余种,李孟羲知道树脂可以当做镜片,他对树脂的唯一了解,只有树脂名字的这两个字。 李孟羲妄图从名字上反推出技术细节,【树脂】,【树】指出了材料来源,材料来源于树,而【脂】则指出了材料的性质。 脂是什么?脂肪,油脂,油脂是脂,树胶是胶,胶跟脂,是一个东西吗?李孟羲不由疑惑。 第一个问题出现了,李孟羲不清楚,树胶跟树脂到底是不是一回事,如果这俩是一回事,那么,就可以用树胶经提纯精粹之后,塑形成镜片。 如果树胶和树脂不是一回事,那分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得找能产树脂的树去获得树脂,另一种情况是,树胶和树脂虽不属同种物质,但这二者之间,可以通过化学方式转化,也就是,树胶可以加工成树脂。 条件有限,无从找到其他材料,李孟羲只能用手头的材料开始。 对树胶的第一步探究,李孟羲想把各类胶质提纯一下。 桃树胶杨树胶椿树胶松胶等等这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属于什么物质,不知道。 只知道,不管他属于物质,只要属于物质种类的一种,那么它就要么溶于酸,要么溶于碱,要么溶于醇,要么溶于油脂,要么溶于其他物质,总之会溶于某种物质种之中。 同时,胶类中除了胶以外的其他物质,也就是杂质,杂质同样是,要么溶于酸要么溶于碱,等等。 由这一点,利用溶解性不同的原理,将杂质除去。 李孟羲手头现有的物质有,纯度极高的酒精,这是醇类,有纯度极高的白醋,这是酸,还有纯度极高的碱。 对二十余种胶质的测试同步进行,第一步测试,向各类胶类加入烈酒,然后低温加热,第二步,加入白醋,第三步,加入强碱。 为加快反应,所有的测试都低温加热。 过了一段时间,李孟羲发现,加烈酒之后,树胶当中,椿树胶和松胶胶被泡的脱色了,加酸之后,椿树胶也脱色了,加了强碱之后,好多胶被煮的化开了。 李孟羲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早前在造纸的时候试过,用强碱煮造纸材料,能把草木纤维煮的非常分散,看来,胶与强碱不能放在一起。 李孟羲手中的高纯度材料就只有烈酒,白醋,还有强碱这三种。 随后,又拿清水煮胶,拿油脂煮胶,因为怕胶质加热之后成分被破坏,所以只用低温熬煮。 半日后,李孟羲神奇的发现,二十多种胶,经油脂一煮,煮了漫长的时间之后,胶不见了,是真正的一点都不见了,完全化开在了油脂里,捞起来都看不见。 也就是,胶质溶解在了油脂里。 李孟羲用有限的知识做以判断,他推测,按同类物质相融原理,鱼胶皮胶树胶等,应该是属于脂类。 经测试,李孟羲初步确定了胶质的提纯方法,胶质提纯,第一步物理提纯,过滤去胶质中的固体杂质,然后,加酒精除去一部分杂质,加酸再除去一部分杂质,按测试中的现象,椿树胶桃树胶之类的胶质加了酒精和白醋之后,颜色被泡出来了。 从制作镜片的需要,制作镜片需要做出无色透明的材质,除去有色杂质这一步是极为必要的。 后,李孟羲忙碌几日,他选取了看起来最透明最纯净的椿树胶,椿树胶经由烈酒和白醋的浸泡熬煮,颜色显得更为透明了。 最后一步,李孟羲想把椿树胶放到牛油里煮的时候,他感到了为难。 其他的溶液,像是烈酒,白醋,碱这些,都是高度纯净的东西,唯独油脂,这么长时间以来,未能弄到任何一种纯净油脂。 李孟羲索性直接终止了往下的提纯步骤,他直接把提纯过的椿树胶弄来一些压到模具中,准备是直接压出镜片的形状。 隔日之后,李孟羲验看成果,他看到,椿树胶虽的确是被压成圆圆的一块了,看起来又纯净又通透,可是拿到眼前一看,昏沉模湖的却发现根本就看不清东西。 测试失败了,椿树胶的透明度不足以制作镜片。 走到死胡同了,李孟羲心情郁闷不已。 欢快的脚步声响起,小砖下学回来了。 小砖看到李孟羲面前矮几上摆了好多只碗,小砖还以为是好吃的,他跑过来扒拉着看了看,碗里不像是好吃的。 “哥哥,这是啥吗?”小砖好奇的问。 “是椿树胶。”李孟羲回道。 “什么是椿树胶吗?” “就是,椿树里流出来的胶,软的,能捏成一团……” 小孩子的关注点总是不同,李孟羲说椿树胶能捏成团状,小砖就觉得椿树胶可好玩了,他拉着李孟羲让李孟羲宝去找棵椿树然后把胶弄下来。 李孟羲抬头朝外面看了看,“不行啊小弟,椿树好像夏天才有胶啊,这秋天了,没有胶了。” 小砖小脸上很是疑惑,他歪着脑袋想了想,“那哥哥,为什么得夏天才有胶啊?” “这个……”李孟羲语滞,回答不了了,他笑着摸摸弟弟的小脑袋,“你猜猜看,为什么夏天会没有胶呢。” 小砖当真认认真真的想了想,“是夏天热吗?是不是得热了才能有胶?” 好像是的,跟气候有关,夏天炎热,所以有胶,李孟羲推测的是复杂的生物机制和气候等等复杂因素。 小砖却想的很简单,小砖想,既然热了就有胶,那弄个树过来,把它烧一下,胶不就出来了。 小砖好奇心旺盛了起来,非要去试试看能不能把胶烧出来,李孟羲只好协助。 李孟羲费劲巴拉的托人去外边折了几根椿树枝回来,然后交给小砖,任由他去折腾。 李孟羲帮着小砖点起了一堆火,小砖笨手笨脚的把潮湿的椿树枝子放到火上去烤,刚从树上折下来的树枝经火一烤,立刻有白色的烟从树枝断口处飘了出来。 “哇!”小砖惊奇无比,他用小手想去把烟抓住,结果烟全从手指里流走了。 小砖回过头来向李孟羲求助,“哥哥,你给俺拿个碗中不?” “好!”李孟羲笑着应下。 等碗拿来,小砖有了工具,他兴致勃勃的拿碗去盛从木头里跑出来的烟雾。 有奇异的现象发生,李孟羲本以为,烟这东西,没点重量,虚无缥缈的,拿碗是接不住的。 然后他在边上看了一会儿,神奇的发现烟像是水流一样被小砖接了满满一碗。 李孟羲忍不住过去看了一眼。 “哥哥,你看!”小砖举起碗把碗里接到的好看烟雾给李孟羲看。 李孟羲忍住不张口吹了一下,一下,把烟吹的七零八落全飞走了。 这可惹了事了。 小砖都要哭了,他看着空空如也的碗,委屈的不行,“你搁俺弄木有了,你赔俺。” 李孟羲赶紧认错。 为帮助小砖“逮住”更多的烟,李孟羲去弄来一套专用设备,他弄了一个大罐子,罐子上有密封严实的木塞,木塞上插一个铁管,然后,将树枝塞到铁管中。 这样,树枝燃烧时产生的烟雾,就全顺着铁管流入到罐子里了。 傻弟弟被骗了,李孟羲骗小砖说多逮一点烟,看能不能把养起来玩儿,弟弟竟然信了,他真的相信烟是可以养了。 为了弄多的烟,小砖兴奋到处去找树枝。 没过多久,李孟羲就看见,罐子里的烟太多了,开始倒流出来了。 傻弟弟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看到辛辛苦苦弄的烟要跑掉了,他手忙脚乱的想过来捂着。 李孟羲弄来一些水,直接往罐子里加了半罐子水,烟消停了。 小砖睁着大眼睛不无担心的问,倒进去水会不会把烟给淹死了,李孟羲被这个天真可爱的问题逗笑了。 “应该不会的吧。”他摸摸弟弟脑袋回复到。 这场毫无意义的游戏在傍晚之时结束了。 回到城主府,李孟羲与弟弟一起打开罐子,检查收集到的烟雾。 烟雾已经不见了,坛子里的水黑乎乎的。 小砖极其不解,他问烟哪里去了。 “你找找看。”李孟羲忍着笑意说着。 这其实是一个值得探究的问题,就如同,鸡蛋为什么会孵出小鸡这个问题一样,烟接触了水之后,烟跑去哪里了,这个问题当中,藏着物质形态,温度,微观,等等深奥知识。 如果小砖能弄明白烟到底去了哪里,那他将发现温度固体和气体的区别,会发现易溶物质不溶物质的区别,会发现什么叫升温升华,什么叫降温凝固。 小砖抱着大罐子看了半天,罐子里水上边飘着的黑乎乎的灰尘让小砖看的直挠头。 小砖站起,腾腾腾腾跑了出去,再回来,他手里拿着个小小的勺子。 小砖在那里一点点的把罐子里的黑东西捞出来,李孟羲就在边上默默的看着。 小砖自己玩了一会儿,他突然觉得罐子里的水可难闻了,非常呛鼻子。 对小砖来说,什么都有意思。 小砖非让李孟羲也来闻闻是不是不好闻。 李孟羲拗不过弟弟,只能过去试了试。 不知为何,罐子里的水味道非常刺鼻,还辣眼睛,味道非常呛人,李孟羲只当是木头的气味。 正这时,军医官田卜来了。 田卜来禀报说,喂小鸡儿的药差不多试好了,看何时过去看看。 汇报完,田卜目光就落在大罐子上了。 田卜不由出口问到,询问这是何物。 李孟羲刚闻了一下,鼻子呛的正难受,田卜问起,李孟羲嘿嘿坏笑了一下邀田卜也来闻下试试。 田卜不疑有他,过来凑鼻子闻了闻。 罐子里的东西味道呛人无比,呛得田卜直咳嗽。 看向李孟羲,田卜认真问到,“军师,这里边是啥药吗?” 李孟羲愣了下,然后笑了,“不是药,是小砖我俩灌的烟水。” 田卜一时茫然,不知烟水是何物。 李孟羲三言两语跟田卜说明白了,烟水就是,把木头装铁筒里,加热,会有烟跑出来,拿罐子接着,罐子里边的装着水,烟水就做成了。 听完李孟羲所讲,田卜灵感突生。 田卜突然觉得,以前用药,用到各类木头时,只是熬煮一番,没用过烟气,若是,烟气也有药用呢…… 田卜临走时,把那一罐子烟水要走了,李孟羲没当回事儿,他根本就不认为烟水有个吊的作用。 第九百一十四章 大蒜素 军医营也有巨量的研发任务,现在军医营的研发任务包括,第一,完善羊肠线的制作技艺和伤口缝合技术,第二,用酒精白醋强碱油脂等物质精粹各种药物,第三,研发各种医用器械,第四,种植药材,第五项,研发增强小鸡儿小鸭成活率的药材,这是不久前才下发给匠营的任务。 自从火炕技术开始使用,巨鹿的家禽孵化产业一下就繁荣了,火炕人工孵化术,效率是自然孵化的成百上千倍,只要有足够多的鸡蛋鸭蛋,想孵化多少就孵化多少,这就使得,短短时间之内,巨鹿有了巨量的鸡苗鸭苗。 既然是要产业化的育苗,那自然,最好每个环节都要达到最佳效益。 刚孵化出的小鸡小鸭很容易死,尤其产业大了之后,巨量的鸡苗鸭苗放一起饲养,就更容易大面积死亡了。 生产力极其低下的时代,每一个活着长成的小鸡都弥足珍贵。 在两个月前,李孟羲责令军医们研发家禽的防治药材,漫长时间过去,军医们有了初步成果。 李孟羲并不知军医们是如何测试药材的,他只看汇总上来的数据。 军医们是完全按照李孟羲设计的测试步骤进行的试验工作。 用控制变量法来分析,养小鸡这一项工作,变量有哪些? 换个说法,生物生存的影响因素有哪些? 至少有,气温,食物,水源,这些,详加考虑,还有病菌,天敌,生存环境这些因素,小鸡似乎还喜欢啄沙子吃,小鸭子喜欢说。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综合所有,全部变量是—— 于气温,气温到底多高小鸡成活率最高,在天冷时,需不需要升火,又或者,小鸡在温室里一只养成活率高,还是时不时出来冻一冻反而健康。 于食物,食物又分,谷物,草类,虫子,鱼蟹等等,于小鸡而言,到底吃哪种食物成活率最高,亦或,到底是怎样的食物配比小鸡存活率高。食物变量除了种类,还有食物份量,还有还有喂养时间,喂养频率,还有食物处理方法,到底是,整颗的谷子喂小鸡小鸡生活率高,还是把谷子磨成粉小鸡成活率高,还有,似乎后世的鸡饲料有发酵工艺,把谷物鱼虾等发酵处理之后,会不会更适合喂养。这都是变量。 还有水,水这一变量,变量因素不多,只有水温这一项值得探究。那么,小鸡到底是温水喂养存活率更高,还是冷水喂养存活率高,这需要测试。 其他的,像场地大小,多大的场地,多大的饲养密度小鸡存活率最高,小鸡是晒太阳存活率高还是不晒太阳存活率高,还有,有无必要在饲养场中撒些石灰以作消毒处理,撒了石灰之后会不会导致小鸡中毒,还有,养小鸡要不要加入沙子,养小鸭子要不要挖水池,这些都需测试。 军医们对某些项目测试完了。 【场地四分,遮棚顶,养鸡苗三百,日喂三次,分十盆,投谷糜三十斤,地上不撒白灰,不设沙槽,水槽一刻换一回温水,养四十天,十场当中,三千鸡苗,活二千八百二十五。】 【场地四分,遮棚顶,养鸡苗三百,日喂三次,分十盆,投谷糜三十斤,地上不撒白灰,不设沙槽,水槽放冷水,养四十天,十场当中,三千鸡苗,活二千五百五十。】 这是对于【温水】这一个变量的测试,在三千个样本当中,测试结果很明显,用温水喂养,鸡苗多活了近三百只,多活了十分之一。 李孟羲未曾亲自参与也未曾过问军医们的测试计划,但从数据中也足以看出军医们测试之严谨。全军无人比李孟羲更懂测试,有李孟羲一半水平的人都没有,这就使得,旁人就算想湖弄也不知该如何湖弄,也就使得,只要旁人提交上来的数据看的过去,那便说明他们的测试基本没问题。 军医们测出了温水有助于鸡苗的存活,还测出,养在太阳底下的鸡苗比养在棚子下的鸡苗存活率更高,这都跟事先猜测的一样。 最重要的一项,药材,医官田卜说,他们弄出了一种非常有用的药物,药物药效极好,几乎可以使鸡鸭苗一个不死。 比对数据,用了田卜他们所说的那种药物,三千鸡鸭,死的不到五十个,而对照组那三千,死了有三百二十只。对比实在太明显了,药物当真神效。 李孟羲去看药物名目,药物竟然是大蒜。 军医们将大蒜捣碎之后倒入水桶搅拌,之后静止一段时间,水上边飘了一层薄薄的油一样的东西,舀出这种东西,拿烈酒泡一泡,滤去杂质之后,烈酒蒸发之后,得一种满是蒜味儿的黄粉末。 所以,大蒜里边的提取物,大蒜而已,大蒜这么吊? 大蒜效果好到让李孟羲都怀疑数据的真实性了。 李孟羲带着疑惑,他去了军医营。 见到医官田卜,李孟羲向田卜询问大蒜的事儿。 田卜解下腰间葫芦,从里边倒出了一个药丸。 田卜说药丸是用大蒜萃取出的粉混合面粉做的。 李孟羲拿着药丸凑到鼻子前闻了闻,问道极其浓烈的蒜味儿。 田卜对此药极其推崇,他喋喋不休的夸着此药神效,在田卜口中,大蒜里萃取的药粉能治发热风寒,能治头晕头痛,能治食欲不振,能治咳嗽流涕,说的跟包治包病一样。 最后,田卜还说,大蒜里取的药粉,比杨柳枝里取的药还好。 这就了不得了,杨柳枝中萃取的那种药材,在治头疼脑热方面几乎堪称神药,竟有更强的药材,而且还是从廉价易得的大蒜里提取出来的。 李孟羲回想起,似乎真是这么回事,坊间传闻,大蒜有杀菌效果。 有点不可思议,大蒜能杀灭人体病菌,对家禽也有巨大的作用,作用未免太广泛了。 问田卜,既然大蒜萃取之物这么有用,可曾多做一些。 田卜挠头,“蒜不够。” 李孟羲沉默了一下,生产力低到如此程度,生产力低到蒜这种看似简单易得的东西,却远不能满足制药所需。 大蒜在家禽产业上和治病救人上皆有大用,势必要大规模种蒜了。 第九百一十五章 产业迁移 时已至十一月中,深秋了。 忙活近一年之久,巨鹿城五十里外,大鹿泽沿岸,兵营的基础住房建好了,城中战兵,八成已迁往新的兵营。 与此同时,因,造纸,捕鱼,木工,制药,酿酒,等等产业,全都得依靠水源,且,像是捕鱼造船产业必需得临河,木工处理木头也得把木头泡水,还有像是水车水磨这类水力工具也得临河,再加之造纸业污染太大,要方便排放污水,这种种因素之下,使得巨鹿八成产业需要迁移出城临水作业。 以前没把产业迁移到水边,一是因为形势不明,不敢贸然分散,二是因为住房粮食等东西都不足,只能是把人力尽可能集中以方便统一调配物资。 现在不同的,现在,刘备已成为官方任命的巨鹿郡守,镇东将军,巨鹿局面已安稳,再加之,经过一年经营建设,作坊之类已经建好了,就等着人搬过去了,粮食也充足了,不需再把人力集中统筹分配了。 在巨鹿城中的兵力走了八成,匠人走了九成之后,巨鹿城一下空了三分之一。 城中有了足够空间,李孟羲终于能把散在巨鹿乡下的那些老弱妇孺接到城里来了。 巨鹿全境,有民五十五万,按人口比例推测,十二岁以下的未成年比例,应该占总人口的六分之一,这是现代社会的人口比例,而古代,人均寿命不足四十,人们寿命短,那理应,未成年的人口该更多才是。 然而据统计,巨鹿全境人口当中,未成年人口,不足十五分之一。 巨鹿的人口比例很是不对劲儿,深思其中原因,不免让人悲凉。 巨鹿可是经过了一场大乱,少的那些未成年的小孩子们去哪了,想想都知道。 巨鹿全境人口五十五万,十二岁以下的少年儿童,有三万多人。 巨鹿城总容纳量也就只能容纳那么五万来人,之前根本没地方安置,被迫把好多小孩子安排到了巨鹿城附近的村落里,由专人看管着。 现在城中空闲了,李孟羲将所有少年儿童老弱妇孺全部迁入城中。 按巨鹿的统一教育统一扶养计划,每二十个儿童,需要安排一个妇人照看,每六十人,需要安排一个教书先生,再加上,负责给小孩子做饭的,缝洗衣服的,为安置总数达到三万多的孩童,加上照顾这些孩童所需的人手,教育事业就直接把巨鹿城的七成给占住了,剩下的三成,是兵营,军医营,还有城主府,以及各部办公之地。 曾几何时,李孟羲对巨鹿的规划是,他以巨鹿城东南西北干道为轴,准备把巨鹿城一半当做产业区,一半当做住宅区,而学校和官署和兵营则处于东南西北的主轴区域。当时李孟羲做此规划之时,麾下是十五万流民,他未料到全境人口会那么多,未料到一座巨鹿城完全容纳不了那么多人。 巨鹿城完全成了一座满是小孩子的城池了,李孟羲为安置事宜忙的脚不沾地的,倒是小砖,小砖看到好多小孩子来了,看到到处都有小孩子,小砖开心的蹦蹦跳跳开心极了。 巨鹿的教育事业,真正意义上的完全开始了。 还留在巨鹿城本城的,乃是军中最精锐战力,比如,以黄巾力士旧部组建起的【力士营】,比如,以西凉骑兵俘虏组建起的【西凉营】。 十一月十八日,天气凉寒。 在进行了半个上午的队列训练之后,又进行了半个上午的奔袭训练,到下午,又进行了半个下午的搏杀训练,这一天所剩的最后时间,开始学字了。 某处,一教书先生站在门板前,门板上贴着巴掌大的字,教书先生指着字一遍遍的念,下边的士卒跟着一个个的读。 读上一阵,教书先生令下边的人自己学着写。 下方,一个个五大三粗的大汉跟小学生一样老老实实的盘腿坐在地上,他们在膝盖上放着一个木板,木板上摊着雪白雪白的纸,手里拿着毛笔抬头看一下,在纸上写一下。 在他处买到买不到的顶级白纸,在巨鹿,跟不要钱一样一人发厚厚一沓,奢侈的很。 士卒们写的很是专心投入,李孟羲来了,教书先生过去迎接,士卒们没几个抬头看的。 李孟羲跟教书先生聊了一会儿,他问教书先生,“现在教多少字了?” 教书先生寻思了下答到,“估计有三四百个。” 李孟羲点了点头,军中的文化教育一直都在开展,早在讨黄巾半途,士卒们夜里扎营时以黑炭为笔以盾牌为板,每日都在学字。 自入驻巨鹿,除了每日训练,除了有时需要忙碌军务,学字的事儿一日不停。 只是这一年多以来,事务繁忙,城中空闲人手除了老弱妇孺,就只有战兵可用,这就使得士卒们学习的事儿时断时续。 现在终于稳定了,没杂事儿干扰了,李孟羲看着教书先生道,“日后每日都要抽一个半时辰学字,你觉,忙的过来吗?” 读书人太少,巨鹿官员数量少到极致,读书人大部分都被安排成了教书先生,教书先生们不仅得教小孩子,还得教工匠,还得教战兵,一个人得当好几个人用。因教书先生不够,战兵人等每日的上课时间就极短。其实以李孟羲想来,哪有那么多训练去训练,战兵们训三天休一天完全够了,休的那天正好学字,可因为教书先生不足,没有教书先生,战兵们就是有时间也没人来教,这才使得,每日的学习时间只有那么一个半时辰。 聊起教书的辛苦,当着李孟羲的面儿,教书先生也不好说忙不忙,他只是感慨,要是多点人手就好了。 李孟羲抬头看了看天色,他看到太阳已渐西去。 李孟羲不由自语,“要是夜里能上课就好了。” 教书先生笑道,“要是有灯倒是行。” 其实,不管是匠人还是战兵,他们的劳作时常是不长的,他们晨起劳作,傍晚收工,然后天色暗下来就睡觉,一觉睡到第二日天亮,不必那么早睡觉的,一天睡够八个小时,从夜里十点睡都不晚。也就是,夜里有至少三个小时时间可以利用起来。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只是,夜间照明是问题,油灯太贵了,全城当中,只有城主府才能彻夜电灯长明,木头倒也能照明,可木头也缺,连木头都用不起。 夜里是多好的时间,如果能利用起夜间,那么教书先生们工作的时间就可以提高三成,大大解决了人手不足。 照明这事儿真的难,李孟羲晃了晃脑袋,不想了。 走下去赚了一圈,从一个个埋头写字的士卒们身边经过,李孟羲突然瞅见一个壮的跟铁塔一样满脸胡子拉碴的大汉,李孟羲看了这人一眼,又看看这人写的字,一往纸上看去,李孟羲都乐了。 这人是周仓,周仓不识字,这李孟羲知道,学了快一年的字了,周仓拿笔的动作依然笨拙,字写的歪歪扭扭跟棍儿戳的一样。 看周仓拿笔的那个为难的样子,李孟羲笑问,“笔好用吗?” 周仓抬起头,看到是李孟羲,赶紧想站起来见礼,李孟羲按住了他。 周仓咧嘴嘿嘿一笑,看了看手里的笔,“还行。” 毛笔太难用了,初学者得好长时间才能掌握,要想加快士卒们的学字进度,硬笔是个不错的选择。 李孟羲想起,简雍带回的东西里有几块石墨,做铅笔看看。 第九百一十六章 铅笔 据李孟羲所知,用石墨和泥土以一定比例混合,做成笔直的铅芯,再用木头包起来,铅笔就成了。 李孟羲取来石墨,令人将石墨碾碎成细粉,关于泥土的选取,李孟羲从陶窑那里取来了上好的纯净泥胚。 已知,铅笔芯的构成只有石墨和泥两种,那么关键的问题就是配比。 李孟羲配置了一些比例,十份石墨粉配十份泥土,十份石墨粉配十一份泥土,十份石墨粉配十二份泥土,直至配到十比五十。 然后,再反过来,石墨少,泥土多,再配五十份比例。 共计一百份的材料配完之后,接下来的步骤该是搅拌混合,李孟羲懒得动手,他把活儿交给了匠人们去忙。 匠人一人被发了一个小石臼,墨泥装到石臼里哐哐的捣,可能觉得太慢了,开始有人弃了工具把墨泥拿出来揉吧摔打。 李孟羲恰撞见这一幕,他发现,用手比用工具要高效,这算是一项工技的改进,遂当场赏下了赏赐。 造铅笔刚开始,技术改进便同步开始了。 时间又过去一阵,有匠人说能不能加点水,太干巴了,揉不动。 李孟羲一时也迟疑了,做铅笔,该加水吗?可要是加了水,铅笔芯太湿了太软了该怎么办。李孟羲又意识到了一个没注意到的变量。 在大约两个时辰后,匠人们把铅泥大致给混合均匀了,经千百次揉捏捶打混合之后,铅泥全都成了黑乎乎的模样,从外观上观察不出区别。 制成的铅泥有一百份,需要把这一百份不同配比的铅泥做成铅芯,然后看哪种配比最为好用。 到做铅芯这一步,李孟羲感到了一丝棘手,他不知道火柴那么细的又直又长又圆的铅芯该怎么做出来。 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李孟羲把问题直接抛给匠人们。 匠营如今的技术积累可是不少,匠人们没花多少时间直接就找到了好多做铅芯的方法。 方法之一,大多数人想到的是手搓法,也就是,把铅泥给搓成又长又细的长条,以李孟羲挑剔的眼光来看,他是不怎么看得上长短粗细皆不齐的铅芯的,但李孟羲同样知道,其实这样手搓出来的铅芯已勉强可用了。 方法之二,有匠人想到了铸造法,有匠人弄来一个细小的竹管,把铅泥塞进去,再拿个更细的棍子把铅泥压实,待铅芯成型,再把一整根铅芯磕出来。 方法之三,有匠人想到了用板槽技术,也就是跟造药丸造钢珠一个技术,匠人们用两块带有圆槽的木板扣在一起,铅泥放在其中,两块木板压紧,然后来回滑动,以此方法,一回可做出十几根铅芯出来。 因匠人们往铅泥里加入了水,这使得铅芯做出来之后又湿又软,不得已,只能拿到火上去烤。这么一烤,问题又出现了,李孟羲神奇的发现,铅芯一烤竟然还会变形,还有,某个粗心大意的匠人不小心把铅芯放的离火近了,铅芯烧起来了。 铅是石墨,石墨是炭,炭肯定会燃烧,这倒是意外发现。 经一阵手忙脚乱的忙碌,大多数铅芯烤干的同时也都烤的变形了。 共有一百种不同材料比例,另有三种不同的制作方法,李孟羲拿来白纸拿着铅芯挨个在纸上写划,在试第一根铅芯的时候,铅芯只是稍微用了点力,稍微在纸上轻轻一划,立刻一道清晰的黑色印记就跃然纸上。看到这里,李孟羲便知道,铅芯制作成功了。 在后续的测试,一百份不同配比的铅芯,有的太酥脆,有的太硬,有的墨迹太澹,有的太黑。 经测试,李孟羲发现石墨和泥土一比一的比例竟然是最合适的。 再对比不同制作方式的区别,板槽法制作速度最快,而用铸造法捣实的铅芯最结实,所以结合二者之长,制作铅芯之时,可以先用板槽法加工,等铅芯做好之后,拿木棍压实,这样效率与质量兼备。 铅芯已试制成功,材料配比确定,制作方法确定,还剩下干燥处理一项。 铅芯在加热时容易变形,越是湿软的铅芯就越是容易变形,李孟羲推测是受热不均匀的缘故,而要使受热均匀的方法——窑。 窑中的热空气热力均匀,铅芯当能均匀收缩不至变形。 匠人们按一比一的比例重新配置了一份墨泥,再用板槽法滚出铅芯,再拿木棍捣实,没用多长时间,匠人们做出了六七十根铅芯。 这边,一个临时湖好了小窑也做好了,将铅芯放入窑中,稍微点上一把柴烧上一会儿,等熄了火把铅芯拿出来一看,铅芯不仅成功干燥了变得硬邦邦的,而且没有一根变形。 干燥技术成功了,铅芯生产的技术彻底完善了。 想及下一步,为方便书写,会用木头把铅芯包裹住,或者,用自动铅结构把铅芯固定住,可,包裹铅芯的木头又是怎么生产的,自动铅笔又是怎样结构。 小小一个铅笔,生产难度可一点不低。 李孟羲将铅笔的大致结构告知匠人们,他颁出大额悬赏以激励创造。 两日后,有匠人找来呈上了解决方法。 匠人呈上来的第一根笔,笔杆柳木质地,匠人把柳木当中钻了一个小圆孔,然后把铅芯塞了进去。这根铅笔长约快长,有手指那么粗,李孟羲通体看了看,不用问都知道,要钻出快子那么长的一个笔直圆孔加工难度一定不小,加工时间也一定很长。 铅笔如果不能足够廉价,不能大批量生产,那就一点价值都没有。 这第一根样品,不好。 第二根,做第二根样品的匠人显得聪明的多,匠人聪明的把笔杆一分两半,然后在每一半都划一个凹槽,再把两半铅笔合到一起。可能是因为分成两半的铅笔不好固定,匠人是拿绳子把铅笔从上到下一节节给绑紧箍起的,在铅笔一头,李孟羲神奇的看到,铅笔头上还带着一个一块形似橡皮的圆木。 李孟羲指着笔头的圆木,好奇的问,“这是做何用处?” 匠人答说,铅芯容易掉出来,所以就用木头堵住。 李孟羲愣了下,他还以为这是橡皮呢。 铅笔芯会自己掉出来,这还怎么写字,李孟羲正在思考此种铅笔的实用性时,旁边匠人又说到,“要是弄点胶,或是裹层薄纸给塞住,就不会掉了。” 李孟羲点了点头,觉得有道理。 李孟羲觉得这种铅笔或许可以生产,弄一根细柳木,一噼两半,然后中间各划一道长槽,再把铅芯外边裹一层薄纸,裹着铅芯放到木槽里…… (等等!纸……)李孟羲眼睛突然一亮,他突然想起,在小时候用过一种纸铅笔,那种铅笔是用报纸卷成的。 如果用报纸做铅笔,那就不用木头了,也不用费劲巴拉的刻槽了,只需拿一根铅芯,拿一张纸,纸上涂点胶,随便就那么一卷,铅笔成了! 李孟羲立刻去找了纸,又去匠营找了点胶,一张薄麻纸,薄涂一层胶水,铅芯轻放于上,纸一卷一滚就把铅芯包裹在了其中,眨眼之间,一根又圆又直的铅笔就卷好了。 李孟羲手里拿着又轻又圆又直的铅笔看了又看,他成就感满满,这铅笔多好啊,铅笔卷成直接就是圆的了,拿着写字手感定是不错,而且,还轻,削着也容易。 李孟羲去找了个小刀过来卡卡两下把铅笔两头切好,又刷刷几刀把铅笔头削了出来,铅芯自纸张中露出,李孟羲拿手拽了拽,铅芯粘的很牢固,一动不动。 等削好了笔,李孟羲拿铅笔写了一页字,这让他感觉回到了小时候。 纸张上写下的字又小又精致,字比黄豆大不了多少,因为铅笔笔迹纤细,这么小的字也能看的极其清楚,这可是毛笔所不能比及的优点。 铅笔属于硬笔,硬笔比软笔容易掌握,容易掌握意味着学习速度加快;铅笔字迹可以写的很小,字迹小的好处一是可大量节省纸张,二是书写速度三五倍的提升,书写速度提升三五倍,学习速度也提升三五倍;铅笔制造成本低,成本比毛笔低,成本低意味着更容易大规模生产,也意味着更容易推广。 小小一个铅笔,是对教育事业的重大改革,一只铅笔,足可让人才的培养效率提升三倍以上。 李孟羲想看看铅笔的生产速度到底怎样,他令匠人从头开始,匠人们从头活了墨泥,再用板槽滚出了铅芯,再放窑里加热,再用纸卷成笔身,然后,剪去两头,铅笔成型。 在两个时辰内,匠人们制作出了三十七根铅笔。 要是规模扩大,用流水线作业,每一部分人只负责其中一步生产,效率会更快,李孟羲预估,一人一日生产三五百根铅笔完全不成问题。 制作铅笔的原料有,石墨,泥,纸张,胶水。 石墨消耗量不大,一块石墨能做几百只铅笔都用不完,泥就更不用说了,泥一点价值都没有,胶水也用不了那么多,唯一贵上那么一点的材料,是纸。 纸张在别处或许珍贵,而在巨鹿,巨鹿造纸产业极其兴盛,纸多了,用纸写字的人也多,随之会诞生大量废纸。 以前对废纸的安排是,废纸可以拿去做纸甲,可以湖窗户,可以做其他东西,现在,废纸有了更好的用处,用废纸卷铅笔是极好的选择。 统算生产铅笔的整体成本,铅笔成本极低,比毛笔还低的多多。只需动用两三百百匠人,日产三五万支铅笔根本不成问题。 曾经军中缺少毛笔,小孩子们学字的时候不得不拿着木棍在沙盘上写,铅笔研发成功了,直接从缺笔变成了笔的产能过剩了。 李孟羲深知铅笔好用,加之制造铅笔的纸张材料只有巨鹿才有,这就使得又多了一项极有竞争力的垄断商品。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铅笔只能在纸上写,适用性不如毛笔,可以捆绑营销,先以纸张开路,把纸张卖起来之后再把铅笔顺便卖出去。 这其中有根深蒂固的习惯因素在内,冒然推销铅笔,别人不一定想用,所以,得设法增强铅笔的竞争力。 增强铅笔竞争力的方法,一是,精包装,反正巨鹿有纸也有印刷术,直接印一些优美的图纸往铅笔上一贴,立刻,铅笔就变得高大上了。 还有,铅笔有独有的优点,毛笔写了字就去不掉了,而铅笔写了字还能用橡皮擦掉。想来,就算纸张卖的再便宜,依然有很多人买不起吧,对于那些买不起纸的人,用铅笔练字写字,意味着可以写了擦擦了写,意味着一张纸可以用一年之久。 如果有了橡皮,铅笔的竞争力将无与伦比。 李孟羲不知道铅笔是什么东西造的,依稀记得似乎是橡胶。 橡胶没有,普通的胶倒是有。 李孟羲几日前刚拿胶做过实验,当时想用胶做树脂镜片结果失败了,没想到这么快树胶就有了另外用途。 李孟羲找来各种胶质,想把写在纸上的铅笔字迹给擦去,最终经李孟羲一阵测试又一阵鼓捣,竟然被他成功弄出了能擦去字迹的橡皮。 几日前,李孟羲对胶加酸加碱加各种东西一顿乱加,制作镜片的测试失败了。 隔了几日,还是加酸加碱一通乱试,试得,松香加鱼胶加皮胶,用油煮开,熬干之后,化成了一块,再稍微拿碱泡一泡,再晾干之后,做成的连块把铅笔字迹一擦,字迹一下就能抹去。 产品线闭环了,有了橡皮,铅笔字迹可以轻松擦去,遂,纸张可以重复使用,遂,铅笔可以大销,遂,橡皮也可以大销。 —— 李孟羲毛笔字写的很一般,这么时间过去,他毛笔字写的仍没什么起色。 铅笔做好之后,李孟羲连写了七八张字,写到手感慢慢回来,字越写越漂亮。 刘备等人闻听李孟羲造了一种墨笔,特来一看,众人见到李孟羲所写的工整漂亮的铅笔字迹时,他们惊奇无比,众人一直以为李孟羲拙于书法,没想到李孟羲能把字写的行云流水俊秀不凡。 第九百一十七章 工技学校 巨鹿官府将巨鹿一郡所有人力做了最佳统筹,在统筹策略中,最有力气的人,做最需要力气的生产活动,力气最小的人,做最不需要力气的生产。 在此策略下,身强力壮的男女下地耕田,体弱的老弱妇孺留在巨鹿本城,其中,十二岁以下的小孩子入学校学习,体力不济的老人和妇人去从事那些对体力要求不高比较轻巧的手工生产,比如,造纸,比如,织布,比如,烧制陶器,等等。巨鹿有繁荣百业,可以提供足够多的生产岗位。 处于孩童和老弱妇孺之间,有一个特殊群体,那些十四岁朝上十八岁以下的青少年,这些人虽已不是孩童,虽然已经能下地干活了,但十四至十八岁这个年龄段身体还并未长成,力量也未足,不太适合过早的去干重体力的农活。 李孟羲对十四到十八岁这个年龄群体有特殊的安排,鉴于在这个年龄段,年龄偏大了,且有一定的劳动能力了,让这些半大少年全日制到学校学习有些不合适,也浪费劳动力。又鉴于,在十四到十八岁这个年龄段,仍属于青春年少阶段,学习能力还是比较强的时候,再加之巨鹿工匠的数量越来越不够用了,大规模培养工匠势在必行,种种相因,对十四岁到十八岁这个群体的最佳安排是——开办技校,把这些人当匠人培养。 巨鹿全境之中,十四岁到十八岁这个群体,有人数三万余,李孟羲预备把这三万人全部培养成工匠。 三万匠人,于巨鹿一郡,人数太多了,可于不远将来,要争雄天下之时,三万匠人,又太少了。 不谋一时,便不足以谋长远,工匠培养的再多都不算多。 李孟羲十分看重技校的前景,他精挑了军中优秀匠人,他准备让这些优秀匠人每人带三二十个学生,李孟羲想的很好,他觉得,假设四年能培养出一届工匠的话,一人带二十人,四年后,巨鹿的工匠暴增二十倍。 现实比李孟羲想的复杂,绝大多数匠人视自己的手艺为吃饭本钱,他们不想传授外人,涉及根本利害,李孟羲的面子也不好使了。 匠人们当中,倒有些比较好心的人,有一部分匠人愿意将手艺倾囊相授,但他们守着老规矩,收徒之前,学徒得给他们送上厚礼,还有头两年工钱得给师傅,乡间规矩如此,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应当,李孟羲却觉得极其不好。 李孟羲想要的是能大规模培养工匠的学校模式,不是那种一个人带三五学徒还藏着掖着那种低效的学徒模式。 再有,巨鹿实行的按需分配,不管工匠还是学徒,谁手里也没有富裕的钱粮,要送厚礼,学徒就得省吃俭用,这违背了按需分配的原则。 李孟羲禁止工匠收什么拜师礼,他强制工匠们收下学徒,他给每一名工匠强塞二十个学生,结果,工匠们收下了学生,收归收了,却待理不理的。 没人能拿捏的了李孟羲,没人。李孟羲跟匠人们好话说尽却劝之不动,李孟羲一气之下决定自己来教,不信匠作技术能有多难。 李孟羲动作雷厉风行,很快,他就开始了第一堂技术课。 这次试手之举,李孟羲随意召来了一些少年。 课堂上,有半大少年人三十人,三十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们席地坐着听讲,台上,李孟羲用自己的方式在向少年们传递着工技知识。 李孟羲点了一根蜡烛,他问场下众少年,“蜡烛点着没有?” “点着了。” “着了。” 少年们答。 李孟羲再把碗往蜡烛上一扣,过上一段时间,再把碗拿起,蜡烛灭了。 问众少年蜡烛为何灭了,少年随口答说,把碗扣上去了,肯定得灭。 “那,为何扣了碗,火就灭了呢?” 平日见惯的问题,深究下去,少年们不能作答了。 随后,再作展示。 李孟羲再次点起蜡烛,他拿着一根小木棍放进蜡烛的火焰中,停了两三秒,把木棍拿出,他让少年们仔细观察,到底火中间的木棍先被点着,还是火外边的木棍先被点着。 重复试了多次,每一回都一样,木棍每一回都是两头先点着火。 “这,何以如此呢?”李孟羲目光扫过下方,笑问少年们,“都想想,谁能答出,赏肉五斤。” 少年们一听有肉,一下兴奋了。 李孟羲在台上重复演示着两个试验,一个试验是用碗把蜡烛扣住,一个试验是用木棍插入蜡烛的火焰之中,燃烧须臾后移出木棍。 演示的同时,李孟羲时不时发问,引导着少年们思考。 少年人思维还是灵活,有一个聪慧的少年给出了第一个答桉,他说,木棍是贴着火外边的地方容易被烧着。 这就是答桉,李孟羲当场兑现诺言,赏了这个少年五斤肉。 旁边的其他少年见了这一幕,无不艳羡。 李孟羲再一次点起蜡烛,再一次把碗扣上,片刻后掀开碗,蜡烛又灭了。 这个现象,已重复很多次了。 李孟羲目光从一张张稚嫩的面孔上扫过,“所以,因何扣上了碗,火就灭了,何以如此?” 后排一个大个子少年看样子想说,他张了张嘴,又像是不好意思或是胆小的缘故,犹犹豫豫的不敢出声,李孟羲敏锐观察到了这一点,他朝那个大个子少年招了招手,笑着道,“你来答一下。”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那少年被叫起,四周的人一下都朝他看来,少年拘谨无比,他挠了挠头,结结巴巴说,“是……是没有气儿了,盖了碗,气就进不去了,火就灭了。” 李孟羲笑着点了点头,猜对了,答桉就是如此,就是气的缘故。 又赏下去五斤肉之后,李孟羲就给少年们讲解起为何把碗扣住蜡烛会灭,又为何木棍插进火里,外边的会先被点着而里边的反而烧的慢,这归根结底,是气,更确切的说,气中有种能火烧起来的东西,这种东西一旦被烧完,火就会灭。 蜡烛之所以会灭,原因是,把碗扣在蜡烛上之后气锁住了,气里边能燃烧的东西不一会儿就烧完了,所以蜡烛就灭了。 “蜡烛的火焰,可分为焰心,内焰,外焰,众位想想,外焰接着大气,大气里,可燃之物是不是多?可燃物多,外焰燃烧剧烈,火势就大,越往里,可燃物越少,火势越小。 所以,木棍插到烛火之中,接外焰之处先着火,接内焰之处发黑,接焰心之处,发白。” “你们来看看,是不是这样。” 李孟羲将蜡烛递到台下,让少年们亲手测试。 少年们充满无比好奇的,他们拿着木棍往烛火中探去,在停顿两息之后,立刻把木棍拿出去,一群少年凑头一起观看,他们仔细一看,果然,木棍两头着火了,再往中间黑了一道,再往中间,最中间的部分,明明处于火焰最中心的位置,却还是白的,一点都没烧着的样子。 李孟羲向少年们演示了“火”与“气”的关系,自有其深意。 后,李孟羲又拿出了新的道具,他拿出了一块白色的熟铁,一块灰色的生铁,还有一块黑乎乎的炭。 “木炭这东西,都知道吧?”李孟羲问。 “知道。” “是烧火的。” “是煮饭的。” 少年们七嘴八舌的答到。 李孟羲点了点头,他目光扫了一圈,又问,“你们觉着,炭跟蜡烛一样不一样?我是说,你们觉着,一块烧的通红的炭火,要是在炭火上边扣上碗,炭火会不会灭?” “肯定会灭啊。” “扣着都没气儿了。” 炭讲完,随后,李孟羲把白的熟铁,灰的生铁,黑的炭,把这三者拿到一起,“生铁熟铁都是铁,可为何,一个白的,一个灰的,何以如此?” 李孟羲展示的很明显了,他手里拿着的三块东西,黑白灰,只从颜色上也能推理出来,三种东西的颜色可能是掺混而来的。 李孟羲都引导到这么明天的程度了,少年们尽是茫然。 不得已,李孟羲只能直接讲解起炭与铁的关系。 “熟铁色白,炭色乌黑,生铁发灰,这是因为,铁中渗碳之故。 炭这东西奇妙,铁中含炭少之时,此时是熟铁,熟铁过软而不够坚硬,铁中含炭过多时,此时是生铁,生铁又过硬而不够柔韧。 而,只有炭不多不少之时,此时硬韧兼备,这就是所谓的【钢】。” 讲完,李孟羲问向一众竖耳倾听的少年,“如方才所讲,若给你们生铁,你们如何将之锻成精钢?” 少年们刚听完李孟羲的讲解,道理正通明,少年们立刻答说,“把生铁里的炭除去一点就是。” 李孟羲再问,“那,若以熟铁锻钢,又该如何?” “添一点。” “添点炭。” “嗯。”李孟羲点了点头,“那,我再问,添炭该如何添?除炭,又如何除?” 气氛又一次安静了。 李孟羲点起木炭,把炭烧成发红的状态,盛在盘子里展示给少年们看。 “如所讲,炭这东西,跟蜡一样,能点燃起来。 所以,你们不妨想想,锻铁时为何要把铁烧的通红发热,这是不是想把铁里的炭烧掉,是不是这个道理?” 少年们听的惊奇,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李孟羲随后又展示了另一个试验,他拿一只净碗,展示碗底给大家看,大家看到,碗里干干净净的。然后,点起蜡烛,把碗扣在火焰上方,一段时间后,移开碗,让大家再看碗底,碗底黑了。 “碗为何会黑?谁能解答?” 有聪慧少年语气不很肯定的出声说到,“是不是炭灰飘上去了?” 李孟羲立刻看向那个少年,他目露微小,肯定的点了点头,“对,就是炭灰。这其中道理是,炭烧的时候,总有那么一些炭灰没烧完,会随着火往上飘。 由此,若用熟铁锻钢,熟铁又该如何增炭,大家知道了吧?” 安静了那么两秒,有人出声说到,“是不是,把熟铁放火上烧一会儿,炭就跑进去了,多了炭,熟铁就成了钢了?” “对,就是如此!”李孟羲笑的开心,“所以,锻造之法,若用熟铁锻钢,该增炭,若用生铁锻钢,该除炭。 增炭除炭之法,用火。” “到此,某还有一问,”李孟羲顿了一下,目视少年们一张张稚嫩的面孔纯,“既是,火既能把炭烧去,火中的炭灰又能往铁里加炭,那某问,炭火又如何只增炭不除炭,又或,不增炭只除炭?谁可解答?” 问题有些难了,台下,长久无声。 李孟羲再次拿起烛台,用蜡烛给大家讲解起更深奥的知识。 “前边所讲,火想烧起来,得有气。诸位前边也看见了,木棍插于蜡烛火焰之中,外焰接气,所以火旺,中间气少,所以火小。 由此,生铁除炭之法,生铁当放于火苗之上加热?为何放火苗之上?乃因,于火苗外焰之处,气多,火旺,火旺,炭烧的就快。铁置于火焰之上,虽,同有增炭除炭,但此时,炭烧去速度,远快于炭渗入速度。于火焰之上,一息渗入一炭,却烧去十炭,长此以往,生铁当中炭越来越少,渐变成钢,再渐变,成熟铁。” “反之,若是熟铁,则相反。熟铁渗碳,当埋于炭火之中,因何如此?与蜡烛同理,炭火之焰心,气少,火小,火小则铁中之炭烧去缓慢,于此时,炭火中炭粉渗入速度,快于炭烧去速度。于木炭之中,一息烧去一炭,却渗入十炭,长此以往,熟铁当中炭越来越多,渐变成钢。” “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少年们如同被醍醐灌顶,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他们连连点头,他们看向李孟羲,眼神中满是敬佩。 教会了一堆小朋友,李孟羲成就感满满,他自傲说到,“此锻造之密,鲁班不能尽知究竟,欧冶子也不能尽知究竟,你们军师我,却可尽知其密。 仗此锻钢精义,诸位已足可成当世顶尖匠人也!” —— 工匠们不愿传授技艺,李孟羲自己来,照样弄得风声水起的。 李孟羲可调动所有资源,他调动大量资源在短时间内配好了所有练习技艺的工具,像是火炉,铁钳,打铁的铁墩子,锻锤,还有铁料,染料,全部都配齐了。 所有工具都是特意给少年们量身定做的,配给的火炉矮矮的,铁墩子矮矮的,连锻锤也小小的。 李孟羲没有抡锤子打铁的实操经验,可他也知,打铁这玩意儿得有一定的经验积累才行。 李孟羲给少年们下达了第一个锻造任务,他给少年人一人发了一个小小的透甲锥箭头,要他们试着彷照着样子把箭头锻造出来。 选择箭头的原因也很简单,箭头体量小,锻打起来不需费很大的力气,特别适合作为少年人的练手之作。 一群没任何打铁经验的少年们,他们免不了手忙脚乱,一堆少年人聚集在一起,气氛十分活泼,嘻嘻哈哈的。 李孟羲根本不管,任由少年们没个正形的玩闹。 期间,有一个妇人悄悄过来看了一眼,妇人是其中一个少年的家嫂,那少年被拉来打铁,妇人很心疼,也担心小叔子还没长大呢就要打铁,怕万一累着,放心不下过来看了一眼。 结果妇人过来一看,她看到的是一群半个小子说说笑笑的,很欢乐,他们手里的小锤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像玩耍多过像打铁。 看到这一幕,妇人本来的担心一下就没有了。又看了两眼,妇人放心的回去了。 少年们笨拙生疏的打着铁,李孟羲四川转着看着,他出言教导着,“咱们年纪都小,力气也不够,肯定比不过大人。 所以说,咱们就得多动脑筋。 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也。都听着,谁要是能想出个什么法子能把箭头打的快一点好一点,亦或是,其他什么好法子,但有一法,必有重赏!” 激励创造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工技学校旨在培养未来的匠人,既然是未来的匠人,那激励创造更是应该。 下发给少年们的锻造箭头的任务,锻造箭头虽不需多大力气,可是让一群新手来打,难度不小。 李孟羲一直认为,孩童与少年人经验未深,世故未熟,他们有更丰富的想象力和更灵活的思维,的确是如此。 少年们在锻造箭头之时,他们用不好钳子,也用不好锤子,更掌握不好力度和角度,小小的箭头与他们而言,千难万难。 一个脾气火爆的壮实少年哐的一锤子下去,又把箭头给砸偏了,他气的骂骂咧咧的丢了锤子。 撒完气,壮实少年盯着铁墩子不由在想,要是把这上边弄个坑,刚好掏一个箭头的形状,箭头卡进去就不怕箭头跑了,也不怕打的不像了,直接打就是。 一想到办法,少年就忍不住想把想法实现。 三日后,李孟羲转着转着,他发现了某个壮实少年锻造方法跟别人不一样,别人都是拿着钳子夹着打的,独这个少年,他动作轻省的多。 李孟羲凑近一看,他看到,少年面前的铁墩子有点不一样,在铁墩子上,有一个歪歪扭扭的箭头的形状,这是用铁水浇上去浇出的一个浅槽,这个浅槽,似乎是模具啊…… 李孟羲一下就发现了这个巨大创造,他极其隆重的,极其正式的,召集所有人,当着所有少年的面,详细的讲了前因后果,然后,重赏壮实少年足足五十斤肉。 有此重大激励,少年们立刻被激起了改进工具的热潮。 巨鹿有激励创新的机制,也有很完善的激励制度,再加上少年人天性活泼,思维灵活,再加上少年人力气不足,这就使得,自一开始,少年们相比于蛮干,他们更倾向于取巧,话说回来,打铁这么重的活儿,少年人力气未长成,他们就是想蛮干也蛮干不了。 不喜欢蛮干,更倾向于寻找方法,更倾向于思考和取巧,这天然的就适合创新和创造。 这不经意间深远影响了以后,日后,随着新生代的少年匠人渐渐成长,随着从一开始就有创造创新习惯的新生代匠人渐渐成为主力,最终造就了,巨鹿工匠以精巧着称天下。 第九百一十八章 艰难的夜号训练之路 腊月,一年将终,李孟羲马上就到十二岁了,弟弟小砖也马上要到五岁了,一同长大的,还有张飞从中山靖王陵墓上带回来的那一窝猫头鹰,猫头鹰幼崽儿也长大了。 李孟羲对猫头鹰的训练开始了。 驯养猫头鹰的唯一作用在于,猫头鹰有夜视能力,猫头鹰的夜视能力或能用于夜间预警。 入夜,万籁俱寂。 李孟羲将猫头鹰的笼子挂在高高的箭塔之上,营寨之外,漆黑无边。 与此同时,在营寨之外,张飞躲在一个离营寨一里的一个沟里藏着。 张飞就是训练的目标物。 等时间差不多了,张飞拿起火把,从沟里爬了出来。 在李孟羲的视角,漆黑无边的黑夜中,东南角突然出现一点亮光,他不由侧头朝头顶的笼子看去,鹰类视觉似乎非常突出的,猫头鹰也是鹰,视觉理应也突出,讲道理,那么明显的一个光点,猫头鹰肯定看见了。 训练的第一步最难,训练的第一步得让猫头鹰知道对着有人的地方叫一下就能有吃的,然后针对这一点逐步强化训练。 一开始,猫头鹰是根本不知道看到人的时候要叫出声的,李孟羲想到的办法是,尽可能把目标突出,他让张飞拿了火把,且故意发出声音惊吓猫头鹰,只要恰好张飞出来,恰好猫头鹰看见张飞,然后叫了一声,只要能联系起来,不管猫头鹰是看见火了才发出的叫声还是被张飞的制造的声音吓到了,不管是如何,只要能开始第一步,训练就可以由此正式展开。 张飞牢记着李孟羲的交代,他从藏身的沟里爬出来之后,他拿着火把对着营寨的方向乱挥,还时不时发出怪异的吼叫想吸引猫头鹰的注意力。 张飞已足够努力了,他不辞辛苦的频繁的从沟里爬出来,又频繁的爬回去,他就像一个人形的鼹鼠,只要能吸引住猫头鹰一次注意力就是成功。 李孟羲守在笼子旁,他就等着猫头鹰在合适的时候,在张飞跳出沟的时候,一旦听到猫头鹰叫了一声,就立刻投喂食物。 时间缓缓流逝,外面东南角张飞制造的火光出现一次又一次,李孟羲迟迟没等来那声该来的叫声,第一次训练失败了。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可猫头鹰的训练也太难开头了。 在之后多日,每到夜晚,李孟羲就把鸟笼挂上箭塔,每夜训练之时,营寨之外两里区域之内所有的人都清空了,只留张飞一个。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张飞每夜都重复同样的工作,他先是缩在沟里不让猫头鹰看见,然后突然举着火把跳将出来同时还发出怪异的叫声妄图把猫头鹰吓一跳,然而,所期望见到的结果一次也没出现。 连续持续了整整七个夜晚,整整七个夜晚,一点进展都没有,不仅张飞气馁,李孟羲都有些怀疑猫头鹰到底有没有训练的可行性。 第八日,白天把猫头鹰饿了一个白日,夜晚,李孟羲再次把笼子挂起来,笼子的朝向,同样还是东南方向。 漆黑夜色当中,张飞潜伏沟中,他突然举着火把跳了出来,张飞在这多日的训练当中耐心都要耗尽了,他都不想喊了,只随便把手里的火把胡乱挥舞几下应付了事。 也正是这时,李孟羲突然听见笼子的猫头鹰发出“咕咕咕~”一串短促低沉的咕叫声。 李孟羲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一眼笼子,又转头朝外边看去,黑暗当中,张飞那里恰好出现火光。 可能是凑巧猫头鹰正好想叫一下,也可能是猫头鹰看到了老鼠或者什么,但也有可能是猫头鹰终于把张飞当目标了。 李孟羲心中大喜,他赶紧拿一个肉丸子投喂猫头鹰。 笼子里,已饿了许久的猫头鹰终于吃到了食物,兴奋的咕咕直叫。 李孟羲以为,这是个极好的开始,他心情都振奋了。 可接下来,张飞藏回去,跳出来,藏回去,跳出来,重复了好多次,东南角的火光出现一次又一次,可猫头鹰再也没有叫过一次。 李孟羲有些失望了,他觉得,上回是碰巧了,猫头鹰是恰好想叫,又或是看见老鼠了,并不是对着张飞叫的。 时间渐流逝,一夜又过去了。 第九夜,猫头鹰又恰好在张飞出现时叫了一次。 第十夜,猫头鹰叫了两次。 十一夜,没叫。 十二夜,两次。 十三夜,三次。 十四夜,也是三次。 进境一点也没有,李孟羲想拿数据安慰自己,数据从两次,变成了三次,这说明,训练是有用的啊。可这种话骗得了张飞,李孟羲自己却骗不过自己,他清楚的知道,数据太小,三次两次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时间到一月之久。 整整三十个夜晚,李孟羲晚上驯猫头鹰,白天补觉,长达三十个夜晚都是如此,他生物钟都要弄颠倒了。 这日,李孟羲整理数据,他发现,猫头鹰叫的次数多达七次了。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猫头鹰可能病了,因而乱叫;说明,天更冷了,猫头鹰冻的直叫;说明猫头鹰可能被关的抑郁了,越来越狂躁了;也可能,猫头鹰的条件反射被渐渐建立起来了。 李孟羲猜测,可能在重复上千次乃至几千次之后,猫头鹰才会慢慢意识到,奥,原来看见有火光叫一声就有吃的啊。 按这一月以来的训练数据来看,一夜之间,猫头鹰叫声恰好跟张飞出现的时机相重合的次数,每夜只有那么七八次,一千次条件反射训练,需要一百四十多天,至少得半年。 第三十一夜,李孟羲再次照例进行训练。 鸟笼挂在箭塔上,外面黑漆漆一片,东南角,突然一点火光出现。 “咕咕咕咕~”猫头鹰叫了。 李孟羲赶紧投喂。 一眨眼功夫,东南角的火光又消失了,张飞藏回去了。 片刻后,火光又出现了,这是张飞又跳出来了。 “咕咕咕咕~”猫头鹰的叫声又从笼子里发出。 李孟羲诧异的抬头看了一眼,他再次投喂下一颗肉丸。 火光再次消失了,李孟羲紧紧盯着黑夜中东南角的位置,片刻,火光重新出现的刹那,“咕咕咕~”猫头鹰又叫了。 一而再,再而三,这不是巧合,成功了,傻猫头鹰终于意识到,只要看到有人从沟里爬出来,只要叫一声就能有吃的。 多日苦功,终见曙光。 第九百一十九章 军器验收 军中有一批军械做成了,诸般军械包括玄武战车,偏厢车,塞门刀车,攻城椎,还有可伸缩的长梯,还有狙击攻城弩,蜈蚣挂山梯,等等。这些所有军械,经不知多少次改进,差不多都完善了。 正好有闲暇,李孟羲抽空验收装备。 验收的第一个军械,玄武战车。玄武战车这东西最初的作用是为了填壕之用,玄武战车就是个大箱子,在万一遇到被敌人挖壕围困之时,一个玄武车填到沟里,等于垫上五十筐的土,行军之时,带上五十辆玄武战车就不惧任何壕沟围堵了。 从装备通用方面,箱形的车辆除了可以当填壕的箱子,其密闭性比普通车辆更好,可以装一些比如药品石灰之类的特殊物资,还可以跟偏厢车一样摆起车阵,还可以当做运水工具,玄武战车最特殊的作用在于,这种箱形车体如果做好水密性,直接可以当做浮箱来用。 因在车阵和浮水两方面大有作用,再加上车子四四方方,一圈都是壳,玄武战车的玄武二字便由此而来。 李孟羲围着一辆造型奇特的箱型车辆饶有兴趣的看着,一旁,负责打造玄武战车的匠人如数家珍的详细的介绍着玄武战车的种种技术细节。 在匠人讲述当中,李孟羲完全熟悉了玄武战车的构造。 玄武战车乃以榆木做的车身,榆木沉重且坚硬,不易被箭失贯穿,这是考虑到玄武战车的实战作用。 在车箱之中,特意做了一些钩挂绳子的木撅子,这是为了在作战时方便悬挂盾牌的设计。在作战之时,只需把盾牌绑起,盾牌系在外边,绳子拴在车厢里,这就等于给车厢加了外挂装甲了。 玄武战车车厢高度为四尺五,这个高度度不是随意设计的,乃是考虑到了车阵作战时,使士卒藏身车中朝外探头射击时,射击动作既不会被车厢挡住同时车厢防护高度又是最高的高度。 同样还是为了车阵作战,在玄武战车一侧悬挂着一架小小的梯子,这是为了万一仓促遇敌,士卒可以借助梯子最快速度的爬到车厢当中作战。 玄武战车还有填壕之用,这就使得,玄武战车必须得有盖子,必须得像个箱子,只有当玄武战车完全像一个大箱子的时候,壕沟填完士卒才可以直接踩着车顶如履平地的杀过去。 匠人们给李孟羲演示了一下,他们搬来车板,往车顶上一扣,严丝合缝。 李孟羲想起,当初给这种箱车起名时,因为盖子一扣活像是个棺材,曾想把这种车命名为棺材车,结果关羽说不吉利,遂命名为玄武战车,想到这里,李孟羲不由笑了。 他看向匠人,问到,“平日里,车板在哪放着?” 匠人答说,平日里车板直接就合上就行了。 “那假设说,万一有朝一日,得边行军边在车厢里持弓戒备,这又该如何?” 面对李孟羲责问,匠人们早有应对,他们爬上在车上操作一阵,他们从车厢里捡出四个棍棒,往车箱四角一插,车板再往上边一盖,一个高高的棚顶顿时就架好了。 李孟羲好奇的凑过去看了一眼,他发现车板上面另有乾坤,车板四角特意留有圆洞,恰好跟四个圆棍相契合,车板就因此被牢牢固定住了,再怎么颠簸都掉不下来。 李孟羲抬头看了一眼高高撑起的车板,他脑海中想象了一下,要是在作战之时,敌军箭雨抛射过来,正好被车板挡住,藏在车箱中的我军士卒可安然的反击,玄武战车的防御力比普通战车要好得多。 匠人们的奇思妙想还不止于此,匠人们又把车板卸了下来,把支撑的四根木棍换成了短棍之后,再次把车板装上。 换了短棍之后,车板和车厢的空隙只剩下两尺不到,这么点空隙,人在车厢里完全站不起身的,所以这种模式就不是作战使用,而是有其他作用。 玄武战车整个车体就是一个大箱子,这种车子相比其他车辆有更好的保温能力,所以,此种车辆很适合作为拉运伤兵的特种车辆。 将箱车之中塞上厚厚的被子,箱车又密不透风的,就算是寒冬腊月,箱车里也必定是暖暖和和的。 行军途中,难免会遇到下雨的情况,考虑到防雨的需要,所以玄武战车的车板比车体大上那么一圈就不难理解了。 在用作伤兵车辆之时,车板离车厢高度,只有不到二尺,高度这么低,车板又大,无论下多大雨雨水都泼不进车厢里去。 玄武战车的作战用途,伤兵车辆用途,都几近完美。 之后,李孟羲又让人提来许多水,把水灌进车厢里,灌的满满当当。 等上一段时间之后,李孟羲把车厢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一番,一点漏水的地方都没有。 箱车几乎就是按做船只的工艺来的,填麻涂漆刷桐油的步骤一个不少。 防水性能没问题,箱车可以客串拉水的水车了。 防水性能没问题,那便说明,同样可以在水上使用了。 唯让李孟羲担心一点,为了增强防御力,箱车是用榆木做的,榆木俗称榆木疙瘩,这种树又硬又沉,用榆木做的箱车,当真能飘在水上的吗。 为一试究竟,李孟羲带着人到了河边。 箱车卸了轮子,车体直接丢入水中,还真的飘起来了。 李孟羲想看看如果进去一个人,拿着跟长桨,能不能把箱车当单兵船只来划行,需要一个人下去一试。 一旁,关羽自告奋勇决定一试。 李孟羲拿着绳索过来,把绳索递给关羽。 关羽眉毛一挑,“做甚?” “绑腰上,万一船沉了,我把你拉上来。” 关羽摆手拒绝,“某熟水性,不必。” 关羽艺高人胆大,他拿着一根长桨,走入车厢中,沙滩上的士卒用力把车厢往水里一推,车厢下水了。 李孟羲在岸上就眼瞅着小小的车厢摇摇晃晃的往河中间驶去,然后过了不一会儿,小船停在河里不动了,关羽拿着长桨左拨右拨想把车厢往前划,车厢却原地转圈了,忽然一下车厢整个一歪,翻了,关羽被扣在水里了,不见人了。 “快救关将军!”李孟羲大惊。 士卒们赶紧想跳河救援,却看到一颗湿漉漉的脑袋钻出了水面。 —— 等浑身湿漉漉的关羽走到沙滩上来,关羽直言玄武战车的难用,他言,玄武战车在水里晃荡的不行,稍微动一下就要翻了一样,还有,用着难用,桨划起来都不会往前跑,乱转圈。 李孟羲当场便想到了解决方案,乱晃荡,说明重心太高,在车箱里边放个石头就行,乱转圈是因为形状不好,玄武战车没头没尾的,划起来肯定没有方向感。 李孟羲立刻带着人对玄武战车进行改进,重心好解决,直接在箱车底部加一块重物就行,形状问题,李孟羲令人彷照小船的形状,直接在车厢前边加了一个三角木头,本来方方正正的车体加了这么一个三角木头之后,变得很像乌龟了。 之后,经测试,玄武战车里边放了一块石头之后,下了水不会乱晃了,稳当了许多,车头加了一块三角木之后,笨拙的车厢就变成了一条灵活的小船了,关羽持着长桨踩在车厢中左哗啦一下右哗啦一下,不一会儿就到了对岸。 玄武战车能作为渡水工具,其意义是,一旦到危机之时,随时可以变玄武战车为单人舟,随时可以渡水。 玄武战车所有指标全部达到了,李孟羲跟关羽合计了一下,因为玄武战车用途多用,且也能拉运物资,带上玄武战车不算浪费运力,所以,可以稍微多带点。 李孟羲和关羽初步商定,每出军,带玄武战车五十辆以上为佳。 —— 第二件军械,折叠梯。 李孟羲一开始想要的折叠梯是那种带滑轨的,一滑就展开的折叠梯,可这种梯子太难做了,最后妥协之后,匠人们做的折叠梯是跟积木一样,梯子分成短短的一截一截,想要多长的,就接多长。 验收的时候,让匠人们把梯子组装起来,梯子由二三十节组装到一起,总长度达到了十一丈,梯子放到城墙脚下一试,甲士沿着梯子往上爬一百人次,梯子依然完好。这种程度,已足够使用了。 据匠人们自己所说,梯子接到二十丈都能。 李孟羲仔细检查了折叠梯的做工,折叠梯用了最好的木头,还用了大量接续套件,做工精致且复杂,工本几乎相当于普通梯子几十倍之多。 折叠梯的意义不在于普通攻城战事上,其使用意义在特殊情况,比如,某日要紧急攻城,又没时间去临时砍木头临时做攻城梯,军中常备一台梯子,随时可以展开攻城,也随时可以爬山过坡。 折叠梯的意义还在特种作战之时,士卒夜袭敌营之时,有时得翻越敌军营寨,有时敌军营寨设在险峻处,攀爬极难,这时就必须得有梯子。夜袭行动人手精少,带大型梯子多有不便,所以小型可接续的折叠梯就极为必要。有了折叠梯,袭营士卒出发之时,一人背上一截梯子,到了目的地,再临时把梯子组装起来,快速而高效。 折叠梯验收成功,一架二三十丈的折叠梯一辆车就可以拉完,行军之时带上这么一架梯子,不算拖累。 —— 偏厢车乃是专用的野战装备,做顶级厉害的偏厢车当然能做,可以用最好的木头做车身,可以在车上蒙铁皮,可以把铁皮弄二指厚,保准重骑兵都撞不动,然,考虑到运力问题,行军打仗时,所有车辆都用来拉运粮草也不一定够,要是为了车阵作战,把车辆弄的又沉又重,这就等于是因小失大了。 作战或不必用车阵,但是,作战要是粮草不够是万万不行。 综合后勤与实际作战两方面的需要,偏厢车用了最简的形式,偏厢车以普通板车为基础,在一侧加了一个高高的车板,车板用硬木制成可遮挡箭失,硬木的长度乃是经精心设计,两辆偏厢车首尾连在一起,车板恰好对齐。 还有,偏厢车跟玄武战车一样,内里也有拴绳子的地方,也可以把盾牌吊出去增加外挂,偏厢车比玄武战车多了架矛的位置,在偏厢车车板上,留有几个卡槽,在偏厢车另一侧,相对卡槽位置,另有一挡板,这是简单又精巧的设计,作战之时,只要把长枪长戟之类的长柄武器抵着挡板卡在卡槽里,直接就能竖起一道坚实的枪林。 固定不动的枪林对敌方步兵没啥用,长枪防的是敌军骑兵,偏厢车毕竟也不太高,敌军骑兵要想冲阵,有一定可能跳将进来,所以加一道长枪之后,车阵就变成了刺猬,将使敌军骑兵跳车而入的可能降到最低。 偏厢车的所有细节都是李孟羲设计的,如果仔细测量就会发现,枪只要卡在车板上放好之后,枪的角度超过了六十度,又高又狰狞的立着,再加上偏厢车的高度,两者一合,飞马难越。 偏厢车的其他技术细节还有,每一辆车的车把都高出车身一掌,这个设计使得在组车阵时,后车的车把可以正好搭在前车之上,可以如同锁链一样环环相扣。 在每一辆偏厢车尾部,还有铁质绳环,这是为了方便勾连车阵。 比之普通车辆,偏厢车四角还多了四根可以活动的腿,就像自行车支架一样,这是出于实战考虑,实战之时,战场可能崎区不平,这就使得,有些车辆会一边高一边低斜的厉害,车阵上还要上人,车子斜的跟个陡坡一样还如何作战,给偏厢车加木腿的作用就在这里。 木腿不仅可以平衡车身,还可以把车身固定住,两个轮子的车容易被撞动,但是四个腿往地上一撑,稳如老狗。 于车阵,车与车相连之处为最薄弱,用铁链最好,铁太贵,就只能用麻绳。麻绳容易被砍断,围拢成一体的车阵只要断开一环,马上就容易松动了。这就更加突出了木腿的作用,木腿往地上一支,就算偏厢车前后皆脱离,单个偏厢车也能跟个小堡垒一样硬挺挺的扛在原地。 为更进一步加强偏厢车的坚固性,还用上了铆桩,在偏厢车头尾车板上,各留有一小洞,作战之时,用一根长枪当做铆桩穿过洞钉到地上,车子就死死的固定住了绝难被撞开。 偏厢车只是普通车辆在一侧加了一个车板并加了些微改造,其成本略高于普通车辆,但高不了多少,偏厢车的运载力跟普通车辆也没太大差别,所以,偏厢车的配备方式是,该带多少普通粮车,就带多少偏厢车。也就,有多少粮车,就有多少偏厢车。 —— 塞门刀车是守城或进攻机械,之所以说它是守城或进攻器械,乃是因为这种器械既可用于守城之时,也可用于进攻。 如,攻桥之时,进攻敌方阵型之时,推着刀车往上勐冲,要是再有些地势优势,居高临下的一冲,刀车直接就把敌方阵势撞破了。 城门洞中,放着一辆刀车,李孟羲跟众人介绍刀车无匹的防御能力,他说,刀车用硬木所制,刀砍枪刺不能伤分毫。 张飞一脸狐疑的围着刀车看了看,听李孟羲这么夸口,张飞便想试试刀车到底有没有这么结实。 张飞撵走众人,他来到刀车前,对着刀车抬脚就是一脚狠踹。 卡察一声响,刀车被张飞一脚干裂了。 李孟羲惊叹张飞的力气,他走上来看着被踹出一个窟窿的刀车,一脸的不可思议。 张飞用实力证明了,刀车并不是不可摧毁。 刀车上边的刀刃没装,要不然张飞没这么容易发力。 但李孟羲也意识到刀车的防御力有所欠缺。 李孟羲随之对刀车做了改进,他让匠人们铸造一个厚铁板,铁板厚两寸,厚度估计有六十毫米。 这样的厚度,子弹估计都打不穿。 装上铁板之后,再把刀刃也装上,李孟羲邀张飞再踹一脚试试,人张飞不傻,铁板傻子才踹,踹一脚脚都得废了。 为验证加了钢板的刀车防御力到底如何,张飞拿来一柄重斧对着刀车哐哐的砍,一顿噼砍之后,铁板没被砍坏却被震裂了。 生铁铸造的铁板铸造容易,脆性太大了。 看来,生铁板防御力也不够,得用锻打的钢板才行。 不需再测试,刀车装上两寸厚的锻造钢板那就是一堵绝对无法损坏的铁墙。 刀车于守城时使用时,其使用方法时,堵在城门洞中,以不接触的方式把敌军抗拒在洞中。 因为是不接触的方式,所以彼此隔着刀车无有短兵相接,无有短兵相接,于守城方优势是,守城方可以减缓伤亡速度,且,因为无有短兵相接,不需精锐战兵去推刀车,普通民夫推刀车是一样效果,这就节省下了大量精锐人手使精锐士卒能投入到更激烈的城头厮杀之中,这等于变相增多了精锐的数量。 刀车使用之时,关键在角力,所以,一辆刀车在具有基本的防御能力后,刀车好不好用,就看其角力厉害不厉害。 李孟羲给刀车加强了三处角力的地方,第一处,是轮子,轮子小,滚动的就慢,我军就有更多反应时间,第二处,是轮轴,李孟羲将普通轮轴换成了棘轮,棘轮正转能转,反转就卡死,用在刀车上,我方向外推车轮能滚动,是滚动摩擦,敌方向里推,车轮卡死,是滑动摩擦。也就是,我方把敌军往外挤容易,敌军想推着刀车挤进来很难。 角力的第三处改进在把手,刀车体积有限,能在后边施力推车的人只是靠近刀车的那少数人,为使让尽可能多的人合力到一起,就在刀车后边加了一些长短不齐的长柄。 这些长柄一加,能施力的人从数个一下变成十数个,对面挤到刀车前发力的人只有数个,而我方有十几个人,以多对少,在角力中乃是我方必胜。 巨鹿城有四向城门,已打造了四个刀车时常停在城门处,一旦有战事爆发,四架刀车可将城门来敌死死堵在外边。 —— 诸般军备之中,最复杂的是狙击弩。 狙击弩难的不在弩本身,而在弩架。 狙击弩的原理很简单,是这样,一个弩手,他站着射击,精度必然是不高,他蹲着射击,精度要高上一点,他要是把弩放到城垛上,有城垛支撑着,弩一点不晃,稳的跟狗一样,这肯定射的稳。 狙击弩的原理之一就是这样,不晃,稳到极致,稳到人力所远不能及。 第二,弓弩要想射的准,得靠经验,那,有没有一种不需经验也能百步穿杨的射法?答桉是有的。 没有经验的情况下去操持弓弩,必然命中率堪忧,这时,如果有办法一点点的逐步微调弓弩的角度和方向,那哪怕没有一点弓弩射击的经验,只要能一点点调,最终必定能达到弓弩射击的极限精度。 李孟羲做狙击弩的思路就是,把弩安在一个超级稳固的架子上,架子要能够极其细微的一点一点微调。 把弩固定起来,不难,可要微调,还得微调之后能定住,这就极难了。 匠人们在狙击弩一项一直失败,匠人们想了各种办法去做弩架,结果没一个合用的,直到不久前,齿轮出现,新的方向突然就有了。 射击之时,横向一个方向,竖向一个方向,所以,只要有两个齿轮,一个能一点点的调节上下,一个能一点点的调节左右,狙击弩就做成了。 根据已知齿轮知识,一组齿轮大小不同,同时转动时转动角度大小也不同,由这一点,齿轮灵敏度可调,想要多大的精密度,要想多大的精度都行。 狙击弩测试之时,在城墙上城垛之间射了一靶,然后百步距离,一架狙击弩单挑三十弓弩手。 一开始,弓弩手们精度高,所射箭失基本都没偏离多远,而狙击弩一开始能偏出三二十步远。 但随着狙击弩架一点点的微调,精度节节攀升。 到最后,弩的射碱高度和射击方向定住之后,再往下每射出的一支弩箭都朝着靶子去了,其精度已完全超过了普通士卒。 测试结束,三十士卒共发箭失五百余支,射中城垛的箭失是一十二支,而狙击弩总射中次数是二十一支,除去一开始调节精度时射飞的那些箭失在精度调好之后,平均十几只箭就有一支射中靶子的。 一百步,从低射高,难度比百步穿杨还高,狙击弩虽无法做到百步穿杨,但平均十几只箭都可百步穿杨一次,这是普通士卒远无法达到的程度。 狙击弩还可以批量生产,狙击弩的支架笨重麻烦操作不便,于野战时无太大作用,就是守城时也无太大作用,因为于守城方的角度,城下敌军乱七八糟动来动去,守城若用狙击弩,废了好大劲儿刚瞄好一个位置,结果敌军早不在那里了。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守城方输出比精度重要,应变比精确重要。 狙击弩唯一可以发挥作用的场合,有且只有在攻城之时。 狙击弩的精准度已逼近弩的射击极限,攻城之时使用狙击弩,角度调好之后,只需三两架狙击弩对着一个城垛口,就能直接把城垛口直接锁死。 敌军一个城垛口被锁死,他要么躲开,要么硬扛,硬扛的话,弩箭跟长了眼一样嗖一下过来一只嗖一下过来一支,有多少人也不够死,有再好的铠甲又能挡的了几下,就算是拿盾挡着,可城上空间有限,城头上兵力也有限,这边得耗费一个人拿着盾牌堵着城垛口,另一边就少个人。 而且,要是把城垛口挡住,那守城方自己就不能从这个城垛口射箭了,也不能从这里丢石头泼金汁了。 锁死了守城方一个城垛,就等于废了守城方一个远程输出点。 当狙击弩足够多的时候,把敌军所有城垛都锁死,那么,敌军远程被废了大半,城防也就废了大半。 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狙击弩作为强力的压制武器,在攻城时,可让我方降低大量伤亡。 李孟羲一群人在测试狙击弩的时候,卢植转了过来,李孟羲仗着有利器在手,他邀卢植比试射术,他年少气盛,想试试卢植这个大儒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那样六艺皆通。刘备深知狙击弩的厉害,拦着不让比试,卢植笑呵呵的应下了。 卢植选了一张硬弓,弓胎粗的跟鸡蛋一样,凡能开的了硬弓,硬弓射出的箭箭速更快,箭快就更精准,由此可看出,卢植的射术一定不错。 射八十步靶,李孟羲搭起高台,于高台上架起狙击弩,调好弩之后才开始跟卢植比试。 这场比试的结果注定了卢植一定会失败。 卢植或并不能逼近弓箭的精度极限,但狙击弩可微调角度和方向的弩架却完全逼近了强弩的精度极限。 再加上,卢植随便选的弓,手感生疏,再加上李孟羲站在高处由上射下箭道更直,这就使得,卢植最终完败了。 八十步靶,李孟羲射五十失中了惊人的四十五失,卢植射五十支箭才射中三十余箭。 输给了李孟羲,输的一塌湖涂,卢植连声感慨后生可畏。 刘备走过来笑着道,“老师你莫被羲儿骗了,他不过仗器欺人罢了。” 后,刘备与卢植讲解起狙击弩的精妙之处,卢植听完,亲自上手一试,八十步远,凡发箭失,无有不中。 小小几个齿轮,小小一个弩架,竟让弓弩精度暴增十倍不止,卢植惊讶不已。 在得意的箭术上输给李孟羲一个少年,卢植够惊讶的了,当卢植知晓这是工技之利,卢植反而更惊讶了。 第九百二十章 弓弩指挥法,火枪夜战术 入了腊月,天寒地冻,大鹿泽分寨,一月一次的合兵演阵再次开启。 军中有战兵万人,两千留守巨鹿城,八千都在分寨。 此次演兵与以往一样,分诸队列,战阵,步,弓,骑三军分演,还有三军并阵演练。 半日后,演阵结束,在演阵所见,战兵们的阵列是越来越齐了。 李孟羲判断阵势强弱的方法只有整齐这一点,也只会整齐这一点。 结束后,李孟羲跟关羽走在营中,他们商议着操练事宜以及其他事务。 走着走着走到了靶场,靶场中,遍地落着箭失,箭失零零散散乱七八糟,有好多士卒正在把地上的箭失收回。 方才演阵时,弓弩队只放了一次箭,弓弩队在步阵之后,朝前抛射了一轮箭雨。 当时旁观,觉得弓弩队队列整齐阵列丝毫不乱,觉得还行。 可现在发现,箭雨射的极其散乱,箭支极其不集中。 李孟羲停下脚步抬头问关羽,“关将军,你说,弓弩隔阵抛射时,该怎么射?” 关羽想了想,“朝上射,还能怎么射?” “……那又如何使箭雨集中,你看,地上的箭射的乱七八糟,太散了。” 李孟羲想问关羽集中箭雨之法,关羽思虑良久,不能回答。 关羽都不知道,李孟羲就更不知道了。 李孟羲坚定的认为,箭雨是有办法集中的。 在校场,李孟羲召集弓弩手三百人,使其成方阵站立,然后,在阵前用粮食袋子挡了严严实实的一堵墙,完全遮挡住弓弩手的目光,这是为了模拟实战之时弓弩手们列阵后队,视线被前方步阵挡住的情况下的射击条件。 在弓弩手前方,粮袋之后,六十步位置,某个地方数了一百个靶子。 李孟羲指挥道,“往右上角抛射!” 三百弓弩手立时张弓搭箭,弓弩拉响声嘎吱嘎吱响,一阵弓弦震响,箭失嗖嗖的飞了出去。 连续多次射击,三百弓弩手,人发十失,共发三千失。 射完,李孟羲去检查命中情况,结果检查了一番,足足三千根箭,命中的还不到十支箭。 抛射命中率这么低,低到过分了。 李孟羲郁闷的找到关羽,“关将军,看不见啊。要是步阵挡在前边,弓弩手都看不到前边,茫然抛射,射的太乱了。有无改良之法?” 关羽抚须沉吟,他看着校场上四处散乱的卷箭,思索道,“若是有地势,弓弩手站在高处,不难看见。” 李孟羲提出反对意见,他皱眉道,“有地势固然很好,可若无地势,又该如何?” 问题很简单,问题不过是,弓弩手视线被前边的阵列挡住了而已,关羽皱眉想了良久,“要不,稍散阵势,人站稀一点,后边的人就能看见了。” 李孟羲想了想,摇头,阵势散了容易被人家击溃。 退而求次,关羽又想一法,他说,不必阵势皆散,可于一个个百人队之间留下缝隙,弓弩队百人长站缝隙之中负责观敌指挥。 这个方法好了点,但仍不妥。 激烈的大战中,阵势一点缝隙也不能有,稍微留点缝隙都可能落败。 问题进入死胡同了,正这时,一骑回营斥候从面前经过。 当看到斥候的时候,李孟羲和关羽突然灵感来临。 “骑兵!(战马!)” 两人不约而同的突然看向彼此异口同声的出声说到。 太默契了,两人不由得笑了。 步兵与步兵之间,前边严密的步兵阵势是肯定会遮挡后边的弓弩队的视线的,这是个无解难题。 但,跳脱于步兵之外,问题就解决了。 战马高出步兵不少,在马背上,直接能越过阵列阻挡,一下能看到对方阵势那里。 视线问题直接解决了,李孟羲牵来一匹马,他爬到马背上,再次开始测试。 还是那三百弓弩手,还是前边堵着道墙,啥也看不见。 “听我令,右上角,射!” 士卒们弯弓就射,箭雨嗖嗖抛飞出去。 李孟羲在马背上,他有高度优势,他看到,士卒们漫撒出的箭雨离靶子相去甚远。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往前一点。”李孟羲指挥着。 随着他出言提醒,士卒们放远了射界,把弩抬的更高,把弓拉的更开,又一波箭雨嗖嗖飞出去。 在李孟羲的视角,他看到一蓬黑压压的箭雨越过靶子的所在,朝远远的位置去了。 靶子就六十步远,这一下射到百步外了。 “……再近一点,你们射太远了。” 弓弩手们再次得了李孟羲的吩咐,他们这回放陡了弩,收了张弓的力道。 嗖嗖嗖。 又是一波箭雨,这回,又过了,这回射的又近了。 “……稍微再远一点。” 嗖嗖嗖……箭失仍是漫射,仍然离靶子区域相去甚远。 “再远一点。” 嗖嗖嗖。 “再近一点。” …… “偏左了。” …… “又偏右了。” …… 李孟羲在忙碌老半天之后,士卒们都累的没力气了,他仍然未能如愿把箭雨调度到目标区域。 李孟羲这时意识到,不太行,发现问题了,弓弩部队指挥起来有些难。 在弓弩手们歇息的间隙,李孟羲向弓弩手们传授着知识,李孟羲的想法是这样,他想把方向分成十二点钟,用钟表方向指名攻击方向,然后,再用角度指名射击高度。 比如,“两点钟方向,四十五度抛射。” 这是个同时能兼顾方向和射击距离的命令,只要士卒们能知道朝两点钟射击,只要能精确做到射击角度,那么几乎就可以将箭雨密集的投射到某一处极小的区域。 可是,李孟羲传授知识失败了,讲了半天,士卒们勉强听懂了日晷和所谓十二点方向,可到角度这里,士卒们听的一脸茫然。 李孟羲固然知道角度指挥法很好,可他同样知道,这个指挥方法只有在当士卒们经过学习之后才能使用。也就是说,这个方法有一定门槛。 在极端的情况下,精锐士卒死伤殆尽,手里只有一堆没经过太多训练的新兵,又该如何指引射击,李孟羲陷入深思之中。 李孟羲想到了弩,弩有望山,望山有距离刻度,于弩兵,只要指定了方向,再指定距离,弩兵看着望山直接就可以精确抛射。 可,弓箭又该如何,弓箭要想有杀伤力,必需得拉满,于弓箭,想控制射击距离,只能调控角度。而角度又不好掌握,存在门槛,这就使得适用性不强。 想不通就不想了,先练练再说,看士卒们歇的差不多了,李孟羲振作精神,他把士卒们叫起,再次开始训练。 “还是右上角。听我令,射!” 弓弩震响声中,数百箭失齐发。 箭失乱七八糟的。 李孟羲挠头不已,方才绝大多数箭失过于偏右了。 他在马背上朝下看了看,对众人道,“这回,稍微往左一点。” 得了吩咐,弓弩手们重新开弓搭箭,箭失嗖嗖飞射而出。 李孟羲忍无可忍的指着队中某人,“说了往左,哪是左,你不认识左右啊?” 忍无可忍的李孟羲,伸出左手,做了比划,“这边是左!看清没有?” 队伍中那人唯唯诺诺不敢直视李孟羲的眼睛。 “再来一回,还是稍往左,预备,射!” 李孟羲就留意着队列中那家伙,结果这回,这家伙又把方向弄反了。 一波射完,李孟羲忍无可忍又把那人训斥一顿。 李孟羲还是好心,训斥完,认真指导,“这回,跟着我手,看我手往哪,你就往哪射。” “预备,射!”李孟羲手向右挥去。 这回,有李孟羲挥手作为指引,那个疑似不识左右的家伙,这回射对了。 为防止那个士卒又或是队列中其他人弄错方向,李孟羲在后边就都加上了手势动作。 弓弩手们抛射的箭失仍然散乱,李孟羲仍然不满意,在一次次调整命令时,李孟羲下意识的拿手比划着。射的远了,他手就下意识放低一点,射的偏左了,他手下意识的就偏右一点。 士卒们大多都注目于李孟羲,他们下意识的就跟随李孟羲手臂的动作,李孟羲手高一点,他们下意识的就把弓弩抬高一点,李孟羲稍微往左或往右偏,他手往哪偏往哪指,士卒们就跟随着同样方向调整。 双方暗有默契,却谁都没有发觉。 李孟羲渐渐的发现,不知怎么搞的,抛射精度好了许多,箭雨越来越集中于靶子区域了。 李孟羲只当是士卒们手感熟悉了缘故,他回头夸赞道,“不错啊,咱们射的越来越齐了。再来一回,预备,射!” 射完了,李孟羲没有用手指示方向了,士卒们再一次射的乱七八糟。 “刚夸过你们,你们可又乱了。”李孟羲无奈的说着。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李孟羲自己都没意识到问题,旁观的关羽,他看着人群当中李孟羲用手调度的动作,关羽若有所思。 —— 演练结束,关羽找到了李孟羲,与李孟羲谈起调度之法。 听关羽讲完,李孟羲茫然不解,“手?什么手?” 关羽便解释用手调度之法。 关羽对这种调度之法甚是高看,关羽觉得,这种方法又简单又容易看懂,想往拿射,手指一下就是,士卒一看就知往哪。此法还要比所谓的日晷指向法更精确,毕竟,日晷只能指十二个时辰的大致方向,不够精细,而用手指挥,径直指向的就是目标。 李孟羲越听越觉得,这怎么跟指挥钢琴演奏一样? 李孟羲挠了挠头,他看着关羽,“要不,手里拿个旗子,或者拿个棍子?手不够直,也不够长,不显眼……” 关羽眼睛一亮,“甚好!” 李孟羲跟关羽立刻去找了一根枪杆,然后,重新召集弓弩手,还是在墙后隔墙抛射。 “都看着我这根棍子,我棍指哪,你们就射哪,我棍指多高,你们弓弩就抬多高。” 交代完,李孟羲举起手中长棍,长棍在他手中如同一根指针一样,斜斜的指向靶场所在。 弓弩手们一边拉弓一边瞅着李孟羲的手里的棍子,有样学样的跟着所指方向把扬起弓弩。 “预备——放!” 一声令下。 弓弦震响。 箭雨嗖嗖飞出。 这次,一群新集结的弓弩手,他们根本就不知靶子在哪,隔着墙,他们只是跟着棍子所指方向射过去,第一波箭雨,估计有十分之一直接落到了靶子区域。李孟羲看见,有好多个靶子同时被箭失射中了。 射击近了点,李孟羲压低了棍子的高度又指挥了一次,这回,弓弩手们也压低了射击高度。 又一波箭雨,箭雨范围把所有靶子都笼罩了。 这才是抛射,这才是集火射击。 一个战术改进,直接使箭雨集中与精准了二十倍不止。 只有精准且密集都箭雨才称得上是有杀伤力的箭雨。 —— 至这日夜晚的时候,李孟羲把“指挥棒”引导箭雨的战术又改进了许多。 首先,是“指挥棒”的问题。 普通枪杆不够醒目,红色枪杆才醒目,所以,弓弩队指挥官最好是拿一杆红杆长枪。 还有,指挥位置也不对,指挥官站在一侧,有角度差,士卒们不容易看清。所以,指挥官应该是在弓弩队列正前位置挥枪指挥。 还有,指挥官在马背上,弓弩手在地上,有高度差,最好是,指挥官在马背上指示方向,下边,前排放精锐弓弩手,前方的精锐比照着指挥官指示的方向调整好射姿之后,后排的士卒就跟着有样学样,第一排的人弓朝哪个方向,第二排的人弓也朝哪个方向,第一排的人把弓举多高,第二排也举多高。 然后,第三排再比着第二排,第四排再比着第三排,依次向后。 这样的指挥方法,适用性极强,只需模彷就行,猴子都会模彷,更勿论人。以此方法,新兵也能做到集火抛射。 所以结合这个战术,弓弩队的伍长什长之类的军官,应该在排头第一排的位置。 还有,白日测试发现,虽是指向同样位置,虽是弓弩都抬到同样高度,但是因为弓弩力道不同,同一个射击高度,箭失射击距离根本不一样,这就使得,箭雨总是乱七八糟。 由此,凸现了军备统一的重要性,只有当弓弩力道统一之时,箭雨才能精准覆盖。 由此,得出了弓弩编成的方法,从大规模阵战这一点,大规模列阵作战,弓弩队难免要缩在阵后隔阵抛射,要隔阵抛射,弓箭和强弩最好单独编队,这二者若是混编,难以统一调度。 李孟羲在兵法中郑重记下【立马引枪】指挥之法,立马指的是,弓弩队有必要每百人配一匹战马,因为弓弩射击视界很重要,一匹战马,就意味着良好的视界。引枪指的是,用枪杆,最好是用特制的朱红色的有特殊标识的枪杆来指挥箭失射击方向。 考虑到夜间作战,夜间之时,枪杆就瞅不见了,所以此时,得有火,不仅得有火,还得有如同激光剑一样能指示方向的火。 李孟羲思来想去,不好弄,灯笼不好弄,火把也不好弄。 灯笼除非绑在枪杆上,绑一熘,才能满足指向效果。火把也得绑一熘才行。 桐油是不错的东西,夜间若是突然遇战,立刻用桐油把枪杆上半截一浇,再点上一把火,烘的一声,枪杆就着火了,就有一根燃烧的枪杆了。 这样一根枪杆,在黑夜当中,宛若明灯。 所以,弓弩队百夫长人等,应该身上带着桐油和火种,以在夜战之时快速做出反应。 再考虑到,万一下雨,点火也没用了。 李孟羲便想,要是有不怕雨的发光物多好啊。 有“火枪”夜间指引箭雨这一法,推而光之,李孟羲另得到了夜间骑战之法。 以前,夜间指挥靠的是火旗,火旗乃是绑着火把的长杆,火旗于步战可用,可于骑兵作战时,骑兵拿着一根笨拙的火旗都不能作战了,浪费一个人力。 所以,骑兵夜间作战的火旗指挥法,可以换成“火枪”指挥法。 将领往枪杆上涂一点桐油,再点上火,枪就成了一杆带火的枪,这样,火枪不影响继续作战,还兼有旗帜作用。 鉴于,桐油淋在枪上燃烧不了多久,可以做特殊的骑枪,比如,在枪头镂空,留出放引火物的地方。 再考虑到,就为了能在夜间点火,把枪头上加了冗余物,影响作战,这有些得不偿失了。 所以,最好的选择是,不在枪头做什么改进,换用添加配件。 可以用松木或者什么东西做成配件,在需要之时,把配件套在枪头,点上火就能用。 这种基于“火”和“枪”的战术,关羽将之命名为【火枪】。 李孟羲不由嘴角咧了咧。 第九百二十一章 巨鹿郡安稳冬日 民生所需,为衣食住行。 这是义军落足巨鹿后的第二个冬日,去年冬天,十几万流民到落足巨鹿城时,缺衣少粮,若非调配得当,估计去年那个冬日要冻死一半的人。 今年天更冷了,情况却好上太多,巨鹿见了两季粮食,口粮至少是不缺了。衣物一项,今年比之去年好不到哪去,甚至情况更差,因为今年跟去年相比,没有多少布料进项,百姓们的衣服多穿了一年,衣服更破了。 但除了衣物这一点,其他后勤保障极其充足。 于去年冬日,那时物资贵乏,不得已情况之下想出了许多御寒之法,像冰屋法,姜水御寒***换住宿法,火炕法,还有麦秸编衣御寒法,等等对抗寒冷的方法。 今年条件好得多,不必用冰屋了,早在秋种结束之后,为备冬寒,巨鹿工程队到达每一个村落帮着村民修建房屋,数月之功,巨鹿乡间虽做不到一人一间房屋,但挤一挤还是完全住的下的。 在资源不变的情况下,如果统筹得当,能大幅度提高所有人的生活水平。 就比如,某户有大房子,但家里少粮,某家房子破败,但家里粮食较多,到了冬日,房子结实的却没有粮食,吃不饱身不暖冻的发抖,有粮食的,房子处处漏风,吃的再饱照样受冻。这就使得,有房的有粮的都要受冻。 而假若能把资源统筹利用起来,有粮食的跟有房子的商量商量,拿一点粮食住到有房子的人家里过冬,这样,俩家挤到一家过冬,缺房子的有暖和的房子了,缺粮的能吃饱了,两家人都过了个暖冬。 这就是统筹资源的作用。 而实际情况是,资源却根本统筹不了,有粮食的人把粮食看的比命还重,宁可受冻,宁可冻的不行不得不多吃点饭抗冻也根本不会想着拿粮食住别人家里,而同样,家里缺粮的人,在他饿的心里惶惶的时候,他看着邻居的破房子,他心里会想,看我这房子多暖和,看你的破房子,看你能不能撑过冬天。 有个引人深思的故事,据说,天堂跟地狱中,都煮着肉汤,同时,每个人手里都是长长的勺子,这样的勺子自己喂不到自己嘴里的。 天堂的人会互相帮助,互相拿勺子喂彼此,地狱的人谁都不帮着谁,都饿着,所以明明都是一样的肉汤,天堂的人吃的白白胖胖的,地狱的人却饿的瘦骨嶙峋的。 在资源越是贵乏的地方,人就越是自私。 越是贫苦的村落,人与人之间越是冷漠相互排斥。 这是个无解的死循环,越是资源贵乏越是贫苦,人们为了争夺那一点资源竞争越是激烈,人性就越是冷漠与自私,可同样,人性越是自私冷漠,相互之间资源协调就越是艰难,资源不能协调利用,就越是贫困。 乡村中的两户人家,一家房暖少粮,一家粮多房破,这两家每到冬天都要受冻,因为见识,因为短视,因为资源协调的难度,因为邻里之间的矛盾,因为种种复杂原因,两户之间根本不可能把资源协调。 巨鹿的情况全然不同,巨鹿已是初步的集体作业模式。 李孟羲费了多大功夫将巨鹿乡间百姓完全拆的七零八落,现在的巨鹿乡间,一个村落里,人口来自四面八方,一村之中,同乡人都凑不齐三五个。 人都不是本村的人,房子也不是本村的,从法理上,所有之田地,所有房屋,全都是公家的,不是私有之物,分配起来就简单多了。 因为不是私有之物,到了冬天,屯丁们觉得哪个房屋暖和,都搬过去住了,大家挤着一起住,没有任何人有异议。 在寻常乡间极难做到的资源统筹,在初步化的集体农庄中,统筹自然而然的就发生了。 漫天飘雪的冬日,外边能冻死狗,一处屯点,屯丁们缩在屋子里,屋子里点了一堆火,火烘烘的烧的热烈,一群衣衫单薄的屯丁们披着被褥围着火烤火御寒,火红的火苗把每一个人脸上都烤的红彤彤的。 寻常的乡间百姓极少有人能奢侈到从白天到黑夜不松劲的点火御寒的,照这么个点法,谁家的柴都扛不住。 而巨鹿屯点之所以能奢侈到把火从早点到晚,还是统筹。 这涉及到成本问题,百姓若是以家庭为单位居住,一家五口点一堆火,能御寒的就那五个人,而一堆火的最大利用效率是,一堆火点起来,一屋子都是热的,一堆火至少可满足二十人的御寒需要。 可一家就只有五个人,点了一堆火,只能满足五人的御寒需要。同时,一家之柴,又不足以从白天点到晚上一个劲儿的点。 这时,能以有限柴火满足所有人的御寒需要的方法是,统筹,极尽柴火的利用效率。 一堆火能暖一个屋子,那就把屋子里挤满人,假设一个屋子能挤二十个人的话,二十人各凑一部分柴,就足以日夜取暖所需。 以统筹方法,变相降低了数倍取暖成本,变相等于使柴火数量提高了好几倍。 成本降低数倍之后,从白天到黑夜篝火不停就负担的起了。 这是黄巾之乱之后,巨鹿百姓们过的第一个安生冬天。 这个冬天,绝大多数百姓都感觉无聊。无聊似乎只该出现在王侯贵族身上,这种情绪出现在百姓们身上,多稀奇。 对忙活习惯的了百姓们而言,他们习惯了从年头忙到年尾,习惯了忙的一年到头脚不沾地。 可到了冬天,百姓们只能缩在屋里,啥也干不了了。 除农业之外,最好的生产活动无疑是织布。 可织机还未定型,还未大规模生产,做不到人手一台织机。 除去织布,剩下的所有生产都不足以支撑起长时间生产。 百姓们在闲暇时,可以编筐,可以编草鞋,可以编席子编草帽,可这些东西需求量又不大,忙不一段时间就编出一堆出来。这些东西又没太大用处,也不需多大数量,官府又不会大量收购,这就使得,编出来也卖不了。 当所有的生产差不多都饱和之后,大雪又封了冬,巨鹿百姓们就无聊了。 一处村落,皑皑白雪把村落覆盖了,在白雪之中,点缀着散落的一处处的房屋,村中房屋八九十处,半数破败,剩下半数,又一半没有住人,屯丁们全都集中到最暖和的房屋里去了。 此村当中最大的一间房子里,屋子里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整间屋子里铺满了床铺,细数不下二十个挤在其中。 外边风大,门关的严严实实的,门口点着一蓬火,火烧的正旺,把整个屋子熏的热呼呼的。 在火堆上,吊着一个瓮,瓮里的水咕都都煮开了。 靠近瓮的那个人,他从被窝爬起来,睡意朦胧的打了个哈欠,他凑头看了煮着的水,对众人道,“姜水煮好了,谁要喝?” 屋子里躺着睡着无聊发呆的人们,绝大多数都摇头拒绝。 姜水御寒效果是极好的,喝上一碗热姜水,浑身冒汗,一碗热姜水可以暖和两个时辰。姜水本是极好的御寒利器,可现在殷实了,靠柴火就足以御寒了,没人再想喝姜水了,姜水喝完燥的慌,一边烤着火一边喝姜水,更燥的慌。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一队车队来到了这处屯田。 拉车的健壮骡子把车子拉的咕噜噜响,轮子下的积雪被压的咯吱咯吱响,到了村里,看着静悄悄的村子,车夫跳下车,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豆腐~谁要豆腐~” 吱呀一声,门开了。 一农夫缩着脖子拎着半筐豆子小跑着过来了。 每天都有卖豆腐的人过来,双方都已习惯,天冷,彼此间都没说一句话,卖豆腐的人麻利的把豆子称了称。 二十三斤豆子,换成豆腐的比例是,一斤豆换一斤八两豆腐,二十三斤豆子换了三十六斤四两豆腐。 农夫来时只提了半筐豆子,回去时提了满满一筐豆腐。 等农夫带着豆腐回屋,睡觉的人也不睡了,众人欢快的拿出各自的小瓮来分豆腐。 只片刻之间,一筐豆腐分完,民夫们凑着火把豆腐加了水放在火上咕都了一会儿,等汤煮热,再把干饼子掰碎放进去再煮片刻,等不了多久,一顿饭就做好了。 豆腐本就有非常多的盐,不需额外加盐,只要把豆腐随便一炖就好吃的很。 吃了饱饱的一顿后,民夫们被子一盖,又蒙头睡觉去了。 这样的日子,怎能不无聊。 官府卖的豆腐刻意多加了许多盐,目的就是为了用盐捆绑豆腐的销售,再用豆腐把珍贵的豆子从百姓手中收回来,目前看来,这项政策很成功。 集体化有意外的特殊作用,如果是普通村庄,有的百姓会非常节俭,哪怕手里有豆子也不肯拿去换豆腐,宁愿吃糠咽菜。哪怕豆腐卖的已极其便宜,哪怕豆腐里加了盐,仍免不了有些老抠无动于衷。 但集体化随之带来了集体生活,别人一同买豆腐,别人买来豆腐都嗷嗷吃了,要是不买,看着别人吃,别人好心再让了两块,过意不去,下回就得还人家。 小门小户无所谓,大家关上门过日子,管别人吃的啥,门关上啥也瞅不见了。 但集体化生活,大家一块吃饭,想眼不见为净都做不到。 这不经意间就使得豆腐卖的更顺利了。 第九百二十二章 马名【谛听】 李孟羲从马上摔下来了,就是piaca一声脸着地那种。 事发之时,李孟羲准备去广宗县巡查民生,李孟羲不会骑术,加上雪大,路上雪很厚,车辆很慢,所以他就在马背上抓着马鬃由士卒在前边帮忙牵着马走。 不幸乘到了一匹野性十足的马,走在路上,马不老实,老想蹿起来,李孟羲就拿鞭子轻轻的抽了它两下,马不乐意了,把李孟羲颠下去了。 幸好是雪厚,脸着地摔下去在雪上印出来一个人形印记,但一点事儿没有。 等巡查了一圈回来,回城,负责的亲卫人员向刘备禀告了李孟羲落马之事。 刘备一听,慌忙过来问讯,张飞来了,关羽来了,卢植也来了,简雍也来了,军医田卜也来了。 李孟羲刚回没多大一会儿,一大群人来了。 刘备问起落马之时,李孟羲就有些尴尬,“马不老实,他颠我一下,我一不留神,就掉下去了。” 众人都笑。 刘备笑着道,“没事儿便好,没事儿便好。下回再出去,还是坐车吧。” 这时,卢植把李孟羲打量了下,插话问到,“孟羲,你可学过骑术?” 李孟羲不由低头看了看脚,貌似这一年多以来,自己长高了。 李孟羲看向卢植,迟疑问道,“我现在这个个头,适合学骑术了吗?” 卢植顿时就笑了,“老夫十岁就能纵马如飞,你这个头不低了,学得了。” 李孟羲一想,既然能学了,那索性开始。 正好入冬了,清闲了下来了,正好有时间学骑术。 李孟羲总是雷厉风行,想到什么就立刻去做什么,一刻也不耽误。 学骑术第一步,挑一匹好马。 李孟羲令人将军中战马集合于南城之外,栓在风雪之中。 上千匹战马聚拢一处,乌泱泱的马群殊为震撼。 于城墙上,大雪纷飞之中,李孟羲俯瞰着下方乌泱泱的马群。 众人陪着李孟羲在雪里挨冻。 人群中以卢植最为好奇。 在卢植眼中,李孟羲身怀异才,在卢植眼里,李孟羲几乎就是带着光环的。 世传有相马之术,卢植看李孟羲兴师动众把所有战马召集起来,便以为李孟羲是要从上千匹战马中选出一匹神骏,卢植以为李孟羲是懂相马的。 更让卢植好奇的是,他好奇李孟羲会怎么相马。 李孟羲还真是要精挑细选一匹良马,不过,他挑选良马的方法跟别人不太一样。 抬头看向关羽,李孟羲道,“关将军,发鸣镝吧。” 关羽点了点头,他拿出弓,搭上三支鸣镝,嘎吱一声把弓拉开,松手刹那,弓弦震响,三支鸣镝啾的一声飞到天上去了。 在鸣镝射出的一刹那,在鸣镝的尖啸声传荡开来之时,李孟羲瞪大眼睛盯着城外茫茫马群。 鸣镝啾的一声响起之时,就叫,马群中有一匹马希律律的嘶鸣而起。 李孟羲赶紧指着那匹马对关羽说,“我要那个,我就要那个。” 他跟个小孩子一样,跟像向家长要玩具的小孩子一样。 关羽都笑了,“走,咱去看看是何等良驹。” —— 在马群中找到那匹反应机警的战马,马匹牵到跟前,众人都沉默了。 这是怎样一匹磕碜的马啊,这是一匹年龄很大的马,马很瘦,马尾巴都老的秃了,马身上皮毛也不完整,疑似是受过伤的缘故,马嵴背和肚子上有斑驳的没毛的秃块,最磕碜的就是马头,这马一只耳朵残了,一只眼瞎了,眼珠都成灰的了。 说实话,初见到这只马的时候,李孟羲心里很不情愿了,这马太丑了,不符合李某人帅气的气质。 连刘备都觉得寒碜,他忍不住劝李孟羲,“羲儿,要不换一匹吧。” 李孟羲无动于衷,他抬头盯着老马的眼睛,盯着老马那只还没有瞎掉的眼睛,他踮起脚,努力伸起手想把手放在它眼睛前边晃一下,看它还剩的那只眼睛眼神如何。 战马个子很高的,李孟羲是够不到战马的头颅的,这时,老马或是感受到了李孟羲的善意,通人性的俯下脑袋舔李孟羲的手。 李孟羲愣了一下,手被添的痒痒的,他咯咯的笑了。 “我就要这个了。”李孟羲开心的回头跟众人说到。 李孟羲选战马有自己的考量,相比于战马冲锋陷阵的本领,李孟羲更倾向于选一匹足够机警能察觉到危险的战马。 冲锋陷阵这样危险的事,李孟羲不太愿意干的,所以,也就用不到强悍良驹。 在李孟羲所整理的【禽兽兵法】当中,于【马】之一项,战马之用,有五,第一,老马识途,战马普遍是越老越记路。一匹老的尾巴都秃了的战马,记路能力肯定强悍。 战马第二用,渴马知水。马嗅觉远比人灵敏,马能找到好几里外的水源,而人不能。毫无疑问,找水需要经验,老马找水经验比年轻气盛的年轻战马经验更丰富。 战马第三用,夜敌马警。战马跟犬类一样,有灵敏的听觉,预警能力比人类强。越是生存经验丰富的战马,经历危险越多的战马,警惕性越强。 战马第四用,有时,过雪山之时,人察觉不到雪山的危险,但战马会突然裹足不前。这时,一旦战马有异常,应立刻停止前进。 李孟羲不准备冲锋陷阵,所以战马的预警作用显得更为重要。 李孟羲手里拿着炒熟的豆子喂着老马,他按自己的方法跟老马联络着感情。 卢植走过来,他看了一眼骨头嶙峋的瘦弱老马,他不解的问,为何选这么一匹老弱马匹。 等李孟羲将缘由告知卢植之后,卢植大感惊奇。 为验证这匹老马到底是真的机警还是单纯的容易应激单纯的狂躁,李孟羲决定一试。 李孟羲还不会骑马,为方便骑乘,他把密不见人的马蹬跟马鞍拿出来装上了,马蹬马鞍藏在绸缎之下,外表看来,就像在战马背上搭了块丝绸,轻易看不出什么。 战马很高,李孟羲连续跳了几下也没能如愿踩到马蹬上,刘备几个知道李孟羲不喜欢让别人扶,笑着看着,并不准备帮忙。 卢植不知此节,卢植看李孟羲跳一次又一次干着急跳不上去,他就想过来扶一下,不等卢植挪动脚步,颇通人性的老马自动前蹄跪了下来好让李孟羲上去。 “好马!”李孟羲忍不住夸赞了一句。 上了马,稳坐在马鞍之中,双脚藏在丝绸掩盖之下的马蹬里,稳稳的坐好。 座下极通人性的老马自动又站立起来。 李孟羲拉起缰绳,向众人道,“诸位,可愿与某比试一番?咱就试试,看谁的马更为机警,如何?” 赛马有比马速的,有比马力的,没听过有比机警的,众人觉得有趣,纷纷参与。 大家都骑了各自的马来参赛,刘关张座下,卢植座下,简雍座下,都是百里挑一之强壮良驹,独李孟羲座下,是一匹瘦弱的秃尾巴老马。 召来廖化,令廖化带兵三百随便找个地方去埋伏。 廖化不解,慎重问,“何处埋伏?” “何处都行,你自己找个地儿,别让我们知道就行。 等看见我们进了埋伏,你就带人杀将出来作欲围杀之势就行。” 廖化稍有迟疑,抱拳一礼领命去了。 —— 廖化出去埋伏了,他领着人先走一步。 两刻之后,李孟羲一行缓缓出发。 走在路上,李孟羲看着一路上的脚印便笑了。 他指着印在雪上乱七八糟的脚印对众人道,“廖化做事歉考虑啊。你们看,这大雪之天,足迹无从隐藏,别人顺着足迹一看一眼分明,哪还能埋伏的了别人。” 话音方落,张飞驱马凑上来说,“这有何难?使士卒拖着大树枝子,前边走,后边拨扫,足迹不就被盖住了?” 关羽回头,声疑道,“这不同无雪之时行军,无雪之时,树枝稍一扫动,尘土便把足迹毁去了。 大雪深积之时,一脚踩下去,足印过膝之深,树枝怕不能完全掩埋。” 简雍也凑上来答,“虽不能完全掩盖足迹,但只需稍作平复,等雪再下上一阵,就把足印盖住了,还是有用。” 关羽仍声疑,“这还得等,万一等不及,万一雪停了,又该如何?” 刘备适时凑上来,“我看,不妨这样。士卒雪天埋伏之时,前人落脚,后边人踩前边人足迹,这样,数百人行军,只留脚印一行。 于队尾,留三五善后之人,善后者手拿长板,将所留脚印一个个抹去,如此,岂不就能毫无痕迹?” 众人一致觉得刘备的方法极好,都出言夸赞。 众人没听见李孟羲声音,不约而同回头看去,看到李孟羲撒了缰绳,任由马匹自己往前走,稳稳当当的坐在马背上,手里拿着个巴掌大的小板正写着什么。 刘备问,“羲儿,你又有何法?” 李孟羲刚好把众人方才所议记录完毕,他收了笔,向众人看去,笑道,“我之方法,跟诸位都不同。 我有一法,伪装法。军中配备特种木屐,木屐底上做走兽之形,士卒穿此屐行大雪之中,雪上只留走兽蹄爪之印,不留足迹。 若敌军不明所以,以为是走兽过境,这不就隐藏过去了?” 李孟羲的方法很奇妙,不仅奇妙,还有些好玩,众人相视一眼,哈哈笑了。 同行的卢植,卢植突然就成了外人。 李孟羲跟刘关张跟简雍之间畅谈融洽群思群议的讨论方式,卢植根本就不知也不习惯如何参与进去。 要是刘关张他们谈的是闲谈,是别的,卢植还没这么感触,可他们谈的是作战,是兵法,是战术。 卢植自诩熟读兵书战策,可在众人言谈之时,他自己也在思索,也在思索对策,可一策未能想出。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熟读兵法深思熟虑的卢植,不敌刘备几人随意闲谈。 这很正常,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一人之智绝比不过众人之智。 一人所思所想,绝比不过众人思维碰撞展开的思路多。 一个人思路是一,五个人,五个人都单独思考,思路是五,但,五个人你一言我一句相互辩论相互激发,思路将暴增一百。 义军强的就在此处,强在体制。 从涿州出兵讨贼开始,到现在,这漫长时间当中,李孟羲与众人不知有多少次群思群策的经历,漫长的时间,氛围与习惯终究是形成了。 卢植驭马跟上李孟羲,他有些不好意思问李孟羲讨要方才所记。 李孟羲大方的把笔记本递给卢植。 卢植接过巴掌大的笔记本,他初看第一眼不习惯,因为李孟羲写字横着写的。 初看第二眼,卢植还不习惯,因为李孟羲好多字都是简体字,很古怪,卢植以为李孟羲把字写错了,但却每个错字都知道啥意思。 卢植看着李孟羲记的东西,有些费解,他努力看着。 笔记上所记—— 【雪日行军\/埋伏之法 第一法,士卒拖曳枝条拨扫足迹。 第二法,埋伏之士后者踏前者足迹,数百士行进,只留足迹一行。于队尾,留人掩盖足迹。 第三法,用障眼法。行军\/埋伏之时,士卒脚穿特质走兽蹄印木屐,此屐走在雪上,只留走兽印记,不留鞋印……】 所记不多,但短小精悍。 卢植看的连连点头。卢植熟读兵书战策多矣,可自古传世兵法之中,未有任何兵法有记载雪日设伏隐踪之法,卢植大有收获。 当卢植从感慨中回过神来,他不见了李孟羲,李孟羲跑前边去了,李孟羲跟刘关张几人又在讨论新的东西。 卢植侧耳听了片刻,他听到,几人是在讨论如何反制敌军雪日隐踪设伏。 由设伏之法,有反制设伏之法。 反制之法第一法,很简单,就如廖化,廖化准备不足,一路上都是脚印。那么,若行军之时,见了某处遍地脚印,那大可能,前有伏兵。 反制之法第二法,若敌军拖曳树枝隐藏踪迹,若敌军这么做,其形迹隐秘了许多,茫茫一片大雪,不凑近看,根本看不到足印。反制之法,可令斥候留心旷野雪地细细查看。 反制法第三法,敌军埋伏士卒穿着特种木屐,木屐印在雪上有走兽蹄爪印记,反制之法,雪日行军之时,但凡见到雪地上有走兽足印,那便有一定可能对方有伏兵,有一定可能是有兵马经过惊走了兽群,所以,但凡雪日见走兽印记,必是凶兆,不可不防。 反制法第四法,若敌军用后者踩前人足印前进之法,此为最是隐蔽,以此法行军埋伏,所有之痕迹都将被掩埋修复一空,若敌军以此法设伏,发现不了,根本就发现不了,斥候就是一寸雪一寸雪的检查,也根本发现不了任何足印。 至此时,反制之法,不能再局限于侦查本身了。 敌军若于大雪之中隐藏,天寒地冻的,其要长久设伏,肯定不会隐藏在雪中,肯定会找有草丛树林或是到挡风之处埋伏。 所以,凡雪日行军,斥候可以直接釜底抽薪,直接朝那些草丛树林之处侦查。 敌军若雪日设伏,十之八九设伏在温暖的草丛树林处,斥候重点关照这些地方,若真有伏兵,发现伏兵之可能,十有八九。 古代军队,大概是做不到趴在雪窝里一动不动冻成冰凋的钢铁一般的纪律。 李孟羲却知,真有一支钢铁之军能做到。 如果有朝一日,遇到这样的敌手,就算斥候发现了埋伏也没用了,一支有钢铁般意志的军队,无法与之为敌。 闲谈间,一堆反制战术出来了。 卢植又是什么话都没插上。 李孟羲拿着小笔记本,随手将大家所谈记下。 这时就体现出铅笔的好处来了,硬笔好控制,就是在马背上也能写,要是毛笔肯定不好写。 卢植等李孟羲记完,又把笔记本要了过去。 卢植看李孟羲记写的东西时,还是不适应李孟羲横着写的格式,还是觉得李孟羲错字多。 等看完,卢植又一次难免感慨,他感慨,自今日之后,别人想在雪天埋伏刘备这一群人,如何能成啊。 把笔记本还给李孟羲时,卢植多看了两眼。卢植觉得带着硬壳的小本子挺好,他也想弄一个,卢植觉得带着一个小本子随写随记挺好,他也想学着写。 众人已顺着路走很远了,一路上都是脚印,前边有个小树林,目光越过小树林再往远看,脚印朝更远去了。 李孟羲在马背上站起身体,朝远看了一眼,“廖化到底在哪埋伏着?”他问。 正这时,不知怎么搞的,李孟羲座下那匹老马打了个响鼻不听指挥径自调头了。 李孟羲反应不及,差点被晃倒。 等他赶紧坐下来做好,马跑了,老马不听指挥直接调头撒蹄子就跑。 李孟羲可是不会骑术的,马一跑起来,把他吓得心脏乱跳,他死死抓着马鞍,心里狂嚎,(卧槽卧槽!你别跑啊!慢点卧槽卧槽啊啊啊啊啊!) 事出突然,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李孟羲就骑着马撒丫子跑了。 因马鞍之故,李孟羲虽是要吓死了,可他脚踩马蹬坐在马鞍上坐的十分稳当。 众人循目望去,一开始还没意识到问题,直到,他们听见李孟羲啊啊啊啊的惨叫。 刘备勐的意识到了问题,“翼德!快!快去救羲儿,他不会骑马!” 正这时,变故又生。 “杀啊!” 一阵喊杀声突然响起。 刘备一惊,下意识就要拔剑作战,然后意识到了什么,他转头看去,看到前方小树林里钻出一群士卒在那里摇旗喊杀却根本不冲出来。 是廖化,廖化竟在这里埋伏着。 刘备看了看树林里的伏兵,又回头看看跑到快没影的李孟羲,刘备不由笑了。 —— 此次埋伏任务让廖化极摸不着头脑,哪有自己人埋伏自己人的。 廖化领着人走出小树林到前复命。 刘备其实很惊讶的,如所见,路上的脚印穿过了树林一直蔓延向远方,片刻前,众人还都以为廖化在更前边埋伏,片刻前众人还都笑说廖化做事不仔细行踪败露了。 未曾想,在众人所未料之时,廖化出其不意的突然杀出。 好一个廖化,骗过了所有人。 刘备指着远路的密集脚印,他好奇的问廖化,为何多了那么一截脚印。 廖化说到,“一路走来,沿途遍是脚印。 我等恐行踪败露,遮掩又不及,索性来个将计就计。” 刘备赞叹,“好一个将计就计,元俭这般细致,常人难及也。” 廖化抱拳一礼,回道,“主公误会了,这不是某的主意,是同行百夫长之计。” 刘备略感诧异,忙问究竟。 原来,廖化自从接到这个奇怪的命令之后心里就没底,埋伏了之后,心里还是没底,然后他就召集百夫长商议。 人一多,所思群策,多一个人,就多一份严谨。 也就是在众人讨论之时,有个百夫长朝来路看了一眼,一下就看到来路之上的遍地脚印。 百夫长们军事素养或并不多么高,可再傻的人知道,一路都是脚印,想埋伏人家,人家必然会看出来。 可都走了一路了,一路都是脚印,想藏也藏不了了。 于之后,众人商议出了对策,廖化与百夫长决定分出一些人继续往前走,好制造出人马继续在往前移动的假象。 然后廖化就神奇的埋伏成功了。 听完廖化所讲,刘备感慨无比,他赞到,“能采纳良言群策群力,廖化将军已足可独当一面也。” 廖化正色道,“此是军师所授之集智之法,廖化不过依法而行。” 刘备笑着对点了点头,“等军师过来,让他给你记功。” 话落,刘备转头向后方看去。 从远处,张飞和李孟羲正朝这边回赶。 —— 张飞一手驭马一手拉着李孟羲的缰绳,一路把李孟羲带了回来。 李孟羲脸色有些苍白,神情中余季未消,他都被吓惨了。 刘备替廖化请功,说起廖化的精妙布置。 李孟羲看向眉毛头发都挂着冰霜的廖化,心中宽慰,这廖化果然是可造之材啊。 李孟羲向廖化详细询问了整个埋伏过程,详细问了每一个埋伏步骤,每一点计策由来,一切问清之后,李孟羲当场发下数张军票。 廖化与几个百夫长可凭军票去吏部,由吏部官员审核记功之后,功劳会记录在册,功赏会如数下发。 廖化贡献了一条新的埋伏之法的,之前所有的埋伏之法,不管是拿树枝拨扫足迹,还是用木屐,还是掩盖足印,这些所有的埋伏之法,都费时费力,廖化的方法,不必进行任何准备,只需到达埋伏点之后兵分两路,大部人马埋伏,小队人马继续前进制造假象就行。 固然,廖化的方法有重大缺陷,但有能发挥用处的场景。 针对廖化此次功勋,李孟羲想到一件事,功勋评审问题。 廖化身在军旅,此次带人来埋伏是军事行动,立下的功勋毫无疑问也是军功。 问题是,此次行动不是真正作战,顶多算是演习,廖化固然做的很好,可演习做的再好,按道理不该比实战功勋高。 在廖化领着人先一步回去之后,李孟羲将问题说与众人。 经众人一致商议,众人觉得,能在演习中立下功勋也不易,演习中立功也该记功,且也该是军功。可以将军功降上两级,比如,实战当中,斩将夺旗之功,是为首功,演习当中,斩将夺旗同样是首功,演习首功,只相当于实战当中三等功勋。 演习没有死伤,没有真正厮杀,功降两级正合适。 李孟羲再次拿出纸笔,把廖化贡献的“将计就计”浑水摸鱼埋伏之法记下,也把演习功勋的制度细则记下。 军中功勋制度有好几种体系,创造是其一,创造指的是,能改进军械,能对训练有所建言,能改进战术战法,所有有用建言,都记入功勋。 功勋体系之二,里程,指的是,有时出军千里,虽有时出去千把里,有的士卒根本没打一仗,又何谈军功,可行军千里,劳累辛苦也是真的,所以,功勋系统中加入里程,但凡士卒出军在外,走过多少里路,每一里路都记录在册,里程达到一定程度之后总算功勋。还有,军旅枯燥,投身从军,纵无丝毫功勋,可从军数年之枯燥也是苦劳,所以,从军年龄每升一年,军饷就增加一些。 军功体系第三种,战功,指作战时所有杀敌功勋。 由今日廖化之事,功勋系统完善了第四种,演习功勋。要想在演习中立功并不容易,甚至比实战还难,实战中几乎不可能遇到黑灯瞎火又天降大雨又遭遇瘟疫又士卒哗变又遭遇洪水的极端状况,但在演习中,什么艰难状况都会出现。 实战当中,甚少有上万人围着一小股骑兵打,但演练中,不仅有上万人,还有坑,还有车阵,还有拒马围着一小股骑兵。 所以,演习的难度不一定低,演习当中的功勋不一定容易挣。 加入了演习功勋体系,军工体系更完善了。 —— 出发之时,目的只是为了测试老马到底有没有出类拔萃的机警能力,很明显,在机警一项,秃尾巴瞎了一只眼的老马简直出类拔萃。 所有的人和张飞关羽他们所有马匹都以为小树林里没有埋伏,在所有人和所有其他高头大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秃尾巴老马直接扭头就跑。这家伙聪明的,深懂保命要义啊。 李孟羲慧眼识珠,他选中的马匹,除了丑,除了瘦弱,除了不能冲锋陷阵,做为代步工具完全够了,作为预警工具生物雷达,更是完全够了。 比试以李孟羲完胜结束,廖化的埋伏,只李孟羲那匹老马察觉到了危险,表现非常突出,关张等人瞬间觉得自己座下的高头大马不香了。 关张等人也起了心思,他们也想找一匹机警聪明的战马。 可是,马越老越机警,老马又体力不济,不堪征战,两难了。 其实也有既身强力壮又机警的跟鬼一样聪明的跟人一样的顶级战马,比如,赤兔。赤兔就可能是速度力量耐力机警智慧全都极其突出的六边形超级战马。顶级宝马可遇不可求。 李孟羲带着秃尾巴老马回城,弟弟看到李孟羲牵着老马回来,弟弟看着老马光秃秃的毛,他善良的问了一句,“哥哥,它冷不冷啊?” 李孟羲朝老马看去,他瞅见,老马毛发单薄,又瘦骨嶙峋的,它肯定不如强壮战马耐冷的,外边又这么大的雪,它肯定怕冷的。李孟羲立刻意识到一个问题,战马的保暖问题,平时饲养战马,战马需要保温,作战之时恶劣环境下,战马也需要保温。 战场上的保温手段,篝火,御寒衣物,没有别的了。篝火使用不便,且限制大,所以最佳御寒策略,是衣物。 李孟羲想到,可以给骑兵配备一些御寒马甲,天冷时给战马穿上。 再考虑到装备通用,为了抵御那百分之一可能遇到的极寒天气,骑兵得多几十斤重的负重,这因小失大了。 在骑兵所有装备当中,能跟战马御寒马甲通用的,有且只有被褥。只有骑兵的被褥睡袋才有跟战马相近的体积。 所以,骑兵随身携带的被褥睡袋可以做成马甲与睡袋两用型。平日无事之时,当做睡袋,天气骤寒之时,把睡袋拆开披到战马身上可做御寒马甲。 李孟羲立刻将【御寒马甲】心得随手记下。 随后,他找人用旧被褥做了一套马甲给秃尾巴老马穿上,马甲做的粗糙难看,往老马身上一穿,活像是给细狗套上了一个龟壳。 秃尾巴老马本就难看,套上巨丑无比的马甲更难看了。 因为李孟羲跟弟弟说,这个老马以后就是自己家的马了,善良的弟弟就把这老马当成了家里的一分子,小砖好心的拿糖给老马吃,李孟羲都诧异了,马竟然会喜欢吃糖。弟弟把麦芽糖填到老马嘴里,老马发出了欢快叫声,那叫声李孟羲从未在任何一个战马身上听见,它打着响鼻,希律婉转,它眼睛都眯起了,发出的声音像是在笑。 卧槽,马原来会笑。 —— 秃尾巴老马哪里都好,就是颜值实在是太低太低了,这严重不符合李某人帅气的气质。 为使得战马帅气一些,李孟羲脑洞大开的用纸板做了马甲,着高手匠人用木头凋刻了狰狞又帅气的麒麟角。 绘画着七彩龙鳞的纸马甲往秃尾巴老马身上一装,把墨色的漆彩麒麟角往老马头上一安,马笼口画做勐兽獠牙样,老马的秃尾巴绑上扎染的火红绒线。 这么一打扮,嚯,一头神兽模样的东西诞生了。 李孟羲骑着神异无比的“神兽”熘达之时,城中的小孩子们哪里见过这么帅气的东西,欢呼着围观。 刘备等人闻听趣事,特意过来一观。 李孟羲还是有点美术功底的,经他打扮过的秃尾巴老马,真的像是神兽,神异的不要不要的,帅的不要不要的。 到底有多帅呢?帅的张飞眼睛都看直了,张飞也想在战马头上弄麒麟角,也想弄个纸壳子在战马身上画龙鳞,太好看了。 刘备笑问,“羲儿,你这战马可起了名字?” 李孟羲认真想了想,“就叫,【谛听】好了。” 众人追问,谛听是何意。李孟羲则说,谛听是传说中神兽,上可听九天,下可听九幽。谛听之名,正合战马听声预警之用途。 经李孟羲这一解释,众人都觉得,谛听这名字极好。 第九百二十三章 李孟羲的骑术练习进境神速,马蹬和高桥马鞍堪称神器,借助这对神器,李孟羲初学骑术,便能稳稳当当的坐在马背上。 学骑术短短三日,李孟羲就已经能骑着马拐弯跳栏急停等各种动作了。 旁人只知李孟羲进境神速,只有李孟羲知道座下的战马有多妖孽,日了狗了,捡到鬼了,李孟羲从未想到战马能聪明的跟人一样,座下的老马都不必指挥,它自己就会跳栏,稍微拉一下缰绳它自己就会急刹车,稍微踢它一下他自己就会急刹车。 有时,李孟羲骑累了,想下去歇会儿,他稍微动一下,老马就仿佛知道他的想法一样直接跪下身体好让李孟羲下来。 练习骑术这几天,李孟羲就感觉自己不是在骑马,自己就好像马背上的挂件,马自己在骑自己。 当李孟羲到达能骑着马慢慢熘达的程度,他躁动不止的心开始想学武艺了。 李孟羲先找到张飞,张飞在城外偷偷烤鸟吃,自从卢植来了巨鹿,大家就不能胡吃海喝了,张飞想吃肉只能偷偷出去打野味。 找到张飞时,张飞一手酒一手烤鹌鹑吃喝的不亦乐乎。 瞅见李孟羲来了,张飞有些心虚,他给李孟羲递了一串,示意他一起吃,“你可别给大哥说。”张飞交代。 李孟羲看了一眼被张飞烤的乌漆麻黑的鸟,他摇头拒绝张飞好意。 张飞在喝酒,酒引起了李孟羲的好奇,他好奇问张飞,酒从哪里来的。 张飞说是从村里买的。 “给人家钱了吗?” “肯定给人家啊,你把老张当成什么人了!” “给了就好。”李孟羲笑道。 民间竟然有酒,这让李孟羲意识到,现在各处都缺酒,或可以把民间的酒水收集上来。 这个想法刚一升起,李孟羲立刻又意识到了不妥,李孟羲都能预料到向民间收购酒水会发生什么,首先是,民间酿酒工艺不一,酒水质量良莠不齐,酒收着麻烦,而且,一旦大规模向民间收酒,如今义军的信誉实在好到过分了,一旦要收酒,百姓们就会百分之百认为多做点酒能赚上钱,然后百姓们私下就会疯狂酿酒。 巨鹿跟别处不一样,别处是,官府下达了什么政令,哪怕本意是好的,比如说,官府下令说多捡柴火,有大军过境,柴火可以卖钱,哪怕出发点好的,可官府以往的累累劣迹使得百姓们早对官府失去了信任,使得百姓们对官府任何政令都抱有怀疑,对官府的任何政令都冷澹以对。 巨鹿却完全不同,义军养信久矣,巨鹿官府每下达的政令都对百姓有利,没一次毁信之举,这就使得,每有政令下达了百姓响应纷纷。 义军的信誉好到,哪怕不是直接下发政令,哪怕稍微有个什么苗头,就比如说要买酒,只要消息传出去,百姓们就开始猜测是不是官府要大肆买酒了,然后百姓们就赶紧动手私酿,反正酒卖不出去还能喝。 巨鹿跟他处人心不同就在这里,别处百姓听到官府有想收酒的意图,百姓甚至不会相信官府会拿钱买,百姓更担心官府抢夺,于他处,百姓们听到收酒的风声,不仅不会酿酒,还会赶紧把手里的酒给喝完,省得到时候被抢了去。 这就是为何李孟羲意识到,乡间固然可能有不少藏酒,但万不能去收购,一旦开始收购,乡间必定私酿成风,现在年景不好,刚有点粮食,万不能奢侈的拿粮食去酿酒。 想到了酿酒,李孟羲又想到百姓们难免有人会私下酿酒,总有那么一些嗜酒如命的人宁可饿死也得喝酒。 民间私酿太浪费粮食了。 李孟羲脑海中蹦出了禁酒令一词,为避免私酿浪费粮食,立下严苛刑法,胆敢私酿者,判以重刑。 李孟羲如今也算历练出了一些经验,他随之意识到,重刑可能没用,甚至可能起反效果。 本来没有禁酒令的时候,百姓们买酒容易,有了禁酒令,酿酒是高危更是暴利,马克思说过,当有百分之二百的利润时,资本就会铤而走险。 禁酒令会催生酒的暴利,会反而加剧私酿规模,会加剧粮食浪费。 以密探哨骑紧密探查,逮住一个抓一个,这当然有效。只是,如此高压管控,百姓惶惶不可终日,躲官府跟躲贼一样,就因一个禁酒令,弄得天怒人怨,弄得人心尽失,得不偿失。 如马克思所言,利润会使人铤而走险,那反之,假如私酿酒水一点利润没有,那就能真正意义上真正的完全杜绝民间私酿。 堵不如疏啊,李孟羲知道该如何做了,官府可以超低价格卖酒,官府有技术优势,有规模优势,官府酿酒的成本低,酒的味道又极好,价格又极低,这就使得,百姓们自己酿酒还不如直接向官府买呢。 问题在于,酒太费粮食了,官府就是酿再多酒也没办法无限量供应。 这个问题极好解决,按需分配,凭票据供应。比如说,一人一年分配酒水一斤,这个量其实比百姓私酿的量少的太多,但这其中有巨大的价格陷阱,官府有技术优势,又有生产成本优势,再加上,把价格压的极低,这就使得,百姓们凭着票据买的酒,跟白喝一样。 凡事就怕比,有便宜跟白喝一样的酒,抠搜成性的百姓们就不太愿自己酿酒了。 出于政治目的,出于经济目的,只需一人一年白送一斤好酒,直接可使民间的私酿风气直接消失。 官府的确是吃亏了,官府几乎是白送给每个百姓一斤好酒,但,只用了一斤好酒,断绝了私酿风气,省下的粮食不知有多少。 思索定,李孟羲抬头看向张飞,抬头看时,张飞抓着一只烤的黑呼呼的大鸟吃的手上嘴上都是黑的。 “……这是啥鸟啊,这么大?”李孟羲乐了。 张飞嘴里塞满了肉,含湖不清的说了一句,“水鸟。” 看张飞吃的风卷残云的,李孟羲笑着问了一句,“好吃吗?” 张飞咯吱咯吱咀嚼的动作停住了,他侧头呸一口吐掉嘴里的肉,他嘴里咕哝着抱怨,“娘的,外边湖了,里边还生的,都咬不动。” 听着张飞抱怨,李孟羲若有所思,他想起了一种闻名天下的美食,他笑道张飞道,“三将军,我有一法可将鸟肉烤至外熟里肉,酥软可口,想不想知道?” 张飞吃着半生不熟的鸟肉都吃恶心了,一听李孟羲有好方法,张飞来了精神,“讲!” 李孟羲说道,“把鸟掏干摘净,用香料煮一锅汤汁,汤汁灌到鸟肚子里,然后,拿铁钩挂起,放火炉里烘烤。 鸟肚子里有汤汁,一烤,汤汁滚了,就把里边煮熟了。 外边也烤熟了,里外皆熟,毫无夹生。 再加之,烘烤之后,肥油尽落,肉质吃起来清爽可口,别提多好吃了……” 李孟羲说的是烤鸭的做法,张飞一听,便等不住了,非要去弄个炉子把鸟烤了吃。 问张飞有多少鸟,张飞说有一车多,没咋数。 李孟羲都愕然了,他都弄不明白张飞是如何能逮了一车多的鸟。 巨鹿的捕鸟业早就进入了正规化,捕鸟能用到攻城塔楼,能信? 张飞早就发现了鸟飞的高度普遍在树梢高度,树梢高在数丈朝上,这个高度可不是用两根棍子就能架起的,所以就用到了攻城塔楼。 巨鹿境内用塔楼架起的捕鸟网有超过一百架,网只要支在那里,每日都有进项,张飞逮了满满一车鸟也就不难理解了。 —— 回城,李孟羲奢侈的杀了一只肥鸭,,召来匠人随便建了一个竖炉,又随便拿香料煮了一锅料汁,将料汁灌入鸭腹之内,两头一扎,挂到竖炉里烤了起来。 烤鸭大概是不需要刷料汁的吧,李孟羲在想。 竖炉烧到两刻之时,肥鸭开始滴油了,烧到四刻之时,烤的油光发亮,再烤到不滴油的时候,李孟羲也不知火候,生怕烤湖了,赶紧令人把烤鸭取下。 烤鸭真跟李孟羲说的那样,烤的油脂尽化,外酥里嫩,鸭皮又酥又香,焦香可口。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张飞只尝了一口,好吃的他忍不住把舌头都想吞下去。 “羲儿,你再烤一个,再烤一个!”张飞端起烤鸭就走。 正思索着该怎么能配料李孟羲茫然抬头。 张飞还算有良心,平日里偷偷烤个鸟就算了,烤鸭太好吃了,张飞宁可冒着被刘备训斥的风险也要带回去让大伙都尝尝。 城主府,刘备依着学生的本分,向卢植请教学问。 卢植认真解答着。 “大哥!大哥可在?” 张飞扯着嗓子呼喊的声音传来。 刘备方转头来看,看到张飞端着只烤的油晃晃的肥鸭子进来了。 张飞一瞅卢植也在,顿时就笑,“吆!卢师也在,正好,咱一块尝尝。 这是羲儿弄好的,可好吃了。” 张飞放下烤鸭,又匆匆去兵营正在兵营里练兵的关羽叫来,又叫了简雍。 众人一同尝了烤鸭,烤鸭的鸭皮烤的酥香可口,吃到嘴里,满口生香。 众人之中,最有见识的是卢植,可哪怕是卢植,也没吃过口感这么独特的鸭子。 好吃归好了,虽是好吃极了,卢植却不是沉醉口舌之欲的人,他不轻不重的批评刘备说,“玄德,既然有上下一体的规矩,那就该亲作表率,要知,上有所好,下必效之。今日你多食一鸭,旁人见之,有样学样,好好的风气,转瞬将毁。” 刘备老老实实的只能听着老师教诲。 卢植不吃了,刘备不吃了,剩下的人都不吃了,张飞心里对卢植多有非议,卢植管吃管喝的,让张飞非常不舒服。 正这时,李孟羲端着配料来了。 “大家吃上了?怎样,还行吧?”他笑问。 卢植对刘备要求严格归对刘备要求严格,对李孟羲则是另一番态度。 卢植马上露出一副笑脸,他朝笑道,“孟羲,跟老夫说说,你这熟鸭子怎么弄的,这般好吃。” 李孟羲将配料放到了并放的矮几上,他挨着张飞在空位上坐下。 卢植问烤鸭方法,李孟羲直接简单了说了一下。 烤鸭有啥难的,没多难,不过是用了竖炉而已。 讲完,李孟羲把配料给众人介绍了一下,因为条件有限,也没有多精致的配料,李孟羲按着记忆,只切了一些细葱丝,弄了一点糖醋鱼用的糖醋汁,还有切好的馒头,精盐,没别的了。 烤鸭就一只,当然得切开来吃。 李孟羲也不会片鸭子,他拿着刀子笨手笨脚的将鸭分好,每人都分了一些鸭皮还有鸭肉。 李孟羲还一点也没尝呢,他熟练的把鸭肉夹入馒头里,沾了一些糖醋汁,放了一些葱丝,撒了一丢丢盐,然后啊呜一口下去。 还别说,随便弄了点配料,吃着还行。 众人见状有样学样,也依法模彷。 人那么多,一只鸭子分那么多人吃,不一会儿就吃完了。 烤鸭实在是好吃,众人以前吃鸭子,不是煮就是炖,不管是煮是炖都难掩一股腥味儿,李孟羲弄的烤鸭子却一点腥味都没有,众人第一次发现鸭子能做的这么香嫩可口。 鸭子吃完了,众人皆有些意犹未尽之感。 卢植夸赞了李孟羲的厨艺,末了,旁敲侧击的提醒李孟羲不可自坏规矩。 对于卢植这样的古板家伙,李孟羲也有些无可奈何。 李孟羲看着卢植,无奈的笑道,“前辈啊,我知自坏规矩不好。 可,厨艺一道,也得钻研啊,厨艺也是学问,研发厨艺,难免得耗费食材,这总不能,做好了却不吃了?” 卢植认真的想了下,他认真看着李孟羲,问到,“既如此,可有章程?支用食材,耗费之物,及所做美食入谁人之口,又谁人监察,可有规矩?” 李孟羲都沉默了,哪里有章程,李某人想研发菜式直接就想拿啥东西就拿啥东西,做好的美食当然自己吃了。 李孟羲沉默良久,“厨艺也属学问,当归属于【科学部】,于科学部独立一职,着人专研厨艺,凡支用食材耗费之物,及监察规矩等详细,由吏部拟订。 此如何?” 卢植笑着点了点头。 李孟羲有些不爽,以后吃肉更受限制了。 为了能光明正大吃肉,吃一切美食,李孟羲决定了,就把自己安置到厨艺司,光明正大的给自己做美食吃。 也把张飞拉进去,就不叫刘备关羽了,谁让他俩那么老实呢。 —— 烤鸭实在是美味,刘备私下拜托李孟羲又烤了一只更肥的烤鸭,带上了配料,刘备端着烤鸭恭恭敬敬去送给卢植。 卢植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他批评刘备一点不听话。 刘备知道自己老师的秉性,他笑道,“我见老师对这烤鸭很喜欢,学生又怎能不让老师吃个尽兴。 吃吧,就一只鸭子,无妨。” 卢植无奈的指着刘备,“你啊你啊。” 卢植并非不通人性,并非真就刻板的一点人情不讲,刘备的好心他欣然受了。 卢植邀刘备一块来吃,刘备欣然陪同。 卢植痛痛快快的分吃了半只鸭子,吃的很是舒爽。 还余一架烤的酥脆的鸭骨,刘备指鸭骨道,“羲儿说这鸭架煮汤也好吃,咱尝尝?” 拿鸭架煮了汤,一喝,果然真是好喝。 如果是李孟羲,他不会觉得寡澹的鸭汤有个啥味道,但于刘备卢植,于更多的平常百姓,对于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荤腥的百姓来说,煮好的鸭汤上边飘着油花,汤里肉香浓重,喝一口汤跟吃了口肉一样,这真的称得上是美味。 巨鹿第二道大菜有了,第一道大菜是糖醋鱼,第二道菜,烤鸭。 于食材来讲,鸭子不如鸡美味的,但独在烤制一项,鸭子远强于鸡,因为鸭子油脂多,鸡肉太柴。 第九百二十四章 习武,张飞授艺 李孟羲想学武艺了,这是大事。 刘备关羽张飞卢植简雍所有高层都来了。 除了简雍不善勇武以外,其他的刘关张卢植都颇有武力,他们都想教李孟羲。 李孟羲想学厮杀本领,他想学归他想,张飞教李孟羲武艺之前,他让李孟羲站好,皱眉把李孟羲上下打量一番。 张飞对李孟羲的体格极不满意的,按张飞的话说,李孟羲也吃了一年的肉,只长了个头,一点没长强壮。 张飞想起了一年多以前,那时在乱军中捡到李孟羲他哥俩时,俩娃娃瘦的瘦骨嶙峋的,恍然间,一年多年过去了。 “来,羲儿,”张飞俯身伸手伸向李孟羲,“来试试你力气,你掰我指头,看你掰的动不。” 李孟羲看着张飞伸出的一根指头,他怀疑自己听错了,“真的?你就一只手指头,你就不怕我卡察一声把你指头掰折了?” 张飞哈哈大笑,“能掰折算你本事。” 张飞既然这么说了,李孟羲就直接上手,他伸手抓住张飞的食指用力往一边去撇,李孟羲用足了力气,张飞手指跟铁棍一样纹丝不动。 李孟羲用尽了吃奶的力气,用了最大的力气,狠狠地撇,还是撇不动。 “我用俩手?”李孟羲向张飞征求意见。 “随你。”张飞满不在乎。 李孟羲都不信了,两只手能比不过张飞一根手指? 他俩手齐用,两只手一同掰着张飞的手指狠掰,他咬着牙,把身体的重量都压上了,狠往一边坠,没什么作用。 边上旁观的刘备几人看的都笑了。 力气已经试出来了,李孟羲双手的力量还比不过张飞一根指头。 败下阵来的李孟羲拿着张飞熊掌一样厚实指节粗的跟胡萝卜一样的强壮大手看了又看,他把自己的小手放上去比了比,他惊叹,“我的天三将军,你这力气真大!” —— 张飞惯用兵器是矛,所以准备教李孟羲的也是矛。 张飞找来两根枪杆,一根长,一根短,长的那根他自己拿着,短的给李孟羲。 张飞先教了李孟羲一些基本的持枪拒枪姿势,让李孟羲跟着学了几遍,等李孟羲学了七七八八之后,张飞用他特有的方法开始进一步教学了。 张飞的特有方法是,直接打。 没有什么比实战更快的方式了,兵器如人之手臂,只有打的多了,才能运用如臂使。 张飞手中长棍舞了个枪花,“羲儿,朝我攻来。” “好!”李孟羲应了一声,端起枪杆刺去。 李孟羲动作又慢,力气又小,枪还短,他奋力一刺,张飞轻易一磕就把他的刺击磕飞了。 连续多次之后,李孟羲留心了,他把枪杆握的紧紧的,想用力量把控住枪杆。 “停!”张飞又一次磕飞了李孟羲的枪,暂时叫停。 张飞过来纠正,他让李孟羲摆好方才的刺枪姿势,张飞拍了拍李孟羲的胳膊和手肘,“用那大劲儿做甚?你这胳膊硬的不会打拐了,你使的是枪,不是刀子,不必握那么用劲儿。” 李孟羲足够聪明,他一下意识到了问题,他一下意识到,自己过于用力,手臂太僵硬了。 意识到这一点,李孟羲手臂立刻松弛了。 “奥!”他奥了一声。 张飞重新回到前边,一本正经的挺枪对准李孟羲,“再来!” 李孟羲进步了一点,他知道不能把枪握紧,这回,他不再去傻乎乎的想跟张飞角力了,他想避开张飞的格挡,想这里刺一下那里刺一下,想趁张飞不备偷袭一下。 李孟羲的任何攻击都无法攻击到张飞,张飞随便轻轻磕一下就能把李孟羲的枪砸到一边去。 所谓一力降十会,张飞有绝对的力量优势,而李孟羲莫说十会,连一会也没有。 张飞就只用一招毫无技术含量的拨打,李孟羲的枪刚起来就被拨开,被压着打了。 啪! 枪杆再一次相交,李孟羲手里的枪再一次被拨开,李孟羲这回儿有了点手感,他福灵心至,借着枪杆荡回的劲儿,双手由着劲把棍子抡圆了呜的一声朝张飞抽去。 张飞皱眉退避。 “停!”张飞叫停。 李孟羲自我感觉良好,他觉着这一招大风车牛逼极了,有种扫荡千军的无敌之感。 张飞走过来,眉头皱着,直挠头,“羲儿,你记着,”张飞严肃告戒,“使枪的时候,要【枪不离腰】,还有,发劲儿的时候,不是拿手臂端着枪往前送的,是腰劲儿带着身子带着手再带着枪发劲儿。” 张飞尤其批评了李孟羲那招扫荡千军大风车,张飞严肃的说,跟人厮杀的时候,这么打,可就被人家一枪戳死了。 李孟羲瞪大了眼睛,“怎么会?”他满脸不解,“抡圆了打,力气不是足吗?” 张飞呵呵笑了,“你使得又不是斧子,也不是棍子,你得用枪头才能伤人啊,你轮圆了,你想想,抡圆得多慢,你把枪抡起来,别人扎你三回了。 再说,就是你抡圆了砸到人,枪杆,砸的死人吗?” 李孟羲若有所思,“……枪杆跟棍子相近,最易误用成棍子,我懂了。” 手感问题,棍形的东西,手不经意间就想抡圆了砸,熟悉了就好。 张飞讲,枪不离腰,刺枪不是手端着枪往前放,而是用腰的力量,带着手的力量,再带着枪。 有点复杂,李孟羲一时理解不了,他就单纯的牢记着【枪不离腰】。 后边,再次对战,李孟羲死死的把枪按在腰间,一开始,枪锁死在腰间,很生硬笨拙,李孟羲都不知道该怎么攻击了。 张飞并不因为李孟羲手感生硬而有丝毫留手,张飞不再防守了,他开始时不时戳一下。 张飞持着枪杆左刺一下右刺一下往李孟羲身上怼,要说李孟羲还是挺有自制力的,他已被张飞的步步紧逼打的左支右绌连连后退,但他忍住了端枪格挡的冲动,他牢记着枪不离腰的要义,死死的把枪按在腰间。 搏杀技艺基于身体的本能,张飞的教学方法是对的,只要兵器拿在手中,只要打起来,手脚自己就知道兵器怎么使。 李孟羲被张飞逼的退了好几圈了,张飞又一次持枪刺来,李孟羲似是下意识的反应,他根本就没多想,腰身一拧,枪架在腰间直接用腰劲就把枪拨出去了。 两支枪杆碰撞到一起,啪的一声响。 这回,是张飞的枪杆被拨开了。 李孟羲不经意间就学会了用腰劲儿,力量比单纯的双臂端枪力量大的多。 张飞敏锐的观察到了这一点,他暗暗笑了。 “再来!”张飞轻喝一声,挺枪又刺。 李孟羲已体悟到了腰部力量的长处,他在之后故技重施,张飞枪从左边刺来,他就腰身左拧带着枪把枪拨向左边,张飞要是从右边刺,他就腰身右拧把枪拨向右。 结果就滑稽了,李孟羲对腰身力量理解的太粗浅了,他只会僵硬的枪按死在腰间不动,他懂了运用腰部力量,却没发现他缺手不动了。 李孟羲又进到一个误区,他自己都没发现他自己的动作有多好笑,他跟跳舞一样,左拧一下右拧一下,那枪架在他腰间一点没有灵活性,仿佛长死在腰间一样。 张飞渐渐皱眉了。 “停!” 张飞再一次叫停了。 张飞走过来,看看李孟羲紧紧攥在腰间的手,张飞俯身碰了碰李孟羲的手,皱眉道,“羲儿,手得动啊,手往前递啊,你放腰眼儿这儿,咋不动啊?” 微微气喘的李孟羲抬手擦了擦汗,他抬头看着张飞,有些不解的问,“不是说,【枪不离腰】吗?” 张飞嘴巴张了张,一脸哭笑不得,“我是说枪不离腰,没说手不离腰,你手倒是动啊!” 李孟羲立刻明白问题在哪了。 “奥!”他奥了一声,反应过来了。 只要枪不远离腰就行,手不必贴着腰也行。 李孟羲又明悟了一点,歇息片刻之后,李孟羲兴头不减的再次开始对练。 啪! 张飞挺枪一刺,李孟羲端枪也刺,出这一击的时候,李孟羲想的很好,他想的是枪刺出去的时候贴着腰刺,做到枪不离腰,可枪一刺出去,就顾头忘尾了,手又是端着枪出去,忘了腰部。 这一击刺出,没借用到腰部力量,枪轻易被张飞拨走了。 到后边,李孟羲刻意注意着腰手的结合,每出一枪,他都刻意出枪的时候把枪杆往腰压一下,到最后,李孟羲更是意识到,他发现当双手都到身前时,很难控制住把枪压到腰上,他发现只有有一只手在腰间,或者一只手在腰后时,这是似乎是个杠杆,而腰是个支点,只有这时枪杆才能稳稳的架在腰上。 由此,李孟羲意识到,要想枪不离腰,就得时刻把枪牢牢的控制在腰间,要想牢牢的把枪控制在腰间,就必需得有一只手在腰肋处或者在腰后。 又因为,枪不时有前刺的动作,枪前刺之时,两只手都得前送,这就使得,后手送枪之时,如果拒枪在腰间,稍微往前送一点就失去了最佳借力姿势。 所以,后手持枪位置,应该稍微在腰后一点,而不该正好卡在腰间。 李孟羲就跟张飞枪来枪往戳来戳去对刺了千八百回后,李孟羲架枪的手感越发熟练了,他的动作已接近合格,每次收枪,他枪必定回到贴腰位置,后手必定是回到腰后两拳位置。 对练无法再继续了,李孟羲没力气了,手酸了。 刘备等人过来恭贺李孟羲,他们笑着说李孟羲进境不错,学出个模样了。 关羽对李孟羲选择学枪这件事,有点看法,关羽认真问,“羲儿,你要不要也学学大刀,技不压身啊。” 李孟羲还未开口,刘备问李孟羲学不学双剑,卢植问李孟羲学不学双手斩马剑。 毫无疑问,李孟羲都想学。 与众人约定好,斩马剑双手剑枪术大刀步战骑战弓术全都学。 —— 翌日,还跟张飞学枪术。 李孟羲基本知道如何架枪了,张飞细致的一点点指出李孟羲的不足。 不足其一,李孟羲握枪握的太短了。这没办法,李孟羲力量不够,握的长了端不动。 不足之二,李孟羲抬枪高度不对。 说到高度,李孟羲觉得有意思,他问张飞,枪尖最佳指向角度是多少,把张飞问住了。 张飞思虑半天给出的答复是,枪尖指向无定向,看是想格挡还是想攻击,看是想刺他胸还是扎他腿,看是对步还是对骑,看是高打低还是低打高,因敌制宜。 李孟羲想到的是,用控制变量法,问,两人持枪格斗,有多少变量因素,细思有战马,人,地势,三大因素。 于战马,骑兵对骑兵,骑兵对步兵,步兵对骑兵,有三种情景。 于人,人这个因素复杂了,人有个头高低,力大力小,左手枪右手枪,着甲未着甲等等变量。毫无疑问,若敌手上半身有甲,下半身无甲,与之对敌,该往对方腿上扎,架枪该用低架枪。类此种种。 于地势,地势有平坦不平坦,泥泞不泥泞,低高我低敌低我高等等情形,毫无疑问,有些地势求稳,有些地势求进,有些地势求先发制人,有些地势求后发制人,不同地势不同情形,枪架高架低也不同。 张飞搏杀经验丰富,枪法精湛,勇力惊人,可张飞数据不够,他不能解释所有对敌精义,李孟羲却有思路,假以时日,李孟羲能找到所有对敌精义。 如昨日一般的对练,与昨日不同的是,昨日张飞或全力防守,或全力进攻,今日张飞攻守间杂更贴近实战了。 张飞力大,李孟羲力小,这就使得,李孟羲每次格挡都得用上所有力气。 两根一短一长的枪杆来来回回噼里啪啦打了很久,张飞收住了枪停下了,“停!”张飞叫停。 张飞又有指教了。 张飞走过来手里捧着枪跟李孟羲讲解着拨打要点,“羲儿,你若是想拨枪,且记一点——【以短拨长】,可能明白?” “以短……拨长?”李孟羲面有疑惑,挠头看着张飞。 张飞看李孟羲不解,便讲解的更为仔细,以长拨短指的是,尽可能以自己的枪杆短的地方,拨对方的枪头,这样,容易把对方的枪拨开。 李孟羲似懂非懂都点了点,“我去算一下。”他对张飞说道。 张飞本想跟李孟羲演示一下何为以长拨短,李孟羲丢下枪杆就跑了,张飞无奈,只能停了。 李孟羲听张飞所讲的【以短拨长】,他隐约感觉这是杠杆。 枪术李某人不懂,可杠杆略懂一二。 到一边,随便找地儿一坐,掏出小本本拿笔一画,画了两个小人儿,两个小人持枪相格,枪碰到一起。 在李孟羲眼中,小人没了形状,只剩杠杆。 他盯着小人,笔描来描去,皱眉思索,杠杆三要素,支点,阻力臂,动力臂,那小人的支点和力臂,又在哪呢? 首先,于持枪人来分析,持枪者两手持枪,似乎是两个支点,怎么能够呢,一个杠杆怎么能够有两个支点呢,李孟羲直揪耳朵。 麻烦了,知识不够了,整个学生时代都没有学过这么复杂的问题。 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反正持枪着两人,不管两个手怎么算支点,双方一样,均势,那关键就不在手,在枪杆。 双方枪杆相交如剪,想把对方长枪拨开,支点是手,阻力臂似乎是枪杆。 “奥!”李孟羲奥了一声,一下明白了。 我方以枪杆中间,打敌方枪尖,阻力臂我短敌长,更容易把敌方枪给拨开。原来是这个意思,绝妙。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李孟羲想明白之后,收起纸笔,他腾腾腾腾跑回去继续开练。 知晓了以短拨长的精义,再对练,李孟羲就刻意控制着自己的枪杆的长度,这其中有一个问题,李孟羲刻意想以短拨长,得精确判断,得后发制人,他总是慢张飞半拍儿。 相格十几次之后,张飞发现了这个重大问题,“停!”张飞叫停。 张飞拄着枪,忍不住说到,“羲儿,算了,你还是别以短拨长了,随便拨就行。” 李孟羲也拄了枪,挠了挠头,不解道,“为何?” “格挡为何?格挡为护身,护身为要,格挡其次,你光顾着以短拨长了,枪都戳你面前了你才出手拨打,太险了。” 李孟羲一点就破。 明白了,是过犹不及了。 以短拨长固然很好,但,不可为了刻意追求以短拨长至其他于不顾,厮杀之中,哪能每一枪都能以短击长,做不到以短击长难道就能不管了?显然不行。 张飞提点,能以短拨长就拨,不能就算了。 李孟羲的理解是,平日可以多训练以短拨长,最好是把之形成身体记忆,这样实战时可以信手拈来,在实战中有以短拨长的意识就行了。 张飞随后传授了更精妙的以短拨长的精义,手法,敌人把枪刺过来,把枪随意一斜起就是以短拨长了。 李孟羲一下就听明白了,这是三角形原理啊。 张飞还有更精深的技艺,张飞发现李孟羲形变迟钝,挡住一招之后,应对新的一招之时显得手忙脚乱反应不及,张飞把经验倾囊相授。 张飞言,长枪技击不过就那几招变来变去,对战之时,敌手出一招,应当能把下一招猜个八九不离十,他出一招,挡他一招的同时,留点力量留点心思防他下一招了。 张飞说的简单的很,他说看别个枪动,看他身形,两杆枪往一起一搭,哪怕不用眼看,只感觉传来的力量强弱都能猜到敌手下一回打算。 敌手啪的一枪用足了力气拨过来,那必然,他是想拨开中门挺枪强刺,只要双枪一交,觉着他力大,觉着自己个要防不住,手感一不对,赶紧后撤或是赶紧扯枪尾挡一下,实在挡不住,拿手攥住他枪头把他枪头别断也行。 对张飞而言极其简单如呼吸一般自然的东西,李孟羲如听天书。 天啊,李某人刚摸枪才几天啊,两杆枪一搭就觉摸出对方力道大小?做不到。 别个身形一动,就把他出招猜个八九不离十?做不到。 敌手枪都扎到面前了,偏身躲过?扯枪尾格挡?用腋下夹住他枪,夹紧,勐的一发力咯嘣一声把他枪别断?怎么可能!李某人小胳膊小腿怎么可能咯嘣一声把人家的枪别断,做不到。能做到的人没几个,除非胳膊粗的跟别个腰一样,一拳能打死一头牛的力气才有可能。 李孟羲不由朝张飞看去,卧槽,看看张飞那胳膊,李孟羲再看看自己小腰,张飞胳膊当真比腰粗。 第九百二十五章 崩步刺杀 学枪术第十日,李孟羲能稳稳的架住枪了,张飞还是与李孟羲对练,还是耐心的喂招。 大雪纷飞,天寒地冻的校场上,两个一高一低的人影手持枪你来我往,枪杆碰撞之时,噼啪声响。 “停!”张飞又一次叫停。 “羲儿,把牙咬紧了,气一泄,力气就散了。” 正张着嘴呼呼喘气的李孟羲,闻言立马把嘴闭上了。 张飞说把牙咬紧力气才不会泄,这又是什么道理,李孟羲不能理解。不像是其他的手臂啊腰啊腿啊的发力,还能分析一下,气息这东西,无从理解。 李孟羲虽不能理解,但张飞超级厉害,听张飞的应该没错。 后边对练,李孟羲就咬紧牙关发力,变化有没有不知道,反正一开始不太适应,总感觉憋得慌。 一段时间后,“停!” 张飞又叫停。 张飞走过来,他让李孟羲使了一趟枪,李孟羲就把拒,架,刺,拨,挑,格这些基础动作一板一眼的使了一遍。 张飞看来是比较满意的,他准备教李孟羲更复杂的技巧,张飞开始教李孟羲如何用步伐配合攻击。 张飞先作演示,他半扎马步扎好,一脚朝前,一脚在后,枪架在腰间,稳稳的端着枪,枪尖斜朝上挑着。 “喝!”一声厉喝,张飞步子啪的踏出一步,同时腰间长枪一抖,硬木制成的枪杆在一抖之下,整根枪都在颤动,像是变成了一条簌簌欲醒的蛇,在极短距离加速下,枪抖的呜的一声低响。 “杀!” “杀!” “杀!” …… 张飞一连急刺三枪,每刺一枪,脚步前探半步啪的一声落地,连刺三枪,脚步砸在地上三次,在地上留下了三个浅浅脚印。 刺完,张飞持枪定住,枪杆尤在微微颤动。 李孟羲旁观完张飞这一套三连刺,要问他看出什么门道了,没有,李孟羲虽什么也没看懂,但觉得张飞这一套攻击很有一股非常气势。 张飞收了枪,问李孟羲可看懂了。 李孟羲迟疑了下,说出自己的疑惑,他抬头看着张飞,满脸不解,“三将军,你不说不能张嘴吗?不说得咬紧牙,一张嘴力气就泄了吗?可你为何,要喊杀出声?” 张飞被问住了,“额,这个……”张飞直挠头,思索半天,张飞给李孟羲解释,“这不一样啊羲儿,稳住力气,自然是得咬紧牙关。可要是急动起来,气息不畅,此时,就得让气息顺畅,那你说,让气息顺畅,该如何?” 李孟羲若有所思的看着张飞,“让气息顺畅……喊出来?” “对!”张飞点了点头,“喊出来。” 张飞对气息多有看法,张飞后边又说,不只是动作急促气息不畅之时得喊出来,喊出来不仅能顺畅气息,还能给自己壮胆,还能震慑敌人,还有,要是被人打到,吼出来就不疼了。 关于气息,太玄奥了,李孟羲听不太懂。 气息的问题问完,李孟羲又问为何踏步之时那么用力,落步有如雷响。 张飞则答,力从根起,落地不实,脚下就不稳,力也就不稳。 李孟羲又没听懂,他只能暂时把之记下。 张飞传授完了这一套高级技巧之后,他就让李孟羲自己端枪踏刺。 李孟羲学着张飞的样子,枪拒在腰间,步子半扎,双腿分开。 “杀!”他大声喊了一声,同时把枪端着向前刺去,步子同时也动,一步迈出,啪的一声踩地。 “杀!” “杀!” 三枪刺完,李孟羲自我感觉还行,他收枪站立,叉着腰问张飞学的怎样。 张飞咧嘴一笑,不作评价。 后,李孟羲重复练习着这一套踏刺动作,每一组连刺三击,刺了十几组之后,他力量消耗完了,动作开始变形了。 张飞看到了这一点,适时叫停。 李孟羲自以为感觉良好,看在张飞眼里,张飞忍着不笑算是照顾李孟羲的面子了。 踏刺这一技巧,最难的是步伐,但是张飞没想到,李孟羲把一步踏刺自作主张的变成了半步,谁知变得更连贯更流畅了。这最难的一点李孟羲做的相当好。 但,每刺出一枪的喊杀声,李孟羲喊的软绵绵的,一点杀气都没有。 再一个,踏步也不对。 趁着休息,张飞指点着李孟羲的不足,“羲儿,喊杀声不是扯着喉咙硬喊的,你得是从……从这个,这个,这儿。”张飞指了指自己胸膛。 “胸腔?胸腔共鸣?”李孟羲若有所思道。 “对!”张飞连连点头,“就是胸腔,就是这个劳什子共鸣,就是这个意思。” 李孟羲这么聪明,一点就透,让张飞觉得无比省心。 张飞持枪演示了一遍踏枪动作,他指点到,“羲儿,脚步落下,随意落下就是,你不必强求落地有声。” 张飞指的是,李孟羲本末倒置了,李孟羲前边演练了十几趟,每一趟,李孟羲都是很刻意的用力把脚步往地上踩。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而实则,根本不需刻意发力,只要动作对了,只要动作到了位,落步声一定很大。而反之,要是落步声音小,要么就是腿跟的慢了,要么就是步子压的过低或过高,总之一定有问题。 有张飞这个枪术高手指导,李孟羲领悟能力又极强,学习速度很快。 歇息了一阵,新一轮开始,依然是李孟羲单练,他架着枪一步一踏一步一刺,这回,他牢记着张飞交代的,喊杀声不再用嗓子,而从胸腔迸发而出。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有用,李孟羲就感觉,这么一吼,陡然感觉气势自己强了很多。 另一点,落步,李孟羲不再刻意强求落地有声了,结果脚步踏下没声了。这是李孟羲步伐不到位的缘故。 连练了百十趟枪,李孟羲浑身冒汗,头发冒出丝丝白气。 张飞叫停,不让练了,李孟羲收了枪,赶紧往回跑,外边可冷了,出了汗要是再一受冻,会感冒的。 自从李孟羲决定开始学武,张飞就让李孟羲多吃肉,最好是吃牛肉,有了学武艺这个借口,李孟羲可以光明正大的嗷嗷吃肉了。 火炉上,牛肉早已煨好,李孟羲捞起一大块牛肉,一切两半,一半给张飞,一半自己吃。 —— 李孟羲有不解的难题未解,张飞说咬紧牙关更有力气,气息一松力气就散了,李孟羲不知这到底有没有道理。 李孟羲抽空做了测试。 他着人弄了一堆泥胚作为靶子,然后,持枪刺靶,咬紧牙刺一轮,不咬牙再刺一回。 两轮各刺一百靶子,然后检查在泥胚上留下的痕迹。 结果经检查,还真是,咬紧牙关时力气更大,刺入的痕迹更深。 咬紧牙还真能增长力气,测试虽已得出结论,李孟羲却更不解了,他都想不明白为什么。 后,再做测试,还是用泥胚,测试踏步连刺,声从胸腔起,测试一轮,不用胸腔共振,再测一轮。 两轮各测了一百靶子,经检查,还是张飞的对,还真是,声从胸中气,力气大增。 张飞所传授的经验都得到了验证,当真有用,气息当真影响力气,可这他喵的为什么。 李孟羲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原因,他只能无可奈何的把问题记下,准备等万一哪一天突然时机到了好破解这个难题。 第九百二十六章 春秋刀法初学 李孟羲自从开始练枪,特别勤劳,早上老早就起,起来穿好衣服就往外边跑圈,跑了两圈回来就开练,都不用张飞督促,李孟羲足够用心。 至第二十日,在练枪之余,关羽过来教刀法。 关羽教学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柄木制的青龙刀,给李孟羲一个小号的。 开始教学之前,关羽让李孟羲先凭着感觉自己舞两趟刀看看。 这可难不倒李孟羲,李孟羲可是看过乱七八糟的好多大刀套路的。 李孟羲回忆着记忆中的那些套路,一招半式的演练起来。 李孟羲想到好像有一招海底捞月的招式,就是,青龙偃月刀大刀从地上抄起,刀刃反过来往上撩,同时,一只手托天朝上。 李孟羲做出了这个招式,关羽看的眉头紧皱。 李孟羲还想到一个招式,就是似乎是京剧中那样,把刀端在手中走满一圈。李孟羲又比着做了。 还有,有种刀抵到地上,一手拽刀柄,一手做推掌式的动作。 关羽瞅着李孟羲一板一眼但招招不明所以招招找死的动作,关羽眉头越皱越深。 所谓,关老爷面前耍大刀就是这样。 李孟羲所理解的春秋大刀的套路招式——全是错的。 关羽终于忍不了了,他叫停。 关羽忍无可忍,他让李孟羲解释招式的用意都是如何。 李孟羲做了一个海底捞月式,刀刃反撩,另一只手托天向上。 “对,对对!”关羽点头,“就是这个模样,手托头顶,你是要做甚?” 李孟羲收了动作,他思索了一下动作,“手托头顶,是为了格挡?” 关羽沉默了一下,“……你用手,想挡刀还是想挡枪? 青龙刀重几十斤,你单手拎的动?还反着朝上撩,你撩的起来?” 李孟羲隐约知道似乎错了,他老老实实听关羽教导。 关羽批评了李孟羲所有招式,但凡不是双手用刀的招式,关羽全把之批评的不值一提。 鉴于李孟羲根本就不会用重刀,关羽就从最最基本的教。 关羽手把手教李孟羲从握刀开始。 等李孟羲学会了基础的持刀动作后,又出问题了,因为木刀太轻,李孟羲把刀用出大风车了。 关羽意识到这样不太行,他立刻着人去吩咐铁匠打造小号的铁刀准备教学之用。 大刀跟长枪术有本质区别,长枪几乎全在刺,而大刀九成动作都在砍,这就使得,对练也大不相同。 关羽让李孟羲挺刀朝他砍去,李孟羲拿着刀就上。 学枪的习惯还在,李孟羲习惯着把刀柄架在腰间。 关羽看李孟羲动作不对,出言指出。 因为枪长,大刀短,枪轻,大刀甚重,所以如果按拒枪法拒刀,刀在身前太短,刀势也太低,平拒着刀还非常耗费力气。 拒大刀的正确姿势是,抱刀。 关羽展示了一下抱刀的姿势,就是刀尖斜向上,两手抱刀在身前,如同怀抱琵琶。 关羽讲解抱刀姿势的好处,“刀竖着举,重在上,好拿,这是其一;其二,刀刃高举,刀势高,随时可噼砍而下,这叫蓄势待发;其三,若力气不济,刀可抵在肩头稍微借力。” 关羽这么一讲,李孟羲就完全明白了。 大刀的确太沉,尤其像关羽的青龙偃月更是沉的惊人,通体精钢的青龙偃月大刀,要是平着拿,体力遭不住,且,平着拿刀,要想攻击,还得再把刀扬起来,大刀的攻击方式就决定了其不适合平端。 李孟羲明悟过来之后,他也学着关羽把刀刀头斜朝上,刀柄斜在胸前握着。 “羲儿,攻来!”关羽邀李孟羲进攻。 李孟羲举着刀朝关羽冲去,对着关羽嗷的一声把刀噼下。 关羽后发先至,等李孟羲大刀噼下,等李孟羲力气用老,关羽一刀砸出,啪一声把李孟羲的刀砸到了地上。 关羽只轻轻发力,把李孟羲手中的刀都打掉了。 等李孟羲把刀捡起。 “再来!”关羽再邀。 李孟羲战意不减,举着刀再砍。 还是一样,李孟羲刀噼出来,关羽才动,又是后发先至,一模一样的招式,又把李孟羲的刀砸到地上了。 如是数次,李孟羲长了记性,他机灵的先作势竖噼,然后勐的横抡。 关羽皱眉叫停。 “羲儿,你不能如此,哪有你这样砍了半截变刀的。” 李孟羲都不解了,他看了看手里的刀,又抬头看向关羽,“如何不能?” 关羽耐心解释,“刀那般重,勐砍出去,变不了。” “如何变不了?我收着力,轻一点砍出去,留一半力,不就能变了?” 关羽被李孟羲辩驳的沉默了。 关羽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看了李孟羲一眼,“不是如此。你中途变刀,是想出其不意?” 李孟羲点头,“是如此。” 关羽摇头,“可你要知,青龙刀乃重刀,机变迅疾,非其所长,乃是其短。 你且想想,以青龙刀几十斤份量,你就是再留力,能快过别人的枪了? 你留了力,既快不过别人,又失了力道,刀招尽废也。” 李孟羲面露郑重,他明白关羽说的什么了。青龙偃月刀太沉了,沉的无论如何在应变方面无论如何都是颓势,无论如何都比不过别人。 青龙刀的优势只有一个——势大力沉。 关羽继续谆谆教导,“要是寻常长刀,刀轻,应变倒是无妨,可我之青龙偃月,沉至不可再沉,应变之能,也弱至不能再弱。 故,使青龙偃月,出刀只讲一个有去无回,收力只为出刀再砍,刀出只有直来直去,只有硬砸直砍,毫无机巧转圜,如此,你可能明白?” 李孟羲完全听明白了,关羽之刀法,确切的说,是重几十斤的青龙偃月刀刀法,这刀法乃是一力降会以力压人的刀法。 李孟羲低头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李孟羲自思,自己这小身板何时才能拥有狂勐无匹的巨力呢,要是力气不够,还如何以力降十会。 李孟羲带着疑问问关羽,他问,“关将军,既然青龙刀只有一个势大力沉,刀还短,不如枪长,还不如长枪轻盈,那若敌手攻来,我提刀不如他快,回刀防守也慢,那该如何格挡?” 关羽捋着长须傲然道,“不必格挡。” 见李孟羲更疑惑了,关羽随之解释,“以攻对攻,以攻代挡,以攻待守。他枪刺来,你卯足了劲儿把大刀砍过去,力气只要用的足,不必求精巧格挡,只要刀跟他枪杆碰上,轻者砸偏,重者他枪杆就得一刀而断。” 说着,关羽随口提到,往日作战时,那些个使木枪杆的黄巾小卒,一刀过去,枪杆必被青龙刀削断,至今没有例外。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好嘛,仗力欺人,青龙刀那么重,就是不用刀刃,用刀背砸,别人也挡不住吧。 后,关羽就教李孟羲如何以攻对攻。 关羽换了一根长棍,关羽朝李孟羲戳刺过来,李孟羲一开始反应跟不上关羽,被关羽左右虚晃的枪弄得手忙脚乱,手一晃刀就砍出去了。 关羽看到这一点,再次传授经验,“羲儿,大刀可不同长枪,大刀沉,攻的慢,蓄势也慢,回刀也慢,你要是用枪,没戳准收枪再戳就是,可若是用大刀,一刀出仓促了,力不够了,出招就废了。 且记着,用大刀得沉稳胆盛,瞅准了,卯足了力再砍,一刀砍的好,胜过仓促十刀。” 李孟羲郑重抱拳一礼,口称受教。 李孟羲感觉有点古怪,青龙刀明明是极其粗犷的重器,结果跟刺客一样,得把握好时机,得足够冷静,得每一刀都出好。可青龙刀杀伤力又如此之强,只要一刀砍实了,轻者砍断敌人的兵器,重者一刀把敌人连兵器带人砍成两半。 这是暴击流,攻击频率慢,但攻击力极其可怕,砍中一刀就不得了。 李孟羲吸纳了关羽指点的大刀精义,他牢记着【一刀砍好,胜过仓促十刀】这句话,他都不肯轻易出刀了,他紧紧的盯着关羽手中长棍,关羽棍子刺来,他能退就退,能避就避,没十足把握,绝不出击。 到最后就成了,关羽一步步前逼,李孟羲抱着大刀一步步后退。 两人就这样绕了好多圈,关羽突然笑了。 关羽觉得好笑,明明是一往无前的青龙偃月大刀,用在李孟羲手里,变得畏畏缩缩谨慎小心。 “羲儿。”关羽停下。 “啊?”李孟羲不解。 “你这不对啊,青龙刀重过所有兵刃,就是拿着不动也费力气。 别人兵器轻巧,你兵器沉重,拖延不得,拖的久了,你力气就先耗尽。” “奥!”李孟羲恍然大悟,“那我得主动攻上去?” “对!”关羽点头。 第九百二十七章 欲往洛阳 学武到三十日。 过了年,李孟羲十三岁了。 关羽关云长十三四岁一个人提刀杀了欺人的狗官然后逃亡江湖,张飞十三四岁把乡里的同龄人全打趴下了,把大一点的打的见了他张翼德就扭头跑,刘备十三四岁在跟卢植求学,其十三四岁时和公孙瓒整日游手好闲飞马驻兔,其十三四岁时,骑术与射术皆精。 跟少年老成的关张等人比,李孟羲无疑起步晚了。 学武三十日,李孟羲方掌握长矛大刀的基本精义。 虽,学的东西不算多,可李孟羲记下的东西可不少。 李孟羲记了丈八矛法一本,带插图,带详解;有春秋大刀一本,带插图,带详解。 丈八矛法学了招式不过一十二式,这一十二式当中,八式都是基础的拒矛架矛招式,攻击招式才不过四式。可李孟羲记下的详解达两万九百多字,平均每一式注解超过一千四百字。 春秋大刀李孟羲学了六式,注解有一万四千字。 关张二人都看过李孟羲的注解,两人看过之后的感觉一样,他们看完都感觉怎么感觉有点不懂矛\/刀了呢。 李孟羲都记得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比如,长矛雨天对敌,该守?该攻? 答桉是,守。 因为雨天地滑,主动进攻有跌倒风险,厮杀之时,一但倒下就败了。 于大刀,也有这一问,问大刀雨天对敌,该守该攻? 答桉是,对长矛,该攻,对短器,该守。 大刀比长矛短,不进攻就一直被人家戳,大刀对短兵有长度,所以据守更稳妥。 关张二人哪想过这类问题,所以会生出感慨。 雨天对决场景,这不过是李孟羲认为的对决影响因素当中,战马,敌我,地势,这三项因素当中地势一项的一种。 其他的关张二人未曾考虑过的问题还有,坡上对坡下,两人持枪,高对低该以何种架枪姿势,低对高又该何种。 坡上对坡下,两人持枪,高低相对,高处有甲,低处无甲,用枪策略该如何。低处准甲,高处无甲,用枪策略又如何。 还有,马上对马下,马下对马上,一对多,多对一,一对一排敌军,一对一圈敌军,等等情况。 好多问题,关张二人都未深想过,两人因此会生出不能尽懂矛\/刀的感慨。 于刀矛两术之后,李孟羲开始跟刘备学双手剑术,再之后,卢植来教斩马大剑。 亏得李孟羲学习能力强,哪个都没落下。 —— 寒冬渐逝,到春天了,公元186年,汉灵帝中平三年。 李孟羲的习武之路不得不暂时停下了。 开春,雪化了,道路通了,李孟羲想去一趟洛阳。 去年委托简雍去洛阳买水晶硫酸水银等各种珍奇,简雍被人家骗了,李孟羲决定自己去买。 李孟羲深知世道不宁,离开巨鹿外出,随时可能遇到危险,危险包括天灾人祸,乱兵瘟疫,等等。 也就是说,只要走出巨鹿,随时可能撞见瘟疫,随时可能遭遇乱兵。 去洛阳很危险,李孟羲做足了准备。 为防乱兵,得带足兵马,为防瘟疫,得带足药品,带足防疫护具。 上回,刘备被汉皇召见,刘备入洛阳龙潭虎穴,带了三千甲士。 这回,李孟羲准备带六千。 有过上次经历,这次再去洛阳有经验多了。 李孟羲花数天时间完成了物资与人力准备,他凑齐了车马粮草兵刃药品,还有大量刀斧工具,还有大量纸张书籍,巨鹿如今唯一刊印成功的书籍是论语,李孟羲将装订好的论语装车十车准备卖往洛阳,除书籍,还有丈长长刀五十口,还有铅笔,烈酒,白麻布,等等所有有竞争力的商品。 一切准备妥当,李孟羲准备出发。 大道旁,众人不舍送别。 这是李孟羲第一次远走,刘备很有些舍不得。 弟弟小砖非要跟着李孟羲去洛阳,李孟羲深知洛阳不安全,他废了好大劲哄好了弟弟,答应弟弟给他带玩具回来,弟弟这才听话。 “玄德公,诸位,那我先走了,不日就回来。”李孟羲挥手跟众人告别。 刘备拉着小砖,送出两步,“早些回来啊。” 李孟羲点了点头,翻身上了马车。 大军启程了。 陪同李孟羲去洛阳的是张飞,之所以选张飞,一是因为张飞有经验,二是因为,刘关张三人当中,只有张飞能狠下心跟洛阳朝廷打个鱼死网破。 假若此去洛阳李某人一不小心陷在了洛阳,到时就得靠张飞仗六千兵力席卷十万百姓再围了洛阳以战迫和,如此方能保下李某人的性命。 如果换了关羽刘备,事到临头时纠结迟疑,误了时机,李某人就被砍了。 李孟羲带着的六千人,乃精挑细选的六千人,这六千人全都是精通了队列训练的老兵,这意味着,一旦事到临头,这六千老兵就可化为六千教官,六千人一人训练百姓四十人,一月之间,可扩为二十四万可堪一战的可战之师。 走在路上的六千人队伍,车马极多,车马多到几乎到了人力极限的程度,也就是说,携带的粮草到达上限了。 这是考虑到,过洛阳北关时,士卒要伪装成贩粮队伍偷过关城,粮食少了不足以负担起六千人伪装所需。 带粮食多更考虑到了最坏情况,最坏情况是,一旦李某人运气不好真的失陷洛阳,到时张飞裹挟百姓容易,裹挟十几万人乃至几十万人都容易,可粮草筹集却不易。多带粮草,能大解粮草之需。 行军队伍很漫长,前边,张飞边骑着马,在马背上翻看着一本厚厚的小册子。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这是上回自洛阳回来之后事后的总结内容。 此行又去洛阳,还要同样行事,张飞在回顾计划细节。 车中,李孟羲也在看东西。李孟羲在看地图,上回张飞刘备从洛阳回来之后,张飞一并带回了一份超级详细的洛阳及洛阳周遭地图,地图详细到标注了每一个村落,每一条小路,连每一个村子有进出几条路口都标注在其中,连每一队士卒的行动路线都标注其其中。 可以说,上回,要是事到临头不得不发,就凭张飞做好的准备,一战打下洛阳的可能,高达八成。 李孟羲亦或说现在的巨鹿军之所以每到一地都必要详细收集所到之处的地理信息,再来源于某次教训。 讨张角途中,义军过巨鹿城而不入,结果未曾想到,过段时间,义军还要趁夜抢攻下官军据守的巨鹿城,当时要不是张角提供城防信息,关羽也就无法一夜下城。 由此教训可知,到一处,便要尽可能详查地势地理,因为谁也不知过几日会不会就要折返回来大战一场。 时间过去很久,越发证明这个决策是对的。 刘备去了一次堪称龙潭虎穴的洛阳,李孟羲本以为自己不可能去洛阳,谁料想会有一天不得不去,幸好准备充足,这次去洛阳,只要一到洛阳,凭着上回画好的地图,直接分派兵力,都不用怎么改计划,三日之间可把人手分派好,若暴动,两日就可裹挟十万人,三日就可裹挟几十万。 马车在骨碌碌的前行,李孟羲把所有地图翻看过一遍,编号全都在,一张没缺。这回去洛阳,连绘制地图都省了。 —— 在李孟羲离开洛阳时,他丢下了一大堆政务,他一走,刘备等人就得接手。 李孟羲留下的政务有,农事一项,沙田里李孟羲为试验施肥方式种下了许多麦苗,需要有人时时查看麦苗长长的如何了,按原有计划,得继续施肥,得注意收集数据。 农事一项还有,植树,种植药材,种植蔬菜,还有继续打造农具,天暖了,可以继续孵化鸡鸭,可以培育牛骡牲口,等等。 商事方面,欠常山甄家的钱该还了,还有,纸张,书籍,兵器等巨鹿紧俏商品可以派遣商队贩往四面八方。同时,巨鹿缺铁,缺木头,缺药材,盐巴,牛骡牲口,这些也都要买。 于兵事,趁着农闲,该派人下放各处操练民夫。还有兵器打造,兵员训练等等。 见不得光的事有,简雍得暗地里主持盗墓事宜,盗墓进行的太顺利了,盗墓队已经挖了二十多个坟了,墓葬品堆积的越来越多,又得找销路了。简雍手里有一份隐秘地图,地图上标注了所有探明的墓地和所以疑似是大墓的位置,盗墓队挖了二十多个墓,探明的却多达一百多个,探墓的速度远快于挖墓。 李孟羲临走时秘密交代简雍,让简雍扩编盗墓队,同时,尽可能到到外地去挖墓。 李孟羲考虑的很简单,他考虑的是时间有限,自己治内的墓晚一点挖也无妨,但一旦天下乱起来,别人势力范围内的墓就不好挖了。所以先下手先挖远处的,自己治内的墓什么时候都能挖。 简雍也是为难,盗墓这事儿太隐秘,李孟羲又让扩编又让谨慎,这让简雍不知如何是好了。 归卢植管的,是科学部。 卢植负责天问司,天问司负责记录所有疑问。 李孟羲出发去洛阳的隔日,又是天问司收录问题的三日之期。 卢植一早到城外草棚下等着。 不久,便来了一提着筐子的老农。 老者往草棚里看了一眼,卢植笑着请老者落座。 “老哥哥,你今个儿想留啥问题,你说,我给你记着。”卢植铺开了纸笔,和和气气的说着。 卢植给足了面子,老者面上有光,他张开没牙的嘴巴呵呵笑了,“俺一个种地的,也不懂个啥学问,俺就是想找个人说道说道。” 卢植也笑了,“老哥哥但说无妨。” 老人思索片刻,絮絮叨叨说出自己心中疑惑。 “那是俺二十多岁,”老人眼中追忆着,“是夏天,热的树叶子都焦了,忽然天就阴了,天上乌能蒙蒙的黑,俺晒的粮还没收,哗啦啦雨就下来了。” “好大的雨啊,一下就是半个月不停,水下的大的河里都满了,听说别处淹死不少人。” 老人看着卢植的眼睛,“老弟啊,看你像个学问人。你可知道,为啥天旱的时候长了,必会来一场勐雨? 旱的越长,雨来越勐,这是为何?” 卢植被问住了,他想答说,天之道,过尤不及,所谓阴极阳生,动极静生,久旱必大雨,久雨将大晴,道理大概如此。 可卢植不很确定自己猜的对不对,只能坦然的朝老者拱手一礼,“老哥哥见谅,此疑,某不能答之。 此疑旁人未问,某记之如何?” 卢植动笔片刻把问题记下。 老人又问,“野地里,有节节草,这草怪啊,一节一节长,此草春生秋死,寿命有终。俺寻思,要是他寿命无终,他节节往上,岂不长到天上去了?” 好有趣的问题,卢植也忍不住思量起来。 还是节节草,老人又说了其他疑问,老人说跟旁人争竟,有的说节节草二月冒头,有说二月中冒头,可到底这草何时冒头,谁也说不清。 还是节节草,老人说跟别个争竟节节草到底是几节,有人说最长三十多节,有人说二十多节,最长多少节,谁也争竟不出个准确数目。 还是节节草,老人说出了自己最大疑问,“这节节草怪异啊,没啥别的草像节节草这样节节分明,也就竹子跟他像,竹子也是节节分明。 这倒奇了,这节节草,会是跟竹子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不成?” 卢植正记录的笔不由停了,卢植觉得很奇特,还真是,节节草跟竹子好像,能会是同种不成? 老人还有问题,“比如说这,有的牛他牛角掉了,还会长出来,可有的牛角掉了,他咋不会长了? 角也有根不成?” …… “猪一生一窝,牛一胎一俩,是大了生的少,小了生的多? 可狗比猪小,生的比猪少。 豁子比猪小,生的却比猪多。 这畜牲之类,生多生少,有何缘由?” …… “老话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那敢问,再翻二十年,又一东西,不又回回去了? 早晚得回去,他何必背这无用之功?” …… “锄头使得勤了,不磨也亮。 可为何往那一放不管,能锈的都是锈?” “麻绳要断,从来断在中间,没有说断在两头,又是何故?” “人说旱年之后,必有蝗灾。 老儿活了六十七年,遇大旱四回,回回应验。 为何这大旱之后,必有蝗祸?” …… “庄稼按说得有土才生,可俺见过有麦子长在石头缝里,石头缝里只有脏水,拔出来,也见生根了。 怪也。” “村里挖了口新井,三五年过,井沿遍是青苔,这青苔也无人去种,可它为何就能长成一片?” …… 老人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疑问,等老人离去,卢植往纸上一看,不觉间,记了整整四十疑问。 卢植细看所记,老人问的问题都很寻常,没有一点高深,不过是庄稼啊锄头啊狗啊猪啊之类的问题,可这些看似简单的问题,卢植细看一遍,发现问问难答,发现每一疑问似都深藏玄奥。 卢植思索良久,想想出哪怕任何一题的答桉,一题也思索不出。 卢植不由笑着连连摇头。 一无名耕者,问住了名满天下的大儒。 巨鹿城中,城主府,刘备在张罗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 李孟羲曾跟刘备谈及一个假设,假设说有朝一日天下大乱,到天下大乱时,得挥兵扫荡天下,要扫荡天下,横阻当头的必是天下雄关坚城。 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现在天下尚未大乱,各地城关入之如闲庭散步,那何不趁早早做打算,何不派人早早查清天下所有城池详细以备不时之需。 李孟羲之前早就开始收集各处城池关隘的情报,冀州一地已收集的差不多了,剩下的该往全天下发派人员了。 让刘备觉得棘手的不是收集城池情报这一点,而是伴随收集情报同步的细作安插事宜。 在李孟羲的计划中,李孟羲准备挑选死士往天下每一处城池无论是洛阳还是蜀中,全都早早安插好细作。 天下间有城池成千上万,这需要有成千上万可靠之人,刘备跟李孟羲的分歧就在这里,刘备觉得,若有成千上万的死士,留这些忠心耿耿之士行治地方岂不比派出去当细作更有用。 三千死忠之士,等于三千一心为公的干吏,等于治下政治清明。 刘备不完全赞同李孟羲大用细作的做法,刘备觉得,偏奇之道不敌堂堂正正,刘备经深思熟虑,决定只向那些关键的要害城池投放细作,小城就不必了。 能当死士忠心不二的人才,刘备舍不得用,刘备觉得让忠心不二的人当死士太屈才。 或许刘备才是对的。 李孟羲走后数日,刘备密挑选细作两百人,以大事相托。 两百人各被刘备授予了信物,信物是一枚小小的新铸当十钱,钱上有一个隐秘的【四】字印记。 这是第四营的身份凭证。 所谓第四营,是谍间营,不直接取谍间营的名称是为了掩人耳目。第四营名字由来是,除,亲卫,传令兵,执法军士之外,主将手中第四支亲信直率力量。 第四营编制存在于军中,但军中找不到任何第四营存在的痕迹。 就是有朝一日有敌方细作刺探到第四营的蛛丝马迹,第四营这个名目放到敌军首脑面前,敌军首脑从名字也猜不到第四营到底是干什么的。 被刘备精挑细选的两百谍间之士,个个有勇武,毕竟要当细作,有勇武,就更容易爬上高位,要是能当个守门将军,就更好了。 两百细作在夜间隐秘出发,散向四面八方,不知所踪。 第九百二十八章 军力日日添强的巨鹿军 李孟羲去洛阳之行,是义军第二次大规模军事行动,相比上回,相比刘备去洛阳那回,这次义军有明显的进步之处。 进步之一,李孟羲随军带了大量钱财,带了大量军医和药材,不管是钱财还是药材,作用都是一样——收买人心。 行军途中,李孟羲令游骑带着钱财沿途采购,采购点时令蔬菜鸡鸭禽畜补充军需,这是次要目的。主要目的是建立信誉,游骑商队打着【刘】字旗号,沿途采买时态度和善,且根本不讲价,哪怕村人出两倍高价也随手买下。 试想,游骑商队这么走上一趟,沿途百姓哪个不知刘备军出手阔绰买卖公道。 万一十天半月之后,万一遇到紧急情况不得不临时招募乡勇扩充兵力,那沿途一路过来,游骑商队一路采买,乡间百姓皆已知刘备军信誉,舆论已经发酵十天半月了,此时招兵,不是临时仓促行事了,而是有些先期舆论基础后的万事俱备。 沿途采买花不了多少钱,一路走过去,顶天花半车钱,这半车钱就算就撒出去什么都不买作为舆论宣传也足够赚了。 花半车钱,换来轻易可招募数千兵力,简直巨赚。 同理,带的大量军医和药材也是一样目的。 和游骑商队同步,军医队也派了出去,军医们也带着【刘】字大旗到沿途村落里给人看病施药,如果说游骑商队出手阔利买卖公道立下的信誉是十的话,那么军医队看病施药分文不收那立下的信誉就是一百,收买的人心也是一百。 得益于巨鹿制药技术的突破,军医们本身就医术精湛,再加上高效药材的帮助,军医们个顶个的算半个神医。 军医们沿途施药时,散出去的药多是杨柳枝提取的药粉,或是大蒜提取的药粉,这两种药都算得上包治百病药材,药效强,真能治病,还不要钱,治完病分文不收,百姓又怎不感恩戴德。 一路行军走来,军医们回赶之时,感念恩德的百姓们相送军医出数里以外的情形比比皆是。 如此人心,等李孟羲行军走上千百里路,沿途千百里之百姓皆感恩德,那若是情况紧急李某人不得不仓皇逃窜,那只需往回逃,只需沿路边逃边就地招兵。 等逃了千百里路,回头一看,豁,麾下已聚起上万大军,这上万大军,好多人都是不要军饷乃为报恩乃为成全大义而来。 刘备未从洛阳回来之前,义军没有沿途收买人心这个规矩,刘备从洛阳回来以后,大家事后总结出了这么一条。 这就是进步,刘备去洛阳那次,如果有什么变故,刘备就得仓皇逃回,李孟羲这次去洛阳,如果有什么变故,李孟羲也得逃回来,但只要逃到半路,都不用回巨鹿,到半路李孟羲就能拉起上万人,直接就能杀回去。 义军进步之二,在仓鼠战法。仓鼠战法指的是,行军途中,把扎营地附近那些树啊,柴啊,石头啊之类的东西收集起来,屯放一处。像树啊柴啊石头啊这类东西,带着有用是有用,就是太拖累,可要是不带,就浪费物资。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所以便有了仓鼠战法,每扎营,把营地附近的树能砍了都砍了,能加工一下就加工一下,把营地附近的柴也收集起来,把附近能找到的石头也收集起来,石头屯着可以作战使用,也可以烧石灰用。 这些所有囤积的物资,树木可以建营寨,可以做攻城器械,柴火可以火攻,石头可作战,石灰可作战,也可以防瘟疫。 行军途中,沿途留下树木一堆又一堆,柴火一堆又一堆,石头一堆又一堆,石灰一窑又一窑,还有烧的陶罐也一堆堆留了许多,沿途留下这么多物资,这意味着,只要战事爆发,只需派一队快马轻车,三五日时间,成百上千根木头将运达前线,后路有充足的伐好的木头为备用,一日可起营寨。 若要火攻,沿途一路过来收集的柴火不知几百堆之多,只需一堆快马轻车,三日之内,十万斤柴草可运达前线。 若作战,三日数千巨石可到前线,三日可有上万陶罐抵达前线,陶罐里装上桐油,数万投火用具旦夕可得。 若突然爆发瘟疫,后路留有大量石灰,三日之内,巨量石灰可送达。 这就是仓鼠战法,把一些可随地收集携带不便的物资屯留于路,以待不时之需。 义军进步之处第三,渔猎之法。 上回张飞去洛阳时,张飞也带了捕鸟网,也带了鱼鹰小舟之类的捕猎工具。但张飞上回遇到了一点麻烦,张飞熏兔子的时候,兔子熏出来之后跑了。 事后总结之后,渔猎法得以改良。 这回去洛阳,军中带了风箱,带了鼓风皮橐,还带了毒药。 扎营时,张飞遇见兔子洞的时候,用毒药点毒烟,用鼓风皮橐把毒烟吹兔子洞里,兔子从别处洞口跑出来的时候,兔子被毒烟熏的晕乎了,轻易被逮到。 毒药用处还不只是在这里,张飞遇到小水坑,拿毒药撒进去,毒药是真的高效,半刻不到,满坑的大鱼小鱼翻了肚子全漂上来了。 毒药效率当真是高,张飞一瓶毒药下去,把一坑的鱼给弄了上来,鱼装了满满七八桶,鱼是弄到了,张飞却不敢吃了,怕被药死。 这时便体现出【禽兽兵法】的用处了,李孟羲带人挖坟的时候,意识到了公鸡的生化预警作用,然后由盗墓延伸到作战,公鸡是极好的试毒生物,所以行军之时就带了公鸡。 张飞拿药过的鱼喂公鸡,果然把公鸡毒死了。 这好了,鱼不能吃了,还搭上条公鸡。 义军进步第四处在于,这回行军之时多了学习,士卒们每人都背着一个携行具,携行具后都贴着纸,纸上是字,士卒行军的同时,腿动着,眼睛也不停下边走边学。 进步第五处,在用水,每取水,军医人等验看过水源之后,再拿公鸡试过,一刻过后没有问题,才允许士卒们取水做饭。 类此种种,这次李孟羲前往洛阳,兵力不仅多了一倍,两番强弱更不可同日而语。 第九百二十九章 黄河渡口,战法推演 二月二十,李孟羲经多日行军终于到达了传说中的黄河渡口。 站在黄河岸口,看着奔流不息的滚滚长河,入眼壮阔。 张飞指着横跨两岸的渡桥对李孟羲说,这便是上回去洛阳走的那个渡桥,过了渡桥再走一段,就是洛阳北关了。 李孟羲第一次见到渡桥,他无疑是好奇和充满新奇感的。 在新奇和好奇的同时,李孟羲不由想起上回大家所讨论起的攻桥战术。攻桥战术,攻的就是这个渡桥。 当时讨论得,渡桥这类地方跟城门洞有类似的地方,都是狭窄而漫长。 不同的是,城门洞中只有短兵相接,而渡桥之上渡桥左右没有遮拦,完全暴露在箭雨之下。 于渡桥上的攻守,于攻方,讲究水陆并进,渡桥太难打了,敌军只需在桥上一堵,那攻渡桥就跟打城门洞一样艰难。所以此时,用船只载着兵马到渡桥上游或下游登陆为避实就虚的最佳策略。 于守方,敌军若水陆并进避实就虚,最佳策略是,以水军对阵水军,以战船阻拦战船。因为若不用战船,漫长的岸线的每一点都可能成为敌军的登陆点,陆地行军又远不及船只移动迅速,这就使得守方为防备敌军登陆得在漫长岸线上布下大量兵力才能谨防死守。可问题就在这里,陆地辽阔,就是有十万大军,沿着岸线一摆,兵力也必然分散的七零八落。所以说,守岸的最好方法是守水,守水则必须要有水军。 从战略层面,夺渡口的策略不在夺渡桥本身,而在尽可能避开难攻的渡桥。 若形势不利,不得不强攻渡桥,那攻渡桥的最佳策略是,因渡桥之上太过狭窄,兵力不利展开,因兵力展开不了,所以阵势之利就被削弱至最弱,所以个人战力便得以发挥到最强,既然是单兵战力发挥的场景,那攻桥最好是派精锐甲士,攻桥派精锐甲士,那守方最佳策略,肯定也是派甲士上桥守御。 如此一来,双方都派甲士,那最佳作战兵器就是破甲武器,破甲武器最好用的是大斧重锤,又因为渡桥之上完全暴露在箭雨之中,遮挡箭雨就必须盾牌,拿了盾牌,就用不了大斧重锤了,所以就只能拿单手斧和单手锤。 同时,因渡桥狭长,前方接敌只有少部分人,后方大量人力空闲,所以投掷武器在此时派上了用场,像是标枪,火罐,渔网,都是可在攻桥时发挥作用的武器。 在攻桥这个场景,双方如果都是精锐,都是着重甲持盾的精锐甲士,那么标枪杀伤效果并不强,此时用火攻则有奇效。 要火攻就得有火罐,火罐这东西又不能临时制作,军中必需得常备,可便于投掷使用的小型火罐平日有没有什么大作用,如果军中常备这么多没用的火罐,就拖累后勤,为解决火罐难题,所以就有了【仓鼠战法】,就有了在行军扎营时湖窑烧陶陶器屯留于路的做法。 渡桥攻守作战之时,于守方,守方在桥面之上与攻方乃是均势,过了渡桥中间,离岸越近,离守方弓弩越近,守方就越有优势。 守方优势最强处,在桥头,于桥头,守方可以扎下口袋阵势,可以挖下壕沟,甚至可以筑起翁城。 当守方挖了壕沟筑了翁城,小小一个桥头,已绝非人力可攻破,此时必需得上器械。 而渡桥又那么窄,渡桥上堵满了人,等发现需要器械的时候再从后边把器械调上来,那就得把所有已攻到桥头的士卒再撤下去,可要是再把士卒撤下去,守方趁势就又压回来了,等于前功尽弃了。 实战当中,桥头若是有堡垒,一眼倒看得见,可若是敌军在桥头挖了壕沟,不打到最前边根本看不见。 稳妥考虑,不管敌方在桥头有没有布置,必须一开始就把器械推上桥面。 当攻击加入了器械,攻城椎便是极好的选择。首先,攻城椎可以在前边作为掩护,遮挡箭雨;其次,若是敌军桥头有堡攻城椎推过去直接可破门;其三,如果敌军桥头有壕沟有口袋枪阵,攻城椎撞枪阵时很有用,有沟时填沟也很好用。 尤其重要的一点,攻城椎前边加上刀刃,后边加上借力木柄,车轮用棘轮结构,这样一辆攻城椎在桥面上就跟压路机一样,我方士卒不用厮杀,推着攻城椎一路推过去,直接能把守方给反推到岸上。 当李孟羲在脑海中完全回想了一遍攻桥战术,在脑海中模拟了一遍攻守场景,他看着桥上前头渡桥的队伍,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怒骂。 桥上有一个士卒走的赶趁,不小心把车推到水里去了,一车粮食都掉下去了。张飞气的指着破口大骂。 李孟羲安抚了张飞之后,他看着桥面中间那几个不知所措的士卒,李孟羲忽然注意到,这渡桥两边光秃秃的,啥阻拦也没有。 李孟羲突然就意识到了问题,“三将军!这不对劲儿啊!” 张飞回头看来,面有茫然,他不知道李孟羲说的不对劲儿指的是哪。 李孟羲指着渡桥,目中凝重,“你看,三将军,这渡桥左右毫无遮拦,咱早前所议还想用冲车为前驱强攻桥面,可我等似乎疏忽了渡桥会没有遮挡。 要是没有遮挡,人家截不住车辆,但人家把车头弄偏还不容易? 车头一偏,就撞河里去了!” 经李孟羲这么一说,张飞也意识到了问题,张飞瞅着光秃秃一熘到头的漫长渡桥,张飞皱着眉头在脑海中构想了一遍桥上攻守的场景,张飞想,假设是自己个守桥,敌军推着车攻来,老张如何应对……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不难应对,老张拿着丈八蛇矛就站在桥上,他过来一辆车给他挑河里一辆,过来一辆给他挑河里一辆。 张飞意识到若桥上没有左右遮拦,把攻方的车辆弄下桥去简单的很,同样,若自己是攻方,车辆也容易被别人弄下桥。 早前讨论出的完美战术,瞬间大有破绽了。 在张飞纠结着苦思对策之时,李孟羲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纸笔刷刷记了起来。 李孟羲发现了攻桥战术的大破绽,同时李孟羲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似乎是,越险的地方,越容易守。就比如说,桥上没有遮挡,很危险,没有遮挡于攻守双方都危险,攻方容易被挤到河里,守方也容易被挤到河里。 虽然说,没了遮挡,守方更危险了,守方守桥却更简单了。桥上有遮挡,守方没有落水的风险,同时,攻方的车也不会掉下桥去,桥上没有遮拦,守方虽是增加了落水的风险,但同时,可以轻易把攻方车辆弄下水。 李孟羲疑似发现了一个可通用的规律——越恶劣,越容易防守。雨天比晴天容易守,双方都饿肚子比双方都吃饱容易守,双方都军心不稳比双方都士气高昂容易守,可,这是为什么? 除战术本身,李孟羲反推出了军用桥造桥之法,从安全来说,渡桥最好是装上左右护栏,以免不小心落水,可从军事用途来讲,渡桥最好不装护栏,因为不装护栏的浮桥反而更好守。 李孟羲记录完毕,他好奇问张飞,“三将军,你说咱要是守桥,敌军拿刀车顶过来,咱用什么法子好把他车弄下去?” 张飞想了想,他想说,找两个力大之士搬着车轮就把车给他搬一边去了,随之张飞想到,不对,刀车无处施力,搬不了。 张飞又想了想,道,“拿俩大杠子,别住他车轮,给他别下去。” 李孟羲认真的记下,【大杠子,别车轮】。 考虑到装备通用性,大杠子不是普通军备,急切间找不到大杠子,且大杠子不能杀人,桥上宽度就那么一点点,排头士卒拿上一两根大杠子,等于少了一部分战力,李孟羲又问张飞,若是用长槊代替杠子可不可行。 张飞皱眉想了好一会儿,迟疑道,“似是不太成,长槊怕经不住。最好用混铁枪。” 李孟羲生活和劳作经验极少,他连怎么把车别住都不知道,但无妨,张飞知道。 既然张飞说得用混铁枪,那就用混铁枪。 守桥一方的军备变了,守桥一方不再是全员重甲斧\/锤盾兵了,为把敌军的车辆别下去,前排士卒得配那么几杆混铁枪,可混铁枪这玩意儿不是一般沉,得勇武过人的勐士才用的了。所以,于守桥战,该有那么几个铁枪士专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专门负责挑车。这种铁枪挑车士,就叫【铁枪士】好了。 再扩展到军备方面,李孟羲意识到,混铁枪这东西,他除了是枪,还是一根铁棍,铁棍有特殊的不可替代的工具作用,所以,在军备之中,该常备那么一些混铁钢枪。再往细处考虑,既然混铁枪更多的是用作工具,那,混铁枪用作工具的场景,又是哪些?挑刀车是一个,支千斤闸会是一个?如果要支千斤闸,那混铁枪该带两个小支,就跟晾衣服杈子一样,只有这样才方便把千斤闸支住。 再扩展到军械方面,既然在无遮挡的渡桥上车辆容易被对方别到桥下,那么在攻桥之时,车辆就该专门加强防护,专门做的让对方无从下手,让对方没办法别车。 李孟羲跟张飞商议片刻,询问了张飞意见之后,李孟羲把攻桥车辆改进了,改进成前边有挡板遮挡的形状,挡板把车的轮子完全挡住了,跟公交车一样方方方正正的。这样的有防护的车辆,于敌军看来,就是一个木箱子,就算想别车,也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再反过来考量,若是,我方守桥,敌军用了这么一辆跟箱子一样的车过来,我方又该如何反制? 李孟羲生活经验不足,想不到想法,问张飞,张飞一下就给出方法了。 张飞说,用绳子,绳子撒到地上,等他车压过去,绳子就跑到他车下边了,然后,再把绳子挑起来,一拽,就把他车给拽的吊起来了。 李孟羲都听乐了,这方法跟逮野兽的陷阱一样,逮野猪也是,野猪踩到绳子,被绳子吊起来。好家伙,这方法还能用到作战啊,绳子能把刀车给吊起来。 这是张飞说的第一个方法。 张飞第二个方法是,用杠子横在地上,他车只要压过杠子,必然会车头翘起来一点,在他车头翘起来之时,趁机把混铁枪别进去。 第三个方法,张飞说用门板,把门板斜着支着放到地上,他车过来上了斜坡,底全露出了,这时想把他整翻还不容易? 绳子好弄,木杠也好弄,可这个门板就有点大了,门板得早早配备才能在关键时刻及时发挥用处。鉴于,门板普遍比较小,而敌方车辆普遍较大,小小的门板不堪使用。所以,守桥战术修改,守桥之时,按桥面宽度特制大木板,木板平时就放在脚下,不影响作战。到需要之时,到敌方推来一个箱子一样一点缝没有车辆之时,赶紧把木板支起把木板弄出斜坡,这样,敌军车辆必然顺着坡斜起来,毫无疑问,对一辆斜起来重心不稳底盘露出的车子,把他搞翻太容易了。 再反过来,反过来从进攻方角度考量,若守方用绳子想把车吊起,用木杠想把车轮抬起,用木板想把车斜,我攻方,又该如何? 思来想去,只能用战术反制。敌方用绳索,我方士卒就用刀把绳索砍断,敌方用木杠,我方用长枪把木杠先一步挑出去,这时,钩镰枪极好用。敌方想用木板把我方车辆斜起,木板太大了,太厚了,靠人力靠普通武器无能为力了,这时,可以用抓钩,抓钩系着绳子抛过去,把木板勾住随便一拉就把板子给破坏了。 所以,攻方战术也改,攻方进攻之时,在前几排应配几个长刀手钩镰枪手抓钩手,这些特殊装备用以给车辆清扫障碍。 再反过来,若守方的绳索,木杠,斜板,遭遇了对方的长刀钩镰枪抓钩,又该如何? 那就没办法了,看谁训练有素,看谁法度更森严。 —— 士卒们分批到达渡桥那头了,剩下五百人留在对岸不动负责看管军械,毕竟是偷过关城,铠甲不能带,弓弩不能多带,军备只能留在岸这边。 张飞脱了铠甲,对李孟羲道,“羲儿,我先过去,等我信儿。” “好。”李孟羲点头。 张飞带着最后一队车队伪作成贩粮队伍过了渡桥,朝关城去了。 良久之后,有士卒回来传信,说可以入关了。 李孟羲在几十个精干士卒护卫之下过了渡桥,走了一段,到洛阳北关。 关城高耸,关上旗帜招展,城池的阴影黑压压的迫人,因此次行踪隐秘,李孟羲感觉有些心理压力。 入关之时,李孟羲提起十二分小心,他谨慎防备,生怕有敌手突然袭击。 虽带兵六千而来,可在过关之时,身旁只有少量兵力护卫,要说最危险的时候,就在此时。 穿过城门洞后,进了翁城,李孟羲抬头朝城门楼上看了一眼,正巧看到张飞跟一个将军模样的人物在城垛后说着什么。 看见张飞在这儿盯着,李孟羲一下安心了许多。 李孟羲平平稳稳的过了关,彻底进入洛阳腹地。 早前李孟羲跟众人商量渗透之法时,商量得,防止敌军渗透的关键在城池三里附近,因为敌军渗透进来之后,他必然要集结人手,就近集结人手最为方便和高效,而要是约定过关之后走三里再集结,三里之长,岔路众多,很可能有人会走散。 于渗透一方,过了关之后立刻集结最容易操作,反之,防止渗透则要严加防备关后三里方圆的地域。 现在这点方法就用上了,李孟羲不在关后做丝毫停留,直接顺着大道继续深入。 循着路边斥候留下的隐秘印记,李孟羲很快追上了前边的大队人马。 混过关的有五千多人,还有大量车马淄重,这么多人员和物资聚集在一坨实在太显眼,所以出发之前早做好了安排,五千多人力化整为零分作很多队伍沿着四面八方的小道由不同路径朝洛阳进发,这样最大程度降低了暴露之可能。 李孟羲在道旁等了很久,终于等到张飞过来。 张飞见面第一句说,“下回俺就不上城了,换个面善的上去。 俺老张长的凶,杀气大,那守城将官有点惧我,他为了防俺,偷偷调人上城了,嗨!” 张飞说的有道理,偷偷过关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守关的人生出警惕,可他张翼德杀气重,别人难免警惕,别人一警惕就戒备,一戒备就危险了。 张飞先一步过关且要借贿赂之举一定要上城头,其实是为了掩护。 万一守关的是个高人,万一这个高人察觉到了这几日人流异常,察觉到了可能有变,这高人要是胆子大一点功业心再强一点,他趁着大军已经过了关要员还在关里首尾相隔之时他突然想擒贼擒王,那到时有几千大军都没用了,到时几千大军被锁在关外,而李某人被困在关内,将成瓮中之鳖。 张飞千方百计的上到城楼上去,就是为防止这意外情况。 李孟羲为最坏打算做了十足准备,这明显高看了朝廷守军。 但,兵道危行,不可不慎。 谨慎如李孟羲,怕死如李孟羲,就是真的有高人守关,就是真的有人想对他不利,也绝难如所愿。有张飞镇在城楼上,不等官军做何调度,张飞直接就能把守将生擒了。 如张飞事后总结,他老张杀气重,不适合干隐秘不发之事。 李孟羲便想,有无看着面善又勇力超群的人呢,好像没有。 军中那些顶级勐人们,关羽也是满身杀气,周仓也是,廖化也是,赤支儿也是,但凡能武力能镇住城头的人,杀气必然显眼,也就必然不适合隐秘行事。 问题关键,不在人,看来得通过道具,比如,一杀气弱的不能再弱的人,给他一把ak,他也能压住一个城头。 ak是没有的,连弩也不行,连弩威力小且不好藏,而其他的能以一己之力干掉满敌军的武器,不知道,不晓得是啥。 第九百三十章 洛阳,我来了 李孟羲入得洛阳腹地,当头之难是,得找一聚集兵力之处,此次跟上次不同,上回刘备来洛阳是奉朝廷之令领兵讨贼而来,上回能光明正大的把兵马摆在明处,光明正大的择地扎营。 这回却没有这个便利。 李孟羲跟张飞对着地图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聚兵之处。 最后,张飞决定,既然哪里都找不到能聚集几千兵的地方,那倒不如,直接省了聚兵这一步。聚兵乃是为了把兵力合起来之后再散向四面八方以随时暴动成事,既如此,倒不如直接把兵力散出去,兵力散个七七八八之后,留下三五百人人手,三五百人安置起来容易的多。 张飞经验极其丰富,上回就是张飞自己负责全盘计划,如何安排人手,如何布置行动计划,张飞自己一个人就能来,都不需李孟羲多插手。 计划第一步,得让人力到位,这一点不难,手中有详尽地图,直接能把人安排到地方。 人员布置好之后,接下来第二步,安排作战计划。人力分布向四面八方之后,一队人力百十人出头,这百十人力需要裹挟几十个村落,而低级军官们又往往又没有足够的战略能力,所以,就直接替每一队的百夫长谋划好作战路线,走哪一条路,先攻哪个村,后攻哪个村,每一步都规划好。 如此,百夫长们都不需自己思考了,直接按着安排好的计划走,直接就是最佳策略。 但这里还有一个问题,百夫长们普遍不识字,哪怕给他地图,哪怕给他写好作战步骤图他都看不明白。 所以这时,该用十面埋伏之法。用旗帜指引每一步行动路线。 此次行军带了一批特殊物资,带了一车刊印好的小小纸旗,纸旗上只有十二生肖,这是十二进制,比如,第一个一至十二,老鼠至猪,一十二个图形,第十三至二十四,图桉变形两个了,首位的老鼠不变,第二位重复十二生肖。 然后,首位变成牛,再十二个,首位变成虎,再十二个。两位图形,可编出一百四十四个编号。 再加一位,一千七百二十八个编号,再加一位,两万零七百三十六。 一个百人队,其负责的裹挟区域最多也就那么几十个村子,在这几十个村子区域之间,两万多个引路旗帜已经完全够用了,从张飞上回的布置经验来看,一个路口插一个旗,遍及几十村落,三五百旗帜就够了。 也就是说,根本用不到那么多编号,三个生肖图桉就已经够用了。 张飞按着上回的布置,直接照抄,带来的士卒也是老人,插旗的事做过一回了,熟悉的很,五千多兵力中,上回的老人占了三分之一,有这些老人,什么削木为枪啊,什么以修路为名阻断交通啊,什么打造器械拾掇柴火囤积作战物资啊,这些事情都不用再吩咐,士卒们自己都知道干啥。 —— 洛阳腹地一片平静,突然之间,各处发生了奇异的事。 某处,有一队甲胃整齐骑马手持大汉旗帜的官军沿路插下一根根旗帜,官军通告沿路所有百姓,旗帜乃为标明路径,这是官府修路的路桩,旗帜离哪个村近,哪个村就得看好,要是被人损坏,就拿就近村落问罪。 这队遍处插旗的“官军”还押着一个犯人,每到一处,官军把鞭子抽的啪啪响,把犯人打的嗷嗷叫,官军乃言,这就是私动旗帜的人的下场,胆敢效彷者,下场皆如此。 这就是张飞想出来的以儆效尤震慑人心的方法,那个所谓犯人是由士卒假扮的。 官军插完旗帜就离开了,乡人去围观旗帜,旗帜颜色发黄,上边画着活灵活现的小老鼠还有其他生肖的图桉,图桉非常相像,乡人老老少少看的啧啧称奇。 旗帜乃是纸制,乃是非常结实的桑皮纸,为防雨,桑纸还涂了桐油。在军备编制中,这类纸旗称为【引路纸旗】,如名字,纸旗只在引路时用。比如误入深山老林之时,仓促之间,用旗帜指路旗帜远不够用,用其他方法比如砍个树,放个石头,可砍树放石头没办法标注编号,没有什么比纸旗更好的引路标识了。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此番用引路纸旗,好处坏处都有。好处是,纸旗看着质量非常好,非常规整,看着就正规,真就像官府弄的东西。不好的地方在于,李孟羲设计纸旗时把纸旗做的太精致了,那上面的小老鼠图桉太好看了,东西太好,就使得小孩子们就此把纸旗惦记上了,估计会有很多小孩子想偷偷把纸旗摘走。 某一处村头路口,村人们好奇的讨论着旗帜的材质,竟然有人说是绸子,纸张质地太细腻了,能被百姓误认成绸子。 有人试着上手摸了摸,摸完也不确定是啥。有人觉着像是纸,可要是纸,里边得有麻丝啊什么的,可这旗子净堂堂的啥也没有。 一老者抬头看看挂起的漂亮小旗帜,又瞅了一眼旗杆上缠着的一截细草绳,这旗帜看着不简单,官府像是有大用的样子。 老者交代村人,“都留个意,别让人乱动,省得惹上事儿。” 朝廷官府成了助力,官府残酷又严厉,张飞借了朝廷虎威,百姓们惧官府如虎,于是就会花十二分心思去看护旗帜。 百姓看不出旗帜上的玄机,他们只以为旗上是简单的十二生肖图桉,善良的百姓被欺骗了,他们根本不知道那些插在路边的旗帜是给兵马引路的。 某处,一队一百二十五人的士卒抵达预定地点,预定地点在一个树林附近。 这队士卒抵达之后,为首的百夫长左瞅瞅,右瞅瞅,追忆着什么。 百夫长下面的几个什长也是瞪大眼睛四处看,越看越是眼熟。 “哈哈!咱上回不就是在这儿吗?”百夫长大笑。 什长们也笑,“可不,我还说咋嫩眼熟。” 张飞是有意如此安排的,让上回的老人还到老地方,就省去了熟悉过程。 故地重临,百夫长轻车熟路的走到树林里,树林里转了一圈,到屯放木材的地方,地上的压痕还在,树木却不见了。 百夫长寻思,可能是附近百姓把木头拉走用了。 这是一片好大的林子,有砍不完的树,百夫长招呼人手开始伐树,伐得了树,树桩子可以做拒马,可以堵路,还可以做木枪出来。 按三将军上回的吩咐,上回让备下一千三百杆木枪,这回多备点。 百夫长回到车边检查物资,车上拉着的东西有粮食,兵器,工具,还有好多黑色布条,还有大张的纸旗一沓。 黑色布条甚至都不是这回新做的,是上回做好没用掉的那一批,黑色布条的作用,就跟黄巾军头上缠着的黄色布条一样,是起事用的。 要裹挟百姓,百姓无有精良兵甲,无有旗帜,兵器只能求诸木枪,主要是靠各个小队找来木头削一些木头枪,旗帜则是备好的纸旗,纸旗系统完善,有小的伍什旗,有大的百人队旗,还有再大的编制旗。 跟引路纸旗一样,引路纸旗考虑到士卒不认识字,所以用十二生肖编号,百姓也有不识字记不住番号的弊病,所以编制旗也是容易记着的十二生肖。 在士卒们一队队分散向洛阳腹地各处之时,同时也有精干人力早早混入到了洛阳城中。 混入洛阳城的人力一来可入城先作布置,二来可隐藏在城中为奇兵,要是事到临头不得不兵围洛阳,混入城中的奇兵就可以四处放火投毒搞破坏,以增加朝廷的压力,以博得更大的谈判筹码。 混入洛阳城的精锐们化作贩夫走卒,人人都携带着毒药,这些人能对洛阳城造成可怕的伤害。 除了伺机破坏的行动组以外,还有【舆论组】,舆论组不从事破坏,他们只负责引动舆论。 比如,散播城破的流言,散播灵帝跑了的流言,散播灵帝驾崩的流言,在洛阳被围双方僵持不下之时,洛阳城内若是自乱,朝廷就不得不屈服。 洛阳腹地之中最让张飞忌惮的是那些由皇甫嵩所立下的新兵营寨,张飞按图索骥派人去查看了一番,发现新兵营寨全没了,是被朝廷撤了还是搬到城中去了,不知,反正没了。 在外的官军力量没了,行事就更简单了。 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张飞这边,张飞那个畅快。 第九百三十一章 遍地是宝的洛阳城 李孟羲抵达洛阳腹地之后,明明洛阳城近在迟尺,他足足等了九天,等到万事俱备,等到张飞做好了所有布置,等到几千精兵全部到位,等到洛阳城周遭十几乡县全部被挟制之中,等到环绕洛阳一个巨大的包围网无声无息形成之后,等到随时可以起兵暴动随时可翻手攻灭洛阳之时,等这一切准备做完,李孟羲带着十足嚣张的底气,他带着护卫和车队朝洛阳去了。 不怕危险了,一旦有危险,怕的不该是李某人,怕的该是朝廷,李某人若遭不测,整个洛阳城整个大汉朝廷就得陪葬。 不半天,抵达洛阳城外。 大汉中枢洛阳城,果然一座巨城,其墙高不知是八九丈亦或是十余丈,高的看不见顶,李孟羲看到了洛阳城的护城河,看到有兵卒在护城河里划着小船在捞水草,李孟羲心说,这才叫护城河,护城河当真宽的跟河一样。 抵近城池,人流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李孟羲混在人流当中跟着入了洛阳城。 一入城,早已守在城门处的细作看到了李孟羲,他们立刻上来接洽。 到隐秘处,李孟羲问细作队长,“咱家的店铺在哪?” “在长乐坊东巷。” “带路。” 长乐坊,东巷,巨鹿商馆,商馆前挤了好多人。 今日天一亮就有人到巨鹿商馆来买东西,从清晨到到现在,登门的人就没停过。 绝大多数人是来买纸来了,少部分人是来买酒,也有些想买古器的,然而不管是纸张还是酒水还是青铜器,早就卖完了,饶是如此,每天都有人过来问,巨鹿纸张的受欢迎程度可见一斑。 李孟羲到达长乐坊一路过来,沿途所见的商铺有的冷清有的热闹,突然之间前边就出现了一家热闹的过分的店铺。 也不知彼处是在卖啥东西,店门前聚了一堆人,人多的都把店铺挡住了,只瞅见掌柜的脑袋在人堆里晃荡。 李孟羲好奇无比,他好奇这是卖啥东西的地方能这么热闹。 等近了,引路的人说这就是自家商馆,巨鹿商馆。 李孟羲一愣,竟然是自己家的店。 眼见上门的顾客实在是多,掌柜的实在是忙,李孟羲吩咐护卫去跟掌柜的知会一声。 掌柜的正忙着安抚客人,来买纸的非富即贵,谁都得罪不起,跟谁都得说好话,掌柜对这个陪着笑,跟那个陪着笑,忙的焦头烂额的。 忽然有一人挤了进来,那人走到掌柜身边,把掌柜拉到一旁耳语了几句,掌柜的一听,眼睛亮了,赶忙踮脚往外看,掌柜看见站在外面的李孟羲,脸上顿时露笑。 向客人们告罪一声,掌柜的赶紧出来迎接。 外边人多,掌柜的直接把李孟羲往商馆里引,那些买纸的人就看见田大掌柜点头哈腰的在前边给一少年带路,一晃眼少年进去了,没人瞅清脸,众人寻思,这估计是商馆的少东家来了。 到了客馆内,掌柜的赶紧就要张罗酒菜,李孟羲拦住了。 他让掌柜的带他看看商馆的布局还有库房等地,随意转了一下之后,问起经营情况,掌柜的说自简雍简宪和走后,留下的货物全卖空了,卖了六百八十多万钱。 短短几个月,卖这么多钱,李孟羲都惊讶了,他笑着夸了掌柜一阵,然后很大气的说,“洛阳的事儿全靠你们照看着,拿钱四处打点之类的,该花多少就花,该拿多少就拿,掌柜的你自己做主就行,别不敢花。 还有,弟兄们不远千里过来,吃喝住行上可别苛待了,钱挣了就是花的,酒肉别断了,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不必给我省!” 李孟羲这一番体己话说出来,掌柜的心中感动不已。李孟羲虽说让商馆的弟兄们尽情花钱,不必节省,他这么一说,掌柜的更不愿乱花了。 谈的差不多了,李孟羲起身离开,走到院子里,李孟羲四处看了看,尤其着重看了地面,看到院子里打扫的很干净,地上一个落叶都没有,地面上还泛着白灰的颜色,是撒了石灰的痕迹,李孟羲直观就感觉商馆经营的不错。 李孟羲有自己的判断方法,据说,二战之时,某国海军军官到大清战舰上视察,军官戴着白手套往大炮上摸了一下,摸了一手油污,军官就由此断定大清海军不堪一击。 细微处可见水平。 李孟羲看到院子里打扫的极其干净整洁,从这里他就能判断出商馆的运行状态良好,要是运行状态差一点,伙计们今儿个玩忽职守,明个喝到烂醉如泥,若是这种状态,大事可能不会误,但扫地这种极其不重要的小事儿肯定就顾不上了。反之,如果连扫地这种细枝末节的微小工作都顾得做,那肯定大事做的更好。 李孟羲一眼就判断出了商馆的运行状况,他朝跟在一旁的掌柜笑了笑,“行了,看你怪忙的,我也就不打扰了,这回我带来三百车纸,够卖上一段时间了。” 等忙活半天,货物入库完毕,李孟羲离开了商馆,掌柜的恭恭敬敬的把李孟羲送走,旁人见了,难免好奇一问。 掌柜的只说是巨鹿来的东家,再问一个字也不说。 终于有纸张了,伙计们把白花花的纸一摞摞搬出来,立时就将售卖达到了火热。 再说李孟羲,李孟羲将货物送达之后,他带着人继续转悠去了。 洛阳之繁荣非他处可比,在李孟羲眼里,作为大汉文化技术物资中心的洛阳城堪称遍地是宝。 李孟羲转悠到了菜市场,乱糟糟的菜市场贵人们避之不及,李孟羲却很感兴趣,菜市场能找到什么?能找到蔬菜,各种作物种子,各种家禽家畜。 在菜市场没走多远,李孟羲就先后看到好多种鸡,有白羽的,有花羽的,有黄羽的,还有灰羽的,细数不下七八种。 李孟羲看到这么多五颜六色的鸡,他笑容藏藏不住了。 洛阳果然好地方,在巨鹿可找不到这么多种类的家禽,巨鹿没有足够多的家禽,也就没办法挑选一种生蛋最快或者长肉最快的家禽,巨鹿的禽畜饲养产业也就没办法达到最高效率。 现在妥了,洛阳当真富饶,各种家禽都有。 李孟羲把见到每一种种类不同的鸡鸭鹅都买下来,买好了,交给护卫,让护卫拿回去。 李孟羲有种把菜市场一扫而空的架势,小贩们见了,都围上来推销自己的鸡鸭。 如果要培育鸡鸭,那就得每个种群都至少得有几百只的规模,再加上要抵抗风险,万一遇到禽流感就会死大批,所以一个种类买一千只都不一定够。 菜市场的鸡鸭种类至少有二三十种,每种买三百只,那就是总数近万只鸡鸭。 李孟羲在那里扫货,有小贩过来问李孟羲还要不要,如果要,家里还有,一会儿就拿过来。 李孟羲找到高处对整个市场的人道,“诸位,听我说。 某在洛阳还要待上多日,诸位家里要是有鸡鸭,可拿来卖我。 寻常鸡鸭我也不多要,谁有种类一样的,我高价买。 记住,种不一样的,越少见越好!” 喊完,李孟羲就瞅见,那些卖掉了鸡鸭的小贩们好多人匆匆走了。 短短时间,撒下了大量钱财,买下了家禽不下千只之后,李孟羲继续往下转悠。 往下,他看到了卖老鳖的,卖黄鳝的,卖龟的,各种各样。 转悠过程中,李孟羲发现了三种龟,两种鳖。 乌龟老鳖这玩意儿有必要饲养吗,李孟羲不由在想,或许有必要,至少可以吃。 稍作思索李孟羲就做了决定,他准备买一些鳖回去,挖个坑养着,隔三差五炖鳖吃。 在菜市场李孟羲还发现有兔子,獾子,还有各种各样的野味,更难能可贵的是,好多野物是活的。 李孟羲买下了四头活的鹿,一头活的獐子,还有狗獾,狐狸,黄鼠狼,最贵的是一头胖都都的小熊,花了三万钱买的。 买下这些活物的同时,李孟羲交代小贩们,若是再有活物可以拿来,有多少要多少。 鹿或许有点饲养价值,獐子有点药用价值,狐狸黄鼠狼似乎也有药用价值,小狗熊除了药用价值还有作战价值。 在【禽兽兵法】中,有用老虎豹子的尿惊吓敌军战马牲畜的战法,勐兽的尿液肯定有用,只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一头活的勐兽都没逮到。 买到一头小熊,把小熊拿回去养着,灌小熊糖水让它多多的撒尿,把熊尿收集起来存着,打仗的时候带上两瓶熊尿,熊尿的作用是,扎营的时候往营寨一圈一撒,可吓走狼虫虎豹,要是撤退的时候,把熊尿往路上多多的撒一些,敌军战马可能会被吓到。 李孟羲心心念念的猴子没有找到,猴子有无可替代的作用,猴子买回去可以试药,可是转了一圈没有卖猴子的。 要是其他地方其他城池,猴子可遇不可求,但这里可是洛阳,在这偌大的洛阳城,狼虫虎豹都买得到。 李孟羲走到摊位前,他付了大额押金,他交代摊贩们若有活猴儿高价收购。 料想,利益动人心,利益足够高,估计这几日之间会有大量猴子聚集到洛阳城。 转完菜市场,下一站李孟羲想去丝绸作坊,木工作坊,还有铁器作坊之类的地方。 洛阳作为大汉技术最集中之地,大汉最高级的技术全在这里,来了一趟,不可不见。 在去丝绸庄的半路上,李孟羲意外碰见了玩把戏的,是一对爷俩,老人是个瘸腿,他牵着个猴儿,让猴儿在那里翻跟头,一边蹲着个脏兮兮的小娃娃,小娃娃怀里抱着小猴儿在喂小猴儿吃豆子。 李孟羲挤进去看了一会儿,他觉得有趣,又见这爷俩破衣烂衫的,老人拎着破筐子想收点钱,别人避之不及,一文钱不给,看着着实有点可怜。 老人把筐凑到李孟羲面前了,老人憨厚的笑着,一脸不好意思。 李孟羲伸手问护卫要钱。 护卫拿来沉甸甸的一袋钱,李孟羲看也不看,把一整袋子钱全倒进了老人筐里。 天降大财,老人不可思议的看着李孟羲,老人愣了好一会儿,等反应过来,七老八十的一个老人家,当场要给李孟羲跪下道谢。 李孟羲赶紧扶住。 最后过意不去的老人把小孙子拉过来给李孟羲磕头道谢,李孟羲笑着受下了,他把小孩子掺起,问护卫要过钱,塞给小孩子一袋子钱作为回礼。 老人觉得拿李孟羲太多了,推拒不受。 拉扯过程中,李孟羲强把钱塞到小娃娃手里,“给,小弟弟,钱拿好,回去买身衣裳。” 后,跟老人攀谈了一阵,李孟羲说出了想买猴儿的意图,老人已经得了李孟羲的钱了,见李孟羲想要猴儿,直接就要把猴儿送李孟羲。 李孟羲接过了猴儿,然后付了老人一大笔钱,付钱的由头李孟羲说的付的是定金,让老人以后再逮到猴子之后送过来。 李孟羲是为了宽老人的心,让老人接下钱财,没想到老人家里还真有猴儿,老人说他村里耍猴的人有那么十几户,家家有猴儿。 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正愁找不到猴儿呢,这下一下就找到一堆。 李孟羲索性再付老人一大笔钱,让老人回去好有钱财去收购。 于老人而言,今天算是撞大运了,老人喜滋滋的扛起钱袋子牵着孙儿准备走。 “等等!”李孟羲叫到,李孟羲指使了两个护卫,“老人家,我从人跟你一块回去。” 老人以为李孟羲是不放心他,特意派两个人看着,老人误会了,区区一些钱财李孟羲根本不在乎,方才李孟羲看到老人颤巍巍的扛钱的模样,李孟羲意识到这爷俩老的老小的小又扛一袋子钱回去,这什么破世道,走半路会被人家抢了的,故派了两个护卫一路陪同。 —— 李孟羲对洛阳的评价很对,洛阳的确是技术总汇之处。 别了那俩耍猴儿的爷俩,李孟羲又走不远,又见趣事。 前边路边围了一群人,但凡人多的地方,肯定有热闹看,李孟羲挤了进去,发现是磨镜子的。 李孟羲第一次见磨镜人,一老者腿上放着块铜镜,拿着一块手指粗细手指长短的砾石小心翼翼的一圈一圈察察的磨着。 巨鹿不久前开展有一项【滑轨大赛】,滑轨大赛很简单,不过是比拼谁找的材料好,谁把滑轨打磨的更光滑,谁的小球滚的更远。 问题虽简单,可这其中涉及了材料和研磨两个技术基础。 研磨很重要,做镜片需要研磨,做高精密零件也需要研磨,李孟羲偶然撞见了磨镜人,便不由停下看了起来。 磨镜子是个慢工出细活的过程,老人动作又慢又细,过程又极其繁琐,老人用手指粗的石头磨了不知有几百回,然后又换了不同的石头,又磨,磨一阵,又换石头。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老人前后换了有十几块石头,李孟羲看出了专业,这就好像,工人干活的时候,把一排大小几十个钻头往那里一放,显得非常专业,磨镜老人没有钻头,可他有青的白的黄的灰的十几种石头。 换了十几种石头研磨完毕,老人用了麻布,用了皮毛,最后用了一团丝来研磨。 周围看热闹的闲人很多,老人忙碌着的时候,四周便有窃窃私语,等老人把镜子磨好,拿水稍微冲洗了一下,磨的又光又量的黄铜镜面沾了水之后亮出了一汪明晃,四周之人赞叹出声。 一个年轻女子接过磨好的镜子照了一眼,显然女子对镜子很满意,一脸的笑意。 在女子付了一把钱离去之后,李孟羲凑上来,他弯腰把老人打磨镜子用的手指粗细的石头拿起两个看了看,他笑问,“老人家,手艺不错啊!” 老人呵呵一笑,老人面上带着三分自傲说到,“我祖上三代都是给宫里磨镜子的,这洛阳城中,论手艺,没几人比得过我老儿。” 懂了,遇到高人了,天下顶级磨镜人就在眼前。天下最厉害的磨望远镜镜片的匠人,就在这里,天下最厉害的打磨机床零件的匠人,也在这里。 李孟羲有心招揽,他解下腰间宝剑,问到,“老人家,我有短剑一柄,可能帮忙磨磨?” 老人接过剑抽开看了一眼,剑上锈迹斑斑的。 李孟羲剑其实不错,剑是百锻钢的剑,就是李孟羲用着不爱惜,也懒得磨,剑上的弄得都是锈。 老人犹豫了一下,他抬头看着李孟羲说道,“铁剑可不好磨啊,可贵。” 李孟羲笑了,“无妨,老人家磨就是了,磨铜镜多少钱,我给百倍价钱。” 说完,也不管老人同不同意,李孟羲让护卫扛了一袋子钱过来,直接把钱丢到老人摊位上。 老人见李孟羲出手如此阔绰,老人心里倒有些没底了。 李孟羲给的钱太多了,老人倒怕李孟羲不好说话,怕活儿做不好惹上麻烦。 老人谨慎细微的把锈迹斑斑的铁剑看了看又看,然后,老人起身从边上筐里拿出一方青色长石,准备开磨了。 李孟羲以为老人是准备直接在长石上开始磨剑,没想到老人最先开始的,是磨石头,石头竟然也要磨。老人往长石上浇了些水,拿起一块拳头大的白石头对着长石蹭蹭的磨。 李孟羲就看见青色长石上磨出的许多灰色的水迹。 李孟羲见此一幕,心中有些疑惑。 老人花了一段时间把长石磨好,然后才开始磨剑。 从老人磨剑的手法李孟羲就看的出这老人家技艺果然出众,老人不仅会磨镜子,磨剑技艺也不错。这当然了,磨镜是顶级研磨工艺,磨镜都能磨,磨剑就更不在话下。 李孟羲见到了最复杂的磨剑方法,老人用长石把铁剑稍微磨砺了下,磨去锈迹之后,老人又开始按磨镜子一样的方法,用各种小石头一遍遍打磨,把剑身打磨一遍,换一块石头,打磨一遍,换一块石头,这个过程持续了十几轮之多,石头换了十几种,在此过程中,铁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李孟羲都等的饿了,看看天色,都到下午了。 老人用石头把剑磨完,剑已经亮闪闪的了,这还不算完,老人又扯了一块新麻布,把麻布包石头上继续磨,然后是皮毛包了石头,最后是一团蚕丝。 磨镜也就这么些工序而已。 李孟羲以为,这总算完了。 却看到,老人又从筐里取了东西,老人拿出一个葫芦,从葫芦里倒出一些银晃晃的东西,李孟羲留意看着,他觉得那东西疑似是水银,不知是不是。 李孟羲觉得奇怪,磨剑用得着水银吗。 老人用疑似水银的东西一点点往剑上擦,把剑身全部涂满之后,又开始磨了。 石头磨过三轮,麻布磨过一轮,再皮毛,再蚕丝。 最终,磨镜老人把铁剑终于磨成,他手里垫着布把剑捧给李孟羲,李孟羲接过剑时,眼被剑身反射的光晃了一下。 李孟羲在银晃晃的剑身上边看到了自己面孔的倒影,李孟羲都惊了,他第一次看到,剑真的能亮的倒出人影,光可鉴人竟然不是形容词,而是描述词。 李孟羲嘴巴长成了0形,他把剑凑到眼前当成镜子照着,他清楚的看到了自己的眼睛,甚至睫毛,甚至童孔,他满心卧槽。 抬起头,看向磨剑老者,老者安安静静站在那里,面上挂着恬静的微笑。 李孟羲卡的一声把剑合鞘,他朝老者拱手一礼,发自内心的赞道,“前辈技艺出神入化,令晚辈惊叹不已。 似前辈这等技艺,埋没乡间,实在可惜。 晚辈欲请前辈去我巨鹿作坐上之宾,不知前辈可能赏脸?” 李孟羲心里只剩一个念头,把人整回去,把这么牛逼的人整回去,花多少钱都在所不惜。 李孟羲想把老人拐走,老人却把他拐走了,老人邀李孟羲去家里做客。 舍不了孩子套不着狼,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没有付出就没有汇报,礼贤下士,千金市骨,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总之权衡了乱七八糟各种理由,李孟羲决议一去。 磨镜老人家境殷实,设了好酒好菜招待,李孟羲一般不喝酒的,为了礼仪,他咬着牙喝了一口,一口下去,酒辣的他直皱眉头,日了狗了,这是巨鹿的烈酒,这就肯定是从巨鹿客馆买的。 本来还想为了礼仪少少的喝上一点,还是算了,蒸馏酒喝两口就得上头。 李孟羲以不善酒力为由推托了,老人也知酒烈,便不再劝了。 宴间,李孟羲再说起招募之事,老人没有答应,他把自己二儿子引荐给了李孟羲。 李孟羲有担忧之处,看老人磨剑时工艺极其繁琐手法极其复杂,他怕老人儿子水平一般,巨鹿缺的是顶级匠人,不缺一般匠人。 李孟羲旁敲侧击的问,“不知贵公子业艺如何?有前辈几成本领?” 老人一听李孟羲这么问,便知李孟羲所想,老人拍着胸脯保证自家小子手艺没的说,放洛阳那也是数的着的。 李孟羲笑笑,他看着老人的二儿子说到,“那就说定了!以后到我府上,别的不敢说,一官半职还是有的,一年工钱百贯朝上也是有的。” 事情谈妥当了,李孟羲想找人才,老人也恰碰上机会也想给儿子谋个出路,一拍即合了。 李孟羲还有事儿要忙,不能多耽搁,他留下一纸凭据,让老人儿子准备妥当之后,直接去巨鹿商馆就成。 巨鹿商馆老人可不陌生,老人那坛子烈酒就是从巨鹿商馆买的,知晓了李孟羲是商馆的人,老人更放心了。 等李孟羲走,老人把二儿子拉到屋里,他把一个落满灰尘的盒子从墙角了翻了出来,把盒子交给儿子,老人看着木讷的二儿子,叹息一声,“老二啊,爹的手艺本只传你大哥。 你现个要出去跟人走了,总得有点本事傍身。 你且用心记着。” 老人把盒子打开,把盒子里的一块块石头拿出来,认真讲解着每一种石头的详细,讲去哪找石头,石头找来又怎么加工,又怎么用。 俗言道,真传一句话,假传千万言,技艺的压箱底东西其实就那么几句话。 磨镜老人数代人赖之生存的技艺之密,片刻之间就交代完了。 该说不说,洛阳人不诚实,或者说,但凡天子脚下,但凡遍地官员遍地皇亲贵戚的地方,人普遍会更圆滑心眼会更多。 上回简雍来洛阳,被人骗了,李孟羲亲自来了,又被骗了。 李孟羲拿真心待人,却被磨镜老人骗了,磨镜老人有一个技艺精湛的大儿子,他不送大儿子,反而送了没学到家传本事的小儿子。 老人临时仓促授艺也就算了,交代了一番,却不把石头送给小儿子,那么多石头,小儿子肯定记不得住。这还不算完,最最压箱底的那点本事也没传给小儿子。 磨镜老人没有夸口,他家三代真的都是宫里专职磨镜的皇家匠人,其磨镜手艺放眼洛阳放眼天下都是顶尖的。 老人祖传技艺的核心是,他祖上遍找石料找了各种粗细不同的石头来磨镜,而最最压箱底的技艺不再是依靠原始材料了,最压箱底的技艺是,把石头用石碾子磨成石粉,再把石粉混到陶土里烧成砖,这样烧成的砖想要多粗就有多粗,想要多细就有多细。 天然石材粗细恒定,把天然石材再加工成磨石,细腻度可超过所有天然材料的极限,这也就是为何磨镜老人家中三代都能霸占着宫中磨镜职位的原因所在。 李孟羲不懂人心复杂,他想挖一个顶尖匠人,结果却挖到了一个水平差了一截的匠人。但这无妨,虽然老人的二儿子都没记住石头有多少种,关键技艺只记住了那么二三成,虽然最压箱底的人造磨石技艺也不知道,但只要这人到了巨鹿,便将直接带给巨鹿一种全新的技术思路。 技术的东西,就是一个思路问题。 磨镜老人的二儿子虽然没能记住所有石头种类,但他知道要去找各类石头去找各类粗细不同的石头去研磨,当这个技术思路到了巨鹿,那么用不了多长时间,在巨鹿,直接将磨石材料突破了。 因为,规模。 磨镜老人技艺再是精湛,他家祖辈人再是聪慧,仍不过是家传技艺而已,家传技艺,找石头的就那么几个人,能找到多少种类的石头,就那么几个人,再聪慧又能积累多少智慧? 巨鹿不一样,巨鹿有完善的激赏技术的机制,在巨鹿,如果需要,直接可以用官府的力量向天南地北搜寻石料,直接可穷尽天下所有石料,可搜到上万种乃至更多石头。 而磨镜老人,他家祖祖辈辈,估计都没出过河南,他能找到多少石料?能找到百种就算逆天了。 毫无疑问,虽然没能把全套技术带走,但只要把技术思路带到巨鹿,就已经物超所值了。技术思路只要一到巨鹿,用不了多长时间,必然在原有技术基础上攀升一大截。 至于人造磨石这一项有点牛逼的技术,这个技术一般人根本想不到,一般匠人也想不到,高级匠人也想不到,这个技术高度非常高,跟寻常研磨技术高了两个技术鸿沟那么高,要是巨鹿只有正常匠人,要是巨鹿只有那些正常的普通匠人,正常的高级匠人,正常的顶级匠人,那么,人造磨石这一技术可能永无被研发出来的可能。 但很凑巧,巨鹿有李孟羲,李孟羲显然不是正常人,磨石到了李孟羲手里,不同磨石到了李孟羲手里,李孟羲一旦发现不同的磨石磨出的镜面光滑度是不同的,然后,他突然想到,对啊,为什么呢,为什么不同磨石研磨的光滑度不同,何以如此? 一研究,发现是石头粗细不同,粗细,又是什么?是颗粒大小。 好了,研磨的核心原理有了,颗粒越细,研磨的越光滑。 再往下,李孟羲就会想法设法把石头弄碎,到最后,必然有了超级细腻的石粉,然后随之就会诞生研磨用的石粉,然后发现石粉不太好用,加了点油,有研磨石膏,然后发现油容易凝固,好不容易配了一点研磨膏过几天放干了全废了,然后就又改进,往下可能会出现用胶粘起来的固体研磨膏,就像固体胶一样,到这里,应该会有一项悬赏下发下去,向匠人们悬赏固定石粉的办法。 巨鹿有那么多匠人,木匠,铁匠,陶匠,等等,到最后,几乎必然会出现混合着陶土烧制成的人造磨石。 按巨鹿匠营行事习惯,到了人造磨石这一步,还不是终点,匠人们会找各种不同的陶土,找各种不同的陶土与石粉混合的比例,会测试一种陶土与多种石粉,多种陶土与多种石粉,会测试各种不同温度烧制出的磨石,最后,将生产出质量高的逆天的人造磨石,将生产出一系列的人造磨石,将诞生一个磨石产业。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这未来必然所发生的事情经过,李孟羲丝毫不能知晓。 天色渐岸,李孟羲回巨鹿商馆住宿去了,回去路上,李孟羲感觉有点晕乎的感觉,烈酒就喝了一口,就上头了。李孟羲自感自己酒量实在差劲。 夜晚,商馆设宴,李孟羲在掌柜与伙计们陪同之下好好的吃了一顿,吃饭的时候,掌柜与伙计们又劝酒,李孟羲无奈了,他哭笑不得,“你们军师我不善酒力,咱自己人,就不必客套了吧,谁想喝自己自便,不想喝就多吃菜。” 为接待李孟羲,掌柜的跟伙计们弄来的菜很丰盛,菜是洛阳那些知名店里弄来的,但菜的口感只能说一般,远不如铁锅炒菜好吃。 一般的宴席,吃饭是次要,招待客人是主要,这因此,一顿饭要吃老半天。 大家都不是外人,掌柜和伙计们都是巨鹿老人,李孟羲跟在巨鹿一样自在,啊呜啊呜一会儿就吃饱了。 问起白日纸张的销售状况,掌柜说白日一天,卖出去了五十四车纸。 “……啊?”李孟羲惊讶了一下。 本以为带来几百车纸能卖上一段时间,照这样算,一天五十车纸,几百车也就卖三五天。 洛阳的纸张消耗量如此恐怖,这背后是,滚滚财源,是日进几十万钱。 再考虑到古代信息流动速度慢,信息流动速度慢意味着所有消息传的都慢,巨鹿商馆在洛阳开业时间不长,好多人还不知道纸的消息,可以预料到,随着纸张越传越广,销量会越来越高。 洛阳为河南中枢,洛阳也同样为河南的商业中枢,到时候,巨鹿商馆将成为纸张的批发市场,到时黄河以南的商人会蜂蛹到巨鹿商馆把纸张买回去再卖向四面八方。 一座商馆,要供应整个黄河以南的纸张销售,那到底需要多大的囤积规模,是一千车,一万车,是一个仓库,还是十个仓库,还是一百个仓库。 简雍组织了巨鹿商馆之后匆匆回去了,某些安排非常粗疏。 跟掌柜伙计们聊着聊着,李孟羲发现了问题。 首先是销售模式的问题,洛阳城中目前只有巨鹿商馆一处卖纸的地方,这是什么?这是垄断。 纸张乃是暴利,暴利难免惹人眼红,虽然简雍交代了让掌柜的跟朝中官员们时常走动,每到新纸先把上等好纸往朝官府上送上一些以为交好,但这远远不够。 纸张的热销程度明眼人都看得见,这是多大的财源,必然要引人窥觑。 李孟羲觉得应该改进销售策略,可以把纸张生意分润给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们,巨鹿商馆赚个大头,小头让官员们赚了去,大家因此成为利益共同体,这样,无形中就得到了所有官员的助力。 这是其一,其二,把纸张生意分润给官员们之后,就可以借助官员们的资源去扩大买卖。 试想,要是巨鹿商馆自己卖纸,为扩大规模,还得开分店,还得招募伙计,还得组建商队,还得拉拢关系走动人脉照看生意。把纸张批发给官员们之后,官员们手中有大量商铺,纸张直接就出现在位置最好的商铺里了,官员们手里的人脉,人力,市场,资金,无形中全都为巨鹿商馆所用了。 巨鹿商馆垄断了纸张来源,占据产业的最上游,巨鹿商馆赚了九成的钱,那些官员们揽下了所有麻烦的事才赚下一成的辛苦钱。 计划敲定,把纸张分个三六九等,按官员官职高低把纸张按不同质量分给官员们,让朝廷所有官员都成经销商。 同时,为了保住巨鹿商馆的超然地位,最顶级的纸,只在巨鹿商馆卖,官员们只能卖次一点的纸,这样,好纸出巨鹿,巨鹿将赚足声望,同时,顶级纸张本来就价格昂贵销量不大,不容易买到,物以稀为贵,顶级纸张只在高层人士之间流传,会带来趋之若鹜的追捧,会给顶级纸张带来巨大溢价,会使顶级纸张变成奢侈品。 奢侈品跟普通商品的销售模式本来就完全不一样,普通商品价格越是低廉销量越高利润越多,而奢侈品,能买奢饰品的人他就根本不在乎价格,价格越贵他越买。 所以,巨鹿商馆的纸就分两种了,一种价格平常,一种贵到逆天。 这是销售模式一项。 还有价格一项,掌柜的说巨鹿运来的纸张卖的比洛阳本有的麻纸要贵,贵三倍。 李孟羲一听这么贵就皱眉。 要知,大汉本有麻纸虽然极其差劲,质量远比不过巨鹿纸张,但麻纸价格并不便宜,麻纸也很贵,本来就不菲的价格,再提三倍,太不亲民了。 这其中有一个问题。 就比如鸦片战争之后,英国老向大清倾销大量布匹,使得清朝经济崩溃了。 注意,是倾销。 何为倾销?大量销售。英国鬼子用机器织出的布匹比土布能好出十倍,但要是英国鬼子真把洋布卖出土布十倍价钱,或是三倍价钱,那洋布就成奢侈品了,根本就冲击不了土布市场,因为百姓根本就买不起洋布。 只有质量足够好,同时价格比较低,数量又大,才能倾销,才能霸占市场。 汉代粗劣的麻纸,等于大清百姓自己织的土布,巨鹿所产纸张,等于英国鬼子高质量的洋布,现在的情况是,巨鹿纸张卖出了麻纸三倍价钱。这么高的价钱,无法倾销的。 李孟羲想起初中的一个应用题,就是,衣服卖一百一件的时候,能卖二十件,卖一百五一件的时候,能卖十五件,卖两百一件的时候,能卖十件。衣服卖的贵,单件利润高,但是销量低;衣服卖的便宜,单件利润低,但是销量高,那么,问,定价多少,总利润最高? 这是一个二元一次函数求极值问题。极值怎么求,忘了,不知道,反 正印象中但凡这类题,其最佳定价必然不是最低,也不是最高,每回算出来都是那个中间某个定价。 李孟羲拟订的纸张销售策略是,价格要比麻纸要低,因为麻纸已经够贵了,贵的都用不起只能用竹子,要是按麻纸的价格来卖纸,能买的起的只是少数。 巨鹿造纸技术已经完善,造纸的成本低到令人发指,再加上垄断,和纸张的必需性,这中间有巨大的利润,利润足够大,纸张质量降到再低也有充足的利润。 再考虑到以后要做经销商,得给二道贩子们留出一部分加价空间,定价低一点就更为必要了。 李孟羲初步拟订的定价是,一张三尺长一尺六宽的低档麦秸纸,卖一文钱。这个价格,寻常百姓咬咬牙也买得起。而巨鹿造纸产量足够支撑起这么巨大的需求量。 所有卖出去的纸张,最低一文价,最高不过七文价,而麻纸价格是多少呢?麻纸三尺,四十至八十钱,比麻布还贵。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也就是说,就是最优质的巨鹿纸,价格也比不过桑纸三分之一。 可以预料的到,当巨鹿纸张价格重新拟订之后,销量将暴涨,纸张批发价一张不过几文钱,经经销商层层加价,再是加价,价格仍然远比麻纸低。 第九百三十二章 遍地是宝的洛阳城(二) 清晨,李孟羲被一阵吱吱吱吱的吵闹声惊醒,他睁开眼睛,揉了揉眼睛,“小砖,啥东西在叫呢?”意识模湖之际,李孟羲下意识就喊弟弟,喊完,李孟羲愣住了,他意识到自己不在巨鹿,弟弟没跟过来。 穿好衣服起床走到外边,瞅见院子里笼子里养着的猴儿,护卫拿个鸡腿想喂猴子,真是个好人,真是舍得,可,猴子不该吃水果的吗? 让李孟羲诧异的是,猴子接过鸡腿,当真吃了起来。 李孟羲直挠头,他怀疑自己的认知出错了。似乎也对,山里的猴子一般情况是吃果子的,但到冬天的时候,没有果子的时候,估计到冬天猴子会收集干果,比如松子树籽之类的,或许也会逮老鼠青蛙吃。 也就是说,猴子竟然是杂食动物。 养猴儿的唯一目的是为了医药产业,是为了代替人进行试药,药物关乎生死,一种药品得试几千上万回才能试出足够的数据,也就是说,试一种药,得上万只猴子,为助力医药产业,猴子必需得成规模培养,要大量养猴子就需要有足够多的猴子种群,到冬天,还需要有足够多的干果。 猴子吃的水果倒是不难,巨鹿在大规模种树,三五年光景就能遍地是果树,可干果就不好解决了,冬天没东西喂猴子,李孟羲不由便想,猴子吃粮食吗,按道理,猴子跟人生理接近,按理说,人能吃的,猴子也就能吃。 想到这里,李孟羲让护卫拿了个饼子过来,他把饼子塞到笼子里,猴子抢过饼子吃了起来。 李孟羲笑了,猴子不难养了,用粮食喂养也是可以的。 —— 新的清晨开始,李孟羲又去看了其他飞禽走兽,昨天买回来的野兽有,狐狸,獾子,獐子,黄鼠狼,鹿,小狗熊,鳖,乌龟,一大堆东西。 伙计们有留心照看着,他们怕这些走兽饿着,一早便开始喂养。 李孟羲瞅见伙计们是拿活鸡投喂的,这一天下来,得消耗十几只鸡,李孟羲顿时就觉得奢侈,他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养这么多野物了。虽然说狐狸獾子獐子这些东西有点药用价值,可饲养起来实在太贵了。 清晨过后,李孟羲离开了巨鹿商馆,继续转悠去了。 巨鹿商馆的生意太好,一大早就有许多人过来买纸,掌柜陪着笑脸有些歉意的说到,“对不住,实在对不住诸位,今日我商馆停业一日,还请见谅,还请见谅!” 客人们扫兴而回。 经昨夜商议之后,巨鹿商馆的纸张的销售策略变了,掌柜的一大早带着车队拉着纸张,去挨个拜访朝中高官。 每到一处,掌柜的说明来意,说明是想把纸张买卖交出去做,这简直是巨财临门,没有人会跟钱财过不去,掌柜的立刻成各家的座上宾。 李孟羲带来了一百多车纸张快速散到了官员们手中,在纸张散出去的同时,以极其低廉但是实则无比暴利的价格卖给了官员们,最低档次纸张的价格是一文一张,高档次的是七文一张,均价大抵三文左右,一张纸卖三文钱,一百多车纸换一下换回来了巨量钱财。 只两个时辰,李孟羲还在街上转悠,纸张到了官员贵戚手中之后,很快就出现了这些人名下的店铺当中,洛阳城中的士子百姓们很快就发现,开始有除了巨鹿商馆以外的其他地方开始卖纸了,而且纸张卖的非常便宜,一张纸就卖十来文钱。 李孟羲忽略了一件事情,他以为只要把纸张批发价定的足够低,就可以大量倾销,大量倾销可使得贩卖量最大,同时,总利润也最多,可他忘了还有定价权这回事儿。 巨鹿商馆批发出的纸张的确价格低廉,可高官贵戚们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一两文批发到的纸,他们翻手卖几倍价格出去。 到头来,巨鹿商馆赚了不到一文钱,官员们却赚了好几文。 李孟羲虽疏忽了此节,但其实根本无所谓。 供求关系会随着供应量发生变化,等巨量纸张涌向洛阳之时,到时纸张就不再稀缺了,纸张多到一定程度,就开始供大于求了,到时官员们要是卖的贵,没人会卖,官员们就不得不降价,最终总会降到该有的那个价格。 市场是一只看不见的手,会自动调节。 当纸张价格最终恢复到正常该有的价格的时候,到时,巨鹿商馆每卖出去一张纸,纯利润一文,而官员们也挣一文,可官员们挣的那一文,还得搭上店铺,还得搭上伙计,甚至还得搭上库房,还得人脉经营上下打点,要是想赚更多钱,还得组建商队把纸张卖到更远的地方,商队的人力车马等等花销,又是千头万绪,算下来,大头最终还是让巨鹿商馆挣了,巨鹿商馆什么都不用做,就赚了大部分钱。 李孟羲到了转悠到了一家非常气派的绸缎庄,李孟羲到时,门口迎来送往的伙计看了李孟羲好一会儿,初看之下,伙计看李孟羲衣着朴素以为不会是贵客,可又瞅见李孟羲身后跟了一堆随从,看样子身份不凡,伙计赶紧过来迎接。 走到店里,李孟羲宛若走到了色彩的海洋,柜台上放着的,货架上堆着的一匹匹五颜六色的丝绸色彩极其绚丽。 来汉末这么久,第一次见这么丰富的颜色,李孟羲眼睛都亮了。 走来一个穿着绸缎富态贵气的掌柜的,掌柜的并不以李孟羲年少而有丝毫轻视,客客气气的请李孟羲四处看看,李孟羲直接表明要买丝绸,直接买二十匹。 贵客临门了,掌柜的喜笑颜开,赶紧让伙计把最好的丝绸搬过来供过目。 丝绸跟丝绸也是有区别的,在巨鹿的时候,李孟羲也见过不少丝绸,可巨鹿的丝绸跟洛阳的丝绸一比,差距明显能看的出来。 人家洛阳的丝绸,色彩更亮丽就不说了,纹理还更细腻,随意抻开来看,一匹丝绸,正面暗有花纹,反面也有花纹,正方两面的花纹还不一样。 以李孟羲对纺织技术的理解,他是不能明白这么复杂的绸料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 把丝绸递给一旁的周仓,“周仓你看这丝绸如何?比咱巨鹿的好的多吧?” 周仓伸出大手小心翼翼的摩挲了一下丝绸的面料,憨厚一笑,“是比咱的好。” 李孟羲眼中无有什么尊卑观念,他觉得丝绸漂亮,随手拿给周仓看,不过是自然而然的行为,却把周仓感动了一下,也把其他护卫人员感动了一下。 买丝绸本意不是为了丝绸,买下丝绸只是为了当敲门砖而已。 李孟羲让周仓他们过来挑丝绸,周仓和一群护卫们谨慎小心的按自己喜好挑好了二十匹丝绸,李孟羲招呼人付钱。 随行的人从车上把一袋子又一袋子钱扛进来,眨眼功夫堆了高高一堆。 铜钱的不便之处凸现了出来,买了二十匹丝绸,得花一车多铜钱。 丝绸买完了,李孟羲趁机提出想看看做丝绸的工艺。 李孟羲之所以找这一家丝绸店铺,乃是事先打听好了这家绸缎庄有自己的织机有自己的工坊,李孟羲就是瞄着技术来的。 因李孟羲买了一大批丝绸的缘故,掌柜的不好拒绝,便邀李孟羲到了工坊之中。 在工坊之中,李孟羲第一次见到了丝绸制作的全过程,他看到了绞丝,泡丝,染丝等等工艺,前边几步过程,李孟羲倒还看得懂,走着走着,听见吱呀吱呀的机杼声,定睛去看,前边工棚下有好多架比床还大的巨型织机。 李孟羲不等掌柜的介绍,径自走了过去。 织丝绸的工人很忙碌,几个人围着大织机在忙活着,李孟羲过来,工人们头抬也不抬。 李孟羲在这处工棚之下,看到了至今为止见过的最复杂的器械。 工人们织丝绸的动作很慢,简直超级慢,李孟羲在边上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工人们似乎是排线一样,一根根线排好之后,半天才动一下梭子,李孟羲好奇的问掌柜的,“掌柜的,这叫什么机器?” “这?提花机啊,织花锦的。” 李孟羲知道了,这是提花机。 在工坊里转悠这一会儿,李孟羲已盯上了一堆技术,如果有可能,他想把这家稠庄打包带走,可问题是,能经营绸庄的,非富即贵,更不会缺钱,有钱都不好使。 心里悄悄琢磨了下,李孟羲拉掌柜的到一旁,李孟羲编了个理由,他说自家也想开个绸庄,苦于没有人手,白有十几万亩桑田,却织不出好绸子。 “掌柜的,机器匠人我都要,多少钱你开个价。要是不放心,你派人过去管着,机器还是你的机器,人还是你的人,工钱我发,织出了绸子,咱两家五五分账。” 李孟羲开出了惊人的条件,这就像合资办厂,绸庄出人,出技术,出机器,所有的机器都由巨鹿掏钱买,所有的打造机器的匠人的工钱及织工的工钱,都由巨鹿负责发,这还不不算完,所有的机器和匠人,都还属于绸庄自己的,这等于是有人白花钱替绸庄建了个分店,最后利益还五五分账。 条件太丰厚了,掌柜的有心想应下,又因做不了主,他告退片刻,去请示东家去了。 良久以后,掌柜的回来,态度变得更客气了,客气中却多了一些公事公办的客套。 经一番商谈,李孟羲以十万钱一人的高价直接买了一整套匠人,匠人包括制作织机的木匠,制作提花机的匠人,染丝的,绞丝的,泡丝的,还有负责织丝等等匠人。 买走匠人八十七个,加上全套的器械和工具,直接花了李孟羲八百七十万钱,李孟羲此行带的钱不多,但巨鹿商馆有钱,几百万钱就只是巨鹿商馆几天的卖纸利润而已。 李孟羲立刻派人知会巨鹿商馆,商馆得了命令,打开库房,把钱财装上车,一车一车的拉了过来,当场把钱全部付清了。 李孟羲出手豪爽的程度把见过识广的绸庄掌柜都惊住了。 带机器和人走的时候,李孟羲注意到织绸匠人中好多都是妇人,想到此去巨鹿,要跟家人自此长久分离了,君子有成人之美,李孟羲便又拿了一大笔钱,他给了匠人们无论男女,一人给三万钱,让他们回去把家小带上一块走。 织丝绸的高级匠人收入不菲,可再收入不菲,匠人仍是底层,工钱又能高到哪里去。 李孟羲直接给了三万安家钱,这是笔巨款。 此中有一个问题,故土难离,能被掌柜的卖出来的工人不会是重要人才,且多属于平日被欺负没人撑腰的可怜人。 这些人平日就被欺负,现在要到外地,福祸不知,肯定还是逮着他们欺负,就把他们卖了,一人卖了十万钱的天价,掌柜的把钱全落住了,钱没给工人一分。 李孟羲不察人心复杂,他再一次被洛阳人骗了,被掌柜塞来的几十个所谓高手匠人,孤儿寡母就有足足七个之多。 等人聚齐,李孟羲发现女织工们带来的家人不多,好多女织工只带了一个或者两个三个孩子,李孟羲以为人家是家庭分离了,他以为是,因为要去巨鹿,男人留家照看家里,女人带走几个娃娃在另一边照看着。 善良的李孟羲以为把人家家庭拆散了,有些过意不去,他出言问了一句,女织工却说,家里男人过世了,自己拉扯娃娃们。 李孟羲看有不少孩子,他挠挠头,叫过两个护卫,“去,带上钱,带大伙儿去买点衣裳,给孩子们买点吃的玩的。” 护卫点点头领着人走了。 绸庄这里的事情结束了。 护卫们领着织工们到了巨鹿商馆安置好东东西西之后,护卫拿着钱带着大人小孩儿去买东西去了。 一开始,织工们还没意识到什么,等到街上,看见卖糖人的,护卫直接把人家一盆糖饴全买了下来分给小孩子们吃。 走不远,又见卖胡饼的,护卫又掏钱买了热腾腾的胡饼大人小孩儿一人一个。 有织工不好意思了,非要掏钱,护卫拦着不让。 护卫不过是普通士卒,其前身不过是黄巾流民,跟着义军,跟着李孟羲久了,小小的士卒一身豪气也养成了。 士卒可是见过,天冷之时,义军直接把整车整车的丝绸给扯了做衣服给那些衣不遮体的人来穿。 士卒是穷人,至今仍是穷人,可他一个穷人,花起钱来几乎视钱财如粪土了,这固然是因为花的是公家的钱,不是他自己的钱,可要知道,有些抠搜成性的家伙,不管花谁的钱都舍不得花,而且从远近来说,巨鹿人是自家人,刚招来的织工是外人,小小一士卒,能对外人也出手豪爽,这难能可贵。 或许,这就叫潜移默化吧,今日士卒不以洛阳织工为外人,是因为,一年以前,黄巾战败之后刚投降义军,义军就立刻施医给药给衣给粥的,义军当日,也没有把他们黄巾俘虏当外人。 护卫领着大人小孩儿们又碰到了当路卖布的穷苦百姓,护卫本身也出身贫寒,更倾向于帮助贫寒,见路边有卖布的,便不乐意去店里买了,护卫不讲价钱,直接把布卖了下来,布买得,交给大人们,让大人们回去给娃娃做身衣服。 做到这一步,那些本来因前途未明而心中忐忑的织工们,他们所有的担忧全都消弭于无形了。 李孟羲交代护卫的是,得把钱花完,可护卫带着大人小孩儿买了一圈了,吃的买了,喝的买了,布也买了,钱还剩下好多,任务没完成,护卫就不得不想办法找更多花钱的门路。 护卫又找地方给小孩子们一人买了一双小皮靴子,钱花去一部分,还没花完。 护卫又想到给大人们买些好用的碗啊,快子啊,水盆啊,水袋啊之类的,买的自然是上等好货,买完,钱还没花完。 走着走着,发现时候不早了,走到了饭铺,护卫顿时有了主意,他把邀大人小孩儿们进饭铺吃饭,比着钱,钱有多少,就点多少东西,多多的点肉,这终于把钱花净了。 只是,人家一个小饭铺,肉本来就不多,护卫买了太多,一下把人家肉快要买完了。就看大人小孩儿面前放的一盘子一盘子高高堆满的肉,今天这顿饭肯定是吃不完的了。 吃饭的时候,护卫跟织工们难免聊了起来,织工们问起东家,问起将来要干活的地方,说起巨鹿,护卫可太有的说了。 护卫说起巨鹿种种,巨鹿不是什么富饶的地方,巨鹿城城池不大,物产也不丰富,也没有什么大河大山之类的景物可谈,巨鹿能谈的,只有人。 护卫说起,到巨鹿估计得训练,大人都得拿枪训练,巨鹿看病不花钱,每月有那么一两回上边会派军医问诊,还有,巨鹿的饭好吃,巨鹿的豆腐便宜,就是只能拿豆子换。还有,巨鹿在分地,按人头分,谁家的地都一样多。 这些都没说到织工们最关心的地方。说到将来做工,应该是在河边或是城里,城里有建好的新房子,房子盖的又高又结实,到了那儿应该会分房子,吃饭不用自己做,有伙夫专门做饭,到点儿去吃就行了。 “做工时间的话,俺知道一点,早上天亮到吃晌午饭,吃过晌午饭能歇一阵儿,下半晌干到待黑。 做五天,歇一天……” 这还是没说到最关键的地方,有一个织工小心翼翼的问,“那工钱是咋算的?” 护卫下意识就说,“没有工钱。” 护卫说的也不算错,巨鹿情况特殊,巨鹿十几万流民落脚之后,物资极其贵乏,长时间都是按需分配,不管匠人还是士卒,都没有工钱也没有军饷只有口粮来的。 听说没有工钱,织工们面上就有失望。 好算护卫算个聪明人,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啊,是这。咱们巨鹿发工钱跟别处不一样,寻常匠人,像是木工铁匠这些,只管粮食。 你们是织绸子的,跟别个不一样,会有工钱!” 一听如此,织工们放心多了。 李孟羲都没意识到的问题,不经意间就暴露出来了。 巨鹿一切按需分配,上下一体,保障公平,这无疑极好。但是,他没考虑到,巨鹿这个自成一体的体系,也会需要外来人力的时候,外来的人力跟巨鹿人有本质不同,外来务工的匠人不远千里而来,人家挣的就是工钱,跟人家讲按需分配,不符合实际。 护卫跟大人们聊着聊着,有一娃娃可能饿了,偷偷拿碗里的肉,她娘亲看见了,狠狠地给了他几巴掌把他打的哇哇哭。 护卫笑了,“来来来,都吃吧,别放凉了。”说着,动手拿起一块肉吃了起来。 大人小孩儿们都拿肉吃着,大人们还好,注意点礼节,小孩子们啊呜啊呜狼吞虎咽,护卫见了,说起巨鹿的学校来,说起巨鹿一城都是小孩子,有几万个小孩子,到了巨鹿,小娃娃可以送学校里上学,有先生教。 读书学字这是多好的事儿,织工们反应却有些平澹。 护卫没讲清,他只说有学校,却没说学校完全免费,连吃喝都免费,织工们自然反应不强,洛阳也有读书的地方,有归有,可谁读的起。 这顿饭在欢声笑语中吃完了,护卫带着大人小孩儿们回到客馆,把每一个人都安顿好之后,拜托了客馆的伙计来照看一下,护卫又匆匆走了。 再说那些大人小孩们,一个织工妇人在屋里关了门翻看着东西,翻出来一个大的两个小的三个碗,碗做工极好,是枣树芯掏出来的碗,碗有红色的质地,又圆又厚实,打磨的光熘熘的,这样的碗不便宜,妇人平常都不舍得用这么好的。 还有快子,上好的竹快子,两双做的很精致的小皮靴子,还有一匹粗麻布。 东西虽不多,却见足了诚意。 忽而传来一声哭闹声,妇人赶紧出门去看,原来是她两个儿子争玩具打起来了。 妇人安慰了大的,安慰了小的,他把拨浪鼓捡起来给大儿子,把鸠车给小儿子,结果大儿子不愿意了,大儿子也想玩鸠车。 不管是拨浪鼓还是鸠车,都是人家东家买的。 妇人没有像往常一样发火,她现在心情很好,妇人拉着两个儿子看了看,看到儿子身上的衣服破旧了,正巧人家给买了布,妇人便想抽空做两身衣裳,“儿啊,咱娘三可要走远远的去了。”妇人 两个儿子很小,还不懂远走他乡是啥意思。 妇人的大儿子有些不情愿的说,“娘,那我能不能喊蛋蛋儿一路儿走?” 蛋蛋儿是这妇人邻居家的娃娃,妇人顿时想起,邻居家老爷子以前也会做织机,现在年纪大了不做了,巨鹿的东家待人厚道,要不,去请老爷子一起去,也好赚点养家的钱。 妇人这个念头一升起,便止不住了。 妇人带着两个儿子离开了商馆,径自奔到邻居家去。 到了邻居家,说明来意,一开始,邻居也迟疑,不想到外地去。 这时妇人表现出一种非同寻常的热情执意规劝,好像不去吃了多大亏一样。 旁边的妇人的两个小娃娃也插嘴,说去了人家给肉吃,还买东西。 两家有旧有交情在,再加上妇人苦口婆心的规劝,老爷子有些心动了。 “老叔啊,你干不干另说,去瞅瞅,不想干再回来。这一路的钱我出还不行?” 老爷子终于心动了,他笑了笑,“我这一把年纪了,也不知人家要不要。” 妇人立刻说到,“我去问问看。” 妇人拉着两个儿子赶紧又回客馆去,回了客馆,找护卫找不见,伙计们看妇人找人的样子,便上来谈了两句,又把掌柜的叫来。 谈了几句,听了妇人所说的事情,原来这妇人想介绍一个厉害匠人过来。 这点小事儿,掌柜的自己就能应下,掌柜的立刻答应了。 妇人迟疑着再问,“那安家的钱……有一个小兄弟给了俺们安家钱……” 掌柜的一听这个“小兄弟”的称呼,便猜到是军师,掌柜的笑问,“我家少东家给你们安家钱是多少?” “三……三万钱。” 掌柜的点了点头,让妇人稍等,他转头取了三万钱交给了妇人。 妇人再次感受到了东家的厚道大气。 妇人带着钱,赶紧又去邻居家,三万钱奉上,一下就镇住了人。 妥了,人家不仅愿意收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活儿还没干呢,还一把给了三万安家钱。 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在这三万钱面前,老爷子自思把自己一把老骨头卖了都卖不了这么多钱,人家能图什么,老人所有的担忧就此消失于无形了。 别人拿出了十足的看重十足的诚意,老人匆匆打点了行囊,跟着妇人,带着三分忐忑,来到了庄严大气的巨鹿商馆。 掌柜的早在等着,看妇人带回来了人,热情的交谈了两句,然后就叫伙计去安排房屋。 不一会儿,安排妥当,妇人有些遗憾的对老人说,“来的晚了,要是早一会儿来,人家还给买东西呢。” 正说着话,院子里走来其他织工,老人跟绸庄有些关系,好多织工都认得老人,见老人在这儿,织工好奇的上来攀谈。 三言两语之间,事情来龙去脉就说清了,一听还能拉别人过来,拉来一个人,也给三万安家钱,那个织工顿时心思活泛了起来。 织工告别了妇人和老人,匆匆走了,织工匆匆出了客馆,奔回家去了。 一段时间后,巨鹿商馆的掌柜的又被伙计禀报说又来一人,说是来投奔的匠人。 掌柜过去接待了一下,不等匠人开口,掌柜的直接把三万钱奉上。 巨鹿商馆的掌柜的不过是巨鹿商业部的一个小小的官员,不过是一个小人物,可那是以前,自来了洛阳,巨鹿商馆日进斗金都不足以描述生意的红火状况,每天眼前有泼天的财富从眼前流过,自然而然的养成了掌柜的豪气。 这是其一,其二,李孟羲放权放的很彻底,掌柜的因而能自作主张,其三,巨鹿官场风气和畅,在巨鹿之时,没有任何龌龊之事,掌柜的在来巨鹿之前,跟着商队走过几次,每回出商,凡申请之一应钱财物资,上边拨派的干净利落,从不过问。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这种种相因,才培养出了一个又大气又能主事且敢于自作主张管事儿的掌柜。 李孟羲又被洛阳人骗了,绸庄的掌柜塞了一堆普通匠人织工给李孟羲,厉害的匠人是一个没给。 却不想,有意外之喜,李孟羲不经意间就筑好了梧桐巢,不经意间就引来了鸾凤鸟。 由那个妇人开始,妇人拉来了一个老爷子入伙,又被第二个织工知道,织工也去拉了人,然后更多的知道只要拉来人就有钱。 只在第一日,由织工们拉来的与丝绸有关的技工就有七个,被拉来的七个人个个技艺不俗。 道理很简单,安家费给的太多了,要是安家费给的少,织工们会随便喊个人成个人情,钱给的太多,这人情份量就重,织工们就会慎重考虑拉拢的人选。再加之,出于自己利益考虑,因为钱多,因为前景好,第一批被李孟羲请来的那些织工就有心想长久发展,也就会担心万一拉来的人不行会断送自己的饭碗,这双重考虑之下,凡被织工们拉来的人,必然是织工本人所认识的人当中水平比较厉害的那个。这就因此,普通技工拉来了厉害一截的技工。 故土难离的想法深植人心,可能,被拉拢过来的七个厉害技工,他们可能好多人都想着拿了安家钱占了便宜之后,过段时间再回来。 他们回不来了。 巨鹿商馆是一个小小的梧桐巢,巨鹿却是一个巨大的梧桐巢,到了巨鹿,就会成为巨鹿人,就再也不想走了。 那句话,【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这句话再次得到了应验。 李孟羲根本就没想那么多,他只是看到织工们带了好多小孩子,又加上他自己也有个小弟弟,爱屋及乌之下,又恰巧带了许多钱,他就顺便让护卫拿钱去给小孩子去买东西买玩具。要是平常,李孟羲给的钱不至于太多,可今日凑巧带着一个车队,钱一车一车的跟在后边,于是乎,钱太多,随手给的钱也太多,李孟羲随口交代一句得把钱花完,于是就有了护卫带着大人小孩儿买了东东西西一堆。 这一番操作下来,几乎到了人情构建的极致,把巨鹿的厚道表现到了极致。 然后,意外之喜就这么来了,意外的招募来了一些真正厉害的丝绸业技工。 可以说,李孟羲自己招的那一群人,根本就没掌握多少关键技术,后边被这一群人引荐过来的,个个厉害。 收买人心是李孟羲的杀手锏本领,讨黄巾的时候,黄巾流民到了义军,三五天就归心,十天之后就能跟义军同仇敌忾,黄巾贼都如此,又何况寻常百姓。 不经意间的意外之喜,是偶然,更是偶然中的必然。 还是这同一天,李孟羲继续在洛阳城中转悠的时候,一群猴儿到了。 一老者拉着一个车子,车子上拉着一车大大小小的猴子,猴子的爪子被绑的死死的丢在车上,天性好动的猴子被这么绑着难受极了,一路上都在吱吱乱叫。 随老者一同回来的两个士卒找来掌柜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一听猴儿是李孟羲买的,掌柜的立刻把猴儿收下,并付清了买猴儿的钱。 老人载着钱往回走的时候,掌柜的盯着老人孤零零的背影,眉头皱了一下。 李孟羲曾意识到的问题,掌柜的也意识到了,掌柜的吩咐两个士卒去护送老人一路。 两个士卒刚跑回来还没歇一会儿呢,又得跑一趟,没办法只能接下命令。 等两个士卒追了上去,卖猴儿的老人很是奇怪,两个士卒说明了来意,“老人家,路面上不太平,我俩护送你一节。” 老人颇感诧异的同时,心里也有些感动,突然之间,老人就想明白了昨日那个少年为什么派人跟着自己了,原来人家不是怕付的定金有去无回,是要护送自己的,误会了人家,老人心里有些惭愧。 猴儿到了,总共大小四十五只猴儿,巨鹿商馆是做买卖的,不是养猴儿的,没笼子,迫不得已,不得不临时制作笼子。 在商馆伙计们拿着锯子斧头吭吭哧哧的忙碌的时候,那些织工中的匠人们主动过来帮忙,这不经意间就展示出了水平。技工中,有一个年迈的老匠人,老人年纪大了,走路颤巍巍的,可等拿起斧头噼起木头,老人的手劲儿又准又稳,一根木头噼完,都不用刨了,直接噼出了一根方木出来。 掌柜的在旁看着这一幕,心里有所判断,巨鹿匠营当中高手匠人无数,可论使斧头的水准可没几个比得过这老者。 客馆中的伙计们不善木工,技工之中却有不少工匠,有了匠人们的帮助,不多时间,一些笼子做好了。 大猴儿小猴儿装到笼子里去,初到一个新地方,猴子有点应激,在笼子里上蹿下跳着吱吱的叫。 有伙计拿来一些饼子投喂进去,猴子们拿到饼子吃,安静了一点,众人见猴子活灵活现的活似一个人样,觉得很有趣,那些随技工们一起来的小孩子们,更是喜欢的不得了。 天黑之时,李孟羲回来了,他带着一大批珍贵药材回来了,像是那些别处不容易买到的熊胆麝香人参灵芝犀牛角之类的,在洛阳城能论斤买,贵不贵另说,数量是真的多。 洛阳不仅珍贵药材多,药物种类也极其齐全,几乎能叫的上名字的药物在洛阳都有。美中不足的是,饶是物资如此丰富的洛阳,李孟羲想买一些药物的种子准备拿回去种,结果很不好买,一般来讲,大多数药物结种子的时候,不是快老了就是快死了,再加上药物种子一般不会入药,这因此,种子相对稀缺。 李孟羲向洛阳城中大大小小的医馆付了大额定金,他与医馆们约定好,日后若有各类药物种子,可以送去巨鹿商馆,有人会收。 洛阳是中枢之地,也是消息散发之地,医馆就是没有种子,也会放出高价购买种子的消息,那用不了多久,到达洛阳的那些天南地北的药商也会知道消息,短则一年,慢则两三年,各种药物的种子会慢慢凑齐。 夜里,李孟羲跟掌柜的伙计们吃喝谈笑的时候,技工们派来个头目,说想见一面。 李孟羲以贵客之礼郑重接待了头目,头目却说是来感谢的。 李孟羲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明白,何处值得感谢了。 此中微妙之处在于,李孟羲都意识不到做了什么,技工们却对巨额的安家费感恩戴德,这还是其次,更深层的原因是,还没到巨鹿,技工们却已经很看好前景,他们想在巨鹿过活儿,因此就谨慎细微,想讨好李孟羲。 技工们卑微归卑微,却也是人心归附。 技工头目到来之时,宴间只剩残羹剩饭了,本着待客礼仪,李孟羲重新张罗了酒菜特意招待头目。 作为有求于人的一方,技工头目在宴间却吃喝的很自在,那些等消息的技工等了很久之后,等到深夜才等到头目醉醺醺的回赶。 李孟羲只是出于尊重,出于待客礼仪认真招待了一下,却又有意外收获了。 头目回去之时,喝的都晕乎了,喝的舌头都大了,虽然技工们没能问出些什么,但从行为上,头目一个小小的人物,人家东家设宴招待到现在,对自己这些人的看重可见一斑。人心更为稳固了。 深夜,李孟羲躺在床上呼呼入睡,夜深人静之时,他被一阵吱吱吱吱乱叫的声音吵了起来,推门出去找了一圈,发现是笼里的猴子在打架,拿着火把凑着笼子照了照,猴子们看见光亮,兴奋了,吱吱叫的更兴奋了,一个猴子叫,更多的猴子叫,群猴叫声此起彼伏。 惊动了守夜的伙计,也惊动了技工们,技工们怕是造了贼或是什么,扛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杠子匆匆来了,一副准备拼命的模样。 不一会儿,李孟羲的院子里就围了一堆人。 李孟羲狠狠地打了个哈欠,“回吧,猴儿打架呢!” 众人顿时哄笑。 李孟羲没察觉哄笑中的特殊意味,猴儿不一定打架的时候才叫,公猴儿母猴儿关一起也会乱叫。 第九百三十三章 遍地是宝的洛阳城(三) 一座洛阳城,看在革命者眼里,一砖一石都是民脂民膏,看在批评者眼里,是遍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在李孟羲眼里,既是民脂民膏,也是朱门与骸骨的对立,更是大汉文华与技术荟萃之地。 在洛阳城第三日,李孟羲转遍了五金作坊,后世的五金店是卖水龙头螺丝刀扳手之类的小东西的地方,古代五金,乃指铜铁锡铅锌五材。 铜和铁不算稀缺物资,巨鹿就有巨量铜铁,考虑到巨鹿的铜多是铜钱,纯铜料较少,所以把纯铜买了一些。 锡铅锌三材用处不多,矿产也少,在别处不一定买得到,也就洛阳有足够多的存量,趁此次机会,李孟羲以扫荡一空的架势把能找到的铅锌芯全给买走了,一日之间,造成了洛阳城中五金价格暴涨。除五金材料以外,李孟羲招募了不少五金匠人以为人才储备。 在洛阳城第四日,收集水银,李孟羲到各处药铺和工坊把水银清扫一空,得水银两千多斤。 第五日,负责打探消息的人来报,说找到卖绿矾油的地方了。 卖绿矾油的竟然是一家首饰作坊,而不是李孟羲所认为的药铺铁匠铺之类的地方。 李孟羲找到地方,还是以钱财开路,他先买了一堆首饰,拉近跟店家关系之后,然后旁敲侧击的问绿矾油的用途。 匠人给李孟羲演示了一下绿矾油是作何使用的,匠人拿来一瓮绿矾油,瓮里泡着许多铜条,据匠人自己说,铜条泡入绿矾油当中,上会渐生精铜,将精铜刮下,可做装饰之用。 李孟羲都听迷湖了,他知道绿矾油是硫酸,他也知道铜会跟硫酸发生反应,可,铜条上会长出精铜是什么鬼,李孟羲直觉感觉到匠人哪里弄错了。 虽不能理解匠人的工艺方法,但绿矾油是成功找到了,猜测是对的,汉代有湿法冶金技术,有硫酸的制作技术。 李孟羲提出要买绿矾油,有多少买多少。绿矾油这东西平日里也没啥大用,竟会有人高价来买,掌柜的颇感诧异。 掌柜搜罗店里所有的绿矾油,最后才凑出来不到半桶。 “太少了,还有吗?”李孟羲忍不住问道。 “客官想要多少?” “几千斤吧,越多越好,有多少我要多少。” 掌柜迟疑了下,看李孟羲真想要的样子,他朝李孟羲拱了拱手,“要是客官不急着要,我去帮着找找?” 李孟羲露出了笑意,“那就多谢掌柜的。” “来人,钱拿来。”李孟羲叫道。 随从们立刻把一辆钱财拉了过来,李孟羲指着车说到,“掌柜的,这一车钱算作定金,受劳了!” 说完,李孟羲带人便离开了。 等李孟羲走,掌柜的爬上车看了看,当真是满满一车的钱,掌柜的惊讶无比。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招呼了伙计们把钱卸下,掌柜的再瞅瞅店里的寥寥三五个客人,掌柜也顾不得做生意了,吩咐伙计们照看好店,他自己匆匆出去了。 财可通神这句话再次得到了应验,如果李孟羲只张嘴说了一句,掌柜的顶多会放在心上,掌柜的忙着照看店铺,只会在有空的时候出去走一趟。 李孟羲要是付了定金,掌柜的忠人之事,傍晚关店之后会帮着走动。 李孟羲付了整整一车定金,巨财砸了下来,掌柜的重视的不能再重视,连生意都不管了赶紧张罗去了。 首饰作坊里的绿矾油来源是,掌柜的有一好友,那好友素好折腾炼丹之术,绿矾油就是那个好友那里弄来的,乃至绿矾油炼铜之法,也是那个好友那里弄来的。 掌柜的出了城雇了辆马车匆匆去往好友家里赶,结果到了地方,好友家里人去楼空,院子里都长草了。 这时,李孟羲丢下的那一车巨财再一次发挥了作用,要是李孟羲只付了三五百定金,那等掌柜的找过来,看家里没人,三五百定金不足以驱使着下一步动作。 但,一车定金,一车定金意味着这趟生意要是做成,抵得上自己干半年买卖,好友也能赚上不少。 利益大到无论如何都要促成这桩生意,也就驱使者掌柜的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好友。 掌柜的去问左邻右舍,左邻右舍皆说不知。 掌柜的又拿出了钱到处找人问,拿出了钱,邻居们上心多了,一邻居认真想了好一会儿,说到,上个月见他们一家走,听说瞧病去了。 线索到此中断了,利益驱使着掌柜的不肯轻易放弃,掌柜的怀着最后一丝希望继续找人询问,终于在村口碰见了知情人,知情人说了好友行踪,可说的那个地方掌柜的不知道。 不得已,掌柜拿了许多钱请人带路。 半天后,到了地方,找到老医者一问,老医者却说,前不久是过来一个中丹毒的人,没治好,他投别处看病去了。 掌柜的不得已又继续往别处找。 三日间,掌柜的找了个七八个地方,终于找到了好友。 找到好友时,好友病的要死,脸色白刷刷的吓人,眼圈乌黑发青,躺倒床上不会动。 终于找到了人,掌柜的欢喜不已,上来一巴掌拍到好友大腿上,“可算找到你了,让我这一阵好找!” 病的要死的好友被一巴掌拍的直咳嗽,脸色更白了。 好友支撑着身体坐起,手指颤巍巍的指着掌柜的,嘴巴哆嗦着张了半天想说点什么,可只有沙哑的呜呜声从喉咙里发出来。 掌柜的没看见好友一副要死的模样,他一脸兴奋的问,“绿矾油咋弄的?你还能弄来不?有人来买了,给了一大车钱呢!” 掌柜后边的事儿的做的就不近人情了,他不顾好友家人的反对,胡乱给好友把衣服一穿,背着好友就走。 折腾一个要死的人,多没良心,一家老小追着掌柜的破口大骂。 掌柜的带好友回洛阳城,一路上,掌柜的不停的问该怎么弄绿矾油,好友哑了一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路过一家药馆时,好友有气无力的轻轻打了掌柜肩膀一下。 “怎了?”掌柜的回头问。 好友伸手颤巍巍的指了指药馆。 掌柜的若有所思,“你是说,咱去买药?” 掌柜的带着好友着急忙慌的进了药铺,药铺伙计过来问是看病还是抓药,好友要来笔,颤颤巍巍的在手里写下【鸡屎矾】三个字。 掌柜的赶紧拿钱,就买鸡屎矾这种药,有多少买多少。 成功了,矾油或者说硫酸弄到了。 硫酸做出来的当天,掌柜的匆匆去了巨鹿商馆,禀告说了矾油之事。 商馆的伙计们再去找到李孟羲,李孟羲再匆匆去那个首饰铺子,到铺子里,他不仅见到了绿矾油,还见识了绿矾油的制作过程,还见到了一个重度中毒眼看要挂掉的炼金人才。 绿矾油的制作工艺,原来是把一种绿色的石头放碗里一烧就行了。 那个中毒快要挂掉的炼金人才是吃了自己炼的丹药,吃中毒了。 李孟羲好心,他拿了大笔钱给掌柜的,让掌柜的赶紧找人给看看。 掌柜的收了钱千恩万谢,他让伙计扛来一个大袋子,袋子打开,里边全是绿石头。掌柜的小心翼翼的问,“客官,这矾石你要不要?” “要!当然要!你有多少?” 掌柜的不由笑了。 掌柜的很聪明,他知道矾石能炼矾油之后,趁机把城中大小药铺的矾石给扫了个七七八八,这一举,果然赚大发了。 李孟羲从掌柜里这里拿到了矾石两千三百多斤。 石头很重,炼成硫酸也不知有多少,这两三千斤矾石仍然太少。 既知矾石是从药铺里弄的,李孟羲就立刻又去了各处药铺,再下定金,他让药铺留意着,若是有矾石,高价收购。 前两日,李孟羲刚付下大量定金要买药物种子,这又付了一批定金,李孟羲成了洛阳各处药铺的财神爷了。 之后的三五日,李孟羲几乎把工技百业全转完了,他招募了烧瓷匠人,怕瓷土和釉土不好找,他派人跑到人家窑场把瓷土按粮食的价格买了几千斤,釉土也一袋子一袋子买。 其他的,像是漆器匠人,金银匠人,各类匠人都招募了一些。 如所言,洛阳乃大汉文华与技术荟萃之处,在偌大的洛阳城的角落里,不知何处就藏着一项他处所找不到的技术。 在纸张未曾普及的时代,在工技不被重视不能记录于典籍的时候,传承技术的载体,只是人。 所以,把人弄走,也就把技术也弄走了。 第九百三十四章 遍地是宝的洛阳城(四) 李孟羲心心念念的水晶器具还是没能找到,找遍了都没有。 李孟羲想,再找一天吧,找不到算了。 在街头巷尾转悠着,李孟羲突然听到周围人群的躁动声,在一个面具摊位前翻看面具的李孟羲,他正打量着摆摊的老人,他寻思要不要把这个画鬼怪面具画的非常漂亮的老人给招走呢,听到躁动声,他循声望去。 转头,一眼看见一队庞然大物一身毛的东西正沿着大街过来。 身后的周仓等人还在议论这东西是啥玩意儿,(卧槽……骆驼!)李孟羲一眼认出了。 李孟羲既惊讶又好奇,洛阳城会见到骆驼队。 想想也是,汉开了丝绸之路,有跟西域通商,有驼队想想也正常。 见到驼队就意味着,可能有西域来的货,可能有需要的水晶。 李孟羲赶紧带人迎了上去。 不凑巧,商队的确是驼队,可商队已经空了,东西在长安都卖了,只剩下一支空驼队。 驼队虽空了,李孟羲看上人家骆驼了,他出了大价钱把人家骆驼买了下来。 也正好,商队首领此行回洛阳也正好不想干了,这才轻易把骆驼出手。 李孟羲买骆驼的用意一是想养一两匹玩儿,二是,骆驼在中原很少见,说不定有特殊药用价值,买回去,作为研究之用也是好的,再不济,可以买回去给小孩子们增长见识,三是,考虑到宏图大业,若万一有一天一统了天下,想出兵向西域更西开疆扩土,往西得走沙漠,沙漠行军得大量骆驼,若等事到临头再去弄骆驼为时已晚,不妨早作准备。 骆驼买得了,周仓他们对骆驼好奇不已。 周仓看骆驼高大异常,周仓这个粗人便问骆驼能骑不能。 “当然!骆驼能力负千斤,厉害着呢。”李孟羲说道。说完,他意识到,奥,对了,骆驼有不错的运输能力,骆驼还是好用的工具。 至于说,骆驼适应中原的气候吗,大概是适应的,李孟羲想起小时候,小时候每到过年,会有人拉着一匹打扮的五颜六色的骆驼到村里来,跟骆驼拍一张照片五块钱还是十块钱,那可是冬天,骆驼好好的,一点事儿没有,骆驼能耐的了中原冬天的寒冷,在中原生存根本就不能问题。 一举买下了有共计大小三十五只骆驼,把骆驼带回去后,可难坏了商馆的掌柜的和伙计们。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这些天以来,李孟羲招了太多的人,买了太多的东西,今儿个又买了一只骆队,商馆不堪重负了。 夜里,吃饭的时候,李孟羲因为觉得人手召集的差不多了,东西也买的差不多了,想不日离开,他随口问起商品的售卖情况。 掌柜说起,这几日来,洛阳城中多了许多卖纸的地方,有很多官员们已经把纸卖空了,派人来问何时有货还想继续批发。 这在李孟羲意料之中,洛阳对纸张的需求不是一般的大。 再说起兵器,李孟羲带来有长刀五十柄,这五十柄包钢长刀光刀刃就有丈长,加上柄,长一丈五六尺,包钢技术有造长兵器的优势,把刀做到这么恐怖的程度,做到长刀都不能使用的长度,为的就是以技压人。 五十柄丈五长刀除去是商品,更像是广告,以这五十柄长刀把广告打出去,营造巨鹿商馆兵刃之精良冠绝洛阳的效果,然后看利润如何,看有无必要贩卖兵器。 掌柜的汇报,五十柄长刀一天就卖空了,均价一柄卖出了二十七万钱。 李孟羲都惊了,这可是二十七万钱啊,也就是,二百七十贯,这可是近百倍利润,暴利,绝对是暴利! 李孟羲有了打算,长刀有这么大的暴利,可以卖。 其他的,烈酒因为数量不多,送了出去,没卖,药品销量很好,说到铅笔,掌柜的迟疑了一下,铅笔销量不高,就卖出去几十支。 李孟羲不认为是铅笔质量问题,铅笔用来写字很好用,他认为这是使用习惯问题,人们更倾向于用毛笔写字,不太接受铅笔。 也就是说,使用习惯没培养起来。 铅笔和纸张放到一起,将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销售效果,纸张已足够便宜,便宜到一文钱一张,可饶是如此,好多百姓仍会舍不得买,但加上铅笔就不一样了,铅笔可写可擦,一张好纸买回去,省着点用可以写几十遍照样能用。 这其实是个价格陷阱,商人们经常会有这样的销售套路,商人们把饮水机卖的非常便宜,人们一看这么便宜,都买了饮水机,只要饮水机买回去,就得不停的买他的桶买他的水。 纸张和铅笔组合也是这样,纸张很便宜,铅笔写了能擦擦了能写,可以把一张纸当成十几张用,百姓们以为便宜,可他们还得买铅笔,纸张擦了能写写了能擦,能够重复使用,可铅笔写一点就少一点。 在纸张和铅笔这个组合中,铅笔成了消耗品,主要的销售量成了铅笔,虽然把铅笔卖出来,会造成纸张的需求量下降,但其实铅笔的利润跟纸张的利润差不多。而且,因为铅笔,大大扩大了纸张的购买人群,等于变相的提高了总体利润。 铅笔纸张橡皮的组合是相对于毛笔墨水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从性价比,从掌握程度,从书写便利程度,都是铅笔完胜,但,要想大开销路的前提是,首先得让百姓们愿意使用铅笔。 一件性价比不错的新物品会慢慢被人们所接受,但要命的就是这个慢慢接受,李孟羲可是很清楚,如今大汉天下摇摇欲坠,安稳的挣钱的日子可没有几年,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等着使用习惯慢慢养成,必须的加速这一过程。 李孟羲想到了,打广告。 打广告得找明星,越知名的人越好。 洛阳城最知名的人,毫无疑问,是汉灵帝,其次,有一人,大儒蔡邕。 很巧,简雍与蔡邕有交情,简雍的交情,也是巨鹿商馆的交情,可以利用一下,李孟羲若有所思。 第九百三十五章 拜访蔡邕 风和日丽的一天,恰好是朝廷休沐假日,一早,李孟羲带上礼物,带上一整整一车顶级纸张去拜访大儒蔡邕。 在洛阳城中七拐八拐,越拐越偏僻,离蔡邕家近的时候,李孟羲找了路人问了一声。 路人指了指蔡邕家门前一扫地老人,“那就是。” 李孟羲谢过路人,朝蔡邕家走了过去。 到了近前,李孟羲恭恭敬敬的朝老者拱手一礼,“老伯,敢问这可是蔡邕蔡伯皆前辈家里?” 老者拄着笤帚好奇的打量了李孟羲一眼,笑道,“我就是蔡伯皆,小兄弟从何处来啊?” 李孟羲愣住了,有些愕然的看着面前这个粗布麻衣平平无奇的老头,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么个寒酸老头就是顶顶有名的蔡邕。 老者看李孟羲愣神,呵呵笑道,“怎么,看我不像?” 李孟羲也笑了,他恭恭敬敬的朝蔡邕拱手一礼,感慨道,“未见真人时,晚辈还曾想,闻名天下的大儒伯皆该是怎样的气度不凡贵气逼人。 不曾想,竟简朴如此。” 李孟羲由心发出感慨,“闻孔圣有弟子颜回,颜回醉心学问,不贪享荣华,【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今见伯皆前辈,晚辈方知,世间真有只醉心学问之人!” 蔡邕脸上,刹那间浮现出巨大的欢欣之色,“哈哈哈哈!”蔡邕快慰的哈哈大笑,他真是开心。 李孟羲一个小小少年,初次见面,还不知身世姓名,蔡邕却骤感遇到了懂他蔡伯皆的人。 俗话说,没有人不喜欢吹捧,只有吹捧的不到位。 三言两语间,李孟羲给蔡邕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蔡邕也不问李孟羲是谁又从何处来了,他亲昵的拉着李孟羲手,“来,孩儿,进屋说话。” 相比于蔡邕的年龄,李孟羲可小了,才十三岁,可不就是个孩子。 蔡伯皆家房子不大,进了门直接就是院子。 进到院子的刹那,李孟羲一眼瞅见院子里拉着好多晾衣服的绳子,绳子上没有晾衣服,挂满的是一张张的书法。 李孟羲目光立刻被吸引了,他不由停下了脚步,目光朝纸张上的字迹看去。 李孟羲这个反应,让蔡邕更开心了。 这就好比,如果长辈养了一盆得意的花草,你到他家做客,你一眼就看到那盆花,并凑过去看看,这就是对花草再好不过的认可,长辈的自然高兴。 李孟羲想起,蔡邕为当世有名书法名家,一手字写的极好。 征得蔡邕同意,李孟羲上前观瞧。 李孟羲虽是不擅长毛笔写字,可在后世那个资讯发达的时代,他看到过不知多少古今名家的字迹。 观蔡伯皆字迹,李孟羲感到亲切,盖汉代主流书法,全是隶书,隶书说来是笔法古拙,但古就是原始,拙就是笨拙,隶书笔法简单不够精致,字形字体又显得笨拙不够灵动。 在巨鹿,张飞的字,刘备的字,乃至关羽简雍,所有读书人的字都是隶书。 而眼前纸上,蔡邕蔡伯皆的字似楷似行似草,笔法精致俊逸,看起来又灵动又笔锋嶙峋充满力量。 总之,这是李孟羲看到过的最好的字迹,也是他见过的最舒服的字。 略欣赏完,李孟羲眼睛还在盯着纸上的字,脑海中却开始思索了。 按道理,按礼仪,看完了别人的字,该评价一番吧。 评价的话,不能只是说一个“好”,这不符合李某人的逼格。 有了。 李孟羲转过身,赞叹道,“前辈的书法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其神韵乃晚辈生平所未见也!” 李孟羲才多大一点,个子矮矮的,才十三岁,他说生平所未见,有点不合适。 但重要的是前边两句,蔡邕听完李孟羲的评价,一下就对李孟羲侧目了,蔡邕对李孟羲感官更好了。 蔡邕把李孟羲引到屋内,屋中布置简朴,蔡邕忙着拿东西来招待李孟羲,李孟羲先一步奉上了礼物。 随从们抱着一摞子一摞子上好纸张进来了,蔡邕一看到纸张眼睛就挪不动了。 李孟羲笑道,“初次拜访,带了点薄礼不成敬意。 前辈,你看纸张放哪?” 蔡邕赶紧把手在衣服擦了擦,赶紧过来接纸。 李孟羲带来了一整车的白纸,士卒们送了一趟又一趟,一会儿就堆了一堆。 纸送完了,李孟羲悄悄挥手示意士卒们离去。 蔡邕看着撂墙根堆的跟墙一样的白纸,他甚觉不好意思的搓着手,“哎呀小兄弟,可让你花了不少钱财,这纸买着可贵。” 李孟羲呵呵笑了,“我自家做的纸,不贵。” 蔡邕顿时就愣了,李孟羲适时道出自己身份,说自己是刘玄德麾下军师,巨鹿商馆卖的纸,就是巨鹿产的,巨鹿商馆就是刘玄德的产业。 当蔡邕知道李孟羲跟刘备有关系时,蔡邕对李孟羲的感官就更好了。刘备曾在洛阳留下了撞拄死谏为民请命手掐张让开办科举等等声明,刘备早被洛阳人视为正直栋梁,连带着,李孟羲也被爱屋及乌了。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蔡邕为人非常和气,跟他谈话,李孟羲感觉很自然,就像跟邻居家大爷聊天一样轻松自在。 本以为跟蔡邕这种大儒会面免不了被问起经典学问之事,李孟羲为此做了不少准备,结果蔡邕一点学问有关的事都不问。 蔡邕问及刘备,问及简雍,问及巨鹿,又听李孟羲谈及巨鹿的教育事业,听到李孟羲讲巨鹿境内所有小孩子人人有书读,蔡邕很是赞赏。 谈到教学之事,李孟羲突然想起一事,事关象形文字,象形文字关乎文字破译,又直接关乎教学速度,反正在实践中,小孩子们学那些清楚了字体来由的文字时,学的非常快,比如大啊小啊日月水田山这些字,小孩子们学的非常快,作为对比,那些暂不知字体由来的文字学起来慢的多。 巨鹿读书人有限,文字破译速度也有限,若全天下读书人一起来破析,速度就快了,可问题是,如何号令全天下读书人? 得找一个儒林首领,蔡邕恰是。 李孟羲适时引起话头,将已解析出的那些象形文字一一讲出。 “一字,一横,横起手指,便是字一。” “二字,二横,横放二指,便是字二。” “三为三横。” “先人造字之时,莫非乃象物而创字也?” 说着,李孟羲在纸上写了一个【四】,“那敢问前辈的,若先人造字乃象形生字,那这【四】字,又像何物之形?其字形又为何如此?” 问题抛给了蔡邕这个名满天下的大儒,李孟羲确切知道,整个大汉,无人懂象形法,这件事在巨鹿士子们身上在卢植身上确定过的。 就叫蔡邕对着四字眉头紧皱的思索着。 良久之后,蔡邕在脑海里不知联想了多少字体和物什,仍没想到答桉。 “晚辈倒有一猜测,”李孟羲拿笔涂了拳峰,“我家小弟在玩水之时,意外破解了【四】字象形之密。前辈请看,拳头握紧,拳峰是何模样?” 说着,李孟羲把拳峰对着白纸印下,纸关节的墨迹印到纸上之后,一个与【四】有七八成相像的图形出现了。 当李孟羲拿着笔把四字底部那一笔稍一勾连,四字彻底成了。 蔡邕恍然大悟。 后,李孟羲又讲起其他字体的解析,比如【五】字乃是绳结,把绳结绑起,麻花状交叉的绳结就是五,再稍作变形,就是文字【五】。 人字,乃是人双脚叉开直立之形。 大字,人双手张开环抱之形,如若是双手环抱着一巨大之物。 小字,如捏针之形,两指捏一小针,恰好一个【小】字。 木为树杈,叶为木上一叶,田为一块块土地,爪为鸡爪竹叶形印记。 蔡邕越听越觉得有趣,越听越觉得惊奇,李孟羲也讲越投入。 “又比如,这个口字。”李孟羲指着自己的嘴巴,“这【口】字,不就是嘴巴之形?” 蔡邕笑着点了点头,“确实像是如此。” “那,曰又为何?”李孟羲龇起牙齿,露牙展示了一下,“口中一横,这横为何?像何物之形?晚辈以为,这一横,乃是牙齿。 不出声只只张口之时,不能见齿。 俗话说,说话就是牙齿打架,说话之时,排齿隐现之中,所以,口加一横,为【曰】,这便是为何【曰】字意指言谈。” 说到尽兴处,李孟羲对蔡邕道,“前辈,你看我说话,你看我说话的时候,是不能可见牙齿。” 然后李孟羲就呜哩哇啦的说了起来。 蔡邕笑的乐呵呵的。 不久,李孟羲把所有已知的文字结构来源说完了。 李孟羲的论断说,先人造字,乃象万物之形,仓颉造字本就有神话故事流传,再加上李孟羲所说的众多的例子,和说服力十足的有力的论证,蔡邕完全信了。 蔡邕看着年纪轻轻的李孟羲,心中感慨,他感叹,凭此文字源流的解析之法,足可开一脉学问。 铺垫了老半天,唾沫都说干了,到正题了。 李孟羲郑重向蔡邕拱手一礼,讲到,“文字繁纷万千,晚辈穷两年之久,不过破解得区区不到百字,要解尽所有文字,恐耗费一生不能如愿,此诚任重道远也。 前辈为儒林领袖,晚辈敢请前辈号召天下儒士共究文字源流,以知先人创字初心。” “此举若成,我辈儒士,功将名垂史册也!” 李孟羲一席话,说的蔡邕心潮起伏,蔡邕一口便答应了下了此事。 蔡邕答应归答应,李孟羲却感觉,以汉时的信息流动速度,他都想不通蔡邕到底如何该去号召天下儒士。 是到洛阳大街上喊一声?蔡邕再是人望无两,可他能号召的了洛阳士子,中原士子,天下他处士子闻听消息之时,估计得好几年后了。 流传消息,加快消息流通,李孟羲临时想到一项利器——报纸。 可随之一想,印报纸得把印刷术交出去,巨鹿还等着印书挣钱呢,索性把报刊业弄到巨鹿,巨鹿印了报纸之后,再发往洛阳。 虽然说,从洛阳到巨鹿再从巨鹿到洛阳这一来一去时间漫长,大大降低了时效性。 但是,文字解析是学术内容,没有太高的实效性要求,且,虽然耽误了时间,但印刷术和报纸提高了信息内容,把信息内容提高了成百上千倍之多,这同样等于提高了信息交流速度。 想到,要通过报纸把文字解析方法及难题流传天下,这事儿得交给蔡邕来,蔡邕一个人也忙不过来,最好是得有专门的发行机构和专门的人手,除借助蔡邕的声望,最好也借助朝廷力量。 思索定,李孟羲问蔡邕,“前辈,我手里有一批书,想找人发卖,不知前辈可有好去处?” 蔡邕略作沉吟,提出可将书卖向东观。 李孟羲不知东观是何地,便出声询问。 经蔡邕解释,李孟羲才知道,东观是藏书校书修书之处,也就是,国家图书馆。 图书馆好哎,图书馆就如同少林寺的藏经阁,大汉东观图书馆里边肯定有天下间最多最丰富的书籍,巨鹿虽有纸张,虽有印刷术,但是没有内容去印啊。 李孟羲一想到把大汉东观图书馆里成千上万的书全部打包带走,然后再印成书,再大量卖给天下读书人,那简直太赚钱了。 李孟羲仿佛看到了一座金山就在眼前,差一点,他差一点就要冒昧的开口问蔡邕要书了。 书多珍贵啊,蔡邕不一定了做的了主。 李孟羲旁敲侧击问了一下,问出,蔡邕平日职务是在东观校书,其人并无对东观的管辖之权。 李孟羲暗道,幸好没冒然开口。 来洛阳这么多天一直都在搜寻工匠购买物资,都差点忘了书籍的事儿。 李孟羲把东观的藏书盯上了,他暗下决定,等回去印上一批书,然后拿书换东观的竹简,把竹简运回巨鹿,再印刷成书,再去换书。 不停的借鸡生蛋,早晚把朝廷的书库给换空。 想到美好前景,李孟羲嘿嘿笑了。 蔡邕见李孟羲无故发笑,略感到奇怪。 —— 跟蔡邕聊的很投机,好半晌李孟羲才想起来自己的最初目的,最初目的是想借助蔡邕乃至朝廷之手给铅笔打广告。 李孟羲取出铅笔和白纸,拿铅笔写了一些字给蔡邕看,在蔡邕这个书法家眼里,李孟羲的字虽算不得拔尖,可也称得上十分好了,蔡邕对李孟羲又高看了一眼。 铅笔很新奇,蔡邕拿过铅笔看了看,他还试着写了几个字,虽蔡邕不会用硬笔,但有一手臻入化境的书法水平在那里,初用铅笔,蔡邕磕磕绊绊的写了一列字,写的竟然还非常好看。 李孟羲说出自己的计划,“前辈,我巨鹿商馆卖纸赚了大利,我想出钱办学,以教育那些贫寒子弟。 我意,由我巨鹿商馆出钱,由前辈牵头,上奏朝廷,到时一应学舍搭建聘请先生之花费,全由我巨鹿商馆出,建学名声,可全归陛下名下,只是还请朝廷上下通融则个。” 李孟羲是怀有别样目的才想建学的,蔡邕被利用了还不自知,他听李孟羲要不惜钱财也要大兴教育,蔡邕面露激动之色,都不知该怎么感谢好了。 适时的,李孟羲向蔡邕讲解了铅笔的好处,铅笔便宜,正利贫寒,他请蔡邕来日办学之时一定要用铅笔。蔡邕应下了。 李孟羲还说,铅笔用着太难,一时半会也找不到那么多会用铅笔写字的人,请蔡邕召集儒林中人一起钻研铅笔书法,蔡邕也应下了。 李孟羲尽是胡扯,铅笔用起来简单极了,他刻意说铅笔难用,纯粹是想拉读书人们做免费广告。 见蔡邕实在太好说话,大家谈的实在融洽,李孟羲起了别的心思。 这次到洛阳,物资方面,唯水晶器物没能找到,人力方面,寻常工技人才找到不少,可像是更高级的人才,像是治水人才,寻矿人才,算学人才,制图人才,这些顶级人才都不知往哪里找。 这些高级学问人可不是四处转悠一下就能碰到的。 李孟羲向蔡邕说出了自己的为难,“前辈,水晶器具我有大用,此物珍奇,多藏于皇亲贵戚之手,可我没有门路,恳请前辈帮忙求得一二。 不管花费如何,尽管买来,该花多少,晚辈这里就出多少。” …… “唉,巨鹿穷苦啊,那地儿穷山恶水的,玄德公治巨鹿一年了,一直想整修水利。可整修水利,得有懂绘图的人才,得有算学人才,得有水利人才,可巨鹿小小一地,哪里去找这么多高才,唉!” 李孟羲唉声叹气的,一脸苦恼。 听李孟羲说起算学人才,蔡邕忽然想起一人来。 蔡邕起身去屋里取了一样东西出来。 蔡邕把东西拿给李孟羲,说起一桩事来。 在刘备在洛阳开了科举之后,自刘备走,科举继续又开了好多届,在前边几届,倒是选出了一些人才。 在第二届科举,算学一科有一人,名为刘洪,这人精通数算,高中数算一科榜首,因而被授予管理粮钱国库的职位。 这刘洪到了任上,把积年旧账搬出来算了一通,发现账目混乱不堪,数目对不上之处比比皆是,于是便上奏陛下请求严查相关人等。 结果就不难猜了,这刘洪一下得罪了不知多少人,没隔多久,刘洪就被抓拿下狱了。 刘洪跟蔡邕有些交情,他去赴任之时,将自己所创数算之法留给了蔡邕。 那份数算之法,现在就放在李孟羲面前。 李孟羲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之物,他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一个竹子做的八卦盘。 八卦盘不重要,八卦盘上有小棍儿,还有一个个珠子,这他喵的像是算盘啊! 李孟羲惊讶无比的把八卦盘拿起来看了看,他看着一根根小棍下写着的个十百千的数位,毫无疑问,这就是算盘! 很早之前的猜测才对了,很早之前,李孟羲发现算筹不太好使,而所有人都不知算盘为何物,李孟羲便猜测,汉朝可能还没有发明算盘,至少汉代算盘未曾普及。 还真猜对了,没想到算盘的发明者会是汉代人,会是汉末人,竟然亲眼撞见了。 算盘有多重要不言而喻,发明算盘的人,更是惊人之才。 一个数学天才就在牢狱之中现在生死不知,李孟羲坐不住了,他决定无论如何得把人救出来,哪怕把洛阳城打下来都在所不惜。 李孟羲立刻与蔡邕商议营救之时,首先,钱不是问题,把巨鹿商馆卖了都行,第一步,使钱财上下打点,第二步,由蔡邕负责牵头,由镇东将军中山亭侯巨鹿郡守讨黄巾擒张角的有天下盛名的刘备刘玄德来站台,双管齐下,钱给了,刘备的面子也拿来了,如果这要不行,那就得看看怎么攻打洛阳城了。 第九百三十六章 营救刘洪 算学家刘洪的事细究起来很可笑,这正应了李孟羲对大汉朝廷的剖析,大汉朝廷缺的根本就不缺人才,缺人是结果,而不是根本原因。 烂怂一个大汉朝廷,就是给他人才他也用不好。 刘洪毫无疑问是个顶级厉害的数算人才,这人厉害到足以对大汉腐朽的官僚系统形成降维打击。 而今之大汉朝廷,说到处都是贪官污吏算是夸赞了,因为贪官污吏虽道德败坏,可能力至少是有的,精明也是有的,把假账做的滴水不漏的本事也是有的。可而今朝廷,尽是一群废物,废物到做好假账的本事都没有。 如此废物的官僚系统,在数算大家刘洪面前,一切脏污痕迹如同三岁小孩捏的泥巴一样拙稚可笑。 这么厉害的人到了朝廷,结果又怎样,结果就是这人被捉拿下狱了。 营救刘洪的计划开始。 首先,李孟羲取了商馆所有的钱然后着人秘密送给朝中百官。 钱财送到,并不求官员们站队或是襄助,只要官员们到时能保持沉默能不说反对意见就足够了。 而后,李孟羲与蔡邕细作谋划,商讨起行事种种。 李孟羲想用刘备的名头来站台,可跟蔡邕聊着聊着他发现不太行,朝廷不是菜市场,不是派个使者说是刘备使者,朝廷就接见了,得有凭证,得有信物。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这就麻烦了,来洛阳,未料到有这一遭,也根本没想跟朝廷有所牵连,再加之李孟羲对朝廷充满敌意,他觉得不带刘备印信还好,要是带了,反而会遭到那些刘备政敌的暗中使绊,再加上,李孟羲对官场事务不熟,未想到印信这一点,这就使得,他根本就没带什么印信。 回商馆,李孟羲颇有些苦恼的召集众人来一起商议,提到,可派快马赶回巨鹿,把印信取来。 座间的周仓欲言又止。 周仓起身说有事相商,他把李孟羲叫到了旁,取出一个锦囊交给李孟羲。 “这是何物?”李孟羲奇怪。 周仓道,“临行之前,玄德公将印玺交我,他嘱咐我等万要看护好军师,若遇难事,可拿印玺来解救。” 李孟羲诧异的看了周仓一眼,他心里想说,好你个浓眉大眼的周仓,竟有事瞒我。 锦囊打开,里边果然是印玺。 话说,巨鹿那地儿太奇怪了,巨鹿官府架构跟大汉朝廷的截然不同,刘备加封镇东将军后,官印一次也没用上,还是十成新的。 妥了,最大难题解决了,刘备官印在这儿,直接可凭官印直达朝廷。 李孟羲找来印泥把印染红,胡乱印了一通,印记清晰无比,只要写一些什么奏折公文之类的,再把印玺一盖,就成了。 刘备可是太信任李孟羲了,关乎身家性命的印玺直接当板砖一样拿给李孟羲,只为了护住李孟羲安全。 印玺可不是普通东西,印玺到了李孟羲手里,如果李孟羲想搞事,直接就能用印玺假借刘备之名造反,到时就把刘备坑死了。 印玺如此重要,刘备是多信任李孟羲,才直接把印玺送来了。 李孟羲都没意识到印玺有多重要,他觉得好玩,随便印了好几张纸,等李孟羲去找蔡邕,掌柜的谨慎替李孟羲善后,掌柜的把李孟羲印的所有印记全部投入火力一把火给烧了,以杜绝隐患。 李孟羲不会写奏折公文什么的,他就想到让蔡邕帮忙写。 等李孟羲拿着印玺到了蔡邕家,李孟羲把印玺拿出来时,蔡邕拿起印玺看了看,又看看年少无比的李孟羲,蔡邕一脸惊讶。 蔡邕都开始怀疑李孟羲会不会是刘备儿子,可不对啊,一个姓刘,一个姓李,应该是干儿子,蔡邕如此想到。 蔡邕完全误会了什么,看向李孟羲的眼神有些怪异了。 李孟羲找对人了,他请蔡邕写东西算是找对了,蔡邕正适合干这个。 在蔡邕写着的时候,李孟羲发现了一个问题,他喵的,好像不对啊。 纸张虽然好用,可孤零零的纸张显得也太单薄了吧。 李孟羲想到,纸张除了是记录文字的工具,他还是交流与社交工具来的。 李孟羲想到了卷轴,想到了信封,想到了各种各样的纸张工具,随之,李孟羲就想到了钱。 单卖纸张利润不够高的,那,把纸张做成精致信封,上边再印上漂亮图桉,再配上良好的密封工艺,这样一个信封,批量制造起来不难,一个信封,卖十文钱不贵吧? 还有,卷轴,这东西既可以做书画,也可以做地图,这东西形制跟圣旨类似,当正式的官方令旨也很好用。 李孟羲随之便想到,得开拓市场,得引导消费习惯。 纸张卖出去,人们很长时间之内,都只会在纸张上写字,而意识不到还可以在纸上画画。 纸张多出了用途,销量就会大增,这是一截利润增长。 李孟羲又想到了广告,得找个厉害的人来打广告,厉害的人,当然蔡邕啊。 蔡邕聚精会神的写字,李孟羲看着蔡邕,若有所思。 不一会儿,蔡邕写完了,吹干了墨迹拿给李孟羲看,李孟羲接过纸张后,还没看,先问了一句,“前辈除精通书法,可还通绘画技艺?” 蔡邕笑了,“书画音律略懂一二。” 李孟羲也笑了,蔡邕懂画画,那就好了,打广告的人有了,李孟羲趁机说到,“晚辈不通书画音律,还请日后前辈多多指教!” 李孟羲随口一提,蔡邕个老实人当真了,郑重的应下了。 李孟羲把蔡邕写的东西看了一遍,除去那些公式化的格式用语,蔡邕写的主要内容是,大讲刘洪其人忠实宽厚,绝不是枉法之人,恳请陛下饶恕其人之类的话。 李孟羲看的直皱眉头,这公文不行的啊。 以李孟羲对古代官府的了解,一个触动贪污桉件的忠良被抓进了牢狱之中,这时,要是有人在朝上搭救,只要露出个搭救的意思,那完了,人立马就要死到牢里,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此行虽是救人,可万不能直接道明是要救人,意图一流露出来,刘洪就死了。 李孟羲觉得公文得改,他觉得公文大意最好如下—— 公文当中,最好是把刘备拉进来,刘备是如今能借助的最强助力了,可以借口说刘洪乃是刘备故交,其人虽贪赃枉法,乃因其家贫所致,其家有老母,重病不愈,故而贪墨钱财,乃为给老母治病。不管他贪墨多少,刘备刘玄德会十倍奉还朝廷。 然后,再说什么陛下圣明,陛下仁义,当能体谅一忠孝之人。 再不着痕迹的提出,巨鹿体量朝廷难处,欲以百万之财献与朝廷,以使朝廷能接济如刘洪之类的贫苦官员,使其不致作奸犯科。 然后,再提出有想把刘洪带到巨鹿去的意图。 再提到,巨鹿一年经营,粮草已足,兵马强盛,朝廷有召,必来应命。这是无声的震慑。 在李孟羲的设计中,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假言刘洪是刘备故交,乃是借刘备名头。又说刘洪的确贪污,是以退为尽。谁都知道刘洪是被冤枉的,可要是当朝去说刘洪不是被冤枉的,是清白的,那什么意思?他刘洪要是清白的,那岂不是他查的帐都是真的,岂不是真的有人贪没国财,冤枉他刘洪一个清白的人,岂不是上到三公下到典狱都脱不了干系? 事实归事实,可不能明说的,一说出来,就得面临所有官员的敌对。所以,干脆把贪污之事应下。 在这灵帝一朝,贪污算不得多大的事儿,灵帝自己都卖官了。 公文中说刘备欲以十倍钱财补足刘洪贪墨的钱财,目的就是为了找那么一个台阶。 然后,假言说刘洪乃是因给老母看病才不得已贪墨,这虽然是胡说,虽然连蔡邕都不知道刘洪老母还在不在,但无所谓,又没人去明查。 儒家以忠孝治国,大汉也以忠孝之国,给刘洪安这么一个故事,这就是道德绑架,绑架无论灵帝还是百官都不好痛下杀手。 然后,再吹捧一下灵帝的仁义,灵帝也就会顺水推舟了。 再说巨鹿进献百万钱以供朝廷招抚那些家贫官员,这叫政治献金,给钱是主要,理由只是随便找个给钱由头而已。百万钱虽不多,可也不少,钱给到了朝廷,说是招抚家贫官员,最终落到谁头上,还不是官员们说了算,所有官员都将成受益者,也就没理由反对。 特意明说了把刘洪带走,这是为了安抚官员们的担忧,这等于告诉官员们,把刘洪带去巨鹿,朝中的事,国库的事儿,一笔勾销,再跟刘洪无关了。 最后,说巨鹿粮草足实兵强马壮,明面上看,是刘备的拳拳报国之心,内里,却是再一次以武力重申巨鹿的份量,让朝中官员掂量掂量看看值不值得为刘洪一个小人物得罪了镇东将军。 在此恩威并施的策略下,交了刘洪,问题不大,上至灵帝下至百官既能得仁义名声,又能得钱财利益,要是弄死刘洪,百官得罪刘备,灵帝与百官得不了钱财了,还可能落一个不恤人心的坏名声。 进有小害,退有大利,两相权衡,灵帝与百官必然退却,刘洪将因此保得性命。 李孟羲是完全出于成事考虑的,蔡邕是个老实人,他很不理解李孟羲的做法,蔡邕言辞激烈的跟李孟羲争辨说那刘洪绝未犯法,是诬陷。 李孟羲不为所动,坚持如此,救人还得靠李孟羲,蔡邕不得不同意了。 对蔡邕或者刘洪这些读书人来讲,视名节高于一次,可活着更重要啊。 一切准备妥当,钱财散出去了,官员们也上下打点过了,公文也准备好了,翌日,使者以中山亭侯镇东将军刘备刘玄德名义上朝晋见。 朝堂之上,一切如预期所料。 官员们私下收了钱,又恰不日前他们拿到了纸张发卖的生意赚了不少,双方利益已深,又是一个无关痛痒的小人物,官员们虽不至于在旁说好话,可也不至于出言攻讦。 一切顺利,牢中的刘洪当场被灵帝下令释放了。 连一天都没隔,李孟羲见到了蓬头垢面意志消沉的刘洪。 —— 蔡邕家里,蔡邕与刘洪相见,两人一阵感慨,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刘洪知道自己乃是被镇东将军刘备刘玄德搭救,刘洪很不解,他与刘备并无交情。 李孟羲笑着道,“朝廷不容人,自有容人处,我巨鹿正需先生这般高才呢。” 话谈着谈着,难免就谈到了珠算之术。 —— “我给你说个数,你算一算如何?”李孟羲对刘洪说到。 刘洪哗啦一声把算盘归位。 “一村有八千六百五十七人,有一百二十三万六千四百村,共有多少人。” 李孟羲出的这个题目很简单,难度全在计算量上。 李孟羲拿着笔开始算,刘洪噼里啪啦的拨算珠,李孟羲还没把竖式列好,刘洪已经算完了。 “额,等我算一下。”李孟羲吭吭哧哧的列好了式子,乘一下进一下加一下的,好一会儿才算完,算完之后,跟刘洪的结果对了一下,结果一样。 李孟羲笑着挠了挠头,“你怎么算的,那么快。” 李孟羲知道珠算术厉害,便求刘洪教他。 刘洪受了李孟羲救命之恩,自然不会藏私。 然后的情景就是,刘洪噼哩叭啦的拨着算盘讲解珠算之法,李孟羲凑边上跟刘洪跪坐在一起,凑头看着。 蔡邕静静的看着这一幕,满眼的笑意。 李孟羲又被蔡邕高看了,在蔡邕眼里,李孟羲好学极了,完全一个又聪明又好学的良才美玉,蔡邕越看越喜欢。 反正,让蔡邕凑到刘洪跟前竖耳倾听虚心求教,蔡邕自认为做不到。 李孟羲没有蔡邕的身份负担,心理负担,这有年龄关系,李孟羲尚年少,行事百无禁忌,这更根性格有关系,哪怕有朝一日等李孟羲翩翩而立,遇到感兴趣的东西,不管对方是寻常百姓还是贩夫走卒,他依然也会过去讨教,而不会有丝毫身份负担。 第九百三十七章 求得水晶 珠算比想象中的难学的多,刘洪教的什么三下五除二三去七进一的,李孟羲听的一头茫然不能解其中深意,不过无所谓,反正人已经就到了,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学习。 李孟羲觉得刘洪的八卦形的算盘实在是别扭,他提议把算盘改成方形的,喜欢易理的刘洪本人更偏向于八卦盘,李孟羲是救命恩人,不好反驳,于是就应下了。 李孟羲不会珠算,他有数字记数法,及竖式计算法,李孟羲花了不多时间把十位数字和计算方法教给刘洪,以刘洪的算学能力,他接受起数学知识很快,刘洪有足够的眼光,他一眼看出数字计数法的妙用来。 刘洪这边的事情结束,蔡邕放下了心,他替李孟羲忙活别的事情去了。 李孟羲委托的别的事情有,向皇亲贵戚的寻求珍稀的水晶器物,及,招募作图治水数算等各种高级人才,还有,开义学之事。 数算人才得了一个刘洪已不虚此行了,蔡邕身为天下闻名的大儒,与之相熟的有真才实学的人比比皆是,蔡邕知道很多有才不遇的人才,蔡邕出去走动几日,蔡邕的身份足够好用,刘备刘玄德的名头也极其好用,人才招募之事顺利的很。 因李孟羲指定了要作图水利数算这三方面人才,蔡邕就特意找了这三方面人才。 蔡邕召来了赋闲在家的水利官员多人,水利乃民生大事,蔡邕怕刘备人手不够用,特意自作主张的招募了许多河工匠人。 制图人才方面,蔡邕请了三二会制图的贫寒好友介绍往巨鹿,从太学院招了擅长制图一些有意去巨鹿闯荡的寒门学子。 数日之后,蔡邕从各方招募相关人才两百余人。 李孟羲郑重的接待了人才,付了所有人巨额的安家费用以稳众人之心。 此中遇到了一个问题,李孟羲花钱太厉害了,巨鹿商馆装有满库的钱财,此行也带了不少钱财,可李孟羲在洛阳大肆扫荡市场,短短时日,把钱花的见底了。 凑巧碰到了这个问题,李孟羲想到了借钱,确切的说,是债券法。 国债法虽已被刘备进献朝廷,朝廷设了国债司,已经营许久。 但,料想朝廷玩不好债券。 巨鹿商馆有纸张便利,有印刷术便利,李孟羲还知道许多防伪技术,这就使得,巨鹿商馆能更好的发卖债券。 债券就是,借别人钱,付别人利息,约期归还。 卖债券可以短时间之内筹得大量钱财,可以以他日之财解今日之急,有时,就差关键时刻的那么一口气,在灾年下发债券,丰年偿还,另期支付,负担另期转移,只债券一法,可使王朝多起死回生那么几次。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巨鹿商馆有太多暴利的垄断性商品,不会缺钱,债券的筹钱作用其实可有可无。 但债券还有另外一个作用,借贷关系会把双方变成一个牢固的利益共同体。 比如,向某个高官卖了一堆债券,这个高官比别人更怕巨鹿商馆倒下,因为万一巨鹿商馆倒了,就没人还钱了。 于日进斗金的巨鹿商馆,债券的政治作用远大于聚财作用。 李孟羲交代商馆掌柜,等过段时日巨鹿会送来一些债券票据,看择机把债券一点点卖给权贵与高官们。 在面向洛阳高官权贵的债券的设计上,债券其实是护身符作用,所以,利息可以给多一点,以吸引更多的权贵来投钱。 —— 蔡邕开始替李孟羲干第二件事了,蔡邕忠人之事,他受李孟羲所托要找一种材质如同冰块一样的玲珑剔透的水晶器物。 蔡邕这个老实人第一站直接找到了大将军何进府上。 在府中喝酒喝的醉醺醺的何进何屠夫,听到下人来报说是蔡邕求见,何进脸上迷茫了好一会儿,“谁?” “蔡邕。” 等何进突然想起蔡邕是谁了,何进赶紧起身,“快请,快请进来!” 何进郑重极了,晃悠悠的要起身相请,又一看自己衣衫不整的,赶紧跑屋里换衣服去了。 该说不说,何进虽然是个粗鄙屠夫,可对于蔡邕这个闻名天下的大儒,何进也十分敬重的。 突闻蔡邕登门到访,何进甚至是有些受宠若惊的。 等蔡邕来了,何进不敢怠慢,直接招呼人上酒上肉,还召来美貌侍女来陪。 粗鄙如何进,他只以为酒肉美女是最好的待客礼仪,他这行为却让蔡邕打心里嫌弃。 蔡邕直截了当的说明了来意,说是想求一件玲珑剔透透若寒冰的水晶器物,有好友求此物有大用,不管多贵重,必以十足价钱买下。 蔡邕来是求珍奇来了,何进更开心了,他也不知蔡邕说的水晶是什么东西,何进直接让下人去搬府里的珍奇宝物,有多少搬多少,搬过来给蔡邕过目。 然后,蔡邕就亲眼看见了大将军府上到底有多豪奢。 何进府上的下人们络绎不绝的把珍奇抬上来,像什么树一样大的血红珊瑚,大量的金银玉器,人高的金马一抬就是八匹,下人们抬来一座被何进极其喜欢的人一般高的裸身白玉美女俑,蔡邕都没眼看了。 奇珍堆满一屋子,又换一批,又一屋子,件件都不重样。 蔡邕见何进豪奢如此,心中直叹气。 良久之后,下人们不知抬了有几千还是上万件奇珍,下人抬的都汗流浃背,都抬累了。 终于,有仆人捧着一个透明的小盆来了。 这件器物对上了,正对上李孟羲所说的玲珑剔透冰块一样纯净。 蔡邕犹豫了一下,支支吾吾的说想求的就是这个东西。 何进心情正好,大气的大手一挥把水晶盆给了蔡邕,并嘱咐下人们把所有类似的东西全部拿出来都给蔡邕。 最终,从豪奢的大将军何进府上,蔡邕被何进送了一个水晶盆,一个水晶小鼎,还有一套四只的水晶杯子。 何进还说,让蔡邕看上什么,直接送到蔡邕府上。 蔡邕叹息一声,忍不住进劝何进身为大将军,应为国事为重,不该贪图奢华享乐,何进心中不快,忍着不发。 蔡邕是一刻也不愿在何进府上待了,他带上水晶器具告辞离去,离开之前,说巨鹿商馆不日会来付钱。 何进给足了蔡邕尊重,给足了蔡邕面子,这不是钱不钱的事儿,他巨鹿商馆再是给再多钱,要不是蔡邕面子,把东西砸了都不卖给他,何进闷气顿生。 蔡邕带着水晶器物回去,李孟羲见了器物,人都兴奋的直跳。 天啊,好多天然水晶,看体积,能磨他个几十个镜片吧,能做几十个望远镜! 蔡邕好奇问起水晶作用,李孟羲搪塞过去了。军国重器,不便告知于人。 第九百三十八章 蔡邕办义学 洛阳城发生了一件不大但引起大量讨论的事。 在民间骂声一片的皇帝陛下,突然间转了性子一样,想到开办义学了。 据闻,陛下出了七十万钱找了地儿找了房子,又请了大儒蔡邕作为先生开了义学,义学只收贫寒人家的孩童,且分文不收。 此中有隐秘处,隐秘在于,出钱的不是大汉皇帝,是巨鹿商馆,而且,巨鹿商馆出的钱也不是七十万,是五十万。 五十万钱对寻常百姓而言很多了,可对巨鹿商馆这个庞然大物来讲,这点儿钱,还不如卖一车纸的利润呢。 李孟羲促成义学最重要的目的是为了给自家商品打广告,按理说,给自家办事,该多投钱才是,李孟羲也不是没有钱,可又为何扣扣搜搜的? 这便是聪明的地方。 据说,明朝有一个首富名叫沉万三,这人出了一大笔的钱犒赏了朱元章的大军,然后沉万三就被抄家了。后世之人评论这件事说,他们说沉万三不懂政治,犒赏大军那是收买人心的事儿,这能干吗,干了犯忌讳的事,朱元章能不杀他吗。 李孟羲有不同看法,沉万三犒赏大军犯不犯忌讳,这不一定,反正沉万三露了财这是一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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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只在学习花费,笔纸书籍还有吃喝之上。 义学招学生的标准是这样,只招那些最最孤苦无依,最可怜的小孩子,最好是孤儿,那些境况稍微好一点的,一个不收。 李孟羲的说辞是,那些好一点的小孩子有爹娘照料,不收他们他们也活的下来,可那些孤苦无依的孤儿,要是不收,他们都活不了,把他们收到义学,教他们读书识字还在其次,每日给他们两碗稀粥也算活下他们性命了。 李孟羲知道蔡邕是个老好人,心地善良,他郑重告戒蔡邕,义学力不能及,一定得按要求来,要是一时不忍多收一个平常人家的穷孩子,就要饿死一个更孤苦无依的孩子。 得了李孟羲告戒,蔡邕出去挑学生的时候,被那些贫苦百姓们围住时,当百姓们想把自己娃娃塞给蔡邕,蔡邕有些不近人情的拒绝了。 蔡邕牢记着力所不及,穷苦百姓太多了,只能救最孤苦无依的。 李孟羲只收孤儿固然是好心,但这其中也有算计。 李孟羲是为了做广告,众所周知,在纸张没有普及的大汉,百姓识字率极低,学习成本也极高,巨鹿商馆有大规模倾销纸张的计划,不久的将来,随着纸张普及,学习成本将大幅度降低,可是,这其中有一个习惯问题,百姓们不一定愿意把孩子送去学习。 招收孤儿的作用,就在这里,教孤儿读书,教孤儿写字,教孤儿用铅笔,人都有比较心理,那些稍微好一点的百姓,一看人家没爹没妈的娃娃都上学了,再瞅瞅自家娃娃羡慕的眼神,一咬牙也让娃娃上学。 旧有的惯性思维使得百姓们根本不会主动生出想让孩子读书的想法,哪怕形势已经发生变化,哪怕学习成本已经锐降,百姓们根本就不会主动去适应变化。当平常百姓们见到孤儿都在读书学字,他们想把娃娃送去上学的念头一被引出来,他们只需往前走一步,就会发现纸不算太贵,铅笔也不算太贵,咬咬牙负担的起。 当百姓们都买纸买铅笔时,李孟羲的目的达到了,滚滚财源来了,滚滚财源到来的同时,也顺便繁荣了大汉的教育事业,也不经意间改变了好多贫寒子弟的命运。 义学第一批招募了两百多个孤儿,这些孤儿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真正的无依无靠的可怜人。 李孟羲到义学去看的时候,他看到孤儿们脏兮兮蓬头垢面的样子,好多孤儿瘦的都只剩骨头了,相当一部分还生着病,李孟羲忍不了了,拨下一笔钱去买了布料请了医师过来给孤儿们看病。 一天后,孤儿们改头换面了,变干净了,有衣服了,人数却少了,只剩一百九十多个了。 有好几个孤儿,病死在了昨日夜里,死在了好日子来临之前。 李孟羲听闻这件事时,心情不好,他知道洛阳城中有很多这样的孤儿,前几日买东西时,时常在路边碰见有被爹娘拉在手里头发上插着草的小孩子,那是在卖儿卖女,头上插了草,就是商品了。 他妈的,什么破大汉,李孟羲都想把洛阳直接打下来,把洛阳朱门杀他个干干净净,尽取其财粮其屋使贫寒尽能欢颜。 他妈的。 —— 义学正式开课了,广告也开始了,蔡邕和那些自发来帮忙的教书先生们,他们生疏的用着铅笔和纸张教小孩子们写字。 用铅笔的缘由所有教书先生都被告知,笔当然是毛笔好用,可铅笔便宜,寻常百姓买不起毛笔,只好用铅笔。 为让广告效果更好,李孟羲放任百姓们参观,只要看见一眼,百姓们回去一说起铅笔,再等到自家孩子哭着闹着也要读书学字,到时,铅笔就自然的成为百姓们所认为的笔,会理所当然的认为,铅笔是跟毛笔一样的书写工具。 有一件商品意外的取得了意想不到的火爆。 书籍,李孟羲到洛阳来的时候,他带了三千本印刷装订好的论语,本来是想抽空卖了的,书籍堪称是造纸业最高档的商品,李孟羲本来是想找个合适的时机把书籍卖了,可在洛阳转悠着转悠着给忘了。 蔡邕等教书先生们在教小孩子读书的时候,瞅见先生们好多人都还拿的竹简,李孟羲一下想起这件事来。 李孟羲讲论语赠于义学,一个娃娃一本,再赠给先生们一人一本,然后书本就被追捧了。 书本最重要的属性是,他是印在纸上的,他轻啊,方便啊。 三千本书籍,一天被抢空,几乎全被太学院的学生们抢了,他们是最先得到消息的人。 涉及到书籍,李孟羲想起一件事来,印书的凋版是巨鹿木匠们一个字一个字自己刻的,字体样本是挑了一个字写的还行的读书人提供的字模,可就如之前所讲,隶书太丑了,而字体对书籍又是如此重要,字体优美的书籍能有非常高的溢价。 李孟羲想到了蔡邕,蔡邕的字写的超级好,可以以蔡邕的字为模板,印出大汉顶级漂亮的字体来。 打定主意,李孟羲找到蔡邕,他拜托蔡邕写一部字贴,把世间所有的文字都写入其中。 李孟羲还刻意要求要每个字都黄豆小,不能再大,最好是每个字都一样大,要大小相同。 这是个漫长又艰巨的任务,蔡邕得李孟羲所助,大展兴盛教育的愿望,李孟羲求一部字帖而已,蔡邕当然应下。 让蔡邕不很理解的是,李孟羲再三强调把所有字写的完全一模一样大小。 仿佛怕蔡邕不按要求来一样,李孟羲用尺子画了一个个小格子,他告诉蔡邕,字就以这样大小为准。 蔡邕暗自记下了,他决定自己也画格子比着写好了。 义学开办到第七日,李孟羲以孩童天性好动为由,他说一紧一弛劳逸结合为假,提议放上一天假。 李孟羲想的还是广告,他想让放假之后,那些孤儿们乱跑着找同伴玩耍,一个个孤儿就是一个个跑动着的广告,他们会把纸啊笔啊橡皮啊之类的文具说给更多的人听。 义学放了假,蔡邕也得闲回了家,蔡邕邀李孟羲到家里去,拿出了琴,跟李孟羲讲解琴艺知识。 蔡邕是音律大家,琴艺不凡,李孟羲没有听过蔡邕的曲子,他觉得很好听。 蔡邕与李孟羲谈起琴艺,不是一时兴起,乃是日前李孟羲客气的说了一声日后请教书画琴艺,李孟羲随口一说,蔡邕却当真了,故有今日。 蔡邕让李孟羲上手一试,李孟羲一点音律不懂,显得笨手笨脚的,这样的场景,有些尴尬,李孟羲出于礼貌很是夸了一阵蔡邕的琴艺,把琴也夸了下,把曲子也夸了,然后,他提及过不几日,就要回巨鹿去了。 蔡邕直到这时才突然想起李孟羲是刘备麾下军师来的,蔡邕点了点头,“也好,早些回去也好。” 蔡邕能说什么,能说让李孟羲不走?没理由啊,凭什么不走。 李孟羲从蔡邕家离开时,被蔡邕强塞了一张琴。 蔡邕家从里到外都透着穷,可送李孟羲的那张琴,套着锦绣。 送别李孟羲时,蔡邕颇有些依依不舍。 相识日短,相处时日也短,可这些日子以来,蔡邕和李孟羲一同谋划着搭救了故友,一同讨论书法数算,一同开办了义学,相处之融洽,相谈之和睦,直把蔡邕把李孟羲引成了忘年之交,现在李孟羲要走,不知何时再来洛阳,蔡邕颇有些不舍。 李孟羲回到巨鹿商馆,清点了物资,交代了日后的商业计划,伙计们去筹备粮草车马去了,明日就能启程回去了。 第九百三十九章 徐庶眼中的人物 三月初三,一切准备停当,临行之前,李孟羲带着随从们去了一处看起来很高档的馆子准备请众人吃上一顿,吃饱了再上路。 等回去路上,一路就得风餐露宿,吃不好也喝不好了,故而,临行前好好吃一顿。 时候还早,人家店里刚开门李孟羲就来了,刚开门就有大生意,店家欢喜不已。 李孟羲豪掷钱财,让店家有肉只管上就是。 不愧是大店,没等多大一会儿,店家就把鸡啊鱼的都端上来了。 李孟羲请众人开吃,他自己却不吃,众人见他不动手,也犹豫着不好先动。 周仓问李孟羲为何不吃点,路上得一走一天呢,李孟羲悄悄看了看四周,然后凑耳隐秘的对周仓道,“我怕万一人家下毒,你们吃吧。” 周仓愣了一下,然后哈哈笑了,他拿起一只肥鸡一撕两半递给临位的人,“来,咱们先吃。” 来洛阳这许久,李孟羲一顿饭都没在外边吃过,生怕有人暗害他。 周仓他们一群人吃的狼吞虎咽大快朵颐的,李孟羲面带笑意时不时与众人说笑两句,气氛好不融洽。 不久后,外边来了新的客人。 曹操跟袁绍跟往常一样来到饭馆里,今天不知为何,一早饭馆里就坐了好多人,曹操下意识四处打量一下,目光掠过一个不吃不喝谈笑风生的少年人时,曹操第一眼还没觉得怎样,下一刻,曹操突然觉得那少年看着眼熟,回目观瞧,这一看,不得了,曹操见着了一个不得了的人。 曾经,在讨黄巾途中,三万大军跟涿州义军对峙,有一小崽子到官军大营嚣张跋扈的不行,小小年纪愣是压的满帐军将势弱三分。 曹操定在了原地,他瞪大眼睛瞅着角落的那少年,不会错的,除了看着长高了一点,相貌一模一样。 曹操赶紧碰了碰袁绍,他压低声音指了指,“本初,你看!” 袁绍不明所以,“怎了?” 曹操悄悄把袁绍拉到一旁座下,暗对袁绍道,“那边那个小子,你瞅见了吗?那就是我与你提起的刘备刘玄德帐下那个小军师。” 袁绍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曹操的确说起过这件事。 袁绍不由好奇朝角落里看去,眼见就一平平无奇的半大小子,袁绍不由回头看曹操,那眼神仿佛在说,没搞错吧,就这么大点个小子,让你吹得神乎其神的。 曹操盯着李孟羲看了好一会儿,坐不住了,“走,咱去会会这厮。” —— 李孟羲还没注意发生了什么,周仓等人突然就不吃了,众人不约而同的警惕的摸上了刀柄。 李孟羲还在诧异,忽然就看到两个衣着不凡的人联袂过来了。 这两人,一人个头高大,相貌周正神色倨傲,一人矮了许多,未语先笑。 矮的那个走来,客客气气的朝李孟羲拱手一礼,笑道,“店里满座了,可容我俩挤一挤?” 李孟羲稍犹豫了一下,客客气气的伸手作请,“请!” 等两人落座,矮个子那人盯着李孟羲直看。 李孟羲也瞅着对方,他看着眼前白面短须之人,越看越是眼熟,看了一会儿,李孟羲忽然想起在哪见过这人了,他惊咦出声,“哎?你不是……当日,那个官军使者吗?” 看李孟羲认出了自己,曹操乐呵呵的笑了,“对!当日出使之人,就是某。” 遇到一个故人,虽跟这故人没什么交情,还屡次敌对,李孟羲大人有大量的大气的招呼掌柜的添来酒肉给两人。 曹操谢过,袁绍则无动于衷。 曹操对涿州军小军师出现在这洛阳城好奇的很,他出声询问,“不知小军师此来洛阳有何贵干?” “无甚贵干,”李孟羲面带微笑,盯着官军使者眼睛答到,“只是听闻洛阳繁华,特来涨涨见识。倒是阁下,竟是洛阳人士?” 李孟羲什么底都没漏,回答的滴水不漏。 曹操精的跟鬼一样,李孟羲避而不答来洛阳的目的,曹操想起刘备这个小军师的惊人能耐,越发肯定李孟羲此来必有隐秘。 曹操呵呵笑了,眼中微芒一闪,他盯着李孟羲,“当日小军师阵前之言,至今日仍震耳发聩,你言,【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脚下之土,乃三皇所扩之土,五帝所开之疆,乃华夏祖域,而非汉家一家之私,非刘氏一家之天下。】” 曹操眼角带笑,笑中却有冷意,“阁下逆反之心,昭然若揭,胆敢深入洛阳,你就不怕朝廷擒拿了你?” 气氛瞬间冷了,李孟羲神色也冷了,他警惕的看了面前这人一眼,又警惕打量了四周,往一圈一看,瞅见一圈都是自己人,大伙不吃了,手按在刀上,用杀人的目光盯着这俩不速之客,李孟羲毫不怀疑,只要一声令下大伙就要冲上来把这俩不速之客剁成肉泥。 李孟羲再朝身边周仓看了一眼,周仓身板跟熊一样杵在那里,拳头已经握紧,紧紧防备着这俩不速之客。对比了周仓的身量,再瞅瞅对面的两个不速之客的小身板,周仓力气可大了,一旦有变,周仓搬起矮几就能往这俩货头上砸。 再想到,饭馆之外有细作几十伪装成贩夫走卒人等暗作掩护,又想到,各处城门附近被细作包围的严严实实的,再想到,张飞带着六千精兵可就在外边…… 所以,怕个鸡毛。 “哈哈哈哈!”李孟羲大笑出声,李孟羲一脸讥讽的看着面前之人,他身体前倾,手指轻弹在矮几上,一脸嚣张,一字一顿的道,“朝廷敢有妄动,李某人必存身无恙,倒是这洛阳城,这大汉朝廷,便要无了,阁下,信是不信?” 曹操镇住。 一旁,袁绍受不了李孟羲这个嚣张的样子,啪的一声拍桉发怒。 发脾气,谁不会,都不用李孟羲,周仓眼一瞪,怒喝一声,沙包大的拳头一攥砰的一声砸到矮几上,卡察一声,厚实的矮几裂出一个窟窿出来。 色厉内荏的袁绍,火刚想撒出来,被杀气腾腾的周仓这么一吓,陡然一惊。 主角的两人,李孟羲带着戏谑的玩世不恭的笑意对视着面前之人,对视之中,李孟羲真的能随时攻破洛阳城,他有着十足的底气,眼神越发坚定。而曹操,曹操想起跟李孟羲交手多次屡屡狼狈,曹操越想越乱,又知面前这人小娃娃胆大包天完全一个小反贼,指不定想干什么事呢,曹操底气开始不足,眼神败下阵来。 不管曹操如何忐忑惊心,李孟羲一点害怕都没有。 被人认出来了,真是麻烦,本着谨慎的想法,李孟羲朝众人问到,“弟兄们,都吃饱没有?” 一群大汉高声回到,“吃饱了!” “饱了!” 某些脑筋比较直的人,以为吃饱了要杀人了,看向曹操袁绍两人的目光满是杀气。 “吃饱了,咱就走吧。” 李孟羲带着人径自离去了。 他带着人一走,饭馆瞬间就空了。 曹操和袁绍两人这时才惊觉,刚才一屋子竟都是人家的人,若刚才冲突起来,不敢想了。 人去楼空之后,袁绍愤愤的道,“你我二人,岂容他猖狂!走,调人调兵,擒了他!” 曹操忙把袁绍按住,他神色有些沉重。 曹操是有点怂了。 曹操作为大汉朝廷为数不多的和李孟羲接触过的人,他深知李孟羲的厉害。 但总有那么些人,不知死活。 —— 洛阳北门,李孟羲刚出城,撞见一桩突发事故。 不知谁家的人马车队,在前开路的嚣张骑兵的都不看人,直接在大道上奔马,把一对玩耍的小姐弟俩当场撞的一个昏厥在地生死不知,一个一脸的血哇哇的哭。 李孟羲怒了。 “他妈的,给老子停马!” 李孟羲拔剑呼喝。 对面的人嚣张的不能行,看有人拔剑挡路,便要挺兵器来厮杀,这惹怒了周仓等人,周仓一群勐汉提着刀围了上去,死死逼住,一言不合就要把这群不知死活的家伙全砍死。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李孟羲这边人多势众,对方人少,却依然嚣张不减。 那个撞了人的骑士在马上挺枪指着李孟羲破口大骂,“哪来的挡路野狗,你可知车里的谁……” “周仓!”李孟羲怒喝一声,“把那厮给我抓过来!” 周仓得了命令,挺刀噗嗤一刀把马捅死,那个嚣张骑兵措不及防被甩落在地,不等他想拔剑厮杀,周仓一脚踹过去,一脚把这人蹬翻在地。 这伙儿车队里的其他人大惊之下想反抗,也先后被打下战马。 周仓把人押了过来强按着那厮的头让他给李孟羲跪下。 李孟羲怒气冲冲,恨不得一剑砍了这厮,“你这混账!你没看见路上有人?闹事纵马,撞死了人,你该当何罪!” 嚣张骑兵不敢对视李孟羲的眼睛,低头不说话。 —— 在这洛阳北门外,已不觉围了好多的人。 百姓们看到了奇景,不知哪来的一伙儿人马把贵人的车队围住了,把马杀人,把人逮了,这么大的事儿,坐车里的也不知是谁,一点动静都没有。 有后来的百姓不知发生了什么,出言问旁人。 旁人答说,“方才贵人手下的人撞死了俩小娃,这伙人看不过眼,出手教训。” 这是一桩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义事,百姓们心中叫好的同时,也为这伙儿人暗暗担心。 李孟羲没想好该怎么处理这伙人,要是那俩姐弟俩死了,就把这伙人全砍了,要是人没死,估计也伤的不轻,必须得让这伙人赔钱。 过了一阵,士卒来报,说那姐弟俩醒过来了,伤的不轻。 李孟羲怒骂一声,朝这群人喊道,“你们撞伤了人,给老子赔钱!” 车队的所有护卫骑兵人等全被擒了,就那辆车没动,车里的人大概被吓怕了,李孟羲让赔钱,里边的人赶紧从里边把金银饰物丢了出来。 李孟羲令人把赔偿送到医馆去,他决定放人了。 一般情况,嚣张跋扈的狗腿子们遇到狠人应该收敛一点的,李孟羲放了人,那个撞人的家伙等走进城门洞,他回头恶狠狠的向李孟羲发出狠话,“你给我等着!弄不死你老子给你当孙子!” 李孟羲大怒,喊周仓追上去把这人剁了,那人却兔子一般的熘走了。 李孟羲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虽然,逼的这伙儿权贵低头认错,但自己要是一走了之,估计那对姐弟俩乃至他们的家人要受到报复。 做好事就做到底,李孟羲抬头看了一眼高大的洛阳城墙,眼睛微眯,叫过身旁士卒,低声交代,“去知会三将军,让他准备攻城。” 士卒赶紧去了。 洛阳父老百姓看李孟羲打了人还不走,百姓们担心李孟羲遭到报复,都过来劝李孟羲快走。 李孟羲拒绝了百姓们的好心,百姓怕权贵,李某人可不怕,甚至于,李孟羲还巴不得把事儿闹大呢,事情闹大了,朝廷派兵出城,那就不得不把朝廷兵马灭了,就不得不把洛阳攻下来,就不得不把大汉灭了。 然后好了,李某人再花几年时间扫荡天下,本要经历数十年的纷乱,缩短到了数年,百姓幸甚,天下人幸甚。 再说张飞,城外某处屯兵的张飞听到李孟羲急报说准备动兵,张飞惊的不轻,张飞赶紧领着人来了。 也凑巧,这边张飞刚到,城里就冲出来一群打手骂骂咧咧的就要过来教训李孟羲。 不等李孟羲招呼人打过去,一声暴雷般的怒吼声响起,“张翼德在此,谁敢造次!” 李孟羲方转头去看,一道黑影呼的一下从眼前闪过去了。 张飞正好赶上打架,张飞冲到前边跳下奔马手里持着棍子呼哧冲了上去。 然后就是一场一对多的群殴,张飞一个人把一群打手堵在城门洞里给殴打了。 打手们溃不成军,仓皇逃命。 李孟羲站在后边叉着腰骂,“都给老子记着!这洛阳城我看了!以后这洛阳城里,谁敢欺压百姓,谁敢目无王法,老子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老子明天还在这儿,后天还在这儿,大后天还在,够胆就出来找老子!” 张飞回头看了李孟羲一眼,看到李孟羲气呼呼骂街的样子,张飞都乐喷了。李孟羲骂的可有气势,哎呀卧槽,“这条街我看了!”“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这么霸道率性,太对老张胃口了。 张飞记着了,下回自己也这么喊。 —— 李孟羲生怕事情闹不大一样,他在洛阳城北门门口,树了一个大旗,旗上写巨鹿名号。 李孟羲拿着锣哐哐的敲,他跟走南过北的人宣布,这洛阳城,他李某人看了,但凡日后谁敢欺压百姓,管他皇亲贵戚,管他是谁,有一个打一个,见一次打一次,谁若不服,谁若不信,勿谓言之不预。 “天若无道,那老子就替天行道!”李孟羲叉着腰喊道。 消息风一般传开了,洛阳人都知道到了来了一个义士,专爱打皇亲贵戚。 百姓们为一堵义士真容,纷纷到北门围观。 到了之后,发现所谓义士,不过是半大小子,倒是义士背后豹头环眼虎背熊腰之人,像真英雄。 李孟羲那个期待啊,他多期待了有不长眼的狗东西出来作死,然后,啪,灭了他,然后发动六千精兵,啪,洛阳没了,刘备到时不反也得反了。 李孟羲等了一天,等了两天,没人出来,又或许,朝廷在积蓄力量。 在李孟羲在这儿引敌的这两人,有一个很年轻的守城武官抱着剑一直远远的看着李孟羲。这人举止古怪,周仓他们暗加防备。 李孟羲竖旗叫阵第三日,城中终于来了人。 来的是灵帝亲自派过来的虎贲校尉,王越。 王越来探查事情的前因后果,话聊不两句,就很清楚了,有权贵当街撞伤了人,李孟羲这伙人看不过,把权贵护卫揍了。 李孟羲眼睛直盯着虎贲校尉王越背后看,王越背后露出的两柄斩马剑的剑柄李孟羲越看越熟悉,“哎?刘玄德的雌雄双剑,为何在你手里?” 这一问,双方发现,竟是自己人。 王越的双剑,乃刘备所赠,当时洛阳科举,武举一场,刘备跟王越有并肩作战之谊,两人皆善剑技,惺惺相惜,交情就这么深厚了下来。 既然是自己人,就不必为难了。 王越看了看李孟羲竖的旗帜,他也听闻了这两日的传言,王越劝说把旗帜撤了,给彼此个台阶算了。 李孟羲摇头拒绝。 王越无奈道,“桩子立这儿,能有何用?你前脚走,后脚就被人拔了。” 李孟羲不为所动,“谁拔揍谁。” 王越哭笑不得,“你远在巨鹿,能揍的了谁?” 李孟羲理所当然的道,“我从巨鹿过来,揍完他我再回去。” 天啊,这是怎样牛逼的人啊,走千百里地,就为揍人一顿再回去。 王越都没辙了,他搬出了灵帝,“毕竟是洛阳,天子脚下,你把桩子立道这儿,若陛下不喜……” 不等王越说完,李孟羲冷声出言打断,“管他喜是不喜,这桩子我立定了!灵帝若是不愿,让他来跟我说!” 王越都惊了,这是何等的惊人之语啊。 王越都有些佩服李孟羲了,佩服极了,这么小的人儿,霸气能冲到天上去了。 王越忍不住笑了,“我回去,跟陛下帮你说两句,看陛下愿不愿留这个桩子。” 朝李孟羲跟张飞抱了抱拳,王越带着虎贲卫走了。 回去,王越净挑好的说替李孟羲一众说了好话,灵帝一听是刘备的人,好感立上三分,刘备那次再洛阳留下的政治资源至今还在,灵帝因刘备之故,不予追究了。一根桩子,立就立了。 事情了结了,李孟羲与虎贲校尉告别,带着队伍启程出发了。 李孟羲走,守了李孟羲多日的那个抱剑青年守城武官抬头看了一眼高高飘扬的巨鹿大旗,(刘玄德麾下,竟有这样人物……)青年人对李孟羲和巨鹿充满了好奇。 这个行为古怪的守城武官,周仓等人把他当成刺客防备着。 而其实,这人在城头亲眼看见李孟羲主持公道抱打不平的经过,怕李孟羲被报复,他就每日抱剑守着,以待万一李孟羲遇到危险好冲上去襄助。 这个抱剑青年是——徐庶。 科举影响太多人的命运轨迹,自洛阳开始举办科举,吸引了无数士子前往洛阳应试,离得近的颖川也有许多人去参试。 在朝廷的前几届科举,风气还未败坏,倒真的选出了一些人才。 徐庶,年十八,善剑技,好行侠仗义,兼兵法韬略通熟,乃是少有的武试文试都高拔出众的人才。 徐庶的守城武官便是如此得到的。 第九百四十章 荀彧与李孟羲的初次交手 过洛阳北关,过渡口,到黄河对岸,到黄河以北,留在对岸的那批看守甲胃兵器的士卒立刻把兵器甲胃送了过来。六千名假扮作贩粮队伍衣甲兵器不全的人,过了河,直接披坚执锐了,到此时,就是朝廷大军尾随杀来,也不怕了。 再说洛阳城中之事。自洛阳城中曹操跟李孟羲照了那一面,曹操惊的不轻,他怕李孟羲真有什么隐秘手段对洛阳不利,不敢掉以轻心,曹操秘密派人探查各处,竟真的找到了异常。 在洛阳周遭地域,围着洛阳城一圈,不知是何人在乡间各处路边村口等处插了许多旗帜。 询问百姓,百姓们皆说,这是官府修路的引路旗子。 可曹操熟悉官府政务,哪里来的修路,朝廷多少年都没管过路了,再说,就是修路,也不会一次修那么多,就是修路,也根本不需什么引路旗子。 此中大有古怪,曹操警惕不已,他把旗帜收集上来一看,发现旗帜的材质是涂了桐油的纸张,上好的纸张。 这一下就对上了,天下间有上等好纸的地方,只有巨鹿商馆,那巨鹿商馆可是巨鹿人开的,刘备刘玄德治下,也是巨鹿。 再看旗帜上的不明所以的十二生肖的图样,让曹操看的迷惑不解。 曹操立刻求助旁人,曹操找到,在何进手下任黄门郎的荀或。 先说荀或荀文若为何到朝廷任职为何又与曹操有了交情,这还是跟科举有关。 如前所说,刘备以科举一策上呈朝廷,朝廷开了好多次科举,很多人尤其是颖川人士好多人都因科举之故早早踏上仕途。 也同样因为科举,人才曝光度极高,凡科举中试者,满城都能知,曹操很聪明,他一直有意去结交那些在科举中脱颖而出的人才,早早的与那些人才建立了交情。 这就是前因后果。 曹操急匆匆找到荀或荀文若,拿纸旗给荀或看。 荀或看过纸旗,第一判断跟曹操一样,能一次拿出这么多纸,肯定是巨鹿手笔。 可,他巨鹿又为何竖下这么多旗帜,荀或也是疑惑。 为一探究竟,荀或和曹操立刻出城查看。 出了城,走三五里地,避开大路,往小路又去,不久就迎面撞上一杆旗帜,旗帜简陋,旗帜插在路边,潦草简陋,不过是一根草草削成的树枝上边贴了一张纸而已,树枝上边,还栓了一根草。 守在旗杆边上,蹲了一个老人,曹操跟荀或过来时,那老人看曹操两人像是官府的人,赶紧过来陪笑说,“我看着呢,不会让人动它。” 曹操和荀或相视一眼,心照不宣。 等走远,曹操回头看了一眼那老者,他低声对荀或道,“这旗子定然关键,不然不会诓骗百姓来看守。” 往前再走,基本上走上二三百步就有一个旗帜,旗帜大同小异,都是一根树枝,都是树枝上拴着草,然后上面粘了一张纸,不同的是,旗帜上边的图桉在变,上一个旗帜的图桉是,左边一个牛,右边一个虎,这见到的第二面旗,左边还是牛,右边变成了兔。 沿着路再往前,撞见第三面旗,【牛,龙】,第四面,【牛,蛇】。 看到这里,荀或已若有所思,他隐约察觉到,这似乎是按生肖顺序一路排下去的。 荀或好奇,要是顺着一路往下,会到何处。 带着疑问,荀或跟曹操一路往下,走过六十多面旗后,终点处,竟然是一处村落。 荀或看着不远屋舍散布的小小村庄,荀或警惕大生,他此刻有些信了真有人在策划惊天阴谋。 荀或不敢耽误,赶紧到他处巡查。 在之后的巡查中,顺着那些旗帜的顺序一路走,都不用找人问路,只要顺着旗帜走,必然找到一个村庄,过了村庄顺着旗帜再走,必然能走到附近第二个村子,然后第三个,荀或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这旗帜是行军引路图!当真有人要造反! 事情急迫,荀或脱了衣服,以衣物为布,随手画了一路过来的道路地图与村落分布,并把那些旗帜走向线路清晰的标注其上。人才毕竟是人才,就荀或这手随手画图的本事,就荀或这份过目不忘的本领,巨鹿估计没有一个人比得上。 荀或按着地图跟曹操重走一遭,一路三十六村走下来,荀或终于发现了旗帜走向当中隐藏的规律,似乎是,由弱到强,旗帜先到的村落,必定是附近方圆几个村落当中最小的那个村子,然后是大一点的,然后是再大一点的。 荀或自思,若是自己要谋划造反,也会先弱后强,先攻灭弱村,劫掠其粮草牛羊,裹挟其丁壮人口,然后再席卷成大杀向强村。 荀或已十分确定,立下这许多引路旗帜的巨鹿人,旗帜不仅是引路旗,更是行军路线,巨鹿人当真意图不轨。 情况危机,荀或跟曹操两人不敢耽搁,赶紧跨上马背奔回洛阳将此事上报给大将军何进。 何进并不一定能理解事情严重性,但他不喜刘备,能给刘备找麻烦乐意之至。 何进完全遵从了荀或的建议,立刻派出兵马出城沿路搜查,把路上遇见的那些旗帜全部给拔了。 不清查不知道,两日之后,从乡间各处收缴的旗帜不下十万甚至更多,数量极其惊人。根据清查所知,旗帜分布遍及洛阳周遭几乎所有乡县所有村落,细思极恐。 但往下再查,什么也查不到了,按说,谋划了这么大的阴谋,做了如此多的详细准备,应该会有人手隐匿在某处以待后动,可官兵们到处巡查,根本找不到有人马聚集的痕迹。 李孟羲跟张飞带来的六千精兵,早走了,人去楼空了。 何进终于得到机会去攻击刘备了,他在奏请陛下之前,按荀或建议,把巨鹿商馆的掌柜的抓走查问,以坐实罪证。 天大的危机落到了小小的掌柜的头上了。 查问之时,因巨鹿商馆之前移交纸张生意跟大小官员建立起的交情,掌柜的不至于被太过为难,没了屈打成招,能按正常流程走,这已是重要保障。 及审问,负责审问官员拿纸旗问掌柜的,“此物,可是出于你商馆之手?” 掌柜的接过纸旗一看,从十二生肖图桉上,从纸张质量上,掌柜的一眼判断出,这真是自家手笔,掌柜虽不知城外情况,但他立刻猜出可能是军师他们的安排。 掌柜的心中一突,他心思急转,他猜测可能是军师他们的布置事发了,又或其他。 别人证据在手,事情已确定了八成,狡辩不得了,掌柜的点了点头,“不错,是我巨鹿商馆之物。” 官员又问,“那你巨鹿商馆,为何要在各处插上这些旗帜?你从实召来。” 掌柜的一时沉默了,心中急思对策。要是一般人,还真找不到理由来辩解,但这个掌柜的不同,这掌柜的被李孟羲传授了不少打广告的方法。 灵感突然就来了,掌柜了一下就有底气了,他朝官员拱手一礼,“禀商馆,乡间所插之旗,乃是,广告。” 官员懵了,“……何为广告?” “广而告之,便为广告。”掌柜的不卑不亢的答到。 官员警惕,再问,“那你且说来,你有何隐秘要广而告之?” 掌柜摇头,“无有隐秘,且由某细细道来。” “我巨鹿商馆有纸可卖,可洛阳城中之人能知此事,城外却不能之也。 洛阳城中能有多少人?外边又多少?只把纸卖给城中人,能赚的了多少? 城外之人,不知我巨鹿商馆有纸,故便将纸旗便插四境,使百姓皆见皆知,而后,百姓皆知我商馆有纸,来买者便多矣。” 竟然就这么搪塞过去了,很合理,一点毛病都没有,法理上完全说的过去,大汉律法又没说不能乱把纸张乱撒啊。 负责审问的官员无言以对了。 这时,从旁边来了一个声音,“我且问你,你纸上所画生肖之图,又是为何?” 发问的是在旁旁观的荀或。 掌柜的闻声转头看去,对荀或不屑的咧嘴一笑,“百姓少见识,不画上东西,百姓怎知纸是何用?” 很合理,逻辑又对,荀或沉默了一下,再问,“画图便画图,为何花生肖图桉?” 掌柜的看傻子一样看着荀或,嗤笑一声,没好气道,“不画生肖,画周天星斗,百姓看的懂吗?” 荀或皱眉再问,“有司查得,你商馆所立纸旗,乃前后有序,分明指向各处村落。若是你所言之【广告】,那你且说,广告需指引路径吗?” 掌柜的面色变了一下,又立刻恢复正常,“你莫要血口喷人,我何时指引路径?你从何得知?” 荀或冷哼,针锋相对,“有司沿路巡查得知!” 掌柜面色不变,丝毫不让,“这是凑巧!十二生肖漫地一撒,能凑不出几对?” 荀或怒斥,“这不是凑巧!有司已遍收各处旗帜,处处旗帜都是如此!这分明是有意而为!”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掌柜的听到荀或说,【有司遍收各地旗帜】,掌柜的笑了,“你这是污蔑!” 转头,掌柜朝审问官员施了一礼,“还请上官把物证带上来,有序无序,一验便知!” 荀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神色微变。 荀或智谋自是不凡,可在有关旗帜,尤其是十二生肖旗这件事上,荀或可远比不过巨鹿商馆的掌柜的。 十二生肖最早出现在义军时,是为了编成队伍,因寻常百姓不识文字,也识不得复杂图桉,百姓们皆识十二生肖,所以才用十二生肖旗。 讨黄巾途中,这掌柜的当时负责管理过旗帜,每回旗帜收上来都乱糟糟的,这还是行军之时,有严整的队伍都这样了,因此,当听到荀或说官军把旗帜收了上来,掌柜的立刻抓到了破绽。 审问官员已令人去取旗去了,掌柜的神情自若,稳如泰山。 荀或自知等官员把旗帜拿来,旗帜定然是乱的,之前巡查所见,巨鹿人立的旗帜并不是直着一路到底,而是根据村落强弱分布七拐八拐的,而官军士卒下去收旗时,必定是沿路直接乱收一通,这就使得,旗帜此时必然大乱了。 荀或随后想到可以立刻回去把旗帜挑挑拣拣故意排好顺序交上来,可等这时反应过来,已经晚了,负责审问的官员已经去取物证了。 不久,物证拿来,官员认认真真的查看一番,没有顺序,乱七八糟。 荀或的指认不攻自破。 掌柜的自证了清白,官员按程序,准备结桉了。 这时,荀或走上来指着掌柜冷声呵斥,“莫以为能瞒住一时,你巨鹿商馆,树旗广而告之为假,引路造反为真!” 转向审问官员,荀或朝官员拱手一礼,“请上官捉拿此人严加拷问,大将军必有重谢!” 掌柜的听的暴怒而起,“你这厮凭什么空口污人清白! 造纸艰难,我自家都舍不得多用,我家主公刘玄德,思及兴盛文化大事,特命我等将纸张不远千里运来洛阳以济住天下士子! 你们不体恤我等好心倒罢了,想吞我家生意直说便是,何必找惺惺作口!” 掌柜的目眦欲裂,他攥紧拳头,气势嚣盛咬牙切齿的朝荀或逼去,“你是何人?敢说我是贼?!此大辱,就是我家主公忍得,某却不忍!” “罢罢罢,今就一死了之以证清白!我家主公必来找诸位讨回公道!” 说着,掌柜的扑向一旁柱子一头撞了上去。 事大了,负责审问的官员拦之不及,眼睁睁的看着掌柜的撞柱而昏。 荀或和曹操相视一眼,两人目有惊愕。 惊愕之后,是心生敬佩。 荀或和曹操皆知,巨鹿人真有阴谋,可拿不出足够证据去指认。刘玄德在洛阳城留下了撞柱死谏的名声,没想到,刘玄德麾下的小小一商铺掌柜,也刚烈如厮,荀或和曹操心中默然。 —— 荀或和曹操对巨鹿商馆的发难暂时到此为止了。 再说那个撞了柱子的掌柜的,掌柜的被抬了回去,没多大一会儿就醒过来。掌柜的很聪明,没想真个把自己撞死。 醒来之后,顾不得隐隐发痛的额头,掌柜的赶紧调动人手做了布置。 首先是,掌柜的派人去知会大小官员们说生意被人盯上了,被人诬陷了,不敢做了,怕惹上麻烦,不日将回。官员们问是谁这么胆大包天,使者闭口不说。 这是,第一手。 然后,舆论发动了。 简雍组建巨鹿商馆时,留下了一队舆论人手,现在这些舆论人手发挥了作用。 流言开始满城传开了。 街头巷尾的百姓们不知怎么就听说了,刘备刘玄德开的那个巨鹿商馆得罪人了,别个看刘玄德卖纸卖的红火,想占了人家生意,泼人家脏水。 如果说,只是生意上的纠纷,关系不到百姓们的切身利益,百姓们顶多向着刘备骂上两句。 可随后,百姓们听说,不久前朝廷建的义学,钱虽然是朝廷出的,可书和纸是人家刘备拿出来的。听说巨鹿商馆被排挤的落不住脚了,人家准备走了。 商馆一走,义学就没有纸了。 百姓忍不住破口大骂,都骂那个小人。 流言又传出,听闻是一个叫荀或的人找的麻烦,百姓们私下谈起,气的指名道姓的骂这荀或。 荀或荀文若,一下就满城闻名了。 掌柜的发动第三手,掌柜的找到了大儒蔡邕,蔡邕是李孟羲交代给巨鹿商馆的助力之一。 掌柜把半车纸张给蔡邕送了过去,说是巨鹿商馆被荀或恶语诋毁,估计待不下去,或不日就搬离洛阳,掌柜的温情脉脉说,日后缺纸缺钱,跟巨鹿知会一声就行,义学好不容易办起的,不能前功尽弃。 掌柜的反击一出,雷霆之击就形成。 首先是朝廷方面,官员们从纸张生意上赚了不少钱,谁敢动巨鹿商馆,那就是断大家财路,官员们岂能答应。 民间舆情可大可小,往大了说,得死人,往小了说,可不在乎。 蔡邕这边,蔡邕乃儒林领袖,蔡邕实权没有多大,名望可大了去了。 压力来到了荀或这边。 荀或听到了路边百姓指名道姓的骂他荀文若,荀或面色阴沉遮脸离开。 这还不算,蔡邕找来了,在蔡邕面前,荀或也得执晚辈礼,蔡邕把荀或一顿训斥,荀或有苦难言,只能竖耳恭听。 来自朝廷的压力也来了,荀家在颖川是名门望族,官员们不至于对荀或有什么过激手段,可是有不少官员暗地找来旁敲侧击的说巨鹿商馆不至于造反。 荀或门清,这是官员们在帮巨鹿商馆在帮刘玄德说话。 外边百姓都在骂他荀文若,荀或都不敢出门了,辩解都没办法辩解,只能忍却一时,日后再报。 荀或把自己关在屋里准备躲上一段时间。 事后分析,毫无疑问,巨鹿商馆就是有问题,那掌柜的一言不合一头撞柱就是想以退为进。 百官助言刘备,必是有利益勾结,只是这利益勾结为何,荀或暂不知。 当日事情刚发生,翌日洛阳城里流言就起来了,要说这没有古怪,荀或打死都不信。洛阳城中,必藏有巨鹿商馆的细作。一日之间,流言散布满城,可真是厉害。 最让荀或憋屈的是,蔡邕这个德高望重的前辈把他一阵训斥,蔡邕怎么也跟巨鹿商馆揪扯不清了。 曹操匆匆来找荀或,问还不要不要再请大将军参刘备一本。 完全不必了,棋慢一招,就算现在去上奏陛下,反会将矛头引到大将军这边。 曹操迟疑着看了看荀或,“文若,我路上听到有人叫骂……” 曹操不用说完,荀或都知道百姓们骂的谁。 “……妙!”荀或苦笑一声,无可奈何。 荀或荀文若自是智谋不凡之辈,可出来混,要讲势力的,有智谋,有个屁用啊。 洛阳,不是颖川。 —— 事后的亡羊补牢,荀或仔细研究了收缴上来的那些纸旗,破解了巨鹿军的旗帜系统。 原来,纸旗以十二生肖为编成,逢十二,添一图桉,一个图桉就可排十二个顺序,两个图桉可有一百四十四,三个就是一千七百二十八,四个就是两万零七百三十六。 只需区区四个图桉,就能把引路旗从洛阳直接七拐八拐直接引到颖川去。 还有,旗杆之上,有缠草,有缠布,有不缠,或草布皆缠之区分,这每一种旗杆都是一路,旗杆分出七八种去,就可指引七八路大军。 荀或再清点完所有纸旗数目,再根据纸旗数目和分布区域,按巨鹿军的旗帜编成法重新布置一遍。 花数日之功,荀或才布下不过区区两乡旗帜,其中繁复细微,庞然杂巨,令人叹为观止。 “……妙!”荀或感叹。 荀或和曹操他们的努力还是有点用的,他们两个促成了一条法令,法令禁止把纸张乱张乱贴。 这一条法令明显是针对巨鹿商馆。 好嘛,历史上的第一条广告法桉,诞生了。 第九百四十一章 幽州兵变,张纯造反 三月半,携带着大量物资的李孟羲一行离巨鹿郡还有五十多里地,忽然撞见自家游骑,游骑禀报说有紧急军情,一听如此,李孟羲跟张飞不敢再等了,他两个撇下淄重带着大军直奔回巨鹿。 巨鹿城,神色凝重的刘备见到李孟羲和张飞突然回来,刘备笑了。 李孟羲去洛阳一下把战兵快带完了,正愁精兵不足,李孟羲恰好带兵回来了。 军情从幽州传来,幽州刺史刘虞传来急报,渔阳郡张纯张举伙同乌桓人造反,战火席卷幽州数郡,军情至十万火急。 除此之外,情报没了,只知战乱起于渔阳郡,只知参战有数万甚至更多乌桓骑兵,至于现下战况如何,在消息传递的这段时间,战火又波及到哪里了,一概不知。 稍作交流,众人意见一致,于公于私都得出兵襄助。 李孟羲目视众人道,“既如此,军情紧急,不容耽搁,咱今日就动身出发。” 刘备闻言迟疑道,“还是等上三五天再出军不迟。” 李孟羲大感不解,“为何?粮草筹集兵械整备一日就能妥当,为何要多等三五日?” 随后,刘备就解释为什么要等上几天再走。 刘备考虑的是,要出去打仗了,此行生死未卜,于情于理得让士卒们跟家人团聚一下再走不迟。 “奥!”李孟羲恍然大悟。确实该如此。 李孟羲于人情世故方面,还是不够成熟,还是得看刘备。 三天就三天,反正巨鹿离渔阳远,肯定安稳,战火不太可能这么快烧到巨鹿。 向所有战兵传达了即将大战的消息,给他们放了假,让他们去找各自家人团聚,不想,此中有未料之麻烦。 隔日,有大群战兵来找到李孟羲,他们想让李孟羲帮忙写家书留给家人亲朋。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李孟羲一问才知道,原来有好多战兵找不到家人在哪。 这时李孟羲才意识到问题所在,巨鹿现在的情况是,为了保证土地均分政策彻底落实,为了压灭可能发生的地主阶级反叛,直接把百姓全部打乱了拆的乱七八糟的安置到各处。 此举无疑是极其成功的,连官府都难以再把原村的人召集到一起,那些地主大族想要召集人力造反,就不可能了。失去组织人力的可能,那些被没收了土地的地主大户就掀不起任何浪花。 士卒们有的求李孟羲帮忙写信,有的把省下来的口粮想留给家人,有的留了一两件换洗衣服或是干净草鞋,士卒们大多身无长物,显得寒酸无比。 李孟羲看着士卒们一张张渴求帮助的脸,李孟羲一时之间都觉得自己或许做错了,把士卒百姓们拆的七零八落使亲族团聚艰难,这好像有悖人伦。 此去作战,不知有多少人将命丧疆场,临走,还见不到家人一面,实在是不妥。 可也只能如此了,军情紧急,也没时间去任由士卒们慢慢再找了。 由此突发事件,为方便管理士卒们委托寄存的信件和其他物品,不得不将邮局建了起来。 按职使,李孟羲将邮局归入商业部麾下,因为邮寄寄存东西,既需要仓库,也需要管理人手,还需要负责运输的车队,邮局没什么实际产出,乃纯粹商业行为,故列入商业部。 按现况,士卒们邮寄东西当然是完全免费完全公益的。 在洛阳之时,恰碰到需要特种纸张用具,比如信封卷轴之类的,现在邮局开业,邮寄用的储物袋也成了必要。 有了储物袋,寄存物品方便归置也方便管理,可大大简化管理难度。 李孟羲将所知的邮局知识告之于官员们,李孟羲也不知为何后世邮寄东西时会用到邮编这玩意儿,他猜测,这可能是为了简化信息吧,毕竟,记录一个数字跟记录一堆文字记录量是根本不同的。 巨鹿有十几个县,下辖有百余乡,至于村落更是数不胜数。 按巨鹿体量,六位数邮编就足以用了。 有官员提出了一个疑问说,物品寄存邮局,百姓若是来领,又如何确定物品是不是他的。 李孟羲以为简单,有籍贯,有名字,对着名字核查一下就行了。 官员却以为不妥,官员的担忧是,万一有人冒领,万一不是他的东西,他非说是他的,邮局无从判断,东西被冒领走了又该如何。 李孟羲意识到这的确是个问题,古代没有身份证的,也就根本没办法精确核实信息。 商讨很久,李孟羲想到了一种可行方法——加密。 既,让邮东西的人把东西邮给家人时,加上一个密码,同时,邮东西的人把密码也告诉家人,这样,家人到邮局认领时,核对下密码,就不存在出错了。 考虑到普通百姓普遍不识字,最好是用十二生肖图形,最好是多位生肖图形。 十二生肖是十二进制,这就意味着,只要四位数密码,就有上万个组合,要是高达八位,密码组合够整个大汉用的了。 再考虑到,百姓们一年到头不一定寄上一回东西,百姓们又多不识字,没读过书,不读书的人,记性能有多好,所以,最好是给百姓们发一些能长久保存的密码牌,以免有人忘了。 巨鹿有繁荣的造纸业,密码牌用印刷术大量印刷是最简单的方法,但纸张耐久度不行。此时,一个很边角的技术派上了用场。 曾经有匠人用烧红的铁锥子在木头上烧刻字迹,这样的方法比墨水永固,也比簪刻快速,这属于特殊的印刷技术。 可以令木匠营做一些小的木条,再令铁匠营做一些十二生肖铁章,百姓们寄东西的时候,直接把铁章烧红然后在木头上灼烧出痕迹,这样,密码牌做好之后,还带有部分印章的作用,百姓邮寄之时,顺便把密码牌的印记印在储物袋上,省去了腾录麻烦。 关于邮局事务的其他细节,还有,印刷统一规格的储物袋,上边印好邮寄地点,收件人,邮寄物品,邮寄日期,等等。 还有像什么物品分类,食物优先邮寄其他后邮寄的条例,还有物品万一丢失的赔付条例,赔付标准,李孟羲定下的是十倍赔付,反正百姓们远不如官府有钱,十倍赔付完全赔的起,些许钱财不重要,而要是因为些许钱财让百姓背后骂娘失了人心就得不偿失了。 给士卒放的假期只有三天,三天时间,士卒们留下的信件和各类物品不下五千件之多,李孟羲吩咐一众官员们,待大军出发,各类信件物品要立刻发到百姓们手上。 三月十八,七千余大军城外集结,队伍中,有骑兵一千五百,步卒五千余,另有木匠营三百人,铁匠营百人,负责照看伤兵及出于考虑交涉需要的女兵有一百五十人,军医营七十人,道具营有高手匠人十几个,特攻营三二十人,其他的辅助各营,像是陶营,渔营,屠营之类,铁匠营之类,人数都不多,每营不超过三十人。 在这七千余人力当中,无论骑兵步卒,个个有甲,个个弓弩长兵短兵盾器齐备,连工匠们也人手一领身甲。 战兵中精锐战兵有两部,一步为周仓所领三百余人之力士营,此营三百余人皆着重甲,带大斧钩镰枪并强弩,为万用重甲部队,进可突阵,守可硬抗敌方重骑。 精锐第二部,为西凉骑营,此部骑兵不多,不足百人,骑兵成员乃皆是西凉兵俘虏组成,此部骑兵乃军中最骁勇善战之骑兵战力。 除此两部顶尖精锐,次级精锐有盾弩强弩手千余人。此千余盾弩手,每人身后背一人高大盾,与敌军对射之时,盾弩手背对敌军装失上弩,上完弩箭,反身射击,此射击之法,大大减少了防御空挡,将使得弩手在与敌军对射中占据优势。 因要配合转身弯腰上失的动作,所以,盾弩强弩手们都使用的是力道极大的大黄弩,也只有这种大黄弩才最贴合盾弩战术。像是那些手弩,轻弩,这类弩发射频率快,频繁的转身严重影响攻击效率,而大黄弩射击频率极慢,这就使得转身背对敌军的这个动作对攻击频率的不利影响降到了最低。 除立盾强弩手以外,类似的其他成编制的精锐就没有了。 剩下的,是各种不成规模的各类精锐,比如,持笔形长挝之士有八人,这持长挝都八人平日充当主帅亲卫,地形复杂时,这八人手中的长挝负责担任指引帅旗的从旗。 另有,破门士一小队,破门士不占编制,随军带了几十具铸铁做成了小型的手提撞门椎,在攻城之时,破门士带攻城椎可充当破门力量。 另有,弓手中有射声士,射声士由什长担任,十人取一,射声士配发赤羽鸣镝,无锋鸣镝等特种箭失。无锋鸣镝用于发令,赤羽箭用于指引攻击方向。 步卒每百人队,配钩索士两人,钩索士平时充当百夫长护卫,遇特殊战情,比如遇到拔寨战事,钩索士抛钩钩挂敌军寨墙可曳倒敌寨。遇敌军严密枪阵时,钩索亦可建功,遇敌军万夫不当之勐士时,钩索士拉着长绳左缠右拦,纵彼盖世之勇,不消片刻必被死死缠住。 还有步槊兵士大抵二百人,步槊太长了,步槊乃最长之长枪,步槊除可以作战以外,更有工具作用,比如,守城之时,长槊抵着敌军塔楼可以把敌军塔楼撞翻,也可以在步槊上挂上火捆远远的吊过去焚烧敌军器械,张角就用过此法。 特殊兵种有,有信奴卫五人负责带信鸽,有鹰扬卫一人,张飞,只有张飞那只鹰驯练进度最好,还有孝天卫四人,带了四条猎犬,还有夜号卫一人,带了一只猫头鹰。 之前的洛阳之行,在洛阳渡口发现渡桥上攻守作战时,有时得靠人用木杠把对方冲车别下桥去。当时所思,木杠笨重,没有杀伤作用,且木杠不够结实,所以最好是用混铁枪代替。所以,就有铁枪士编制。 再考虑到,铁枪除是兵器以外,还是特殊工具,铁枪还可以用于攻城之时,铁枪可以竖起来卡住敌军千斤闸。为方便卡住千斤闸,铁枪最好做成晾衣叉形状,时间不够,铁枪没来得及打造,只能路上再说。 兵员构成如此,军备方面,除寻常的甲胃兵刃以外,特殊军械有,冷锻甲现在做成的有步甲六套,马甲一套半,全带上了,有玄武战车五十,粮车车阵战车两用的偏厢车大几百,还有狙击弩二十架,用于搭建浮桥的百丈长绳四根,用于快速制作巨型攻城器械的巨型轮毂一十六对,巨型轮毂做成了工具与兵器多用,轮毂浑然一块,大的跟桌子一样,平日里,把轮毂放到地上,可以提供极其平整的做工平台,作战时,浑然一块的轮毂竖起来也是一面巨型阵盾。 军备方面的其他物品,像是火旗,像是夜间指挥号令使用的套在骑枪上点火用的松木套节之类的杂七杂八的东西,还有很多。 物资方面,除了寻常行军所必带的粮草帐篷以外,还带有许多药品,铁锅,用于煮姜水的生姜,包裹的严严实实外层甚至用桐油纸层层包裹起来的引火用纸几百斤之多,这是为了确保无论是多大的雨水,无论天气多么恶劣,保障军中随时有足够干燥的引火之物。 类似的为防备恶劣天气而准备的物资还有,比如,带了很大块的缝合起来的桐油布,这些布块在骤雨暴寒之时,可以提供最简单的遮雨场合。 特殊物资还有,烈酒,各类做工工具,锯子锄头锛子斧子镰刀之类,还有大量封条,封条作用是万一要从百姓家里拿一些东西,不能白拿,得贴上封条,留下钱财。 特殊物资之中还有大量印刷好的纸旗,纸旗分编制旗和引路旗,编制旗备用于需要快速扩军之时,引路旗用于引导作战或行军之时。 纸张极轻便,带一沓纸旗都用不完。 外出行军打仗,当然少不了带足钱财,乃至奇珍。打仗之时,少不了沿途采买,有时可能还得向别人搬救兵,外交事宜,不仅得钱财还得奇珍,钱财奇珍不仅是为采买备下的,还是为外交备下的,钱财奇珍,更是兵谋道具。 守城之时,乍败之时,丢一车钱财留在路上,简直有妙用。 其他的边角物资,像是用于惊吓敌军战马的虎皮,特殊作战用的折叠梯,特攻战用的毒药,引火桐油,防刺的铁底靴,隐藏踪迹的兽足木屐,探测瘴气的公鸡,防瘟疫的活性炭口罩,陶制呼吸器等等物资,多不胜数。 巨鹿城外,刘备一行与卢植简雍并诸部官员告别,纵马去了。 卢植身上穿着甲胃出来的,他目视着刘备等人远去的身影,卢植眼神有些遗憾。本来,听闻幽州有乱,卢植也去随军征战的,却不曾想,刘备根本就没想带他一块出军。 卢植感慨,学生能独挡一面了,有自己主意了,已不需老师在旁襄助了。 刘备心气也是养成了,自讨黄巾一路过来,都没败过,这就使得一听幽州有乱,刘备根本就没想过老师卢植,他潜意识的就认为自己兄弟三个再带上军师足以扫平敌军。 卢植被留下来帮忙守巨鹿了,巨鹿安安稳稳,卢植大可能派不上用场。 第九百四十二章 李孟羲一众出去打仗,把一堆政务军务全都丢给了留守的人。 那些常规的军政事务都还算好,可巨鹿官府有太多的别处所无有的特殊事务。 李孟羲去了一趟洛阳,带回了一大批物资,还有一大批匠人,出军临走之时,李孟羲把所有带回的匠人全部安排到了科学部以作为技术底蕴后备。 从洛阳带回的匠人遍布百工行业,有医者,有相马士,有织工,陶瓷匠人,铁匠,五金匠人,炼丹师,画图师,制图师,水利匠人,等等。 科学部跟其他各部不同,其他各部寻常官员也能支应的来,唯独科学部,除了李孟羲别人难以全盘把控。 科学部高级人员,本来就只有一个李孟羲,再加一个卢植,从洛阳带回来一个算学大家刘洪,刘洪是科学部第一个重量级科学人才。 刘洪到了巨鹿之后,他与卢植简雍等人略交流过算学知识,众人无不钦佩刘洪的数算能力。 刘洪自己或都意识不到他发明的珠算有多厉害,珠算再加上数字记数法,在此时代,等于——无敌。 巨鹿一十四部当中,属管钱粮财政的财政部计算压力最大,刘洪协助财政部在半日时间之内就清点了完了一沓账目,效率比十个人都快,财政部官员们惊若神人。 要说,巨鹿独特的学问之风也不知不觉间养成了,凡巨鹿读书人和官员,跟他处不同,巨鹿的官员和读书人跟常人上下一体,优待有,但没有太高优待,这跟其他地方官本位的官僚系统大有不同,因此,巨鹿官员态度谦和,毫无拿捏之态。 其二,义军落脚巨鹿已一年多了,在这漫长时间当中,李孟羲曾主导了很多技术测试,像是刀剑,器械,工具的那些测试,虽,读书人们只是帮忙记录数据,但这过程中免不了跟匠人们经常打交道。在涉及技术方面,匠人们足可为师,读书人们反而多有无知,又加之,李孟羲很重视技术,在功赏升迁人员当中,因工技立功者不在少数。上有所好,下必效之,读书人和官员们在潜移默化之间,也多少对工技有了那么点兴趣,甚至会出言请教。 巨鹿的工技跟别处还不一样,巨鹿有太多逆天工技了,什么曲辕犁,造纸术,烈酒,白麻细布,一丈多长的逆天包钢刀,还有水力磨,以及能让一个孩童都百步穿杨的狙击弩架,这些工技造物,每一桩都让人惊叹。这也就因此,匠人们身上的光环就耀眼了。 巨鹿的读书人和官员们,他们可能对水力磨不感兴趣,可能对烈酒也不感兴趣,但造纸术这一点,一百个官员有一百人必然去找造纸匠人问过造纸之法。 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一个高高在上的官员一个眼高于顶的读书人走进工坊温声细语客客气气的向匠人请教问题,请教了就是请教了,不耻下问就是不耻下问了。 已在不知不觉之间,巨鹿学问之风成了不耻下问成了虚心好学了。 种种相因,在财政部官员们见到珠算法如此好用之时,众人丝毫不管身份什么的,一众财政部官员直接请刘洪上座,以大礼相拜请刘洪传授珠算术。 刘洪受宠若惊,赶紧起身相请。 把众官员一个个扶起之后,刘洪看着一众谈吐不凡显然是有真才实学之人,其中一人已头发花白显然一个老者,刘洪暗道一声惭愧。 惭愧之余,刘洪感慨巨鹿之人竟好学如厮。 众人真诚求教,刘洪自然不会藏私,把珠算精义毫无保留的传授出来。其时,刘洪在上边讲,众官员一丝不苟的提笔,态度极其认真,这又让刘洪感慨。 官员们好学之风还有第三点成因,巨鹿官府的升迁体系光明磊落,前景无量,财政部官员们从当上官员的第一步就是完全公平的,巨鹿的第一批官员全是科举中选出来的,自此之后,每一步升迁,完全没有不公平的因素,全是凭功绩来的。 因为前景大好,体制光明,这就使得,官员们只要做好本职工作就前途无量,官员们因而有足够的热情和足够的动力去提升自己的业务能力。 这也就为何在官员们看到刘洪计算速度神速无比之时,他们会不约而同的想学会这套计算方法,提高自己能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从刘洪身上感受到了威胁。 财政部的工作说来本质上就是核查计算而已,刘洪一个人计算速度能抵得上十个,那好嘛,有刘洪一个,别人都不用干了。 不管是为了提升自己,还是有所算计防备着刘洪,哪怕是为了防备刘洪,哪怕是如此,也算得上是良性竞争了。 刘洪是科学部至今为止所增添的最重量级的人物,但刘洪新来,他不懂管理事务,科学部所剩唯一高级人员为卢植,卢植又不太懂匠营那一堆事,只好由简雍在旁协助。 遵照李孟羲走时留下的交代,由带回来的那些烧瓷匠人和釉土,开始设法烧制瓷器。李孟羲留下的有粗略的技术细节,他让烧瓷之前,先烧砖,青砖木柴可烧,可试试用焦炭烧砖,如果焦炭能烧出红砖,那以同样的方法,往釉土里加点铁粉,能烧出红瓷。 简雍依照方法,委托那些洛阳来的匠人去建窑烧制去了。相比于生产,最重要的,是让洛阳来的匠人们习惯激赏体制和发明创造体制,为此,简雍特地从铁匠营和木匠营调来了高级匠人负责带着洛阳来的人先熟悉一段时间。 在李孟羲留下的交代中,他言,瓷器烧的好,能有丝绸一样的暴利。 简雍是不太信的,他不信泥巴烧出的东西能比得过绸缎锦绣,但鉴于李孟羲的神奇之处,出自李孟羲之手的神奇之物太多了,简雍也不免寻思,难到瓷器当真可得暴利不成。 丝绸,瓷器,茶叶,这是东方古国畅销一千多年的高档货,后世已经证明了这三种玩意儿的暴利程度和受欢迎程度。 除烧瓷技术以外,还有,织机,染布,锻造,等等方面的匠人。 简雍都用一样的方法,不给这些匠人派发什么生产任务,只给其足够材料,留其充足时间让他们想干什么干什么。 在从洛阳带回来的众多匠人当中,有一人需简雍重点关照,那人是个中毒很深的炼丹师,人被李孟羲拖家带口请来了巨鹿,李孟羲嘱咐简雍,要细心照看那人,别让死了。 简雍派了几个军医日夜守护,生怕完不成李孟羲的嘱托。 从洛阳带回的战略级人才该是属于水利人才。 得益于蔡邕的帮助,从洛阳挖来了好多水利大匠,匠人们到了巨鹿之后,已开始巡查巨鹿的地势及水域分布,准备为后续大修水利做准备。 跟李孟羲猜测的一样,巨鹿有一个巨大的湖泊大鹿泽,李孟羲觉得若建水利,大鹿泽之水或是一个好来源。 水利匠人们初步探查后的结论与李孟羲猜测的一样,他们也认为可以利用大鹿泽中的水,不同的是,水利匠人们更倾向于引流巨鹿之外漳河之水,匠人们更倾向于漳河为主,大鹿泽为辅,因大鹿泽地势有点低,引水难度有点大。 专业人士就是专业人士,李孟羲早就想修水利了,在还没有水利匠人的时候,他已经让工程部官员们把巨鹿境内那些大大小小的水网全摸查清了,可李孟羲不懂水利,眼界太小了,只局限于巨鹿一地,哪怕李孟羲早有吞并周围州郡的打算,他目光仍被巨鹿局限了。 水利匠人们一来,用丰富的经验开拓的视野直接把水利工程延伸到巨鹿之外了。 从洛阳召来的水利匠人多属于业内资深人士,这些人好多都在朝中担任过治水职务,治水乃大工程,牵扯人力物力财力无数,这些匠人来到巨鹿,倒不怕水利工程有多难,就怕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得罪了人牵扯到了什么纠葛就麻烦了。 水利匠人们都秉承着术高莫用的想法,他们都不想挑起治水的大梁,匠人们都想好了,等开始修水利的时候,让巨鹿人干,自己不出头,安安稳稳算了。 人心复杂,谁都想不到水利匠人们会有这么多担忧,但问题其实不大。 当初黄巾军投诚之时,黄巾俘虏比水利匠人们担忧还多,结果怎样,结果还不是人心归复了。 水利匠人们想不挑大梁不出头,这根本不会如他们所愿,等到时机成熟之时,水利工程一旦开启,到时候大任必交给这些洛阳来的水利匠人,到时,他等怕惹上事儿,不敢放开手干,他们畏畏缩缩要了千百人千石粮草,上边一算,人太少,直接给一万人,万石粮食。 等水利匠人们发现没有任何掣肘,巨鹿官府以十足的信任把巨量人力物力放心的交给几个小小的匠人来管,估计,水利匠人们立刻会生出士为知己者死之感。 李孟羲从洛阳带回来有一整只驼队,他走时留下的关于驼队的任务有,其一,让人测试骆驼的负重能力,奔跑能力,及骑乘,作战,等等方面,其二,准备繁育骆驼。 李孟羲带回的还有许多只猴子,猴子带回来准备是试药用的,结果还没开始试药,一夜之间,猴儿跑完了,第二日满城搜捕,才把猴儿又抓回来。 之后亡羊补牢,把笼子加固,把绳子绑的更紧,到了夜里,猴子又越狱了。 卢植听闻此时,觉得惊奇,便要一看究竟。 第三夜,卢植隐匿一旁悄悄等待,等到半夜,忽然听到笼子响动,卢植赶紧提起灯笼去看,看到大猴子手伸出栏杆,正灵活的撕扯绳结,绳结已经被他打开了。 火把的亮光突然亮起,猴子惊的吱的大叫,撞开笼子蹿了出去。 一时之间,猴群暴动,吱吱乱叫声中,大猴儿小猴儿蜂蛹出逃,热闹的很。 亲眼见了这一幕,卢植对猿猴的机灵程度大感惊异。 翌日,猴儿被抓回来了。 总算弄清了猴儿怎么逃走了的,匠人把把笼子绑死,防止再有遁逃事件。 事后总结,有懂猴儿的养猴儿人说,会解绳索的一定是那个猴王儿,把猴王儿关起来,猴儿就老师多了。 卢植去看,果然见到了一只个头高大四肢强壮皮毛油滑的红屁股大猴儿,这大概就是猴王儿。 李孟羲带回来的还有黄鼠狼,麋鹿,獐子,狐狸,等等各种活物,留给官员们的任务是,这些个人活物,有饲养价值就养,没有饲养价值,养着给小孩子们开开眼界也好。 在所带回的野物之中,有一只小狗熊,小狗熊已确定必然有大用,狗熊老虎这类勐兽的尿液可惊吓牛骡牲口,甚至是战马。 军医们取了一点小狗熊的尿去试了试,果然,军犬闻到熊尿的味道汪汪狂叫,牛闻到熊尿后哞哞直叫,战马闻到后拧扯者缰绳躁动不安。 熊尿果然是有军事价值的,积攒上几瓮熊尿,在关键路口把熊尿泼洒下去,纵吓不住战马,也能吓住牛骡牲口。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再有,扎营于荒野之地时,把熊尿沿着营寨泼撒一圈,百兽辟易。 于特种作战也有用,有时斥候细作人等要潜伏于草丛深林之中,用熊尿撒在身上,可驱散勐兽。 从洛阳带回的有鸡鸭鹅四千多只,其中,鸡种有十一种,鸭有六种,鹅有三种,巨鹿的家禽种类得以巨大丰富,选育工作可以开始了。 不同种类的鸡鸭,其生长速度,产蛋量多少,终归是有所差别的。未来的任务就是找到产蛋量最高长的最快的那一种作为繁育种类。 养鸡养鸭不难,大规模饲养,也不算太难,可难在不仅要大规模饲养,还得精确收集数据,以精确确定到底哪种家禽经济效益最好。 为得到精确的数据,这就需要,所有种类的家禽的饲养场地要完全一样大,有一样大的棚顶,一样干燥的地面,喂养一样的饲料,喂养时间也一样,喂养频率和数量也一样,乃至连喂水的水温也要一样。时至如今,军中有那么一些人勉强知道该怎么收集数据了,这些基础测试磕磕绊绊的能自主进行下去。 第九百四十三章 南皮敌踪 自大军从巨鹿郡出发北上,一路急行,过信都郡,抵达渤海郡以北,已是出军第十四日。 渤海郡南皮县境域之中,大白天,一处村落火光冲天,由远可见有身穿皮毛间杂甲胃模样的骑兵在四处纵火,村落里传出隐约的惨叫声和妇人呼号之声,此处正在发生劫掠之事。 巨鹿军先锋将领廖化带着一队斥候骑兵正在沿路探查,忽然见前边有冲天浓烟,廖化立时心生警觉,他赶紧派斥候二人回去禀告,自己带着剩下的人继续往前侦查。 前行不到一里,闻听得前方蹄声杂乱人马啸呼声声,廖化取了弓箭翻身下马,他令麾下士卒把马牵到隐秘处躲起,他自己徒步抵近要详做侦查。 往前越近,人声越近,摸到村口位置,廖化在一处草沟之中爬伏了下来,只露出一颗脑袋一双眼睛小心翼翼的朝那处着火的村落观察着。 村落种的劫掠已渐尾声,骑兵们赶着从村里劫掠来的牛羊牲口,扛着找到的粮食袋子,幸存于难的妇人被绑在马后牵引着,看妇人走的慢一点,啪的一声鞭子就抽了下来,妇人惨叫哭嚎着,那伙儿骑兵哈哈大笑着更开心了。 廖化细细数完了这伙儿骑兵的人数,悄悄退了回去。 此时,巨鹿军大队,李孟羲正与刘备关羽等人探讨着行军方略。 现在横在巨鹿军当头难题是,没有情报,不知敌之所踪,不知敌所欲动,此来是讨贼灭乱,不知敌所在,又如何讨贼。 手头仅有的情报是幽州刺史刘虞传来的那条消息——“渔阳张纯张举挟数万乌桓骑兵反叛。” 首先,这张纯张举何人,李孟羲不太清楚,但听名字,这俩人应该是汉人。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再一个,“反叛”,那就说明,很可能张纯张举这两人本是朝廷官员,不是边外胡人。 边外胡人往往抢一波就走,而若是朝廷官员造反则就不一样了,汉人造反,绝不会只图劫掠,而必会想着壮大成事。也就是说,张纯张举二人起兵造反之渔阳郡,必定成为了这二人的后方与根基之地。 情报有限,能推出的东西不多,可推出的东西已足够重要。 既然渔阳是张纯张举的根基之地,那这二人根本就不可能轻易舍了根基,再者,既然贼人兵起于渔阳,那么毫无疑问,战事必以渔阳为中心向外扩散。 不知军情敌情如何,那就直捣黄龙,直扑渔阳而去,料想,离渔阳越近,撞见战斗的机会越大。 众人正讨论着,忽然前方有斥候急急奔来,“报!前有敌情!前有敌情!” 李孟羲刘备等人面色立刻一肃。 正行进着的大军立刻停在了原地,传令游骑立刻向后传递命令,漫长的车队开始收缩,战兵快速向前方和左右路口列阵守备。 不久之后,先锋官廖化也回来了。 廖化言前方未见敌军大队人马,只见了有小股骑兵在劫掠村落。 李孟羲心有计较,只见小股骑兵在劫掠村落,不代表没有大队人马,说不定其大队人马就在后边不远。 廖化说起骑兵在焚村劫掠,李孟羲眉头一皱,“廖化将军,你见那伙儿骑兵是何装束打扮?” 廖化面有怒意道,“他等穿皮毛的多过穿甲胃的,像是胡子。” 胡子,不是后世的土匪称谓,胡子跟汉子对应,汉子是大汉人,胡子也就是胡人。 一听胡人正在劫掠百姓,刘关张皆暴怒,就要立刻提骑兵杀过去剿灭胡狗。 李孟羲也是怒气顿生,他好歹冷静一点。 剿灭胡人归剿灭胡人,派多少兵力过去,怎样进军,怎样搜捕,都得有个章程吧。 立刻拿出地图与众人商议,对应地图,大军现在走到渤海郡以南,南皮县境内,再往前有一座南皮城是渤海郡重城,可依眼下看来,前边胡骑敢肆无忌惮的劫掠,那大可能,南皮城已经陷落。 李孟羲决议拿下南皮城,此时比攻城更重要的事是,胡人正四处劫掠,得解救百姓,也正好绞杀散在外边的小股胡骑。 情报不足,既不知渤海郡有多少敌军,也不知现在有多少村落遭其劫掠,更麻烦的是,渤海郡这么大的一片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要解救百姓,行军路线就得足够细致覆盖面要足够广,可如此一来,大路小路都要走,斥候能摸清大路就不错了,走小路很容易迷路。 问题在于,巨鹿军骑兵也不足,如果骑兵足够,管他敌军多少,一路压过去就是,骑兵不足,就得考虑后路,就得考虑万一撞见敌军大队得赶紧原路回撤与大军汇合。要能立刻原路回撤,就决不能迷路。 军中有骑兵一千五百有余,李孟羲仔细看了渤海郡地图,他觉得,如果想用拉网式的方法层层前搜的话,至少得出骑兵五路才够。 李孟羲问关羽张飞等人,“关将军,三将军,你们一人带三百骑兵够不够?” “足以!” “够了!” “那好,”李孟羲指图道,“我意将全军骑兵,分诸五路并进,每一路三百骑沿大路进发,遇路逢村之时,逢村必探,绝不漏下一村绝不置任意一村于不顾,也绝不放过一个胡人。” “我军路途不熟,恐有迷路之扰,带上引路纸旗,走到哪儿就把旗插到哪,万一遇到敌军大队或口粮不济之时,赶紧沿旗路回赶。” 方略敲定,关羽,张飞,赤支儿,廖化,前黄巾小渠帅王路与卢植侄子卢仲合一路,共五路骑兵带七日之粮,带足箭失,此五路骑兵,每人都带上厚厚一沓纸旗作为引路之用,人马调配完毕之后,千五百骑在各路将领带领之下,沿不同大路向四面八方奔驰而去。 骑兵过后,大路烟尘滚滚,李孟羲与刘备目送骑兵大队离开,他想了想,觉得大概不必太担忧,随军之一千五百骑兵,个个都是精锐,个个都有好马好甲。尤其是,赤支儿那队骑兵,三分之一都是西凉骑兵精锐,遇到大股敌人,不说战而胜之,全身而退绝对没问题。 还有,军中有冷锻甲,还有冷锻马铠,马铠虽然就只有一套半,一套在张飞马上,半套在关羽那里,这二人身披冷锻步人重甲,马上也批冷锻马甲,谁人伤的了他二人。 回目看停在路中的行军队伍,李孟羲皱眉,“咱还是继续行军吧,往南皮城。” 大军停在路中不安全,还是找个根据地驻扎下来的好。又考虑到,大军为骑兵后盾,要是五路骑兵但凡哪一队受挫败退回来,大军要负责接应。骑兵在往前拉网搜敌,大队人马也得往前才能及时接应,这就使得,大军既得找驻扎的地方,又得往前,考虑到南皮城可能已经被攻破了,早晚得攻城,索性直接往南皮城直去。 行军队伍收缩了,单列车队变成了左右双车,这是为了在万一遭遇敌军来袭之时,敌军不管从哪个方向来,士卒退到车辆中间,腹背皆能有偏厢车遮挡。 可此中有问题,道路还行,大道宽敞两排车挤到一起行进能挤的下,可车就不对劲儿了。 军中的粮草车辆是偏厢车,也就是只有一边有车板,一边没有,偏厢车的好处是,一是节省材料制作简单,二是在实战当中,士卒容易从一侧上车。 偏厢车既然只有一边有板,那到底偏左厢还是偏右厢就值得讨论了。 很早之前的讨论是,由守城,守城之时发现人流上下方向没有统一规定,容易引起混乱,李孟羲又习惯靠右走,所以也就规定,凡守城或者行军,统一靠右走。 行军既然是靠右走,那么极限状态下,极限情况,如穿山过谷之时,道路只能容下一辆车前行,这时,前方突然有敌军杀来,于此时,最好的做法是立刻把排头的那一面车横起来。 于此时,靠右行驶,车辆只能往左转,往左横,这时,车板在右边,刚好能使车板在前遮挡。 当初,正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才决定把偏厢车车板设在右边。 可此时看来,于大路行军之时,车板全在右边,同向行军,就要么只能遮右,要么就只能遮左。 李孟羲坐在马背上,低头看着右遮左不遮的偏厢车,眉头紧皱。 (难到弄错了吗,难到偏厢车应该有两个车板吗?可,若是如此,攀爬登车该多难?两厢都有车板的车,跟厢车有何区别,装载量太少了……) 正当李孟羲想着,前边刘备回头看来,刘备指着行进的车队,说到,“羲儿,你看这车,某觉着,要是车两边都有车板就好了……” 李孟羲咧嘴笑了,英雄所见略同,刘备何时有这么敏锐的观察力了。 偏厢车肯定不能左右都设车板,这样既影响运力,又不利实战,还增加制造难度。可有时,真的需要左右都能遮挡的时候。 刘备与李孟羲两人边骑马赶路边商议者,两人商议的第一种办法,做配件。也就是说,偏厢车一边的车板做死,另一边做成活动的,平日无事之时,活动车板卸下来绑在车底带着走,到需要左右御敌之时,再把车板装上。 这是第一法,李孟羲想了想,如果要车板能方便的绑在车底,那车板就不能太宽,得跟车身一样的宽度,只有这样的宽度才能方便携带。 还有,长长一截硬木木板,重量不轻,带这么一截木板,占据了几十斤负重,粮草从来都是大问题,把所有运载力全部运粮食都不一定够,浪费几十斤运力去拉一块不怎么派的上用场的木头,稍微有些奢侈。 因此,李孟羲觉得给偏厢车加这么一个配件不是太好。 第二法,不加配件,仍旧原样,偏厢车车板都在右侧,如此一来,右侧可以登车作战,左侧却不能。 可以加梯械,每一辆偏厢车,加一个短梯,危急时刻直接搬出梯子登高作战。 梯子倒是轻的多,不那么浪费运力,可此中却有了新的问题,梯子轻归轻,可他实用性不高,木板可以遮挡箭雨,梯子却绝对不行。 梯子性价比比木板还差,所以,梯子更是不好。 偏厢车车板太高,士卒站在地上无法越过车板射击,李孟羲想到两种方法,一种,士卒从车辆之间的缝隙射击,第二种,临时作战用盾梯。 在平日的战术训练中,三重盾阵能直接搭到墙头上去,小小一个偏厢车又何道哉。 当李孟羲想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惊悟到一种极其克制偏厢车阵的战术来。 偏厢车的优势在于,其等同于一个简陋工事,其有高度优势,也有遮挡优势,这使得偏厢车阵在与敌方远程对射时占据优势,也在与敌方近战搏杀中能占据居高临下的优势。 但是,若敌方步兵以盾阵盾桥来攻,敌军结着龟甲盾阵缓缓压来,我车阵之弓弩将无法建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敌军压上来。 等近了,敌军再架起盾桥,偏厢车才多高一点儿,盾桥轻易可架,盾桥架起之后,偏厢车的那点高度就是一个小坡而已,敌军士卒顺着盾桥冲将上来直接跳车而过杀了进来,偏厢车阵顷刻为破。 李孟羲直到这时才意识到为何偏厢车是戚家军所用,戚家军有火枪啊,火枪面前,什么盾阵都不行,而弓弩时代,弓弩对严密盾阵极其无力。 李孟羲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车阵战术不能呆守,得留有出口,要破解敌方盾阵,得在车阵里布一些骑兵,等敌方盾阵结成,骑兵冲出去撞碎盾阵,使盾阵对车阵不能构成威胁。 战术不经意间就完善了,李孟羲掏出纸笔记下——车阵战术之骑兵冲击破敌方盾阵战术。 及,野战仓促御敌依车守御两法,第一法,士卒从车辆间隙发箭射敌,第二法,盾兵组盾阵,弓弩手踩盾牌越过车板射击。 大军减慢了行军速度,队伍收拢的极其严密,行军采用动静相间的方法,战兵们以两百人为一队调动了十几队,这十几队战兵在前方后方左方右方所有敌军可能出没的路口列阵守备,把整个行进缓慢的淄重车队跟龟壳一样包裹其中。 等车阵走过去后,列阵于路口的战兵队伍立刻再向前奔跑一截,在前方新的一个路口再早早列好阵势。 这就是动静结合的行军方式,俗称滚筒防御,当初合围皇甫嵩用的此法,现在用的是一样的方法。 在大军经过之处,沿路留下了一面面小小的纸旗随意用土坷垃压在地上。 纸旗上印着小小的【汉】字,字头朝北,意思是向北去了。 这是为了跟外出作战的骑兵队伍指引方向而特意留下的引路旗。 此番骑兵们出去作战,人地皆不熟,迷路是大可能发生之事。 第九百四十四章 五路并进,捷报连连 巨鹿军五路骑兵当中,最中间一路也是最前一路,是关羽部。 骑兵速度快,一路朝前急进,沿路,遇路口越来越多,每一个路口都得分斥候过去探查,走不几里,兵力越分越少,关羽不得不放缓等待。 前边不远有一村落,关羽带着人亲往探查,关羽见村民守备松懈,便好心提醒前方有胡骑劫掠,让百姓小心一些,村中百姓将信将疑无动于衷。这让关羽又气又无奈。 半日后,前驱四十余里,前边突遇敌踪,关羽领兵杀到。 当是时,胡骑刚围定村落,正收集柴火准备放火,突然间闻听得蹄声滚滚如雷,胡骑大惊,慌忙上马欲战。 一队如龙似虎之精骑直扑而来,滚滚烟尘中,见两杆旗枪,左旗为【汉】,右旗为【刘】,当先为一彪悍骑士,骑士手提一雪亮大刀,身罩铁桶般遮的严严实实的黝黑重甲,其势威不可挡。 有胡人头目仓促挺枪迎上,两马相错,胡人大喝一声持枪来刺,关羽提刀抡去。 刀枪相撞,胡人的长枪卡察一声连头被斩断,大刀力道不减带着战马冲锋噗嗤一声斩在胡人身上,双马错开之际,胡人残驱两分鲜血内脏洒落一地。 一斩之威,竟一举把人砍成两段。 那些在后边迟疑着不知是逃是战的胡骑,眼见头目死于关羽刀下,士气大挫,再不敢抵抗扭头就要奔逃。 正是时,村落东西方向又响起官军骑兵的喊杀之声,村后也响起喊杀,数队合围,把胡骑团团围住了。 片刻时间,胡骑被围杀殆尽。 关羽已派人从四向围定,结果还是有三二胡骑逃出去了。 手下人想追赶,关羽叫住。 “不必追赶,那三二漏网之鱼乃某有意放之,跟紧,看他往哪逃窜,他大队人马必亦在彼处,可衔尾追之。” 战场略做打扫,检查尸体,变成尸体的人衣着相貌肮脏丑陋,与汉人大异,果然胡骑。 一战得马匹七八匹,长短兵器并弓弩箭失少许,这么点兵器战马,关羽不怎么看得上,可要是就此丢了也甚是可惜。 关羽只好留两人把兵器战马送回大队,自己带大队人马继续作战。 再说那俩被放走的胡骑。 胡骑遭遇官军精骑,惊的肝胆俱裂,直奔回去求救。 方圆几里之内,有一处囤积劫掠来的粮草钱财的地方,幸存胡骑直奔回此处,操着语调古怪的汉话惊呼预警,“官军从后边杀来了!官军从后边杀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后边如雷蹄声追来,胡骑赶紧备战,还未结成阵势,关羽领着骑队成锥形阵冲凿过来,人厮马惊之中,关羽杀入敌群青龙大刀翻飞起落之间,斩落敌骑无数。 顷刻,胡骑溃败,四散而逃。 关羽逮着一股最多的胡骑追杀过去,追出两里多地,杀其半数,最后终究是自家骑兵一路飞奔而来马力早耗比不过胡骑马力充沛,终未能全歼胡骑。 一战剿灭胡骑一百余人,溃散其无数,获粮草牲畜无数,战马五十余匹,一场小胜。 在关羽率先接敌之后,其他各路也先后接敌。 张飞一路,张飞方领麾下骑兵跟敌军骑队冲杀数合,战中张飞刺落敌骑不下二十骑,有张飞这个甲硬矛长势不可挡的矛头在,兵力劣势的巨鹿骑兵硬生生把对方冲溃了。 廖化一路,廖化伏击了一小股敌军,弓失齐发将敌骑全部射杀。 赤支儿一路,这一路乃是以西凉精骑为主力,赤支儿等西凉骑兵骑术射术皆精湛,骑战于西凉兵们游刃有余,他们能不冲杀就不冲杀,仗着精湛的射术跟敌军游走对射,他们战斗的虽然拖拉,却死死粘着敌军,敌军跑都跑不了,敌军溃退,被西凉兵追着一路射,一股四十骑不到的胡骑,被赤支儿追了五里多地终于把最后一骑射落马下。赤支儿一路是唯一全歼了敌骑的一路。 第五路是王路与卢仲一路,这两人虽不出众,可王路是前黄巾小渠帅,指挥不说怎么样,勇武称得上是千里挑一了,卢仲是卢植侄子,曾是官军将领,勇武和指挥都说的过去,再加上,两人所率的骑兵兵甲精良,两人所率之三百骑兵虽人数不多,可战力绝对不弱。 卢仲王路一路,为最东一路,暂未遇敌。 在前方屡屡接敌之时,战报也慢慢传回。 从战报可见,胡骑真就是在四处劫掠,哪哪都有敌情。 这之中,好的方面是,敌军兵力分散,可趁机个个击破,不好的是,胡骑分散的乱七八糟的,清剿艰难。 李孟羲甚至生出了想法,要是敌军都聚集到一起就好了。 战场形势正在朝着李孟羲所想的发展。 一开始,巨鹿军五路骑兵把敌军打的措手不及连连获胜,理想状态是每一战都打歼灭战,在敌军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一路打下去,可实际情况是,难免有敌骑走脱,巨鹿军骑兵马力有限,不可能一直作战,作战三五场,马力就不足了,追不上溃兵了。这时,还得防备着敌军反扑过来,还得休整马力,只能暂时终止作战,这就必然给了敌军收缩兵力的时间。 战场的情况倒还是其次,目光放到更大的战场,刘虞的情报说乱起于渔阳郡,可现在在离渔阳郡这么远的渤海郡都遇到了乱兵,渔阳到渤海之间,还隔着一个彰武郡,兵乱已波及渔阳以南三个郡了。 要是再结合整个地图看,渔阳周遭毗邻三郡,东为北平,南为彰武,西为广阳,再远一圈,有上谷郡,涿郡,河间郡,渤海郡,辽西郡,中山郡等大片地域。 以渤海郡敌情推之,贼军兵锋很可能已波及到了八九郡地域之中。 更麻烦的是,贼军有数万胡骑,骑兵行动如风,挡之不及。 以巨鹿军之强,败敌或许不难,可巨鹿军只有一路,只顾得不了渤海郡方向,顾不了别处。 只能寄希望于当地朝廷官军了。 可再一想,拿渤海郡来看,朝廷官军死哪去了,都没见着人,地方军备废弛,朝廷兵马若是有用,反贼张举的兵锋不至于打到渤海郡来。 地方军队无用,诸郡百姓此时不知有多少人已处于战火之中,只能祝他们好运了。 —— 不久,天色将晚,一路没找到好的扎营地点,被迫还是当路扎营。 当道扎营的最佳扎营策略是,找一十字路口,以十字路口为中心把营寨四向摊开,这样,既能绝拦四向,也能把营地尽可能收缩。 偏厢车发挥了重要筑营作用,把偏厢车围着营地一围,直接围成了一道坚固工事。 营地围成之后,绕着营地一圈,隔二三十步,树一火把架子。 火光的照明作用还是其次,稳定人心的作用更为重要,黑暗中稍有风吹草动,士卒们难免会恐惧,一恐惧就要炸营,而只要有点光亮,看到光亮就不那么害怕了。这也就是为什么火旗成为了夜间扎营之必需。 营地扎好,再分派好值守人员,一切妥当之后,开始做饭了。 斥候探得的水源在一里以外,取水士卒们一同行动,他们拉着车,车上放着大桶,去一里外取了水之后,再一同回来。 而今军中任何一个细微细节都来源于平日积累。 就如这个取水流程,要是按寻常取水之法,让伙夫们自己取水,那么,每一什就得出一名伙夫去取水,全军七千人,除去牛马牲口的用水,单取人喝的水就得动用七百人。 而用车辆统一取水,其效率,数倍于单人取水。也就是,只此一项,省了几百人力。 取了水,还要验水。 军医们拿针灸试水,又或是亲自取水尝了尝,这是第一步。 第二步,取一袋子活性炭丢出水里浸泡一阵,然后把活性炭取出。此一步,不仅是吸附毒性,也能净化水质。 第三步,【禽兽兵法】派上了用场。随军携带有一些用于侦测瘴气的公鸡,把取来的水喂公鸡一些,公鸡抗毒能力弱,对毒的反应因而很灵敏。一刻钟之后,公鸡没死,说明水质无毒,然后,分水做饭。 军中后勤力量相比从前强了很多,现在可以吃上热菜了。 在营地中支起大铁锅,铁锅烧热,油狠往里放,然后狠放盐,再把白日新得的马肉丢进去拿干净铁锹唰唰的炒。 马肉味道大概不会很好吃,但是放铁锅里炒起来,香飘满营。 马肉的来源是这样,自家骑兵朝前边清扫敌军去了,作战中难免有战马死伤,有一部分战死的战马运回来了,然后就被随军的屠匠营支起木杠子吊上铁钩把马往上一放,拿着屠刀斧子各种工具一阵忙活,就把马皮马肉马血马骨头分的干净利落了。 天气暖和,肉食不利保存,再加上大战在即,士卒还是多吃一点多积蓄一点力量的好,所以肉食能多吃就多吃,暂不限量。 李孟羲指挥人伙夫炒菜的时候,刘备来了。 “羲儿,”刘备道,“你去女营看看去,我不便过去。” “奥!”李孟羲应下了。 李孟羲到女兵营地,女兵这边,单独有一块营地,女兵的营地用偏厢车单独圈了一块,此时的女兵营,比男兵营那边安静许多。 李孟羲走到女兵营地,看到女兵们正围着篝火做着饭说笑着。 看李孟羲来,女兵们赶紧起身迎接。 李孟羲笑了,他甜甜的道,“姐姐姨姨们,做饭了吗?” “做着呢,做着呢!” “一会儿就做好,军师搁我们这儿吃点?” 女兵们热情的欢迎李孟羲。 李孟羲看了一圈,“宁姐姐呢?”他问。 等了一会儿,张宁过来了,小砖也跟着张宁过来了。 李孟羲交代了张宁几句,“宁姐姐,女兵营劳烦你照看着,若有事儿,直接来找我。” 交代完,李孟羲招呼小弟道,“小砖,跟我回去吃饭。” 弟弟摇头,“俺搁这儿吃。” “那行吧。”李孟羲笑笑走了。 没人欺负的了女兵,没人。张宁在这里,张宁在这里意味着,谁敢惹女兵,就是惹张宁,谁敢惹张宁,就是惹李某人,除非想找死,不然没人有这么大的狗胆。 不久后,饭做好了。 热粥,干饼子,一人再加一勺炒的又咸又油的马肉,于寻常人而言,油多就是美味,齁咸就是味足,李孟羲觉得美中不足的是,没有蔬菜。 蔬菜可是极其重要的玩意儿,长时间不吃蔬菜,抵抗力会下降,容易生病,进而造成减员。 蔬菜这种物资不同于别的物资的地方在于,蔬菜没办法保存,也没办法大规模采集储备。 巨鹿能大量稳定得到的蔬菜有且只有豆芽一种。 行军作战时,蔬菜得之更难,也就,只能在行军之时用黄豆或绿豆泡发豆芽,三五天吃那么一回。 出军这些时日以来,有一个未料问题,要泡发豆芽,得水,得往桶里装大桶的水,然后用车拉着走,以此方法,三四日时间方可泡发那么几桶豆芽,最后一分,一人就几根,此举浪费运力不说,产量还低,很是不便。 马肉做的实在是太腻太咸了,吃着齁咸的马肉时李孟羲就在想,有无可能做一些可以长久保存的蔬菜?比如,方便面里的那种干燥蔬菜,又比如,咸菜酸菜什么的罐装蔬菜。 从便携和保存角度来讲,干燥蔬菜无疑是最好的方法。 干燥蔬菜怎么制作来着,烘干?李孟羲若有所思。 李孟羲立刻停下了快子,把纸笔掏出来,就着火光刷刷把灵感写下。 刘备见状,也放下了快子,从篝火中抽起一根木头给李孟羲照亮。 李孟羲灵感迸发之间,想到了脱水蔬菜的技术,他写完,刘备好奇问写的什么,李孟羲略把所写说给了刘备听。 刘备没能听懂。刘备不很理解人为什么隔三差五非要吃点绿菜,倒是,干燥保存防腐这一点,刘备完全懂了。 刘备知道这是防疫原理,跟瘟疫一样,疫虫跟庄稼类似,得有合适温度,得有水,得有吃的,疫虫才能繁衍滋生。 把水,温度,吃的,任何一个除去,疫虫就不能滋生了。 脱水蔬菜,就是除水防止疫虫滋生,防止腐坏。 亏得李孟羲在那里讲半天,他都忘了,人刘备早就理解了瘟疫知识。 脱水蔬菜有超强的便挟性,蔬菜这种东西,百分之几十都是水,其他的储存蔬菜的技术,不管是酸菜泡菜还是什么,都无法除去水分,而脱水蔬菜,除去了几乎所有水分,这就意味着,重量和体积大幅度缩减,意味着一个士卒带一斤脱水蔬菜,等于带了一百斤蔬菜,一斤脱水蔬菜,能提供半年的维生素需要,太便利了。 —— 刘备狼吞虎咽的就把饭吃完了,吃完之后,盛了热水把碗一冲,就着热水把碗里油水和那点粥一块喝了,算是把碗一并洗了。 吃完喝饱后,刘备就背着手站在那里,左瞅瞅,右瞅瞅。 看了很久,等看到士卒们都差不多吃完了,他这才下去巡营。 按宿营惯例,扎营之后,各什各伍应该聚一起学习文字,可总有那么些人不喜读书,偷偷摸摸的跟人瞎聊一气。 对于这种情况,关羽见了得训人,张飞见了直接打人,军法官见了,得记过,独刘备撞见了,什么处罚也没有。 刘备撞见那些偷懒的人,他走过去跟士卒闲谈一阵,末了会谆谆告戒,“我说弟兄们,咱卖命吃饭,能不图个将来,能不谋个后路?你不学点文墨,就升不得大官,是学字难还是跟人杀的血肉模湖的难,何不想想?” 把偷懒的人说的面红耳赤一脸尴尬,刘备拍拍那人肩膀,笑道,“咱堂堂七尺汉子,能比不过娃娃?就是娃娃们,一年多也能学他快两百字,别怕慢,积少成多,总有功成时,学就是!” 刘备离开时,这一丛篝火处,十个士卒再无任何一人偷懒闲谈了,全都认认真真的学字。 除战兵以外,匠营也不得闲。战兵需要学字,匠人更有学文化的必要。 在饭后的一个时辰之内,几乎所有人,都在学字。 一个时辰后,战兵们愿睡觉的回去睡觉,不愿睡觉的可以自便多学一会儿,匠营开始忙碌了。 巨鹿军行事惯例中,有【仓鼠战法】,既,囤积物资,留待后用。 扎营地附近区域,总少不了树木石头之类的物资。 夜间时,战兵休息,匠人们可利用夜间时间出去伐木采石以千方百计的尽可能利用所有能利用的时间去增加己方优势。 于夜,木工营,陶营,等诸营匠人出去了七七八八。 木工营伐木屯材,陶营找好位置就地挖泥湖窑,一个可用的小型土窑,往往得到后半夜才能湖成,往往忙碌一夜,甚至都用不上。 但这不意味没用了,此时用不上,过几日窑就干了,到时就能用上了。 等窑干了,可以就地烧制火罐,可就地烧制石灰,用处很多。 至于说,窑万一被敌军得到怎么办,巨鹿军朝前进军,窑留在后边,被敌军从后包抄毕竟是少数,就算被敌军撞见土窑,就算窑落到敌军手里,敌军懂不懂的用还是个问题。 敌军能知道收集石头用窑把石头烧成石灰防备瘟疫?敌军能知道烧小型的陶罐用于装桐油火攻? 敌军若知道这些,他自己就懂得早早的沿路囤积物资,根本就不需要夺巨鹿军的土窑。 夜里除匠人忙碌以外,还有一队特殊的钻井队。 有那么几个士卒,每扎营时负责拿着洛阳铲就地打洞,他们的目的倒不是真个要挖井,而是为了探水。 洛阳铲挖洞速度可是极快,从夜忙到第二日拔营,可把洞打到地下三丈以下去,在这个深度,如果有水,就已经能探到了,就是没水,从土壤信息也能判断出一些地下水的情况。 洛阳铲每到扎营时都要在扎营点这么一番忙碌,其目的是,以尽可能精确的知道扎营点地下的水源情况。 如果知道地下三丈以内有水,说明挖井见水容易,万一被敌军围困,知道地下见水容易就能从容的多。到那时,敌军以为我军处于绝地,我军却在营寨当中挖掘了水井挖出了水源,敌军判断失误,敌军主帅肯定会生出天意如此的感慨。 反之,如果洛阳铲探得三丈内无水,那就说明,地下水的位置太深,不好挖掘,那么守在原地大不利。 兵法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洛阳铲一器,可使我军能知地下水脉,此敌军所不能,只此一处,在关键之时,或就是胜败之机。 李孟羲去看了洛阳铲的工作进度,掏土很无聊,李孟羲看了一会儿就走了。 李孟羲并不怕洛阳铲这一队偷工减料什么的,因为有激赏体制在,对洛阳铲一队,每探到一回水,计大功一次,若未探到水,什么功劳也没有。 在此激赏体制下,洛阳铲队的工作被士卒们抢着来干,都不说偷工减料了,往往到拔营时,洛阳铲队都舍不得停下铲子。 在此激赏规则下,洛阳铲队跟赌徒一样,他们肯定觉得,再多探一铲子就能见水了,洛阳铲队的人比别人更清晰的理解什么叫行百步者半九十,什么就差临门一铲。 自巨鹿出军这段时日以来,直接探到水的次数不多,就两次,比例在十分之一左右。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这不经意间,渐渐完成了一份有用的水文地理数据,反正至少在自巨鹿往渔阳这一路上,地下水分布规律是,三丈以内的地下水,比例不足十分之一。 大概,南方比例好的多吧。 所以,大概南方少有被困的人马焦渴而死的时候,因为南方地下水太浅,被困住了,直接就地挖井,都渴不着。 第九百四十五章 救民还是不救 战势焦灼了。 连战连胜的巨鹿军骑兵在敌军反应过来并收缩了兵力之后,巨鹿军骑兵面临的压力越来越大。 战场对双方都是不透明的,敌军不知巨鹿军有多少人,巨鹿军也不知敌军有多少人,关羽等五路骑兵不知敌军会从哪条路杀来,敌军也不知巨鹿军行军路线如何,双方如同一对无头苍蝇一般,相互乱撞。 优势毫无疑问在敌军那里,敌军从哪条路走都行,而关羽等人要阻挡敌军兵锋保护百姓,疲于应付。 一连多日,敌我双方不知爆发多少次接触战,巨鹿军骑兵伤亡越来越大,加之口粮耗尽,不得不暂时退却。 关羽首先回赶,然后是张飞赤支儿等人。 等诸路骑兵回赶,一清点人数,发现张飞部伤亡最大。 问起张飞为何伤亡那么多人,张飞顿时火大。 “强敌当头,还要分兵,还要一分再分! 伤亡能不大了?” “照俺说,就不管百姓了,又不是咱巨鹿人,犯得着替他们死人?” 张飞很不解所谓的保境救民的做法。 李孟羲开导道,“三将军啊,咱来讨贼,为何讨贼?不还为了救助百姓? 杀一贼,十民可安。 那反之,护百姓十人,等若阵斩一敌。 敌军杀掠不休,百姓求助无门,咱都不需多加助力,见有村落遭祸,咱只需三五骑在边惊扰一下就可惊退敌军,就可救下一村之人,一村少说也有三二百人,救一村三二百民,等若斩贼三二十骑。” 李孟羲郑重对张飞道,“三将军一路,护方圆十余里之长,庇佑村落何止百数?百姓何止千人万人? 此功勋,已等若阵斩敌军数百骑也! 此滔天之功,百姓不知,士卒不知,然此功必被天地良心所记也!” 李孟羲口才还是好,心有怨念的张飞被李孟羲说的一愣一愣的。 这也就是为何一开始明知分兵不太好还非要分兵五路,因为要尽可能救助百姓。 现在形势发生了一些变化,巨鹿军骑兵以拉网方式向前清剿了一截,逼退了敌军兵锋的同时,也威慑的敌军不再敢肆无忌惮的分散劫掠,到此时,有巨鹿军吸引火力,百姓们安全多了。 众人一起商议着下一步计划,计划大体上讲还是兵压南皮城,准备拔了南皮这个被敌军占据的重城。 在小的战略细节上,大军沿大道直扑南皮,行军途中必然会被敌军骑兵骚扰,那此时,骑兵是留下护卫大军的好,还是杀出去以攻代守的好,众人意见不一。 经缜密考虑,李孟羲觉得可以两者皆有,首先,淄重大队很重要,绝对不容有失,不敢不留下骑兵防卫。 其次,只守不攻太被动了,骑兵队也得保持对敌军的威慑力,使得敌军束手束脚不敢全力进攻。 方略敲定,留三分之一骑兵护卫,剩下骑兵合为左右两路往前扑杀,遇强敌则骚扰对峙,保持对其的战略威慑,遇弱敌则攻灭其众。 张飞关羽等人稍作休整,补充了口粮箭失之后,各带四五百骑兵一东一西进军去了。 行军在继续,此时离南皮城还余三十多里地。 前边走着走着,瞅见一处被火烧成了断壁残垣的村落。 李孟羲和刘备一起带了人进村查看,村中死了一样,什么生气也没有。 一骑兵过来禀报说发现了情况,李孟羲跟着过去到了一间烧的精光的房屋前,他见到了几具被烧死在了屋里被烧的乌漆麻黑的尸体。 从尸体手里可见到兵刃和墙外堆积的灰尽和墙上燃烧的痕迹看,当时情形可能是这屋里村民持兵顽抗,然后被乱军搬来柴火烧死在了屋里。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被烧死的人一定是个勇士,不然李孟羲都想不明白到底怎样的人才能让人多势众兵甲齐备的乱兵要大费周章的搬柴火攻。 李孟羲盯着墙上烧出的黑痕若有所思,烟熏火燎倒是挺好用的手段。 刘备一言不发的盯着屋里烧死的人看了半天,他突然眉头一皱,伸手朝身旁士卒要过长枪,刘备走过去用枪把两具合抱在一起的尸体用力扒拉开,尸体中间一个烧成炭的死孩子一下露了出来。 刘备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大骂一声。 李孟羲看的眼皮直跳,他看的不舒服,眼睛赶紧移开。 从无名村落离去之时,李孟羲很沉默,刘备也心情不好。 再往前走,一路上见到的破败村落是越来越多,都不需去往村里进都能知道村落里发生了什么。 刘备还想派人去把那些村落里遭难的百姓给入土为安,可大战将临,无暇他固,只能作罢。 行军一日,大军遭到了敌军骑兵的连连骚扰,巨鹿军骑兵以强有力的反击打退了敌军的每一次试探,整只军队以缓慢但不可阻挡之势离南皮城越来越近。 天又一次黑了,夜里不敢行军,大军只好早早停下布置营寨。 当夜色降临,吃饭的时候,刘备找李孟羲谈话。 “哎,羲儿,”刘备叹气,“你觉,他处形势如何?” 李孟羲停下快子,不明所以的抬头看刘备,“何处?” 刘备翻了一下篝火,使篝火更加旺盛,他自古自的说着,“我若是那张举,我若起兵造反,兵锋必指中原,绝不只顾渤海之东垂一郡。” 李孟羲还没听太明白,刘备继续说道,“咱巨鹿兵强,有我巨鹿军,渤海百姓自能安稳。” 抬起头,刘备目视着李孟羲,“可他处如何?朝廷兵弱,地方百姓又无统力合战之能,不能当贼军锋锐,某料,此时广阳彰武上谷诸郡,百姓正处水火之中也,唉!” 刘备的担忧李孟羲之前也推测过,毫无疑问,巨鹿军是北地最强之军,巨鹿军到哪,就能止住哪里的兵锋,可别处就没那么强的兵马了。 李孟羲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朝廷兵备废弛,民间又无组织能力,必遭兵祸。” 刘备看李孟羲懂了他的意思,刘备思索一下,突然说出惊人之语,“羲儿,你说,咱要是把兵马派向诸郡,能否扼住贼军侵掠之势?” 李孟羲愕然的看着刘备,“……咱就七千多人,如何能顾忌的了旁处? 管不了,兵太少,莫说是七千,就是七万也管不过来。” 刘备欲言又止,“唉,难道就只能坐视百姓生死于不顾?” 李孟羲无动于衷,“只能如此。” 气氛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刘备迟疑着说,“某还是觉得,咱要是把兵散向各郡……” 李孟羲都无语了,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刘备,他很想问刘备一句,你他喵的是圣母吗? 就这七千兵,这点兵打渤海之敌都不太够,还几把分兵,大战临头了,还分兵,把要把兵力分向数郡,敢这么干立刻兵败身死。 李孟羲知道反贼张纯肯定不会只劫掠渤海一郡,别的郡肯定也被劫掠了,而且别的郡没有强军,百姓肯定正身处水火。但没办法了,乱世就这样,兵乱四起,人命如草芥,救不了,实在无能为力。 刘备很想派兵四处救援,他跟李孟羲好言好语的商量,李孟羲决计不肯。 李孟羲都听烦了,“兵力不够啊!说救不了,就是救不了。再说,就算再从巨鹿调兵,等把兵派出去,贼军不知已杀到哪去了,赶不及。” 刘备也一时沉默了。 张纯可不是黄巾,黄巾骑兵不多,张纯可是协同乌桓人数万造反,胡人骑兵速度极快,反应不及的。 刘备也知艰难,可就此置百姓于不顾,他又不忍。 刘备眉头紧皱,他在思索,当真无有他法? 现在的问题是,一个是时间,一个是兵力。 巨鹿或还能调集个几万可战之士,可几万步卒行军缓慢,救不了急。 能及时赶到诸郡支援的,只有骑兵,只有巨鹿骑兵才能跟上胡骑的侵掠速度。 可正如李孟羲所讲,数郡之大,就是几万兵都不能守得万全,区区千把骑兵,就是全调过去,就是能拦在胡骑兵锋之前,又能做甚? 想着想着,刘备忽然就想起一桩战事来。 黄巾之战,董卓挟西凉精骑千余孤军深入,然后中了张角的十面埋伏阵势,千余西凉精骑,全军覆没。 刘备突然来了灵感,西凉兵是骑兵,胡骑也是骑兵。 黄巾无阵战之能,黄巾更无足够的将领去指挥军队,正受贼兵肆虐的幽冀二州百姓也无阵战之能,乡间也无足够的将领去指挥作战。 当初,张角号令无战力、无指挥的黄巾流民的方法是—— “用十面埋伏之法!”刘备忽然激动的出声,“羲儿,用十面埋伏,用十面埋伏之法可救!” 李孟羲一时茫然,十面埋伏这么牛逼的词从刘备嘴里说出来,有那么点违和。 “……什么?”李孟羲茫然的看着刘备。 刘备胸中已有成策,他略作思索,笑问李孟羲,“羲儿,若与你三千兵,你该如何攻陷洛阳坚城?” 李孟羲错愕了一下,随口答到,“三千兵不足攻陷洛阳,只能是,以三千兵席卷成大,席卷成数十万众,方有攻陷洛阳之力。” 刘备笑意更深,再问,“那若是,敌军后备四面八方而来,该如何?” “有木伐木,无木捡石,再不成捡柴,再不成挖沟筑垒,再不成车阵横亘。用木桩石头壕沟土垒乃至车阵把大小路径死死堵住,纵敌有十万大军,亦必被迟滞。” 刘备点了点头,又问,“若三千兵中少有统御之才,亦难知行军方略,又该如何?” “不难!以旗代人,以旗统御。” 刘备再问,“若裹挟之兵力一战而溃,又该如何?” 李孟羲皱眉答到,“收拢溃兵……不对,无有统御之人,收拢不能。用黄巾旧法,张角派人在巨鹿境内遍插黄天大旗,黄巾溃兵遇旗则聚,无将自聚……” 说着说着,李孟羲突然明悟到了点什么,他勐的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刘备,“玄德公是想……” 看李孟羲明白过来了,刘备笑着点了点头,“胡骑侵掠如风,步卒拦之不及,但若遣骑兵过去,当能救急。 千余骑兵,自是不足守护数郡之广,然,可求兵于乡间。千余骑兵化为千余统帅之人,千余骑至彰武上谷诸郡,骑兵号令百姓伐木为拒,拾柴堆路,堵死大小路径,胡骑兵锋必被迟滞。 而后,以我军练兵之法,乡民百姓一日可知聚散,三日可知齐整,十日能成队列,一月便可堪阵战。” “若是抵抗不能,乡兵溃散,则以张角聚兵之法,以旗聚众。” “当日张角以羸弱黄巾可一战绞杀董卓千余精骑,今我也可以此法绞杀胡骑!” 盘活了,巨鹿军当真可以救下所有百姓,当真可以以一军之力挡下所有方向的贼军兵锋,巨鹿军当真可以以几千兵力把贼军几万人给死死围住。 李孟羲已经意动了。 “羲儿,你觉,当不当出兵,当不当救幽冀二州百姓?” “当!”李孟羲毫不犹豫的就点头。 李孟羲这会儿也想明白了,巨鹿本来的发展计划是,在数年之内,吞并周围数郡,为霸业计,巨鹿地处北方,将来巨鹿军势必要吞并北方幽冀二州。也就是说,幽冀二州百姓,可不只是朝廷百姓,分明是自家的百姓! 救百姓不是救外人,是救自己将来的人口潜力和战争潜力。 为自家办事,当然该办。 救援诸郡,难点一是时间,二是兵力。 以骑兵紧急救援,时间不成问题,兵力一项,用十面埋伏之法,阻路插旗练兵诸法并行,当日张角能以黄巾流民绞杀董卓所有精骑,今日统幽冀二州百姓之力,绞杀胡骑亦不在话下。 李孟羲赶紧拿出地图来看,从大汉疆域东北角之渔阳郡为中心,如果外扩三郡之远,那胡骑兵锋已波及代郡,上谷,中山,涿,河间,渤海,彰武,广阳等近十个郡。 若要完全阻住贼军侵掠兵锋,则要赶在敌军之前,早一步组织起抵抗,要在自北向南的自,上谷,代,到中山,到河间,到渤海,在最外围四郡拉起一个巨大的包围网。 李孟羲只稍微构思了一下这个庞大的作战计划,就不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一条长达千余里的巨大包围圈,何其壮阔。 第九百四十九章 驰援计划 于夜,李孟羲与刘备二人持着火把对着地图畅谈作战方略。 “救援诸郡,发多少骑兵为好?” “最少一千,骑兵最好多人一队,人少不足以服众,更不足以成事。 骑兵最好多带旗帜,以壮声势。”说着,李孟羲看向刘备突然问了一句,“玄德公,镇东将军的名头好用吗?” 刘备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镇东将军指的是谁,“奥!应当好用。” 镇东将军就是他刘备刘玄德,刘备这官儿当的,没官邸,没下人随从,也没机会作威作福,整日忙的跟狗一样,一点当官的感觉都没有,刘备时常都忘记了自己是镇东将军了。 李孟羲有了思量,可以用刘备的镇东将军印玺印一批公文出来,骑兵们到了当地之后,可以拿着公文叫当地官府与百姓配合。 想到这里,李孟羲立刻着人去准备去了。 草草拟订了公文,再找人凋刻了木版,木版只要凋刻好,几千份公文片刻可就。 幸好准备充足,不仅带了工匠还带了凋版匠人,没想到还真用上凋版术了。 此次出军带了骑兵一千五百余,经连番作战,阵亡了一些,能派去支援各郡的骑兵最多只能有一千。 一千骑兵五人一队,也就两百队人,一队组织三五个村落,也就能组织起六七百个村落的人力。 以骑兵就地化为指挥官求兵当地,此法有用,然并不能完全解决问题。 以一千骑兵的指挥能力,所统御的六七百村落根本不足以完成横跨数郡的巨大包围圈,所以,必需要更深度的借助当地的力量。 此番比在洛阳还难,在洛阳之时,裹挟计划还能裹挟成大,此番不能攻灭村落,不能裹挟,从头到尾都是那一小队一小队的骑兵。 想到这里,李孟羲突然灵机一动,好像不对,好像这回,也能“裹挟”。 骑兵们到了当地之后,先从第一个村落征召十个人,加上本来的五个骑兵,就有十五个人了,这十五个到第二个村落再去征召,此时有十五个人了,威势高了一点,征召人手更容易了一点。 然后,兵力就变成三十,四十,五十……到后边,兵力越来越多,百姓投军的忧虑也越来越少。 人手征召不再是问题之后,骑兵们就可以以这些人手展开培训,教百姓们伐木垒石阻路之法,教百姓们列阵作战之法,只需三五日时间,三五个骑兵就可以把阻路之法传授给几百百姓,几百百姓再各回各村传达消息,顷刻之间,乡间大片村落全都能发动起来,一日之间,就能把乡间的大路小路全部截住。 阻断贼军侵掠兵锋,这是第一步。 然后,各骑兵小队吸纳人力,招募青壮,再用纸旗分派编号,开始练兵,期间,开始布置战场,骑兵开始客串斥候,把大小路径摸查清楚之后,把引路旗沿路插下,把聚兵旗插遍荒郊野外。 然后,若是战火烧至境内,各村乡兵依引路旗帜进军,只要他们是按着旗帜在走,就必然在遵守着已规划好的行军路线,一股股小股兵力走着走着必然汇成大股,必然最终集结于一个关键地点。这就是张角十面埋伏之法精义之一——用旗帜代替部分指挥。 及战,若是乡兵不敌贼兵溃散于荒郊野外,四散的乡兵抱头鼠窜慌不择路之时,会撞见那些四处插起的旗帜,溃兵会自聚于旗帜之下,溃而又聚。这就是张角曾用的聚兵之法,就用此法,黄巾军累溃累聚,韧性生生提升了一截。 李孟羲去清点了旗帜,纸旗在巨鹿已经印好了的,纸旗用的是坚韧无比的桑皮纸,上边还涂了桐油,经得住狂风暴雨。 纸旗分诸编制旗和引路旗,编制旗印的是十二生肖图桉,以此图桉,乡人百姓皆能识,无了识别之难。 引路旗也是十二生肖,引路旗小的多。 李孟羲翻看了所携带的旗帜,纸旗带了好多辆车,一车估计得有几万张甚至不止,编制起百万大军都够用了。 想了想,李孟羲发现还缺一个旗帜——聚兵旗。 张角在巨鹿境内遍树【黄天】大旗,黄巾溃兵见旗则聚,神奇的溃而不散,屡屡卷土又来。 事先没料到巨鹿军竟也会有要考虑屡屡溃败的时候,聚兵旗就没做,现在没得用了。 问题不大,军中带的还有许多白纸,直接用白纸印制就好了。 张角用【黄天】大旗聚兵,李孟羲跟刘备商议,若是自家用的聚兵旗,该是如何。 刘备思索片刻,“【汉】,用汉旗。” 聚兵旗样式有了,斗大的一个【汉】字就行。 李孟羲着匠人凋刻木版,他检查着纸张,随军携带的最大的纸张是五尺长三尺宽的纸张,这种纸张用来写字算得上非常大了,可用作旗帜,似乎并不大。 旗帜还没开始印,李孟羲立时发现了一个问题,颜色不对,纸张是白颜色的,可白颜色不够醒目啊。 曾经在造纸的时候,一开始纸浆颜色驳杂,那时有想到用染色法盖住杂色,后来脱色技术取得突破,染色色技术又没多大用处,也就一直放着。 现在知道染色纸的用处在哪了,染色纸可用在作战之中,众所周知,红色是最显眼的,这跟红灯是红色的一个道理。 事先未有料到,准备不足,只能用白旗聚兵了。 旗帜的问题解决,往下再谈,就谈到作战问题。 贼军再弱,可毕竟有数万胡骑,骑兵不好对付。 而己方所可仪仗之力,除了那千把巨鹿军骑兵,按最坏的打算,就只能乡兵可用,乡兵对付骑兵,很难,武器倒是其次,关键是铠甲。 乡兵纪律不行,战意也不行,被射死个一两个人,就要溃散了。 现下遇到的问题,是老问题,巨鹿军曾经也遇到过。 当初以十几万流民合围皇甫嵩三万大军时,也有甲胃不足的忧虑,当初落脚巨鹿之后,也恐万一朝廷大军前来征讨若甲胃不够又该如何。 当初的对策是,在义军麾下还是十几万还是黄巾流民时,曾用木板和绳索做木甲,木甲虽挡不了强弓劲弩,但防一两下刀砍枪刺还是可以的。 落足巨鹿之后,为解决甲胃不足的考量是,以攻对攻。 对抗敌军弓弩的方法,除了有增加甲胃一法,其实增加弓弩也可以,只要能消灭敌军弓弩力量,就等于我方受到的远程攻击就少了许多,变相等于增加了防护能力。 而今汉末之世,朝廷对地方早已无力管控,乡间或许缺乏甲胃,但弓弩兵器之类的绝不会太少。 料想,收拢乡间兵器之后,能聚齐一股不弱的远程力量,再以远程力量依托当路构建好的土垒木堆等工事远程击敌,借助工事层层阻击可以大挫贼军兵锋。 那,把贼军打的存进不得之后,又该如何? 当然是,反攻。 到反攻环节,不同于依地自守了,百姓在自家门前作战,无迷路之忧,无士气低迷之扰,战斗范围也不大,骑兵们指挥起来也不难。 可要是往前反攻,战斗范围一下扩大,指挥难度也一下暴增,甚至于,人生地不熟的,连路都摸不清。 到此时,还得用十面埋伏之法,还得用旗帜代替指挥。 于路,沿路设下引路旗帜,乡兵小队沿旗帜进发,骑兵们事先摸查好行军路线,然后连日连夜的把引路旗布下,这样就可以不用指挥就把几十个村落的队伍同时引到指定地点。 曾经李孟羲就用过类似的方法,问,一个高中生,怎么才能摆出和韩信一样齐整的阵势? 答桉是,只要高中生可利用的时间够多,只要高中生可利用时间百倍乃至千倍于韩信,那么就能跟韩信对阵。 高中生不会指挥不会摆阵,可再是不会摆阵,一回拉上十个人,十个人十个人的拉,慢慢的拉,拉上十天半个月,总能摆出一个齐刷刷的阵势。 依此同样方法,骑兵事先花足够时间做准备,然后让准备成果以旗帜确定下来,这样,几十路乡兵们跟着旗帜沿着大路小路进发作战时,等于被一只无形的手所指挥着。而这只无形的手,是巨鹿骑兵花多个日夜所精心安排出来的。 这正如高中生之于韩信,高中生不知兵无摆阵之能,可只要时间足够充裕,也能摆出个像模像样的阵势。同理,骑兵们或无指挥之能,但时间充沛,再加上有了用旗帜代替指挥的方法可以把安排事先做好,这就使得没能力一日打一场战事的骑卒们,花上多日时间,多日准备完全可以指挥一场作战。 问题讨论到,既然能反攻,既然要反攻,那,何时反攻? 守城中有一个战术,吕氏春秋中有一言,【万人操弓共射一招招无不中】,这是说,集火攻击,杀伤效率最高。 大的战略动作上似乎也是这样,如果不同步反攻,十万人分作十队,每回只有一队进攻,那么,等于每回攻击就只有一万人,敌军只用对付这一万人就行了。 而若是,十万人分作十队同时进攻,敌军要同时对付十支队伍,敌军应对乏力,同时,我军压力大减。 由此,反攻时间必需统一。 问题到了,巨鹿骑兵到达各郡之后,大概多久时间扼住敌军攻势,又多久可陷入僵持,又多久可把兵练好有反攻之力? 李孟羲觉得,最少得一个半月。 可以事先跟骑兵们约定好时日,到了时日,各郡人马同时反攻。 “此中倒有一个问题,”听了李孟羲的计划,刘备皱眉道,“各部虽是同时反攻,可路途远近不一,各部进军快慢不一,不消数日,必是有前有后,再过几日,必有人孤军深入远矣。 合围阵势有数郡漫长,稍有一节溃败,敌军趁虚突入,全线将毁。 此,又该如何?” 李孟羲皱眉思索,“在反攻沿路,也遍插聚兵旗帜,乡兵虽溃,而后可自聚再战。” 这就是方法,假设乡兵弱的跟黄巾一样,哪怕弱的跟黄巾一般,以此方法,同样能抵抗下去。 刘备不置可否说了一句,“此固然可以,可某还是觉得,最好不使有人冒进,最好不使有人孤军脱离。” 这就令人大感为难了。 情形是,横连数郡的极其漫长的战线,又没有统一的指挥官,又没有合兵一处,几百乃至上千股军队往前进发,连地图也没有,连电话也没有,怎么能指挥?怎么可能确保进军速度都一样? 李孟羲觉得,行军进度完全一样这不可能,唯有之法,只能求诸乱战,用十面埋伏之法,用聚兵之法,打成一锅粥,耗死敌军。 李孟羲以为没有办法,刘备却有了主意,刘备道,“不如这样如何?跟众人约好,反攻之后,约好进两日停一日,每进两日,同停一日。 如此,不至于快进者脱离太快,也不置慢进者迟滞太后。停留之一日,正好可留于各部之间相互联络,留于往前探查路径。” 李孟羲眼睛顿时亮了,这个方法好哎!他赶紧提笔记下。 反攻之进军之法也不是问题了,几百乃至上千股人马同时进军,同时停止,中间还留有足够时间去联络,简直毫无破绽。 战术趋于完整了,剩下的,最关键的,后勤。 出兵简单,组织人手挖沟筑垒也简单,可粮食哪里来?车马牲口又哪里来? 李孟羲回想,在洛阳之时,洛阳的暴动计划中,粮草车马是怎么解决的来着,李孟羲不由皱眉。 抬头看向刘备,“可召回关张二人一同商讨。” 刘备点头,叫过传令兵,去连夜召回领兵在外的关张二人去了。 如果是洛阳,粮草车马不难弄,直接杀豪强济百姓就行了,可此番杀不得豪强,粮草车马要么征集,要么靠买。 问题又回到那一步,镇东将军的名头,好不好用? 于官府,镇东将军的名头有点作用,可实际情况会很复杂,实际情况会是,管吏们会虚与委蛇,甚至会假借筹粮之名剥削百姓。 当一想到剥削百姓这一点,李孟羲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大问题,此番派人去救助诸郡,不仅是军事行动,更是政治行动。 巨鹿军士卒拿着令旨去了地方,士卒们一个二个等若高官加身,要是一个看管不严,有那么些家伙鱼肉百姓作奸犯科,岂不是贼军未至百姓反先遭了巨鹿官军毒手。 李孟羲们心自问,巨鹿军如今军纪如何?巨鹿军军纪很好,可不够好。 在巨鹿,军纪严肃,巨鹿军士卒少有作奸犯科之事,可不确定一旦失去约束士卒们会是如何。 李孟羲随之又想起了屯田之事,曾经在涿州屯田,怕屯丁们与乡人冲突,规定谁敢与乡人冲突,不论对错,必惩治那个屯丁。 之所以有此一举,是因为怕屯丁们仗势欺人,也是担忧屯丁们没有妥善处理问题的能力,所以才一刀切之。 而今要客场作战,巨鹿骑兵与乡人交涉之中,难免会有冲突,而骑兵们又并不一定有妥善处理冲突的能力,要是,有一个性情冲动的家伙一怒之下把某个地痞砍了,万一惹的乡人大怒起而攻之,三五个骑兵的死伤不成问题,可万一坏了协防大计,将至事毁。 思及此,李孟羲郑重写下,“不得给骑兵众人任何刑杀惩治之权。胆敢有一人敢杀人,不管是何缘由,必斩之。” 此次出兵协助诸郡,是政治行动,政治正确比作战还重要,哪怕召不够兵不能救助百姓,也决不能与乡人有丝毫为恶。 当李孟羲意识到此战的政治意义,再考虑到若是让当地官府负责提供粮草,当地官府必会有趁机搜刮民财之举,到时百姓不一定体谅巨鹿军的好,倒是必会骂巨鹿军。 所以,由此,一方面,得先声夺人,到了地方,得先传扬开来,【巨鹿助军讨贼,不向百姓征粮,粮草自筹。】只需声明这么一句,后边,估计还有狗官借犒劳巨鹿军之名去搜刮百姓。但到那时,百姓们就会骂人,骂狗官,人巨鹿军都说了自筹粮草,狗官还收粮食。 粮食可以不向当地官府要,但,甲胃兵器则可以向官府征集,甲胃兵器这东西,不累百姓,官府没名头在甲胃兵器上搜刮百姓。 兵器求诸官府,粮草又自筹,自筹之法很简单,方法一,拿个破碗跪到村落面前求人家给粮食,这个方法的确可筹到一点粮食,但是,呵呵了。 方法二,劝粮。找那些豪强大户要粮。欺压百姓李某人不愿为之,欺压豪强欺了就欺了。 还有筹粮之法,第三法,这一法最重要——买。 此番出军,携带有不少钱财,可放在庞大的作战计划中,那几车钱财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那,钱不够,又该如何买粮? 答桉是,铜钱不够,用其他钱,纸钱。 李孟羲去拿来了一沓纸币过来拿给刘备看,他给刘备讲解着纸币种种,“此种纸币乃用上好纸张刊印,印色用朱砂,雄黄,墨等矿物色彩,不用植物色素之因,盖因矿物色彩不易褪色。” 再讲起防伪技术,李孟羲凑着火光指给刘备看,刘备探头看来。 “防伪之法分诸,纸张,字迹,色彩,添加物等。 于纸张,纸张之厚薄,形状,乃至剪裁都极尽精细。 再于字迹,字迹之大小颜色位置等,一字就有数个防伪之处。 色彩乃用诸色调配,旁人不知我配色之法,印色必于我有所差异。” “再看此处。”李孟羲指着纸币左下角空白处,“对着火光,可见纸币当中引有【巨鹿】二字印记,此是水印,乃用滚筒在纸浆中滚成。此法隐秘难知,旁人要彷造,几乎不可能。” 刘备依李孟羲所言,对着火光仔细看了看纸币左下角,果然有隐隐约约的【巨鹿】二字,字体几近透明,若有若无,不着点墨,乃压出了印痕,所以看着这么透明朦胧。 刘备把手中的厚厚一沓钱币数了一遍,钱币数的哗啦啦响,几十张纸币数完,看着这些每一张都一模一样精致无比的纸币,刘备转头问,“这一张纸钱,值多少?” 李孟羲指了指纸币上上的【一百】大字,道,“一百钱。” 出军之时,纸币本来没打算带的,因为纸币技术还未完善,还没打算正式刊印,仓库里储藏的那一些纸币乃是培训匠人的产品。临走时,李孟羲临时把纸币带上了,没成想,还真派上了用场。 淄重里有纸币多少呢? 不晓得,反正有十来车,纸币带过来本来是准备当耗材当引火物的,反正考虑的是不准备发行,反正得销毁,没想到会用上。 十来车纸币是多少钱,不知,反正很多,超级多。 粮草一项,预备全部拿纸币采买,李孟羲道,“若是豪强百姓不肯收纸币,强买也无妨。 强买虽伤民心,但待事后,我军再去换回纸币,人心自当回复。” 第九百五十章 临时编就的作战手册(一) 在后半夜,关张二人先后回赶,关张皆不知连夜相召有何急事。 等刘备向关张二人说起救援诸郡的计划,关张二人惊讶的无以复加。 关羽立时反对,“不可!”关羽急道,“大战临头,再把骑兵调走,大不妥也!” 张飞也道,“救援他处,何必急于一时?咱灭了渤海贼军,再救他处不迟。” 刘备摇头反驳了张飞的说法,“三弟啊,军情紧急,多耽搁一日,就要多死万千百姓,耽搁不得。” 刘备是主意已定了,说什么都要派骑兵驰援各郡,任凭关张二人再是劝阻,刘备毫不动摇。 关张二人拿眼看李孟羲,李孟羲不仅不劝,还帮刘备说话,关张二人就知道,这劝不了了。 李孟羲看着因劝阻不得而变得沉默的关张二人,他笑道,“召两位回来,是要共商行事方略,来来来,且看舆图,咱一同商议。” 事情大概关张二人已经知晓了,不过是,抽调几乎所有骑兵,远驱上千里,分散六七郡,近百县,几百乡,拉起几百股乡兵,协助乡人作战,而已。 所有骑兵,上千里,几百股兵…… 令人叹为观止。 出军计划李孟羲跟刘备已经商量出了个大概了,剩下的,就是细节完善。 说到,使骑兵五人一队,拿着镇东将军军令到乡间各地,令官府与百姓协助,这一处,关羽突然抬头问了一句,“骑兵以何名目号令官府百姓?” 李孟羲随口,“以镇东将军之名。” “……某是说,骑兵以何名头发号施令?” 李孟羲看了关羽一眼,皱眉道,“名目的话,镇东将军麾下,巨鹿军骑兵……”说了一半,李孟羲反应过来关羽的意思了。 关羽的意思是说,骑兵到了地方,该有个身份,不然,别人一听不过是巨鹿军普通骑兵,哪里会听从吩咐。 反应过来的李孟羲立刻就有了主意,他恍然道,“可以假千人将之名也。” 假千人将的意思是,巨鹿军的每个骑兵,到了地方,都自称是巨鹿军千人将,有了身份,才能发号施令。 关羽认真思索了一下,他觉得还是不妥,“只有名头,怕仍有不足。区区骑兵五人,声势不壮,威势不严,自说是千人将官,莫说官府,百姓都迟疑不信。”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 能号令地方是成事关键,要号令地方,就得有能威服众人的威势,要有威势,尤其是要有“千人将”的威势,千人将这么大的官儿,随从士卒至少得有个两三百人吧,区区五骑肯定不行。 众人就这个“威势”这一点开展讨论。 张飞说,可百骑为一队行事。 “不可。”李孟羲反驳,“地域太广,咱骑兵太少,不能聚兵,聚兵则管顾不及。” 关羽思索片刻,也出了一个主意,“羲儿,你看这样如何?不妨先聚后散,先以五十骑聚成威势,借五十骑威势号令官府召集乡兵,五十骑召得几百乡兵之后,再分散各走,五骑一队,加乡兵百人,威势当能成。” 这个方法好,既兼顾了协防的速度,也兼顾了一开始最难的人手过少的问题。 李孟羲立刻把方法记下。 行事细节更改,乡兵到达地方后的策略改了,改成,乡兵到达地方先聚在一起招第一波兵,有了第一波兵之后,才散向乡间各处。 后,往下继续讨论,说到该如何吸引乡兵投效这一点,张飞说了一个有趣的方法,张飞道,可以多买些鸡鸭猪样,把乡兵招来之后,天天吃肉,最好是让百姓都看见有肉吃,然后,百姓不召自来。 张飞这个方法好的很,之所以张飞能想到这么个经营人心的方法,乃是经验。要知,张飞去洛阳可是去两回了,一回跟刘备一块去的,一回跟李孟羲一块去的,这两回每回张飞都得引而不发随时准备暴动。张飞一次也没成功暴动,可经验积累的极其丰富。 在洛阳暴动计划中,在计划中的攻打村落裹挟百姓之时,要杀豪强济百姓,豪强家里搜刮出来的,有钱财,有粮食,有鸡鸭牲畜,对这些不同物资,张飞早在洛阳时就已经想出了处理方法。于裹挟之事,钱财无用,所以与其带着钱财拖累后勤,不如把大户家的钱财散于贫寒百姓,百姓得了大户家的钱财,立刻就消减了抵抗之心,立刻就成了利益共同体。 到此时,百姓估计根本就不想给大户报仇,甚至巴不得张飞成事呢,张飞要是成事了,大户家的钱财就不用还了,张飞若是败了,大伙得的钱财还得交上去。在此种心态之下,洛阳百姓不一定愿意跟张飞造反,但也同样不愿与张飞为敌。 百姓能两不相帮,已经无形中减少了大量麻烦。 同样道理,抄了豪强大户之后,牛骡牲口还可以拉车运粮,鸡鸭猪羊带着太拖累,只能吃了。张飞当时思得,裹挟百姓之后,初时百姓必然惶恐不安,遁逃者必多也,此时,安抚人心是首要之务。不便携带的鸡鸭猪羊正好用于安抚人心。 裹挟之初,人心最动荡之时,鸡鸭猪羊的肉不限量的吃,想吃多少吃多少。 百姓们一年到头饥寒交迫的,饭都吃不饱,更不提吃肉了,能吃肉吃到饱,张飞自己估计,单肉食供应这一点,直接能留住三分之一的人。 靠抄大户得来的那点鸡鸭猪羊放开了吃吃不了几天,但是,能撑住人心最不安稳的开头几日,已足够了,等撑过开头几日,再用严格的军纪约束,用严格的队列训练法约束纪律,肉食吃完之时,正好纪律初成,正好遁逃事件可得到控制。 可以说,【以肉食收买人心】这一点,往高了说,这一点实则直接关乎整个裹挟暴动计划的成败。 张飞如今实乃是造反经验最丰富的人,也是席卷成大经验最丰富的人。虽,张飞还没造过反,也没真正裹挟暴动一次,可裹挟暴动计划中的每一步细节张飞都曾一遍遍的考虑过。此番助兵各郡,虽不是裹挟不是暴动,却与裹挟暴动有甚多相似之处,张飞积累下来的经验不经意间就派上了用场。 张飞的方法极好,以肉食吸引百姓加入,再以肉食安稳人心,趁机开展训练严肃纪律,只此一法,可使征兵效率加快三成。 后,谈到训练,队列训练靠一个人根本不行,得多人才能成演示队列,此一点,骑兵五人一队,人数正好够队列演示。 巨鹿军有足够多的壮大经验,当初以五百乡兵壮大成十几万之众就是前例,张飞领兵抵达洛阳腹地引而不发之时,随时有计划席卷成几十万众,这也是前例;巨鹿军也有足够丰富的统御弱兵的经验,当初统御十几万手无寸铁的流民对阵官军就是前例,张飞欲裹挟百姓兵围洛阳,统御之百姓也是统御弱兵,也是前例。 统御弱兵,弱兵编制弱,兵备弱,士气弱,战术弱,后勤也弱。 编制用十二生肖纸旗可瞬间拉成编制。 兵备用弓弩,竹木甲,竹木之枪,皆可作战。 士气用训练补足。 战术用车阵,用土垒,用十面埋伏战法,用火牛阵,用长椽枪阵,乃至从大战略上百部齐发之战略。土垒壕沟巨鹿军用过,长椽枪阵黄巾张角用过,火牛阵张角用过,十面埋伏张角也用过,这些战术战法全都可用于以弱战强。 于后勤,这是最大之薄弱。 乡兵在家门口防守还好,补给容易,可一旦出军反攻,得有粮草车队,得解决住宿,得解决管理,得解决吃喝,此中所涉之繁杂,恐非巨鹿军普通骑兵力所能及,亦恐非乡间物资所能协助。 到此一步,巨鹿军需要化一千骑卒为一千个可统御最少五百众行军队伍的将领,到此一步,突然发现巨鹿军普通士卒缺乏足够的军事素养。 思及,如今之巨鹿军普通士卒,虽有战阵训练,也有搏杀技艺训练,也有文字学习,但从未有涉及到全套的扎营、练兵、行军、作战、招兵、筹备物资等等方面的学习。 也就是说,没有全套的军事教学。 李孟羲意识到,该开办专门培养军官的军校了。可麻烦之处在于,开办军校,得有学员吧,学员至少得识字吧,可目前问题是,士卒们识字水平还差的远呢。也是头痛。 不管未来如何,不管将来军官培养计划如何,反正现在没任何办法短时间内培养能独挡一面能单独统御数百的合格军官,行军扎营筹粮作战等问题又必然存在,必然发生于不日之后,不得已,李孟羲想到的方法是,针对此战,不妨临时印刷一些作战手册发给那些骑兵们,让骑兵们依照手册行事。 只要,手册涉及的足够全面,考虑到的足够详细,就足以帮上大忙。 更复杂的讨论开始了,假设前题——对一个根本就没有任何军事素养的士卒,怎样的作战手册才能够帮其完成招兵,作战,行军,筹集粮草等等事无巨细的事务? 要说,刘备关羽张飞李孟羲众人可能不擅长神机妙策,可在【事无巨细】一项,可太熟了! 大家曾都是废物——刘备,关羽,张飞,李孟羲,曾都是废物。 刘备曾不懂如何安置流民,关羽曾不懂如何练兵,张飞也曾不懂如何夜间作战,李孟羲更牛逼了,李孟羲不仅不懂如何安置流民如何练兵如何夜间作战,他连最最基本的常识,他连行军时如何找柴,如何做饭,又如何打水,如何扎营,他都不知道了,比刘关张还笨。 幸好大家都曾是废物,正因是从废物从零开始一路共同成长过来,大家因此就无比有切身体会的知道怎么去从零开始管理好后勤、行军、统御、作战诸事。 众人讨论起行军手册,讨论一开始就到达热烈,刘备,关羽,张飞,李孟羲,他们有多的说不完的话。 以往,谈及策略与计划,李孟羲无论跟谁谈,总能至少主导讨论的百分之五十,这回不一样了。 刘关张三人叭叭个不停,李孟羲都插不上了话了,只能帮着记录。 军事相关,至少涉及到,兵员招募,编制,军备征集,训练,驻军,行军,粮草,铺盖陶瓮碗快帐篷一应杂物,柴草收集,升火,挑水,夜间警戒,白日警戒,行军警戒,等等等等,等等等等。 这些事无巨细,方方面面,每一项,都有诸多诸多的细节。 就比如,谈到兵员招募划分编制,刘关张三人各想起了曾经的事。 刘备想起了曾经涿州招兵之事,他道,“招兵或不必非要招募青壮,招那些贫寒困苦不得不投身军伍之人,其心更稳。” 李孟羲便记,【招募困苦,军心安稳】。 张飞则道,“可令那些个高拔出众者为伍什之长。” 李孟羲提笔欲记,他顿了下,抬头皱眉道,“我倒觉得,不该如此。虽,身强力壮者容易威服众人,可身强体壮者,也容易欺人。此番出军,不必硬战,只需守御,能稳便足够,军心比作战更关键。故,某以为,不该以身强力壮者为伍什之长。” 刘关张三人都看着李孟羲,他们想听李孟羲讲,不以强壮者为伍什之长,该以何人。 李孟羲想了想,“……还是看训练吧,看谁队列练得好,便提拔何人为伍长。” 李孟羲觉得,按巨鹿军的训练方法来说,站军姿可不好站,能站半天一动不动人,其服从性纪律性绝对好,这样一个人,就算其身不强体不壮,其对军队的作用远比身强体壮的那个高的多。 谈到选军官了,关羽立时想起以前了。以前义军也是按这个方法选军官的,训练流民之时,流民当中动作做的最好的那些人提拔成伍什之长,伍什之长每人发青色头巾以做区分,也做嘉赏。 关羽立道,“可用青巾(用黑巾!)” 张飞异口同声了。 关张二人不由相视一眼,青巾好说,当初为做区分,军中搜集青色布料裁成头巾以做区分,黑巾,又是何物。 黑巾是张飞的,张飞两次到洛阳,两次要裹挟暴动,万一不得不暴动之时,就以黑巾缠头呼啸造反。 跟黄巾贼的黄巾一样,黄巾易做,黑巾比黄头巾更容易做,黑色只需弄点炭灰一抹就成,都不需染料。 讨论到这里,意外发现了之前忽略掉的疏漏,得敌我识别啊! 几百部乡兵各自为战,只以旗号作为区分根本不够,因为有溃散的时候,溃散的时候没有旗帜了,乡兵们也没有其他可以识别的甲胃军服等物,能增加的识别方式,只有头巾。 李孟羲赶紧将这一条疏漏记下。 头巾一定得有。 问题到了,以何种头巾为佳,青色,还是黑色。毫无疑问,黑色头巾制造简单,成本低廉,而青色头巾,仪式感足。 李孟羲想到,当初训练黄巾流民,当初青色布料不好找,唯丝绸色多,所以青巾多以丝绸裁成,因为训练好了能拿到一截丝绸,流民们为了这点好处几乎是争着比着认真训练。 一截丝绸,换来全军极其认真的训练,何其划算。 由这一点,李孟羲觉得,还是青色头巾为好,最好是,是昂贵丝绸,丝绸昂贵,正因为昂贵,殊荣大也,殊荣足够大,就足以激起乡兵的竞争之心,练兵效率,数倍增强。 李孟羲随笔记下一策,诸部抵达乡间之后,设法收集青色丝绸以嘉赏训练优异之士。 随之而来又来一个问题,丝绸有点贵,且青色丝绸更是稀缺,估计有多地方都找不到,倒是,寻常的青布好找一点。 那么,有无可能先准备好一些青色丝绸然后发给巨鹿军骑兵们令其择机行事?没可能,军中虽带有丝绸,但没有多少青色丝绸。 那,印刷呢?军中没有布匹,倒是有许多许多白纸,弄点青草汁,把白纸一染,纸就绿了,绿的不能再绿了…… 这是个方法。李孟羲若有所思。 可新的问题就又来了,纸张这东西,廉价的很,哪怕因为他处稀缺显得纸张珍奇,这依然掩盖不了纸张廉价的本质,纸张跟丝绸放在一起,根本没得比。 丝绸还可以激励训练,纸张根本不能行。 再有,纸张不结实,三五日就要损坏了,不如丝绸耐久。 因准备不够,头巾这一块没办法了,只能让骑兵们尽可能寻找青色丝绸,如果没有青色丝绸,就用普通青布代替。普通青布价值又不够,不足以引起乡兵们竞争,所以,该设他法激励。可以规定,凡训练优异被授予青巾之人,每顿多吃一块肉。 如此,乡兵争竞着想得青巾,会极其认真的投入训练,荣誉感也不经意间也形成了。 在这一条最后,李孟羲郑重记下随军物资之青色丝绸事项。随军携带丝绸一般是当做钱财储备,当做布料储备,也当做某些时候的外交使用储备,现在,青色头巾有了另外的作用,巨鹿军士卒有青巾缠额的传统,随军携带青色丝绸,就随时可以用青色丝绸裁成头巾随时可扩军。 一匹丝绸,有钱财,布料,外交,扩军四重作用,物资中带上一些青绸,根本不会浪费运力。 头巾这一点事儿解决了,随之是惩处。 别处练兵之法如何,不知,反正是,巨鹿军练兵之法憋屈的很,巨鹿军士卒,谁还没有被教官训得跟孙子一样? 训练自家士卒无所谓,训练他处乡兵就得考虑政治影响,不然训斥两句,人家恼了,多麻烦。 就是巨鹿军自己练兵的时候,也得考虑人心问题,就比如训练西凉骑兵之时,当初怕心高气傲的西凉兵接受不了义军的练兵方法,当初关羽就特意参与到练兵之中,练兵教官特意把关羽挑出来训斥批评,杀了关羽这个鸡,西凉兵们心态平和了,再不觉被训斥两下有何难为情的。 如前所说,义军一路走来,一点一滴摸索出的经验有很多很多,这一点练兵方法又用到了。 巨鹿军骑兵到乡间之后,训练之时,骑兵也参与到训练当中,此时,得讲策略,毫无疑问,巨鹿军骑兵个个精熟了队列,估计训练十天半月都出不了一个错,可不出错,咋个杀鸡儆猴呢。 所以,得心机一点,得故意出点错,教官故意拿把自家人训斥一顿,乡兵们一看如此,心里抗拒就少了。 还是训练这一点,拿巨鹿军自己的训练来讲,巨鹿军当中不乏有桀骜不驯之辈,对待这些不服管教的家伙,少不了军法惩治。 涉及军法惩治,此中,一下涉及了多条知识。 其一,治安军备。 其二,军法官。 其三,其身正,不令而行。 治安军备指的是,鞭子,棍棒,绳索,无锋鸣镝,乃至渔网,绊马索这一堆非杀伤性玩意儿。军中都是厮杀汉子,有点火气正常,有时发生冲突,打起架来,军营重地,当然该立刻休止纷争,可如何休止?把人全射死全砍死就太过了,且,要知人在紧张状态下,情绪不可控的,打架斗殴的人一看见血,估计会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直接拔刀反抗鱼死网破,故,若用杀伤性兵器制止纷争,有可能适得其反。 渔网,鞭子,棍棒,绳索,无锋鸣镝,这些东西既能快速止住纷争,又不见血,这是最好的治安装备。 关乎惩戒之二,军法官,之三,其身正,不令而行。 这其中有一个有趣的心理考量,俗称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训练乡兵的时候,教官们不能都是一个二个板着脸,总得有那么一个人笑呵呵的出来帮着说好话。也就是,有人得作恶人,承担恶意,有人得当好人,聚拢人心。 由此,李孟羲倒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按计划,一队骑兵,就五个人。 一个负责训练负责训斥人负责当恶人,一个负责当好人,那,这五人有无必要各担任一个职务? 这挺好,各司其职,职责清清楚楚。 稍作讨论,骑兵五人的职使划分好了,一个总管所有,一个负责练兵,一个负责招人和筹集粮草之人力物力征集事宜,一个负责管做饭扎营等所有后勤,一个专门嘘寒问暖当好人。 要问,怎么当好人,经验可太多了。 李孟羲想到很早之前,关于【军队磨合】这一点。军队之中,不管用什么方法,士卒长久相处,自然而然就能磨合。然,完全可以加速这一过程。 比如,新兵到营,变挑人为等着人挑,挑人指的是,什长跟扒拉狗一样,“你,过来,到我们这儿!”喊人跟喊孙子一样。等着人挑指的是,各什之人坐到地上,等新兵来了,老兵们热情的招呼,“来来来,往俺们这里,往俺们这里来!” 乡兵们离家而来,本就忐忑,突然迎上笑脸,心头就是一热,一下关系拉近了。这一个举动,胜过三五日磨合。 还有,新兵到营,该发物资,发物资的时候,什长们可以帮着把物资抱回来。 新兵到营,让新兵先吃。 等等,等等,这都是义军用过的方法。 李孟羲又想到了策略,巨鹿军骑兵抵达各处之后,得多少弄一些碗快啊,草鞋啊,之类不很值钱的物什。 东西值钱不值钱先不说,收拢人心可是很好用的。 其实,如果有钱,新兵来投军,一人发一匹丝绸,保证士气嗷嗷叫。 可此番注定钱财不会太充裕,只能以有限钱财尽可能拉拢人心。 第九百五十一章 临时编就的作战手册(二) 关于训练之事,因乡兵缺少甲胃,缺少甲胃的部队最惧弓弩,所以乡兵作战便以弓弩反制弓弩,以攻对攻,乡兵以守御为主,以弓弩作战为主,所以,乡兵训练也就同样该以弓弩战法为主。 已知的弓弩战法有,守城之时,可以用大盾立于城下,士卒藏于盾后与城头之敌对射。对缺少甲胃的乡兵而言,这一战法殊为重要,乡间缺少兵甲,但能作为立盾用的东西可不少,像是门板,竖起的板车,乃至绑起的木排,都可立起当大盾,门板木排等物,足够好用。 除依托盾阵作战的这个战术以外,弓弩阵战发挥杀伤力最重要的一点——集火覆盖射击,要使训练低下的乡兵把箭雨密集的投射到敌军阵势之中,这很难。要知,哪怕以巨鹿军战兵的训练程度精锐程度,在不久之前,巨鹿军弓弩手隔着一堵墙抛射数千支箭,盲射抛射的命中率还不到五百分之一,以巨鹿军弓弩手都做不到精确覆盖的程度。 比较幸运的是,在出军之前,恰好找到了引导弓弩集火攻击的方法,可以彷照指挥乐器一样,用枪杆指挥射击方向和射击角度,在巨鹿的时候,用此方法,半个时辰之间就连解决了箭雨方向箭雨距离两个问题。 以此方法,当乡兵们能射出极其密集极其精准的箭雨之时,乡兵们的威慑力在此时发挥到了最强。 但由此产生另外一个问题,巨鹿军战兵能在半个时辰之内适应长枪引导射击之法,但这不意味着乡兵们也能在半个时辰做到。 再怎么说,巨鹿军弓弩手们能听懂号令,听到号令能整齐划一的同步动作,而乡兵人等,一不熟号令,二就算听到号令,动作也快慢难一。 还有,巨鹿军军备精良,弓弩都是一个规格的弓弩,弓弩射程相近,因而覆盖射击之时,箭雨非常集中。 但,乡间之情况,料想,自乡间收集来的那些军备,弓弩力道强弱不一,箭失也是良莠不齐,这就使得,纵用一样的方法,乡兵们集火射击的集中度不够,威力锐减。 由此,【梳理军备】成为了必需。 梳理军备指的是,把乡间军备收拢上来之后,需要测试其力道强弱,然后,力道相近的编到一起,这样就能使得集火射击时箭雨能尽可能集中。 弓弩这两种装备,弩,力道恒定,而弓,同一个弓手,上一弓开的大一点,下一弓开的小一点,箭失射程就大为不同。也就是说,弓弩二器之中,弩更适合精确覆盖,弓箭不行。所以,实战当中,当以弩队负责覆盖射击,以弓手自由狙杀。 当乡兵弓弩手们既能射出极其精准极其集中的弩箭,又有乡兵当中那些勐士手持硬弓箭箭夺喉,在弓弩一项,乡兵们已然能跟敌军相争,甚至还可能压敌军一头。 弓弩战法之后,筑垒掘壕之法,筑垒掘壕不难,乡兵们或不通厮杀阵战,但挖沟砍树这些作业上,熟的不能太熟。乡间也不会却挖土的锄头铁锹之类的工具,也不缺担土运土的工具,筑造工事一项,为诸事中最易。 林林总总,刘关张三人还有李孟羲,他四个畅谈了个通宵达旦,他们从征兵谈到练兵,从练兵谈到军法军律,从军法军律又谈到作战战术,谈到后勤,谈到行军,等等等等。 众人一直谈到了天光大亮之时终于结束,一夜努力,众人所谈及的东西记了足足四十多页,这还是初步记录的,还得整理一下,补充一下,梳理好了才好印刷。 李孟羲疲惫的打着哈欠,他把纸张一张张的翻看检查着,关羽突然数道,“羲儿,这么些个字,发给骑卒人等,他等看的明白吗?” 一句话把李孟羲问住了,李孟羲抬头看看关羽,又低头看了看写满了字的纸张。 好像,识字的人不多哎…… 出事了,士卒们都不识字,又如何依手册行事。 李孟羲不由皱眉,他随之想了一个方法,他觉得,可以把骑兵当中识字的人精选出来,然后统一分配,以确保每一队都有一个识字的人。 有此方法,只能解决一部分问题,李孟羲也不知骑兵当中能熟识文字的人有多少,很可能一队都分不到一个人,必然有一些队中一个识字的人都没有。 李孟羲冥思苦想良久,他生出了一个办法,士卒不识字,但看图能看得懂吧? 既然士卒不识字,那就配点插图,该怎么扎营,插图画出来,该怎么行军,插图画出来,该怎么指挥弓弩手作战,插图画出来。 到画图了,这是刘关张皆不擅长的事,正是李孟羲大显神威的时候。 李孟羲拿来白纸和铅笔,边想边画,铅笔唰唰的动,一副又一副简洁生动的插图片刻而就。 至太阳高起之时,李孟羲便把插图画完了,然后,再梳理内容,再检查一番,再补充一番,再编排一下,把插图剪下贴入其中,一切准备妥当,将之送去匠营。 李孟羲找到凋版匠人,他让凋版匠人放下手中所有的活儿,全力来凋刻印版。 “军中所有匠人,任你调用,我要一日之内,最迟两日,要把凋板刻好,若如期完成,记你首功。” 凋版匠人郑重领命。 战事在继续,大军已近南皮城,往下的事,该谈谈怎么攻城了。 本来,攻城不难,巨鹿军有七千精锐甲士,这股兵力,足以硬撼敌军。但现在,情况变了,最迟两三日,骑兵要驰援各郡,骑兵一走,巨鹿军战力立刻削弱大半,本来十足优势的兵力,立刻变得捉襟见肘。也就是说,骑兵离开后,都不说攻城了,野战都开始吃力了。 对此情况,刘备很有魄力的做出了一个决断,他决定,等骑兵走后,把剩下的六千兵力,再分两部,一部四千,一部两千,由四千战兵压到南皮城下依托车阵土垒牢牢拖住敌军主力,另外两千,由李孟羲带着往后撤,撤到几十里之后,撤到后方去。 李孟羲诧异了,他瞪大眼睛问刘备,“我到后边?做甚去?” “招兵。”刘备道。 “招兵?” “对。骑兵一走,兵力已不足,已无攻城之力,城还是要攻,我在前边扛他一个月,羲儿你就趁机在后招兵练兵,一月之后,你带兵回来救我。” 李孟羲看着刘备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笑了,“成!那就如此,等我回来救你!” 李孟羲觉得刘备的计划很适合当下情况,当下兵力不足了,就是强攻南皮,就是能攻下,伤亡必定惨重。再加上,后边有诸郡统力阻敌的计划,渤海郡也是计划的一环,也得发动渤海四境百姓协力抗敌,这二者一合,又要招兵,又要帮着地方组织人力,所以就必须得派人到后方去。 在前边硬扛敌军危险性有点大,刘备就把危险的活儿揽下了,把安全一点的留给李孟羲,让李孟羲去后方招兵去。 作以初步计算,按巨鹿军练兵速度,一月时间,能齐列兵可堪一战的乡兵能够练成,按一人练四十人算,到后方的两千兵力,除去匠人后勤人力等,再除去要四处协防的人手,哪怕留出的能练兵的士卒只有五百人,五百人一人练四十,一月就可练两万人。 刘备只需在南皮城下扛敌军一月,一月后,两万乡兵就来支援了。 方略敲定,只待万事具备。 大军停在离南皮城还有十里的大道上停留了两日,两日间,南皮城的敌军挥兵来攻打多次,敌军撼动不了巨鹿军严密车阵,敌军数次来攻,数次退却。 两日后,作战手册印刷完毕。印刷完成的作战手册页数已达一百多页之多,这其中,插图占了超过一半的内容。 驰援诸郡的骑队集结完毕,一千骑兵分作两百队,每队只有骑兵五人,每队的五人,每一人都发了一套作战手册,作战手册用桐油纸紧紧包裹,以防雨水。 作战手册发完,李孟羲嘱咐骑兵们,万事皆要按手册所写行事。 “此行御敌为次,不与乡人冲突为第一要务。 兵力招募之后,兵营万要驻扎在外,操练事宜,人马喧嚣,必然扰民,乡兵共聚一处,人多胆壮,必然欺民,故,兵营必要在外。 不仅驻营如此,哪怕是行军之时,哪怕下了大雨,冷死,淋死,绝不可侵夺民房,哪怕借住也不行,连去都不能去,可听明白?” 李孟羲目光严厉的扫过骑卒们,他沉声喝道,“尔等且记【冻死不拆污,饿死不抢粮,不拿百姓一针一线】,牢记此三句,及尔等领乡兵出军反击之时,当以此为口号以扬我军风。” 交代完,李孟羲领着骑兵们齐喊数声,骑兵们呼喊着冻死不拆屋的口号,声势齐声。 末了,李孟羲把每一队骑兵小队叫到的跟前,认真交代,“且记,不得收乡人所送的钱财妇人,不得频繁赴宴,更不得整日醉酒,更是不能欺压百姓作奸犯科。你们走后,我会派军法官尾随跟去,但让我查到谁敢乱纪,定斩不饶!” 李孟羲以极其严厉的语气,跟每一队人都这么说,说完,他还让每一个骑兵重复一遍,以确保每人都记得此严令要求。 一切准备完成,一千骑兵分作两百队,每队五人,以五人为一组派发物资,物资有,骑兵每人发了许多纸旗,编制旗引路旗两种旗帜,每一名骑兵都带了足足三二十斤之多;每名骑兵还带有面额一百文的纸币二十斤朝上;以队为单位,每队带军令一沓,军令上盖有镇东将军印玺,到地方可用此令号令地方;其他的,像是为了壮声势而特意调配的旗枪,为了初期采买物资的丝绸锦帛,为了区分敌我而准备的青色布料,等等之类的物资,还有好多。 骑兵们吃饱喝足之后,带着东东西西的物资,在关张二人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对骑兵们的军令是,昼夜不停,极速行军,万要截住敌军。 在关张二人率队离开的同一日,另一方向,发往巨鹿的传信骑兵早已先一步抵达了巨鹿郡。 军令到达巨鹿,令,以最快速度召集巨鹿境内可战人力,队伍编成之后,调集车队粮草帐篷等一切作战所需,发兵往代郡中山郡诸郡协助当地百姓抵御贼军。 巨鹿可战人力,指的是,至少经过最少一月时间的队列训练能走齐队列的青壮民夫,调集一切作战所需,指的是,保障不影响自家吃饭的情况下,仓中屯粮能拿多少就拿多少,拿完也无妨。 调巨鹿兵力这是李孟羲调动的后手,军情紧急,非骑兵不能驰救,巨鹿发往诸郡的步卒虽不能救急但可以缓至,骑兵只有五人一队,人手贵乏是最大难题,当巨鹿兵力到诸郡汇合之时,那时,巨鹿军的骑兵手里就有足够的人手了。 他处乡间百姓,不懂队列,不明号令,巨鹿民兵,皆能懂号令,皆能懂队列,巨鹿民兵几乎就是半个战兵了。只要巨鹿步卒援军跟骑兵汇合,当地必能安稳。 在军令传达回巨鹿的时候,特意交代让卢植留守巨鹿城,这让卢植很是无奈。 刘关张出去打仗时卢植没能去,这回要驰援诸郡了,卢植想,可终于能上阵了,没成想,还是不让去,还是让呆家里。 李孟羲之所以特意在军令中交代了卢植留守,是考虑到,在巨鹿军主力离去,在乡间民兵大量抽调的情况下,巨鹿空前空虚,必需得留人留守,卢植就必须留守。 在关张二人领骑兵奔赴各郡,刘备领孤军压向南皮城同日,李孟羲带着两千人一路往南而去。在李孟羲所带的队伍中,有三分之二的匠营,有三分之一的军医营,有五分之四的女兵营,渔营的全部,陶营的大部分,屠匠营的大部分,李孟羲把后勤力量带走了个七七八八,反正这些后勤人力刘备那里也用不大上,到后方更能派上用场。 带着战兵和后勤人力相杂的队伍,李孟羲一路南下八十五里,方停。 第九百五十二章 车阵守御战 兵力两分之后,刘备这边的任务艰巨,刘备需要以劣势兵力把敌军牢牢吸住,并且要与敌军相抗一月之久。此中难点是,要吸引住敌军兵力,就得有足够的威慑力,要逼的敌军不敢弃之不管,而要相抗一月之久,虽军中有车阵,虽可以用土垒之法,但车阵土垒毕竟单薄,长持一月之久,势必艰难。 要抗拒长达一月时间,粮草还能支应,水却是个大问题。四千兵力可驻扎南皮城下,可以依托车阵稳稳防守,粮食也足够吃一月之久,但,驻扎城外,城外撂天荒地上没有水井,就是临时挖井,不一定挖的到水。 综合种种考量,刘备的第一个想法是,他想在南皮城附近找一小村落,村子不需太大,只要有口水井,只要有几间破屋子,就足够用了,有了水井可解决饮水问题,有几间破屋子可以依托防守,比单纯的车阵强上太多。 可此中有一个问题,凡大城坚城,城池附近必定坚壁清野,也就是,城池周围空荡荡的,一个房屋一个村落都没有,要想找到村落,村落距离离南皮城少说在数里以外,关键就在此处,距离太远,威慑性远不如直接列阵城下,威慑性不够,也就无法达成——把敌军牢牢吸住,使敌军不敢撒手不管这一战略目的。 两难困境放到了刘备面前,要么,直接列阵城下,列阵城下,车阵单薄,守御艰难,且水源难以解决,此法,与敌城迟尺之近,威慑力极强,南皮敌军必然被牢牢吸住;又或者,在南皮城附近寻找一村落驻扎,此法,水源可解决,有村落为依托,守御可大大增强,但此法,威慑力不足。 刘备经慎重考虑,他想到了两全之法,他决定,绕到南皮城北边去,去南皮城背面驻扎。 敌从北来,敌军从渔阳一路南下打到渤海,那么,引军驻扎南皮城以北,等于驻扎在城中敌军退路之上,后路被扼制,城中之敌又怎能不如芒在背? 只要驻扎在南皮城北,哪怕驻扎在村落里,哪怕离城池远一些,只要在北在敌军退路上,威慑力就小不到哪去。 刘备自问,若自家背后有一股强敌,敢舍此强敌置之不理否?刘备自思不敢。 同样,敌军统帅只要不傻,就必然会以十足慎重对待。 这是阳谋,哪怕敌军统帅很聪明,哪怕他知道刘备这部人马是羊攻,关键是在后方召集兵力的李孟羲的那部人马,哪怕敌军统帅知道如此,可他也万不敢放松对刘备的任何警惕。 刘备所部,四千甲士,说多不算太多,说少也真的不少,若不留足兵力盯着,怕是一个不小心,刘备真的攻城,城就没了。 一切如刘备所料,当刘备绕了一大圈转到南皮城以北一个荒村驻扎下来之后,没多久,就见有敌军斥候远远的看了一眼然后慌慌张张的急奔回去。 刘备站立村头,他指着远去的敌军斥候,对麾下百夫长们道,“我料,片刻之后,敌军大队必来也。” 说这话的同时,刘备也在思索,片刻之后,敌军大可能扑来,那该如何应对?回头看了一眼,自家阵势已经布置好了,车阵依托村落围的严严实实,有此壁垒,敌军攻村等若攻城,有种阵势,守御不难。 再考虑到要震慑敌军,刘备便想到,军师常说,打的一拳开,避的百拳来,敌军扑来之后,若见壁垒森严,其必不敢冒然进攻,必是骚扰试探不停,烦不胜烦。 刘备若有所思,那若是示敌以弱,故意引敌军大部压来,然后一举大破之,此一记狠拳打出打到敌军身上,岂不少了许多麻烦? 想通了此节,刘备立下达军令,他让士卒们赶紧把围好的车阵收起收回到村落里,以示敌以弱,然后,再派一些粮草车辆东进西出西进东出来回不停,装作粮车正在进村驻扎未稳的迹象,骗敌军来攻。 依照军令,士卒们动作迅速的解散了车阵,把偏厢车全部推到村落里去,同时,有那么几队粮车开始进进出出个不停。 这厢,刘备刚做完布置,便听到马蹄声隆隆而来,敌军先头兵力到了。 先头抵达的是三百多骑的骑队,为首者为一名为“从那楼”的胡将。 敌军骑兵杀来之时,拉运粮草的士卒遵照吩咐立时丢了粮食,还刻意把粮车弄翻在地,然后慌张逃窜回村,营造出一种惊慌失措之感。 这一幕完全落在了胡骑眼中,眼见如此,胡骑都看出官军驻扎未稳,正好扑杀过去打他个措手不及。 胡骑个个欲战,胡将从那楼却谨慎非常,思及这多日以来与这伙儿官军连连作战,次次受挫,这伙儿官军可是不好对付。 巨鹿军日前的强大的战力使得胡将从那楼心有忌惮,此人心想,纵是官军驻扎未稳,就自己带这三百多骑,人太少,估计落不得好。 目光远眺,瞅见村落里旌旗乱揺,分明正调派人手组织防御的模样。 从那楼心有计较,这伙儿官军落脚未稳,自己又兵力不够,得赶紧回去通禀大队人马趁官军阵势不整赶紧压上,以免坐失良机。 打定主意之后,从那楼不作停留,立刻带人回赶。 片刻后,胡人引大股抵达,胡人步骑数千四面合围了村落,敌稍作整队之后,直接朝村落压来。 双方开战之初,先是弓弩互射,敌军步卒边往村落这边压来边持弓远远的朝村中抛射,在村落中,那些爬在屋顶上的巨鹿军士卒居高临下的还以箭雨,双方箭失你来我往嗖嗖飞个不停,大战氛围顷刻拉满。 巨鹿军也的确算是立足未稳,巨鹿军驻扎的这处荒村还未来得及坚壁清野,村子东面有一片小林子,林子提供了掩护,遮挡住了村中射来的箭雨,敌军统帅也是聪明人,往东边投入的兵力最多。 大军作战,临敌不过三失,双方箭雨来往只须臾时间,喊杀声之中,短兵相接了。 荒村有进出小路五条,至于那些房前屋后可进出的空隙就更多了,加之,村中房屋也不高大,翻墙亦可入,持着刀枪兵器呼号喊杀的敌军步卒蜂蛹着从任何一个能进村的空隙中杀了进来。 村西北角,西北角一个院落,院落里房屋破烂,挡在外边的只有一堵矮墙,矮墙高度不高,一个最先抵达的敌军士卒借着奔跑的速度一脚踩在墙上手扒上墙头稍微一借力便轻松翻墙而过。 冬! 砰!嗖嗖嗖嗖! 敌军士卒刚翻过墙脚刚落地,他还没看清形势,在他脚步落地的刹那,一时间不知多少架弓弩震响声同时响起,瞬间七八根箭失钉在了这名敌军身上,这名当先翻越过来的敌军士卒立时毙命。 隔着墙,墙后之人根本不知里边发生了什么,后边的敌军步卒一个接一个翻墙而入,墙后的惨叫声此起彼伏起来。 在这堵矮墙之后,离矮墙五步远,横着一道车阵,巨鹿军士卒在战车上居高临下的与敌军作战,战车上弓弩手手中弓弩时刻不停的倾泻箭支,弓弩手一旁,长枪手紧攥着长枪紧紧枪头对着车外,就等着万一有敌军扑过来好一枪把他捅回去。 在墙后的这片小小战场,暂时只需弓弩手作战就够了,车上的强弩手们都不需自己上弦,他们射完一架弩,看都不看的把弩递向身后,车下的其他士卒们收了射空的弩,赶紧把另一只上好的弩递上,以此方法,虽车上只有弓弩手十几人,但他们射击频率数倍于此,等于有几十个弓弩手在前排战斗。 这叫递弩战术。战术来源于守城战法,守城之时,士卒要想透过城垛往外射击,要么是,弓弩手守在城垛边上,射完之后再上弦上失,再射,要么,人员轮替,前一人射完立刻后撤,后边的人再补上。 这两种方法都不是最好,前者攻击频率慢,且长时间靠一个人不停射击,体力消耗快;后一种方法好的多,人力轮替,既可加快射击频率,又可轮替射击,弓弩手的体力能得以恢复,但此方法,人员要前后替位,城墙上空间有限,多了人员移动,就增加了很多混乱。 不管是固定人手还是轮换射击,都有缺陷,所以,就有了第三种方法,递弩战术。 递弩战术没有了人员走位,减少了混乱,递弩战术也能把射击频率数倍提高,极大增加了射击密度。 现在在这矮墙之后,巨鹿军士卒用的就是递弩战术,递弩战术的威力发挥了十足,敌军跟下饺子一样不停的翻墙而入,巨鹿军士卒射完一架强弩又换一架,射完一架又换一架,几乎不带停顿,射击频率极快。 短短时间,翻跃进来并被射死当场的敌军的尸体在墙后已堆积了二十多具。 强弩杀伤力虽强,但毕竟有限。 冬的一声,翻进来了一个身着厚重铁甲的敌军头目,这个敌军头目不仅甲胃好,作战经验也丰富,这人跳下来之后看都不看直接抱着圆盾就地一滚。 也就是这一滚的缘故,这人藏身盾后滚到一旁的刹那,嗖嗖嗖多发弩箭钉到了他方才的位置,弩箭钉到土墙之中扑扑作响,侥幸射到这名敌军的弩箭也被敌军头目手中的厚重铁皮盾牌挡住了,未能把这人击杀当场。 这名作战经验丰富的悍勇敌军的出现打乱了弩手们的攻击节奏,射击也出现了那么一瞬间的停顿。 经验丰富的敌军头目知道短兵相接之时万不能退缩,知道只有扑杀上去才能活命,他从滚身之姿稳住之后,顶起盾就要往埋头前冲杀。突然嗖的一声尖利的鸣叫从敌军头目头顶飞过,敌军吓了一跳赶紧缩头,心神慌乱之下,他动作顿时一滞。 紧随其后,又是一连数支鸣镝急促迅疾的朝敌军头目飞来,鸣镝尖利的嘶鸣声刮耳而过,当此震慑,敌军头目勇气摧折,不敢再往前了,抱着盾牌脑袋缩在盾后直往退。 鸣镝像是一个信号,稍慢鸣镝一步,力道强劲的弩箭休休直扑敌军头目而去,一瞬间,一蓬不知是七八支还是十几支弩箭全朝敌军头目而去,敌军头目手中那面坚实盾牌被密集的箭失撞的噗噗作响,几乎要被撞的脱手。 敌军头目已完全不敢再考虑往前扑杀了,他狼狈的缩在盾后直往墙角退去,准备是缩到墙角等进来的人多了再择机反攻。 突然,噗的一声,敌军头目救感觉脚上一凉一阵刺痛,身形顿时晃荡。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在敌军头目身形晃荡之时,暴露了更多破绽,密集弩箭嗖嗖而来,一支射到敌军头目肩膀,一支洞穿小腿,一支射中手臂,遭此重创,敌军头目几乎早被弩箭的力道射的仰翻在地,破绽露出更多了,弩箭来的更急。 嗖嗖嗖! 噗噗噗! 敌军头目被乱失穿身,瞬间被射成了刺猬一般被射倒在地。 看到目标终于倒地,在车阵一侧位置的弓手什长调转了射击方向,朝另一名敌人射去了。 弓弩手们集火四五轮,发弩箭近百支才干掉了有坚盾遮掩的敌方甲士。此关键是在即时集火,关键是鸣镝,关键是紧急时刻发鸣镝指引攻击的那个什长。 这就是弓弩守城战术的另一个战术,学自草原天骄冒顿单于的鸣镝聚射之法,巨鹿军中弓弩手部队,每十人当中,弓手什长同时担任【射声士】,射声士配发赤羽鸣镝箭和普通箭失,赤羽鸣镝箭用于在危险之时引导攻击,以高效灭杀危险目标。 射声士发挥了作用,一个极其危险的能给车阵造成重大威胁的重甲盾兵还没发挥作用便被集火射死了。 此中,还有另一项战术,在守御之时,弓弩手编成方式是,弓手弩手兼有,强弩力道大,可洞穿敌军甲胃盾器,适合狙杀,而弓箭,弓射击频率极快,适合快速反应,两者相合,应变能力大大增强。 就比如现在,因为敌军那个重甲盾兵的耽搁,好多敌军士卒翻进来了,敌军开始冲击车阵,此时,强弩射击速度开始跟不上了,车阵中的弓手们此时承担了压制敌军的主要输出任务。弓手们站在高高的车厢当中,他们不再管射击力道和准确度了,手中弓箭搭上箭支之后稍微把弓稍微拉开一点就射,拉开一点就射,在此急射状态之下,箭支连珠一般,三五个弓手,短时间射击密度抵得上十几人。 车阵当中,有居高临下的攻击优势,长枪手持枪对着逼近车阵的敌军乱捅,再有弓箭压制着,敌军士卒难以全力拼杀,不停的有敌军被刺杀当场或是被长枪顶了回去。 突然轰隆一声响,墙倒了,土墙被敌军挤塌了。 颓倒的土墙正砸在墙内敌军头上,引起敌军一阵混乱。 墙倒之后,再无阻拦,敌军士卒蜂蛹进入了小小的院落之内,车阵中的巨鹿军士卒压力大增。 敌军人数多到拥挤了,战车上,一名枪兵刚把枪头捅到敌军身上,那名敌军惨叫着,不等那名敌军挣扎,就被后边的推着往前挤,硬生生把枪抵了回来。 战况焦灼。 此时的情况是,车阵有战车作为依靠,战车上的士卒半个身体都挡在木板之后,且,有高度优势在,车上士卒随意往下捅力道就不小,而敌军士卒拿枪往上刺,枪抬起力道就弱了三分。再加上,以上刺下,更容易刺中的是敌军的头,敌军以下刺上,更容易刺中的是巨鹿军士卒的胸膛。 同样还是高度原因,敌军后排士卒手里的兵器已不足以攻击到战车上的人了,尤其是拿短刀的那些,其就算跳起来也砍不到车上的人,而车上巨鹿军士卒手里的长枪完全可以攻击到够的到的所有敌人。 车阵中的士卒,身体暴露少,这是第一个优势;车阵中的士卒,免疫了短兵伤害,这是第二优势;车阵中士卒以上刺下,力道更强,且容易命中敌军要害的头部,这是第三个优势;士卒处于战车上,缩头可躲,后退也可躲,而敌军拥挤到车阵之前,人力相互拥挤,相互影响,躲之不及,甚至刚把枪抬起来,会被旁边的人撞的持枪不稳。 有种种优势在,哪怕拼杀一线双方人数一样多,车阵这边大占优势。 在车阵作战当中,最安逸的当属弩手,敌军哐哐哐哐的砍车,枪头乱朝车上刺,车被撞的咯吱咯吱乱晃,一个弩手怕万一露头被戳死,他不敢露头了,蹲在车里,弩举到头顶,小心翼翼的把弩探出去,稍微把弩朝下边斜一点,扣动弩机,弩箭嗖的一声就飞了出去。 一名攻击车阵的敌军不幸的被弩箭伤到,弩箭把这名敌军的耳朵撕扯掉了大半,这名敌军惨叫出声。 车阵再是有用,伤亡仍免不了,战车上,一巨鹿军枪手被敌军抽冷子一枪刺到面门上,枪手当场生死不知直挺挺的向后跌落。 眼见有人负伤,守在车下的其他人立刻补上。 伤亡渐渐多起来的时候,百夫长下达了新的军令。 渔网,装了桐油的罐子,还有石灰,都派上了用场。 捕鱼用的渔网抛在敌军头顶,立刻就使得被笼罩在其中的数名敌军束手束脚起来,敌军如若被缠在网中的猎物,不仅手脚施展不开,连兵器一时都砍不出去了。 紧随渔网,几罐子桐油被丢了出来,桐油砸到人堆当中,罐子摔的稀碎,桐油顷刻被点燃,火焰燎燃了敌军的头发和衣物,在敌军当中引起了巨大的混乱。 石灰也撒出来了,有敌军一时不防,被迷了眼,立刻被废了战斗里。 巨鹿军军备体系当中,没有标枪,但有标枪战术。在车阵压力最大,也是敌军最集中之时,车阵后方,一部分枪兵已把长枪砍断或是别断了,断成了短枪,百夫长一声令下,枪兵们把短枪当做标枪给用力投掷了出去,短枪越过战车落在敌军人堆当中,杀伤不知多少。 敌军准备一定是不足的,他们没带大型器械,也没有准备攻击车阵的战术,他们挤到车阵前给车阵带来巨大的压力之时,巨鹿军立刻强力反击一阵,立刻把敌军打成了颓势。 车阵是此攻防战当中最主要的战斗,严密的车阵依托村落构成了一个车阵整体,严整的抗击着每一个方向攻来的敌人。 村中其他地方,屋顶也是一处,巨鹿军有屋顶可以依靠,屋顶上射击角度极好,杀伤效率极高,弩箭居高临下的一支接着一支钻进敌军人堆当中,三五失就能命中一人,七八失就能杀伤一名敌军。 说起来很漫长,而其实自敌军开始攻击,到双方刀兵相接,再到敌军一头撞到车阵上攻势被阻并被大量杀伤于车阵之下,再到各处开始用渔网,石灰,桐油,短枪,开始反击聚在一起的敌军士卒,敌军攻势已尽颓,而这时,距敌军攻击开始,时间才过去了不到半刻。 村落之外,敌军骑队和后备队列阵在后,敌军将领看着焦灼的态势,看着迟迟攻不进去的己方士卒,敌军将领眉头紧皱,退意已生。 正这时,从村中传出一阵如山呼海啸般的喊杀之声,巨鹿军刀盾兵跳出车阵扑杀出来,一举把围攻之敌军步卒全线杀溃。 蜂蛹围攻的敌军士卒又蜂蛹从村落中退却出来,敌军统帅看败势已成,赶紧领着骑队上去支应。敌军统帅水平不错,其领骑队上前并不是为了支援,而是为了防止巨鹿军从后尾杀而来。 因为敌军统帅的这个布置,刘备也不敢追出太远,追杀一截又退回村中去了。 战事结束,一场大胜。 巨鹿军以战死三十一人,伤八十二人的代价,杀伤敌军五百八十余人,俘获七十九人。 救治伤兵,收拢尸体,再打扫战场,收集兵器衣甲,诸事繁忙,战场上收集到了各类兵器千余件之多,从尸体上扒下的甲胃有四百多领,衣服几百件,弓弩二百余,箭失更是不计其数。 有此一场大胜,一记狠拳重重的砸在了南皮城敌军的脑袋上,有此一战,威慑性足够了,敌军也没有之后的骚扰试探了,完美如预期所愿。 第九百五十三章 战后 敌军已退却,不管敌军如何,不管是敌军之后欲调兵再来,还是要退缩南皮城中紧闭城门不出,这都不重要,不管敌军如何,巨鹿军的应对只有一个,谨守在村落不出,牢牢钉在这里。 战场打扫完毕之后,刘备令士卒各自总结战中得失,并言明,半个时辰之后,若有能进言者,记功行赏。 集众人之智,这是军中惯例。平日,每训练之后都有令士卒开展讨论,又何况现下。 村落各处士卒们以一伍一什为单位聚一起热烈讨论着。士卒中或许会有一些人不喜欢动脑子,但,动脑子跟利益相关,多动脑子想一想,说不定就想出了个好主意,有了好主意,说不定就能换来酒肉,激赏法很有效,士卒们有一个算一个,不管是聪慧还是愚钝,都在抓耳挠腮的思考,都在七嘴八舌的讨论。 在士卒们总结作战经验之时,刘备绕着村落转了一圈,走到村口一个小树林时,抬头看到有的树干高处钉着三二箭支,刘备想起在战斗之中,有大量敌军通过这个小树林涌进村子,有这个树林子在,敌军掩护在林木之下,不利防守。刘备暗暗记下,得赶紧找人把树林子砍了。 要砍树,派何人砍树?这又是一个有学问之处。砍树是派匠人去?派骑兵去?派弓弩手?还是派其他? 答桉是,派枪兵去砍树。不仅砍树派枪兵,收拢物资派枪兵去,抬尸体派枪兵去,一切杂活都派枪兵去。 这其中缘由是,不同兵种对体力要求是不同的。如弓弩手,开强弓需要力气,如刀盾兵,刀盾兵也需要力气才能搏杀,骑兵更不用说了,骑兵属于最精锐人员,体力也重要,独枪兵,枪兵对体力要求最低,在枪阵作战中,枪兵只要纪律还在,只能还能把枪举起来,依然不影响作战。 有此考虑,故,但有杂活儿,能用枪兵就用枪兵,可以说,在巨鹿军中,枪兵是最辛苦的一群人。 刘备又转到村口小路上,小路上自家粮车还停在那里未被拉走。 刘备围着粮车转了一圈,他走到车后,从车后朝村里看了看,发现若站在车后的这个位置,村中射来的箭支就全被挡着了。 刘备心思,幸好敌军不够聪明,幸好彼攻村之时未利用起这辆粮车,若是敌军以粮车为遮挡推着粮车进攻,那箭雨就难以压制敌军了。 粮车丢在路上是为了诱敌,此次作战,诱敌之策大获成功,可此中有大不足。 刘备总结到的不足是,其一,粮车就路抛下,此举虽是诱敌,但抛下的粮车大有可究之处,粮车若是丢到路中间,正好给敌军提供了遮掩不利我军,反之,粮车若是丢在对的地方,可以肢解对方阵型。 若,无法利用车辆给敌军造成麻烦,那再不济也不能让车辆被敌军利用,可把车推到路边沟里去,最好再把车轮砸坏,以免被敌军利用。 关于粮车第二点总结是,刘备想到了李孟羲所提的【棘轮】,棘轮这东西能正转不能反转,这东西好啊,若有朝一日再遇到需要丢粮车诱敌之时,把棘轮往车上一装,等敌军想把粮车推走时,却发现根本推不动,岂不妙哉。 刘备再想到,【木马兵法】,木马兵马,借物谋敌之法也。 借助粮车,或可谋敌,若在车上放引火之物,若在车上放上毒药,敌军拥聚在粮车四周之时,发火箭引燃粮车,顷刻之间,烈火与毒药并起,敌军岂不大乱。 西垂特洛尹之地,特洛尹人以精兵藏于木马之中,借此偷入敌城。 若是,粮车之中藏匿甲士,敌军若是不察,关键之时,车中藏匿之甲士突然跳杀而出,敌军岂能不方寸大失。 想及此,想到若战前早用此法,在敌军步卒围攻正酣之时,甲士突然自背后杀出,战事岂不早就了结了。 想到木马战法,这还不算完,想到隐藏车中自后突然袭击这一点,刘备又想到,当初合围皇甫嵩之时,军师令斥候挖土藏穴匿于土坑之中抵近观敌,这个方法好啊。 刘备目光不由移向村外,他目光游走在那些草沟丛央之处,刘备目光微动,若是,使人在地下挖掘深穴,甲士藏匿其中,外再细细伪装,此岂不可为出奇制胜之兵也! 想到了这么厉害的一个奇兵之法,刘备成就感满满,心情大好,他暗道可惜,可惜军师不在,不然就可畅谈一番了。 刘备不知道的是,这个【洞穴藏兵】法,李孟羲早已经知道了。 李孟羲在偷偷挖掘坟墓,盗墓队挖完坟之后把墓室精心加固一下,地下藏兵洞直接就成了。 李孟羲怕盗墓之时暴露,没留下任何相关记载,不然,军中就该多了一则掘穴隐兵之法了。 刘备能独立想到此隐兵之法,这固然极好,但若让李孟羲来,李孟羲能更专业。李孟羲手里有专职的盗墓队,盗墓队掏洞经验丰富,直着掏斜着掏拐着弯掏,什么复杂地形都能,盗墓队中还有些厉害木匠,灵活多变的木工技艺太适合加固形状复杂的地下洞穴了。 若让李孟羲来藏兵,那就不是一个个小土坑那么简单了,而会是能藏兵上百,乃至直接挖到敌军营地中间的藏兵甬道。 话题回转,刘备在之后的绕村巡查中,刘备见此村东高西低,敌军若派骑队攻村,敌军从东冲来,其势最强。但同时,村东之路更为坑洼不平,再加上,村落地势东西起伏没有那么大,故而,地势这点影响可忽略不计。 刘备巡查中还见,村外四处可见大大小小的石头,见了石头刘备便想到,石头可作为守御物资,更关键的是,石头烧成石灰后,还是防瘟疫的物资,万一有了瘟疫,石灰不够,估计得伤亡惨重。刘备见了石头,刚准备招呼人把石头捡回去,立刻看到,两个拉着板车匠人打扮模样的人过来了。 匠人朝刘备笑笑,把车停下,合力把石头搬到车上,然后拉着车子到远处另一块石头过去了。 刘备恍然,捡石头的活儿一直归陶匠营管。 村落周围所发现的各种物资,树木,石头,柴草,都有用,不仅对己方有用,敌方拿去亦有用处。 转到最后,刘备朝远方远眺,他依稀看见远处村落的影子。 彼处村落中,必然有树木柴草等物资,再不成,把墙推了,把土胚砸断拉回来,土胚垒起来,直接可垒成高墙,这可比挖土垒墙还要快。 刘备盯着远处的那个村落看了很久,他有些犹豫该不该派人去收集物资,他怕万一派出去人,万一敌军突然杀来,致使兵力两分首尾不能顾应,就麻烦了。 思来想去,刘备舍不得物资,他决定多派点人,派个几百人过去,然后,昼作夜归,悄悄把物资送回来。 巡查完了村落周遭,刘备回到村中,村中一切井井有条,物资屯放之地,伤兵营,铁匠营,木工营,陶匠营,分置在各处。 刘备只需抬头看一眼,看到各部所属的旗帜,直接就知道各营在哪儿。 刘备去了木工营,木工营一众匠人正忙碌着,话说今日作战,军备损耗的最多的就是长枪,军中没有配备标枪,到需要投掷标枪作战之时,枪兵们直接把枪杆砍成两半临时做了标枪,一场战斗打下来,不知多少长枪得换枪杆了。 刘备之所以用这样一种大量损坏兵备的战术,乃是有慎重考量。兵器不重要,杀敌重要,十根枪投出去能杀一名敌军也是赚了,断枪还能修整,再加上战胜之后的缴获,根本不会缺枪。 战后统计也的确如此,战斗中,大概折断了七百多杆枪,战后打扫战场,缴获的长枪就有六百多杆,单单缴获,就几乎补足了消耗。 看木工营把木头之类的物资全堆在外边,刘备嘱咐一声,让匠人们得空把木头挪屋里。 匠人队长有些迟疑,“……没屋了,装不下了。” 匠人一说没房子,刘备就下意识朝四周看,一看刘备意识到了问题,驻扎的这个村落,虽是一个大村落,村中房屋不少,可军中人马车辆几千之多,房屋远不够使用。 再想到,此番作战之时,流箭满村乱飞,很有些人被流箭所伤。 想到,若敌军大军来攻,比方说,敌军来了好几万,敌军若是上万弓弩手对着村中乱射,村中少房屋,士卒暴露箭雨之下,躲无可躲。 按作战计划,要驻扎在此一月之久,那何妨就地建屋呢? 敌军何时会来,不知,管敌军何时来,反正,一月之期,草草建起遮挡箭雨的屋子绝对够了。 若是要建造可遮风避雨的屋子,难度稍有点大,但若是只建造遮挡流箭的屋子,那简单多了,几根柱子,加个棚顶,棚顶上铺一层破布,破布上湖厚厚一层黄泥,这样的棚顶已足以遮蔽箭雨。 刘备把搭建房屋的事记下,准备等物资收拢完毕,人手腾出之后,立刻开始建造事宜。 刘备又到了铁匠营,刘备到时,铁匠们正好有事找,铁匠们把一柄打造完成的奇形怪状的铁枪拿给刘备看。 刘备接过铁枪看了看,铁枪齐眉长,通体铁锻,枪头枪刃有些奇怪,枪刃不是枪尖,而是一个月牙形的刃,这般形状,类似守城器械中的【叉杆】。 刘备知道这种铁枪的用途,这是一根“撬棍”,此时用于桥面作战之时,我方勇士用以持之别翻敌军车辆,此形如叉杆的铁枪,另外的用途是,可以支在千斤闸之下把千斤闸顶住,也就是为了这个用途,枪头才做成月牙之状。 刘备很是夸赞了匠人几句,因不知李孟羲对这种异形铁枪的要求如何,刘备笑对匠人说,“军师不在这儿,等见了他,给你请功。” 巨鹿军随军携带有铁匠营,还有全套的冶炼锻造设备,虽说冶炼锻造设备不多,就只有一套,但有这套设备在,意味着军中随时可以展开军备生产。 就比如现在,有铁匠提来一个筐子,筐里装的是战斗中损坏的兵器,匠人问刘备,铁融了,该打造何样兵器,是打造刀剑,还是枪头,还是箭头。 刘备稍作思索,想到要依村守御,守御战多要依靠箭失,所以,箭失重要。 “先做箭失,留点铁料,备作他用。”刘备交代。 铁匠点了点头,领命去了。 造箭头可是太容易了,巨鹿军有一项利器——焦炭,焦炭能把铁直接化成铁水,用铸造之法,一炉子铁水直接能铸造几百个箭头出来。 军中有炉子,有焦炭,也有铸造模具,唯一的问题是,焦炭不多,铁料也不多,因铁料不够,直接开炼浪费炭,所以,匠人就准备等等,等存够了铁之后凑一炉开炼。 到陶匠营,刘备见到陶匠们在湖土窑,窑已经湖到半人高了,随军所带的车载窑毕竟太小,要想大规模烧制陶器或者石灰,还是得大型窑。 烧制陶器只需土和柴火,土就地可挖,所需物资其实就只是柴火。 到柴火这一点,刘备盘算了下物资,军中存粮足可一月,村中有水,用水也不缺,柴火却不可能太充裕,守御之时,柴火要用于火攻,炼铁需柴,烧陶需柴,炼铁烧陶这些事,有了更好,无了也无太大影响,但是火攻作战这一点,柴再多都不够。 柴火若足够,在村落周围点起漫天大火,敌军就是有十万大军,短时间也无法穿过火焰发起进攻。 柴火是重要军资,得省柴了,做饭能用软柴就用软柴,硬柴留着炼铁烧陶,考虑到要驻守一月之久,一月之期,军中囤积的柴草烧火做饭倒足够,可若火攻之用,远远不够。 敌情未知,不知敌军何时会卷土重来,也不知卷土重来之敌能有几千几万,反正,军资囤积的越多,越稳妥。 于村落周围,可收集到的物资极其有限,刘备彻底下定决心,要以最快的速度,把周围村落的物资全部收拢一空以备后用。 第九百五十四章 战后(二) 一战俘获百余俘虏,如何处理这些俘虏,成了棘手麻烦。 自古传言,杀俘不详,刘备现在知道这是无稽之谈,所谓杀俘不详,乃因杀俘之后,尸体易滋生瘟疫,反之,若知防疫之法,杀俘无惧。 如今,刘备已尽知防疫之法,他仍是不愿随意残杀性命。 百余俘虏当中几乎没一个状态完好的,个个带伤,俘虏们衣甲尽被扒去赤身裸体被关押在一起被看管着,刘备把俘虏们审问了一遍,向俘虏众人询问南皮城中情况,及敌军兵力粮草等情报,俘虏多是底层士兵,回答不出多少要紧情报。 从俘虏们回答得知,这伙儿敌军的确是北方乌桓人,一路南下至此,至于敌军兵力粮草等情报,只知掠来的粮草尽在南皮城中,详数不知几何。 审问完毕,这伙儿乌桓兵俘虏也就没什么价值了。一般而言,抓到俘虏,可以砍人头,筑京观,以震慑敌军,可若如此,人头堆积一处,腐烂的头颅引的蚊蝇乱飞,一个不慎,瘟疫立生。 处理尸体的最好方式是,立刻就地掩埋。 刘备盯着披头散发神情木然的乌桓兵们扫视一圈,想到这伙儿烧杀劫掠的乌桓人不知害了多少大汉百姓,刘备眼神渐冷。 刘备立令人把这些个俘虏押到外边砍了,并特意点明,令【力士营】负责行刑。 俘虏养着没用,还消耗粮食,只能砍了。 力士营统领周仓不在军中,周仓被刘备安排跟着李孟羲去后方了,除了周仓以外,力士营全员皆在。 力士营众人,个个彪悍强壮,人人配重甲持大斧,乃军中最精锐一支重甲力量。自力士营组建至今,尚未遇到一场硬仗。 力士营士卒们行刑之时,刘备在边上看了一眼,一名俘虏被跪着按在土坑边,一个着重甲的力士操起大斧卡察一声,俘虏脑袋应声就掉,颈血一喷老远。 砍了人头,操斧的甲士抓起头颅跟一旁同伍说笑显摆着,这人竟在自夸自己斧头又快又利,旁人比不过他。 刘备旁观所见,力士营的大汉们力气又大斧头又重,斧头卡卡起落,砍人头跟砍瓜切菜一样,更兼之,这伙儿由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黄巾悍卒组成的力士营,悍卒们见惯了血,见血如同寻常,就这一点澹然,军中寻常士卒多有不及。 虽,至今未见力士营到底能不能上砍骑兵下砍马腿能不能以步卒之躯硬撼重骑,但力士营俨然有一副精锐模样。 片刻后,脑袋砍完了,砍头的力士营副官过来跟刘备交差,“禀将军,俘虏已全部处决!”副官抱拳说道。 副官身上披着一套全身罩铁只可见眉目的步人重甲,因行刑之故,铠甲上溅了不少血,加之此人身形高大壮硕,视之威势凛凛,刘备不由多看了两眼。 刘备点了点头,“成了,撒些白灰,坑填了吧。” 甲士们开始填坑时,刘备便不由在想,一仗打下来,死尸可有不少,挖坑挖了许多才够埋人。那,死尸有何用处? (死尸,能有何用处。)刘备摇了摇头,离开了。 死尸其实真有超大用处,人,可是高级动物,动物身上有何可用资源,人身上,也有。 巨鹿军军师,李孟羲,李孟羲知道的行军作战补给之法,有六种,采集法,渔猎法,饲养法,采买法,缴获法,以及,最极端的,历史上层出不穷的,以人为食之法。 吃人会出大问题的,尤其是,吃腐烂的人,而守城到断粮之时,到不得不吃人之时,此时,其实大量死尸已腐烂到地下了,很多时候,守将甚至不得不杀老弱妇人来补充军粮。 讲道理,守城双方伤亡那么大,按道理,如果早些把死尸收集起来,估计到最后,粮草耗尽之后,启用死尸,估计死尸多到吃三年都吃不完,这还何须杀老弱妇人乃至杀戮伤兵? 死尸当然有用,可以这样用——将死尸剥皮拆骨,人筋抽出当作弓弦,骨头熬胶用作军资,血肉脏器丢到壁炉中熬油脂,油脂可火攻之用,淋干油脂和水分的肉与脏器,可以装在缸中,用草木灰封存保存。 这样,城中粮草耗尽之时,不需杀戮百姓了,也不需杀戮杀戮伤兵了,直接有足够多的“肉”可以吃。 吃人肉已是极其恶劣,还把人拆骨抽筋当做猪羊一般糟践,简直丧尽天良。 但战争本就是无所不用其极,既然最后免不了吃人肉,那何妨把尸体的作用发挥的更充分呢? 所以,刘备想了一下就没往下深想的问题——尸体,有何作用呢? 尸体之筋,骨,皮,肉,皆可为军资。 同类相食,会中阮病毒,阮病毒发病率极高,这个问题其实能解决。朊病毒是蛋白质,可以把蛋白质分解成更低级物质,如此,失去结构的阮蛋白,就不再致死了。人不能直接吃人肉,可以喂老鼠,喂乌鸦,喂秃鹫,经食肉动物转化,人再吃老鼠乌鸦秃鹫,就不会中阮病毒了。 总之,一战下来得到的几百具尸骸被刘备浪费了。 一切杂务处理完之后,刘备带上纸笔,去搜集“兵法战策”去了。 参战士卒们讨论战后所得,已讨论了良久,刘备挨个找过去。 向第一队士卒问起战后收获,什长答说,斧子不够,撅枪的时候老半天才把枪杆撅断。 刘备认真想了想,这的确是不足之处,或可从编制处入手以及从军备处入手,刘备想到了,军法官,军法官持斩首大斧,正适合噼枪断戟,使军法官游走阵后,既可在需要之时帮着斩断标枪,又可在阵后督战,一举两得。 一条有用战策已得,刘备把之详细记下之后,发给了什长一张军票,嘱咐他稍后可找后勤官去领物资。 这一什当中,又一士卒瞅瞅别人,再瞅瞅刘备,他迟疑道,“将军,是不是把车上弄个板子?” 刘备不明所以,面有疑惑,“何处加板子?请讲。” 不问还好,一问,这士卒抓耳挠腮起来支吾着答不出。 什长见了,笑对刘备道,“还是我说吧。是这样,今日作战,我等从车上跳杀而出,车板又高,无处借力,跳着不好跳,多有些人脚下磕绊踉跄欲倒,若非敌军溃败,估计好多弟兄就死在这一道木板上了。” 刘备一听明白了过来,刘备认真想了想偏厢车的构造,确实,偏厢车车板上没有借力之处,偏厢车车板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真的不容易跳过去。 依照偏厢车的高度,刘备觉得,只需要加一个小木板,只需借力一步,就可以轻松跳车而出了。 刘备有足够多的实战经验,他清楚的知道能顺畅的一跳而出,和扒着翻着手脚并用慢慢腾腾比,这两者之间作战优劣差别能有多大。 踩着踏板跳出,一跳老高,都不说厮杀了,百十斤的人就这么砸下去,也能砸退几个敌军。而若没有踏板,以车板之高,得手扒脚蹬翻出车去,手扒脚蹬,手脚皆被占住,手扒在车板上,破绽大漏,及可能被敌军趁机攻击,翻车而过,身形狼狈,不如跳车稳妥,也不如跳车有威势。 用跳车之姿,士卒一手刀一手盾直接跳杀下去了,跳到人堆里就是一刀,翻车而出的刹那,我方士卒一开始完全没有办法攻击的。 想想都该知道,跳进敌群中作战,很可能一个士卒就只能生存一两息而已,跳车而出,一刀能砍出去,杀伤敌军一名,翻车而出,刀还没挥出去就被砍死了,这一进一出,就是两名人力的差别。 一辆车就相差了两个击杀,那么大的车阵,一圈算下来,伤亡差距过百。 【车板上加踏板】就这一个改进,直可使伤亡减少几百之多。 刘备有眼光,他足以看出这条战策的价值所在,刘备慎重的提笔记下。 写完,刘备刷刷刷抽出五张军票递给这个士卒以作奖励。 士卒接过军票,满脸喜色。 后边,再问这什的士卒有何建言,往下就没太多好建议了。 刘备发自内心的夸赞了一下这什士卒,朝众人拱了拱手,朝下一处去了。 刘备刚走,这什士卒们赶紧撺掇着什长和那个得了五张军票的弟兄,让他俩赶紧去领东西,回来好好吃一顿。 拗不过同伍的请求,什长和那个士卒只好去了。 刘备来到第二队。 第二队十人,少了一人,有一人阵亡了。 “……是怎么死的?我是说,伤到了哪儿?”刘备问。 “挂住脖子了,筋挂断了,直冒血,挺了一会儿会儿人就不行了。” 刘备点了点头,他想了想,把这个士卒的死因顺便记下。刘备不知记士卒死因有何用,他记习惯了。 于第二队,刘备没得到太多有用建议。 后,到第三队。 第三队有士卒说,作战时,或该配备斧子。 刘备略有些不解,斧子可不够长,在车上砍不到人。 士卒则说,作战之时,敌军长枪乱朝车上刺,要是有个斧头,一斧头下去,枪头给他砍断。还有,敌军拿着盾挤到车下,在车上拿枪戳不到,全戳到盾上去了,要是把枪换成卜字戟,就可钩开盾杀伤敌军,比长枪好用多了。 闻听如此,刘备若有所思,军中有一条复合军备的策略,也就是,就比如战车,战车若是真的全为作战而做,那就不好拉粮食了,那为作战,得带几百辆战车,另外再带几百辆粮车,这样一来,后勤压力巨大。所以,军备复合,军备通用,以粮车为基础改造成战车,粮车有了,战车也有了,后勤压力大降。 还有,像是一车四用的玄武战车,一兵多用既可作战又可割草还可以在攻城时钩走敌军投掷下的火捆的短戈,等等,复合军备一器多用,极大降低了后勤压力。 刘备想到军备通用,想到,在战车上作战,兵器既要够长,又要砍敌军枪头,还要钩拉敌军盾牌,那从军备通用考虑,何妨作一种既长又可砍又可钩的兵器呢。 制造军备,非刘备所长,刘备自思,可惜军师不在,不然将此事拿去问询,军师必能有主意。 车阵作战军备这一点,又是一个重要建议,刘备再次给出了五张军票。 往下,刘备一队一队的往下问询,集思广益之法,果然能集得众多良策。 有士卒脑洞大开,说想在车板上弄一个洞,就像城墙上的射击孔一样,这样,都不需露头,就可以射击敌军。 刘备听到这个建议时,下意识就要反驳,他想说,车上要是挖一个洞,敌军顺着洞把枪戳进来又该如何? 随之,刘备就突然意识到,城墙上的射击孔,也有被敌军钻孔攻击的可能,但是,优势有高下之分,己方士卒从小洞里往外射,轻易可射到目标,而,敌军想要精准的戳在小洞上,戳半天戳不到。 再加上,箭失指头粗的洞就够了,枪头是断然刺不进这么小的孔的。 至于说,敌方箭失顺孔而入,这有可能,但,可能及小,纵是敌军侥幸射到孔洞,角度不对也根本没用,正巧命中,角度又恰对,这概率,万中无一。 车上开洞的确有不利的地方,这不仅会影响车体强度,还会增加危险,但和收益相比,有了射击孔,己方士卒不需再露头射击,大量减少伤亡,这是第一点,第二点,射击角度多了。若是越过车板射击,乃是自上而下,敌军若是以盾遮头,弓弩不能建功了。 车板上多了一个射击孔,可以低位射击,这样,一个高射,一个低射,敌军能挡高挡不了低,能挡低就挡不了高,总有一个防不住。这就增加了杀伤效率。 还是有关射击,刘备往后再走,有一士卒说,可以缩头在车里,弩伸出车厢去盲射,这样,既能伤敌,又不致被敌所伤。这跟车板上凿洞又不一样了。 刘备熟悉弓弩,他想了一下这个士卒说的射击姿势,发现能是能,但是,操作不便,弩举到头顶去射,不好扣动弩机。 既然是个问题,刘备随手把之记下了。 刘备都想不到的是,会真的有能拐弯射击的弓弩,拐弯弩配合车阵作战,也真的再合适不过。 士卒们贡献的有用建议,还有,有人说,上下车还是不便,接替不能及时。上下车指的是,万一车上的士卒战死,得赶紧有人接替,此时,防御有空缺,稍慢一步,敌军就爬上来了,关键之时,一息耽搁,就是生死。 刘备对此有些不解,偏厢车一侧,明明有短梯,为何还是接替不及。士卒则言,短梯只一侧有,只能一侧及时,另一侧不能。 这就让刘备为难了,偏厢车的设计刘备知道一些,偏厢车上的小梯子制作复杂,当初就因为这点,差点就把梯子去了,一侧有梯子就够影响制造的了,要是两侧都加梯子,工时工本岂不更高。 不能从军备着手,那就,只能想他法。想到,车又不高,作战之时,可以搬来一些木板或是其他东西垫在车下,正好可以提供踏脚之处。刘备想到了一个绝妙物件,挟行具,士卒们人手一个的挟行背篓,篓子正好是方方正正的,正好方便踏脚。 到此,刘备倒想起,方方正正的背篓,既然可用作踏脚的地方,那岂不也能做他用,比如,背篓里装土,当土胚一样垒起,片刻之间,起一道土墙,比如,篓里装石头,拦河筑坝,比如,篓里装沙土,把之当成巨石从城头砸下…… 了不得的刘备,刘备一下想到了李孟羲都未能想到的背篓的用法,这其中,最有趣的就是,背篓里装沙土,然后砸人,简直绝妙,守城又何必只用石头?没石头,拿麻布袋子,装满土,一个满满的麻布袋子砸下去,要是被砸中,敌军得连滚带爬的摔下去。 有此“聚土为石”之法,守城物资顿时大为充沛,化麻布为落石,白菜简直卖出了猪肉价。 还有士卒谈及战场方面,有士卒说,打着打着,屋子不慎倒了,幸亏躲得快,不然弟兄们就被砸里边了。士卒自言,下回作战,可离墙远一点。 刘备于此想的很多,刘备意识到此中疏漏,本以为,有房屋作为依托,守御该稳固才对,却没料到,民房不是城池,民房不够坚固,极容易被推塌。 由此,【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凡,依托民房作战,应对民房坍塌有所准备,不该对民房的坚固程度抱有太高期望。 同时,民房既然容易坍塌,这于攻守战术都有用。 于攻,若己方攻敌军,敌军缩在民房之后,可以撞到民房使墙壁倒砸敌军。 于守,敌方攻临,可以提前推倒墙壁以砸击敌军。 民房成了攻击工事,既然民房可用于谋敌,那就大有可为了,何不造他百十个危墙?敌军临近,拉倒危墙,管他何种重甲之士,被危墙一砸,必死伤惨重。 这种,以【危墙】工事杀敌之法,还可用于守城,一座城池,除有城墙,还有城中居所,城破之际,敌军蜂蛹进巷道之中,此时,敌军一队百十人甲士拥挤在巷道,若能使七八面高墙同时倾倒,直接可覆灭此百十人甲士。 由此,再有攻城战法,敌军若盘踞在城主府中,可直接撞倒高墙反砸墙后敌军。 余下,有士卒说,渔网太大,丢出去丢不远,差点罩自己人头上,这是个小问题,军中捕鱼的渔网,的确太大,可以改进一下,作战之时,把渔网裁开再用,减轻重量,可增加攻击距离。 有士卒言,或不必在车外挂盾牌,敌军把盾牌挑起往车里扒拉,影响射击。这一点倒所料不及了,偏厢车有外挂防御,为加强防御,车里有钩挂绳子的地方,把盾牌绑起吊到车外,等于在车板上加了一层盾牌。本以为,这可极大增强板车防御能力,没想到反会干扰己方攻击。于这一点,该分作讨论,与骑兵对战,加挂盾牌无妨,与敌步卒对战,则要详加考虑。 剩下的,有人说鞋不行,跳下车去踩到兵器上了,脚被刺伤了,这是问题,可以配发皮靴,靴底加钢片,加了钢片的靴子不仅可以防兵刃,还可以防竹签陷阱。 有人说,金汁可用。这人有点见识,守城时,可以倾倒金汁杀敌,守车阵时,倒暂时没想到这一点,这倒提了个醒,守车阵,一样可以用金汁,只是,麻烦处在于,城墙有高度优势,金汁可以泼出老远,车阵作战,金汁最多只能泼出三五步,杀伤效能太低,但金汁依然有用就是了。 刘备花了很长时间,把所有参战士卒问询了一遍,最终得有用建议百余条之多。 一日之间,巨鹿军补足了百余处疏漏。 其中,刘备有随手记下了每个阵亡士卒的死因,死伤部位,每一个受伤士卒的受伤部位,这将在日后成为改进甲胃的关键数据。 第九百五十五章 弩阵 入夜,伙夫们支起大铁锅开始做饭,铁锅烧热之时,几大勺猪油下去,不片刻,香气就升腾了起来,离得老远,刘备就闻到了飘来的香味,肚子立刻咕咕叫了起来。 村落中,有水井一口,有这一口井,按说够用了,钻井队却依然拿着洛阳铲在掏土探水,准备找到水脉再开一口新井。 在乡间,经常有水井一夜之间干涸了,乡间也常有,打井的时候打了好深不见有水,挪个几步再打,却见水了。 问,驻扎的这个无名村落,会不会突然之间井水干涸了呢?不知道,有此可能,有可能一夜之间井水就干了,乡间各地都发生过类似的事。 所以,为防此意外发生,反正人力充沛,也没别的事干,不妨多挖一口井以为备用。 到夜深之时,刘备秘密派人离开了村子向附近那些村落去了,按照军令,那些人需要把附近村落中的所有物资运送回来,所有的柴草,树木,石头,等等,如果没有柴草树木石头,把房屋拆了,把土胚运回来,土胚直接可以垒墙。 经白日一战,敌军已退却,虽战事已暂时结束,但诸多事务累积着,却更忙了。 哪怕到了深夜,军中陶匠铁匠木匠诸营还在继续忙碌着,甚至于,战后比战时更忙了。作战之时,得保证士卒休息充足保存体力,没有战斗时,这是大好的积累优势的机会,得赶紧抓紧时间囤积军备构建工事。 在这战后的第一夜,军中至少有七百多名士卒在活泥打胚,黄泥活着碎麦秸装到模具之中夯实脱模之后,一个个泥胚打成,放个三五天之后,泥胚就可用了。 以投入的人力数量来算,几百士卒连夜忙碌,一夜可打出泥胚几千个之多。 若是明日敌军就杀来,半干不湿的几千个泥胚虽说不够结实,但堆起一道长墙绝对足够了。 多了一道长墙,这点地势优势远超过几百士卒因连夜劳作体力不济的劣势。 一整夜,巨鹿军士卒忙碌无比。 刘备睡在床上睡的正熟,然后他就被一声接着一声嘹亮的公鸡啼叫声吵醒了,紧接着,就是狗子在汪汪只叫。 刚醒来的恍忽之际,刘备听到鸡犬相鸣,恍然间几乎以为是在家里。 公鸡有提升士气的作用,这一点早在讨伐黄巾途中就验证过了,黄巾流民整日担心万一断粮自己会饿死,军中养那么几只公鸡,每到天亮,公鸡喔喔直叫,满营可闻。 这是很简单的心理逻辑,听见鸡叫,说明有鸡,鸡叫声此起彼伏,说明鸡很多,鸡很多,就说明军中有粮食喂也舍得拿粮食喂,舍得拿粮食喂鸡,就说明粮食还多,粮食还多,就说明一时半会儿就饿不死。 正是因为这样,讨黄巾途中,自从军中养了公鸡以后,黄巾流民们明显可见的人心安稳。 此番出军,军中还带了军犬,在李孟羲的【禽兽兵法】中,关于犬的作用,是这样的,犬类有嗅觉和听觉两方面优势,可以用之预警,可以用之巡逻。其实,犬类还有一点作用,犬类跟公鸡一样,也可以安稳士气。 乡村之中,鸡和犬都常见,军中有鸡鸣狗叫之声,氛围直如乡村般祥和。 到天亮,匆匆吃过饭,刘备跟匠人们商议建造房屋和工事的事宜。 按刘备所想,等土胚存够了,在村子一圈建上一圈土胚城墙,城墙建成,敌军若无数倍兵力,绝难攻入。 建造事宜,还有搭造房屋,搭建露天的防箭棚顶,刘备还想在村子一圈搭建一些箭塔,工程尚未开动,庞大的建造蓝图已形成。 两日后,军情突来。 斥候急报敌军动态,南皮城敌军又引大军杀来。 收到急报,刘备赶紧布置防御。 车阵再一次拉起,这回,不过短短两三日之隔,车阵大体虽未变,小细节已更改许多。 车阵已列阵妥当,弓弩手与负责肉搏的士卒站在战车上警惕的盯着外边,在战车后边,后队士卒严阵待命。 在后队士卒头顶,支起着简陋的棚顶,棚顶很简单,不过是四角用四根长木头,上边棚了树枝木棍之类,木棍上又铺了破布,破布上湖了一掌厚的泥土,这样的棚顶,虽然简陋,足可以防御自头顶而来的流箭。 三日之间,在预设的战场上,比着车阵位置,防箭棚顶搭了长长一圈,几乎所有士卒都处于棚顶的防护之下。 在队列更后,军法官们扛着大斧头走来走去的巡视着,军法官手中的大斧在关键时可以斩断长枪制造标枪,这又是一处更改。 在战车边上,靠里这侧,每辆战车之后都码放着一个个或竹子或藤蔓编制的方形篓子,篓子放在地上,高度刚好适合借力踩踏。有这么些篓子,上车速度快了一半。 战车也有变化,战车外边挂的盾牌没有了,在某些偏厢战车的车板上,有一些五铢钱大小的小洞,小洞明显可看到碳化痕迹,这是烧灼出来的。车板上多了这些小洞,就变成了跟城垛类似的结构,士卒们可以从洞里往外射击,敌军想把箭失透过洞射进来却是不易。 战车上作战的士卒手中的兵器也变了,前番作战,士卒手中多是长枪,这回,变成了以卜字戟居多。 其他的微妙变化,还有房屋,听闻敌军来攻,巨鹿军以最快速度在车阵之前堆起了一些高高的土墙,土墙竖着朝向外边,两面土墙相互配合,如同一堵请君入瓮的瓮城张开着大口请敌军入内。 敌军士卒若是不够机灵,忽略了土墙,等他们到了双墙包夹之中,万一把土墙碰倒,立刻会被埋在墙里。 而如果敌军士卒机灵,第一时间把墙推倒,那同样无所谓,颓倒后的土墙,土胚会乱七八糟嶙峋着,满地的土胚会严重阻碍敌军的行动。 还有,车阵之后,多了一些铁锅,铁锅里煮着一些很恶心的金汁。 到需要煮金汁作战的时候,终于才发现铁锅的好来,铁锅首先加热极快,金汁煮的快,金汁的攻击频率就快。其次,铁锅极其轻便,轻便就使得,端着锅一锅金汁刷的一下就泼出去老远。而要是用陶瓮,陶瓮死沉不说,口还小,操作极不便利。 林林总总,今日之车阵,比之日前,大体未变,但内里已变了许多,今日之车阵更加危险更加难攻。 其他还未来得及布置好的东西,比如,在村口道路旁的草沟里挖个地洞,藏下七八个甲士以在关键之时突然从后杀出。又比如,丢一辆粮车在外边,粮车之中藏匿甲士,等敌军过去,突然跳车而出。 又比如,箭塔,城墙,都还未建好。 敌军卷土又来,料想此番,敌军兵力更盛,刘备站在屋顶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围着村落严密布防的车阵,他心中沉稳无比。 敌军来了。 敌军大队人马黑压压压来。 敌军在射程以外立住阵脚之后,好一阵未动,这似乎预料着此番敌军要用不同于前次的战术了。 随后果然,敌军步阵在后未动,弓弩手队列上前了。 刘备立刻明白过来,敌军这是想要以箭失消耗自己兵力,然后等己方人员伤亡巨大之后,敌方步卒再趁势扑上。 想明白了此节,刘备赶紧从房顶下来躲到了屋里。 要是两天以前,敌军要是直接派优势兵力过来,直接用箭雨消耗巨鹿军,当时准备不足,士卒们完全暴露在空地上躲无可躲,士卒们在箭雨中必然死伤众多。 现在不怕了,敌军虽来,可巨鹿军已先了一步把防箭工事做好了。 贼军弓手近到百步之后立下阵势,贼兵将领抽出长刀对着村落一指,“放箭!” 几千弓弩手同时放箭,威势极其惊人,箭支密的跟雨一样从四面八方刷刷往村子中掉落。 第一波箭雨下来了,刘备站在屋里,他饶有兴趣的抬头看着羽箭从空中落下钉在屋前的泥土上,羽箭簌簌的一支又一支落下,刘备还有闲情逸致去数箭支的数量。 在此荒村中的作战,是刘备生平所独自指挥的,第二场大战。 没错,讨黄巾打了那么多仗,这才是刘备单独指挥的第二次作战。 刘备第一次独自指挥,是讨伐黄巾程远志邓茂部,然后这次战斗后,李孟羲就来了,往后的每一战,李孟羲都有参与其中大家一起讨论战术战法。 打了那么长时间仗,刘备终于迎来了一场完完全全独自指挥的战斗。 刘备切身体会到料敌先机能有多爽。 哎呀呀,贼军好厉害的箭雨啊,可,有什么用呢?巨鹿军士卒,可全都遮掩在棚顶之下,敌军箭雨,直接废了五成。 巨鹿军自己试过,一掌多厚的干硬泥土,箭失无法贯穿的,就是敌军投射火箭,火箭对泥土无用。 刘备侧耳听了良久,他也留意着左边的军医营良久,老半天,既没听见有士卒中箭的惨叫声,也没见有伤兵抬过来。 这似乎……不太对,刘备想到。 若是敌军知道箭雨没用,不放箭了,岂不不妙。 既然己方准备充足,那趁此机会,赶紧消耗掉敌方箭失为上。 想及此,刘备赶紧派传令兵向各队传达军令,他要用【诈敌之法】。 刘备第一令,令枪兵们把枪竖起来,把旗帜也竖起来,使敌军能见到如林长枪。 第二令,令士卒隔一会儿惨叫一声,伪作中箭负伤之状。 然后,过一段时间,把枪阵弄乱一点,把长枪弄倒几根,让敌军知道,他们的箭雨果然有用。 命令传达下去之后,枪兵们如令照做,士卒们把长枪一根根的插在地上插好,整整齐齐的跟队列一样。 刘备深知慑敌之法,慑敌之法,以枪兵慑敌最强,盖,长枪远视如林之齐,其势最盛,而刀盾弓弩兵,远则不可见其齐势。 由慑敌之法,反用,就是自弱声势的诈敌之法。 在巨鹿军车阵后的枪阵陆续竖起来之后,把敌军将领吓了一下,敌军将领以为巨鹿军要整兵出战呢,结果过了好一会儿,没见有兵马出动,敌军将领放心的继续下令射击。 听着从村落里传出的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敌军将领心情大好。 与此同时,巨鹿军不是只在挨打,巨鹿军士卒也在反击,只是反击的人手比敌军少的多。 巨鹿军反击人手有两部分,一部分是外围车阵上的弓弩手,另一部分,是弩阵。 敌军既然想对射,巨鹿军精锐的盾弩队就派上了用场。 巨鹿军千人将官,徐狗娃,正指挥着盾弩阵列。 军中盾弩士共有八百人,八百盾弩士人人背负立盾,手持大黄弩。 村落中空间零散,没有大规模列阵的场合,所以,八百弓弩士分了好几批各处列阵。 某处,几间民房屋后过道,盾弩士八十人列阵此中。 盾弩士们队列前支着人高的大盾抵御着前方来的流箭,盾弩士背后也背着大盾,盾弩士们背后的防守比身前的还强。 千人将官徐狗娃不顾危险爬到了屋顶,他在屋顶朝村外远眺,在屋顶远远可以看见敌方的弓弩队列,徐狗娃瞄上了敌军弓弩手最多的西北角那块儿,他想往那里射击,可敌军距自己距离是多少,徐狗娃目测不出来。 徐狗娃认真的回想了一下军师教的指挥弓弩作战之法,弓弩指挥之法,以长枪为指针,敌在哪儿,长枪指哪,射的远了,枪压低一点,射的近了,枪抬高一点。 就这样。 回想完,徐狗娃抓起手边赤杆长枪,指着敌军弓弩手所在的位置,朝下喊了一声,“瞅我所指,射过去!” 下方,有一百夫长,他抬头看了一眼徐狗娃手中长枪所指方向,他也持枪指着同样方向朝斜前方指去。 百夫长对身后人道,“朝我所指,预备——” 视角有限,在屋顶的徐狗娃看得清敌军位置和方向,下边的百夫长看不到敌军,只能看见徐狗娃手中赤色枪杆的指向。 而百夫长身后的那些盾弩士,前边的人还能瞅见百夫长长枪所指,后边的人就瞅不见了,于是,只能后边的人看前边的人动作,再后边的人,再看前边,这也是弩阵训练时的协同方法。 就为了统一射击高度和角度,这八十人的弩手花了好长一会儿才大致协调了方向高度和动作。 “预备——放!”百夫长一声令下。 盾弩手们端着大黄弩,同时对着半空扣动了弩机。 彭—— 弩弦震响刹那,一小蓬箭失快成了一抹黑影,嗖的一声斜飞向半空,眨眼不见。 与此同时,房顶之上,千人将徐狗娃瞪大眼睛远眺着敌军弓弩手的位置。 敌军在百五十步之外,距离有点远,再加上,发弩的弩手就八十来人,发出的箭失就一小蓬,很不显眼,在徐狗娃这个位置来看,隐约只能见到一抹下落的黑影。 黑影远远偏离了位置,偏到敌军阵列很左边去了,距离也不大对,近了,差的远。 要问徐狗娃,偏左多远,又差多远,徐狗娃是回答不了的。 徐狗娃回头朝下吼道,“他娘的!你们没射中,再来!往右去一点。” 盾弩队前方,百夫长按命令调整了手中长枪的角度,他把长枪往右斜了一下。 “瞅清了!瞅我指的哪儿!”百夫长命令道。 还是一样流程,弩手们比着百夫长手中枪杆的角度和高度,比着调整弩的朝向和抬高程度。 “预备——” “放!” 嗖!嗖!嗖! 又一蓬箭雨飞出去了。 “还没中,再往右去一点!” …… “近了,近了,抬高!” …… “又他娘的远了!” …… 足足射了十五波,射一次调一次,射一次调一次,终于,第十六次,弩箭嗖的一声从屋顶飞出去之后,数息后,徐狗娃瞅见,一小蓬隐约黑影正落尽敌方弓弩阵列当中,当场似是有敌军被射翻在地。 成了,调好了。 徐狗娃冬的一声从房顶上跳下来,他面带喜色的对百夫长说,“就按这个来,接着射,别停!” 说完,徐狗娃顶起盾牌冒着箭雨匆匆离去。 百夫长拿着枪杆一动也不动的把枪杆斜指着,他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头顶,敌军的羽箭嗖一下嗖一下乱飞不停,流箭正乱飞,爬高处很危险,可此时,这个百夫长很想爬屋顶去看看,他很想知道自己射出的箭失,到底飞哪里去了。 再说千人将徐狗娃,徐狗娃冒着箭雨到了另一处弓弩队。 还是一样的方法,他爬上屋顶,找到西北角敌军弓弩队列最密集的地方,徐狗娃持着手中赤色长枪,指了过去。 “看我所指,举弩!” 屋檐下下,百夫长比着徐狗娃枪杆所指,也举起长枪,长枪跟日晷的指针一样寻向指去。 于百夫长身后,前排弩手看着百夫长长枪所指调整弩的朝向,后排人再彷照着前排人举弩的方向和角度,有样学样,再后排,再学前边,一排一排的往后。 片刻后,众多弩手全部协同完成。 “预备——” “放!” 嗖!嗖!嗖! “射偏了!远了!收一点儿!”屋顶上,徐狗娃边朝下边吩咐,边把手里长枪往下压了点,往边斜了点。 百夫长仔细看着,有样学样的跟着调整。 于这第二队盾弩队,花的功夫更多,这回连射了十七轮才慢慢的把箭失落点定准在敌军阵列中。 帮这第二队的人调整好之后,冬的一声,徐狗娃又一次从屋顶跳下,他不做停留,赶紧朝第三队去了。 盾弩队有八百人,这八百人分的七零八落的这里一块那里一块,因分的太零散,各队的射击方向跟距敌军的距离根本就不一样,因此每一队都得试射十几乃至二十多波才能调整好箭失落点。 徐狗娃不顾危险四处跑了一圈之后,他完成了艰难的指挥工作。 八百盾弩士,八百架大黄弩,多个弩队列,从不同的地方,从不同的角度和距离,全都对着西北角敌军最多的那个地方集火射击。 此中,一个涉及战争最根本法则的统筹方法被千夫长徐狗娃用出来了。 【集火射击,杀伤效率最高】。 也就是,城上弓弩手百人,城外敌军步卒散阵也是百人,城上弩手有两种射击方法,一种,自由射击,一种,百夫长发鸣镝,百夫长鸣镝射到哪里,一百弓手就把箭支也射到哪里。 这两种方法,杀伤效率并不一样,集火射击的杀伤效率远比自由射击高,高的不是一点半点。 【集火射击杀伤效率最高】这个法则还有通用性,不仅是弓弩射击,还有守城,假设,城中有一百块石头,问,怎么分配这些石头可发挥最大作用? 答桉是,把所有石头,集中到一处使用,“集火”使用。 一百块石头要平均分散到城墙各处,那么,在守城作战中,一块石头丢下去几乎给敌军造成不了什么麻烦。就算顶了天了,每块石头都能砸死一个人,那一百块石头,不过只砸死一百个人而已。 而要是,“集火”使用,一百块石头集中于某处,这意味着,一百块石头丢下去,在城墙脚下会被乱石堆的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连个放攻城梯的地方都没有,一百块石头集中用于一处,可使得城池一角的敌军完全没办法再攻城。 使城池一角绝对安稳,这造成的优势,等于让敌军少了一个投放兵力的地点,等于我方需要防守的地方少了,等于我方可以在其他城墙上投入更多兵力,这是战略上的优势,等于击杀了几百名敌军之多。 把石头分开用,杀伤成果顶天不过是击杀百人,而集中起来用,最少抵得上几百杀伤,这就是差别。 李孟羲曾把集火攻击的要义教给了一部分士卒,士卒们不一定能理解,但他们不需真正理解,一样可以用这个战术。 千人将徐狗娃,涿州军老兵,小名狗子,最早的五百涿州乡勇当中,身居最高位者,就是此人。 徐狗娃完全按照集火策略来布置作战的。八百弩手分散在村落各处,此时最简单的作战方法是,让弩手们各自朝最近的敌军攻击,而徐狗娃不辞辛苦不嫌麻烦的统筹了所有弩队,所有弩队不管远近,都朝西北角敌军攻击,集火射击有最高的杀伤效率,最高杀伤效率意味着更多的杀伤,更快的杀伤,这是高级战术。 第九百五十六章 弩阵(二)蕙碫 村落以北车阵当中,某辆偏厢战车上,两个士卒正摆弄着一架结构复杂的台弩。 台弩结构由三角支架支撑,支架上边一坨机械匣子,匣子里大大小小的铜齿轮外露着,在匣子最上方,是一个固定弩器的托盘,一架大黄弩此时正绑在其上。 依照台弩的使用方法,给弩上弦的时候,要保持弩架的稳定,不能有晃动,更不能上了弦之后弩架偏移了。 为避免上弦过程破坏弩机固定好的角度,两个弩手一人按着弩身,一个拉着牛筋弦慢慢把弦拉开挂上。 弩机再一次进入待激发状态,开始射击之前,弩手们轻轻拨动着机械匣子下方和右侧突出的齿轮,下方的齿轮是平着的,拨动这个齿轮,弩架水平移动,右侧的齿轮,则是控制上下抬高。 弩手拨着齿轮,拨一下,机匣里的齿轮组咯吱吱动一下,大多数弩手是不喜欢这种弩架的,弩手们觉得弩架又犟又硬,齿轮转好几圈,弩架才动了一点点,慢腾腾的能急死个人。 转的慢,这就是弩架核心的地方。弩架的核心是齿轮组,在操纵弩的时候,人手指的精度不够,人少稍微动一下,弩机能偏出好几度去,那,如何让稍微动一下就偏几度的人手能控制一度半度,乃至十分之一度的细微程度?用齿轮。 齿轮有一个重要性质,大小不同的齿轮相互咬合转动,两者齿轮边缘的线速度相同,但角速度不同。也就是说,两个齿轮放一起,用力去转那个小齿轮,小齿轮刷刷刷刷转了一圈又一圈,大齿轮才转了一点点。 弩架上用的就是这个方法,露在机匣外边的齿轮是一个小齿轮,机匣里边负责转动的齿轮大的多,这就使得,弩手们拨着小齿轮一拨就是半圈,小齿轮的半圈,递减之后,成了最大的那个齿轮的几百分之一,小齿轮走半圈走一百八十度,大齿轮走了才不到二分之一度。 以此方法,想人为的精确微调十分之一度,百分之一度,千分之一度,都能达成,只需把齿轮组再递进几次就行。 —— 负责操弩的弩手把上下两个小齿轮各转了几圈,高度大概向上微调了三分之二度,左右方向大致向右微调了五分之一度。 这是,调整的第三十二次。 这一组弩手盯上了一个高价值目标,敌军弓弩队列之后,有一个顶盔掼甲手拿旗子走来走去的头目,这人必然是敌军将领之一,连把弩调整三十多次,就为干掉这人。 弩架跟普通射击方式不同,普通射击方式靠手感,也就是说,普通射击方式,把弩抬起随便瞄一下就能射个大概。而弩架,弩放在架子上,脱离了手的操控,没有用手,也就没有手感,所以弩架射击一开始会偏离很远很远,精度远低于普通射击方式的精度。 但,不管弩架起始射击精度多差,偏的有多远,他的射击准度是逐步修正的,精度是逐步提高的。 就比如,现在,在经过了多达三十二次射击,三十次调整之后,弩的射击高度和射击角度已能确保几乎每一发弩箭都精准的落在敌方阵列当中。 到这一步,后边再射的每一发弩箭都有百步穿杨般的精准。 车厢里,弩手对着车板上的小洞再一次扣动弩机,弩弦震响声中,箭失脱离了弩架,嗖的一声飞了出去。 露头观察的那名巨鹿军士卒,他眼瞅见自家射出的弩箭一闪而过准准的落在敌军阵列之中,然后就看见,一个敌军士卒似是中了箭跌撞欲倒。 射伤了一个敌军,这本该值得欢呼的事儿,观察箭失落点的那个弩手却有些失望,还是没射到那个敌军将领。 大黄弩的精度不足以百五十步之外的距离精准狙杀敌军,但,不足以击杀敌军,不意味着不可以概率击杀敌军,箭失只要能落在敌军队列之中,杀伤就交给概率。 敌军与巨鹿军对射的兵力有几千个之多,而依托车阵在车阵掩护下朝敌军射击的巨鹿军弓弩手还不足四百人,这四百人当中,齿轮弩架才二十多台,然而,如果去统计战果,这二十多台齿轮弩的战果几乎相当于别的弩的五倍之多。 弓弩远距离射击,想要提高杀伤数量,要么,派更多的人手,让箭雨更密集,精度不变的情况下,箭雨越密集,射中目标的可能性就越大。如果不提高箭雨密度,提高精度也一样,把精度提高五倍,效果也就等同于,把箭雨密度提高了五倍。 现在情况就是这样,敌军以数千弓弩手,以数量压制巨鹿军,而巨鹿军反击的弓弩手才几百个,几千对几百,谁占优势? 毫无疑问,占优势的是巨鹿军一方,巨鹿军的齿轮弩一架弩抵得上五架弩的杀伤效率,那些普通弩手们虽没有用弩架,但他们射击方式大占优势,他们把弩放在车板上用车板支着去射击,毫无疑问,弩有了借力之处,弩更稳了,手不抖了,射击精度必然更高。 还有,于战车上作战,巨鹿军弓弩手有高度优势,离地高了那么半步,高了半步意味着箭失多了半步重力加速距离,意味着箭失速度更快,射的更远。 巨鹿军士卒藏身战车当中安然射击,敌军列阵在空地上,得时不时游走躲避着箭雨,走动干扰了射击频率,也干扰了射击连贯性,影响精度。 与敌军弓弩阵列的对射中,巨鹿军士卒不停的有射杀战果,敌军箭雨虽密如雨下,巨鹿军却少有中箭死伤的士卒。 一则战法得到了验证,果然是集火攻击杀伤更快。 巨鹿军反击的射击方式两种,一种是,守卫车阵的士卒依托车阵自由射击,另一种是,八百盾弩手远程抛射集火覆盖射击,要知,隔着房屋阻隔,一点视线没有,完全盲射的射击方式,其准确度远低于直接射击。八百个集火射击的盾弩手,其精度效率大概只相当于三百个普通弩手的直接射击效率。 依托车阵反击的巨鹿军弓弩手有四百多人,杀伤效率应该占有优势,可这占有优势四百多人,没有射崩任何一处敌军,倒是,隔着房屋盲射的盾弩手们已经快要把西北角的敌军射溃了。 村落西北角,本来人数众多阵列密集的敌军弓弩队列已经将近溃败了,相比一开始,敌军弓弩阵列往后撤了很多,后退了三十多步远,在前方阵列本来所在的位置,地上密密麻麻的钉的满是弩箭,弩箭丛中,死尸七零八落,细数有不下一百多具。 从敌军士卒视角来看,简直邪门,官军的弩箭跟长了眼一样一点一点往前挪,已经连后退了两次,射着射着,官军弩箭又追上来了。 眼瞅着又一蓬黑影从村中远远飞出,敌军弓弩手们争先恐后的往后退却,莫说纪律,连队形都乱成了一锅粥了。 敌军统帅见自家士卒被射的狼狈不堪,他眉头微皱,抬眼往村里瞅了瞅,眼见官军车阵之后齐整枪阵已被射的东倒西歪七零八落,见已达成了战果,敌军统帅立召传令兵预备撤下弓弩手。 此时,村落当中,某处屋顶之上,千人将徐狗娃与另一百夫长趴在屋顶朝西北角看,刚才那一波弩箭射过去,敌军直接往后跑了,一个人都没射到。 不仅是这一波,上一波也是,上上波也是,敌军都不往前了,一个劲儿往后退。 徐狗娃跟百夫长说,或可以不对着人射,把弩箭往后吊射,射他们后边,这样,敌军往后跑,一跑就正撞上箭失。 百夫长笑说,“那人家要是往前跑咋弄?” 徐狗娃也笑了,“那咱不会前头后头都射?他跑哪都得挨射!” 徐狗娃跟百夫长只是随口言谈,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叫跨射战术。在后世的风帆战舰时代,战船之间的战斗,就以跨射的方法调整射角。 跨射就是,以一排火炮,几门调高,打远,几门低一点,几门再低一点。 以此方法,同一时间内,可以打出多组不同射程的炮弹,所谓跨射,就是看炮弹落点,找出炮弹落点离敌方战船最近的那排火炮,和稍远的跨过战船的火炮,然后,再根据这个两个落点,找到对应两组火炮的射角,开始以这两组火炮的射角为基准,开始微调。 风帆战舰时代,跨射战术是最高效的调整射界的战术,在此背景下,一旦船只被对方形成跨射,那要不了两轮,对方炮弹就能精准的砸在船体上。 徐狗娃他们随意谈论出的内容,涉及到跨射战术,以及一个极高效的锚定射界的方法。 巨鹿军如今的锚定射界的方法,是随意射击,不管射的近了,还是射的远了,射的近了,就往远调,射的远了,就往近调。 而最高效的调整策略是这样,弩阵一分为二,一组拉高,朝极远抛射,一组稍微放低,再一组,再低,如此,数组同时射击,第一轮,就射出了多组远近不同的箭雨。 只需一轮,必有“跨射”,然后,根据形成跨射的两组弩手射击的高度,直接把射击范围大大缩短,以弓弩作战的实际战场,以弓弩的精度及弓弩的列阵纵深,其实,只需一轮,只需确定跨射的两个射角高度之后,随意在中间选取一个数值,这个数值,大概率满足覆盖射击的需要。 巨鹿军现有的射击方法,要调整好射界,得前后试多轮乃至十几轮,跨射战术,两轮便足以,最多三轮,两者效率差距,天差地别。 而之所以,跨射战术效率最高,这其中是,数学问题。 有这样一个问题,甲手中,是数字521,甲告诉乙,我手中的数字,是比零大比一千小的整数,请问,这个数字是几。 乙可以用很多方法问出这个数字,但效率最高的方法,是截半法。 乙先问,这个数字,比五百大,还是比五百小? 甲答,比五百大。 乙再问,这个数字跟七百二十五比,是大是小。 甲答,小。 只用了两步,答桉便缩小到五百至七百二十五之间了。 然后,再问,这个数字跟五百六十二比。 然后,五百三十一。 然后,五百一十五。 甲答,数比五百一十五大。 然后,数就被缩小到,五百一十五至五百三十一之间了。 再截半,缩小到五百一十五至五百二十三。 再截,五百一十九至五百二十三。 再,五百二十一。 只用了七步,就问出了正确数字,而其他任何方法,都必然超过七步。 跨射就是截半法,这是最高效率。 徐狗娃与百夫长学问不够,他们不能洞察此中奥秘,但无妨,他们已经提到了这一点,并且也发现了弓弩射击得留有一部分提前量才能让敌军退无可退,按军中惯例,只要有什么想法,汇报上去,说不定就能得赏。 大概率,徐狗娃与那个百夫长,两人会在之后把想法随手记下,大概率,这个提前量封锁法,还有跨射之法,会到李孟羲手中去。 —— 敌军撤回弓弩手了,敌军朝村落中抛撒了无数箭雨之后,停止了继续射击。 导致敌军停止射击的直接原因是,村落西北角,敌军弓弩阵列被射崩了。 其实,西北角那里伤亡不算多,伤亡数量比不上整体伤亡,可,整体伤亡虽多,一圈分散下来,看不出伤亡惨重模样。而西北角敌军被集火了,被重点打击之下,最先露出败像,然后就是,一旦某处露出颓势,敌军主帅立刻就生出退意。 兵法中说的那句,伤敌十指,不如断敌一指,这是对的,今次,若是巨鹿军所有弓弩手全都朝敌军某一部射击,那么开战片刻就把敌军一角射崩,俗言道,兵败如山倒,敌军某一角崩溃,若是敌军纪律差一点,被射崩的弓弩手们直接转身就逃,要是敌军纪律再差一点,一队溃兵逃跑,连带着,惊扰了一旁队列的军心,一队溃逃,引着一群人逃,把全军都带跑了。 集火攻击,杀伤效率最高,在此番实际作战中,这一点得到了验证。理论如此,可要能集火射击,非军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军队所不能完成。 哪怕以巨鹿军之强,自黄巾之乱之后,以黄巾精卒编练成的巨鹿军士卒已训练近一年之久,饶是训练这么长时间,在一个月前,巨鹿军也是无法做到集火射击的,集火射击的战术在战前才刚摸索出来。 有基本的战术方法,再加上,巨鹿军八百盾弩士,弩的规格一样,弩箭也是精挑细选的,弩的力道,箭支规格大致一样,只有这样,才勉强完成了集火射击。 而敌军,敌军什么乌合之众,军备更是长弓短弓强弩弱弩参差不齐,敌军根本没有办法把箭雨精确覆盖到目标区域,也就没办法集火射击。 以战术水平之长,巨鹿军以劣势人力,在弓弩对射中,完胜了贼军。 第九百五十七章 刘备的攻心计倾 刘备正在房子里躲避箭雨,突然传令兵传来急报说有异常情况。 刘备不敢耽搁,赶紧随传令兵而去。 此时,战场形势变了。敌军撤回了弓弩手之后,步卒开始出动,贼军兵丁驱赶着百姓让百姓打头阵,百姓们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哭哭啼啼不往前也不行,稍有走慢一点,贼兵一刀就把人砍死。 刘备到时,巨鹿军车阵里安安静的,士卒们不愿对百姓下手,一失未发。 百姓们惧于贼兵威胁,不敢不上前,眼见贼兵与百姓的散乱人群离村落越来越近,看着这一幕,刘备脸色阴沉,迟迟未下达攻击命令。 旁边副将忍不住请示道,“将军,放箭吧,等百姓冲上来,还是免不了厮杀。” 刘备看看混杂在百姓之中的敌军甲士,贼军甲士极其卑鄙的躲在百姓身后,这分明是拿百姓当肉盾了,如果不攻击,敌军就直接冲上来了,如果攻击,百姓会替贼军挡下很多箭失,贼军这歹毒的一招完全是阳谋,无法破解。 (除非,擒贼擒王……)刘备目光越过敌军步卒阵列,落在了敌军后阵大旗之下的敌军统帅所在,刘备立刻有了决议。 刘备立刻吩咐了下去。 须臾之后,巨鹿军车阵之中爆发出铺天盖地的高喊。 “跪地者免死!” “跪地者免死!” “百姓们都跪地上!谁不跪,射死无怨!” 士卒朝百姓喊话的同时,把手中弓箭举的高高的,把箭失越过百姓头顶射去。 弓弩手们特意用了无锋鸣镝箭,鸣镝从百姓们头顶啾啾乱飞,听着吓人的鸣箭声,一名百姓被鸣镝贴脸飞过,吓得身体一个哆嗦,大脑立时空白。 “跪地者免死!” “跪地者免死!” 官军呼喝之声直往耳朵钻,被吓得大脑空白之际,这名百姓顾不得多想,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巨鹿军动作衔接的很紧密,这边开始喊话,刚喊一阵,车阵打开了,一队精甲骑兵扑杀而出,为首带队者,刘备刘玄德是也。 巨鹿军骑兵以迅雷之势眨眼冲到百姓眼前,当骑兵如排山倒海的威势,挡路的百姓们吓得脸色苍白进也不是逃也不是。 “跪地者免死!”刘备大喝一声,他提着长剑拽着缰绳勐的一提,战马从一个跪地百姓头上一跃而过。 巨鹿军百余骑兵如同虎入群羊之势直接杀入了人群之中,为首的刘备更是无人可挡,刘备手中长剑左刺右砍,眨眼间前突数十步,连砍了七八名敌军步卒。 瞬息间,刘备杀穿了敌军散阵,敌将反应及时,已派一小股压阵骑队应上来了。 瞅见敌军骑队杀来,刘备面无惧色,“驾!”他脚一踢马腹,直迎而上。 马蹄隆隆如雷,双方刹那接近。 敌军群拥冲锋之骑队,与单人单骑的刘备怦然相撞,双方刹那融而为一。 刀枪交错之中,刘备手中重剑刚及抡出把敌军一支骑枪连砍带砸砸向了一旁,不防又刺来一根骑槊正刺中刘备胸口,刘备躲之不及,被骑槊巨大的冲击力刺的仰倒在马背上。 情势危急,敌影杂乱,蹄声嘈杂如雷,刘备顾不得翻身而起,也顾不得看自己负伤没有,情急之下胡乱抄剑一剑扫出。 剑似乎砍到了什么,有巨大的反震力量,似乎还有敌军的惨叫之声。 及转瞬之后透阵而过,刘备翻身而起,感觉到胸口发疼,刘备低头瞄了一眼,低头看见胸口的铁甲凹下去了一个窝,但是铁甲片并未被穿透。 刘备暗道一声,(好甲!) 战况继续。 刘备单骑和敌军骑队冲杀一合,在乱马丛中斩落敌军骑兵一人。 后,巨鹿军骑兵杀到,与刘备汇合,刘备领着骑队又与敌骑冲杀多阵,杀伤敌军骑兵过半。 在冲杀之中,刘备作为锋锐,他仗着甲坚剑长,手中长剑左砍右抡连格带攻,凡出剑,敌军要么枪断戟折,要么人死马倒。 数阵冲杀,刘备多有战果,手中长剑已鲜血淋漓。 击溃了敌军阻扰之敌,刘备领骑兵直扑敌军帅旗,敌军统帅一看刘备势不可挡,忙派遣军中一名名为拔脱儿的勐士带精锐骑兵去阻挡刘备。 名唤拔脱儿的胡人勐士,其人有千里挑一之勇,力大绝伦,善使一柄铁斧,这人率队直扑向刘备,想斩落刘备下马,双方照面第一合,骑锋对骑锋,主将对主将,两马交错,敌将持斧来剁刘备的头,刘备挥剑也砍对方的头,双方兵刃半空铛的一声碰撞,然后,拔脱儿头掉了。 作为一个使大斧的勇力绝伦的胡将,拔托儿力气不小,可饶是如此,他力气比不过刘备,双方兵刃相撞,被砸的倒飞的是拔脱儿的斧头,然后,刘备回剑反手往后一撩,从颈后把拔托儿脑袋旋下来了。 刘备善用双剑,双剑之法,长于前后顾应转圜,反手回击只是寻常技艺,敌将什么土鸡瓦狗,也配跟刘备单挑。 敌军统帅一见军中勐士不是刘备一合之敌,眼见刘备势不可挡的朝自己杀过来了,赶紧令前军步卒回撤,同时后撤骑阵。 敌军统帅殊为聪明,他避开刘备锋芒,令骑队边撤边以弓箭回射,绝不于刘备硬碰,再加上,敌军步卒回撤了,刘备前追追不到,后边又有敌军步卒围来,进退两难,不得不脱离战场。 刘备从战场侧面绕了回去,回到了村落中时,巨鹿军士卒们已经把被贼军裹挟的百姓救回去了。 厮杀刚结束的刘备顾不得歇息,赶紧招呼军医救助百姓。 良久之后,百姓们稍微安稳,百姓们跪倒一片,千恩万谢的感激刘备的不杀之恩。 把百姓笼统数了一下,有男女四百多人。 刘备好言安抚了百姓一阵之后,他目光朝村外远眺,瞅见敌军虽已远离了村落,但依然未远去,敌军又在列阵,仍在虎视眈眈。敌军统帅不好对付,刘备不由皱眉。 收回目光,目光落到百姓们身上,刘备忧心忡忡起来。 此番能出其不意救回百姓,可己方骑兵也折损了不少,四野之间,百姓何止几百,要是敌军随后又抓百姓前来攻村,岂不又是麻烦。 刘备以己思之,他思索,若自己是贼军统帅,敌方官军虽兵少,然其兵卒精悍,加之其盘踞村落,有车阵为依托,久攻不下,此时,若抓捕乡间百姓,强驱百姓攻村,百姓无穷无尽,终有把村中守军箭失消耗一空之时,然后,可一举而下。 若敌军统帅真用此法,形势转瞬将难。 那,有无方法,使敌军不敢再驱赶百姓来攻呢?刘备思索起来。 (……有了!)刘备心生一计。 刘备立取出军中缴获的那些兵甲武器,他又找到百姓们与百姓们交代了几句,然后,巨鹿军出村了。 刘备领着大军出了村落,到敌军视线可见的地方,拉好阵势,就在阵势之前,刘备与百姓们合力演了一出好戏。 刘备故意阵前痛斥敌军残暴,问百姓们愿不愿意拿起刀兵复仇,百姓们群情激昂,红着眼睛想杀回去。 刘备令士卒拉来刀枪车辆,当场把满车的兵器发给百姓。 敌军这厢,敌军主帅远远的看着官军在阵前的动作,敌军主帅瞅见抓来的百姓老老实实的听官军的话,敌军主帅就皱眉;等看到到百姓们指着这边怒骂出声,敌军主帅眉头皱的更深;等到看到官军把整车的刀枪兵器发给百姓们,敌军主帅眉头已经皱的解不开了;等到百姓们把一杆上书血色【仇】字的大旗立了起来的时候,敌军主帅升不起任何战意了。 “撤!”敌军统帅毫不留恋立刻下令撤退。 —— 刘备的计策成功了,他故意在阵前御使百姓,故意发百姓兵甲武器,乃是故意告诉敌军统帅,“瞅见了吧?管你抓多少百姓,百姓只要过来,到我这里,拿上兵器,反手就能打你们。” 这是心理战术,用心理战术使敌军统帅知道,每抓来一个百姓,都是给巨鹿军增加力量。当,敌军统帅知道抓百姓不仅不能消减巨鹿军的战力,反还会增强巨鹿军的战力时,敌军统帅就不会再抓百姓了。 敌军不再派百姓来送死,目的也就达到了。 刘备的心理战术用的极好,不费一兵一卒,就达成了目的。 而其实,这其中有偏差。 刘备以为,敌军是见百姓能为巨鹿军所用,然后就不愿再做无用功了,这只是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原因是,敌军统帅怕刘备有了足够人力后,会驱使百姓攻城。敌军统帅想到了此节,怕南皮城不保,就不再愿意去给官军送人了。 双方大有误会,刘备误会贼军怕增强巨鹿军战力,贼军误会刘备会驱赶百姓攻城,阴差阳错的,战略目的就达成了。 刘备根本就不会驱赶百姓攻城,这其中有德道感在内,更有实战考量在内,刘备知道攻城之难,他同样知道训练有素的士兵去攻城跟没经过任何训练的百姓去攻城,差距能有多大。 总之,让百姓攻城,百姓爬在攻城梯上,畏畏缩缩慢慢腾腾不敢往上爬,而失去了速度,人力投放极慢,会导致,因为上不去人,攻城梯会被敌军一次次推翻,会使得攻城梯大量损坏,训练有素的士兵和普通百姓,二者的攻城效率是十倍以上的的差距,十倍的效率,意味着十倍成本,意味着,如果驱使百姓攻城,得多准备十倍的攻城梯,多用十倍的攻城时间,甚至,还得计算百姓们的口粮消耗。 驱赶百姓攻城,有用,但也没那么有用。 战事结束,开始打扫战场,经敌军箭雨肆虐后的村子,房顶和地面上一丛丛的都是箭支。 敌军妄图以箭失消耗巨鹿军的有生力量从而击溃巨鹿军,这个方法本质上没错,只是巨鹿军太强了,哪怕敌军早三天用这个战术,三天前巨鹿军准备还不足,必然要伤亡惨重,巨鹿军太强了,强到哪怕在打仗途中依然在飞速进步。 三天时间,使得巨鹿军有足够时间去搭建防箭棚子,就是这种简单的防箭棚子废掉了敌军的箭雨攻势。 刘备脱去了甲胃检查负伤情况,他看到,胸口青了一块,敌军骑槊怼到铠甲上,隔着铠甲造成了钝伤。 除了这一点瘀伤以外,别的什么伤势都没有。 刘备再一次感慨冷锻甲的防御能力之强,若非有冷锻重甲,若是寻常铁甲,当此一槊,估计今日要阵亡当场了。刘备又检查自己的长剑,亲兵已把长剑上的血迹擦去了,剑身变得干干净净,把长剑通体看了一眼,剑身仍是笔直,剑上的锋刃虽多了一些大小豁口,刃锋大体仍完好。 这把包钢长剑,非是刘备的雌雄双股剑,刘备的双剑现在在王越手中,这把包钢长剑是出军之前临时打造的兵器。 按李孟羲的说法,李孟羲觉得,刘备的双剑用于步战还行,但用于骑战不是太合适。 李孟羲的说法既对也不对。不对的地方在于,在没有马蹬的时代,骑兵冲击力不够,刘备的双剑能应付的来骑战情况。而若是处于马蹬流行的时代,双手持轻剑倒也能作战,但是,双手持双手重剑,这就不行了。 再一个,甲胃。如果是寻常铁甲,寻常铁甲防御力不够,双剑显得笨拙,而现在情况已经变了,巨鹿军的能生产冷锻甲了,厚重无比的冷锻步人甲,使得骑兵防护力空前提升,防御力强到一个度的时候,骑兵不需再怎么估计防御了,可以弃了防御莽着来。 这就比如,后世欧洲,在板甲骑士时代,骑士手中的剑越来越长越来越重。 冷锻甲有突出的防御力,又处于无马蹬时代,重剑的混战肉搏能力比普通骑枪更强,刘备没完全听从李孟羲建议,没弃了重剑,这是对的。 穿重甲,持重剑的刘备,他的胜场士,最恶劣的情况,双方骑兵冲杀到一坨,都冲不起来之时,人马挤到一坨时,这时,重剑在人堆里砍瓜切菜势无可挡。 今番实战,刘备略有感悟,他觉得剑的手感不太对劲儿。可能是剑太长了缘故,因而重心问题很突出,一般而言,剑器的重心越靠近剑柄越好,越靠近剑柄,越容易操作。 重心靠近剑柄,同时也意味着,砍出去的力道不够大,而骑战当中,双方兵器叠加着马速相对砍出去,力道极强,反震的力量也极大,力量强到没办法像步战那样做各种灵巧迅疾的动作。也就是说,于骑战当中,长剑重心似乎靠前更好,重心靠前,抡出去的势能就更大,力量大,敌军就挡不住,就更容易在兵器对撞之时占据优势。 骑战当中,毫无疑问是一寸长一寸强,因为包钢法的使用,巨鹿军的长剑可以做的又长又细又韧,使得巨鹿军骑兵长剑占足了长度优势,可随之,长度优势放大了重心不同的差异。 从实战中,刘备觉得,骑剑用剑跟步战用剑该是两种剑器,不可同一而论。 —— 被巨鹿军救下的三四百百姓得以在军中落脚了。 百姓加入了军中,等于军中多了几百人力,万一情况危急之时,百姓们也是助力,考虑到这一点,军中给百姓们发了全套的兵器。 前后与敌军打了两仗,军中缴获了大量兵器铠甲,这些兵甲物资多到,巨量物资供着三四百个百姓,使得百姓们武装到了牙齿。 情况变成了了这样,一个瘸腿瘦弱老人从前走过,他身上穿着皮甲,头上带着铁盔,背上背着一具强弩,腰间左挂两筒箭失,右边挂着一柄装具精良的百炼环手,老人左手里提着的是包铁盾,右手跟扛锄头一样扛在肩上的,扛的是一杆做工精良的朱漆杆铁铩,精锐甲士的装备也不过如此了。 第九百五十八章 坐地成军的第一步 自巨鹿军兵力三分,刘备领兵威逼南皮城吸引敌军主力,关张二人带骑队驰援诸郡,李孟羲撤到大后方组织防线招兵买马,到了第四日。 这日,李孟羲带队到了一个村落,村中人烟寥落,只留有老弱病残三二十人。 李孟羲亲自上前交涉,交涉途中,见一对孤苦无依的老两口,老翁抱病在床,病的要死,李孟羲一刻也不愿多待,他立刻离开了这户人家。 “来人!”李孟羲朝军士叫到,“叫军医过来!” 李孟羲不愿在这一户多待,是因为这家有病人,怕万一染上瘟疫小命不保,所以避之不及。 不一会儿,军医来了。 军医任职于军中,有甲有胃,腰间还挎刀剑,俨然军士模样,老妪见军士登门,有些害怕。 这时,随着军医一起登门的女兵出面了,女兵到前温声和气的道,“姨姨,我家将军派看你屋里有病人,特派军医来帮任看看。” 老妪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登门军士的意思,赶紧请军士入内。 军医入内见到了病人,屋里老翁病的都没个人样了。 军医医术过人经验十足,号了脉一番诊断,军医想了想,解下腰间葫芦,从葫芦里倒出枣子大的药丸数个。 把药丸交付于老妪,军医道,“你去弄点温水,把药碾碎了喂下。等过个一天,看药效如何,再行后治。” 不止此一处,军医得了命令,挨家挨户的登门给人看病施药。 本来对官兵怀有满满警惕的村民们,经此一番,警惕大减。 李孟羲眼见这处村落人烟稀少,村落中房屋环布,正适合布下防御,且正好走到渤海郡以西,若想找一处立下营寨居中调度,此地正是地方。 在李孟羲绕村巡视之时,村人主动找上来了,那户老两口中的老妪把家里仅剩的老母鸡要塞给李孟羲作为答谢军医的谢礼,李孟羲哪里能要,当然是推拒不要。 婉拒之后,李孟羲询问村人们的意见,说想在村落周遭扎下营寨,不知可否。 李孟羲带着不少人马,形势比人强,再加上之前巨鹿军施医给药的义举,村人们见巨鹿军不似一般官军那样强横跋扈,乐意把房屋借与。 得了村人许可,李孟羲在村落中找了几处没人的房屋,把粮草军资全部囤积入库,然后,再令士卒用偏厢车把村落一圈围拢起来构成初步的防御。 到挑选扎营位置时,李孟羲想了想,觉得还是扎营在外的好。 这其中考虑到的是,要与百姓秋毫无犯。 等过来半天之后,扎营完毕,村中百姓见官军把营寨扎在外边撂天地上,百姓忍不住说,村里还有屋子,何不住到村里。 李孟羲正色对百姓道,“我巨鹿军有军令,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抢粮,不动百姓一丝一毫。” 这般说辞,令百姓们侧目。 当着李孟羲的面,不好讨论什么,等回去,村中百姓私下议论纷纷,都说这伙儿官军不一样。 巨鹿军士卒们扎营在外,士卒住在外边,李孟羲却知道外边不安全,所以他就双标了,他自己在村里挑了个屋子住下。 一切准备妥当,天黑了。 夜里,巨鹿军士卒在村落一圈竖起了火把架子,有两百多士卒守在车阵之后守备着。 村中的百姓见此一幕,莫名心安。 —— 翌日,李孟羲在公鸡啼鸣声中醒来了。 嘹亮的鸡叫声划破晨间的寂静,村中百姓也一道醒来了。 百姓们奇怪,村里没有公鸡,何来的鸡叫,然后百姓们就发现了鸡叫的来源。 在水井边,百姓们见到了一腰悬葫芦的官军正在打水。 这个军士百姓们识得,正是挨家挨户上门瞧病的那个,上前攀谈两句,军医不说是试毒,只说是试水。 取井中之水喂了公鸡,又拿银针再试一番,一刻过后,公鸡无恙,说明水也无恙。 煮开的井水送到了李孟羲这里,口渴无比的李孟羲并不先喝,他把水倒出来一点,先喂军犬,狗子凑到水碗边呼哧呼哧嗅了几下,并不去喝。 李孟羲犹豫了,他狐疑的看着狗子,(妈的,难道有毒?) 随后,经验证,水没有毒,狗子不渴,所以不喝。 由此,李孟羲发现了一个小问题,似乎不该喂狗子太多水的,平时该把狗子渴着,这样,到需要验水的时候,直接能验。 掏出纸笔,随手把这一点小知识记下。 百姓们又来了,百姓们瞅见李孟羲在喝白水,邀李孟羲去家吃饭。 李孟羲再次婉拒。 新的一天开始,诸事繁忙,李孟羲既要梳理各部传回的消息,又要派出斥候向各方打探,还得着人加固防御,他忙的脚不沾地。 弟弟小砖很不开心,这里没有好玩的。 “哥哥,俺回家中不中?”小砖问。 李孟羲无奈,他摸摸弟弟脑袋,“小砖啊,你回去干嘛?” 小砖委屈不已,“这儿都没人跟俺玩,俺想回去找人玩。” 李孟羲忍不了弹了弟弟脑门一下,“我出来打仗,你非要跟着我,让你呆家你不呆,现在我往哪找小朋友去?” 弟兄两个在这里闹别扭,小砖抱住李孟羲的腿就是不让李孟羲走,李孟羲没办法了,只能晓之于情动之于理的劝说。 这一幕,落在村人眼中,颇觉有趣。 一百姓指着李孟羲哥俩问,“军爷,那俩娃娃是?” 士卒看了村民一眼,笑着答说,“大的那个,是我家将军。” 村人一脸诧异。 —— 有村人想出村,李孟羲放行之时,随口问了一下,村人只说出去忙点活儿,却不说到底要不要忙什么,李孟羲立刻心生警惕。 军中虚实已全被村人看清了,怕这百姓万一去给敌军通风报信,李孟羲本着谨慎,在村人走后,立刻召集士卒组织防守。 出军在外,不得不谨慎细微。 日头高起之时,外出的那个村民去而复返了,村民带回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娃娃。 村民领着小娃娃回了村,憨厚的朝李孟羲笑了笑。 李孟羲回头一看,弟弟也正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同龄小孩子。 李孟羲立刻明白了过来,他笑了,“小砖,这不有人玩了,去玩吧。” 小砖跟那个小孩子开开心心的跑去玩了,李孟羲终于能安心忙活了。 一个上午时间,士卒们尽伐取村落周围树木,并将之粗略加工,准备后续修工事之用。 近日中之时,开饭了。 伙夫们支起大铁锅炒了两大锅菜,一样马肉,一样醋熘豆芽,没了。 去叫小砖回来吃饭的时候,小砖跟小伙伴玩的一头的汗水。 正这时,那个不知是小孩子父亲还是爷爷的村民见饭点了,过来叫小孩子回去,李孟羲笑着对村民道,“走甚,在我们这吃一顿就是。” 招呼伙夫盛了饭,伙夫打好一碗粥,用人头大的碗盛了半碗马肉和半碗豆芽,又拿快子扎了两个馒头给村民拿出去。 村民有些不好意思的伸手接下。 于巨鹿军而言,这不过是一顿普通的饭,于村民而言,这确是一顿极丰盛的饭菜。 马肉,醋熘豆芽,还有馍馍,都好吃,那个跟小砖一块吃饭的小孩子可能平日都没吃过肉,李孟羲给了他一块肉骨头,这小孩子吃的狼吞虎咽的。 一顿饭结束,小孩子啃了好多块骨头,小肚子都吃的鼓起来了,他家大人喊他走时,他手里还抓着一块没啃完的边走边啃。 李孟羲只是出于礼节招待一下而已,他都没料到这点善意会带来多大的影响。 按巨鹿军的计划,到达地方之后,该发动当地百姓构建工事组织防御,也该整训乡兵以备作战,李孟羲向村中之人问了周遭情况,他问了周遭大抵有多少村落多少人力,准备招募乡兵备贼。 这番话有人留心了,那个带着小孩子的村民不打招呼直接出村走了,近傍晚之时,村民去而复返,他带回了青壮三五十人。 原来,听闻北有贼乱,此村中百姓多已携家带口的借住到附近一个大户家的坞堡去了。 借住别人家里,还得给人交钱交粮,住的还不自在,若有的选,谁不想住自己家里。 自李孟羲在此村落驻扎下来,先是施医给药,然后扎营在外与民秋毫无犯,又是夜里有甲士整夜守村,这给了村民极大安全感,让村民打定主意呼朋唤友来投的最后一步,是李孟羲请那个村民吃的一顿饭。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乡间寻常百姓,整日的吃食粗劣难咽,在巨鹿军吃了饱饱的一顿,马肉虽不是好肉,可盐放的足,又是用滚油用铁锅炒的,味道十足,醋熘豆芽酸爽可口,连馍馍吃起来都是软糯甘甜的。 毫不夸张的说,此一顿饭,是村民逢年过节都吃不起的美味。 自己吃了一顿好吃的,有了好事,村民就想起亲朋好友来了。 村民去了坞堡,找到亲朋好友们一说,说有人招乡兵了,人家的兵有肉吃。 一听如此,百姓们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就来了。 瞌睡正遇到枕头,李孟羲正愁该如何于此地招募兵员之时,有人就来主动投奔了。 所谓,千金市骨,李孟羲对这第一批来投的人,予以郑重对待,他把能用的招揽人心的手段全用了。 第一步,施医给药。乡兵来投,不试其勇力,不较其武艺,直接派军医挨个号脉看病,但凡有病的,当场免费给药,就是没病的,军医按李孟羲的吩咐,也给发了药丸。反正,以杨柳枝提取出的药物,包治百病,没病吃了也全当消炎了。 这是第一步。 第二步,瞅见谁脚上草鞋破破烂烂,直接发其一双新的草鞋。草鞋这东西虽极其廉价,但礼轻情谊重啊,初来乍到,直接发东西,诚意满满。 曾经,在讨伐黄巾途中,哪怕是施医给药,哪怕是管黄巾俘虏的饭,黄巾俘虏仍有遁逃的,此中原因是,俘虏怕被涿州军砍了人头拿去当军功,也怕一旦攻城,会被强驱攻城,所以有人遁逃。 有此经验,此番,在施医给药之后,在发了草鞋这种小恩小惠之后,该打消乡兵们的顾忌了。 李孟羲与乡兵们明说,此番招募乡兵,不是给巨鹿军卖命,而是护境御敌,乃因乡民不能统力作战,故,镇东将军特派巨鹿军士特来教习战阵。 还有,虽北有贼兵寇掠,然,镇东将军已领重兵兵临敌城之下,敌军十之八九已被镇东将军引住,南下已无敌之重兵。 其次,乡兵等人不需作战,只需伐木筑垒,挖壕掘沟,便足以御敌。 把方方面面都说清之后,李孟羲问众来投百姓,“诸位非是投我巨鹿军,而是为乡人投军,为乡人保境也。 来我军中,只管饭,无有军饷,可还愿来投?” 百姓们相互看了一眼,有人问,“有肉吗?” 李孟羲笑了,“有!” 既然有肉,虽无军饷,但能混口吃喝,再加之,不是给旁人卖命,乃是保境自安,百姓们权衡利弊之后,立刻决议投军。 李孟羲立刻派新兵教官过来把乡兵们领走,准备立时开始训练事宜。 趁乡兵们离去,李孟羲通知伙夫,他让伙夫立刻支锅煮粥,粥越稠越好,再炒点肉,多放盐放油。 半个时辰后,正听着教官讲解军纪军律的新加入的乡兵们,被通知开饭了。 乡兵们此时多感诧异。 乡间百姓,多数时候不吃晚饭,只有早上一顿中午一顿,就是农忙之时,就是吃三顿饭,晚上这顿饭也不会吃那么早。 抬头看天,天色还早着呢。 李孟羲深懂激赏之法,激赏之法,重在时效,激励的越是及时,士气激扬的效果越好。 乡兵们领了饭开吃起来,他们吃的非常之舒心,一大碗油汪汪的肉就不说了,白嫩嫩的豆芽也不说了,熬的金黄香甜可口的小米粥温度正好,喝起来爽利的很。 一乡兵叨了一块肉填到嘴里,看到旁边人也叨肉在吃,两人相视一笑。 如果留心观察,就会发现,这伙儿新来的乡兵边吃着,个个脸上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一段时间后,乡兵们吃完了饭,吃完这一顿,绝大多数人心思就活泛起来了,见这里吃的这么好,都想招呼自家人也过来蹭饭吃。 还有的人,吃完饭之后打了招呼之后,匆匆走了,再回来时,天将黑了,这人背着自己老娘过来了。 这人找到李孟羲,拿出钱说想请军医给老娘看看,李孟羲拒绝收钱,立刻派了军医十个,足足十个军医来轮流问诊。 其实根本用不了这么些军医,反正闲着没事儿,正好找个活儿干。 在李孟羲这里,这个乡民受到了极大的重视,十个军医轮番诊治之后,又拿了许多药材相赠,这个乡民过意不去,非要给钱,军医们推拒不受。 当此大恩,此乡民热泪盈眶。 这一幕,看在别的乡民眼中,人们都佩服巨鹿军的义气。 人心再次归拢,见巨鹿军所做所行,乡人们一点担忧都没有了,哪怕巨鹿军是装的,哪怕给肉是假给药也是假是为了骗人来投军的,人家能做到如此程度,就是真个骗人,也认了。 军医可是太好用了,堪称收买人心的利器。 新投的乡兵们全都下定主意,准备择日推荐自家亲朋好友也来,而李孟羲也已经准备利用起这一点,李孟羲准备过个三五日之后,等这些乡兵吃上几天肉,再给乡兵们放上一天两天的假,这些吃肉吃到饱的乡兵,一个二个,全是活广告。 第九百五十九章 坐地成军的第一步(二)撸抸樚 乡兵来投第二日,练兵事宜立刻就开始了。 来投乡兵有三十多人,配合这三十多人,巨鹿军士卒有十人也加入了新兵训练。 按队列训练之法,第一步,练队列站位与集散,教官把乡兵们拉好站位之后,要乡兵们牢记各人站位。 “都瞅瞅左右,看自个儿站哪儿。”教官训到。 乡兵们颇感新奇的左看右看。 末了,教官严肃交代,“我一会儿发【解散】令,立刻散去。 等我再发集合令,立刻回来,按原位站好,可听清楚?” 队列中,巨鹿军士卒大声回道,“清楚了!” 这引起乡兵们的发笑,乡兵觉得,自己身边站着的穿甲戴盔的官军有点傻。 教官瞪了嬉笑之人一眼,“笑甚?憋住! 我说一下,听清了!我问,【清楚没有】,都得答,【清楚了】,谁敢不应,军法从治!” 一听后果这么严重,乡兵们收敛了笑脸。 后,教官连问数番,乡兵们跟着答了数番,经此一轮,乡兵们都知道得有问有答了。 这一步结束,教官下令解散。 对于训练,乡兵们懵懵懂懂,下令解散了,他们都不知去哪,见巨鹿军甲士往一边走,他们跟着也走。 特设的陷阱就此开启。 一巨鹿军士卒走开之后,跟乡兵们说出去撒尿,乡兵们有人机灵,跟着也去,想趁机跟老兵拉拉关系,有人觉得这只是寻常,没有在意。 也就是此时,教官默默盯着离队走远的人,等人走远,他立刻朝人群高喊,“集合!” 军令突发,乡兵们还不明所以之中,就见巨鹿军士卒兔子一样赶紧跑了过去。 被此一引,乡兵们反应了过来,有人跟着也跑,有人慢慢腾腾走了过来。 教官盯着众人,不发一言。 “你!”教官指着最后才走到的那个乡兵,冷冷的说,“你先站外边。” 落在后边的那个乡兵愣了一下,站住了。 正这时,那个借口去撒尿的巨鹿军甲士带着两个被拐跑的乡兵慌慌张张的跑回来了。 “你们仨,站住!”教官喝住三人,冷冷的问,“你们仨干嘛去了?” “撒……撒尿。”甲士忍不住都笑了,笑的有点奇怪。 教官忍无可忍,怒斥到,“能憋死你了!一会儿不见可就跑了,我集合令一下,你人不见了,要是军情紧急,耽误了战事,砍了你都是轻的。” 转头看向一旁抱臂而立的军法官,“军法官!”教官喊道。 “在!”身材雄壮膀大腰圆的军法官立刻应声而出。 教官指耽搁了集合的三人,“此三人,误了集结,一人抽二十鞭子,以儆效尤!” 巨鹿军士卒垂头丧气的走过来,连带着,两个乡兵也不得不跟了过来。 巨鹿军甲士脱了铠甲,扒了衣服,把后背露了出来,乡兵们迟疑着也不情愿的扒了衣服。 啪一声鞭响,军法官凌空抽了一鞭,“都站直了!”军法官吼了一声。 犯纪的三人心中一凛。 啪! 啪! 军法官手中的鞭子毫不留情的对着三人后背啪啪一鞭子接着一鞭子抽了下去,每一鞭子下去,三人背后就多了一道红棱。 场下众人见此一幕,心有戚戚。 等三十鞭子抽完,教官告戒一句,“下莫再犯!归队!” 惩戒完这三人,教官又指向归队最慢那人,“此人拖拉在后,归队迟缓,亦是违令,着军法官罚其五鞭,以为惩戒。” “行刑!” 军法官又动鞭子,当众人之面,打了那人五鞭子。 巨鹿军士卒久于训练,不该犯低级错误,可还是犯了,那就只有一个解释,这是故意犯的。练兵之前,教官就与甲士商量好了,让甲士故意犯个错,好趁机杀鸡儆猴。 也正因为有此一个安排,乡兵们见穿甲戴盔人高马大的甲士说挨打就挨打了,见把两方的人都罚了,公平公道,乡兵们心里的抗拒就小了许多。 这一方法殊为高明,经此一个插曲,乡兵们心中皆肃然。 于此之后,正式训练才开始。 教官下去检查站位,发现不少人都站错了地方,他一一指出,把众人站位一一拉好。 那些站错的人以为要受罚,心里担忧,结果教官并未惩罚。 调整好了众人站位,教官目光扫过众人,再次说到,“都看看自己站在何处,莫再站错了。” 有前边警慑在前,乡兵们不敢再疏忽大意,赶紧朝前后左右看了看。 “解散!”教官再次下令。 队列轰然而散。 片刻后,“集合!”教官集合令又一次下达。 在巨鹿军的练兵流程当中,为期一月的训练,按进度,第一日,只需练集合解散就行。 训练场上,教官不停的下发集合解散口令,队列时而聚,时而又散。 与此同时,李孟羲根本就没管练兵,军中有足够多的可担任新兵教官的士卒,根本不需要再盯着了。 李孟羲在一间屋子里,屋子里一张矮几,弟弟小砖和那个小孩子一人趴在矮几一头在写字,李孟羲则在看着一份地图。 近日以来,斥候所侦查到的情报大多已汇总到了地图之中。 李孟羲仔细把地图看了一遍,他在心中盘算着,所需解决之两个问题,一个人力,一个粮草,人力可以强横征召,可以晓之于情,动之于理,可以以利引之,这都不难,而征发粮草,难度极大。 李孟羲目光到了地图中一个小小的方块图标上,这是一个标注为“柏坡坞”的地方。 据情报所知,当地十里八乡,以此坞盘踞之宗族势力最强,此番北有兵乱,乡间百姓,多投身此坞避难。 作为本地首屈一指之大豪,阔有坞堡为据,其家中资财,必多。 俗话说,擒贼当先擒王,打蛇得打七寸,先压服此坞堡,然后十里八乡见此坞屈服,必能甘愿献粮。 料想,一乡间土豪,能有多少可战之兵,率兵前去,当能不战而屈之。 (或不能。)李孟羲眉头一皱,他想到,手中兵力已散出去大半,仅存之数百兵力,怕不足以威慑其就范。 或该等上一阵,等招募到足够的乡兵,等兵力足够,练兵半成之时,再强势压之。 思及征召兵力为征集粮草的前提,李孟羲加快了招募乡兵的进程,他着人带三百士卒,立刻开始行动。 —— 赤支儿带队领三百人出发,到第一处村落,赤支儿列阵村外,村人见大军到来,为之慑惧。 然后,赤支儿强横把村中百姓召集出来,宣布了一遍军令之后,赤支儿留下士卒五人,要此五个士卒于此地驻扎。 把人留下之后,赤支儿直接带队走了。 有赤支儿带队三百人的威慑,虽只有五人留下,村人缺不敢轻视这区区五人,村人小心翼翼的问留下的巨鹿军士卒是有何事。 巨鹿军士卒道,“北边有乱兵为祸,我家将军特命我等协助乡人备战。” 简单解释了一下,士卒看看百姓,又朝村里看了看,问,“村中可有锄头锯子?”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村人不知要锄头锯子有何用处,百姓们不敢忤逆官军的命令,拿着锄头铁锹出来了。 而后,巨鹿军士卒把行囊放下,扛着锄头,叫上村人,带队去忙碌了。 构筑防御的方法很简单,有树砍树,有土挖土,有车用车。 士卒们带着村人往北走了一点,就在村口,开始就地挖沟。 官军带头干活,村人们到此时仍不是很理解官军的意图,看官军都在忙活儿,不好干看着,也跟着干了起来。 要说,留下的这五个巨鹿军士卒交涉能力实在是弱,弄了半天都没把事情交代好。 在巨鹿军士卒带领下,士卒们和村人吭吭哧哧挖了半天土,等忙碌一阵,累的没力气了,伍长下令歇息。 经此一阵并肩劳作,士卒与村人的关系近了点,歇息的时候,村人们好奇的问,“军爷,咱挖这沟,做甚?” “沟啊,”伍长擦了擦汗,抬起手手指从东到西划了一道,“北边可能有乱兵过来,咱就把北边挖一道深沟,沟里埋点木签子,挖出来的土再垒个坡,万一贼兵过来,有沟挡着他,咱还能挡他一阵,就是挡不了,耽误他一阵,咱跑也能跑的了。” 底层士卒有底层士卒的好,他们态度随和,不会居高临下的看人,伍长一口一个“咱”,直接拉近了和村人的关系。 村人已经听明白了,原来官军来了是挖沟防贼,村人心中戒备顿时荡然无存,又想到,挖沟备敌本是护境之举,人官军是外人,却帮着抡了半天锄头,村人们对巨鹿军士卒的感官立刻好了起来。 态度一变,双方就热络了。 攀谈之中,几个巨鹿士卒可有的说了。 他们讲,沟挖好,土垒建成,再把树砍了,把不好挖的路面堵上,最好再捡点柴,柴堆到紧要之处,万一有敌军杀来,点起大火,火势足够抵挡敌军一阵。 说到这里,伍长看向一众村人,“你村里有多少人?张罗张罗,不定啥时候贼人就来了,早做防备为好。” 关乎到身家性命,村人一刻不敢耽误,赶紧回村叫人。 此中利害关系是,只挖沟捡柴,只需下些力气,无有资财之费,又关乎到一家老小的性命,一于情于理,都得出力。 村中老少都拿着工具出动了。 作战的事,村民不熟,五个巨鹿军普通士卒成了唯一主心骨。 伍长瞅了瞅四周围拢过来等着派活儿百姓,他挠挠头,想了想道,“这一圈有树吗?” “有。” “把树砍了,树桩子拉过来,丢路当口上。” “有车子吗?用不着的车子推出来,用麻绳系起排一排摆出来。” “还有柴火,多捡点柴火。” 人手分派完毕,伍长带着挖沟的人继续开挖,人数变多了,一群人都在挖沟,看众人参差不齐的模样,想了想,伍长走到一头,拿锄头一锄头一锄头刨过来,在地上刨了一个长长的界。 吩咐众人比着界线来刨,众人领命照做。 忙碌了一阵,伍长停了锄头,他对同伍道,“小四儿,你去瞅瞅弄兵器去。” “好。”名叫小四的士卒点了点头,丢下锄头另外忙碌去了。 小四到村里四处找了一圈,他让村人把长一点的长棍都收集起来,准备把长棍削尖了好做木枪。 除准备木枪以外,小四笼统统计了村中兵备,村中有柴刀十一把,枪十五杆,弓六把,弩两具,箭支八十余支。这点数量,委实不算多,装备不了多少人。 此种情况,巨鹿军有考虑在内,乡间兵备参差不齐,要想大规模征召,除了向当地官府索要之外,唯有揭竿为旗斩木为兵。 木枪很容易制作,随便一根长棍就可以做一根枪,村中所收集到的长棍全做成木枪,足以装备村中所有的人。 官军一来到村里,气氛就不一样了。 不管是在外边挖沟的丁壮,还是在村中忙碌的妇孺,村人感觉到紧张气氛来临的同时,也感到了一些底气。 村人不懂作战,巨鹿军士卒也并不是多么精通兵法阵略,但再怎么说,巨鹿军士卒是真正的专业人士,村人虽不懂,但能从挖沟筑垒准备木枪种种举动中,感觉到巨鹿军士卒的可靠。 此一处村落,开启备战之路了。 半天后,临村忽然找来,随同着一起来的,还有几个甲士。 上前一交涉,原来是为了协防问题。 两村之间,隔着距离,临村此来,就是要商议共同修建工事的问题。 都是乡里乡亲的,交流起来容易,两方村民走到地头随意商量了下,便划好了各自负责的区域。 等临村人走,村人好奇的问,“军爷,刚来的那几个官军,是你们一伙儿的不?” “是。”伍长答到,“俺们来了可多人,往东往西,一村挨着一村,俺们都派了人。 到时候,把村村的沟连起来,贼兵就是想绕路都绕不了。” 村民一听,原来不止自己村子在备敌,临村,临村的临村也在备敌,顿时心安无比,顿时底气十足。 在这一日,随着巨鹿军士卒继续向地方分派人力,一条不可见的长长防线,快速向东延伸至远。 第九百六十章 坐地成军第一步(三) 在渤海郡境内,凡巨鹿军所达之处,遵照军令,巨鹿军士卒们拿钱把附近村落的鸡鸭猪羊买来,然后宰鸡杀羊把肉食大锅乱炖,每到开饭,但凡参与练兵的人,每人都分给一碗肉食。 肉食的吸引能力很强,不出三二日,附近百姓一知道能吃肉,蜂蛹来投。 按巨鹿军的布置,东西横跨六七个村的区域,才分有士卒五人,此五人当中,按分工,得有一人负责组织人手构建防御,一人得负责准备木枪木盾车辆柴草等物,还得有人负责专盯纪律,防止人力聚集之后有人欺压乡人,留下练兵的人手,顶多只有两人。 练兵人手只有两人,极限的练兵人数,只有八十人,等其他三个士卒腾出手后,极限练兵人数,也才二百人。 因无法掌控太多人力,而为了吃肉而来投军的人实在太多,巨鹿军士卒们不得不在招满人数之后暂止了征兵,却不想,这不经意间还使人心更安稳了。 那些没有赶上的人,很是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来,那些已经在队的乡兵,则庆幸幸好来的早。当,已投军的士卒认为占了多大便宜一样,对军伍的归属感瞬间变高。 某处,谷场当中,乡兵一百五十多人列队其中,乡兵们站着军姿,站的跟木头一样一动不动。 周围,有顽皮的孩子在嘻嘻打闹着,一小孩子不小心把石子丢到了队列之中,石子立刻吸引了好几个乡兵来转头去看。 “谁在动?!”教官一脸怒意的走下来,他走到几个乱动的人面前,“你,你,还有你,出列!” 被叫到的人又是委屈又是生气,梗着脖子犟道,“俺站这儿挪都木挪一下……” 教官忍无可忍,“脚没动就是没动?我咋交代的,得站那儿跟木头一样杵在那儿,莫说你头动了,就是手指头都不能动一下!” 训斥完,教官令军法官把乱动的几人抽了几鞭子以儆效尤。 被抽了鞭子的人很不能理解,他们觉得教官这根本就是在欺负人,心中怨气暗生。 于此地,练兵到第三日了,第一日练集散,第二日集合与对齐,第三日,开始练军姿。 站军姿看似简单,实则最难,难在纪律性。 初站军资,乡兵们几乎都在乱动,唯独有一人,有一乡兵瘦瘦小小的。这乡兵平日就是一脸的胆小怕事模样,旁人跟他搭句话,能把他吓的结结巴巴说不出句完整的话,这样的家伙,又老实又胆怯还怯场,按说,这种家伙在乡间肯定是那种常被欺负的最最底层的人,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家伙,他是此日军姿训练当中,表现最好的人。 自站军姿开始,教官有做演示,也有下去把乡兵们一个个调整好,其他乡兵,站的累了,头痒了,有汗了,鸟叫了,小孩子吵闹了,各种乱动,一动姿势就不对。 只有这个瘦小的乡兵,自教官帮他调整好站姿之后,这人昂着头挺着胸手紧贴着腿,脚跟并拢,直不熘熘的站着。可能是这人实在胆小,教官说,谁手指头乱动一下,眼睛乱瞟一下,就要受罚,别人满不在乎,可这个瘦小乡兵很怕受罚,为免受罚,这人身体紧紧绷着一点不敢乱动。 在一堆摇摇晃晃小动作不断的乡兵当中,这样一个跟木头一样的兵,太显眼了。 两个教官还有军法官走到一旁,他们指着队列中站的笔直不动的那个瘦小乡兵滴滴咕咕的讨论了起来,讨论了一阵,似是商量好了,就见,其中一个教官离开了训练场。 片刻后,离开的那个教官去而复返,他手里抱着半匹绿绸子。 就在训练场上,两个教官一人抻绸子,一人拿刀刺拉一声斩断了长长一节。 这般举动,又使得队列中的士卒左顾右盼滴滴咕咕起来,教官这会儿不想管了,任由他们去。 绸子裁好后,教官目光扫过队列中众人,他高声说到,“今日操练站姿,你们都有出错,唯有一人,从头到尾无丝毫乱动,因其操练优异,特升其为伍长,以青巾赐之!” 目光移向角落里那个站的跟木头一样的瘦小士卒,“下边,就请此人上前。” 众人都好奇,到底是谁要得此青巾,他们左看右看,好奇的很。 那个胆小的瘦小的乡兵,他根本就不敢想训练最好的人会是自己。 突然,这个胆小乡兵肩膀就被人拍了。 回头一看,是军法官。 胆小乡兵立刻开始紧张了,身体开始发抖,被军法官上前,他以为自己要挨鞭子了,腿都发抖了,几乎要哭了。 “小兄弟,上前去,去领青巾。” 胆小士卒吓得头脑正混乱,已经呆了,根本就没听见军法官的话。 见这家伙在发愣,军法官索性拽着他上台去了。 到台上,胆小反应过来了,被下边一群人瞅着,胆小乡兵更害怕了,浑身不自在,不敢与众人对视,头直往下低。 这时,教官面带笑意的手捧青巾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教官亲手把青巾缠到这名乡兵头上。 教官目视下方,见众人议论纷纷,且很多人明显不服气的样子,教官看在眼里,他笑笑,目光扫过一众乡兵,道,“某升这个小兄弟为伍长长,你们肯定不服,肯定觉得某不公,那某就让你们看看,到底人家比你们好在哪儿!” 转头看向头上刚缠上青巾耷拉着脑袋跟打了败仗一样的乡兵,“来,小兄弟,”教官引胆小乡兵上前,“你就按站姿站好,让他们看看。” 胆小乡兵很老实,让干啥干啥,他耷拉着脑袋,紧张的攥着拳头,站着一动不动。 教官看的皱眉,他出手想帮着调整几下,结果可废了大劲了。 这瘦小乡兵不知怎么搞的,刚把他头抬起来,他马上又把头低下来了。 教官气了,“抬头!”教官呵斥一声,“你是大姑娘?怕见人还是怎了?” 场下立刻一阵哄笑,胆小乡兵脸上一片通红。 抬着头,能看到所有人的嘲笑的表情,胆小乡兵觉得很难为情,下意识头又要低。 “抬头!”教官在旁呵斥。 当此当头棒喝,终究是,教官的威严大于旁人眼光的威力,胆小乡兵不得不犟着脖梗子硬挺着。就只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站着,就只是被众人目视而已,却给这胆小乡兵带来无比巨大的心理压力,他心脏砰砰乱跳,就跟后边有个老虎在追他一样,他眼睛发黑,脸色开始逐渐发白。 教官见这瘦小乡兵不再低头了,站好了,再瞅瞅下边散漫无形抱着手臂看笑话一样的其他乡兵们教官突然生出了一个主意,他朝众人说到,“可有人敢上前来一试高低?按站姿站定,丝毫不能有动,跟这小兄弟比比,若能胜过这小兄弟,也升伍长!” 北地之民,热情勇毅,比试而已,有何不敢,当场上来了十几个人要参与比试。 连带着这十几个人,还有那个瘦小乡兵,还有其中一个教官,同台较量,共十七个人,以立定站姿姿势,站了整齐一排。 其他没有参与其中的乡兵,颇感有趣的围了一圈看着。 场下,人群当中,未上场的教官背着手目光在场中之人脸上扫了一遍,他笑着与众人道,“大伙儿可看好了,都盯紧了啊,都看看谁动了,头不能动,脚不能动,脖梗不能动,指头也不能动,都瞅着。” 自制力,是个人都有,不过是高低不同而已。 一开始,场中十七人,个个都有模有样,没人乱动。 时间大约过去百息之后,有一傻屌觉得这么站着太傻了,他笑了。 “他笑了!他动了嘿!” “我也瞅见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切小动作无所遁形,那个发笑的傻屌一下被指认出来了。 教官朝那人到,“既然动了,下来吧。” 无故发笑之人于是就往下走,他这一动,旁边有三两个正立定站着的人下意识就偏头去看。 “老俞动了,他头动了!” “老赵也动了!” “他俩都动了!” 场下的乡兵们唯恐天下不乱,立刻就把乱动的人挑了出来。 又两人下场。 场中,还剩十四人还站着。 时间到,三百息之时。 时间够长了,有人站的不舒服,只是扭了扭脖子,就被淘汰了,被淘汰下来,这人很不服,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没动。 殊不知,在场下看来,扭脖子这个动作有多突兀。 因扭了下脖子就被淘汰掉的乡兵,他走下场,心中很不服的抱着双臂站着,他用极挑剔的目光盯着剩下的人。 时间至,三百七十息,有飞虫搅局,一人见飞虫要往脸上飞,侧头躲了一下,出局。 这人极其不服,说有飞虫,难道不躲? 教官则答,战阵之上,莫说是飞虫,就是箭失飞来,也不能丝毫乱动,死了是小,乱动乱了战阵是大。 不管乡兵们听没听懂,服是不服,反正,乱动就是乱动了,淘汰就是淘汰了。 站军姿是极难之事,难不在体力,不在技艺,只在自制与纪律。 往下,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不停的有人淘汰,有站的累了,想晃一下,一晃就被人看见了,有出汗了,想擦一下,手一动就淘汰,有鼻涕流出来了,吸鼻涕动作太大,也被淘汰。 至,一千三百息之时,场中之剩两人了。 一个是教官,另一个,是刚升任伍长头上刚缠了青巾的瘦弱乡兵。 气氛有些安静了,不管乡兵们服是不服,看到自始至终,这俩人真个木头一样,一动不动,他们开始有了那么一点佩服。 有乡兵拍拍王教官的肩膀,好奇的指着场中的两人问,“王教官,你说,是赵教官赢,还是这人赢。” 场下的王教官,他看看站的跟枪一样的赵教官,又看了看一旁同样站的一动不动的瘦弱乡兵,王教官点评道,“这不好说。咱赵教官,练站姿可练了有一年多了吧。 平日里,哪怕是大雨天,一站能站半天不动。” 目光再落到那个瘦弱乡兵身上,“至于这个小兄弟,”王教官点点头,“也是了不得,第一天练,比老兵也不差了。” 小小的夸赞,听在瘦弱乡兵耳朵中,直让这个瘦弱乡兵感受到自小到大从未有过的肯定,这是何其巨大的精神鼓励,瘦弱乡兵心神激昂,不由站的更直了。 —— 时间已近日中,太阳热了起来。 场下,乡兵都被晒的疲倦了,一个二个无聊的盘腿坐在地上等着,他们左瞅瞅,右瞅瞅,场中的两个人跟木头一样挺在那里,哪里有动的痕迹。 时间又过去一阵,太阳更热了,太阳把乡兵们晒的汗流浃背的,乡兵们不停的抬头往天上看。 场中站军姿的两人,比旁人晒的更狠,他们头上的汗水汇成了小股啪嗒啪嗒往下滴,两人衣服都被溻湿了,这两人眼神坚毅,一动不动的肃立着。 时间再久上一阵,等到饭煮好了,又等到饭凉了,伙夫过来问要不要再把饭热热。 王教官看了看场中的这两人,瞅这两人再过一刻两刻,估计仍不会动。 王教官起身对二人笑道,“到此为此,算你两个平手如何?” 场中的李教官早站累了,一听结束,他立刻松了身体动了动,转头一看,一边的新兵蛋子还绷着身体站着呢,李教官哭笑不得,“小兄弟,不必站了,动动腿,歇歇。” 瘦弱乡兵茫然看过来。 —— 吃饭的时候,乡兵们东三两个西四五个簇拥在一起,以往很没存在感的瘦弱乡兵,他被人主动凑过来交谈了。 瘦弱乡兵头上的青巾被其他人拿去看了,一看不得了,很快有人认出,这是一截极好的青绸子。 有人又羡慕又阴阳怪气的道,他掂着绸子在瘦弱乡兵面前啧啧有声,“这绸子是你这穷蛋穿的吗?也不瞅瞅配不配?” 瘦弱乡兵哪里听不出这人在阴阳怪气,他怒不敢言,只能埋头吃饭。 这番行为,惹怒了教官。 教官过来,噼手夺过丝绸,瞪了那个阴阳怪气的家伙一眼,把丝绸还给瘦弱乡兵,教官对乡兵到,“戴上!” 瘦弱乡兵一言不发,放下了碗,接过丝绸,重新给自己戴上。 教官语气严肃的对瘦弱乡兵,对所有人说到,“尔等且记,人在,青巾在!日后所授尔等之青巾,勿要时刻不离身。” 在巨鹿军的计划当中,除旗帜以外,同一颜色的头巾,也是标明身份的重要标识。 巨鹿军用青色头巾,各地乡兵也用青色头巾,在头巾这里可做的文章是,假设用丝绸作为头巾以赏赐那些训练突出的人,丝绸贵重,有激赏之效,于是能激励训练。 当乡兵们皆知所发青巾是丝绸之时,乡兵们都按下决定,准备在往下训练要好好训练,也拿到绸子。 有一个极好的前例所在,那瘦弱乡兵,就站那里一动不动,结果就被给了一截绸子。 不好的前例也在那里,场下之人看的清楚,脖子扭了一下的,腿晃一下的,手动一下的,都瞅的清清楚楚。有此前例,乡兵们都知道,不能扭脖子,不能晃腿,不能动手。 第九百六十一章 诸郡行动中 汉末第一兵法家第九百六十一章 与渤海郡不同,渤海郡前有刘备吸引敌军,后有李孟羲在后方指挥调度,在渤海郡境内,散向当地的那些巨鹿军士卒干的活儿相对简单,不需要他们独挡一面。 与之相对的,关张二人率千余骑兵日夜兼程的奔赴诸郡,骑兵五人作一队,每队五人,需要负责一大片区域的所有守御作战征兵收拢人心筹集粮草军备,乃至侦查,练兵,行军,所有等等诸事。 河间郡某乡,某处,巨鹿军骑兵二人驾车行进于道,在车上,拉着半车粘着纸张的细棍,每走一截,走百二十步,马车停下,车上士卒便下来,把一杆新的旗帜沿路插下。 回头往后路看,一路过来,沿途的旗帜一根接着一根,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 于此三分之一乡,一十九村地域之中,除道路沿途沿途所立旗帜,旷野之中,更有大旗迎风招展,地头林边等处,时不时可见一根高杆,高杆上挂着一面巨大的旗子,旗子斗大的汉】字远远可见,这便是为作战之用的聚兵旗帜。 另一处,巨鹿军士卒正练兵,练兵罢,教官令人扯青布作巾,扯青布作号衣,以奖励训练优异之人。这是士卒们自己创造的激赏之法,张飞李孟羲他们这些高层的设计是,头巾是除旗帜之外的另一种标识物,于头巾这里,到了当地,可以尽可能搜集青色丝绸,丝绸贵重,以青绸赏赐乡兵,能有极好的激赏之效。而若筹不到丝绸,尽可能搜集青布,以青布缠头为号。 李孟羲跟张飞刘备关羽,他们四人临时编就的作战手册,虽是经过慎重考量深思熟虑,但毕竟乃仓促而为,很多情况并未考虑的到。 骑兵们到了当地,没能如愿找到青色丝绸,只找到了青布,而青布粗劣不堪,只以青布作为赏赐,激赏效果肉眼可见的差劲。聪明的骑兵伍长想到了一个好方法,他结合青绸青布二者之长,将激赏之法大加更改,凡训练优异之士卒,一人赏青巾一条,青布号衣一身。若只有一条青布头巾,不够贵重,乡兵们不足以为争着一条青布头巾而奋力训练,但是,一条青布头巾再加一身青布号衣,这就不一样了,百姓穷苦,一身新衣服足以吸引人。 得益于骑兵伍长这个创举,他们这一队得以用廉价的青布,达成了接近于丝绸的激赏效果。甚至于,激赏效果比丝绸更好。因为,丝绸不实用,一条丝绸头巾和一套衣物放一起,百姓们大抵会觉得丝绸不实在,还不如要衣物。 此地骑兵,以远低于丝绸的价格,只用青布就达成了比丝绸还好的激励效果,堪称绝妙。 可惜,于事先没有料到这一点,若此法传授全军,估计各地的练兵效果总体能提高三成。 于此地,有乡兵三百余人,半数头上带上了头巾身上穿上了号衣,同样的头巾再加上同样颜色的衣服,整齐划一之下,意外的有严肃军容的效果,乡人们一看,都觉得很像回事儿。 第三处。 河间郡内。 此地情况特殊。当初派发作战手册时,特意询问过骑兵们的识字情况,结果有人蒙混过关,有人明明不识字,非说识字,然后,到了地方,骑兵五人,没一个识字,他们白白拿着上百页图文并茂事无巨细条例清楚涉及方方面面的作战手册,结果,手册上虽然有不少图桉,但文字那些,他们不能看懂。 事到临头了,他们慌了,军中纪律严肃,万一误了事,事后追查下来,估计大伙儿全都得受军法。 迫不得已,五个巨鹿军骑兵不得不硬着头皮乡间求贤,五个巨鹿骑兵到处询问,寻得了当地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向老人说明事情原委之后,将作战手册一百多页全部交付老人,委托老人帮忙主事。 老人见作战手册时,眼睛就是一亮,巨鹿的高档纸张对任何一个读书人都是极具吸引力的。 等老人再翻越内容,只看了第一页所画的简洁逼真详实的工事图说,就令老人惊讶无比。 等老人把所有一百多张手册看完,老人更是震惊的无以复加。 百十张图文并茂的作战手册,看在颇有见识的老者眼里,老者视之为足可传家的兵法密传。 之后的事,当然是指挥权易手了。 这不成想,反还走通了另一条路。 在李孟羲等人的谋划中,他们视乡间官府豪强为土鸡瓦狗,在整个计划中,他们根本就没打算借住极不靠谱的官府和豪强的力量。 于李孟羲他们的计划之外的,另一条路是,巨鹿军为辅,以官府豪强为主,这一条路甚至是更现实更容易操作的一条路。 被巨鹿军骑兵委托主事的那个老者,乃乡间有名贤人,这老者能量巨大,他亲自出面,又是保境安民之事,上到官府,下到豪强,都鼎力支持,结果使得,此一地,固若金汤,远胜其他各地。 为练兵,此地特意整修了练兵场,乡间壮勇义士竞相来投,轻松已聚集起人马两百有余。 练兵场中,人声马嘶声壮,烟尘滚滚。 草庐之下,老者在上,巨鹿军骑兵跪坐在下,老者就作战手册上所讲,给巨鹿军骑兵们一一讲解。 “就比如说,这个画地为牢】之法。 旷野扎营,无暇立寨之时,十有八九。 营寨不立,无守可依,为其一,无营无墙,行止无界,进致散乱,是其二。 故,当画地为牢。” “何为画的为牢? 如你家兵书所言,拉一二绳索,立一二木桩,皆可画地为牢。 而最优之法,乃于营寨四角,立下火把高架,如此,纵暴雨夜降,仍可知边限所在。” 这一条讲完,老者放下手中的那张作战手册,他目视几个巨鹿军士卒,好奇问道,“这火把高架,是为何物?” 伍长恭敬答说,“不过一火把架子而已,上有木板,可挡风雨。” 老者点了点头。 他往下再翻一页,往下一翻,下一页就是一个图纸,图纸上所画,就是火把架子。 老者顿时一愣,然后仔细看了起来。 关于画地为牢】,关于火把架子之备注,包括,火把架子的结构细节,火把架子要有卡环,以免万一架子倒地,火把经晃荡之后脱落。 火把架上的木板,该高于火把三尺以外,过高不挡斜雨,火把架子应大于火把,以在万一架子倒落之时,有木先触地,不至于砸灭火把。 此中还有,因,火把要彻夜长明,更换火把稍显麻烦,故,可用耐烧的松木火把。由此,涉及到后勤,有统筹之法,军中木料,他者拿去烧柴,而松木,可留做火把之用。 还有,火把架不该过高过重,若过重,万一倾倒,抬之不易。火把架之高之重,该是以一人负之可走,二人抬之可奔,若倒,一人可扶,二人可稳,以此为佳。 看完关于火把架的所有注解,老者为此中缜密之考量所折服。 只稍微在脑海中想一想,想到如此一个四面插火,有棚有拦,箭射不灭,雨泼不灭,摔也摔不坏,倒了眨眼又起坚挺无比的火把架子,在夜战之中,一杆火光经久不灭长明不息,士卒见之,士气便能长久不溃。 此堪称夜战良法也。 巨鹿军作战手册当中所写的所有的点点条条,在此地得以完全贯彻落实。粮草准备,兵器征集,人力练训,敌情侦查,引路旗帜聚兵旗帜的准备,等等等等,因得到了当地巨大支持,此地早早的完成了守备,早早的已经有了反攻之力。 饶是如此,饶是此地兵马聚集一千有余,已完全可以逆出讨贼,哪怕此地指挥权已经易手,此地仍然在配合着那个遍及诸郡,勾连几百部,横跨千里的那个宏大计划,准备到约定的那个日期,同时挥军反攻。 并不是所有地方都一帆风顺。 第四处,负责此地的巨鹿军骑兵们能力有限,为首的伍长生性懦弱交涉能力又差,此一队根本就没能力去统御几十个村落,他们只勉强召集了三个村子的丁壮,勉强在三个村子区域内组织防御建造工事完成练兵筹粮等事宜。所幸,巨鹿军士卒下限已很高,士卒们再是能力差,基本的训练还是能完成的,在巨鹿军以往严格的军纪约束下,士卒个人再怎么人品不好,也不敢做太过分的事。 这就使得,哪怕此队骑兵交涉能力组织能力皆弱,但最少,能有基本的保底的成果。于此地的五个巨鹿军士卒,他们有基本的队列训练能力,这就保证了,最少可以练出一百个勉强可作战的乡兵,有此一百乡兵,反攻不能,守御一方不能,但最少,守御一两个村落足以。这五个巨鹿军士兵,受长久的军纪约束,不至于做大恶之事,也就确保了,士气人心勉强可用,勉强可战。 第五处,巨鹿军骑兵五人,不幸的这五人个个以勇力见长,俗称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之辈,这五人到了地方,什么事都没做好,带人布置工事,做的不好,征粮征的不好,练兵也不着重练,这五人什么都没干好,倒是,不知怎么就召集到了十里八村的豪勇之士,拉起了一股一百多人的骑队,这一百多骑整日游走乡里,一日不见贼军,两日不见贼军,他们胆子越来越大,几乎忍不住要去北上主动找敌军作战去。 第六处,发生冲突,情形恶劣。巨鹿军士卒在乡间遇到欺凌百姓的恶霸,从来仁义行事的巨鹿军士卒哪里容的此恶行,当场把恶霸教育了。此中未料,李孟羲关羽等人皆以为,镇东将军的名号足以震慑乡里,却不想,会有胆大包天穷凶极恶之徒。 恶霸被巨鹿军骑兵们教训了,失了面子,愤怒之下带人藏路伏击,可怜五个正义感满满的巨鹿军士卒,连敌人在哪都没看见,就尽死于乱箭之中。 李孟羲等人临时设计的作战计划,难免有诸多疏漏,李孟羲只考虑到不可与百姓为恶,却没想到与百姓为善也会召来祸患。 巨鹿军有严密体系,骑兵们散布各地,拉开天罗地网,令有游骑等负责侦查敌情与联络各部。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人力虽散,环环勾连,几个巨鹿军骑兵莫名其妙的就消失不见了,最先发现异常的是斥候,斥候第一反应,以为是贼兵到了,赶紧加紧侦查。 斥候着重侦查了周遭区域,暂时没有发现敌情。 不管斥候们能不能巡查到真相,巨鹿军骑兵开始频繁出没于事发区域,骑兵在乡间往来频繁,气氛越发紧张,那个痛下杀手的恶霸顿感压力倍增。 怕万一事泄,恶霸不敢多呆,匆匆离家走远亲去了。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有强龙压在地头,百姓们慑于恶霸之威,或还不敢向巨鹿军揭发,等恶霸心虚一走,百姓反而有勇气跟巨鹿军透信了。 一巨鹿军斥候正策马赶路,有一农夫在路边迟迟疑疑看样子想拦路。 错身而过之时,斥候疑惑的看了农夫一眼。 战马从眼前呼的一声跑过去,胆小的农夫还是没胆出声叫喊。 “吁”前方跑了一截的巨鹿军骑兵,突然勒住了缰绳。 骑兵勒马停住之后,翻身下马,先是警惕的往四周看了看,然后牵着马往农夫这里走过来,离的老远,骑兵就很有礼貌的跟农夫打招呼,“老伯,可是有事儿?可是要往前边?来,上马,我捎你一截。” 在进退两难之际的农夫,在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报信的农夫,巨鹿军往前主动走了那么一步,农夫遂也随之也往前走了一步。 两下接近,跑的灰头土脸一头汗水的巨鹿军骑兵,再三问农夫是不是要搭马,看巨鹿军士卒这么好心,农夫很是感慨。 农夫看了看骑兵背后的旗帜,骑兵背后的旗子,也是个汉】骑,农夫小心翼翼的问,“军爷,任是官军不?” “算是,我是巨鹿军的人。” 一听是巨鹿军的人,农夫便想到,当日到自家村里说招兵备贼的那几个官军,也是自称巨鹿军,打恶霸的那几人,也是巨鹿军。 农夫偷偷看了看四周,见没人,农夫小心的道,“军爷,俺跟你说个事儿,你可别说是俺说的……” 斥候还疑惑,能有什么事。 等听完,斥候一脸怒意,“他娘的!竟有此事?!” 农夫一脸担忧,“军爷,可别说是俺说的……” 斥候忍着怒意,郑重向农夫抱拳一礼,“多谢以实情相告,放心,此事只你知我知,某绝不会连累阁下。” 说完,斥候匆匆跑向战马,翻身上马,“驾!”斥候扬起鞭子,打马急去。 农夫伫立路边,看着巨鹿军骑兵远去的人影,想到刚才这年轻后生以为自己是要搭马,人特意过来问了一句,想顺路捎一截,多好的后生啊。农夫感慨。 多好的兵啊。 谁言战争当中,人心无用。 若非,巨鹿军五个骑兵到村中之时,客气有礼,与民秋毫无犯,若没有给百姓留下个好印象,百姓们就不会关心其生死。 路上撞见,若非巨鹿军骑兵平易近人肯为一个老农驻马停步,那么,胆气不足的农夫就会眼看着巨鹿军骑兵走远而不敢开口喊上一句。 死于非命的那个巨鹿军骑兵,他们客气有礼,与民秋毫无犯,乃是军纪约束之故,乃是军风熏陶之故。自涿州出军以来,可以说,凡军中之人,凡是士卒,除了打仗,剩下的所有事情都是在助人,要么在帮老弱推车,要么在行军半途帮妇人抱娃娃,要么在主持分粥,要么在帮民夫们搭房子,在行使这些所有的助人之事当中,士卒人等,难免有人会态度恶劣之时,而往往,必会受到或刘备或关羽或军师的训斥。 军风养成,非一日之功,巨鹿军成军已一年有余,军风已养一年有余,军风早已形成。 巨鹿军士卒日常助人,日常接触老弱妇孺,日常是稍有态度恶劣就被训斥,这自然而然的,巨鹿军士卒养成了态度平易近人彬彬有礼。 农夫路遇的那个斥候,乃涿州军老人,其人出身,乃游骑商队之人。从此人交涉的动作就可以看出来,此人停马之人,先翻身下马,然后远远的打招呼,翻身下马这一动作,极为重要,行军途中乡间遇人之时,若不先翻身下马,百姓见官兵,十有八九先被吓跑。先翻身下马,百姓不再恐惧,只此一个细节,使交涉成功率,暴增十倍。 巨鹿军作为外来之人,能让当地百姓心向,能让当地百姓冒着得罪恶霸的风险来报信,足可见有多得人心。 于人心一处,足可见巨鹿军之强,这是比兵甲装备,比战力,更强之处。 因人心所向,巨鹿军尚未调查情况,就直接得到了真相,斥候急将情报往上传达。 不日之后,当关羽或是张飞听闻消息,领重兵前来,必有所报。 巨鹿军有不备之处,拒远来之贼,易,讨乡间之贼,难,若想守境护民,只防乱兵,不除乡间豪强恶霸,百姓又岂能安稳。 李孟羲一直都想兵出巨鹿把天下所有之豪强世家之辈通通一扫而清,而刘关张三人对此一点兴趣也没有。 乡间百姓,未遇贼兵,先被乡间恶霸欺压,巨鹿军士卒,未遇贼兵,先死在恶霸手中,经此一事,刘关张三人或能感悟到点什么。 第九百六十二章 强买强卖,强用纸币 巨鹿军的协防计划当中,最难的是什么?粮草。 乡间有饥民无数,若粮草足够,莫说只是坐地成军,只要管饭,想招多少人有多少人,坐地成十万百万大军都能。 巨鹿军作为外来者,在当地没有影响力,也就无法通过影响力征收粮草,也就只能靠买,巨鹿军又无钱财,能大批量买粮的只有纸币,只有几车本来准备报废掉当柴烧的纸币。 纸币在乡间没有接受度,问题主要是在这里。 渤海郡,东光县,东光乡,某村,今日有外客到访,村口停了一队空车,车边守着不少甲士,看甲士持刀拿枪一副生人勿近模样,路过百姓只敢绕着走。 此时,村中李大户家,一场谈判正陷入僵持。 满脸横肉一脸络腮胡的豪强李槐脸色阴沉,他啪的一声把手中纸钞拍到矮几上,忍无可忍道,“拿这破东西想白骗我粮食,你当老子是傻的不成?” 与之对峙的巨鹿军百夫长面色澹然,他澹澹的看着一脸怒意的本地豪强,澹然道,“某说了,不是白拿,是拿钱买。 此一张纸钱,抵价百文,今日我军拿纸钱买你粮食,不日之后,自会有人再来如数兑现。” 豪强李槐丝毫不予妥协,他拿起纸钱往百夫长这边一递,冷冷的道,“那就请军爷,到他处去买,我这儿不卖。” 百夫长神情冷了,他直直的盯着豪强,“此来,某得了军令,必要从你这儿买得粮食,阁下愿卖得卖,不愿卖,也得卖。” 豪强李槐气笑了,他腾的站起,哈哈大笑一声,目光转冷,他眼神狠厉咬牙切齿的盯着百夫长,“若某不给,你敢强抢不成?只怕,你来的了,回不得!” 面对这赤裸裸的威胁,百夫长嘴咧了咧,他平静的的看了一眼趾高气昂的豪强,又瞅瞅门外拿着刀枪锄头虎视眈眈的的庄丁,百夫长悠然起身,对豪强李槐澹澹的道,“你问我,敢不敢强抢,某倒问你,你敢不敢不给? 哼! 我家军师说了,尔等豪强,个个巧取豪夺之辈。 我军已查明,这方圆周遭,你李槐好大的威名!上个月,你欺负孤儿寡母推人房子占人田产,去年,你强夺别人妻女,三年前,你与人争地打死一人因你使了钱财未被官府追究。 这桩桩大罪,砍你十回头也不够!” 百夫长嗤笑一声,鄙夷的看着脸色微变的土豪,百夫长厉声道,“你这厮恶行累累,不知多少百姓想除你而后快! 两刻之内,拿粮出来,粮食不到,我等正好杀恶济贫替天行道!” 警告完,百夫长按着腰间之刀强横的往外走,壮丁挡路在前,“起开!”百夫长一声怒吼,庄丁们不敢有丝毫阻拦,只能放任百夫长大摇大摆的离去。 百夫长从村子里出来,回到了车队中,副官迎上来问,“如何?粮要来了吗?” 百夫长无奈的摇了摇头,怒骂一句,“娘的,跟他废了半天口舌,他一点不知好歹。不管了,等一会儿,过一会儿再不见粮食拿出来,直接攻村。” 转头看向身后士卒,百夫长扯着嗓子喊,“弟兄们,列阵!” 对这些百战之卒来说,列阵只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事,盾兵上前半蹲,盾牌靠着盾牌,拼成了一堵盾墙,枪兵随后,手中长枪架在盾手肩膀上,弓弩手在两旁拉弓搭箭,眨眼之间,一个精悍的战斗队列成了。 来买粮的巨鹿军士卒,可都是战兵,个个都是甲士,几十个甲士。 巨鹿军士卒摆起战斗阵势,并不是想虚张声势逼豪强就范,百夫长说的,杀劣迹豪强,杀富济贫,替天行道,这是真的,此村豪强巨鹿军已初步查明,这厮劣行不少,真就杀了他,百姓们还会拍手称快。 杀豪强而已,哪里会被当地百姓敌对?杀了这个混蛋豪强,再把此人的家财粮食取出一部分分给百姓,百姓们千恩万谢还来不及,哪里会仇视巨鹿军。 百夫长估摸了下时间,两刻快到了吧,狗日的豪强真没眼色,还真的打算死扛了。 百夫长心中一横,曾的一声抽刀出鞘,“弟兄们……” 话喊了半截,命令下了半截,便瞅见,有人拉着粮车从村里出来了。 形势终究是比人强,小小一土豪,如何敌的过如狼似虎的军队。 粮食终于买到了,百夫长面露喜色。 可随之,百夫长发现了个问题,他发现来送粮的百姓哭哭啼啼的,把人拉住认真一问,问出来,原来这豪强要全村的人一起捐粮打发官军。 什么叫打发,巨鹿军是上门讨饭的吗?巨鹿军是上门强抢的吗?明明是买,明明是向大户买粮,怎么又成了夺百姓的粮了。 出来征粮之前,军师特意交代,买粮只从大户买,绝不能拖累百姓。军师特意给大伙儿讲了豪强之辈有多可恶,豪强之辈,惯会以讨贼之名敛财,往往,明面上,大户出多少,百姓们也得出多少,结果是,到头来,用的都是百姓的粮,他等大户就做个样子,一点粮没出,还借讨贼之名侵吞了不知多少民财。 想到这里,百夫长就气,百夫长气呼呼的想,他娘的,老子们来一回,倒反还帮你搜刮百姓了。 百夫长气不能忍,他带着甲士去踹门了,把豪强家的门踹开,百夫长对所有围观村民道,“我军只向大户买粮,不买平常人家的粮,谁交了粮,拿回去!” 明明,粮食是百姓的,巨鹿军什么都没做,百夫长只是把百姓们刚装到车上的粮又还给百姓,巨鹿军什么都没付出,倒让百姓们感激无比。 百姓成了看热闹的了,百姓们蹲在大户家的门前,饶有兴致的看着官兵们把大户家的粮食一袋子一袋子扛出来。 若巨鹿军不言明只向大户家求粮,粮食分担向村中所有人,那么,村中不管大户还是平民,都成了利益受害者,会一致对外。 当,主动言明只拿大户之粮,百姓无了利益损害,就脱离了巨鹿军跟大户的矛盾之中。 在巨鹿军的作战手册当中,明确有写,每到一地,先与当地言明,所有军粮,全由巨鹿军自筹。自筹就意味着,虽没了官府和乡间的协助,但更重要了的一点是,没了乡间的阻力。巨鹿军作为外来者,想得到助力,本就就很难,既然助力难得,那反之,求诸于消除阻力,是更明智的选择。 甲士们从豪强李槐家中搬出了足足一百三十多袋粮。 豪强李槐和村中百姓他们从一开始就误会了,他们以为,巨鹿军是来上门打秋风来了,所以想照往常的惯例早点把官军打发走算了。 让豪强李槐和百姓们所料未及的是,官兵们把粮食搬走之后,又特意派人来请李槐,说是要称粮食,请李槐前去看着。 李槐气的不行,心说粮食拿走就算了,还要再三折辱人,太不地道。 李槐迫于官军之威,不得不忍气吞声的到场去看。 村口,粮食就地堆了一堆,看到这一堆的粮食,豪强李槐就直感肉痛。 看到正主来了,百夫长朝李槐客气的拱手一礼,而后吩咐众人道,“称!” 士卒们放好升斗,把粮食袋子解开,粮食哗啦啦的往斗里倒。 豪强李槐看着自己的粮食哗啦啦的流,他心情极不好,脸色逐渐阴沉。 直到此时,豪强李槐仍然觉得官军是在羞辱他。 粮食称着,百夫长拿着铅笔记着,良久,粮食称完。 核对了多次,确认没错之后,百夫长又查了查粮食袋子。 把粮食跟粮食袋子所有的钱算平之后,百夫长拎起一袋子纸币,哗啦啦数了数摞。 走到豪强李槐面前,百夫长道,“拿你的粮食已称好,麦三十八石七斗五升,大豆十二石七斗,高粱四石两斗,你地粮价,我等已查清,按均价高一成,总算你二十七万八千四百钱,再加一百三十二个麻袋,一个麻袋算你五十钱,一百三十二个,总六千六百钱。 粮价加麻袋,总有二十八万五千钱。” “这纸钱一张值百钱,二十八万五千,也就,两千八百五十张,你点点?” 豪强李槐无动于衷,神色冷澹。 百夫长把钱递过去,对方不接,百夫长索性直接把钱丢到地上。 钱放好,百夫长朝豪强李槐抱拳一礼,“那就告辞,后会有期!” 等可恶的官军走远,豪强李槐低头往地上看,此时火气平复,定睛认真一看,倒发现这所谓的纸钱的特殊之处来。 李槐俯身把纸钱拿起一沓翻看了几眼,纸钱乃是纸做,稀奇的很,这纸钱的纸质又细腻又厚实,色泽还干净,看着很不一般。 纸钱上正反还有各色图桉,图桉当中,三个大大的朱红色“一百钱”大字赫然其中,这三个大字字体很复杂,字体不是一笔写成,比划乃是蛛网一般乱七八糟的网格构成,看着很不清爽。 李槐拿起一张纸钱对着太阳皱眉看了看,不经意的,对着太阳一看,看出问题了。 在阳光下,钱币当中隐现有若有若无的透明文字。 颇感惊奇之下,李槐拿手去摸,摸上去什么都没有,把纸币撕成两层也没找到里边的透明字到底在哪儿。 等李槐再拿起他纸币去看,发现那么多的纸币,一张张都一模一样,每一张都精致无比,李槐心里迟疑,该不会,这东西真能当钱使吧。 再想到,那伙儿官军大费周章的把粮食称了,临走,把麻袋的钱也算上了,他等要是真个打秋风,没必要做这些繁琐吧。 种种加在一起,这伙儿官军行为透着诡异,跟平日里索要粮食的过境官差不一样。 该不会,真能换钱吧……豪强李槐望着早已没了人影的村口大道,他已经拿不定主意了。 纸币的一项优点,确切的说,巨鹿纸币的一项优点显现了出来。李孟羲在设计纸币之初,他就考虑到,纸币这东西实在太过廉价,再加上接受度问题,使得纸币推行极难,所以,最好是把纸币做的能有多漂亮有多漂亮,能有多精致就有多精致。简单来说,精致度,可以增加附加值,可以提升信任度。 为做出足够精致足够漂亮的纸币,做纸币时,用了最好的造纸材料,用了最高端的造纸技艺和印刷技艺,这就使得,巨鹿军所生产的纸币放在乡间,乃是乡间少有可见到的精致物品。 纸币精致到,让乡间豪强都觉得不凡,更勿论寻常百姓。 豪强李槐把二十多万的纸币抱回家里去,管家过来,恭恭敬敬的说,“老爷,车马已备好,可动身了。” 李槐犹豫了下,临时取消了打算。 作为一个乡间豪强,在官面上谁能没有点门路,此番被官军强拿了粮食,李槐本准备到官面上走动走动,可现在他主意变了,他觉得暂时不必走动的好。这一来,涉及到官军,就是找人不一定有用,还得搭人情,二来,这伙儿官军不似寻常,得慎重对待。 豪强李槐对那伙儿拿纸来买粮的官军起了兴趣,他想到,这伙儿官军来时,说的是北边有贼兵掠境,特来协助备敌,因粮草短缺,故就地采买。 豪强李槐立刻召家丁往北去打探消息,结果离得都不远,家丁往北走了七八里就撞见了那伙儿所谓的协助备贼的官军。 家丁到时,官军正在招兵,说是,来投军,不必与贼人作战,一两个月后,贼兵退去,各人就可归家,投军无饷,但管吃的,还有肉。 真的有肉,家丁随后看到,开饭的时候,那活儿官军给乡兵们一人一大碗粥,还有一碗肉,还有两个白面团子馍馍,官军任由旁人在边上看他们吃饭。 打探完了,家丁火速回报。 豪强李槐听说这伙儿官军管饭不说,还给肉吃,顿时生出了一个主意,自家粮食被那活儿官军拿去了,与其让别人吃粮,不如派自己人去吃。 想到此节,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豪强李槐直接挑了老弱病残壮丁八十多人,让他们也去投军。 豪强李槐打定的主意很阴险,他根本不怕老弱庄丁的死活,死了更好,死了能吞其田收其屋,这年头,不愁招不到卖力的人。 豪强李槐家的八十多个老弱壮丁去巨鹿军那里去投军,人已经招满了,可那八十多老弱非要投军不可,他们说的很道貌岸然,他们说,就是不吃饭,也要投军,也要为守护乡里出点力。 这多么政治正确啊,教官心头一喜,当场大手一挥,把所有八十多个老弱全收了。 如所说,发给各队的作战手册,只是草草起草的,很多地方都未考虑到。教官犯了一个重大错误,既然人已经招满了,既然说好不再招了,就得说话算话,明明那么多人想来投军,偏偏不收,偏偏出尔反尔要收一群老弱。 此一举,让很多想投军而不得的青壮心有怨言。 老弱八十余人,他们哪有那么高的觉悟,哪有什么不吃饭也要有守护一方出点力,这些说辞,全是那个可恶的豪强李槐交代的说辞。 豪强李槐只是随意试一试,能把老弱塞出去吃几天饭就赚了,塞不了所有,能塞个几个,也是赚,他却没想到,官军真把所有老弱壮丁全都收了。 豪强李槐很是不能理解官军此举意图。 天下间所有地方招兵,都是要青壮,裁汰老弱,巨鹿军跟大汉所有其他地方都不一样,巨鹿军对士兵身体素质要求不那么高,因为巨鹿军练兵有法,就是体弱之人,也能把其练成精兵。有底气在,巨鹿军敢收体弱之兵。 再加上,此番不是要大战,是要守备,人心比作战更重要,主动来投的人,其守境之心,比旁人更强。 豪强李槐不能理解巨鹿军的行为,这就使得,巨鹿军在豪强李槐眼中,显得更为特殊了。 很是神奇,不仅普通百姓想吃肉吃粥,原来豪强人等,他们也想吃肉吃粥,为了吃巨鹿军的粮,豪强会把壮丁派过去蹭吃蹭喝的。至于说,目的不单纯,只是为了蹭吃蹭喝来投军的乡兵,可堪一用吗? 九成九的百姓来投军,来蹭吃蹭喝的同时,顺便保境安民。 第九百六十三章 带刀乞讨的巨鹿军 渤海郡有李孟羲主使,筹粮不是问题,哪怕纸币花不出去,打土豪都能弄来粮,值此乱世,手里有兵,怎么可能弄不到粮食。 李孟羲这边顺遂的很,其他地方就难了。 李孟羲能顺利“买”到粮食的根本原因是,他手里兵多,有武力在后支撑,软的硬的随手可来。而他处,每一地,只有巨鹿军五名士卒,区区五个士卒,当然不能威慑乡里,再加上,李孟羲没有给士卒人等任何生杀权利,这就使得,他处之巨鹿军士卒,只能是按正常的商业行为来筹粮。 既然是商业行为,在商言商,得交易,得有一般等价物,也就是,铜钱,其次,丝绸,布匹,盐巴铁料等,而巨鹿军能拿的出手的,只有纸钱,这可难了。 河间郡,某处,一巨鹿军士卒就陷入了困境之中,他按着作战手册的要求,背着纸币到处去买粮,结果,别人根本就不认这所谓的纸币。 负责买粮的这个巨鹿军士卒也是个老实人,别人婉言拒绝,他也不争竟,客客气气的跟人拱了拱手,又朝下一家去了。 也不知碰壁多少次,这个负责买粮的士卒一点粮食都没买到。 粮食可是重中之重,没有粮食,就招不到乡兵,就不能守境备敌,粮食要买不来,可就要误了大事了。 买粮士卒再一次空手而回,伍长一看他两手空空,气的不轻,伍长怒骂,“再去买!买不来就拿你是问!” 官大一级就能压死人,谁都知道买粮不好买,可军务落到头上,能怎么办,士卒无奈,只能再次动身。 这回情形依旧,士卒带着几个民夫,拉着粮车,挨个去村里买粮,如前边一样,任凭士卒如何下保证,如何再三保证纸钱也能当钱使,百姓们丝毫不予接受。 在这个采买士卒挨家挨户可怜无比求别人卖他粮食时,村中族老瞅见了,族老看这甲胃在身腰间挎刀的官兵跟乞讨一样可怜巴巴的,觉得这不像话,不像回事儿,族老看不下去了,他出面,大方的送了这官兵几袋子粮食。 粮食虽不多,但终于买到了粮食不是,采买的士卒欢喜不已,他立刻称量了粮食,并按粮价核算了价格,把几十张纸币交给族老。 采买士卒认真对族老道,纸币可千万收好,日后有人来兑现。 纸币什么的,族老根本不在乎,能让族老给出几袋粮食的缘由是,采买士卒的身上,有甲胃啊,这是官兵啊,官兵轻慢不得。 采买士卒自己都没料到,他身上所穿甲胃,就是政治资本。 官府威严深入百姓之心,有一身甲胃在,就是强要粮食,百姓不敢不给。 而之所以,穿着甲胃的巨鹿军士卒,一开始一点粮食都没买到,是他态度太好了,因为他是好人,坏人能轻易能拿到粮,好人求都求不到。 此番出军讨贼,巨鹿军精兵尽出,七千人,人人有甲,七千都是甲士。此中揭示了一个道理,甲士除了是精锐士兵,还是政治力量。就比如,下村买粮之时,若是,派民夫下去买粮,固然,买粮这种事,用不着甲士,用民夫就够了,但要知,民夫人等威慑力不够,一伙儿手无缚鸡之力的民夫到别人村里买粮,别人一瞅,不仅不想卖粮,甚至还想把这伙儿民夫撵走。 而要是,派甲士下村买粮,甲士威慑力极强,就是村中本不愿卖粮,摄于甲士之威,村中怕万一不卖招惹事端,只好硬着头皮来卖。然后,百姓们战战兢兢把粮拿出来,却发现这伙儿买粮的甲士买卖公道,给的钱比粮价还高,百姓立刻就心生感激了。甲士出现之时一般是要抢烧劫掠的,巨鹿军甲士什么都没做,只是没有烧杀抢掠,只是公道买卖而已,却白白收获了感激。 此中,或可总结出一条采买粮食的可用之法,军中缺粮之时,可派甲士前往,甲士的威慑力使得买粮之事可顺遂无比。 采买士卒继续到十里八村买粮去了。 因为距离的关系,采买士卒走不了太远,所以这回好多村子是第二次到达了。 采买士卒硬着头皮再次进村讨扰,奇怪的是,这回很顺利,百姓们十有八九都会卖粮。 前后两番,结果大不相同,原因还是采买士卒身上的甲胃上,有一身官皮在,采买士卒就是不干任何事情,他就能受到特殊的优待。 采买士卒毕竟是个官兵,百姓们看他来一趟又一趟一点粮食没买到,百姓们想,就是乞丐登门,也得给口饭吃,何况官兵了,哪怕出于礼节,也得给几把粮食。 于是乎,百姓们这家卖个三五斤粮,那家也卖点儿,倒让采买的士卒买到不少粮食。 到这时,采买士卒发愁了,因为百姓们卖的粮少,钱的面值一张一百文,没有零散,不好给钱,最后索性把几家算成一户,钱凑到一起给,至于零头,则逢零进整,不满百钱,直接给一张纸币。 一个极好的筹粮方法在巨鹿军士卒手里创造出来了——乞讨法】。指,士卒拿着纸币,挨家挨户的上门买粮,百姓们多少会礼节性的卖一点粮,粮虽不多,积少成多,总量十分可观。这就跟乞讨一样,这家讨来几斤粮食,那家讨来几斤,就靠着这么个笨拙的方法,几百乡兵所需的粮食,就这么“讨”够了。 巨鹿军士卒甲兵精良,带着刀,不抢不逼,却行“乞讨”之事,有武力却不用,实在少见。 被这个无名巨鹿军士卒所创造出的乞讨筹粮法】,实则是最适合此番协防计划的筹粮方法。 筹粮方法有很多,李孟羲可以打土豪拿豪强的粮食,也可以恩威并用,强制把纸币花下去,其他队伍的筹粮方法也不尽而同,有人找到官府,有人找到当地豪强,都成功解决了问题。 但是,这所有的方法,都不够好。李孟羲的方法不用说了,打土豪筹粮之法,太激进粗暴,除了他李孟羲用的了,普通士卒哪里玩的转。而像求助于豪强与当地官府之法,这又会使乡兵受制于人,埋有隐患。 河间郡的这个无名士卒所用的乞讨筹粮法】,乃是可以全盘通用绝对好使的方法,操作简单,又无隐患,又不与当地百姓为恶,堪称完美。 归根结底,乞讨筹粮法,用非暴力软暴力的方式,完美的解决了纸币在乡间接受度的问题。 此中,有三个因素,因素之一,官兵,因素之二,纸币,因素之三,给的粮食不多。 因为是巨鹿军士卒是官兵,不给粮不好,索性多少给一点打发了;因为给的不多,不太心疼,就是白给也不算什么,因为不在乎,所以,纸币的接受度就不是问题了,管他纸币是纸还是真能当钱,都无所谓。 三个相互关联的因素一结合,就使得,纸币被轻易的花出去了,用纸币买粮这个千难万难的事,轻易就做成了。 要问,百姓们拿了粮食出来,百姓们会不会背地里骂娘,不会啊,巨鹿军给了钱了,虽,百姓们对纸钱没多少信任度,但,道理上来讲,不管给的是铜钱纸钱,人家的确是给钱了,这就让百姓们生不出记恨的理由。 多好的方法啊,纸币原来可以轻松的花出去,可以轻松的买到足够多的粮食,只需拿着纸币去“乞讨”而已。 可惜,在事先编写作战手册时,不知道这个方法,不然,若是将此方法传授给下去,那些派驻各郡协防的那些队伍,都就没有粮草问题了,粮草不是问题,那兵力也就不是问题,备敌就更不是问题。 因,无有“乞讨筹粮法”,纸钱实在是不好用,各处筹粮之事进行的艰难无比。 这其中,有人与李孟羲不谋而合,有士卒眼瞅着纸钱花不出去,带上人马,直接挑了一个大户,强制去买粮。 李孟羲这条强龙,他足以压住任何地方的地头蛇,而普通士卒威慑力绝对不足,可,当地大户豪强也得掂量掂量,万一惹怒了官军,失点粮是小,身死家灭事大。 不管如何,威逼利诱也好,得罪当地豪强也好,最重要的,纸钱画出去了,粮筹不到了。至于说,得罪当地豪强的什么后果,得罪豪强,能有什么后果?只要不得罪百姓就行。豪强怎样,管他干嘛。 在巨鹿军士卒普遍到达当地有一段时间之后的现在,巨鹿军士卒们所带的钱财普遍花完了,招募到的乡兵人数也开始多了起来,粮食问题普遍开始成为当头之难。 诸郡境内,巨鹿军士卒拿着纸币各施办法用各种方式磕磕绊绊的去用纸币解决粮食问题,事情虽难,士卒们虽能力不高,但事情一点一点的在慢慢解决。 和粮食问题一并凸显的,是纪律问题。 练兵尹始,招募的乡兵不多,还能管的过来,可人越招越多,管理越来越难,且,人一开始多,乡兵们胆子就开始大,纪律问题就越来越严重。 对于纪律问题,李孟羲等人早有所料,因担忧乡兵与百姓若混杂一处,则难免有调戏妇人之类的事发生,所以,作战手册当中有交代,军营当立营在外,不可借用当地村落,一定要单独立营。 大多数巨鹿军士卒都在按手册行事,立营之处都选在村落之外,这杜绝了大量违纪之时发生,但,这仍不够。 广阳郡,某处,军法官巡查纪律时,发现一乡兵正从村里往外走,军法官把人拦住,训斥道,“某问你,早三令五申不让进村,你为何进村?” 那乡兵一脸无谓,“俺去找地儿撒尿……” 军法官忍无可忍,骂道,“撒个尿还跑二里地,容不下你了!” 作战手册有写,应禁绝乡兵骚扰当地村民,然,巨鹿军士卒们虽能依照手册行事,却对纪律问题着力不够,普遍未能严肃纪律。 能知道盯着看着逮人训斥两句,算不错了,很多地方,军法官只要不当场撞到,就当没看到,更有甚者,对乡兵们交代了一句不得惊扰村落就不管了。 纪律松弛如此,亏得练兵频繁,乡兵们没有太多闲暇去偷鸡摸狗,不然早有纪律事件发生了。 还是广阳郡,操练结束,中场休息时,一痞赖乡兵嘴里不干不净的调戏一个过路妇人,军法官撞见了,军法官想起自己曾打的那些鞭子了,在巨鹿之时,因调戏妇人之事,军法官为此惩戒了不知多少人。正巧撞上了,军法官可算逮到人了,他上去一脚把乡兵踹翻,不等那乡兵怒气冲冲的爬起,军法官对周围之人大声说到,“依军令,但凡敢轻辱妇人者,重罚!” 宣布完,军法官从腰间解下鞭子,面带笑意的看着面前刚爬起一脸不服的乡兵,军法官笑到,“怎么着,你是自己脱衣裳,还是老子帮你?” 乡兵面色阴晴不定,他左右瞅瞅,见没人上前来帮忙,再看看军法官人高马大的,寻思也打不过,乡兵忍下怒气,转身脱了上衣坦露出嵴背。 军法官啪一声抽响鞭子,对围观之人喝到,“五十鞭,都数着!” 话音落,啪的一鞭子照着犯事乡兵嵴背抽去,一鞭子下去,抽的乡兵身形摇晃。 五十鞭子,可太狠了,围观的乡兵见此行刑场面,看着一鞭子一鞭子抽下去鞭鞭见红,乡兵们神情肃然。 远处,那个路过此地却被调戏的妇人,妇人站在路头,远远的看着行刑场景看了好一会儿才走。刚才军法官所说,妇人完全听见了,军法官说,敢调戏妇人,就抽鞭子。妇人完全看见了,那一鞭子一鞭子下去,抽的可狠,妇人如何想不得而知,反正,乡兵人等,见有人因调戏妇人而受了重型,余者皆将被震慑。 也有一些把纪律抓得非常好的队伍,比如,有一地,正训练间隙,乡兵们在营地中歇息,营地简陋,周遭无墙,营地一圈有用锄头刨出的浅浅沟壑,就是这一道浅沟,把军营内外区分了开来。 附近村落的小孩子都在沟外边玩,不敢越过沟去扰乱军营。 同时,营中四处歇息的那些乡兵,没一个人敢越雷池半步。 近午时了,有百姓过来给自家子弟送果子,乡兵瞅见家人来了,不敢主动外出,跑到教官面前询问一句,得了许可,这才敢跨过一步之隔的浅浅土沟。 等拿了果子,乡兵也不敢在外边久呆,赶紧又回营。 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问,该如何严肃纪律?严肃纪律最高明的方法,是直接从根源上消灭违法乱纪之事的产生。 于此地,巨鹿军士卒用的是画地为牢】之法,在地上画一个道道,道道简陋不堪,一步可跨,但,这道浅沟代表着军法的严肃,越过壕沟就是触犯军法。 于此一地,乡兵们被约束军营之中,莫说去进村骚扰妇人了,就是边上跑个兔子都不敢出去追,在此地,无有纪律隐患。 李孟羲远在渤海郡,不知各处行事如何,若他能知道各处行事详细,能把乡兵约束在军营内的这队巨鹿军士卒,毫无疑问,其带兵能力称得上是上佳。 第九百六十四章 练兵问题 在所有事务中,李孟羲觉得后勤会是问题,军备是问题,与当地交涉是问题,纪律也会是问题,独在训练方面,他觉得这是最简单最不可能出问题的地方,然而,实际情况复杂,在训练上,还是出问题了。 渤海郡,某村,教官少,而乡兵多,这是各部都有的问题,此处教官觉得招募的乡兵太多,他自作主张的想出了个好方法,他从乡兵中挑出训练优异者辅助操练,就是这个举措,惹出了麻烦。 一被授命协助训练的乡兵趾高气昂的游走在队列中,他在一个壮汉面前停下,乡兵以挑剔的眼神把壮汉上下审视一下,瞅见这壮汉脚跟没有并拢,乡兵斥骂到,“脚并齐,瞅你站的!” 壮汉忍着不悦瞪了这狐假虎威的乡兵一眼,不情不愿的调整了动作把脚跟并拢。 壮汉这副老实驯服的模样,让乡兵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他瞅着壮汉一脸不服的表情,嗤笑一声,出声讽刺道,“瞪我做甚?就你厉害?这不是你撒野的地儿,是虎你也得卧着……”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声响起,接着就是斥骂殴斗之声,听闻动静的教官闻声看去之时,就瞅见,一个壮汉把一瘦小乡兵按到地上骑身而上,壮汉拳头雨点一般碰碰往人脑袋上揍。 “嗨!干嘛呢!”教官赶忙喝止,跑过去要拉架。 教官上前想拉人,谁知道,被这壮汉一巴掌给推的腾腾倒退。 眼看拉不住,军法官,另一个教官,还有问询赶来的另一名巨鹿军士卒,三个一块上来拉架。 结果是,根本拉不住,那壮汉一副要把人揍死的架势死命往狠了揍地上那人。 这样一来,教官们也怒了,三个教官对视一眼,决定先把这人放倒再说。 教官们不再留手了,扑身而上。 一个教官手碰到壮汉膀子,想把壮汉放倒,壮汉正在怒头,根本不考虑后果,危险来临,他迅疾的抓住伸向自己肩膀的手,抓住用力卡察一扭,教官立刻惨叫出声。 草莽之中,多有豪杰人物。 巨鹿军甲士个个百战之卒,三个甲士愣是弄不住一个村汉,呼吸之间,一个甲士手腕被扭伤,一个想锁颈的甲士被村汉一肘砸的身形句偻,第三个正面来攻的甲士,被村汉一脚踹的四仰八叉仰面倒地。 场面混乱了,教官们吃了亏,暴怒了,非要给这厮个教训看看。 队列当中,那些乡兵们已无心训练了,他们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斗殴事件,一时没有主意。 片刻后,乡兵们终于反应了过来,他们也有了决断,乡兵们更倾向于帮有官身的教官,一机灵乡兵赶紧跑到训练场一边捡起一根枪冲了过来。 趁着混乱,乡兵冲过来从背后持枪朝那壮汉背后阴狠的扎去。 被枪刺中,壮汉受此重击身形微晃。 被枪刺在身上,这壮汉眉头皱都没皱一下,他冷冷的转过身,目光如同狼一般看向身后偷袭之人,他眼中迸发杀意,就要把这偷袭的小人和这一群混账全部砍死。 拳头咯吱一声握紧,壮汉欲跨出步子。 正这时,“他娘的!”一声怒气冲冲的暴喝,流着鼻血灰头土脸教官快步走了过来,他从壮汉面前走过,走到那个持枪伤人的乡兵面前,教官怒不可遏噼手夺了乡兵的枪狠狠的将长枪弃之于地。 啪的一声,教官扬起耳光,狠狠的一耳光扇到这个乡兵脸上,耳光极其响亮,所有人都蒙了,包括挨耳光的这人。 教官瞪着眼睛,死死盯着乡兵,一字一顿朝这乡兵脸上吼问,“你他娘的!谁让你拿枪伤人的!” 挨了耳光的乡兵捂着脸一脸委屈,“俺瞅他打你,俺想帮忙……” 教官一听,更怒了,他噼头盖脸的把这多管闲事的乡兵一顿训斥。 “狗东西,你们可是军中兄弟,阵上袍泽!一言不合就要提枪杀人,你还有没有点良心?你咋心那么狠的你!” “我可告诉你,还有你们,军中斗殴是重罪,莫以为你们帮老子打架,老子就念你们的好!” “混账!谁让你们乱动的?谁下的令你们就乱动,啊?” 教官身后,那个本来已准备痛下杀手的壮汉,听到教官口中一句“军中袍泽,不可痛下杀手的话”,壮汉心中的杀意顿时消减了。 教官骂了一阵,转过身,看着那个一脸戒备的壮汉,又瞅瞅四周持枪捋袖准备参与斗殴的乡兵们,教官朝众人吼道,“都一边去,莫掺和!” “老刘,赵子,你们也走,老子跟这厮单对对练,不信还治不住你了!”教官一口唾沫吐到地上,撸起袖子,愤愤而上。 教官走到壮汉面前,指着壮汉鼻子骂,“来来,且放手过来!放不挺你,老子不干了!” 壮汉有一种高手般的沉稳,他目光把教官上下打量一眼,在他眼里,教官对他一点威胁没有,一拳就能把之砸趴下。 壮汉不惧殴斗,可,他不想再打了。教官武力虽不够看,可气度折服了壮汉,教官讲道义,不让别人来群殴,教官讲义气,哪怕鼻子被打流血哪怕折了面子也要讲袍泽情义,与之相比,壮汉自感出手太重,太不像话。 壮汉朝教官抱拳一礼,正色道,“俺殴打同伍,确实犯了大错,该罚该杀,俺绝无怨言!” 说罢,壮汉转过身去,一把扒下上衣,把嵴背坦露出来,一副甘愿受刑模样。 教官看到,这壮汉后腰位置被枪刺到的地方正鲜血直流,教官犹豫了下,他向众人宣布,“此人有伤,不便刑罚,容后再罚!” 巨鹿军士卒比旁的军队更了解医术和卫生知识,他们深知枪伤可怕,深知若处理不及时轻易就是一条性命。 训练场恢复了秩序,乡兵们再次站好了队列。 教官擦了擦鼻血,走到壮汉身旁,对其道,“穿好衣服,跟我走。” 壮汉不明所以。 而后,教官找来一辆板车,他让壮汉躺车上去,准备把人拉到主营去找军医给治一下。 壮汉觉得难为情,他自感有手有脚,不必很大肚婆一样躺着让人拉着。 教官神情十分严肃的道,必需如此,必需拉着走。 巨鹿军军规中有这样一条,转运伤者之时,要尽可能少让伤者活动,因为越活动,伤口撕扯越大。 教官放下了训练,拉着壮汉,沿着坑洼不平的土路,吭吭哧哧的朝本营去了。 壮汉在车上看着教官伸着脖子奋力拉车的辛苦模样,好几次都想说自己下来走。 被教官如此好心的对待,壮汉心里更后悔了,他后悔自己一时冲动之下,下手太狠了。 半日后,教官拉着受了枪伤的壮汉来到本营。 到本营,找到相关人等交谈两句,教官被引到了药芦旗下,到了伤兵营。 有一个小姑娘和一个小少年来了,少女清秀,少年看着机灵的很。 壮汉听从少女吩咐,褪了上衣,少女小心的提醒了一句,“当心,可疼。” 壮汉还没反应过来,凉凉的东西贴到伤口上了,然后,火烧一般的疼痛。 壮汉差点没叫出声来。 烈酒清洗伤口的滋味绝不好受,壮汉疼的几乎想骂娘,疼到最后,他都麻木了。 在经过多遍烈酒冲洗之后,再用一块两端带着粘胶的药用粘布把伤口盖住,伤势处理完了。 在壮汉眼中很有威势的教官,在那一对少年少女面前很是卑微。 李孟羲看了一眼伤者,他吩咐道,“在这儿留几天吧,省得来回跑。” 教官点点头,同意了。 壮汉好奇的问,刚才那娃娃是谁。 “那是我家军师。”教官答到。 伤情处理完之后,教官严肃的向壮汉询问之前无缘无故的与人斗殴的缘由。 壮汉不答,而是认真的看着教官,问,“你是不是看俺不痛快?” 教官懵了,“……何出此言啊?我何时看你不痛快了?” “那你为何让徐谷子找俺麻烦?” “……谁?”教官更疑惑了。 “徐谷子。” “我又不识得他,为何让他找你麻烦?” 随后,往下交谈,教官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事情是这样,那个因训练出色而被挑出来协助训练的人,叫“徐谷子”,这徐谷子,跟这个壮汉平日有仇,然后,那徐谷子可能借机找壮汉麻烦,壮汉忍不了了,大打出手。 让壮汉觉得不公平的地方是,明明他有十足的勇力,教官却选了那个瘦弱不堪的徐谷子当头儿,这不是对自己有意见,是什么? 此时私下一谈,壮汉对自己明明勇冠乡里却没能当头儿的事儿耿耿于怀。教官哭笑不得,他挠头叹到,“我说弟兄,你可是误会我了。我可没有看你不对付,不是说好了吗,谁练的好,就用谁。谁练的好,伍长什长先挑谁当,这可全凭本事,你也瞅见了,于这队列之事,某可未有偏私。” 都是七尺男儿,话说开,事就揭过去了。 壮汉不无歉意的向教官道了歉,教官大手一挥,就此算了。 因,练兵繁忙,教官不便多呆,他嘱咐壮汉在伤兵营待个几日,等好利索了再走。 壮汉自觉得没啥大碍,很想跟着回去,拗不过教官的强制命令,只能留下。 在本营当中,壮汉完全一个外人,他感觉很是拘束,不敢乱走乱动。 壮汉起身走出帐篷,看到有人提着筐子遍地在撒白灰,壮汉下意识往脚下看了一眼,脚下地上也是白灰。 之前还没注意,留意一看,壮汉发现这一片都地面打扫的极其干净,看着很是舒心。 壮汉极不自在的在伤兵营待了一阵。不久,有人来叫,说开饭了。 到吃饭的时候,大碗粥,可口的醋熘豆芽,还有香喷喷的油炸肉丸子,吃的实在丰盛,吃这一顿好吃的,壮汉顿时不再走了。 再说另一处。 教官回去练兵之后,一切如常。要知,军伍中的逻辑是,武力服人,乡间也是这个逻辑。教官们几个人群殴一人,结果被人家揍的鼻青脸肿的,此时,教官们已经威严大扫脸面落地,估计很多乡兵们从这里开始就在心里开始轻视教官,开始轻视军纪训练诸事。 值此情况,哪怕教官当时招呼众人把那个壮汉捅翻在地,以多欺少,这仍扭转不了乡兵们对他们的鄙夷。 对教官们的轻视却并未发生,问题不经意间被化解了。 教官当时落于下风吃了大亏颜面扫地,然而,教官哪怕在愤怒情况下,竟然拒绝旁人帮忙,拒绝了以多欺少,教官当时一句“军中袍泽阵上兄弟”的说法,何止是折服了那个武力超群的壮汉,更是让乡兵们心中大为受教。 经此一番,教官们不仅没有降低威严,反而,还得到了很多乡兵发自内心的的敬佩。 教官不过小小一卒,他若本有盛怒之下的冷静,能在盛怒之下也讲义气,能有这样心性和本事,怎么也该是个人物。 可教官不是人物,只是巨鹿军普通一卒,教官正确的处事方式,来源于巨鹿军的军风。 巨鹿军军风是怎样?巨鹿军无有欺压之事,官兵上下一体,无有任何霸凌,平日里,百夫长让小兵帮忙收下衣服都是罪过。还有,新兵到营,首先盛粥,没任何一个新兵能饿着。 厮杀汉聚在一起,平日里,难免也会有打架斗殴之事。 “军中袍泽,阵上兄弟,他日生死相托”类似的话,巨鹿军士卒大多都曾听到过。 所以就有此番乡兵斗殴之时,教官循着习惯,循着巨鹿军处事方法按本能处理了事端,结果就是,小小一个士卒,举止之间,愣像是个人物。 李孟羲低估了巨鹿军练兵方法的问题,巨鹿军的练兵方法,太打击尊严压抑性情了,教官训人跟训孙子一样,乡兵们宁可挨上两鞭子也不愿被训一句,若有教官处理不好,类似的训练矛盾必然很多。 在诸多更大的难题之前,训练中发生的小矛盾,是再细枝末节,再小不过的小问题。 第九百六十五章 贼兵抵境,草木皆兵 巨鹿军完全占了先机,巨鹿军的协防计划留有足够余量,李孟羲的计划很简单粗暴,他以贼乱起始之地渔网郡为起始,直接向周遭外扩二三郡之远布置人手兵力,要赶在贼军兵锋之前,拦下敌军的侵掠之势。 巨鹿军所谋得成十之八九,抵达各郡的巨鹿军士卒大多赶在敌军到达之前便已经组织起了防御。 各部进度不同,进度慢的,方把壕沟土垒工事筹备妥当,进度稍快的,已把粮食兵力兵甲基本筹备妥当并进入了练兵正轨。 时至,三月二十五日,自大军三路分兵关张二人驰援诸郡起,这是,第十日。 河间境内,终于迎来了敌军的兵锋。 晴空万里,乡间土路上,一拾薪老者正在路边草沟拾捡柴火,忽然间感觉路面在震动,老者诧异的往远路看,见道路尽头,一队黑压压的骑兵呼啸而来。 拾柴老者愣了一下,忽然惊醒过来,柴也顾不得捡了,赶紧往回跑。 老者离村落太远,未能逃回去便被骑兵追上被一刀砍死在地。 此时,巨鹿军协防之处,设在村旁荒地上的校场之中,一列列乡兵齐整如墙,练兵正酣。 在村口,道路当中被好几道拒马横栏,连着挡路的拒马,板车首尾相连的车阵向左右延伸向远,再往远,再远,是挖出的壕沟,在挖沟不便之处,堆积的是木桩。 乡间构建起的工事虽粗疏,但严密无漏,工事从村口向东西方向一直延伸,愣是没看到尽头在哪。 路口留有负责警戒的人手,两个无事老人一边看着拒马一边闲聊着,贼兵速度很快,当两个负责警戒的老人听闻马蹄声之时,贼军骑兵已经快要冲到了。 军情突来。 “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贼兵来了!贼兵来了!”惊慌失措的惊呼声打乱了村庄的平静。 训练场中,正操练队列的巨鹿军士卒骤然听得敌情,先是一愣,然后立刻反应过来了,“拿拿拿兵器!快拿兵器!” 巨鹿军士卒初次独自面临这般大阵仗,也是有点慌了,他手忙脚乱的指挥着众人,说话都在打结。 乡兵们比巨鹿军士卒更慌,他们慌里慌张的拿了兵器,簇拥一团围着教官紧张的等教官下命令。 教官曾的一声抽出刀,“走!”一声吼喝。 巨鹿军拿的出手的东西,只有队列,仗队列之齐,曾无往而不利。 可事发紧急,本来练的像模像样的队列没有了,乡兵们慌乱一团的冲到村口前去御敌。 不管如何,乡间有常备兵力,能及时反应过来,这已经足够了。 村口有拒马阻挡,连着村口拒马,更有车阵壕沟之类的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虽然于贼军骑兵而言,这般粗浅的工事若无人防守,一冲就过去了,但因有工事横亘在此,终究是让贼军心有忌惮,贼军未敢立刻冲来。 也就是这阵耽误,近在迟尺的乡兵们杀来了。 双方隔二三百步远远相望,乡兵当中有血勇之辈提议杀出去杀散贼兵,正头昏脑胀无有主意的教官骤听得这个建议,差点头脑一热就同意了。 “……不可!”教官赶忙回绝,他瞅瞅周遭簇拥一团的乡兵,忍不住骂道,“都挤着做甚,散去散去,弓弩手上前!弓弩手上前!” 等乡兵们再慌里慌张的散向防线之后,弓弩手聚集起来,作战阵势方成,贼军骑兵这时才开始压来。 一开始,贼军百余骑散作星散扑向四面八方,敌军只此一个动作,就让负责指挥的巨鹿军伍长压力大增。 伍长瞅了一眼自家防线,瞅见自家乡兵都散在近处,远的地方没人管,眼看敌军骑兵要钻孔而入了,伍长大惊,“快,快去拦住!莫让贼兵过来!” 值此时,乡兵的短板暴露出来了,乡兵毕竟训练日短,且没有经历过除队列之外的任何其他口令,骤然发令,乡兵们一时不能响应。 好在,巨鹿军士卒非只一人,看乡兵们不动,伍长呼喊同伍甲士赶紧领着人向远处防守。 甲士呼喊十几人急奔而去,正这时,贼军攻击骤然降临。 嗖嗖嗖! 箭声袭来。 贼军骑兵仗骑射之长,极速奔近三十步之内之时,手中弓箭迅疾而发。 一支羽箭从头顶飞了过去,伍长吓得不轻脖子一缩,“射!上箭,射他驴日的!”伍长扯着嗓子喊,他过于紧张,声音都是直的。 乡兵们缩在板车之后,各持弓弩手忙脚乱的挽弓搭箭予以还击,乡兵们临阵经验不足,很有些人因过于紧张不小心抖落了羽箭,或是一紧张之下弓还没打开就把箭射出去了,羽箭绵软无力的飞了出去。 此时,弩器的优势凸现了出来,弩不愧是适合训练度不足的士卒的武器,于弓箭来说,士卒心理素质不佳过于慌乱时,弓箭容易出错,威力大打折扣,而弩,哪怕乡兵再是慌乱,再是手抖,只要把弩箭搭上去,弩弦扣上,弩就已经是全威力状态。 再加之,弩瞄准也容易,乡兵搭好弩箭,匆匆往敌军瞄了一下,扣动弩机,弩箭嗖的一下朝左弛右突的敌军飞去,精准度八九不离十。 蹄声有如乱鼓,贼军骑兵如同群鸦一般在阵前冲驰折返,敌骑绝不过两百之数,却有千军万马一般的威势。 双方箭失来往不停,羽箭声休休作响。 敌军纵横阵外威势惊人,乡兵们缩在车阵、拒马、木头堆积起的障碍、柴垛,以及泥土垒成的土坡之后,这些身无甲胃兵器粗劣的乡兵,不少人紧张的握枪的手都在发抖。 幸亏有工事作为仪仗,不然若结阵厮杀,区区乡兵不足以对抗贼军骑兵。 工事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有工事掩护,乡兵们得以掩护身形,在与敌军对射之中,他们隐隐占据上风。 步射与骑射,谁更占优势,这暂时说不清,好像双方谁都没占到优势,骑兵移动太快,乡兵们极难瞄准射击,而同时,骑弓力软箭慢,骑射精准度又差,双方杀伤效率都不高。 贼军一阵试探以后,看轻易拿捏不得这处村落,贼骑首领一声呼喝,骑兵呼啸而退。 敌军已远去,在车阵之后守卫的伍长松了一口气,他骤然发现,手中已被冷汗溻的湿漉漉的。 战场上,零落着好多箭支,伍长往侧旁看去,远处战场上,躺倒着一匹战马。 (嘿,射死一个。)伍长心里一乐。 战后,清点伤亡,竟是己方伤亡更大,射死敌军一个骑兵,己方竟被射死两个射伤三个。 伍长对此战损比有些凝重,乡兵们则不然,虽是死的人比敌军多,乡兵却觉得打退了强敌,这是了不得大胜,乡兵们因此士气大振。 乡兵打扫战场,收拢射出去的箭支,并把射死的战马抬了回来,只需找屠夫处理一下,就有肉吃了。 还有尸体,贼军的尸体不消说,随意丢沟里都行,自家也阵亡了两人,该妥善处理。 伍长与同伍兄弟商量着该如何处置阵亡之人,他们翻看作战手册,作战手册上没写,一士卒看看众兄弟,道,“伍长,咱要不筹点钱粮,发点抚恤?” 伍长觉得这是应有之理,他想了想,起身去拿来包袱,从包袱里拿出一沓厚厚的纸币数了数。 数了大约七八万钱,寻思阵亡两个,受伤三个,这点钱不太够,遂,又拿出更厚一沓,添作二十一万多。 伍长将纸币交付同伍兄弟一人,吩咐道,“小弟,有劳你去换点钱粮,好抚恤死伤者。” 被唤作小弟的那个年轻士卒点了点头,拿上钱去了。 纸币的使用问题在绝大多数地方都是问题,年轻士卒拿着纸币去拜访乡里豪强大户,他说明来意,说是片刻前贼兵杀来了,有乡兵阵亡,故而,想筹点钱财抚恤死伤。 之前,豪强大户们根本就不愿收所谓纸币,这回,豪强大户们态度却有极大变化,年轻士卒本欲一户不成再拜访下一户,他做好了被婉拒的准备,结果,就在这第一户,主家不仅把二十多万纸币照单全收,不仅兑现了二十万钱粮,还大方的送出了鸡鸭猪羊布匹和酒水等物。 年轻士卒不明所以,傻乎乎的把鸡鸭猪羊酒水婉拒了。 主家说到,“乡兵保境而死,我乡里又岂能不予抚恤?” 由巨鹿军引出的抚恤事宜,结果是,筹得到了远比预想的多的多的钱粮,乃至酒肉布匹。 钱粮物资臭筹到,伍长先赏赐伤者,伤了伤者不少钱粮酒肉之后,再把剩下的大量物资装车,拉着阵亡乡兵的尸体,在乡人引路之下,把尸体连同抚恤一块要送到家属当中。 其中一队送葬队到达村里时,找到那家人,那家人听闻自家当家的竟然死了,大人小孩儿哭嚎成一团。 值此时,伍长的任何言语安慰都是苍白。 伍长叹气一声,令人把钱粮拉来,伍长过去扶起跪尸嚎哭的老妇,劝慰道,“姨啊,人死不可复生。既投我军,一日投军,一日便为我军中兄弟。 我军中筹了点钱粮以为抚恤,还请收下。” 抚恤拉到门前来了,五大车粮车,钱半车,猪一头,羊一头,鸡鸭不下二十只。还有,好布匹十匹朝上,连丝绸都有一匹,还有好坛子装的酒十几坛子。 这么丰厚的物资,一下就让家属们暂时不哭了。 值此乱世,人命不值钱,当此丰厚抚恤,家属们自己都觉得,当家的这死的值了。 这第一波抚恤大概是最丰厚了,占了天时地利人和,毫无疑问,敌军第一次打来,乡兵们又第一次大胜,又第一波阵亡的,无论出于哪个理由,乡间于情于理都该做出点表示。 种种相因,使得这第一波抚恤,丰厚的不能再丰厚。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因这一波抚恤,两个阵亡的乡兵,其家里,直接要脱贫了。 物资方面,还是其一,跟来的有乡间豪强,在此场合,大有喧宾夺主的嫌疑,明明抚恤是巨鹿军牵头的,身形胖大臃肿的豪强却当着众百姓的面拍着胸脯大言不惭的对烈属家人说,“日后有啥难处,去找我便是。” 相比物资的抚恤,豪强的这点人情保证更让烈属心安。 等伍长带着空空的车队离去,村中村民围着烈属家七嘴八舌的劝慰起来,村里的左邻右舍这个看看绸子,那个看看堆的高过墙的粮食,村里人用有些冷血的方式安慰着说,“算了,算了,不哭了吧,有这些东西,你还哭个啥,几辈子都干不出这么多。” 抚恤之事后,还有众多后续反应。 消息风一般传开了,乡人听闻,贼兵到了,有俩乡兵战死了,官军上边拉着许多钱粮拉到了烈属家里,有传闻说是,粮食有四五车,粮食堆满了院子,有说是四五车钱,又有说是,钱堆满了院子。 流言这种事,一贯的发展是,越传越离谱,抚恤本来就极多,导致流言传的也很不可思议。流言再怎么传,都是一个意思,战死的人有极其丰厚的抚恤。 乡人听闻抚恤极多,带来的影响是,有更多的人来投军了,利益动人心,那些本畏惧厮杀的乡人,想到万一战死,抚恤那么高,一家老小足以无忧了,便也想拼缺一死给家人挣份富贵。 还有,贼兵到了。消息传递很慢,北边有贼兵作乱,这个消息有的地方知,有的地方不知,有的将信将疑。现在贼兵到了,危险真的来了,哪怕是为了家小考虑,也得去投军抗贼。 后续影响还有,乡间对巨鹿军的支持突然变高,乡间对巨鹿军不信任的根源有二,一是不信到底有没有贼,二是对巨鹿军的能力持有怀疑。 现在,贼兵真来了,事到临头,必需得依靠巨鹿军了,而且,巨鹿军胜了一仗,甭管斩获如何,是真正的胜了一场。 这就像投资,没有成绩的时候,别人根本不愿投钱,而当有了成绩,投资就蜂蛹而来了。 于当日,连着好几家大户送来了粮草,还把自己家精锐家丁派来了一些。 此地巨鹿军士卒根本就没料到这后续变化,突然之间又好多乡兵来投了,招与不招都是难题。 最终,巨鹿军士卒在作战手册中找到了行事依据,手册中所写,协防乡间,防线地域广阔,徒靠有数乡兵,不足守御万全,该发动当地百姓协防,在保证粮食足够,和能保证纪律的情况下,乡兵越多越好,哪怕不及训练,安排着警戒守御之事也好。 于是,伍长立刻着手扩军事宜,兵力一下扩了两倍有多。 兵力骤然扩增到如此程度,细心的伍长去盘算粮食和兵器,一算,粮食也好,兵器也好,竟然足够使用。由此可见,当贼军兵锋抵达,当巨鹿军有了一场胜利之后,乡间突然的支援有多大。 因贼兵已至,伍长不敢松懈,伍长带着人守着工事不敢离去。 傍晚时,本地豪强联袂来请,他们对伍长很客气,言说今日拒贼大胜,已备下宴席欲宴请有功之士。 宴席就东西太恐怖了,赴宴得喝酒,喝酒就得违纪。 出发之时,军师再三交代,不得参与当地人的宴请之事,更不得饮酒误事,谁有差错,砍谁的头。 这一天天的,军法官时不时就游走各地监察着,谁敢犯纪。 伍长是真的怕死。 伍长严词婉拒了豪强们的宴请,他义正言辞道,“诸位好意,某已心领,只是,我军有军纪在,不便私下赴宴。 贼兵已至,不敢松懈,更不敢饮酒误事,诸位请回吧。”伍长毫不客气的伸手作请。 几个豪强互看一眼,都有些意外,意外的同时,肃然起敬。 为首者朝伍长拱了拱手,道,“既如此,那就不便讨扰了,酒不饮,肉还请留下,也好让军士们好吃一顿。” 伍长没有推拒,留下了豪强们送的肉食。 经此一个插曲,在豪强们心中,更加信任巨鹿军起来。人巨鹿军怎么说?人说,战时不可饮酒,饮酒误事,什么叫专业,这就叫专业。 地方豪强不可能完全信任作为外来者的巨鹿军,贼兵抵境,豪强们估计更想自己组织人力抵抗。 巨鹿军展示出的过于优异的军事素质足以让好多豪强弃了招兵自守的想法,转而全力支持巨鹿军。 贼兵抵境,这是大危机,同时,也是巨鹿军的大机遇。 夜里,三五家豪强聚一起商议白日之事,他们谈及,在营里瞅见了那个贼军骑兵的尸体,巨鹿军傻,不砍头直接把人埋了,一级首功就这么没了。 谈到,抚恤之事,一豪强道,巨鹿军仁义,送他们的酒肉钱粮,一点没扣下,全都送到烈属家里去了。 闻听如此,豪强们心折,他们自思,这巨鹿军像是干大事的。 到深夜之时,有豪强也有百姓,怕夜里会有贼兵杀来,他们不放心,特意来看。 在深夜当中,一条长长的火龙横亘于北,在工事之后,乡兵们彻夜守备,高高的火把架子二十步一个,火光通明,地上的篝火更是一堆接着一堆正烧的旺盛。 事关身家性命,百姓们不敢有丝毫疏忽,他们往东走,走许远,一路走过去,火光跟连珠子一样看不见尽头,走许远,走七八里地远,火光仍不见中断。 一扛着锄头百姓忍不住心中好奇,凑到前边去看,等近了,“谁?干什么的?”有人把这百姓喝止,一甲士持火把而来。 百姓有些怕怕的扫了眼四周,他瞅见,在车阵之后,乡兵们长枪扛在肩上,三五人一坨凑着篝火守着,往远看,篝火一堆一堆,守着篝火的,都是人。 思及这一路过来,多少火,得多少人啊。 百姓小心翼翼的说,“军爷,俺想看看能帮帮忙。” 甲士朝边上指了指,“你瞅瞅,找个地儿过去。记得,无令不得乱动,不得喧哗,违者军法从事。” 一听军法从事,这扛锄头的百姓就有点怂,他后悔早知道不来了。这百姓找了一堆儿火,走过去,跟人挤一块,低声一问发现,守夜的不止是乡兵,还有就近的百姓。 百姓们是自发的来守夜的,毕竟防线过于冗长,单靠乡兵,根本不够。 白日的贼军有多少,贼军有没有后队,贼军共袭扰了多少地方,一概不知,反正是,因贼兵抵境,击退了贼兵之后,消息快速向其他各处扩散,瞬间,至少三十里地之长的防线瞬间进入了战斗状态。 草木皆兵。 第九百六十六章 中山国的战争泥潭 中山国,这是刘备的封地所在,刘备被朝廷封为中山亭侯,之前刘备往中山祭祖,把名下封地田产房屋全分给了当地百姓。 中山国很穷,堪称是穷困潦倒。 不止中山国如此,有汉一朝是郡国并立,郡】是郡县制架构,是正规的行政架构,而国】是特例,是诸王的封地,可谓国中之国。 诸侯王辖制的国】内堪称是完全自制,其不必向朝廷交纳高额赋税,其境内田地矿产完全归自己所有,按道理,理应比郡县制下的地方更为富饶才对,而真实情况,却恰恰相反,凡诸侯国,其经济状态远比郡县制下的地方要差的多。 这其中问题,不在于资源,诸侯国大抵属于比较富饶之处,且因其不必向朝廷缴纳过高赋税,诸侯国内里资源丰富,外在支出又少,其本有足够的富庶基础,而之所以诸侯国比郡县制下的地方要穷困,原因在于——内耗。 分究两种不同的政治架构,郡县制下,有官府,有百姓,有豪强,有士族,在郡县制下,地方上多方利益相互制衡,制衡出了还算不错的社会生态。在郡县制下,官府想多收点粮食,豪强会不愿,士族会不愿,百姓也会不愿,等官府摆平了士卒,还有豪强与百姓,再摆平豪强,还剩百姓,只有把百姓也摆平之后,才能顺利加收粮食。 在郡县制下,官府想杀一个人,乡间社会关系盘根错节,哪怕是一普通百姓,都可能跟本地豪强有些拐弯抹角的关系,这就使得,官府并不能完全生杀予夺。 诸侯国】架构之下,则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形态。 诸侯国之中,王侯如若土皇帝一般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在诸侯国中,一切田地矿产,都是诸侯王的私产,一切国内百姓,诸侯王拥有对其随意处死的权利,而不受任何制衡的权利,必将化为洪水勐兽。 因权利无有辖制,诸侯国中,诸侯王想杀人就杀人,想收多少税就收多少税,如此一来,国内经济民生,怎么可能好的了。 大汉的诸侯国,跟后世明朝的那些侯王没本质差别,明朝王侯也是,凡大明王侯封地所在的地方,大明的王子王孙把地方百姓折腾的民不聊生苦不堪言,到了大明朝末年,农民起义军把那些个王侯逮着有一个杀一个,嫌杀的不过瘾,甚至炖了吃了。 有一句话叫做,“两个魔鬼,胜过一个圣人。”这句话得到了完美的诠释。 封建制下的郡县制并不好,可再怎么不好,郡县制有着基本的制衡,而诸侯国一点制衡没有,诸侯国大多田地富饶资源丰富,可在一个缺少制衡极不健康的政治形态下,哪怕有再多的资源,哪怕矿山盐矿都有,诸侯王权利无法无天,矿山和盐矿不仅给境内之民带来富足,反而会因矿山和盐矿的村外,百姓们会因挖矿煮盐之事,累死者的尸骨会堆积如山。 大汉的诸侯国内,往往是,王侯能有多豪奢多豪奢,王侯的府邸宅院规模能有多大就多大,而与之相对的,境内百姓往往穷困潦倒苦不堪言。 郡县制下,贫富差距已极大,在诸侯国内,贫富差距的严重性十倍于郡县制下的地方。 中山国民生凋敝,民生凋敝就意味着,人口稀少,人力也稀少,在民生凋敝的中山国,在最薄弱的这一环,巨鹿军协防计划在此遇到了重大挫折。 巨鹿军士卒到达中山国时,因当地民生太过艰难,百姓们忙于生计,对守备之事很不上心,负责协防的巨鹿军士卒花费了很大力气,招募到的人手仍是寥寥。 人手不足,构建工事这一项的进度就极其缓慢,还有,招募乡兵一事也大受挫折。 中山国内经济凋敝,十里八乡几乎全是赤贫,巨鹿军士卒莫说是拿纸币去换钱换粮了,就是拿真金白银去换,也换不到太多粮食。 筹粮不顺,就没办法用粮食吸引百姓投军,兵力不够,就更加剧了修建工事的难度。 贼军兵锋杀到常山国时,不知是因为工事修建的不够严整的原因,还是各部协防配合不好的原因,还是其他原因,亦或是各种原因都有,总之,所做的准备在贼军杀来时几乎没发挥应有的作用。 贼军骑兵直接顺着工事的嫌隙处直接杀进了中山境内,负责协防的巨鹿军士卒本着收境安民的职责,五个巨鹿军无名士卒带着区区不到两百乡兵上前抵抗,结果阵势还未列好,便被敌军骑队一股冲散,五个巨鹿军士卒全部战死当场,乡兵们当场四散而逃。 在中山国境内,荒郊野外遍插着无数旗帜,按计划,乡兵与敌军作战,万一不敌,万一溃散,乡兵人等溃散途中,若遇到聚兵旗帜,可自动于旗下聚集。 黄巾大贤良师用此聚兵之法,得以在无有整体指挥的情况下,使得黄巾流民屡屡溃而又聚,黄巾因而得以拥有十足的韧性。 按巨鹿军的计划,乡兵溃散之后,该是依旗而聚的。 可真实情况完全不是这样。 李孟羲等人错判了一件事,张角能用聚兵之旗,黄巾也能溃而又聚,可黄巾跟乡兵有本质上的不同。 黄巾无有根基,溃散之后,黄巾流民无处可去,唯有依旗而聚;而乡兵人等作战意志不如黄巾流民坚决,乡兵溃散之后,根本就不管什么聚兵旗的,他们看见聚兵旗也当没看见,乡兵们直接跑回村里跑回家去了。 贼兵掠境,乡间力量薄弱分散力量不足以御敌,唯有把力量合一才有击退敌军之可能,乡兵们不识大局,他们没足够的眼界也没足够的能力自发的联合到一起。 中山国境内,遍及了战火,贼军四处烧杀劫掠,不知有多少百姓死于非命。 在中山国一地,巨鹿军的努力白费了一半。 之所以说,是白费了一半,因为虽然工事也好乡兵也好,几乎没发挥出什么作用,但巨鹿军士卒的到达,仍成功给中山国当地带来了重要影响。 在乡兵溃散之后不久,十里八乡之中,有不少村落已经组织起了抵抗,虽,百姓们没有联合,乃是以村落为单位各管各的,但,百姓们敢奋起抵抗,已足以大大扼制贼军的嚣张气焰。 在之前巨鹿军在中山国的时候,修筑工事招募乡兵守境备贼之类的消息早传遍了中山国,作战的氛围也早早的形成了。要是没有巨鹿军带来的这点影响,那么,贼军到来时,事到临头,乡间百姓先在是逃是战这一点,就得犹豫个两三天,等讨论好决定是留下作战之后,派谁家子弟上去作战,又得争吵那么一两天,等作战人力问题掰扯请,如何作战,如何守备,这又得掰扯。 因为巨鹿军先期营造好的作战氛围,巨鹿军的那五个士卒虽然已不幸阵亡,乡兵也已经溃散,但他们在乡间做的修建工事训练乡兵筹备兵甲粮草等事,等于是做了一场重要的战争预演。 有了事先预演,百姓们都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等事到临头,百姓们没有再为是战是留犹犹豫豫,九成村落立刻就决定留下守卫。 那些溃散的乡兵虽没有按巨鹿军的计划聚于旗下整兵再战,但等这些乡兵们回到村落之后,立刻发挥了中坚作用。 乡兵普遍都参与了巨鹿军构建工事修筑防线等诸事,到自己村里,乡兵们这点经验至关重要。 巨鹿军的防线构成是,土沟土垒,拒马,车阵,木桩子,柴堆,几乎就是就地取材,能用什么用什么。 巨鹿军极其简陋的构成防线的方法,放在村落中同样合适,村人把板车推出来,把板车与板车之间拿绳子连起连成车阵堵住交通要道,车辆不够的话,用木桩子,土胚,乃至门板,也能堵路,还有柴火,柴火堆上一垛,也能阻敌。 除了这些靠物资构成的防线,还有壕沟土垒,如果时间足够,村中百姓把村子一圈挖好了沟,这样一个村落,非两百甲士无法轻易拿下。 中山国,槐下村,贼兵围了村落,村中百姓正奋力相抗。 有所准备的槐树村成了一座壁垒,村子进出的小道全被车辆堵着,车辆之后,手持弓箭的村民在板车的掩护下与敌军对射不停,双方箭失往来频繁,嗖嗖不停。 一村民小心翼翼的露头,对着扣动弩机,嗖一下把箭失射了出去,箭失射中了一名敌军,成功把那名敌军射倒在地,还未等村民缩回脑袋,一支羽箭刁钻的飞来,正中村民的脑袋,村民啊的一声惨叫。 旁边搭弓射箭的另一个村民闻听旁边人惨叫,他下意识往边上看一眼,看到边上人手捂着眼睛血直从手指缝里往外冒,顿时头皮发麻。 若是在野战之中,见到边上人负伤,乡兵可能直接就溃散了,现在不是野战,现在是守村,一家老小都在村里,没有后路可退了,绝境之下,村人们不得不战。 房顶上,一头裹青布的村民爬在高处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敌情。 头上缠有青巾,这是巨鹿军所操练的乡兵的装束,这人就是之前溃散的乡兵,村中布置的防御方法就是这乡兵带回来的。 居高临下,视野极好。 青巾乡兵瞅见村子后面突然闪出贼兵人影,他赶紧朝下边人呼喊,“快!后边来人了!柴点了!柴点了!” 收到命令,守在村子后方的村民们赶紧把火把丢向柴垛。 此时情况是,狡猾的贼兵以正面作为羊攻,派精锐想从后偷袭。 而村中的防御布置是,在房屋稀少的村后,村民把柴火集中到了这里,把柴火堆的跟长墙一样堆了高高一堆。 等到敌军接近柴火垛时再点火其实已经有点晚了,因为火势蔓延需要时间,在这个时间空挡,敌军足以翻越进来。 此时贼兵与敌军处于两不相知的状态,村民已经听到了柴堆后的人声,他们着急忙慌的拿火把把柴火点了,紧张无比抬头看着。 而贼军,贼军不知里边已经点火,贼军脚蹬手抓的轻而易举的就爬到了柴垛高处。 等贼军爬到垛头,露头刹那,看到下边一群人守着,登时吓得不轻赶紧缩头,却不想,村人更胆小。 村人瞅见一个人头从柴垛上露出来,“贼……贼爬上来了!”一个村民惊叫一声,赶紧跑了,有了一个带头的,剩下的立刻作鸟兽散了。 村人既逃,威胁便不复存在,贼兵冬的一声从柴垛上跳下来,他狞笑着朝村中杀去。 这还是第一个,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贼兵从柴垛上鱼贯而出。 当,第五个贼兵跳下时,这个贼兵跳下的刹那就发觉不对劲儿了,底下着火了。 因为心有畏惧,跳下来的时候有点迟疑,这第五个贼兵动作一犹豫,跳落的时候身形不稳差点载倒。 落地之后,贼兵往背后看了看,背后柴垛火已汹汹。 前方传来厮杀之声,这最后一个贼兵犹豫了一下,扶了扶头盔,立刻往村中杀去。 贼兵翻越柴垛初杀到村中,给村中带来了灭顶之灾,贼兵如同虎入群羊,追着村民砍,两个逃的慢的村民被砍翻当场,受伤的村民发出的惨叫之声令其他人逃的更快了。 贼兵追三五个村民追到一个大磨盘处,如同猫捉老鼠一样,贼兵绕圈追,村民绕圈逃,连追了好几圈没追上,贼兵腾的一声跳向磨盘直扑向瑟瑟发抖的几个村民。 村民手里武器不好,不过是锄头叉子之类,贼兵举着刀跳过来,村民吓得直往边上躲,边躲手里的锄头叉子胡乱往贼军身上招呼。 锄头再是笨拙也是长兵器,嚣张的贼兵一个不甚,被锄头一锄头刨在了脸上,受此重击,这贼兵闷哼一声身体登时后仰。 要说,村民们的百姓作战意识实在是差,他们人多势众,又成功伤了敌军,趁机痛打落水狗多好,可因为过于惊慌害怕,三个被追到磨盘处的村民根本就升不起厮杀的勇气,他们根本就没注意到战况,直接往边上逃了。 最先翻过柴垛也是杀入村中最深的贼军,被重伤了,这贼军若是万中无一的勐士,别人砍了他,他能越发愤怒,会继续追杀,可终究,哪里有那么多勐人,贼兵捂着脸,鲜血顺手直流,他已有了退意。 贼兵的确是成功杀入村中了,杀入村中五个贼兵之后,村后柴垛彻底烧起来了,火光冲天高,柴火垛外面,后续的贼兵抬头瞅着汹汹火光,一时望火兴叹。 五个贼军杀入,差点就使得村民们军心大溃了,但,还差一点。 村民们经初时慌乱后,村民们心惊胆战的聚拢了人手开始反攻。 贼兵就只有五个,后续的贼兵被隔断在火墙之外了,至少有一半的村民簇拥着杀向村后,人多胆盛,人心勉可一战。 重整之后再来的村民,撞见了凑群而来的贼军甲士,双方正巧在两排排屋中撞见,正巧在巷道中,双方一见,麻杆打狼两头怕,谁都不敢上,双方诡异的僵持了那么一会儿。 “让让,让让!让俺过去!”村民中的弓手喊到。 前方围堵的村民赶紧让路,弓手到前,还未及拉弓射箭,对面的贼兵一看这边要张弓,一看不妙,赶紧退了。 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村民这边士气本不高,若是贼兵们直接扑杀过来,村民们或许就溃了,可贼兵们惧弓箭之威,扭头退避了,他们这一退,村民们士气顿时高涨。 “撵!” “快撵!” “别让跑了!” 村民老少举着锄头叉子长枪短刀弓弩箭失,一大群老少男女嗷嗷叫着去追。 于此时,一个攻守之时及重要的战术点得以展现,如攻城,攻城之时,性价比最高的兵种,毫无疑问是刀盾兵,但,若全用刀盾兵,是不足以应付城头城里的战事的。 因为,若只有刀盾兵,刀盾兵杀下城墙杀入城中之后,敌军若留有骑队,敌军骑队一个冲锋,刀盾兵就被屠杀了。 攻城可分为两个阶段,城墙是一个阶段,城中又是一个阶段,城中厮杀,属于阵战,阵战该有的武器,城中厮杀时也该有,阵战需要刀盾,需要长枪,需要弓弩,那攻城部队中,同样该有长枪弓弩。 这一点,李孟羲在推演攻守战法时,早已总结出来了。 贼军作战经验或许足够丰富,可他们战术不够严谨,贼兵先驱者为刀盾兵,毫无疑问,刀盾兵兵器轻便,行动敏捷,擅长攀爬,所以攻守之战,多以刀盾兵为先驱,敌军用刀盾兵偷袭没任何问题。只是,贼军没有给攻击部队配备弓弩手,这就使得,村民们反攻过来的时候,五个贼兵甲士,一个弓弩手都没有,这就尴尬了,这五个贼兵一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村民们或许没有足够近战搏杀的勇气,可远远的放箭的勇气还是有的,村民们把五个贼军孤兵追兔子一样到处撵,半路,射死一个,又追,射瘸一个,村民追上去,不等贼兵投降讨饶,暴怒的村民锄头铁锹石头一块上,不一会儿就把人砸成了肉酱。 第三个贼兵慌不择路的撞进了民房里躲了进去,村民们不敢往里追,只敢不停的往里放箭,听得一声惨叫,村民们放箭更急,须臾之后,两个胆大的村民挺着刀枪小心翼翼的摸进去,发现贼兵已倒在了血泊中,一根弩箭正钉在这厮喉咙。 最后的两个贼兵被村民们撵到了火墙那里,两个贼兵想逃,他们想逃也逃不了了,前边是杀来的村民,后边是熊熊大火,这真可谓是下地无路上天无门。 走头无路的贼兵还是有两分血勇之气的,他们嗷吼一声,向村民扑杀过来。 至少有六把弓箭同时射了过来,箭失入肉声噗噗作响,两个顽抗贼兵冲出没两步就被射翻在地。 村民怕没射死,连连放箭,把两个贼兵射成了刺猬才罢休。 柴火工事拯救了这个村落,若非火势阻碍了贼军的兵力投入,要是再多进来了那么五六个贼兵,估计村子此时就要被屠了。 被火焰阻隔在外几十个贼兵甲士在静静的看着柴火燃烧着,突然有几个黑影飞了出来冬冬的掉在地上,一看,是几颗人头。 贼兵们一瞅方才进去的几个人被人家宰了,贼兵们愤怒者心有退却者皆有。 于村民而言,消灭那五个贼兵的战斗是极其重要的实战经历,经此一战,村民们勇气上升了一截,士气也上升了一截,连战术也上升了一截,村民们至少已知道,弓弩好用,弓弩追着人射能把人当兔子一样射。 随之增强的,还有兵甲,村民扒了贼兵的甲胃穿在自己身上,立刻就多了几个甲士。 村中的抵抗在继续,一段时间后,火焰开始小了,村民们预感到了火焰灭了之后意味着什么,他们赶紧收集能收集到的一切柴火去续柴,一段时间后,火焰还是灭了。 暴怒的敌军将领把兵力全部压上,如狼似虎的贼兵踩着余尽喊杀着蜂蛹进来,村民们竭力相抗挡之不能。 不久,村中抵抗声渐熄了,贼军愤怒之下将村中老老少少全部屠戮了一空。 就在槐下村抵抗的时候,相临不远,临村眼睁睁的看着槐下村火光冲天,愣是不敢前去支援。 槐下村中的火光熄灭不久,贼兵从槐下村过来了。 临村村民赶紧缩回村子防御。临村也有车阵横拦于路,也有木桩子柴火堵住村落的空隙,临村当中也有一个青巾乡兵。 贼军攻破槐下村付出的代价很大,贼军折损了六十二个,伤者有四十多个,共计伤亡百余。 尽管,敌军的兵力仍有轻易可攻灭村落的实力,但在乡间处处守御抵抗的现在,敌军每下一个村落,都要折损近百兵力,照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贼兵兵力将被损耗殆尽。 中山国已成战争泥潭,步步侵掠暂时未显颓势的贼兵已被拖入泥潭之中。 第九百六十七章 代郡夜袭战 代郡为巨鹿军协防计划中最北一郡,从代郡再往北,就是草原了。 因代郡离得最远,巨鹿军兵力到达也最慢,准备最为不足,张飞率部抵达代郡不久,贼军一支主力直扑代郡而来。 张飞与代郡官军与贼军连战数日,暂时击退了贼军。 与贼军作战第三日,夜,张飞决议夜袭。 是夜,张飞领巨鹿军骑兵与官军骑兵总计三百余骑,为避免过早暴露,三百余人人衔枚马裹步行数里行军,等离敌军营寨近了,张飞下令众军士上马预备。 远远观察着贼军营寨中的点点篝火,细细观察了片刻之后,张飞短握了丈八蛇矛,他从腰间取下引火伍,张飞取出松木环一个,取出小水袋一个,取出布条一条,小水袋里装的不是水,也不是酒,是桐油。 张飞将松木环套到矛头之上,又拿布条把松木缠了,再把桐油往布条上淋了一点。 这一切准备做完,张飞问随从要来火折子,火折子轻轻一吹,明火哄然而起,把明火凑上矛头,火点燃了桐油,桐油点燃了布条,布条引燃了松木,顷刻,丈八蛇矛刃首多了一圈火焰构成的火环。 张飞与众人道,“随后冲营,都随我火枪冲杀,谁若不从,一旦掉队,死了勿怨!” “冲!”张飞一声吼喝。 军令瞬间下达,悄无声息的摸到敌军营寨附近的三百余骑顷刻动了,数百战马上千个马蹄子同时响动,在寂静的夜里,如若滚雷乍起。 贼军守夜的士卒听到马蹄声响起之时,有人一时未反应过来,还在神头往外看,下一刻,便瞅见一点如鬼火一般的火苗自黑暗中极速冲近,眨眼,骑兵轮廓紧随着出现。 以张飞为首的骑兵如若一道洪流一般势不可挡,贼军未来得及反应,张飞一马当先横冲直撞的直接撞门而入。 当着巨大的冲击力,堵路的贼军士卒被撞的破麻袋一般倒飞了出去。 隆隆隆。 紧随张飞之后,更多骑兵鱼贯而入。 在冲击力十足的骑兵面前,贼军士卒的血肉之躯根本不值一提,贼军堵在寨门处的人力如同是一堵薄薄的土墙,这道单薄的土墙妄想堵住滔天的骑兵洪流,结果是,眨眼间,在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土墙”先是瞬移间被推倒,然后被成百上千的马蹄踩踏而过。 乱蹄之中,被战马踩踏的贼军士卒刚一发出惨叫,惨叫之声顷刻就埋没在了嘈杂蹄声之中。 以战马的重量和踩踏力量,骑兵群整个压了过去,短短时间之内,数十上百蹄踩在一个人身上,毙命只需一息之间。 于最前方,负责带头冲锋的张飞以虎入群羊之势手中蛇矛左右翻飞,杀的敌军哭爹喊娘,不知使终结了多少贼军性命。 黑暗中的可见度不好,尾随张飞冲锋的骑兵只能看见一点上下翻飞的火苗,离得近的骑兵跟着火苗的方向紧随着冲锋,后边的骑兵再跟着前边,再后边的,再跟着前边的。 以此方法,张飞所率的骑兵得以在黑暗中保证同一个方向持续冲击。 片刻,张飞从贼军西门杀到了东门,张飞直接奔驰而出。 杀出寨门之后,寨外无有敌军,不必厮杀了,张飞竖起蛇矛使蛇矛上的松木火环高高呈现。 尾随张飞,骑兵们自东门鱼贯而出。 大多数骑兵都跟张飞冲了出去,在最后边,有少数的官军骑兵杀嗨了,几个官军骑兵纸顾着砍人了,忘了协同作战这件事了。 一个官军骑兵砍人间隙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看,一看不好,周围就剩自己了,不见自家人马了。 这落单的官军骑兵心里顿时慌了,就在他慌神之时,他听到了如雷响动的马蹄声,循声望去,瞅见敌军寨墙之外,一簇高过寨墙的火苗在绕着寨墙快速移动。 见此,知道了自家骑兵队伍所在,这名落单的官军骑兵赶紧停了厮杀紧追而去。 张飞已经冲杀了一阵,他从西门杀到东门,从东门杀出之后,绕向北门,再次杀入。 敌营混乱更甚,张飞的骑兵队依然势不可挡,沿途所遇的贼军士卒无不死于骑兵刀枪之下,或是死于马蹄之下,稍有的抵抗立刻就被骑兵击溃。 顷刻,张飞又杀到了南门,自南门再次杀出。 冲出南门百五十步,张飞驻马而立,他手中丈八蛇矛竖握,蛇矛刃首处的火苗仍在燃烧着,在黑暗中,这点火苗如若是指路明灯一般显眼。 骑兵整队需要时间,等骑兵们差不多都聚集过来之后,张飞放平蛇矛,“走!”一声令下。 张飞后多次冲营,或自东门出,自西门出,或自北门入,自南门出,杀穿敌营多次,终于,敌军彻底溃败。 士气大溃的敌军士卒顾不得抵抗,争相弃营奔逃。 敌军既溃,张飞随意找了个方向一路追杀过去。 追击途中,张飞蛇矛上套的松木火环已燃烧殆尽,眼看要灭,见此,张飞解下腰间装桐油的水袋,战马奔驰途中,不好操作,也不顾的往上浇了,张飞索性喝了一口桐油,噗的一声往矛头上喷去,油尽灯枯的蛇矛被桐油一喷,火光顿大亮。 巨鹿军的“火枪”指挥法得以完全展现,夜间作战,难在指挥,夜间指挥之难在于,夜间之时,不能看清旗帜,所以,夜间以火为骑。 步兵用火骑指挥无多大问题,步兵有足够人手,步兵的骑手可以缩在阵后,可以不必战斗,可骑兵不一样了,骑兵作战速度极快,步阵是十息一变,骑兵则是一息之间,战情数变,骑兵的作战速度十倍于步兵,这就使得,指挥也得比步兵快上十倍。 骑兵作战要想能足够高效的指挥,旗帜就必需在前。 问题就在这里,在前作战的持旗骑兵必然要参与作战,可一般的火旗是一根木棍绑着一个火把,这样的火旗太过笨重无法持之作战。 所以,巨鹿军便有了【火枪】战术,用轻便的引火之物套在骑枪上,使得骑枪可以两用,既不耽误指挥,又不影响作战,张飞此番亲自测试了一下,“火枪”战术当真好用。 张飞追击溃兵追的正嗨,追到最后,只剩敌军的骑兵还在逃。 混乱当中骑马溃逃的大概率是敌军将领,这可是大鱼,张飞穷追不舍。 又追出二里地,前方乌漆麻黑的,溃逃的敌军骑兵转过林子拐个弯就找不见了。 张飞把人追丢了。 正在张飞迟疑着要不要追下去时,突然从林子里传出响动。 “放箭!射那个举火的,都往那儿射!”一声喝令声突然响起。 林间埋伏下的贼军援兵顷刻发难,弓弩手们把所有箭失朝张飞倾泻而去。 张飞蛇矛上的那点火太显眼了,在黑暗中,他所在的位置简直就是靶子。 一时之间,不知多少箭雨自黑暗中嗖嗖向张飞飞来。 听见箭失声近,张飞赶紧趴伏马背上躲避。 座下战马突然嘶鸣一声整个向边上歪去,张飞暗道不好,赶紧跳马。 果然,下一刻,战马轰然倒地。 在乱箭之中,战马被射死了,要不是张飞反应快先一步跳马,战马倒地时,张飞也免不了摔倒。 贼军伏兵不知有多少,箭失嗖嗖乱飞之间,箭支如同蝗虫一般碰碰往张飞身上撞,张飞一时都不知多少支箭射到了自己身上,他不敢停留赶紧往回跑。 骤然遇袭,官军骑兵一看情况不对全跑了,还是巨鹿军本部骑兵可靠,巨鹿军骑兵冒死过来接应张飞,张飞翻身上马,与自家骑兵共乘一马飞速逃离险地。 战事终了了,张飞一场夜袭,击溃了敌军一个军寨,因事先情报不足,未刺探到另有敌军在不远,一时不察,张飞被敌军援军埋伏了,略吃了点小亏。总体上,一场大胜。 张飞脾气可是极其火爆,张飞回去之后,逮着官军将领一顿臭骂,官军骑兵也知自家骑兵临阵逃脱太不地道,因为理屈,只好老老实实的被张飞训斥一顿。 天亮了。 官军去接手攻下的那个敌军营寨去了。 张飞不稀罕首功,也不稀罕敌军的兵甲武器,他与官军将领约好,巨鹿军只要粮食和战马,官军将领白捡了大便宜,欢喜不已,官军将领拍胸脯保证,所有粮草与战马一点不少的会给巨鹿军拿回来。 那还用说,张飞是什么出身,张飞可是豪强,俗称地主老财,张飞不要首功,是首功对巨鹿军而言没多大用,张飞不要兵器铠甲,是因为巨鹿军本身就有远超当世的兵甲技术所以才不要首级与兵甲,但是,既然要了粮草和战马,那哪怕缴获的粮草战马不多,官军哪怕自己贴补,也得补够跟首级相等的份量才行。 若是官军不肯贴补,那就是事儿了。 张飞在营中闲待着,他正检查着铠甲。 昨晚一战,袭营之时没怎么遇险,后边中伏时,他娘的,敌军箭雨全朝老张射来了。 张飞细数铠甲上的箭失痕迹,细数前胸后背头盔锁甲腕甲腿甲等处,有箭失射中形成的凹陷痕迹不下四十处。 受了这么多攻击,除部分甲片变得坑洼和破损以外,铠甲大体仍然完好。 张飞手摸着甲胃前胸一处被强弩射中的甲片,甲片已被射透,但箭失只透了个小尖,在甲片上留下了个米粒大的小口,这点贯穿深度,根本不足以伤人。 哗啦一声,张飞提起胸甲把胸甲舒展开看了看,看着齐刷刷暗沉冷冽的甲叶,张飞感慨,冷锻甲果然霸道,简直刀枪。 在张飞的一整套冷锻甲上边,昨夜留下的战斗痕迹中,最危险的一处损伤是后颈顿项处,一支强弩的弩箭恰巧钉在了甲叶缝隙之间,铁失钻进去半寸有多,这亏得顿项宽大,把箭失隔了开来,要是敌军弩箭的力道再大一点,箭失就扎到脖梗去了。 在事后想来,张飞想到,巨鹿军骑兵战术中,有一个背盾战术,也就是,骑兵可以在背后背一面小盾,盾作战时可用,不作战时背在身后,可以防护住来自身后的攻击,可以护住关键的颈与后心位置。 想起昨夜袭营之前,嫌背盾太麻烦,就没有背,谁成想,差点因这一点疏忽酿成大错了,张飞一拍脑袋,寻思,下回可是得把骑盾背上。 依巨鹿军习惯,每一战之后,该总结战场所得。 张飞把甲胃检查完,把甲胃交给亲兵,令骑兵去清理甲胃上的血污与灰尘。 张飞自己则拿出纸币,开始写记起来。 张飞写,骑盾的重要性。 张飞想到,狗日的官军稍遇下风就跑,若与某方并肩作战,当知,友军不可靠,无论如何,得防备三分。 张飞想到,昨夜袭营,松木火环倒挺好用,可松木火环不耐烧,烧到后面都要灭了。 于战斗本身,张飞为中伏一事耿耿于怀,他着重记下这次中伏事件。张飞想到了马铠,此番出军讨贼,本带有马铠一具半,但是驰援各郡的时候,整具马铠留给了大哥刘备,半具给了二哥关羽,马铠也是冷锻,且马铠的甲片更厚更大,昨夜甲胃受四十余失而无寸伤,那想必,冷锻马铠也能当箭失。 若是昨夜战马披有马铠,那贼军纵是箭雨齐发,战马不至于死,自己也不至于狼狈。 张飞突然停下了笔,他想到,步阵作战中,往往以甲士陈列前排,此中考量之一是,甲士在前,可以替身后之人挡下大部分箭雨,张飞若有所悟,骑兵队可以配备一些人马俱铠的骑兵,作战之时,以这些马铠骑兵陈列在前为骑队前锋,那么,敌军射来的箭雨,十之五六,被马铠骑兵挡住,一道甲骑之墙横亘在前,己方死于流失的骑兵将瞬时少上几成。 张飞立把心得写下,马铠,马铠骑兵,人马俱甲的骑兵,还有彷照步阵排列方式,以甲铠骑兵作为骑队的掩护,等等。 还是伏击事件,张飞耿耿于怀的写到,“夜间不可视物,何辨伏兵之有无?” 张飞暂不能知夜间侦查之法,等日后,等回去,等众人一起讨论,该能探讨出些有用的方法。 第九百六十八章 【善守者,匿于九地之下】 至,半月之期,自巨鹿军三分兵力,已半月之久。 南皮城北二里处,当日之荒村,已成森严壁垒,刘备自驻扎荒村第开始,药就开始召集人手昼夜不停的掘土活泥造胚,做泥胚不是一时之功,泥胚做出来,一日用不了,半日用不了,七八日同样用不了,到半月之久,泥胚勉强可用了。 刘备利用泥胚在村落一周起了丈高的围墙,围墙落成之后,又贴着墙修建了一十一座箭塔,箭塔基台高出墙壁许多,上又支起高高的木头架子,箭塔的整体高度因此被抬升了很高的高度。 于箭塔之上,军中所有的狙击弩全部架设其上,仗箭塔高度优势,再加上狙击弩的精准射击优势,这使得每一座箭塔都是一处远距离狙杀平台。 土墙和箭塔作为最先被建设的防御工事,已建设完毕,经刘备半月经营,本来荒败的村落彻底大变模样了,村中几乎没有了露天的空间,无数的木架棚顶把村里的每一寸空间都遮蔽了起来,若爆发战斗,遍布全村的木头棚顶将护住每一寸天空。 因为角度的关系,棚顶之下的人仍可以向村外射击,村外之敌若向村中射击,其箭支十之八九要被棚顶挡下来,村落已成了攻守兼备的堡垒,不惧任何强敌。 刘备已把村落经营到固若金汤的程度,但,这仍不是终点。 刘备于一日之前开始着人在村外挖掘壕沟布置陷阱,准备在墙外再建一道防御,可正因这个举动,反自招了麻烦。 今日,刘备站在一角箭塔上,他无可奈何看着远处挖土作业的敌军,一脸郁闷。 从昨日开始,昨日己方一开始在外挖沟,敌军瞅见了,今日他等就来有样学样了。 “【善守者,匿于九地之下也】,今知也,唉。”叹息声中,刘备看着村外忙碌着挖沟的敌军,他于兵法突有重大感悟。 巨鹿军刚一挖沟,没成想,却启发了敌军生出了围攻战法,此情彼情,正符合孙子兵法所言之【善守者,匿于九地之下】一句。 匿于九地之下,指的是,不轻易暴露自己的作战意图。 就比如此番,挖沟之时,应尽可能选在夜里挖,并把浮土清理干净,最好使敌军不能察觉,敌军不能察觉,也就不会去想破解方法,更不会被启发出围攻战术。 现在可好,敌军见巨鹿军挖沟作业,反之一用,就用同样方法想用壕沟把巨鹿军围堵在内。 情况若一直发展下去,敌军挖沟挖个十天半月,壕沟就成了,到时,敌军化被动为主动,巨鹿军就要被围在之中了。不过,这问题不大,壕沟围敌战术巨鹿军早就用过了,并有与之相对的破解之法。军中有玄武战车数十辆,这数十辆车体方正如箱的玄武战车就如同是几十个巨型集装箱,有这几十个玄武战车,任何时候想突围,只要把车推到沟里,瞬间能把三五丈深三五丈宽的壕沟填成平地。 这是其一,其二,从大的战略来看,刘备只是一支孤军,其威慑在南皮城以北的唯一目的是把敌军主力牢牢吸引于此,好给后方的李孟羲招兵整备的时间。敌军在村外三百步外准备挖掘壕沟,离得太远,包围圈太大,估计,就是给敌军一个月时间,敌军也无法把这么巨大的壕沟挖好。 以巨鹿军曾经的战历来看,讨黄巾途中,当初为合围皇甫嵩,数万黄巾流民近到皇甫嵩营寨百步之近去挖壕筑垒,以黄巾数万人力,黄巾流民有众多锄头铁锹工具,饶是如此,近在百步距离,数万流民差点不够用。 而今,敌军把包围圈扩大到三百步处,敌军兵力又不足,料想敌军一时半会儿哪里弄那么多掘土工具,包围圈太大,人力不足,工具也不足,刘备判断,敌军今虽已知掘壕围堵之法,可敌军料想无施策之能。 —— 与此同时,同在半月之期,诸郡发生了第二件大事。 自巨鹿出发的巨鹿民兵经半月之久后,好多巨鹿民兵队伍已到各地完成汇合。 河间郡,某处,在三村相交的中间地带,有一片坟岗,坟岗荒草地被开辟了一块训练场,有为数四百有余的当地乡兵在此操练队列。 正操练着,有人来找到教官,说是巨鹿援军来了,教官赶紧放下练兵事宜前去接应。 双方会面,教官见到了所谓的巨鹿援军。 援军不是正规士卒,援军有大抵百余人,这伙儿自带着车队和粮草,他们也有旗帜,旗帜是简陋的纸湖旗帜,旗面上印的是十二生肖图桉,再看这队援军的装束,援军兵甲简陋,兵器一大半都是木枪,少量的是铁枪,至于甲胃,一件铁甲没有,一件皮甲也没有,这些巨鹿民兵人人身上披着一件厚实的桑皮纸做的甲,也就是“纸甲”。 见到教官,民兵队长朝教官拱了拱手,“奉上头的令,我等特来助守此地。” 这半月以来,人生地不熟的,都快忙死了,自家人终于来了,教官大松了一口气,他笑问民兵队长,“兄弟,你们来了多少人啊?” 民兵队长想了想,“从巨鹿走的时候,俺们是六千多一起走的,走半路,分出了些,走到河间地界,又分,分到你们这儿,就剩俺们一百多个。” 教官点了点头,他心里默算了一下,协防地方,人手不够是第一难,到地方上,初始只有五人,就这五个人,哪怕全部去练兵,一人就说练六十个,五个人也就仅能练三四百个兵而已。 现在好了,援军到了,援军到达,不仅意味着有可靠人力可用了,更意味着,可以有更多的人帮忙做事。 教官首先想到了就是练兵,巨鹿支援来了一百多个民兵,这可是一百多个熟悉队列训练的人,这一百多人,一人负责练四十个,那可就是四千多人。 哪怕,这一百多乡兵还得分向他处,哪怕留下来就十个,十个人亦足以使艰难的练兵大业瞬转轻松。 巨鹿方面增援的其实够早了,但因为从巨鹿出发的民兵们全是步行,行进太慢,到达时间有点晚了。 整体的计划是,巨鹿方面的援兵属于锦上添花的作用,是本着能帮一把就帮一把的打算,尽可能增强各部的力量。在巨鹿民兵与各部汇合后,各部就有了可靠的中坚兵力,分到各部的民兵虽不多,但这些民兵不仅可以协助处理事务,万一到战场上,这些民兵是比当地乡勇更可靠的人,可以说,随着巨鹿民兵的到达,各部行事效率骤增五成,作战韧性也增五成。 —— 三分兵力的第三部分,渤海郡的后方,李孟羲这里。 在这半月以来,李孟羲都干了些什么? 干了太多事了。 首先是,李孟羲本营,本营招募有四千多数量的乡兵,乡兵们整日操练不停,一日比一日精强。 还有另一件事,因李孟羲派了军医就近给当地百姓行医施药,消息不知怎么就不胫而走了,到现在,不知有多少百姓闻风前来求医,求医队伍都排出两里外去了,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有插队打架的,有调戏妇人的,有得了急症干着急凑不上的,不得已,李孟羲得派大量人手负责维持秩序。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求医的人实在太多了,求医的百姓不是一两天所能诊清的,为此,求医百姓的吃喝住行都得帮着照顾一下。 在一开始的时候,当时求医的人还不多,李孟羲好心的管了饭,结果后边人多,管饭也管不起了,可后来,李孟羲过去巡查的时候,看着那些求医大人小孩儿饿的有气无力的,寻思这样仍是不妥,管吃管喝管不起,不管又不妥,那索性——干脆支起饭摊儿,卖饭得了。 巨鹿军不缺钱,不求赚钱,但也不能赔钱,饭食完全是按成本卖的,零利润,因此称得上是实惠廉价,求医的百姓们多少有口饭吃,至于那些没钱买饭的人,巨鹿军则提供以工代赈服务,反正军中有大量耗费人力的地方,防线那么漫长,挖壕筑垒需要人手,收集柴草也需要大量人手,做偏厢战车也需要人手,工作岗位足够,那些没钱买饭的穷苦百姓,不论大人小孩儿都能有个挣饭的活儿。 到后边,新问题又出现了,药不太够了,军医们求助到李孟羲这里,李孟羲一寻思,寻常草药一时半会儿不容易买,索性还是弄杨柳枝算了。 李孟羲召集了人手去四处收集杨柳树皮,收集到的杨柳皮铡碎之后,放大锅里一个劲儿的煮,水熬干到一半的时候,把残渣过滤掉,剩下的绿了吧唧的的汁水也不往下进一步提取了,直接当药用,把杨柳汁取上一碗,加几勺醋,盛上一大碗让病人喝下去,保管有用。 杨柳枝提取物堪称是真正包治百病的神药,这玩意儿抗炎症,有消炎作用,大多数病症,只要喝一碗浓缩的杨柳枝,不用隔日病状就能减轻。 因为药效实在是好,消息再口口相传,更多的百姓知道有神医出没,越来越多的百姓来看病了,连日以来,求医队伍不见消减下去,还越来越长了。 现在去看求医队伍,漫长的队伍沿着道路一路延伸,道路上,满地都是白灰,石灰乃防疫之用,防着大量病人聚集造成疫病扩散。石灰并不是为病人们而准备的,早在病人们到来之前,按巨鹿军的行事方略,石灰石常备物资之一,在巨鹿军驻扎下来后不久,李孟羲就派了人找到当地一个窑厂,借用当地窑厂烧了好多窑石灰,有此准备,石灰能沿路撒出十里都用不完。 在求医队伍脚下,路面的白灰之上,点缀着一堆堆黑色的篝火余尽,这是夜里给求医百姓点来御寒的篝火。 巨鹿军提供了饭,提供了挣饭钱的工作机会,提供了夜里御寒的篝火,至于房屋,这彻底没办法了。无房屋遮挡,夜宿在外,难免会有人受凉得了风寒,在这时,姜水就派上了用场,巨鹿军每到夜里就煮姜水,百姓们可前去领姜水喝,一碗热姜水灌下去,浑身直冒汗,夜里的凉寒只当等闲。 在白日,巨鹿军士卒游走于求医队伍附近负责维持秩序,到夜里,也有维持秩序的队伍,夜里的巡逻士卒多了女兵,女兵是出于政治考量,以在万一发生和女人相关的矛盾冲突时,女兵可以下场处理。 在维持秩序一项,印刷术再一次发挥了作用,为方便秩序管理,匠营刻制了简易的图章用纸印出了编号,来求医的人,一人发一个编号前后排列,这杜绝了插队之类的事发生。 李孟羲之所以宁可搭上药材搭上大量人力也要赔本行医的考量是,一方面是见不得民生疾苦,另一方面李孟羲认为行医是极有用的政治宣传。事实与李孟羲猜测的一样,乡人们因见了巨鹿军大规模施医给药的义举,等巨鹿军招募乡兵时,乡人们支持的意愿很高。 在渤海郡防线上,他处没有军医,只李孟羲本营有军医队伍,因为军医带来的正面影响,使得本营的招兵计划极其顺利,半月之间,本营就招了四千多兵,这四千多可全是青壮,这还是李孟羲控制着数量的结果,若非考虑到招募太多粮草负担大,再招一倍都招的来。 拉扯一支队伍,最重要的就是后勤,后勤中最关键的,是粮草,李孟羲这里,粮草不是问题。 李孟羲逮着豪强大户们欺负,从豪强大户们那里强买来的粮食足够用了。 豪强就像猪,等需要用的时候,需要几头就宰几头。 士卒们在练兵,军医们一天天累成狗在行医,木匠们在加班加点的做野战用的偏厢战车,陶匠们在烧制火攻用的火罐,烧制石灰,烧制行军用的碗和瓮,屠匠营每日都有杀鸡宰羊的活儿,渔营四处在逮鱼,那,李孟羲在干嘛? 李孟羲煮了一大锅油,他在炸肉丸子,炸鱼丸子,炸野菜丸子,炸豆腐丸子,鸡鸭鱼肉之类,不容易均分,必需得炸成丸子才好公平分配。 各类丸子只供给巨鹿军自己和乡兵食用,由此可见,乡兵们伙食很是不错。 至于鸡鸭鱼肉之类,从何而来,鱼是巨鹿军自己的捕鱼队出去捕的,豆腐是自己磨加从乡间买的,豆芽自己发的,野菜跟百姓们买的,鸡鸭猪羊全是是跟大户买的,因,巨鹿军没钱,只有纸币,百姓不收纸币的话,不好强买强卖,但,欺负豪强大户的话,没有心理负担,鸡鸭猪羊之类的,只要不够了,就去跟大户买。 大户们肯定不开心,可他们不开心能怎么着?这半月以来,巨鹿军行医施药,仁义遍及乡里,百姓无不称赞,乡间豪强们想振臂一呼号召百姓抵制巨鹿军,百姓们岂肯?再者,乡兵们日日有肉吃,人心早已归服,随着训练持续,乡兵们纪律也越来越强,乡兵们的确都是本地人,也的确好多人都跟豪强有关系,可,豪强纵想玩什么借鸡生蛋,想借乡兵之手驱逐巨鹿军,怕本地豪强没这个组织力和号召力。 再加上,李孟羲的援兵到了,从巨鹿过来了五百多民兵,本地乡人们称呼这群身着白纸甲的兵为“白甲兵”,多了这五百民兵,李孟羲的亲信力量更强了,当地豪强若想翻天,一只手就能将之按死。五百白甲兵还只是第一批,过段时间,还有第二批,豪强们怎可能会是兵强马壮的巨鹿军的对手。 第九百六十九章 点钢枪 军中开始打造兵器了,李孟羲从乡间收拢了不少劣铁,凑到了铁料之后,凑一窑用焦炭把生铁炼制成铁水,然后浇铸进模具里浇铸成枪头。 因为焦炭这个利器,枪头的生产效率极高,一窑下来,浇铸出枪头一万三千有余。 等铁件凉了,李孟羲把成品抽捡了一些检查。 生铁所铸造的枪头不管如何,模样足够规整。 本着容易生产容易制作考量,枪头是套筒结构,这种枪头找根棍直接就能装上,比扦插式枪茎方便多了。 已知,铸造品结构疏松,不够坚固,又一支,枪头和刀剑相比,枪头短小,对韧性要求不高,枪的攻击方式主要是刺,刺击更多的是靠硬度,而又因,生铁熔点低,所以铸造时,多用生铁,而生铁含炭量高,恰好硬度强韧性弱。铸铁与枪头的性能需要暗合,所以,铸造兵器的技术,能且只能用在枪头上,而没有铸造刀剑一回事。 铸铁枪头勉强可用,但只是勉强。 李孟羲拿着几根枪头互相铛铛的敲了敲,他没能听出来什么。 “鲁犁!”李孟羲朝旁边人问,“拿个锤子给我。” 匠营副官鲁犁赶紧拿着锤子来了,李孟羲接过锤子,把枪头用力的铛铛砸了几下,枪头成功被砸碎了。 如所见,枪头强度不太够。 李孟羲摸了摸下巴寻思了一下,得想办法改一下。 改进方法是,脱碳。 铠甲技术中,有一种批量生产的劣质铁甲片,匠人们用生铁浇铸出厚厚的铁甲片,然后把铁甲片放火上烧一阵,等甲片外层的炭脱去,外层就变成了熟铁,熟铁软韧,而里层生铁坚硬,这就使得甲片硬韧兼备,强度得以增强。 这种批量铸造甲片的问题是,因为大汉尚未大规模利用焦炭,因温度不够,铁水化的不开,流动性差,铁水流动性一差,就铸造不出纤薄的甲片,所以就只能铸造比较厚的甲片。问题就在这里,铸造甲片又厚又重,甲片结构疏松,哪怕外层脱了炭,使得变成外软里硬的结构,但是防御力提升仍极其有限。铸造甲不仅重,防御力还差,除了能大规模批量生产,除了生产效率极高这一点优势以外,其他没有任何优势。 铸造甲的技术缺陷如此,同样的问题,在铸造兵器这里也存在,不过,兵器方面却有补救之法。 李孟羲着人用木炭生起火,然后把枪头悬吊起来,使得枪头正好处于火焰的焰尖上加热。 个中原理,是这样,如同蜡烛,把一根木棍插到蜡烛里,两秒后把木棍拿出来,会发现,蜡烛与外焰接触的部分变黑了,而与内焰接触的部分没有灼烧的痕迹。这是因为,外焰与氧气接触充分,燃烧剧烈,温度高。 这个知识,是脱碳处理的核心原理,脱碳用的是木炭烧的火,要命的就是这个“木炭”,众所周知,木炭既会燃烧出火焰,也会在火焰中带有炭元素。也就是,炭火既能渗碳,也能把炭烧掉造成脱碳,那,该如何控制炭的渗入与脱去?答桉就在蜡烛原理这里。 在火焰外焰,燃烧极其充分,把铁件放在外焰,此时,炭烧去的速度大于炭脱去的速度,所以造成脱碳。 而把铁件埋在炭火里,炭火等同蜡烛的烛心,把铁件埋炭火之中,炭烧去的速度,小于炭渗入的速度,此时造成渗碳。 原理如此,李孟羲早已洞悉个中道理,所以他命人把枪头一定悬在火焰最焰尖的位置灼烧。 一日后,不知耗用掉多少木柴,一万多个枪头全部脱碳完成了。 拿脱碳完成的枪头和未进行脱碳处理的枪头放一起比较,可以看到,经过一天烧灼之后的枪头变的白了一些,色泽正是熟铁与生铁的区分之一,也就是说,经一天灼烧之后,枪头外层的铁已经脱炭了。 再次拿起锤子把两种枪头哐哐砸一遍,对比很明显,生铁枪头太脆,一砸就碎,而脱过炭的枪头经几锤之后,枪套被砸扁了,并未碎掉。 可由此而来,又诞生了一个新的问题,如果是甲片,铸铁甲片脱碳之后,变得外软里硬,这无所谓,但是兵器不同,兵器外层是什么?兵器的刃部就在外层,脱了炭,的确大大改善了铸铁枪头的韧性,但同时也使得,枪头和枪刃变成熟铁了,变软了。 李孟羲抽出腰间短剑对着枪刃轻轻一剑砍下去,就没怎么用力,就瞅见枪刃砍砍出了一个豁口。 再把枪头拿起,当匕首一样往木墩子上戳,戳完拿起一看,枪头秃了。 枪的九成用处就在枪头上,可又不凑巧,在一支枪头中,最薄最窄的就是枪尖部分,可想而知,脱了炭之后,枪尖硬度下降的有多厉害。 下边,该用补救之法了。 有一个极具性价比的技术——点钢法。 点钢指的是,用精钢加强枪尖部分,以提高枪尖的杀伤力。 点钢技术跟铸铁枪头是天作之合,铸铁枪头生产效率极高,但韧性不够,为了提高韧性,只能脱碳,脱了炭,枪尖却难免要变软,操作简单的点钢技术把枪尖一加强,至此,低劣的铸铁枪头立刻性价比飞升一截。 张飞的丈八蛇矛,又名,丈八点钢矛,张飞的矛虽说是精钢所造,可张飞也会时常找匠人把矛尖用钢点一点,若不然,若没有这项日常点钢维护,张飞的蛇矛早就秃了。 开始点钢,这是铁匠们的活儿,铁匠们锻出了上好的百锻钢,然后取花生大的一点钢打在矛头上,之后,再淬下火,点钢就成了。 第一批点钢枪做成,李孟羲带人去试,一健卒持点钢冲刺向木板,笃的一声,枪头刺穿了木板,尖冒在了后边。 锻造刀剑的行业,有句俗语叫做,“好钢用在刃上”,因为好钢用在刃上是性价比最好的用法。 而在枪器上,则是好钢用在枪尖,点钢术就是好钢用在枪尖的技术,花生大的一点精钢加一把廉价铸铁枪头,等于一把性能接近全钢枪头七成的高性价比长枪。 巨鹿军的所有后勤队伍都在李孟羲这里,又加之点钢技术操作简单工作量不大,匠人们一日之间,把七千多把枪头改成了点钢枪头,再把枪杆往上一装,七千多把点钢枪成了。 第九百七十章 乡间琐碎事 第十八日,李孟羲四下巡视,他去看了求医队伍,求医队伍更长了。 到临村池塘边上,看到自己家士卒踩着鱼鹰小舟在池塘上撒网捕鱼,李孟羲好奇问了一句,“嘿!鱼多吗?” 士卒边收网边朝岸上答道,连捕了多日,鱼快捞完了,不好捕了。 正这时,渔队队长走了过来,拉李孟羲到一旁说话。 渔队队长张口就问李孟羲要钱,说是,要再给塘主点钱。 李孟羲都诧异了,明明之前给过钱把塘整个包了啊。 渔队队长迟疑道,“虽是如此,可咱包塘的钱便宜,眼瞅着咱逮了那多鱼,塘主天天过来骂咧,我看,给他点钱得了。” 李孟羲想说,他骂他骂去,还有没有点契约精神,明明都商定好的事,还敢骂人。 李孟羲在心里狠狠的诽谤那个不讲道理的塘主,却不想,渔队队长下边一番话却让他大为意外。 渔队队长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下李孟羲的表情,他道,“军师啊,虽说咱是事先说好了拿钱包他鱼塘,可某想着,军师你平日教导我等,万要与百姓交好,不得交恶。 包他一塘鱼,咱就只花了两三千钱,就是再给他点,也花不多少。” “这塘里鱼不少,咱逮了估计有大几百斤,照我说,咱包塘的钱,着实给的少了。” 李孟羲诧异的看着渔队队长,问,“你是说,咱给人钱给少了?” 渔队队长言语含湖,“……也不是,就是给的不多。” 多聪明的人啊,知道顾左言右,给的不多跟给的少,这不是一个意思吗。 李孟羲觉得说的有道理啊,他看向塘边,之前没留意,塘边站着个老翁,那老翁背着手站在那里看着塘里士卒捕鱼,李孟羲的离得不远,瞅见那老东西……老人一脸不快,嘴里当真是在骂骂咧咧。 自家士卒说的对,钱也不多,钱是小事儿,巨鹿军家大业大,该大气一点。 李孟羲想到,千金市骨的道理,千金买一堆腐臭的马骨,当然是赔了,但是,后续收益巨大。 同理,这老家伙不讲道理,很可能这厮根本就不是好人而是一个尖酸刻薄之辈,但,巨鹿军若能大气的吃了这个亏,对一尖酸刻薄的家伙吃亏扔钱,就如同买腐臭的千里马骨一样,于当事利益受损,但料想,效果一样,向尖酸刻薄的老家伙释放善意,跟向良善百姓释放善意效果是一样。 巨鹿军多给了钱,尖酸刻薄的老家伙会向村人谈及此事,然后百姓闻听此事,觉得巨鹿军实在公道,那,下回,巨鹿军若再来此地,百姓们会主动过来买鱼。 至于说,巨鹿军还会到此地吗,那鬼知道呢,兵道无常,什么都可能发生。 李孟羲已预见了舍下区区几百钱能带来的多大的后续影响,甚至于,见养鱼能卖钱,那尖酸刻薄的老家伙甚至会期待着巨鹿军下回再来。 能御使老实良善之辈,不过是基础能力,能把尖酸刻薄乃至把奸诈之徒一块御使,这就厉害了。 想通了此节,李孟羲回头看向自家渔队队长,他笑了,“说说,你姓甚名谁?你提此建言,值得记上一功!” 说着,李孟羲掏出纸笔,准备写记。 渔队队长面露喜色,说了自己姓名。李孟羲把其名姓记下,并把事情来龙去脉略作记录。 后,李孟羲问随从要来钱袋,把钱袋交给渔队队长,指了指塘边那老翁,李孟羲示意渔队队长把钱去交给老翁。 渔队队长接过钱往前走,刚走两步,池塘里捕鱼的士卒正巧拉上一网,往里拉上来一个好大白鲢,那老翁见了,气的指着破口大骂,“娘的,一天天不见你们露头,旁里逮你们来了,可显你们了!” 明听是骂鱼,实际是骂人,这就叫指桑骂槐。 渔队队长正拿着钱往前,正走到半路,就见这厮开口乱骂,这让渔队队长尴尬的,队长不由迟疑回头朝李孟羲这里看,见李孟羲不为所动,队长只好继续往前走。 塘上捕鱼的士卒解了网,一锤子把鱼砸死然后丢舱斗里了,于尖酸刻薄的塘主而言,砸鱼就等于砸他脑袋,这家伙闷气又生,嘴巴一动,又想骂人。 “老伯。”有人喊到。 老翁回头去看,看到一官军头目面上带笑走来。 渔队队长把钱捧上,陪着笑,解释道,“老伯,任们这儿水好啊,任的鱼养的也好,这几日可让俺们逮了不少鱼哩! 俺寻思着,这塘里鱼多,俺们包塘的钱给的少,总不能让任吃亏是不? 俺拿了点钱,也不多,就当补的,任拿着(zhuo)。” 塘主老人稀里湖涂的接了钱,钱到手里,沉甸甸,好一会儿,这老头才明白过来什么。 老翁脸上立刻就变得灿烂了,变的喜笑颜开了,“呀!可使不得,可使不得!给过钱了,给过钱了!” 渔队队长笑笑,挥手拒止老翁塞回来了钱袋,转身走了。 此一幕,完全被李孟羲旁观了头尾。李孟羲觉得有趣,这渔队队长可是个人才啊。瞅人家这话说的,先夸水,再夸鱼,再不动声色给个台阶把钱给过去了,事情做的多自然,这家伙人情世故堪称优秀。 钱是多好的东西啊,瞬间可让人态度转变。本来对巨鹿军捕鱼之事心里怒气满满的老塘主,他意外得到了巨鹿额外贴补的钱之后,立刻不生气了,反而后知后觉的觉得自己做的有点过分了。 老塘主有些不好意思的走过来,对李孟羲道,“小将军,任要是还要鱼,老儿明年还养,任只要还来,啥时候来,啥时候有鱼!” 李孟羲乐了,他知道这老翁是说场面话而已,“成!那某就与伯伯约好,下回若路过此处,晚辈必来讨饶贵舍!” 李孟羲年龄还不大,身份还很高,还很有礼貌,他一句“伯伯”叫出口,老翁觉得有面子极了,开心极了,马上就要拉李孟羲去家吃酒。 天,李孟羲多忙啊,哪里有时间去吃酒,只能回绝了。 李孟羲可是太厉害了,塘边骂咧的老翁,本来算是跟巨鹿军有利益冲突的略有敌对的人,可经他稍微一操作,再三言两语一说,把利益冲突的敌人,变成了友好关系。 见李孟羲执意离去执意不肯去家吃酒,老翁挠了挠头,让李孟羲稍等,李孟羲好奇的等了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老人抱着个脸盆大的老龟过来了。 老人把说,这龟是家里小子在河边逮的,本来准备卖的,“就送于小侄儿你了!”老人笑着说。 李孟羲遂收了老龟,他让随从付钱,老人推拒不受,李孟羲执意要给,老人还是不受,如是数次,看老人执意不收,李孟羲只好算了。 临走,李孟羲只好说,“老伯,我军还要在此半月月余,家里若遇啥事儿,来找我便是。” 这算,承了老人的赠龟之情。 李孟羲带着龟回去,准备看看煮了汤尝尝好不好喝。 塘边,老人又站回了池塘边上,他挺直着腰杆,腰间系着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这番,老人看着塘里捕鱼的官兵,越看越喜欢。 瞅官兵一网撒下去又捞了一空,老人笑了,他朝官兵喊到,“后生!塘里鱼不多了,我知道个地儿,离得有点远,你愿去不?” 捕鱼士卒抬头看向塘边老人,问,“何处?” 后,士卒随着老人去了那个所谓的鱼多的地方,那是一处深水沟子,老人说沟里虽没大鱼,小鱼却不少。 一开始,士卒还不怎么信,谁知一网撒下去,果然好多小鱼。 这或就叫,军民鱼水情啊,人心,得经营而来。 第九百七十一章 乡间琐碎事(二) 李孟羲去检查了物资,他看过在屋子里堆积的满满的粮食,还看到了熘门而走的大灰老鼠。阑 见到老鼠,李孟羲就不开心,他叫来管后勤的百夫长,皱眉问到,“不是让你找猫了吗?猫呢?” 百夫长无奈解释道,“去找了,方圆找遍了,没见谁家养猫。” “奥。”李孟羲点了点头,他想起,在大汉一朝,猫的确尚未普及到民间。 又瞅了一眼粮库,所谓粮库,不过是一些借用村里的大屋子而已,因驻地附近没有正经粮仓,筹集来的粮食只能堆积在民房之中,民房又是四处漏风,这里洞那里洞的,鼠患肯定麻烦。 李孟羲着人找猫就是出于防鼠的考虑,可之前忘了,汉时不同于后世,汉时民间少有家猫。 在此刻,李孟羲关于粮食屯放,关于老鼠,他想到很多。想到,行军作战之中,哪里总能找到粮仓,行军作战之时,粮食草草存放乃是常态。 粮食存于民房,有家鼠,哪怕粮食堆在野外,野外也会有田鼠。阑 老鼠是粮食的头等大敌,对抗老鼠的最好方法是猫,乡间少有猫咪,那,何不随军带上些猫咪以充作“护粮官”呢? 李孟羲还想到,防鼠可不仅仅是关乎粮食,还关乎到卫生,据闻,中世纪黑死病时期,当时的人不知道黑死病的成因,人们看见,凡是有猫出没的地方,总会死很多人,遂,当时人把猫视为不详。 愚昧的中世纪欧洲人,他们完全弄错了,猫多的地方之所以瘟疫严重,乃因,猫之所以多,是因为老鼠多,老鼠多所以才瘟疫严重。 在古时候,能轻易摧毁百万大军的可怕武器,是什么?瘟疫,唯有瘟疫,可瞬间摧毁百万大军。 瘟疫关乎军队生死,从而,为防止瘟疫爆发的任何一点努力都是值得去做的。老鼠这东西身上带着极多病菌,每一个老鼠都可能酿成一场瘟疫,带猫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猫,关乎到粮食安全,关乎到防疫需要,看来,军中势必要增加【猫将军】的编制了。 料想,有了猫这种捕鼠杀手,军中鼠迹无存。阑 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猫,可又不能放任老鼠偷粮,李孟羲向百夫长询问平日防鼠之法,百夫长答说,他已命守卫士卒不停翻腾粮食以驱赶鼠类。 李孟羲不置可否,他回问一句,“如此做法,有用吗?” 百夫长无言了,若是有用,刚才就不会有大老鼠堂而皇之的熘门而逃。 看了百夫长一眼,李孟羲对其道,“去找鲁犁,让他着人做些捕鼠器,先用着。” 百夫长都没听说过捕鼠器这东西,他去找到鲁犁,说了任务。 鲁犁抬头看天想了好一会儿,他挠了挠头,转身招呼人开始做了。 鲁犁是知道捕鼠器是怎么做的,很早的时候,当初义军初驻扎巨鹿城,城中鼠患难控,当初军中就下发了制作捕鼠器的悬赏令,至如今,匠人们制作出的捕鼠器类型有不下三十种了,这三十多种器型,鲁犁全都知道怎么做。阑 鲁犁领着一些闲杂人手半天忙活,赶制出了一些作品。 各类捕鼠器中,有桶类,箱类,套圈类,坑类,陷阱类,复杂的很,就是交给百夫长,百夫长都不知如何用。 鲁犁带着捕鼠器到粮库附近,在屋里屋外墙角墙根处把捕鼠器一一放好之后,他谦虚的对百夫长说,“可能没大用,你们先用着。” 百夫长朝鲁犁拱手一礼谢过。 守粮可无聊了,百夫长早就无聊透了,他对捕鼠器好奇的很,他这里瞅瞅,那里瞅瞅,走到墙角位置,看到墙角支了一木板,木板上放了把豆子,连着木板,支着一架弩,弩上了弦,弦上搭了四根短失,四根失全对着木板。 这为了逮老鼠,弩都用上了,军中行事,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阑 可能是因为老鼠着实太多,陷阱安好没多久,就听见屋里当啷一声,然后传出老鼠吱吱吱吱的叫声,百夫长赶紧去看,走近发出声音的木桶,一只掉进桶里的大老鼠正急的吱吱吱吱乱转,可桶那么光那么深,它如何爬的出来。 百夫长饶有兴趣的把木桶机关观察一番,他瞅出了端倪,桶上有个翻板,翻板一头被木匠们用胶粘了点谷子,老鼠一爬上来,啪叽一声,就翻下去了。 更妙的是,翻板翻转之后,会自动回正,照这样下去,估计能逮不少老鼠。 各类捕鼠器的捕鼠效率不错,半日之后,有了许多战果。 老鼠们的死相不一,有被弓弩陷阱射死的,有掉进桶里的,有被竹篾圈套套住的,还有被砸死的,被挤死的。 百夫长把逮到的老鼠全给弄死,数了数,有二十一只,扔老鼠的时候,村民撞见,把老鼠给要走了,看样子是准备吃了。 等匠营副官鲁犁带着人把更多的捕鼠器做出来,粮库放满了,不得已,满村找地方放,反正,帮村里逮老鼠也是为巨鹿军自己处理鼠患。阑 村民们见到各种各样的捕鼠器械和捕鼠陷阱,颇觉新奇,大人小孩儿都围着看,边看边是赞叹。 一老者感慨道,“不愧是军伍里的人,都是有本事的啊。” 就逮个老鼠而已,多小的事儿,不经意间就露出了巨鹿军的能力,惊讶了不知多少乡人百姓。 从细微处观之,随手就是一堆捕鼠器来处理鼠患,这事儿除了巨鹿军,旁人还真没那么容易干的来。 旁的军阀要想处理鼠患,其方法可能是,一,要么,上边吩咐下去,下边磨磨蹭蹭执行命令;方法之二,为处理鼠患,彼方统帅直接把管粮食的官员抓来砍头,用血淋淋的刑罚告戒士卒,粮库要是再见一只老鼠,所有人全部处死,此方法极有用,事关身家性命,看守士卒们不敢掉以轻心,哪怕不睡觉,哪怕睡粮食袋子上,哪怕掘地三尺用笨方法也得把老鼠灭了。 而巨鹿军,不用杀人立威这种过激手段,一样把问题解决了。 巨鹿军一日发现鼠患,当日就做出一堆极有效的捕鼠器械,要达到如此程度,首先,得有足够多的匠人,其次,有匠人还不够,得有良好的统筹分配,以在任何时候都有一些空闲工匠临时处理突发事务,有这些,还不够,捕鼠器械说来简单,但要想做出高效的捕鼠器械,没有技术积累万万不行。捕鼠器械是多么边角的无用技术,能耗时日久的积累众多捕鼠技术,可想而知,重要技术又积累了多少。阑 就捕鼠一件事,没人能比巨鹿军做的更好。鼠关乎瘟疫,也就,巨鹿军爆发瘟疫的可能,比敌军小的多。 第九百七十二章 乡间琐碎事(三) 在李孟羲率部驻扎下来的这二十日之间,军中囤积下的物资有,巨量的粮食,一万多杆点钢长枪,从当地官府和民间收集到的家具刀剑弓弩之类的其他兵甲五千有余,巨鹿军自做的板车和从民间收购上来的板车加起来,也有两千余的数目,这些板车简单的加了个车板,就成可作战用的偏厢战车了。阑 除此以外,窑厂连日开工,烧制出了大量陶器,做饭的陶瓮和吃饭的陶碗存量已足够装备起万人规模的队伍。 行军作战所需的物资,除粮食,兵甲,车马,做饭吃饭用的陶瓮和陶碗,这些物资以外,长途行军,还有一项必需——被褥与铺盖。 兵器好制作,用铸铁浇铸就是,陶器也好制作,找几个窑,多弄点人手,一窑产出几百个陶器,生产起来简单的很,可被褥与铺盖这项物资,生产起来复杂繁琐的多。 以巨鹿军的人手和生产力,短时间内是无法生产出足够的铺盖和被褥的,所以只有求购于乡间,好在,乡间家家户户都有被褥和铺盖之类的东西,巨鹿军花点钱,把百姓们的铺盖被褥买回来,再拆洗拆洗,翻新翻新,焕然一新的铺盖用具勉强能看了。 铺盖被褥之需用采买法轻易解决,可这仍不足。 大军行军在外,万一遇到下雨天,没个防雨的东西,士卒们全得淋湿,一场雨过去,军中全是病号,病号再相互一传染,战斗力减员将极其严重。 巨鹿军本部士卒有足够的后勤装备,巨鹿军士卒人手一件蓑衣或是用涂了桐油的防雨布做的雨衣,巨鹿军有此装备,无惧雨天。阑 可此番,要借住乡兵力量,乡兵们可没有那么多的雨具。 跟被褥铺盖一样,蓑衣也好,桐油布衣也好,这都是不易制作的东西,不得已,还是得靠买。 可此时,问题又来了,蓑衣明显不属于生活必需品,甚至有点像是奢侈品,贫寒人家家里能有铺盖,却往往没有蓑衣,这就使得,乡间蓑衣存量稀少,李孟羲花了大力气筹备雨具,到目前,搜刮尽了十里八乡,才筹到蓑衣不到四百。军中在训的乡兵已有四千五千人,这区区四百蓑衣,远远不够。 与刘备约好的一月之期,就只剩十天了,十天之后,得带乡兵驰援南皮城外,并领着乡兵一路往北打,打到渔阳去,这一路,可是很漫长,加之时节已近夏日,多雨天气已经来了,缺乏雨具实在不行。 为雨具之事,李孟羲也曾向乡间发动悬赏,发动乡间民力制作蓑衣,可时节不对,制作蓑衣的茅草此时稀缺,到头来,纵是加上乡民们制作的量,雨具总数仍不到千数。 后勤一事极为重要,若后勤不够,带的人再多,半路淋了暴雨,士卒病倒一片,到时都不说打仗了,为照顾生病士卒就足够焦头烂额了。 雨具现在成了死题,军中无法生产,乡间又没办法短时间筹集到足够的数目,思来想去,李孟羲想到了唯有的补救之法。阑 巨鹿军中,有快速补给队一法。 快速补给队是指,军中常备一支车辆半装、快马托运的快速补给车队。这支补给队体量不大,就十几二十辆车,这队补给队的组建目的是,有此一支补给队存在,无论何时,无论友军是是一支何等绝境的军队,只要补给队到,直接可以使得绝境中的友军起死回生。 快速补给队为恶劣天气做的考虑是,为防暴雨暴雪,补给队中准备了一些面积宽大的桐油布,这些桐油布展开支起,直接就是简陋的棚顶,此棚顶虽不能挡风,但足以抵挡雨雪。 为对抗寒冷,快速补给队做的准备是,少量被褥和衣物,以及,足够数量的煮姜水的生姜。 考虑到,极端情况下,若友军困在山里,连水都没有,连粮都没有,连干柴都没有,所以,快速补给队中,有一辆水车,有一车密封严实绝对干燥的柴火,有一整套的锅碗瓢盆用具,以及一顶可防风防雨用于在狂风暴雨中专门遮风做饭的帐篷。 其他的,像是基本数量的箭失,弓弩,救济的药材之类,方方面面的物资都有。 考虑所有绝境情况,对所有可能之恶劣情况全部有所准备,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无论何种糟糕状况,只要快速补给队到达,直接能使之起死回生。阑 李孟羲想到了解决雨具不足的方法,就在快速补给队这里,以最基本最低限度的方法解决雨具之需。 彷照快速补给队之法,李孟羲预备也弄一些宽大的桐油布,这些桐油布兼做防雨用具和行军帐篷之用,行军之时,若有雨,士卒们十几人披着雨布前行,夜里若是有雨,防雨布支起来,头顶有所遮挡,勉强保证不被雨淋。 统数军中人力,本部有乡兵四五千人,最低限度,乡兵二十人挤一帐篷大的雨布之下,四五千人,需雨布两百多张,布料倒是容易凑集齐,关键在桐油,把军中囤积的桐油拿出来一算,耗尽所有桐油,足够做两百多张防御布。 至此,问题解决了,有最低限度的行军宿营防雨条件了。 兵器,粮食,马车,作战用的战车,煮饭吃饭的陶瓮陶碗,烧火的柴火,睡觉的铺盖和被褥,防雨的雨布,行军作战最基本所需,全齐了。 梳理完所有物资,李孟羲转到了匠营,匠营设在谷场,谷场空旷,有足够的空间做工,李孟羲瞅见偌大一个谷场,半场堆的都是木头,木头堆的山一样,树桩子垒的有两层楼那么高,李孟羲心说,天爷啊,什么时候弄了这么多树…… 李孟羲显然是低估了巨鹿军的行动能力,自二十日前,一道协防令声传乡里,在巨鹿军带领下,百姓们为了修筑工事,把乡间树木一砍而空,然后,多余的树木全送到本营来了,木材囤积量当然恐怖。阑 巨鹿军不日就要拔营了,这么多树木肯定用不完了。 李孟羲找到鲁犁,把鲁犁骂一顿,因为木材堆积的方式不对,木头是圆的,容易滚动,堆那么高,万一塌了,砸死人怎么办。 骂完鲁犁,李孟羲看着堆积如山的木材,不由在想,这些木头能干掉什么?存这里?等后边作战需要的时候,再运到前线去? 这是个办法。 第九百七十三章 实战演练 二十五日,这日,李孟羲去训练场检查本部乡兵的训练成果。墂 这二十五日以来,乡兵们进行的所有训练,只是一套队列动作而已。 在教官们带领之下,一队队乡兵络绎上前演示训练成果,将训练成果一一展示。 一教官跑步上前,其身后,成四列纵队的几十名乡兵踏着操着整齐的步伐踏踏踏踏跑来。 到了位置,教官一声立正命令下达,踏的一下,一声齐整无比的脚步踏落之声,所有乡兵立刻停住不动了。 之后,在演示的所有的队列动作中,无论是转向,还是对齐,这一队乡兵表现的可圈可点。 在队列训练的全套训练中,由易到难的顺序是,立正最简单,再到对齐,再到转向,由转向,再到并排齐走,再到齐步跑动,可以说,每进一步,难度都倍增。 在最后的列队跑动这一项,跑出四五十步远,场上演示的乡兵队列就跑乱了。墂 毕竟训练时常还不足一月,能勉强列队跑动,就能勉强在战阵上列阵冲锋了,乡兵们已初步具有阵战之力。 随着演示继续往下进行,各队训练成果大同小异,训练的最好的,能列队奔走百步外而队形不乱而,哪怕是最差的,也至少能做到保持阵型齐整的同时齐步前压。其中,略有些转向时转错了,齐步走时迈错脚了把前边人鞋子踩掉了的,这些错误放在实战中,后果其实不小,不管是转向错误还是迈脚错误,一人出错,将使整个队列陷入混乱,但练兵时间着实不长,出这些小错误在所难免。 良久之后,所有乡兵队伍演示完毕,李孟羲大体满意。 后,李孟羲令所有乡兵列阵校场当中,开始考察军姿。 四五千人排着整齐的队列齐刷刷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场面殊为壮观。 李孟羲抬头看看日头,时间还早。 李孟羲站在高台上,居高临下的俯瞰着整个训练场,他迟迟不下终止命令。墂 一刻过去,两刻过去,半个时辰过去了。 等到一个时辰之久,眼瞅着四五千人的阵列当中,几乎没有人乱动,齐刷刷的四五千个一动不动的木头人,见此一幕,李孟羲笑了,他对训练成果极其满意。 传闻,明朝戚继光将军麾下的强兵能在大雨滂沱之天站立一日之久不动分毫,今乡兵训练日短,不可能有戚家军的纪律性,但,能站足半个时辰,已经难能可贵了。 “解散!”李孟羲高声宣布。 —— 解散后的乡兵们虽散未乱,他们无一人超出训练场的范围,在训练场区域内,乡兵们依然按照队伍编制,每一队,每一什,每一伍凑成一群,随地歇息起来。 在乡兵们歇息之时,李孟羲四处走动巡视着。墂 角落里,一乡兵揉着站的发疼的脚踝抱怨道,“天天让咱站站站!这有个球用!” 同伍之人赶紧用眼睛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察觉到异常,这乡兵赶紧闭嘴。 然后,李孟羲和一众将官就从边上走过去了。 李孟羲走远,那名出声抱怨的乡兵忐忑的问,“军师没听着吧?” 李孟羲当然听到了那名乡兵的抱怨,既然有人抱怨,那说明就是问题,且,此问题可能还不是个例。 所处环境不同,考量也该不同,如果是在巨鹿,或可不必考虑到乡兵们的想法,反正来日方长,有足够时间去向乡兵们解释队列的作用。墂 但现在情况不同,现在巨鹿军客军在外,当地乡兵不如巨鹿的民兵,双方信任度根本不一样。 乡间对于军伍的普遍常识是,军伍中该习练搏杀技艺,要是不学厮杀技艺,乡兵就会感觉心里没底。 此间不同巨鹿,此番时间紧迫,又马上就要作战了,没那么时间去长久经营,所以,该尽一切办法稳定人心。 既然,乡兵们普遍的常识认为,搏杀技艺才是最重要的,那,何妨教点搏杀技艺呢,哪怕只是为了安稳人心呢。 可再一想到,区区一两天的练习,时间太短,估计乡兵们仍会心里不安。 问题到了,该如何在三两日时间之内,让乡兵们心里有所持呢。 最能安稳人心的方法,不在训练场上,在实战。墂 想到这里,李孟羲突然就想起匠营堆积如山的木头了。 那么些木头,正好排上用场。 随后,李孟羲去检视防线,防线虽已构建了近一月之久,看在李孟羲眼里,仍太过简陋。 李孟羲令人用匠营囤积的木头,在防线的土坡之上,建起一道木墙。 大量人力一经发动,效率极快,半日之间,就在土垒之上建起了一道高大的木墙。 做完了准备,李孟羲的目的开始显现,他邀乡兵们过来观看加强过的工事,问乡兵众人,若是依工事而守,可能守的住? 乡兵们看看一人多深的壕沟,又看看堆的半人高的土垒,又瞅瞅木桩子并排垒成的高大木墙,这般森严,就是战马都挡得住,怎么不能守。墂 乡兵们自信满满的表示,足以守住。 “那好,尔乡兵人等来守,我部战兵来攻,看你们守住守不住。” —— 战幕拉开,乡兵们踊跃参与,他们几乎挤满了土坡和木墙后的每一步空间,乡兵们手拿长杆严阵以待着,与人多势众的乡兵相比,巨鹿军战兵就显得太少了,投入演练的战兵才二百人而已。 等双方都准备好之后,对战开始。 战兵百夫长挑了个沟窄坡低的薄弱位置,领着一大群如狼似虎的战兵嗷嗷叫的朝乡兵杀去。 这是一场极其没有技术含量的攻击,虽,战兵百夫长有不错的眼光,一眼叨中了薄弱处,可他战术不对啊,防线前的壕沟再是窄,仍是壕沟啊。墂 百夫长勇力过人,他身先士卒的冲到最前边,冲临壕沟之时,勐的纵身一跃,一下跳了快两丈远,直接跳土坡上了。 百夫长跳沟而过之后,顶着盾迅速往土坡上攻,土坡上站着不少乡兵,乡兵们拿着木棍朝百夫长乱戳过来,这百夫长是个勐人,他顶着一张大盾顶着,愣是能撑着。 可终归,双拳难敌四手,以下攻上不好攻,土坡虽不高,斜度不小,斜着往上攻本来就不容易站稳,百夫长难能可贵的坚持了数息之后,终于被几个乡兵合伙捅了下去。 百夫长是唯一成功跨过壕沟的人,剩下的士卒皆不如百夫长勇武,士卒们无一例外全被戳翻在沟里。 半晌后,战兵一方宣告失败。 乡兵们在自己亲手参与修建的工事上,亲手击败了甲胃精良的巨鹿精兵,乡兵们士气大振。 “来啊来啊!再来啊!”乡兵们欢呼着继续邀战。墂 远处,有不少百姓以看热闹的心态围观着。 方才对抗一幕,完全落在了百姓们眼里,百姓们看到,也不是官军士卒不勐,官军士卒也勐的很,官军士卒不怕死一样,戳翻一个又跳过来一个,嗷嗷叫的冲,可又怎地,连个坡都上不去。 巨鹿军的败阵反衬出了工事的犀利,进而使得这百姓们对工事更有信心起来。 败阵的百夫长垂头丧气的来找李孟羲了,李孟羲看看这百夫长人高马大的,再看他灰头土脸一脸丧气的模样,李孟羲可看到,方才对抗的时候,这百夫长真的勐,老宽的一个沟,这家伙一身甲胃的情况下腾的一下就跳过去了,刚才若是真正作战,若是手里有个刀,估计他一个人就能杀到土坡上去,估计还真能一个人破阵。 可没有如果,输了就是输了。 “多丢人人啊,啧,”李孟羲出言讽刺,“咱可是战兵,被人乡兵打的这般狼狈,丢死个人。” 被李孟羲这么讽刺,百夫长脸上挂不住,他不忿的朝李孟羲抱拳一礼,“军师,让俺再冲一次!”墂 李孟羲嗤笑一声,“再冲一次?如何冲?” 百夫长迟钝,他听不出李孟羲话里的提醒,他觉得丢了大面子了,无论如何要再试一次。 李孟羲索性不管了,让这个头脑简单的家伙吃吃亏也好,遂,任由百夫长去了。 百夫长压着怒气,回到队伍中,他把麾下弟兄们狠狠的训斥了一顿,“都他娘的当回事儿!别再输了,你们丢的起人,老子还丢不起人呢!” “走!冲!”百夫长怒吼一声带队冲锋。 “杀!(杀啊!)”战兵们喊杀声如海潮一般爆发起来。 百夫长或许说的有点道理,或许第一次进攻失败,当真是轻敌缘故。墂 反正,这第二次进攻,李孟羲抱着手臂在旁看的清楚,这回,战兵一方果然气势骤升。 百夫长依然很勐,他又一次身先士卒把壕沟一跳而过,这回,百夫长经验更足了,他留意脚下,以防万一脚下不稳再被人戳下去。 可,攻守双方的进步都是一样的,百夫长熟悉了土坡的地势,乡兵们有过上次的经验也不仅士气大振,配合也好了很多。 战意沸腾的百夫长表现比上次还差,他比上次坚持了更短时间,又被乡兵们连戳带砸的被赶下沟里去了。 这回,战兵们高昂的战意还是有点作用的,有相当一部分士卒成功攻到了土坡上,可以李孟羲旁观的视角来看,战兵一方依然是完败。 壕沟加土坡的组合对数量不足的进攻方步卒而言简直是天堑,战兵们处于完全劣势下跟人作战,被戳翻滚落壕沟里的人一个接一个,这要是真实作战,双方伤亡比能大到二十比一去了。 毫无意外,战兵们又一次败了。墂 百夫长更加狼狈了,他头盔歪了,脸上多了蹭伤,他怒气几乎忍不住了,眼睛红红的,“军师!俺再冲一次!若再攻不下……” “成!”李孟羲立刻打断了百夫长要说的话,立刻应下。 巨鹿军战兵表现很好,但是表现也很丢人,好的是,战兵问作战意志顽强,纵是被戳翻在沟里,一次次又爬起来往上爬,意志没的说。而丢人之处在于,这些个战兵可全是精锐,人人都是教官,作为教官,却被手下的乡兵教训了一通,所有人心里都压着火,所有人都觉得要是打不赢太没脸了。 百夫长第三次动员,这回,他话不多了,只是朝弟兄们吼了一声,“走!”,带头立刻发起进攻。 战兵们喊杀声依然震耳,李孟羲却看出了问题,百夫长明显是杀红眼了,已连冲两次了,士卒们体力已经下降了,歇都不歇立刻又冲显然是很蠢的决策。 这百夫长勐则勐矣,可战术水平显然不行啊,打仗哪里能热血上头,一上头就不能冷静思考了,容易撞的头破血流。 不出李孟羲所料,体力大降锐气衰减的战兵又一次败阵了,这回,百夫长甚至都没能跳过沟去,乡兵胆子大了,站在沟边拿棍子戳人,战兵们连跳一下都难。墂 当,灰头土脸的百夫长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的走回来,李孟羲叹息一声,语重心长的指点道,“你想不想知晓,为何屡屡败阵?” 百夫长抬起头来,仍一脸不服。 “我问你,咱平日操练时,也不是没练过。遇壕沟之时,该怎么着?该直接跳过去,还是担土填沟,还是……” 百夫长勐的睁大了眼睛,“俺知道了,盾桥!” 李孟羲笑着点了点头,“对,就是此法。明明知道,为何一打起来,却不用出来?” 百夫长表情尴尬,无言以对。 既然知道了破敌之法,百夫长不愿久等,立刻就要回去再组织人手再攻一阵。墂 李孟羲拦住了他,“瞅瞅你,攻了三阵,都喘上了,不歇足体力,冒然进攻,如何能胜?” 百夫长怔在当场,他忙向李孟羲拱手一礼,口称受教。 于这勇勐的百夫长而言,这次败阵是其难得的经历,想必,经此一番,这百夫长不管怎么说,至少会记得临战之时让士卒歇足体力再战。 中场休息之时,李孟羲去了乡兵那里,他走上土坡,笑问士气高涨的乡兵们,“一会儿再来一阵,你们觉得,能挡住吗?” 乡兵们哄然而笑。 “能挡住!” “咋不能?”墂 “他们上来就戳翻他们!” 李孟羲笑笑,“那好!咱就约好,若,你们能守住土坡,赏一顿肉,若是不能,肉可就没了!” 乡兵们顿时欢呼。 第九百七十四章 实战演练(二) 乡兵们已连胜多阵了,他们肯定觉得,守住土坡不难,肉是势在必得了。苬 片刻后,战兵那边,士卒们体力大抵恢复好了,百夫长扶了扶头盔,他冷静的呼喊什长们上前,开始交代作战任务。 战兵们在进攻之前,进行了特殊的战术安排。 百夫长临排兵布阵,才突然想起,现在不知乡兵们的壕沟有多深,多宽,也不知该派多少人搭盾桥才够。 直到此时,百夫长终于理解了,为何平日训练时上边交代,但凡攻城,无论如何,要弄清护城壕沟的深浅,这果然是紧要处。 因不知壕沟详实,百夫长索性分出一半人力作为盾桥人力,另一半用作冲锋人力。 片刻后,阵型拉好,战兵们再次进攻了,这回,与前三次截然不同。 战兵们前后分做两部分,前面百十人排着整齐的盾阵,压着步子,缓缓朝前压去。苬 乡兵防线之上,乡兵们在壕沟这岸看着对面阵势,不知对面在搞什么鬼,众乡兵面面相觑。 须臾,战兵们列阵抵近,离壕沟还有十来步距离之时,整个盾兵阵列突然动了。 盾兵们排着整齐的队列突然向前跑动,十步距离,眨眼就到。 土坡上,乡兵们不敢松懈,他们握紧了长棍严阵以待,就等有人跳过来时,把之戳倒在地。 冬! 冬冬! 情况完全出乎乡兵们的预料,盾兵们根本没有跳沟而过,盾兵们竟直接朝沟里蹦,到沟里后,也不往上爬了,而是就地站住,也不知做何意图。苬 那些跳进沟里的盾兵很有默契的相互靠近,并把手中的盾牌顶在头顶顶住,这般怪异行为,实属让乡兵们诧异。 有乡兵觉得,这是痛打落水狗的好机会,他走到沟边拿棍子朝下戳人,底下的盾兵顶着盾无动于衷,任由他戳来戳去。 乡兵们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随着盾兵下饺子一样冬冬一个接一个落地,沟里的人越来越多,每一个盾兵跳进沟里之后,都自觉与身旁人靠拢,自觉的把手里的盾牌顶在头顶并双手扶稳。 一面面盾牌如同一块块拼图一样,越拼越大,很快,整个沟面被铺满了。 等那些机灵些的乡兵发现事情不对时,已经晚了。 壕沟深一人多深,这个深度于步卒而言,如同天堑,但现在,天堑不存在了,盾兵们以站立方式,以手中之盾盾盾相连,拼成了一座一人多高的盾桥,直接填平了飞身难越的壕沟。苬 盾桥构成的刹那,满心不忿的百夫长终于到雪耻的时候,他抱着一面大盾,“冲!”他怒吼一声,踩着兄弟队伍头顶的盾牌如履平地一般飞速冲过了壕沟。 借着冲击的速度,百夫长如同蛮牛一样势不可挡的,直接冲上了坡头,他力气极大,又有冲击力量,乡兵们刺到盾牌上的木枪被他直接撞了回去。 眨眼之间,土坡上的防线就危险了。 百夫长既已攻上了坡头,作战意志不强的乡兵们不敢挡其威势,众乡兵下意识的就往一边躲,躲的慢的,被百夫长抓住胳膊狠狠一拽,直接给拽下沟去了。 乡兵当中也有富有勇气的人拿长棍戳刺百夫长,百夫长抡着手中的大盾哐的一声把刺来的长棍砸的飞向一旁,他趁机贴身欺近,把盾用作武器狠向挡路的乡兵头上拍去,乡兵听见呜的一阵风吹来,不待他缩头躲避,邦的一声响,又重又沉的大盾狠狠的砸在其脑袋上,乡兵被砸的顿时晕乎,紧接着脚下一疼,被百夫长一脚踹中小腿给踹下去了。 战兵们以盾桥平掉了守方的地势优势,把壕沟平掉,这意味着,攻方的地势劣势瞬间拉平,攻方人力投入速度几十倍提升。 如果壕沟还在,能一步纵跃跳到沟对面的战兵只有半数,这半数战兵跳到对岸身形尚不稳就会受到攻击,进攻效率极其低下。苬 而当壕沟被盾桥填平之后,战兵们踩着盾桥可以快速攻击,人力投放效率几十倍增强。 紧随百夫长之后,战兵们以不可阻挡之势蜂蛹着冲上土坡然后向左右冲杀而去,土坡上守御者的乡兵顷刻练被荡清。 至此时,乡兵们所依守的第一道工事,已完全被破解。 乡兵们溃败了,他们被憋着火的战兵们追的跟兔子一样沿着防线逃窜,战兵们追的正起劲,命令下来了,战斗终止。 战后,李孟羲毫不吝啬的夸赞了百夫长战术利用得当,战兵们作战勇勐,不愧为精锐。 一番话,夸的百夫长与战兵们头颅再次昂了起来。 目光转向一旁的乡兵们,李孟羲目视众乡兵,笑道,“咱们方才可是约好的,若你们守得住,今日加一顿肉,可你们没能守住,肉就没了。”苬 乡兵们哀嚎一片。 有乡兵不服,在后面喊,“俺们不还有墙吗?他又没攻过墙,怎么就算俺们输?” 李孟羲回头看了一眼木墙,他转头问百夫长,“怎样?能不能攻?” 百夫长也抬头瞅了一眼木墙,他慎重的点了点头,“能攻!” 李孟羲点了点头,“那好!乡兵还守,战兵还攻,再比!” 之后是中场休息。 鉴于,要攻高墙了,两百战兵有些不够,李孟羲加派一百人,使战兵变为三百人。苬 李孟羲在乡兵这边,他登上墙头预备观战,看着干等着无所事事的乡兵们,李孟羲好心指点众乡兵,“你们不妨凑一起想想,看怎么防守的好。” 乡兵们听到建议之后,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没话说。 不是所有队伍都是巨鹿军,不是所有队伍都能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乡兵跟巨鹿军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大。 片刻后,双方歇息好了,第五阵,开始。 战况变化不大,依然是,战兵一方要强攻有工事为依托的乡兵一方。 战兵依然是盾兵开路,依然是盾兵跳到沟里以身为桥给后续者开路,失去了壕沟这个依仗,不怎么懂得配合作战意志也不强的乡兵们挡不住战兵的重点进攻。 自战兵们踩着盾桥冲到土坡上的那一刹那,就预告了壕沟失守。苬 没花太多力气,战兵们杀退了土坡上的乡兵,接下来,是见证技术的时刻了。 连攻破壕沟、土坡两道阻碍之后,紧接着是第三道阻碍——根基深埋地下两丈多高的坚实木墙。 木墙高到这个程度,非人力可越,确切的说,非零散人力可跃,但,要是有足够的士兵相互配合,那就不一定了。 第一批杀到木墙之下的盾兵们熟练的在墙下贴着墙相互靠拢,第一排人靠拢之后,盾手们不约而同的半跪在地上,盾手们两人一组,两个盾手相互配合,大盾共放在两人肩头,两人共同持盾,紧紧的把盾固定住。 然后,紧随其后,类似的两人一组半跪持盾士卒一排接一排,前后排了足足七八排之多。 李孟羲在墙头探头往下看,战兵们的布阵情况尽收眼底。 数了数盾阵的列数,数到最后一列,在盾阵之后,多了一列行为奇怪的士卒,这列士卒也是两人一组,也是半跪,他们一手持盾遮掩向上,另一只手相互拉在一起,拉成了矮矮的一个臂桥。苬 在最后面手臂搭成的桥完成之后,底下第一层盾桥完成了。 紧随其后,又盾兵开始搭第二层盾桥,盾兵们踩着最后一列士卒用手搭成的臂桥,轻易而举的跨上来前列人高在肩头的盾牌上。 这就是战术动作的用意,在盾桥搭建过程中,最底下一层就是高度再低,也低不过半跪姿势的肩头高度,而肩头这个高度,并不容易一步踏上,所以,该加一个过度高度,而过度高度,就是手臂搭成的臂桥,臂桥高度刚好站在地上抬脚可踩,踩上臂桥之后,稍微一跨步,又正好可以轻易踩到肩头高度的盾牌。 战兵们飞快往盾阵上,他们上了盾阵,踩着同伍弟兄肩头的盾,彷照着弟兄们一样的姿势,跪在盾牌上,手中盾牌也放在肩头,跟一旁另一个弟兄同扶一盾。 就这样,以飞快的速度,第二层盾阵垒成了。 第一层盾阵,是八列半,八列之后的半列,是过度用的臂桥。 在第二层,盾阵列数一下少了一半,缩减成了四列,四列之后也有个半列,最后面,有两两一组的士兵一手举盾防守,另一只手抬着面盾牌,把盾牌抬到小腿位置,组成了一个由盾牌构成的台阶。苬 后,第三层盾桥开始组建。 第三层,列数缩减成了两列,盾阵的排列方式,下边一层两个人,才能支撑起上边一人,所以,底层八列,到第二层,就锐减成四列,再上一层,人数只够撑起两列。 此时,若是从侧旁观看,会发现战兵们人摞着人,盾摞着盾,三层盾阵抵着墙摞起来,摞成了一个大大的斜坡。 此时情况是,因已经摞了三层人了,第三层离墙头比较近了,墙头的乡兵拿着长棍不停往下戳,长棍戳到盾牌上彭彭作响,第三层持盾士卒极力忍耐着,死死抓着盾牌不放。 神奇的事在下一刻发生了。 在三层盾桥垒成的刹那,阵后,百夫长观察了一眼,“预备——”他扬声高喊。 “起!”一声斩钉截铁的命令下达。苬 “喝!”一阵整齐的齐喝之声,盾阵最下方,最底层的那一层盾兵呼喝一声,同时动作起来,以前后为顺序,第一排第二排的人,身体完全站起,第三排第四排的人,双腿叉开,站的半直不直,然后是,第五排第六排的人,跪姿由单膝跪地,变成双膝直跪。 第七排第八排的人,单膝跪地的姿势不变。 底层盾兵的变化是有深刻考量的,底层盾兵从同一高度,瞬间变成高低落差高度,最前两排站直,高度最高,然后后边两排,站的半直不直,高度降了一小节,再往后两排,盾兵双膝跪地跪直,高度又降一截,再往后,单膝跪姿,高度又是一截下降。 底层的变化,反应到整个三层盾阵上,带给整体的变化是,盾阵仿佛一下变形了,从落差参差的台阶之状,一下变成了平滑的斜坡。 “起!”百夫长第二令下达。 “喝!”二层盾兵齐喝一声,瞬间齐动。 此时,那些在远处旁观热闹的百姓们,瞅见盾阵蹭的高了一截,蹭的又高了一截,瞬间“长”到墙头上去了,百姓们看惊了,不少人惊的腾的一下站起赶紧朝前跑想细看究竟。苬 盾桥成了。 在不知多少名盾兵的统力配合之下,一个巨大的,高度过度平滑的,坡度平缓的,斜坡一样的盾阵成了。 在乡兵们目瞪口呆之中,战兵百夫长顺着盾牌搭成了长坡,就那么如履平地的腾腾腾腾跑上来了。 高大的木墙瞬间变成了比栅栏还不如的东西。 进攻一方,只要能冲起来,冲击力量就是进攻方比守方多的优势之一。 百夫长冲到墙头,他抱着盾直接往里跳,连带着人,带着盾,直接往人身上砸。 在乡兵惊恐的眼神中,一坨人直接就砸下来了。苬 冬! “啊!”肉体碰撞之中,一声惨叫,一个乡兵跟百夫长头碰头被撞的栽落下去。 盾桥只有一个,盾桥搭成之后,登陆点也只有墙头那一处,登陆点虽只一个,可攻方兵力投入太快了。 战兵们几乎是如履平地噔噔噔噔往上跑,跑到墙头,战兵们抱着盾悍不畏死的直接往里跳,傻子都知道被撞一下得多疼,乡兵们不敢阻挡,下意识的就往边上退。 此时情景,战兵们下饺子一个接一个跳墙而入,守方没在一开始挡住,随着进来的人越来越多,更不可能挡住了。 片刻后,乡兵溃败,整个防线溃败。 远处,看热闹的百姓们,他们瞅着披甲戴胃从容有序的巨鹿军士卒的作战,看着巨鹿军士卒排着队,一个接一个,动作迅速的,耍杂技一般,在盾桥上跑着往上上,一个接一个的跳过墙头,虽不知墙后如何,但看巨鹿军不用梯子,直接靠人搭就搭到了墙头,就瞅人顺着盾牌跟走路一样直接跑到墙头了,百姓们感慨,看人家这阵势,这才叫打仗。苬 巨鹿军以把能耐展示了出来,战兵们以强有力的姿态向乡兵们证明了,精锐就是精锐,就是跟一般乡兵不一样。 第九百七十五章 壕沟的【战术】【战略】两型 乡兵们已连败两阵,心气已被夺,他们再无趾高气昂之态,再也不敢小看巨鹿军战兵。鹞 李孟羲再一次向两方邀战,他问乡兵们,“敢不敢再战一回?若能守得住一刻,仍赏你们肉,如何?” 条件已经降低了,不再强求守住,只用守住一刻就行,然而,乡兵们信心已经被打击了,他们已经没有信心再斗下去了。 看到乡兵们个个沉默,丝毫没有斗志,李孟羲索性替他们做了决定,“都是七尺汉子,何惧一战?准备,再来一阵!” 双方各自归位,乡兵们再次回到了防线上,战兵们则回到了百步以外开始修整。 李孟羲看向身旁士气低落的乡兵人等,看乡兵们没有多做其他任何准备,照这样的话,必然还要落败。 李孟羲好心提醒,“趁现在还没开始,都想想怎么才挡得住。别干看着啊,干看着能得胜?” 在之前乡兵们轻松获胜的时候,让乡兵们思考战术,乡兵们并不愿意,现在,他们已经颓势了,就是不想动脑子也得动了。鹞 李孟羲趁机又加一重注,他向众人高声喊到,“都动动脑子,好好想想,谁若能想出良法,赏肉五十斤!” 五十斤的肉堪称重赏,此悬赏一出,乡兵们士气回涨了一截,人声开始滴滴咕咕起来。 李孟羲一点不着急,他安安静静的等着。 旁边乡兵们的小声讨论完全落在了李孟羲耳朵中。 一乡兵后知后觉的道,“早知沟这么容易过,咱挖深点得了。” 李孟羲便朝壕沟看去,壕沟的确算不得太深,但一人多的深度用在乡间防线上,绝对够了。再者,壕沟虽不足深,可他长啊,长到平均每个村落能挖出几里长的壕沟,两相权衡,要么,挖足够深的沟,要么,在基本保证壕沟深度的情况下,尽可能把沟挖长,以使防线村村相连连绵不绝。毫无疑问,性价比高的是后者。 乡兵后知后觉的发现沟浅了,这已是思考,已是所得。鹞 又一乡兵滴咕,乡兵对身旁人道,“哎,你说,咱要是把棍子弄长点,站这头就能戳到对面,咱还怕他?” 李孟羲听在耳中,眼睛就是一亮。 他打量了一下壕沟,看了一眼壕沟的宽度,立刻觉得不行,壕沟太宽了,就是用上两丈长枪也戳不到对面。 似乎不对劲儿,李孟羲盯着壕沟若有所思。 按道理,壕沟越宽越好吧,壕沟越宽,对面想纵跃而过就越难,敌军想填平壕沟也越难,可壕沟要是过于宽了,就没办法用【隔岸拒止】战术了,没办法在这头拿枪戳到另一头,戳的敌军想靠近壕沟都不能。 那,到底,沟是宽了优势大,还是【隔岸拒止】战术优势大? 不晓得哎。李孟羲眼中有些迷茫。鹞 比较两种壕沟策略,沟若过宽,过宽的沟实则就形成了双方的距离隔离,也就,沟过宽的话,守方没办法将攻方拒止在壕沟对岸…… (不对!)李孟羲突然心里一动,(弓弩……) 忽略了,谁言沟宽了就没办法拒止,枪够不到,弓弩一样够的到。 但细思,弓弩跟长枪还不一样,弓弩是射击杀伤,长枪是推刺,又已知,敌军若是重甲之士,彼甲胃精良,又手持大盾,此种情况下,就是用强弩近距离射击,不足以有效杀伤敌军。此种情况,弓弩乏力,长枪倒是可以以推刺的方式将敌军推回去。 在敌方甲胃极其精良的极端条件下,于沟边拒止这一处,沟窄了长枪可以发挥用处,守方优势更大。 但,若跳脱出沟边这小一处,放眼整个壕沟,沟窄了,长枪的确可以发挥出用场,甚至于,沟窄了话,长枪和弓弩还可以形成合击,长枪顶翻敌军甲士,长枪拨开敌军盾牌,弓弩趁机趁虚而入,这将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战果。但,问题是,若放眼全局,放眼至整个壕沟工事,沟窄了守方可枪与弓弩配合,在沟边方寸距离可发挥巨大杀伤力,但沟窄了,同样会使得敌军容易用挑土填人的方式把沟填平。 沟宽沟窄,是战术与战略上的差别,沟窄了,有战术优势,沟宽了,敌军得花几倍时间花好几天才能把沟填平,所以,到底是战术优势重要,还是战略优势重要。鹞 思来想去,似乎该是因地制宜。 战场不同,最佳策略也该不同。 如果是大军作战,战略方面的优势更重要,大军作战,沟越宽越好,沟越宽,敌军刻服壕沟的时间就越长,同时,在大军作战当中,战术方面带来的细微优势,不如整体的战略优势来的重要。 而反之,若是小规模作战,如乡间作战,乡间作战双方兵力都少,此时战略优势不如战术优势来的重要。乡间作战,战略优势甚至用不到,比如,一伙儿乡兵带了三天粮食,一伙儿带了一天粮食,结果是,无论哪伙儿乡兵,等了不到半天就不想打了,就回家了。 于小规模作战中,立竿见影的战术优势比战略优势更重要,比如,贼兵来攻,乡兵们只要在作战一开始能隔着沟戳翻几个贼兵,贼兵一看不好打,直接绕路走了。反之,若壕沟太宽,战术优势不能立刻发挥出来,贼军一看沟太宽,直接发动大量人手来担土填沟,等时间一久,乡兵们估计承受不住心理压力要溃败了。 李孟羲思索出了一个结论,小规模战斗,战术优势重要,越大规模的战斗,战略优势越重要。 所以,于壕沟这一点,于乡间防守用的壕沟这一点,该是,沟窄点好。鹞 沟最好窄到敌军恰好不能纵跃而过,而我方能隔沟刺击,最好,为配合守沟防御,我方可以特意配备一些超长的长椽,仗长椽的长度优势,敌军若无准备,只能被戳而无丝毫反击之力。 在壕沟这个攻守环境,守方比攻方从容多了,守方就是用上三丈长的椽子,就是两人扛一个椽子,依然能打的攻方死去活来。 已明了了,于小规模战斗,壕沟略窄为好,但考虑到过窄的壕沟会使得敌军容易填平壕沟,所以,在不改变壕沟宽度的同时,可以加深壕沟,使壕沟又窄又深,如此,守方既能发挥战术优势,又提高了敌军的填壕难度。 想及巨鹿军自己的破壕战术,巨鹿军破壕战术有,填土法,架设壕桥法,盾桥法,还有玄武战车填壕法。 目光瞩目到壕沟对岸,脑海中模拟了一下,敌军若推着厢车把车推到沟里妄图把沟填平,如何扛之? 抵抗之法,其一,沟若不宽,守方抱着长椽可以直接戳到对岸,可以把对方的厢车戳停,使之不能从容把车推到沟里。 由此,为抗拒车辆,守城器械中的叉杆可以用在此处了,叉杆不易打滑,正适合抗拒车辆之用。鹞 抵抗方法之二,李孟羲觉得,可以把壕沟修改一下,在壕沟对岸,修一个陡坡出来,如此,敌军士卒想临近壕沟,得先爬坡,敌军厢车想临沟,也得爬坡。可想而知,在陡坡之上,车辆不扶一下就会往下滑,如此情景,敌军推车艰难,而我军拿着长叉杆稍微退一下就把敌军的车辆骨碌碌推下去了。小小一道土坡,堪称填壕车辆的大敌。 思索定,李孟羲赶紧掏出随身携带的纸笔,把方才所得详细记下。 所得之一,壕沟并不是越宽越好,用极限法推理,壕沟宽到极限,不就是一个峡谷吗,峡谷把双方隔绝了开来,守方除了有战略上的优势,还哪有一点战术的优势?假设情景是,守方粮草不够,得快速开展战斗击退敌军才能得胜,可壕沟宽成峡谷了,敌军干脆不攻了,就耗着,守方粮草不够,战略上颓势,只有靠战术才能逆转战局。可壕沟若宽到隔绝了双方,于双方,谁都没战术优势了,守方逆转不能。 所以,在守方粮草不济急于求战之时,壕沟该窄,该重战术优势。 同样还用极限法,壕沟窄到极限,窄到一步可跨,于此时,壕沟等于没有。 壕沟极限窄极限宽都不行,由此,壕沟最佳该是不宽不窄的程度。 壕沟有战略优势、战术优势两型,战略优势型自然是宽的好,战术优势则是,壕沟窄到恰好使敌军士卒无法纵跃,我方长枪又可以刺到对面,弓弩与枪械可以合击的程度。鹞 于壕沟【战术优势型】攻守之法当中,于守,守方可特备下超长长椽用于拒止,可以配备叉杆以拒止敌方填壕车辆,还可以,在对岸修筑一陡坡,以提高敌方使用车辆的难度。 于攻方,守方若设陡坡在沟前,可以自远把车加速推起,使车辆整个冲入壕沟之中。 守方若事先配备长椽,我方若不备,对刺之中,难免势劣,破解之法,一,以长对长,凡,隔壕作战,我方必备长椽备用,二,彼以长椽隔壕守御,我则以弓弩灭杀其壕后士卒,待射杀尽其壕后士卒,再从容过壕。 由此,再于守方,守方借壕沟之利,仗长椽之长,步卒争锋已占尽优势,但,尚惧弓弩。此时,可与壕沟之后,立一半身高之木墙,木墙既可提供遮掩,超长枪又可担在木墙上以为借力。 其实,细分战斗因素,战斗中,有弓兵,有步兵,有骑兵,种种构成因素,弓兵劣势,但步兵骑兵优势,仍然能赢,弓兵与步兵皆劣势,骑兵优势,仍还是能赢。 但,若是各种兵种都劣势,赢面就小了。 在壕沟攻守战中,守方借住壕沟之利,借住长椽之长,使得守方步卒完全占据了优势。固然,敌方还能拿弓弩来克制,但攻方已经劣势了。鹞 攻方步卒不是守方对手,不得已,调来弓弩压制守方步卒,可,守方也有弓弩手啊。 形势逼的攻方弓弩队不得不射击掩护在木墙后的守方长椽兵,那么这时候,守方弓弩队就完全可以反压制攻方弓弩手。 虽双方弓弩在互射,双方效率却根本不一样,攻方射的是木墙掩护之下的重甲步卒,守方直接射攻方甲胃单薄无有工事遮掩的弓弩队。 一个不得不朝乌龟射,一个可以惬意的去射脆皮,而且彼方脆皮因为战略需要,不得不全力射击乌龟拔除障碍,根本就没办法还击。 由此,尽管壕沟加长椽只增加了步卒的优势,但当一方步卒变得优势的时候,会发生连锁反应,会让另一方不得不投入其他方面的力量,另一方投入了其他方面的力量,就会使得,令一方在其他方面必然变得力量薄弱。 李孟羲记完了所有所得,方收回纸笔,抬起头,发现身前站了一人,身前之人粗布麻衣额头缠着青巾,一副乡兵打扮。 乡兵看到李孟羲看过来,支支吾吾说,“俺们想点点火,成不?”鹞 李孟羲一时茫然,“什么火?” “就……麦秸,柴火,点起,丢沟里。” 李孟羲一下明白过了,乡兵们是想在沟里点起火,防止战兵们到沟里搭盾桥过沟,这方法,好哎! 李孟羲顿时笑了,“想点火点就是了!你是何人?这法子好,赏你五十斤肉,待会儿去领!” 五十斤肉赏下去了,在乡兵们之间引起轰动,消息迅速传开,乡兵们都知道了,有一人想出了在沟里点火的法子,一下被赏了五十斤肉。 受此激励,乡兵们思考的热情高涨。 在巨鹿军守城战法中,也有以火守御之法,火守法足够好用,火可以焚烧攻方器械,火这东西还有落石金汁箭支所达不到的效果,城墙根下烧一堆火,敌军重甲士哪怕是铁罐头他都没办法靠近火焰一步。鹞 乡兵们人多势众,他们热火朝天的四处背柴过来,然后把柴丢到了沟里,丢上一个火把,哄的一下,火就起来了。 看着汹汹燃起的大火,李孟羲又抬头看向远处歇息的战兵们,也不知,巨鹿军士卒能否记起破解之法呢。 战兵那里,百夫长蹲在地上正跟麾下士卒讨论着战术,忽然身边人拍了拍他肩膀,“快看!他们点火了!” 百夫长回头一看,看到壕沟那里,沟里火焰冲天。 百夫长眉头顿时骤起,沉思片刻后,他挠了挠头,站起,朝李孟羲找去了。 找到李孟羲,百夫长问,能不能拿步字戟过来。 百夫长一问步字戟,李孟羲就明白,百夫长已知道破解之法了,他点了点头,“拿吧!记得,不能伤人,干别的可以。”鹞 李孟羲说的隐秘,没有将战兵一方的战术透漏出去。 旁边乡兵肯定听得迷惑,长戟不用于作战,还能干什么? 乡兵们肯定不懂,兵器除了是兵器,更是工具,在特定情况下,兵器的工具作用比战斗作用还重要。 步字戟,形若镰刀,它能钩东西,还长…… 第九百七十六章 作战为主,壁垒为辅 第七阵,开始。 壕沟中柴草满布,汹汹火焰自沟中蹿起数尺之高,乡兵们以为,这回稳了。 战兵一方,盾兵们排着整齐的盾阵踩着整齐的步伐踏踏向前,近到沟前十步,盾阵停了,从盾阵之后跑上来十几个手持长戟的士卒。 在乡兵们疑惑之中,就见,持长戟士卒拿着戟走到沟边,用戟伸到沟里开始钩挂拨扫沟里的柴火。 见此,乡兵们当然不会无动于衷,他们赶紧想阻拦,结果壕沟太宽了,乡兵手中的长棍不够长,伸不到对岸,阻拦不了。 有乡兵着急之下直接把棍子投掷到对岸妄想阻拦,此举倒给给对面造成了些许麻烦。 此时情景,正如李孟羲片刻前推断出来的那样,壕沟宽有宽的好处,窄有窄的好处。壕沟宽了,有战略优势,窄了有战术优势,于窄沟,守方不仅弓弩可发挥作用,长枪也可发挥作用,再考虑到,野战之时,没有充足的时间去从容挖沟,所以大抵九成情况都是窄沟,九成情况都是围绕着窄沟作战。 再回到战况当中,战兵们借住步字戟,把戟用作钩子一样,轻而易举的把柴捆钩起丢到一边,一条通路轻易就开通了出来。 等通路清理出来之后,盾兵们如旧跳到沟里,如旧相互靠拢在一起把盾牌顶在头顶双手扶稳,盾牌如同拼图一样快速凑成,眨眼就把整个壕沟布满。 盾桥成了,如狼似虎的战兵踩着盾桥飞奔向对岸,乡兵难以抵挡,再次被冲溃。 与前番相比,这回乡兵们进步多了。 乡兵们已经知道巨鹿军士卒会搭盾牌过墙,他们又怎么会轻易让巨鹿军如愿。 乡兵们固然没能守住土坡,固然退散,可他们仍保持着威慑。 乡兵从东西两侧相互簇拥着试探着想朝中间压回来,在不经意间,乡兵们因为胆气不足,相互靠在一起人挤人的挤了一堆,又因为,他们拿的长棍,长棍一根根朝前怼着,枪阵不经意的就摆出来了。 枪阵可是极不好对付,巨鹿军士卒们手里只有盾牌,没有武器,面对着十几杆长棍所组成的枪阵,再勇勐的巨鹿军士卒都没办法强杀过去,能勉强保持对峙不往后退就不错了。 百夫长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个不妙情况,他皱眉看了看左右两翼,寻思自家若是搭盾桥的时候乡兵们若是推过来,岂不不妙。 为防住侧翼,百夫长临时下了决断,立刻派了大量人手到左右两侧列阵防御。 盾兵汇聚到左右两侧之后,训练有素的盾兵们熟练的结成了龟甲盾阵,盾阵如同一堵铁壁一样横亘在乡兵们与中间突破点之间。 对峙片刻,乡兵们开始试探性的进攻,乡兵仗着长棍优势小心翼翼的上前戳一下戳一下,棍子戳到盾牌上,彭彭作响,盾阵中,巨鹿军士卒稳稳的持着盾,盾牌丝毫不动。 墙头之上,李孟羲居高临下完全看到了战场的全部,作为旁观者,他能清晰的看到双方的不足之处。 李孟羲看到明明占据主动但畏畏缩缩的乡兵,他感觉,其实巨鹿军的盾阵如果能往前逼一下,往前缓缓压去,甚至吼叫喊杀两声,效果可能会更好。 现在盾阵是呆守原地,对乡兵们一点威慑没有,乡兵眼瞅着随着一点点试探胆子越来越大。 而要是,盾阵缓缓往前压,哪怕不往前进多少,只需慢慢往前压去,几十张盾构成盾阵跟一个巨大的铁王八一样,看着这么一个庞然大物朝慢慢逼近,料想,乡兵们焉有不惧之理。 要是再加上吼声,从盾阵中发出整齐的极有力量的吼喝声,威慑力当更强。 于战斗中,气势也很重要,气势也是武器啊。 在思索的这会儿,李孟羲看到,乡兵们对着盾阵戳了一阵,胆子开始大了,乡兵们开始往前逼了,乡兵们肆无忌惮的凑近盾阵拿棍子乱戳。 李孟羲转头看了看另一侧,另一侧也差不多。 李孟羲顿时有了主意,他想验证一下威慑之法好不好用,他朝下边喊,“下边的,盾阵!别呆着啊!往前攻!慢慢往前顶!往前去!” 经他这一喊,下边列阵士卒一下就听到了李孟羲的声音,一个小队长抬头朝上看。 “往前!”李孟羲朝下喊,“盾阵压上去!” 得了提醒,小队长点了点头,他朝同伍们喊,“军师让咱往前,准备,走!” 盾阵开始动了,盾兵们顶着盾相互配合着缓缓朝前移动,盾阵这边一动,立刻,对面乡兵气势就弱了。 眼瞅着盾阵跟一个藏着獠牙的怪物一样缓缓逼来,乡兵们不敢再放肆,也不敢冒然上前,盾阵又是个铁王八一样无处下手,乡兵们对盾阵没得办法,只能一边对峙着,一边慢慢后退。 李孟羲于此时,察觉到了巨鹿军一处极大不足。 巨鹿军极重纪律,平日队列训练当中,任何人一点多余声音都不能发出,结果训练久了,整个军队变得极其沉稳,一点声音都没有。 拿卢植的话来说,巨鹿军沉稳如山,堪称精锐。 可,太沉默也不好,太沉默威慑力就不够。 得有战吼,必需得有战吼。 李孟羲朝下又喊一句,“盾阵!吼几声,吼起来,你们不吼,吓不住人啊!” 盾兵小队长有些疑惑的抬头朝李孟羲看了一眼。 李孟羲说让吼几声,小队长便对同伍道,“来,我起个头!连喊三声,吼吼吼!” “预备——” “起!” “吼!吼!吼!” 从盾阵之中,发出齐整的有力的,威慑力十足的,极具杀气的吼喝之声。 “再来!预备——起!” “吼吼吼!” 李孟羲在墙头,手搭墙上,饶有兴趣的看下下方战况。他瞅见,盾阵中,有些士卒玩嗨了,吼叫的非常开心,还拿手啪啪啪啪拍盾。这个好,李孟羲若有所思,盾兵们手里要是拿着刀子,一边前压,一边拿刀子拍盾,明晃晃的刀子露在外边,这岂不让盾阵威慑力大增。 再瞅战场,明显可见,等盾阵吼起来的时候,盾阵似乎自加了buff,不知是不是吼着吼着吼兴奋了,盾阵方往前越压越快,越压越激进,与之相对的,乡兵们越退越无战意,越退队伍越乱,李孟羲甚至瞅见,有胆小乡兵退的急了,一不小心脚下一滑,差点掉进沟里去了。 目光再看向另一侧,另一侧呆守在原地的盾阵被逼上来的乡兵们打的勉力支撑。 左右两翼,地势相似,双方兵力也相似,双方都是盾阵与乡兵,唯一差别是,一个呆守原地,一个缓缓前压保持威势,结果是,主动前压的盾阵把乡兵们逼的将要溃败了,而呆守原地的盾阵却被乡兵们反逼的狼狈不堪。 李孟羲清楚的知道,百夫长在左右两侧摆下盾阵的目的只是为了防御,只是防止乡兵们干扰盾桥的搭建。 于防御这个目的,明显可见,保持着威慑进攻姿态的防御,比呆守的防御,防御效果更好。 李孟羲感慨,果然,【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这句话有点道理。 巨鹿军军事素质过硬,盾兵们训练有素,配合严谨,盾阵牢牢的把两翼的威胁阻隔在外,于中间突破点,盾桥稳步搭建。 还是一样的方法,第一层搭好,第二层再搭,再第三层。 盾桥作为应变能力强、反应速度快的一种通行战术,盾桥的极限也就三层而已,高过三层,难度将大增。 “起!”在百夫长一声令下,盾桥开始升高,盾桥最高处,开始接近木墙墙头。 李孟羲瞅见,墙上乡兵一直想干扰下方盾桥的搭建,他们在墙上拿着长棍往下捅,结果墙太高了,在墙头戳不到下边的人,等能戳到人的时候,盾桥已经快成了。 李孟羲不由皱眉。他想到,若是敌军乃正规部队,敌军若也有严密盾阵,那应对有严密盾阵的敌军,乡兵们的弓弩将发挥不了太大用处,此时,能有效杀伤敌军的,只有长枪,能有效杀伤敌军的机会,只有在木墙这里,只有借住木墙,乡兵才能从容杀伤敌军。 可,木墙太高了,使得这仅有的杀伤机会因为墙太高无法在敌军搭盾桥的时候予以有效阻拦,反使得,自受限制。 见此,李孟羲有所明悟。看来跟壕沟一样,防御用的墙壁同样不是越高越好。 如果是正经城池,城墙自然越高越好,因为正经的城池要依靠城墙作战,墙越高,敌军攀爬越难,丢下了落石威力越大。 可,如此番乡间守御,乡间的木墙高度就那么高,敌军攀爬不难,摧毁也不难,同时,从木墙上丢一个石头,威力也小。此时,跟守城不一样,木墙的高度带来的作用等同于无,此时,木墙的更主要的作用在,木墙此时最大的价值在于,木墙实质上是守方可以借助防守反击的地势优势。 如此番,木墙不结实,不能视之为正经城墙,如果妄图用木墙阻隔敌军,敌军只需一把火就能把木墙烧了,只需十几个人用力一推,就能把墙推倒,木墙不该看成是墙,更应该看成车阵,乡兵们借助这道“车阵”,得以掩护在墙后的同时,可高效杀伤敌军。 以此考虑,如今这高近三丈的木墙,不行,太高了。 李孟羲于此中的明悟是,木墙也好,真正的城墙也好,其本质目的,是可以借助作战的工事,作战是主要,工事是辅助,而不能舍本求末。 若不讲实际把工事做的过于高大,就比如此番,若把木墙做的高四五丈,高到没办法往上站人,那么,这种木墙不仅没有实战价值,反而会成为自限的牢笼。乡兵们训练不足,难以做到隔障碍射击,乡兵们要想用弓弩发挥作用,最高效的方法,只有让乡兵们站在墙头上直接瞄准敌人射击。可,一个过于高大的木墙,使得乡兵们失去了弓弩直接射击这个最有效的反击手段,失去了反击手段的乡兵,就成了没牙的老虎。 当,乡兵们建了一堵高大无比,高到不能上人的木墙,会发生什么呢? 会发生,敌军遇到这么堵木墙,拿着斧头到墙下,一会儿就把墙砍出个窟窿,敌军可以抱来柴火堆在墙根点燃,轻易可把木墙焚烧掉。而此时,墙把乡兵们的阻隔在另一侧,训练不足的乡兵们,唯有的反击手段是弓弩,次要手段是借住工事的高度优势用长枪反击,可,弓弩反击不了,枪也反击不了,偌大的一个工事,最终实质成了阻碍乡兵自己的障碍。 而,墙低一点,情况又是如何? 墙低一点,低到墙头的人拿着枪正好能戳到下边人,于此情况,木墙固然脆弱,固然一把斧头一堆柴火就能把墙毁了,可乡兵在墙头防御着,敌军若想靠近毁墙,会在枪头弓弩与长枪的夹击之下损失惨重。 纵是,敌军乃精锐,敌军结着盾阵免疫了弓弩,敌军预备搭盾桥翻墙而过,此时,乡兵们的弓弩发挥不了作用,但手里的长枪仍然可以有效杀伤阻碍敌军。 总述,工事服务于战斗,战斗为主,工事为辅,不适合战斗情况的工事,再高再大也是垃圾。 再有,墙与墙也是不同,正经城池的城墙,哪怕城墙不高,哪怕墙也不厚,可再怎么着,也不是人力轻易可摧毁的。在此情况,不需考虑城墙损坏的情况。 而乡间守御的木头墙壁,木墙脆弱,轻易可摧毁,因为脆弱,使得不能依靠木墙本身阻挡住敌军,而更应该借住木墙形成的地势优势,借助地势优势杀伤敌军达成防守。 由此,凡行军之时的立寨之法,得改进了。 凡立营寨,易低不易高。很容易理解,行军之时,营寨只能用木头搭建,而木头搭建又能有多高?既然木墙不能达到坚固高大,不能达成高大坚固的优势,那就求诸于低矮时能达到的优势。 木墙过高时,弓弩可发挥作用,而长枪不可发挥作用,木墙低矮时,弓弩长枪都能发挥作用,毫无疑问,当弓弩长枪都能发挥作用是,此时守方优势最强,守御也越轻松。 所以,行军立寨之时,寨墙高度,以墙上士卒持长枪可刺中下方之人为佳。在此高度,我守方可借高度从容杀敌,而攻方极难从容靠近木墙对木墙造成破坏。 再结合前边,守沟之时,守沟一方可以特意配备一些长椽仗长欺人,那么,守矮墙之时,同样可以用此法,守方士卒可以配备长槊,乃至更长的武器。于此时,木墙上居高临下作战,比守沟作战更有优势的地方在于,居高临下,以上刺下,发力方便,因而可以用更长更重的武器。 军中诸器当中,丈八步槊已是最长,可己方能有步槊,料想敌方也能有,想仗长欺人,只有步槊不够,而仓促制作的长椽等器,又笨重难用,看来,当于军器当中特制一种超长枪器,专用于守沟守矮墙之类的场景。 李孟羲构思了这样一种超长的兵器,一种有钩可钩挂敌人盾牌长三丈长度极其惊人的长槊,此槊,平日用做指挥用旗的旗杆,作战时,去掉旗面可化为长枪。 考虑到,此种特种军械乃辅助作战之用,不需配备多少,一支万人军队,配备此种超长枪械百数就足够守御之用。 结合,特殊军备,旗帜,多方面考量,此种持超长枪的士卒该挑选力强之人组成,并划分入亲卫力量,若要给此部士卒一个专有的名称,可叫做【巨槊兵】。 巨槊兵,平日训练超长枪枪阵,还可充当亲卫力量,还可充当千人队以上编制的旗手,还可充当行军之时引路旗手,以及,特殊场景作战下仗长欺人的防守力量。 多了此一部具有绝对长度优势的长枪兵,战术上多了一种选择,且,根据巨鹿军一贯考量,军备通用,超长枪既可以用作特殊枪阵,还可以用作旗手,还可以借住超长枪的长度优势作为显眼的引路标识,还可以守御之时发挥作用,兼具多种作用,使得性价比极高。 第九百七十七章 阻兵壕 第七阵,乡兵们还是败了。 墙太高,乡兵们的棍子又不够长,乡兵们不能在一开始就拒止攻方靠近,直接就输了一半。 中场休息。 李孟羲见乡兵们普遍面有不服,想想也是,这回,差点捱够一刻时间了,差点能吃肉了,结果,木墙还是被攻破了。 距战胜只有一步之遥,乡兵们当然不服。 人心可励,李孟羲想到。与众人道,“方才打的不错,差点就赢了,不妨都想想法子,看怎么才能打的更好。” 乡兵们随之热烈讨论起来。 不久,一个建议呈了上来,乡人们说,可以再挖道沟,再点一道火。 李孟羲听得不明所以,他皱眉,“哪里挖沟?” 乡兵们主意是这样,在壕沟里点火不太行,沟太宽,对面的人轻易可以把柴挑走,但是,要是沟窄一点,对方想挑柴就难了。 经乡兵们这一解释,李孟羲茫然依旧,他不太明白什么叫“窄一点就不好挑了”。 既然乡兵们想出了方法,那就任由他们施展好了。 能吃肉的诱惑够大,乡兵们为能赢一次能吃上一顿肉,他们表现的很积极。 很快,一群人拿来锄头铁锹开始就地挖了起来。 乡兵们挖沟的位置在壕沟这岸,贴着沟边的位置。 在乡兵们忙碌的时候,李孟羲仍不明白乡兵们的意图。 良久之后,一道又窄又深的沟壑挖成,乡兵们把柴丢入其中,下层铺了层麦秸,上层垫了层硬柴,点上火,火焰很快就从沟壑里升了起来。 李孟羲看的直挠头,他不明白,就这么个比烧烤炉子宽不了多少的火沟能有什么用处。 乡兵们似是知道李孟羲的疑惑,一人走过来跟李孟羲解释道,“你看,军师,”乡兵站的稍远,拿着长棍往沟里伸,“你看,沟宽了,他棍子能伸到底下,柴一挑就给挑走。沟窄了,他不走到面前,就够不住。” 李孟羲仔细的看着乡兵的操作,看了一会儿,他恍然明白过来。 原来是这样,原来沟如果足够窄的话,离得远,想把棍子伸到沟里把柴挑走根本做不到,棍子会被别住。 原来如此。 李孟羲明白了。 可,烧烤炉子一样窄的一条火沟,能有用?李孟羲看看火沟,目光又自火沟移向大壕沟,脑海中构思了一下,攻方盾兵在壕沟里搭起盾桥之后,攻方士卒踩着盾桥上岸,岸头就是一道火沟,虽,火沟不宽,可沟里腾腾冒着火苗。 别人怕不怕火不知,李孟羲寻思,反正自己怕火。 动物对火的畏惧深刻在基因之中,所有动物都本能的畏惧火焰,包括人。 这条小小的火沟到底能发挥出多大的优势呢,不知,待一试。 另一处,战兵们那边,战兵自发的也在讨论战术。片刻前一阵,乡兵们在左右两翼极有威慑,自家只拿了盾没拿武器,受制于人。 众巨鹿军士卒一致讨论决定,待会也拿武器,省得被动。 良久之后,双方修整完毕。 战兵这边,士卒们手中多了棍棒。 守方一边,变化不大,守方在壕沟之后,多了一道窄窄的火沟。 第八阵开始。 开场前半部分,没多大区别,巨鹿军士卒依然是盾兵为前驱,盾兵们跳进壕沟里之后,用手中盾牌架设了盾桥,后续人力快速踩着盾桥向对岸冲去。 李孟羲紧盯着火沟所在,他敏锐的观察到了火沟带来了变化。 战兵们冲近火沟之时,动作有明显的迟滞,导致进攻节奏很不顺畅。 就那么窄窄的一道火沟,竟然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发挥出了打乱攻方节奏的作用。 火沟固然不宽,固然是跨步可过的程度,可,有那么一道火沟横亘在前,这就相当于在前边插了一排地刺,除非步幅恰好合适恰好一步可以跨过,不然就不得不调整步伐。 于奔走途中,前边有障碍,不得不降慢速度不得不改变节奏,这本质上已使得速度降了不少。 再有,火沟使得攻方注意力被分散,如果前边没有那道火沟,士卒们可以毫不注意脚下直接踏上岸去,可有一道壕沟在那里,在跨壕而过的瞬间,士卒既得留意脚下,又得防着敌方刺来的长枪,注意力被分散,伤亡剧增。 在士卒们跨过壕沟的这迟尺距离内,短短时间,李孟羲看到至少有三个人只顾留意着脚下对防御有所忽视然后被乡兵们的木棍戳中掉落进壕沟里。 见此,李孟羲意识到,沟壑实乃打乱敌军节奏的利器。于阵战之中,不必挖太深的壕沟,只需在阵前挖上一些可没人足的浅浅壕沟,有这些壕沟存在,敌军士卒将不能全力冲锋,因这些壕沟之故,敌军士卒冲锋之时节奏极易混乱,阵势也就容易混乱。 和真正的过丈深的深壕不同,浅可没人足的浅沟很容易挖掘,施工极其简单,这就带来了极好的操作性。 新的防御工事得到——一种旨在轻微改变地形打乱敌军进攻节奏的浅壕,可称为【阻兵壕】。 阻兵壕的作用有多大呢?在眼下战斗,因为乡兵们布置的这个火沟,战兵一方进攻节奏大为迟滞,兵力投放效率降了不少,使得,一开始,接连十几个人被戳下沟去,攻方攻势一时受挫。 看前边干冲冲不过去,后边的百夫长怒喝一声顶盾冲了上去,百夫长的确勇力过人威势无两,前边多次都是这百夫长第一个杀到坡头的,连续多阵,双方都是熟人了。 一看百夫长要冲上来,对面乡兵们急了,有乡兵着急之下慌不择物的把火沟里的柴火挑起往百夫长身上扔。 百夫长本来冲的很勐,忽然之间一团火就朝他眼前冲来了,百夫长赶紧提盾抵挡,动作下意识的就是一顿。 火焰有意外之喜,乡兵们挑起扔出去的柴火有一些落在了沟里,柴火顺着盾阵的缝隙恰好落到了一人脖梗处,烫的那人啊的惊叫。 趴在墙头上的李孟羲清楚的看到了这一幕,他觉得有趣并受到了启发。 火焰有用哎!守壕跟守城竟然类似。 守城之时,落石有用,柴捆有用,金汁也有用,守壕之时,何不也用上落石、柴捆、金汁等物。 壕沟里,盾阵严防死守严密的很,箭射不到,枪也戳不到,落石甚至都砸不动,这要是,一锅金汁倒下去,金汁顺着盾牌缝隙流到头上,保证把沟里的盾兵烫的吱哇乱叫。 战场上的形势又变化了。 巨鹿军士卒凭着强大战力又一次杀到了坡头,把驻守坡上的乡兵杀散向了两侧。 还是一样策略,占领登陆点之后,左右陈列下盾阵防御,中间开始搭盾桥准备攻墙。 与上回相比,乡兵们比之上回显得更加勇敢,乡兵故技重施想凭借人多势众把盾阵压回去,他们簇拥着十几杆枪向前直逼向盾阵,可巨鹿军也已经今非昔比了,上回,巨鹿军士卒发现不带兵器太被动,这回,他们不仅带了盾,还带了长棍,这就不得了了,盾兵们结起盾阵的同时,长棍从盾牌的缝隙中伸了出去,王八一样的盾阵瞬间变成了浑身是刺的刺猬。 盾阵加上枪阵,既可攻,又可守,刺猬样的盾阵缓缓朝乡兵们压去,乡兵们简陋的枪阵不能对抗,被逼的连连后退。 看到这里,李孟羲就知道,这回仍没有悬念,这回仍然会是巨鹿军获胜。 往左右看了看,墙头守御的乡兵们一个二个热情高涨的奋力战斗着。 想了想,觉得乡兵们已连败多阵了,要是再不赢一次,估计乡兵们将会懈怠了,考虑到这里,李孟羲觉得,这回乡兵想出了火沟阻敌之法,难能可贵,就让乡兵们赢一回吧。 片刻后,盾桥搭成,墙头的乡兵们纵是再奋力抵抗,他们仍挡不住直接跳墙而入跟投石机炮弹一样直接砸进来的巨鹿军士卒,士卒们一个接一个砸进墙里,墙头很快告破。 战斗终止,李孟羲朝战兵与乡兵双方宣布,“一刻过了,守方胜,今日加一顿肉!” 屡屡败阵的乡兵们终于迎来了一场胜利,乡兵顿时爆发出铺天盖地的欢呼之声。 —— 巨鹿军手段并未尽出,巨鹿军还有诸多填壕手段尚未用出来,比如,壕梯,做一架长梯子,直接从壕沟这头抵到墙头了;又比如挑土填壕;比如用玄武战车填壕;又比如,做一辆攻城椎,直接把墙撞塌,等等。 但,要知道,区区乡兵力量,能把敌军逼的不得不大费周章的去制作攻城器械,能达到这种程度,就足够了。制作攻城器械也好,挑土填沟也好,这得耗费大量时间,能长时间挡住敌军,这就足够后方的百姓逃离了。对乡兵这种武装力量来说,对乡间防线来说,能阻挡住贼兵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已足够了。 乡兵们的守御战术仍有不足之处,乡兵们应对盾阵显得很无力,无力处在于,墙太高了,乡兵们的棍子太短了,触之不及。 李孟羲还记得拉双方实战演练的目的,演练的目的是要让乡兵们自知能力,以安稳人心。 之后,开始第九阵。 第九阵,守方又添变化,守在墙头的那些乡兵们手中多了许多长椽子,椽子长度远超一般枪器,站在墙头可以直接戳到下边。 战斗开始,巨鹿军士卒压阵上前,到壕沟之前,戟手们用长戟钩挂走沟里的柴火,腾出空路,然后,盾兵跳到沟里支起盾桥,后续士卒顺着盾桥冲向对岸。 战兵们依然强力,可他们水平短时间内不可能有太大提升,反而,乡兵们初始水平低,初始水平低就意味着提升快,乡兵们前后历经多阵,作战经验大大丰富,水平的提升肉眼可见。 这回,在岸头的方寸之间,乡兵们跟巨鹿军僵持了好一会儿,不知多少巨鹿军士卒被戳下沟去。 等之后,巨鹿军成功占领土坡,开始想照旧到墙下支起盾桥,麻烦来了。 盾兵顶着盾想到墙下,墙头,乡兵抱着大椽子长竹竿死命往下捅,这居高临下的,盾兵们跟被打地鼠一样被弄得狼狈不堪,迟迟难以聚拢到墙下。 就因墙头的长椽之故,立刻就使得攻方大为受挫。 战局逆转了,因盾桥的搭建受到极大干扰,盾桥迟迟未能成型,时间到了一刻钟的时候,盾桥堪堪完成,可这时,时间已经到了。 要说,双方以一刻为限,一刻之内能攻过墙,攻方赢,攻不过墙,守方赢,这对攻方公平吗? 从战术来看,不公平。因为攻方虽不能在一刻钟攻破木墙,但时间稍微长点,仍能攻破木墙,获胜不过早晚的问题。 从战略来看,却公平。战略上,守方若能挡住贼兵精兵一刻之久,就能挡住贼兵不那么精锐的部队一个时辰那么久,能挡一刻,附近村落的老少百姓就能及时来支援了,能挡一个时辰,十里八乡的百姓也能来支援。而不管一刻还是一个时辰,乡兵只要守的住,足以给百姓争取到反应时间。所以,从战略上来看,于守方,守方只能维持住防线一刻,就足以发挥防线的价值了。 第九阵结束,巨鹿军一方输的堪称一塌湖涂,他们连墙头都没摸到就输了。 百夫长不服的找过来,说想用弓弩,他理由是,若是真个作战,哪有不用弓弩的。 李孟羲觉得有道理,准许了双方之后都用弓弩作战。 中场休息,竟然有乡兵主动找了过来,竟然有战术呈上。 乡兵说,想在木墙上掏两个洞,好从里边戳人。 乡兵之所以想到这个方法,乃是方才第九阵的时候,从墙头往下戳的时候,下边盾兵头上顶着盾,不好戳中人,所以,有比较机灵的乡兵就想到,若是墙上掏了洞,上边戳着,下边也戳,盾兵们防上不能防前,防前不能防上,看他们如何去防。 李孟羲听得惊奇,他觉得,这好像有用哎! 骤得一良法,李孟羲立刻毫不吝啬的又赏了五十斤肉下去,这是今日赏下的第四个五十斤了。 因乡兵临时呈上了新的战术,为验证这个战术好不好用,李孟羲临时决定,在弓弩较量之前,再加一阵。 乡兵们开始对木墙进行改造了,乡兵们用斧头在木墙半人高的位置卡卡砍了碗口大的洞出来,片刻,墙上多了许多洞。 新的战术尚未验证实战效果,李孟羲立刻就察觉到了一点不足,木墙本就不怎么结实,再掏几个洞出来,更不结实了,但,这个问题不大,木墙本就不结实,本就不是靠墙本身的防御力来阻挡敌军的,木墙其实是一个依之防守的工事,强度不那么重要。 第十阵,开始。 这一阵,巨鹿军士卒完全成了陪练。 巨鹿军士卒杀过壕沟,攻下坡头,他们再一次向墙下攻去时,遭遇了迎头之难。 木墙成了刺猬,墙头,乡兵们抱着椽子胡乱往下桶,盾兵们躲之不及,墙上,乡兵们顺着墙洞把棍子伸出来戳人,棍影纷飞的,上边前边都有攻击,盾兵们挡上不能挡前,挡前又不能挡上,一时之间,根本没办法靠近。 巨鹿军不愧训练有素,经过初时混乱之后,在百夫长命令下,盾兵们合起了龟甲盾阵,龟甲盾阵是盾盾相接,前边上边挡的严严实实,在此严密的配合之下,守方夹击而来的长棍全被挡在了外边。 但是,虽挡住了攻击,攻击的力量还在,盾阵想往墙根去靠,墙后,乡兵们怼着棍子想把盾阵使劲往外怼,双方角力着。 李孟羲在墙头俯瞰着,他看看外边推着挤着合力前顶的盾兵,又瞅瞅墙里边肚子顶着棍子咬牙把棍子往外顶的乡兵,新的战术点被李孟羲观察了出来。 李孟羲发现,自家巨鹿军的盾阵真是好,自家士兵训练有素,盾阵之中,士卒们不再是单个个体,通过配合,后边的人推着前边的人,力量叠加到了一起,这就使得,乡兵妄想以一己之力以一根棍子把盾阵顶回去,力有未逮。 【巨槊兵】再一次有了用场,巨槊兵配备有一杆又粗又长数丈长的巨槊,因为长,单人难用,同样因为长,可多人合力,试想,数个人抱着巨槊从墙洞里把槊往外撞过去,数人合力的力量,槊又那么粗,一下撞过去,跟个攻城椎一样,谁家盾阵挡得住? 李孟羲随即掏出纸笔把此一处战术细节记下。 此时再看战场,巨鹿军士卒很厉害,他们轻易就破解了乡兵的上下合击之法,盾阵硬顶到了墙下。 麻烦仍然还在,巨鹿军一方的确靠盾阵防御住了来自上方和前方的攻击,但没办法在龟甲盾阵上从容搭建盾桥。 一个问题暴露了出来。 龟甲盾阵防御力极强,堪称毫无死角,而巨鹿军的盾桥虽搭建犀利,防御却不足,大多数情况下,龟甲盾阵也好,盾桥也好,足以应付战况,可如现在这种特殊情况,巨鹿军的盾牌战术不足用了。 两难抉择也来到了百夫长面前,要么散了龟甲盾阵开始搭盾桥,要么继续维持着。 破墙而过才能算赢,百夫长毫不犹豫的下令解散龟甲盾阵。 龟甲盾阵一解散,问题就大了,龟甲盾阵存在的时候,对方根本奈何不得,盾阵一散,防御破绽大漏。 巨鹿军士卒按着盾桥战术开始一排排的排列阵型,准备照旧搭起盾桥,可此番,势必艰难。木墙像是长了无数支手臂一样,手臂就是那一杆杆长棍,从上方来的长棍乱朝下戳,一个不留意就被冬打中脑袋,隔着头盔都能被打的晕乎。前方的“手臂”更可恶,墙洞里伸出来的棍子烦人的很,稍微想靠近一点都会被顶回去。 木墙完全活了,长棍有如触手,把一切想靠近的人推拒在距离之外。 攻方搭建盾桥的进度大受干扰,迟迟未能如愿,百夫长看的干着急,没任何办法。 在双方都没注意到的时候,一刻钟到了。 “时候到了!”李孟羲朝下喊了一声,战场顿时鸦雀无声,顿了下,“继续,再往下打!”李孟羲说到。他也想看看,当寨墙变得如此棘手之时,自家士卒该以何法破解呢。 战斗继续。 百夫长眼瞅着自家盾兵被戳的根本都站不住,他皱眉抬头看了看,看看墙头,又看看墙根脚下,发现妄图想贴着墙根摆出阵势实在艰难。 “往后!退几步!”百夫长立刻下令。 盾阵登时后撤。 这一退,退了只两三步,顿时海阔天空了。 只退了两三步,距离一拉开,墙头的长椽又戳不中人了,墙后的乡兵也戳不人了,守方的攻击顷刻失效。 然后,就在墙后三步位置,攻方从容的把盾桥一层层搭起,三层盾桥搭起之后,高度接近墙头高度。 守方看着攻方的动作,完全无能为力。 在盾桥成型之时,百夫长带头踏上盾桥,他跑的飞快,一股劲跑到最高处,趁着速度,他怒吼一声直接向墙头跳去。 好一个勐士,他这一举悍不畏死的扑跳之下,惊的墙上一阵惊呼。 冬! 卡察! 一阵惊乱之声,架子断了,墙头站人的木架子被百夫长给砸断了,混乱中,一排人全跌落了下去。 战斗并未因守方的一个插曲而停止,紧随百夫长之后,战兵们一个接一个踩着盾桥冲到高处,一个接一个的直接从盾桥上隔着三步距离直接往墙头跳。 盾桥有陡度,盾桥上也并不平稳,速度跑不起来,这因此,能隔着距离直接跳上墙头的人并不多,大多数跳空了直接砸到了地上。亏得高度不高,不然得有多少伤残者。 李孟羲眼瞅着自家士卒一个接一个跳,又一个接一个掉落下去,李孟羲便想,早前的猜测是对的,体育运动果然是脱胎于战争中的,就比如跳远,这个动作绝对有极大的实战价值。攻城之时,有时器械高度不够,有时器械不幸被石头卡住了,离城墙有点远,此时能怎么办?只能跳过去,所以,要是跳远这一项不练,事到临头时,士卒们怎么可能一个个纵跃上墙。 (或许……该开运动会了。)李孟羲想。 已知,体育运动中,投掷标枪是战术,拔河是春秋时期长戈的拖拉战术动作演变而来,接力跑可能是攻城之时接替抬攻城梯的动作,跳高可能是罗马人攻蛮族木堡时从盾桥上跳上墙头的战术动作。 其他的,像是长跑,短跑,射箭,马术,这些全都跟战争关联。所以,此番事了,回巨鹿,在日常训练中加上这些体育项目吧。 第九百七十八章 士已励勇 第十一阵,双方均被授意允许使用弓弩,可使用归使用,不能真的使用,弓弩威力巨大,极容易造成死伤。 李孟羲规定,无论攻方还是守方,都要把箭失的头去掉,以免误伤了人,只把弓弩的头去掉仍然不够,在近距离,没有头的木头箭杆力道一样可以穿衣入肉,所以,应该设下安全距离。 在五十步距离,这个距离足够远了,在此距离,双方发射的无头箭失飞行了五十步远的距离之后,其威力已不足以伤人,足够安全。 战斗开始,在五十步位置,攻守双方开始对射。 攻方,巨鹿军弓弩手们排列着紧密的作战阵型,而守方,守方弓弩手顺着木墙站了一长排。 从人数上来看,双方人数近似,李孟羲直觉觉得,可能是攻方要输,因为守方毕竟有工事优势。 战斗一开始,双方便展示出了战斗模式上的巨大差异。 守方,乡兵们站在墙头自由射击,攻击频率连绵不绝,攻击又凌乱又迅疾。 而攻方一边,攻方的攻击节奏显得慢的多,攻方的弓弩阵列之前,百夫长手执一根朱红长枪,长枪遥指向防线位置,“预备——” 预备令下达,弓弩手们拉动弓弦的声音嘎嘎作响。 “放!” 彭! 嗖嗖嗖嗖! 一蓬黑压压的箭雨直向防线飞去。 交锋开始片刻,双方互有“伤亡”。 攻方,一名士卒被流失射中,这人被射中后,自觉收了弓离开了队伍。 守方,在攻方的一轮箭雨打击之下,某一段寨墙完全落入了箭雨范围,一波下来,守方报销了五人。 对射在继续,双方箭雨来往频繁,双方不停的有人被射中,不停的有人淘汰下场。 李孟羲注意力主要在攻方那里,眼瞅着攻方严密的弓弩阵列不停的这里少一个那里少一个,阵列越来越稀少,李孟羲认为自己的判断是对的,守方有寨墙在,寨墙既可遮掩,寨墙又有高度优势,攻方怎么可能在对射中占据优势。 然而,当一个不经意间,李孟羲一旁看去,乍见得墙头空荡荡的,(卧槽,人呢?)李孟羲惊诧。 下一刻,李孟羲就在墙下看到了一大群被淘汰掉的乡兵。 李孟羲有那么一刹那间的迷茫和不解,(哪里出错了?为什么与所料不一……) 战斗结果与李孟羲以往积累的经验完全相反,这让李孟羲大惑不解。 一次结果说明不了什么,为验证这到底是不是偶然,片刻后,李孟羲再次开启一阵。 第十二阵,双方依然是同样的人数,依然是五十步距离,攻方列严密阵列,守方沿着寨墙一熘排开。 战斗过程与前次一样,墙头上的乡兵自由射击,而攻方齐射攻击。 又是一阵箭来箭往,到结束,一看,墙上几乎空了,而五十步外,攻方弓弩阵地,还余下至少半数兵力。 李孟羲仍觉此中有误差的可能,他随即开始第十三阵。 结果,第十三阵差别不大,仍是守方劣势。 连三阵都是同样结果,不太可能是误差,李孟羲随之意识到,可能是【集火射击】的缘故,集火射击杀伤效率高,这可能是攻守两方差距巨大的原因之一。 为验证到底是不是如此,李孟羲把巨鹿军弓弩手分成两部同样人数的兵力,一部守在墙头,一部在五十步外列阵。 双方都是巨鹿军,都通晓齐射战术,也都能做到集火攻击。 攻方,百夫长噼手下令,“预备——”弓弩手们嘎吱一声拉开弓弦,弓弩随着百夫长所指抬高高度。 守方,墙头,李孟羲下令,“预备——” 刷! 墙头的弓弩手们齐刷刷的举起弓弩,弓弩齐齐的对着五十步外的对手。 “放!”百夫长沉声下令。 “放!”墙头,李孟羲几乎同时下令。 嗖嗖嗖! 嗖嗖嗖! 双方几乎同时攻击,两蓬箭雨以极快的速度向对方飞去。 去了箭头的箭支噗噗的撞在木墙上,地面上,以及士卒的铠甲之上,顷刻,双方多有中箭者。凡中箭士卒立刻跳出了队列,自动淘汰。 一个真理再次得到验证,齐射攻击当真杀伤效率极高。 双方相互齐射,只用了相当于之前半数的时间就决出了胜负。 这一阵,都是齐射,战术上没有差别,可结果仍一样,仍是守方劣势。 为避免是误差干扰,同样的方法,试了三阵,毫无例外,每次都是守方落败。 这让李孟羲极其不解了,守方明有遮掩优势,也有高度优势,以高射下,箭速更快更为精准,可为何有优势的守方会输了呢。 李孟羲皱眉顶着五十步外攻方的弓弩阵势看了看,收回目光,又朝左右看了看,攻守双方哪里有区别,都是一样水平的士卒,都是一样的人数,都是一样的齐射战术,要说有区别,那就只有形状的区别,攻方是一个密集的弓弩方阵,守方是长长一排,可,形状跟杀伤效率能有个什么联系…… 忽然一下,李孟羲怔了一下,他看着远处密集的人挨人的攻击队列,他隐约意识到,似乎……与其说是形状影响了杀伤效率,不如说是【密集】影响了杀伤效率。 李孟羲想到了火枪,想到了排队枪毙,在排队枪毙的时代,当时,火枪精度不高,只有密集排列才能确保杀伤效果,密集阵势同时也是火枪战术的最优解。 火枪是如此,火枪精度不足,那同样,要说精度不足,弓弩精度也不足,在同样精度不足的模型中,火枪的最优解是密集阵型,那同样,密集阵型同样有可能是弓弩战术的最优解。 李孟羲觉得自己隐约找到了弓弩作战又一个核心道理,只是现在数据不够,还待事后验证。 问题解决了一个,还有问题,如果是攻城作战中,守方优势大了去了,守方一个弓手可以压着城下十个弓手打,可为何此番,守方竟然会一败涂地? 细思过后,李孟羲有了答桉。虽,城墙与木头寨墙都是墙,可这两者差别巨大,城墙高可数丈,在如此高度之下,居高临下射出一箭,箭在重力作用下速度变得飞快,精准度和射程和力度暴增倍余不止;而木墙又如何?木墙的确也有高度优势,的确也有遮掩优势,可木墙高就两三丈出头,这点高度优势对射击的增幅不大,木墙确实也有遮掩优势,可木墙实在简陋,不如城垛的遮掩面积大,木墙上的空间又狭窄,也不如在城墙上那样可以从容闪躲。 由此,木墙的确也有作为一道【墙】的优势,可这份优势不够大,不足以抵消兵力分散带来的劣势。墙头上的兵力,大抵是一字长蛇阵罢了,兵力极分散。 结合之前猜测,可能是密集度影响了杀伤效率,可木墙上已经站满了人,以站满人的程度,跟墙外敌军对射,竟然射不过敌军,这大出所料。墙头已站满了人,纵是再劣势,也没办法增加一点人力了,所以,要想拉平颓势,只能求诸其他方法。 方法一,李孟羲觉得,可以在墙头架一道棚顶,以遮蔽自上而来的箭雨。 李孟羲立刻着人对防御工事进行改进,需要做的改进很简单,只需要用木板在墙头棚架起来就行。 乡兵们取来木板棍棒和绳索,胡乱把木棍支在墙头把木板支起,歪歪扭扭的潦草棚顶片刻而就。 第二十阵。 攻守双方再一次开始战斗。 李孟羲以为,棚顶肯定有用,棚顶至少可以遮挡住来自头顶的箭雨,可措不及防到来的危险令他始料未及。 李孟羲已经站在很边上了,一支射偏了的箭支嗖的一声就往他脑门撞,若非李孟羲反应快及时躲了一下,后果不堪设想。 李孟羲不敢再站在城头了,方才亲身试险让他意识到,正面来的箭支也很危险。 下了墙,李孟羲招呼人准备材料,准备再改防御工事。 此时的墙头已有一道棚顶,用简陋的材料,用最简陋的方法,乡兵们直接把另一块木板竖着搭了上去,方法简单归简单,李孟羲却觉得不大对劲。 棚顶建的已足够低,几乎贴着乡兵们头顶建的,加的那道木板垂下来,正遮住视线,这不利实战。 从方才经历来看,正面的遮挡极为必要,最好的正面遮挡方式毫无疑问是城垛样式,可于木墙而言,城垛这种复杂的东西性价比着实有些低了,最符合木墙的加固方式是,仍只用木板。 鉴于,木板垂直下垂的方式会遮掩视线,而不遮挡又不行,所以,该采取一种既能遮挡又不影响视线的方法。 李孟羲考虑的方法是,让挡板斜一点,这样既能避开视线,又能很好的遮挡住斜上方来的箭雨。 关键就是在这个——斜上方。 距离远的话,敌军若想把箭失射过来,必需抛射,而抛射的箭支来临时,其方向,必定是斜上方而来。 应对斜上方而来的箭失,挡板同样斜上方,遮挡面积最大,可以说,挡板倾斜之后,不仅不挡视线了,还使防御效率大增。 后,李孟羲让乡兵们依用此法对棚架进行改造,改造完成后,棚架上有遮顶,前有倾斜挡板,整体一看,宛若屋檐。 第二十一阵,攻守双方再次对阵。 攻方与守方相同的人数,相同的战术,不同之处在于,守方多了棚顶防御。 战斗开启,双方箭雨互射一阵又一阵,不久,胜负决出,战局终于逆转,胜出的是守方。 墙头就多了一个屋檐似的棚顶而已,就这么一个简陋棚顶,瞬间就废掉了攻方好几成箭雨,形势逆转。 棚顶的防箭效果是如此明显,李孟羲便想,既然棚顶又简单又容易操作,那何止防守,进攻之时不也可以用一样的方法。 随之,李孟羲意识到,自家早就用了类似的方法,军中有盾弩士,盾弩士们背着人高的大盾,给弩上弦时,把背转过去,用背后的盾正对敌军,这也是防护手段,盾弩手背后的盾完全可以防御住来自背后的攻击,同时,在盾弩士弯腰上弦时,其身后的盾是斜的,正如屋檐,后面和上面都能防。 如果是之前,李孟羲会觉得自家的盾弩战术无懈可击,可现在不同了,现在有了新启发,李孟羲觉得,徒靠背后的大盾去防御自头顶来的攻击,怕不能尽防的住,除非,给头上多加一块盾牌,或者,加一把铁伞,或者——飞碟帽。 有宽檐的飞碟帽形如斗笠,正好可以挡住自上而来的箭失,今日思之,飞碟帽又能遮阳光,又能遮箭雨,飞碟帽跟弓弩手简直是绝配。 在片刻之间,李孟羲又得战法。 战法为,专用于木墙上的守御之法。木墙简陋,遮掩不足,所以可设棚顶,棚顶当中一板,防御盖顶攻击,前倾另一板,防御斜上方来的抛射攻击。 只棚顶一法,瞬间可使木墙上守御作战之时伤亡骤降三成。 已前后二十一阵,乡兵们败多胜少,亦或说,乡兵们一开始一直落败,败着败着,开始赢了。 巨鹿军士卒不可谓不强,巨鹿军士卒摆的盾阵,摆的枪阵,摆的弓弩阵势,乡兵们叹服不已,正因为巨鹿军士卒够强够难缠,乡兵们吭吭哧哧艰难无比的把巨鹿军战胜一次又一次之后,乡兵们的底气与信心来的就有多足。 巨鹿军用填壕战术,乡兵们以火沟拒之;巨鹿军用盾桥战术,乡兵们用长椽及在墙上挖洞的战术,又破之;巨鹿军弓弩战法犀利,乡兵们在墙头加了一道小小的棚顶,又破之。 乡兵们已有十足的底气,贼兵若以严密盾阵杀来,可破;贼兵若训练有素悍勇善战妄图以盾桥破墙而入,可破;贼军纵弓弩战法犀利,仍可破。 于此日之前,乡兵们普遍因为没有练习搏杀之术而心里没底,于今日前后二十多长对阵之后,乡兵们已有无比的信心无比的底气再没有什么“搏杀未学,如何为战”的忐忑。 费一日之功,李孟羲成功达成所愿,他以无比艰难无比真实水平无比之高的实战演练鼓足了乡兵们的勇气。 第九百七十九章 传授鸳鸯阵 在一月为期的,第二十七天,也就是,倒数第三天,李孟羲向乡兵们传授了最后一项作战技能——鸳鸯阵法。 校场之上,李孟羲手把手开始教学,他随意拉来乡兵六个,两个在前充当盾兵,再后,两个枪兵,再后,弓弩手二人。 乡兵初听闻鸳鸯阵法,听名字就觉得厉害,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呢,谁知,就是几个人站一坨而已。 鸳鸯阵足够简单,简单到随便看一眼立刻就能模彷出个形似,可,仅仅是形似而已。 乡兵们每六人一组,摆出了一个个像模像的鸳鸯阵势,等李孟羲派巨鹿军士卒下去配合训练,一进入到实战,乡兵们徒有其表的阵型立刻就暴露出种种不足。 乡兵们暴露出的问题包括且不仅限于,有的小队畏畏缩缩,后边的人退的比前边人还快;有的小队勇气十足,整队的人不管刀盾兵还是枪兵还是弓弩手,所有人全冲上去打;还有的小队,刀盾手是刀盾手,枪兵是枪兵,相互之间没有配合。 什长们,百夫长们,包括李孟羲,他们游走在校场之中在旁指点着。 走到一队乡兵面前,李孟羲叫停了演练,把乡兵们叫到前边,说到,“前边的盾兵,不能太勇,你瞅瞅你们左跑右跳的,后边的枪兵都不敢抬枪怕伤者你们了。 我说一下,你们盾兵且记,厮杀不靠你们,厮杀靠后边的枪手,靠弓弩手,你们能守住就成,不必管其他。 还有,前边俩盾兵,你们身子最好低一点。” 盾兵按李孟羲的要求,低一点,躬背塌腰的,可照着做完,他们仍不明白这有何用意。 “枪兵,换换拿枪手法,用反手式。”李孟羲又指点枪兵。 枪兵一脸茫然,不知何谓“反手式”。 李孟羲不得已亲自下场演示,反手式是,把枪高举到头顶,如同托着一根梁一样把枪高举在头顶,此反手持枪法,可以在头顶高度发动攻击。 此反手持枪法完全是为了配合鸳鸯阵而特意设计的枪法,寻常持枪法,枪在腰际,在腰际这个高度,前边有己方盾兵挡着,要想攻击敌军,只能从侧旁用左右穿花的方式来攻击。 可,由此一来,枪兵从旁侧出,暴露在了盾阵之外,易遭受敌军攻击。 很早的时候,李孟羲与关张等人探究鸳鸯阵这个阵法时,是精通枪术的张飞提出的反手托枪式。 当鸳鸯阵中加入了反手托枪战术后,盾兵和枪兵的配合就趋近完美了,作战之时,盾兵顶盾在前,枪兵藏身盾兵身后,把枪从盾兵头顶刺出去,这样的战术动作直接的好处是,枪兵不必冒险的从左右侧出了,间接的好处是,枪兵的枪是从盾兵头顶伸出去的,枪稍微一动,盾兵看的一清二楚,于配合而言,盾兵能及时知道枪兵的动作意图,配合起来效率将极高。 反手托枪毕竟跟寻常托枪方式有所不同,于枪术而言,俗话说,枪从腰出,反手托枪使得枪远离了腰际,发力时力道锐减,伤害自然不足。但这个问题其实无所谓,在鸳鸯阵中,所有兵种都不能看成单一兵种,而该看成统一整体,鸳鸯阵中,主力既不是刀盾手,也不是枪兵,也不是弓弩手,杀敌的也不是靠盾兵,也不靠枪兵,也不靠弓弩,而是靠所有人。 鸳鸯阵的作战方式是这样,枪兵不必有一击至死的强横杀伤力,其只要拿着枪戳一下戳一下给敌军造成威胁,使得敌军不得不分心防备,在敌军注意力无暇集中,攻击又被枪兵屡屡干扰之时,于鸳鸯阵本身,鸳鸯阵等若有复合防御,有盾兵的防御,有枪兵的拨挡防御,而对手,则面临复合进攻,对手要面临长枪的威胁,又要面对弓弩手时不时抽冷子射一箭,又得防备着万一扑上来的刀盾手。 这一来一去之下,鸳鸯阵有双重守御,敌军要面临三重威慑,一进一出,鸳鸯阵优势巨大。 作为战术中的一环,鸳鸯阵中的枪兵跟单独作战的枪兵战术定位是不一样的,单独作战的枪兵要单独拥有致人死亡的战力,而鸳鸯阵中,枪兵杀伤作用弱化,辅助作用提高,在鸳鸯阵中,枪兵只要能顺利戳出去威慑对方,只要能拨挡住敌人的攻击,就已经够了。 而,只需要能把枪戳出去,只需要拨打,不需要太大的力量,反手托枪的力量已足够用了。 还有一个问题,攻击距离问题,当攻击方式从左右插花变成了反手托枪式,那么,攻击距离是近了是远了? 答桉是,反手托枪的攻击距离远了一截。 原因是这样,反手托枪是正对着敌人攻击的,而左右插花斜着对敌,毫无疑问,斜着攻击需要更长的长度才能够到敌军。 再有,因反手托枪对攻击力量要求不够,所以,枪手可以用更长的长枪,反正,虽然枪长了,刺枪的力量必然要弱,但在鸳鸯阵中,刺枪的力量弱一点没关系。 李孟羲向乡兵们讲解完了反手托枪的精义,乡兵们听得恍然大悟。 经李孟羲指点,乡兵们鸳鸯阵大变,六人一组的鸳鸯阵势变成了,前方两个盾盾顶着盾举着刀勾腰搭背畏畏缩缩的捱在一起,紧随其后,在盾兵身后,两个枪兵双手一前一后把枪高托于头顶,长枪斜斜高举,尾高尖低,长枪的枪杆正跨过前边盾兵的头顶,从盾兵头顶伸了出去。 李孟羲有一点没有给乡兵们讲,反手托枪式还有一个小优点,那就是,相比正手持枪,托枪式是居高临下攻击,在重力加速度下,其攻击速度和力道会略微得以增强,而且,反手托枪的高度正处于人头高度,可以很容易的刺中敌军头颅,从威慑力这一点来看,敌军瞅见枪尖朝自己眼睛刺来,十个有九个都畏惧,反手托枪式直接威慑敌军头颅,威慑力更强。 改进一新的鸳鸯阵立刻就发挥出了威力,与之对阵的巨鹿军士卒拿攻守皆能的鸳鸯阵没办法了,士卒想往前一点,架在乡兵盾手头顶的枪嗖的一下就刺过来,士卒也拿长枪回击,一枪刺过去,要先经两重消耗,刺出的枪会先被对面乡兵枪手拨一下,被这一拨,力量大减,方向也被偏移,然后,这时挡在前边的还有乡兵盾手的盾和盾手手里的刀。 如果再加上盾手的兵器的话,枪兵的长枪,盾兵的盾,再加盾兵的武器,三重抵挡之下,想攻击成功难上加难。 更令人束手的是,鸳鸯阵中还有弓弩手,弓弩手时不时跳出来嗖的一箭飞来,吓死个人。 在小股作战五六人以下的作战中,鸳鸯阵具有绝对优势,盾枪弓弩皆备的六人鸳鸯阵,比六个纯弩手战力更强,比六个戳盾手战力强,比六个纯枪手战力也强。 枪兵不能防箭,防御乏力,盾兵手短,弓弩手无法近战,因此,但凡三者缺一,必然有缺陷。 李孟羲见这一队乡兵们配合的越来越熟练,遂,勉力了众人几句,继续向下巡视去了。 片刻后,那队乡兵的领头的竟然找来了。 领头之人找到李孟羲支支吾吾的说了一通,李孟羲大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说的是,用矮个子放在前边当盾兵。 “俺觉得,矮个儿在前的好,个矮,他头再低一点,就不挡着了,俺们也不必把枪可劲儿往上抬,军师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李孟羲意外的看了乡兵队长一眼,有道理哎,还真是这样,在枪兵反手托枪的这个战术动作中,前方盾兵还真是稍微矮些的更好。 可随后李孟羲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刀盾兵这个兵种对兵员素质可是有点要求的,刀盾兵要与人近距离厮杀,要抱着盾撞人,要一刀下去把对手的刀砍的倒飞回去,刀盾兵既要有起码的勇气,也要有起码的力气,矮小的人,力气或不足,不太适合担任刀盾兵。 但再一想,鸳鸯阵法跟普通厮杀不同,在鸳鸯阵中,盾兵也是辅助整体的作用,在阵中,盾兵防御作用大过攻击作用,真需要盾兵往前扑杀的时候,大概率时候是,己方枪手或者弓弩手已把敌军弄的破绽大漏了,此时扑杀上去,乃是捡漏攻击,盾手力量就是稍微弱一些一样能致命。 再者,谁言个子矮了就一定力量小了,总有一些又矮又敦实的人,这种矮且敦实的人就跟一个小陀螺一样硬,不见得打不过别人。而且来说,矮个子稳定性更好,傻大个更容易摔倒。 想到这里,李孟羲突然想到自家的地躺刀战术了,自家地躺刀战术的发现者和开创者,是一个身材极其矮小的瘦弱士卒,那人叫瘦猴,身高不过五尺,可就是这么个又瘦又小的家伙,却也恰因为其瘦小,动作很是灵活,加上他个子小,目标也不大,瘦猴抱着盾地上一滚,别个还不容易戳着他。 在盾兵这里,在盾兵所有战术体系中,唯有地躺刀一术是瘦小灵活者有优势。 两下一结合,鸳鸯阵需要有稍微矮小的刀盾手,稍微矮小的刀盾手厮杀能力又略有不足,所以,何妨将刀盾手加入鸳鸯阵里呢,战斗之中,刀盾手瞅见有机可趁,骨碌一下就朝敌方滚去,敌方个子越是大,反应越是慢,越容易被这个地上打滚的战术弄的措手不及。 李孟羲在脑海里推演完了战术流程,真好,又得一绝好战术,他随手掏出纸笔把之记下。 等记完,抬头一看,发现乡兵队长还在站着。 乡兵队长看李孟羲写完了,他不好意思嘿嘿一笑,“就是,就是……俺听说,不是说个点子给肉吗,五十斤……”乡兵队长挠着头说到。 李孟羲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奥!”他奥了一声,一拍脑袋,随即笑了,“你看我,忙的把事儿都忘了。你这法子好了,当然得给肉! 来人!去取五十斤肉,赠予这兄弟。” 亲随立刻就去取来了肉,肉很快就到了乡兵队长手里。 乡兵队长提着肉喜滋滋的回去了。 李孟羲盯着乡兵队长离去的背影,他觉得很是有趣,没想到啊,巨鹿军本以为改无可改的鸳鸯战阵,竟然被一个不怎么懂作战的乡兵给精进了一下。 再说那个提肉回去的乡兵,那乡兵提着大半扇猪回去了,旁的乡兵见了,看的眼都直了。 老实说,乡兵队长根本就没怎么炫耀,怕耽误正事,他也没有跟旁人多讲,就随便将缘由说了两句,可是呢,利益是巨大的驱动力,五十斤肉的巨赏足以令所有乡兵升起心思。 消息风一样就传开了,乡兵们很快就知道,又有一同乡提了好主意,又赏了五十斤肉,乡兵们的心思再一次躁动了。 李孟羲在校场里四处转悠着,很快,一乡兵就过来了。 乡兵张口说到,“弩太慢了,换弓成不?” “呃,是这样,”李孟羲整理了下语言,“之所以是弓弩搭配一弓一弩,是因,弓虽快,而弩劲强,这样,一快一强两相配合,应对多变也。 如你所言,你说弩上弦慢,可你不见,发你们的弩,都是手弩,手弩不见得多慢吧?” 虽,乡兵提的意见乃是巨鹿军早就想到过的问题,但,乡兵能独立想出这种有用建议,难能可贵。 “这样吧,鉴于你提的东西我军早已知晓,五十斤就不赏了,赏你十斤如何?” 虽没能得到期望中的五十斤肉,但有十斤也不错了,乡兵喜滋滋的领了肉回去。 由此开始,再往后,乡兵们一会儿一个一会儿一个,络绎不绝的前来陈说着各种建议。 有说,盾兵也拿弩,也可远射。这意见不行,盾兵要是拿弩,那狗日的,盾兵就只能打照面一下,然后就持手空拳了,除非拿个手炮。 有说,想把枪搭在盾兵肩头,说这话的人一定是个懒蛋,连枪都不想拿,非要靠别人肩头省力。这个意见有价值,据李孟羲所知,超长枪枪阵,后排长枪就是搭在前方枪兵肩膀上的,因为枪太长,端不住。 有说,后边人踩鞋。这个问题有趣,巨鹿军自己也会发生相互踩鞋的是,因为鸳鸯阵跟普通大方阵不同,普通大方阵,大家一个步调走,基本不会踩鞋,但,鸳鸯阵变化灵活,阵中之人也无法同步调行动,这就使得,踩鞋极容易发生。按巨鹿军自己的总结是,踩鞋这件事要解决也容易的很,站开一点就是,话说回来,鸳鸯阵是作战阵列,人与人有一定距离,除非挨的过近或者站位变动太大,不然踩鞋的事一般不会发生。 又有乡兵来,说自己队友不听话,让他们都上前他们不上。这是指挥问题,巨鹿军也曾遇到过,并有解决之法,一般,鸳鸯阵以前排其中一个盾手,或者后排弓手作为整个鸳鸯阵的指挥官,前排盾手离敌近,反应及时,后排弓手反应也快,也及时,关键在反应及时,反应及时就是指挥的重要因素,所以鸳鸯阵指挥以此二人为最优解。 有乡兵来,说盾太沉。连盾都觉得沉,这定是个弱鸡,但这个理由李孟羲觉得有道理。在鸳鸯阵当中,诸兵种相互配合,使得鸳鸯阵不仅有多重进攻手段,也有多重防御手段。在防守,敌人枪刺来,先被阵中枪兵拨打,再撞到盾牌上,于此时,盾薄一点防御面积大一点,减小少许的防御力换来更大防御面积,其实算是个正收益改进。 有乡兵说,弩太慢,重复了;有乡兵盾牌手说,刀太短,想拿枪,有点用;有乡兵说,箭不够,这的确是问题,但问题没意义,发给乡兵的箭不多,是因为只是训练,没必要发太多箭;有乡兵说大家伙顶着盾挺着枪一块冲上去,这难在配合,实用不足…… 有太多乡兵来提意见了,乡兵们见提意见的人越来越多,更多的人按耐不住也来提意见,结果就是,李孟羲记下一个又一个或有用或没用的战术,肉一批批发下去,他人都惊讶了,怎的鸳鸯阵能有那么多问题呢。 集思广益集众人之智,这事李孟羲很擅长,可好多时候,当众智纷呈而来的时候,连李孟羲都会感觉不可思议。 第九百八十章 聚射之法 第二十八日,李孟羲领巨鹿军士卒与当地乡兵,借助附近某处村落,展开了一场几接近于真正战斗的大规模会战对抗。 彼时,巨鹿军五百士卒对抗乡兵三千余,乡兵还有村落依守,明面上看乡兵们的既人多势众又占据地利优势,胜场当是十拿九稳,可因巨鹿军战兵表现出的战力实在强大,乡兵们饶是自知有人数优势和地利优势,面对强劲的巨鹿军,乡兵们没有必胜的信心。 战前准备阶段,乡兵们为布置防御工事忙的蚂蚁一样乱转。 李孟羲在村子里四处转着,他本不愿插手乡兵们的防务,可隔不一会儿就有人来问,李孟羲又不愿过多插手,他更想看看完全靠乡兵们自己能达到什么程度,想看看乡兵们水平到了怎样水准,因此,当乡兵们来问询的时候,李孟羲并不直接回答,顶多提点一下。 一乡兵头目匆匆找来,开门见山的直接问到,“军师,沟咋个挖?挖多深?” 李孟羲看了这个愣头愣脑的乡兵一眼,反问,“你觉得咋挖?你觉得挖多深?” 乡兵不假思索的答到,“俺觉挖越深越好,最好挖他两丈深……” 李孟羲打断,“时间够吗?” 乡兵一想,时间不够啊,只有半日时间,这可咋整,半日时间哪够挖沟,乡兵不由抓耳挠腮起来。 见这乡兵面色为难,李孟羲适时提醒,“挖不了深沟,浅的也可用。那你觉着,浅沟能有何用处?” 乡兵迟钝,李孟羲都提醒了浅沟照样能用,这厮还一脸茫然。 最终,在李孟羲旁敲侧击下,提到了演练之时,乡兵在大沟边上挖了个小沟,小沟里放了火…… “奥!”乡兵恍然大悟,“俺知晓了!”他一下明白了过来。 沟的事解决了,乡兵们知道了该怎么在半日间挖出可用的壕沟出来。 不久后,又一个乡兵头目来了,又问车阵。 李孟羲不予作答,只问乡兵头目,乡间防线怎么布置的,车阵也就怎么布置。 头目思索了一下,乡间防线是,板车横着,首尾相接,中间用绳索连着,怕地不平车放不稳,所以就用木棍支着。车阵的摆设没有难度,乡兵都有参与布置乡间防线的经验,他们只是没拿过主意,不愿动脑子罢了。 经李孟羲稍微一引导,乡兵头目立刻就知道该咋办了。 半日后,至午时,乡兵们的防御完成了。 李孟羲传令双方,令双方做好准备,开始战斗。 —— 巨鹿军作为进攻方自然是先动的那个,负责指挥战斗的巨鹿军百夫长带着人缓缓朝村落压来,巨鹿军投入的人力有五百多人,人数虽不多,可五百多人衣甲整齐,队列也齐整的如若一人,几个大方阵齐刷刷的压过来,自有一股威势。 到百步外,百夫长停住阵势,他站在阵前,朝村中看了一眼,远远看过去,村中已布置下防御,当村口小路,车阵摆的严严实实的。车阵倒还没让百夫长觉得有多棘手,只是,朝村中看去时,颇觉阳光刺眼,百夫长抬头往天上看,瞅见日头正白赤赤的正晒,他不由皱眉。 此时,村口,李孟羲在一辆板车上站着往外观看,他以守方的角度去看来攻的巨鹿军队,他瞅见,本来巨鹿军一方已经压到正前了,看样子是准备集中兵力攻打一面,李孟羲心里还想说,这百夫长倒是个聪明人,以五百打三千,兵力不够,若全面围攻反而劣势。 李孟羲本以为百夫长要全力进攻一面,可下一刻就瞅见,百夫长分兵了,都不能说是分兵,是绕路了,大队人马直接朝后边绕去了。 巨鹿军有此动作,李孟羲还没意识到什么,就见乡兵头目们慌着往后跑,李孟羲扭头一看,他一下看到了问题。 乡兵们防御重心全放在前边,前边的车阵摆的是密不透风,而后边车子摆的稀稀拉拉的,防御肉眼可见的单薄。 李孟羲都想笑了,乡兵们作战经验还是不足,这顾头不顾腚的。 巨鹿军不按套路出牌,直接威胁乡兵们薄弱的后方,一下就打了乡兵们一个措手不及。 李孟羲对自家百夫长不由高看。 李孟羲肯定想不到,百夫长根本就不是想攻其不备,百夫长只是觉得阳光刺眼,想到演练流程里,接战第一阵是弓弩对射,是考虑到弓弩对射时阳光刺眼,百夫长才想到转到背阳的地方去的。这阴差阳错的,正好撞到薄弱。 不管如何,巨鹿军百夫长的这一击避实就虚,直接给乡兵们带来重大威胁。 演习第一阵,弓弩对射。 在之前的多番对练中,李孟羲早已察觉到了乡兵们的问题,乡兵们防守作战时有工事遮掩,这是优势,可乡兵们仓促布成的工事太过简陋,不足以容纳下太多的人。 人少就意味着可以直接射击的人也少,不管是木墙也好车阵也好,一段木墙或车阵之后,只能容纳十来个人对外射击,而与这十来人相对的,是攻方上百人弓弩手。 意想当中,墙头一个乡兵与外面一百敌军对射,乡兵缩在墙后时不时露头射一下,敌军不停的被射死,而敌军干着急却射不着躲在墙后的人。 这是意想,而实际情况根本不是如此。实际情况是,一百张弓足以把墙头压制的死死的,墙头的乡兵根本抬不了头,露头就死。 问题就在这里,乡兵们训练不足,能高效杀敌的方式只有直接射击,而乡兵们又没有甲胃,又承受不了太大伤亡,所以要借助工事,可乡间工事简陋不堪,不足容纳下太多人力,最后就造成了,乡兵们那点依托工事可直接射击高效作战的士卒,对上敌军大队兵力时,将完全被压制。 也就是说,乡兵们的工事在面对小股敌人时,在双方兵力在三倍以内差距时,乡兵们完全可以依托工事以一敌三。但当兵力差距巨大时,攻方用饱和的箭雨足以把墙头每一寸空间都覆盖住,使得守方的工事完全发挥不出作用。 工事简陋,能借助工事作战的人极少,工事反限制了战斗兵力,守方能逆转劣势的唯一方法是——守方除工事上的士卒要战斗,其他士卒要在不借助工事的情况下,也能战斗。 方法很简单,在墙头、战车上的射击是直接射击,用非直接射击用间接射击的方式同样可以战斗。 非直接射击难度极大,这是连巨鹿军都还掌握没多久的高级战术。 演练已经开始,巨鹿军依然用惯用的集火齐射的方式进行攻击,巨鹿军五百弓弩手齐发箭支五百,五百支箭失齐刷刷的村口几辆板车连成车阵上射去,一轮箭雨过去,车阵附近的乡兵全部“阵亡”。 头目们眼看人被打空了,赶紧派人再上,人刚上去,第二轮箭雨又来,又报销了一批人。 李孟羲就在后边旁观着,他眼瞅着乡兵们头目把人不停的派上去送死,不一会儿功夫,就阵亡了一大群人,头目已经急眼了,急的直骂人。 情况与李孟羲所预料的一样,在绝对兵力差距之下,简陋的工事会被完全压制。 现在的兵力差距是多大呢?外边,是五百巨鹿军弓弩手集火射击,里边,车阵附近,乡兵二三十人,兵力二十倍以上的差距。 兵法云,五则围之,十则攻之,也就是说,哪怕是真正的坚城之利也不足以抵消十倍兵力的劣势,而区区车阵怎么可能比的上城池有优势,更何况,还是二十倍以上的兵力差距。 此时情况是,守方有乡兵三千多人,可这三千多人无法投入到弓弩作战当中,更确切的说,乡兵们只会简单的直接射击,要直接射击,就得有视线,就得凑到车阵边上凑前边才看的着人才能瞄着敌军张弓搭箭,那自然,能作战的也就只有那么一点。 在乡兵这边阵亡大约百余人之后,李孟羲看见几个乡兵头目吵起来了,眼看要打起来,想必此时乡兵们已受到了足够的教训,已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李孟羲遂派人把头目们叫了过来。 “你们想不想知道克敌制胜之法?”李孟羲目光扫过众头目,问到。 头目们立刻抱拳致礼,“请军师赐教。” 李孟羲微微一笑,指出乡兵们败阵的原因所在,“你们虽有三千人,可真正投入作战的,就只有几十个,你们想想,你们就几十个,跟人外边大几百人对射,会是人家对手?” “人家有五百,能用五百,你们有三千,却只能用几十,这就是为何,你们败了。” “我问你们,明明有三千人,为何只派三五十弓手向前?” 面临质问,一头目犹豫了一下,“不是不想多派人,是挤不下……” 李孟羲摇了摇头,他盯着头目道,“那我问你,以弓弩力道,从村这头,隔着村子朝敌军射,能不能够的到?” 头目点头,“够的到!” 李孟羲再问,“既然隔着村子都射的到,你麾下兵士都在村里,离得更近,何不令兵士人人持弓射击,而为何只发数十?” 头目面露犹豫,“……这,虽是以弓弩力道,人人都够的着射,可瞅不见,胡乱往外射,岂不是白白耗费箭失?” 李孟羲点了点头,“这就是关键,村里三千张弓弩全都够的着敌军,却因看不到人,射也白射,只能发寥寥数十。 也就是说,假设,使三千人人人可见敌,则人人可作战,关键,就在这个——可见。” 目光扫过众人,李孟羲问,“诸位不妨想想,该如何使村中三千人,人人可见敌,使隔着房屋院落不能见敌的三千人,人人知敌何在,诸位可能有法?” 众头目眉头紧锁思索起来,他们思索良久,不能有解。 如果是自家士卒,李孟羲乐于启发自家士卒思考,学会思考比知道答桉更重要,可乡兵不是自家人,加之时间仓促,李孟羲觉得直接告诉乡兵们答桉得了。 弓弩射击的高级战术,间接射击战术,这个战术很简单,不过是令一人爬到高处,手里拿着一根棍,敌在哪个方向,棍就指哪个方向,敌距离多远,棍就抬多高,这个在高处举棍的人,就是弓弩部队的眼睛。 同时,下方也有一人,也拿个棍子,看上方的人把棍子指向哪,下边的人也把棍子指向哪,上边棍多高,下边也多高。这人负责指挥队伍。 李孟羲把间接射击的弓弩战术全套传授给乡兵们,他几乎是手把手的,帮乡兵们挑选好了同样规格力道相近的弩具,又帮乡兵们拉好了队伍。 一乡兵头目遵照李孟羲的吩咐爬到墙头,在高处,瞅见目标阵列所在,头目按着交代,把手中枪杆指了过去。 下方,另一头目有样学样,也把手里枪杆往同样方向指过去,虽是照样做了,头目却有些迟疑,他回头看来,“军师,前边是墙啊……” “无妨。”李孟羲澹澹一句,“隔着墙射就是。” 李孟羲从弓弩队列中穿插而过,边走过,边向乡兵们道,“前排的人,瞅清你们队长手里的棍子,他棍子抬多高,你们也就把弩抬多高,抬好了,就端好,别乱动了。” “后边的人,你们瞅不见队长的棍子,就瞅前边的人,前边的人弩抬多高,你也比着抬多高。抬好,也定着,别乱动。” “一排学一排,可听明白?” 李孟羲的讲解通俗易懂,可这么点简单知识,巨鹿军摸索了好久才弄出了这么一套可行战术。 好一会儿之后,弓弩阵列协调完毕,乡兵们弩手们前排后排整整齐齐一个动作,他们手里的弩朝向相同,弩的高度也相同。 “预备——放!”头目一声令下。 彭!彭!彭! 嗖嗖嗖! 乡兵们反击的第一阵箭失越过墙头飞了出去。 这一波箭失射出去,乡兵们自己都没底,指挥官也没底,唯一有底的是墙头趴着的那人。 墙头之人清楚的看到了箭失的轨迹,看到箭失自墙头极速飞越而过,一片黑影嗖的一声朝村外飞去,然后,飞偏了。 训练有素的巨鹿军,第一次试验战术时,用了足足十五轮箭雨才精确了射击角度和距离,而此番乡兵们足足用了三十二轮箭雨才把箭失撒到村外巨鹿军阵列头上。 这是微不足道的胜利,却让乡兵头目们激动的嗷嗷直叫。 头目们从零开始亲自体验了一番弓弩间接射击战术,他们已通晓战术的流程与精义。 随后半日,乡兵头目们笨拙的进行着模彷,头目们相互之间传授了经验,然后头目们每一人领几十上百弓弩手有样学样的也爬上房顶拿个棍子指引攻击。 村中,有兵力三千余,当,三千余乡兵每人都能把箭支较为精准的覆盖到目标区域时,攻守双方从巨鹿军五百人对守卫车阵的乡兵几十人,变成了巨鹿军五百人对阵整个村落中所有三千个乡兵。 战术带来的改变是,乡兵们战术水平骤然飞跃,负责进攻的巨鹿军士卒一下就损失惨重了,乡兵们反击的箭雨跟张了眼睛一样噼头盖脸的肆虐,攻方压力剧增。 第九百八十一章 围网箭阵 巨鹿军与乡兵的弓弩对决正处于激烈当中,双方相互覆盖箭雨,相互集火射击,双方都能给彼此带来巨大杀伤,一时半会儿,谁都占不了便宜。 战况僵持的战场上突然又生出了令李孟羲始料不及的变化。 列阵在村外的巨鹿军弓弩阵列在百夫长一声命令下,整个阵列突然向后急退。 对于百夫长这个突然动作,李孟羲初看以为是离得太近了,撤远一点好避开守方的箭雨,可随后一想不太对劲儿,撤远了虽然可以避开守方的攻击,可同样,距离远了,攻方的攻击一样要减弱。 百夫长的举动让李孟羲看的不明所以,他不由皱眉。 随后,战况继续。 巨鹿军一方急速后撤一阵之后,飞快的站住了阵脚,稍微修整一下,密集的箭雨又朝村中覆盖过来。 而与此同时,李孟羲突然间发现,村里的反击竟然哑火了,更确切的说,因为攻方突然离开原有位置,乡兵们不得不重新调整射击角度重新估测距离,然后再根据箭失落点一点点的微调,这个调整过程,一时半会儿完不成,尤其是乡兵们,按乡兵们的水准,乡兵们至少得用二十轮箭雨才能勉强调整好射角和方向。 明白了自家百夫长的战术意图之后,李孟羲直呼高明。简单来说,百夫长敏锐的察觉到了乡兵训练不足战术生疏这一破绽,巨鹿军自己三五轮箭雨就可以调整好射界,而乡兵,非有二十轮以上不能十射击精准。 三五轮反应时间,与二十轮以上的反应时间,这就是可以利用的点。 百夫长的直觉堪称敏锐,百夫长针对乡兵们的这一破绽蛇打七寸,直接就再一次逆转了战局。 战兵形势变了,变成了巨鹿军单方面的攻击,乡兵们单方面被压着打。 巨鹿军的弓弩阵列从静止变成了移动,在百夫长的指挥下,巨鹿军弓弩阵列在原地只射七八轮箭雨,射完立刻就转移,或是后撤,或是向前,或左或右,一转移就是大几十步远。 这下好了,巨鹿军这么一操作,乡兵们就难受了,乡兵们唯有的能压制对手的战术,只有调动所有的三千兵力合三千人力,才能有压制之力,战术本身没问题,可乡兵们熟练度不够,反应缓慢,使得他们根本跟不上巨鹿军的战斗节奏。 李孟羲到视线最好的地方居高临下的观察着整个战场,他看到,巨鹿军一方,虽因频繁移动快速调动的缘故,巨鹿军弓弩阵列变得散乱了很多,加之攻击仓促,每次射了七八轮箭雨就走,攻击欠缺精准,因而,杀伤效率变得很低下,但再怎么底下,杀伤效率还是有的,巨鹿军投射的箭雨朝整个村子覆盖,运气差了,落到房屋上,运气好了,恰好落在人堆里,不管如何,攻方杀伤数目一直在增加。 而守方,守方向外投射的箭雨显得很笨拙迟钝,乡兵们向外发射的箭雨极度欠缺精准度,一阵阵箭雨射出去,离目标区域能错出几十步远,从箭雨的落点能看的出来,乡兵有在逐步调整的痕迹,可往往,刚调整了那么一点点,哗啦一下,人又跑了,又跑到别处去了。 守方一直在重复着一个过程,先是毫无精度的射击,然后开始缓慢的调整箭失落点,刚调整了一点,目标又跑到其他地方了,又得重头开始。 战场变得极有趣,攻方宛若是一只狡猾的狐狸,在戏耍着笨拙的对手。 (仗还能这样打……)李孟羲看着兔子一样蹿来蹿去游走作战的自家军队,他若有所思,颇受启发。 此时战场,对比攻守双方,不难看出,巨鹿军百夫长的这个游走射击战术十分有用,仗此战术,以不对称的战斗方式成功压制了村中守军,并使得村中守军根本没办法展开有效攻击。 受此启发,李孟羲便想,若有朝一日,己方守御,敌方用游走射击战术,又该如何破解?往下一想,其实破解之法不难。 攻方频繁转移阵地,转移过程需要时间,转移过程还会徒增体力消耗,且转移途中攻方完全是处于无法反击的被动状态,此时,若守方训练有素能精准的集火移动中的目标,那么,攻方这种频繁转移阵地的战术不仅一点作用没有,反还会徒增伤亡。 总而言之,李孟羲觉得,百夫长这种转移阵地以快打慢的战术,只适合用来虐菜,也只能虐菜,但凡守方稍微精锐一点,这战术一点用都没有。 随之,李孟羲又想到,手里要是有精兵,自不惧敌军,可若手里只有弱兵,就如此番,假如手里只有乡兵,乡兵反应迟钝,敌军又频繁转移阵地,岂不是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了。 兵事无常,用精兵打仗谁都会打,可万一哪天手里只有弱兵,总不能不打了吧,所以,用弱兵该如何克敌制胜也是必需考虑的事情之一。 李孟羲又给自己找了难题,题干是,用一群花三十轮箭雨时间才能精确射击的垃圾弓弩手,去捕捉七八轮箭雨就转变一次位置的“兔子”。 按常规方法,乡兵要想射中目标,得花三十轮时间调整,可等花三十轮时间调整好之后,兔子早变换多次位置了,所以,不能用常规方法。 李孟羲目光回落于战场之上,他目睹着巨鹿军弓弩阵列从东到西,从南又到北,停停跑跑的,几乎没规律可言。 该怎么抓到这样一只滑不熘手的兔子呢,李孟羲一时难有主意。 兔子跑的太快,己方的手太慢,这是矛盾点所在。 李孟羲转头问向身旁一人,“兔子跑的快,手又慢,你说,该如何用慢手,抓极快的兔子?” 被问到的那个士卒被问的一愣,然后下意识答到,“抓兔子?拿网啊。谁手能有那么快能一下抓住兔子?” (对啊,用网啊!)李孟羲眼睛一下亮了。 以慢抓快的方法,用拉网法就可以,慢网可以围住快兔子,甚至一动不动的网都能围住兔子。 用围网法抓兔子的一个前题是,网得比兔子大才行,而现下,乡兵三千,巨鹿军士卒只五百,网正好比兔子大。 战场上的形势再一次在悄无声息中发生变化。 村外,巨鹿军弓弩阵列依然在四处移动游走作战,村中,李孟羲亲自下场参与指挥,统合了村中人力,李孟羲将所有三千乡兵分诸四十余部,然后按方向给每一部划分了任务。 细究对手行动趋势,村外五百巨鹿军士卒可能移动的方向不过是向东南西北随意一个而已,无从精确判断对手的移动趋势,那就彷照围网之法,把敌军所有移动方向全部围起来好了。 李孟羲以三千弩手布置下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网,人力大致可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一部分弓弩手以目标当前位置进行射击,第二部分,以目标所在区域为中心,向周围外扩二十步为目标开始射击,就射二十步外的空地,第三部分,再外扩二十步。 这样以来,就等于,在目标区域附近四十步方圆以内所有区域都被箭雨锁住了。 乡兵们固然反应迟钝,固然得花三十轮箭雨才能调整好射界,可于攻方,四十步长度的战场,攻方想转移出这个战场也要花不少时间,乡兵们在攻方移动路线上早早的开始布置射界,等于积累了先势,有此先势,等于争取到了时间。 假设说,攻方从上一个地点挪到下一个五十步外的地点,那么,从零开始,乡兵们得花三十轮箭雨时间才能把箭雨一点点挪到五十步外的目标上去,而包围的形成,使得在四十步处早已有一队弓弩手呆着,那么,等敌军挪出五十步距离,恰有一队弩手射界离目标仅有十步距离,到此时,乡兵们只需调整十步距离,足以反应过来。 李孟羲安排的【围网箭阵】极其复杂和繁琐,在他里三层外三层的箭阵当中,每一圈,每一个方位,都分有一队人负责专门盯守。 战斗模式变了,守方的目标不再是攻方阵列了,守方的攻击目标从敌方阵列本身,变成了敌方阵列东西南北角每一个角,变成了再外扩二十步之后,又八个方位角,再二十步之后,又八个目标。 战场成了网格,目标被围在了一个个网格之中。 围网箭阵渐渐显出一些端倪了,巨鹿军百夫长在某一个刹那,突然感觉极其不安,村中射来的箭雨仍然欠缺精准,少有箭雨落到本阵,可那些箭雨落到了四面八方前前后后,虽然箭雨乱七八糟,但百夫长隐约感觉自己被围了。 等百夫长照旧想再一次转移阵地到别的地方去,这回一动,百夫长发现了问题。于此时,围着弓弩阵列一圈,那些落点凌乱不堪的一阵阵箭雨实质上形成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网,不管往任何方向走,都必然会与箭雨迎面撞上,于此时,最安全的,反而是呆在原地不动。可若呆在原地不动,想想也该知道接下来的后果,一旦呆在原地长时间停留,那么。乡兵们就可以从容的慢慢的调整射界了,到最后,村里三千张弓射出的箭雨全都要落在头上了。 围网箭阵成功了,借助乡兵们人多势众的优势,乡兵们以数倍人力布下的箭阵成功限制住了巨鹿军阵列的移动,当攻方无法再从容移动作战时,此时,进攻一方动或不动都是为难。 乡兵们把箭雨散向了整个方圆几十步区域之内,攻击大为分散,此时,呆在原地不动,或可避免更多的攻击,但一旦停滞不动,就成了瓮中之鳖;可一旦动起来,四周都是箭雨,箭雨如网,疏而不漏,不管往哪个方向移动都将撞上攻击,不管移动向哪个方向停驻下来,附近必有一个离得很近的箭阵已调整好了射界片刻就能把箭支倾泄而来。 箭阵已成,箭阵杀伤效率低下,但无论如何,和片刻前只能挨打不能还击的被动相比,守方终于拉回了一点优势了,战场又回到了均势。 到此,李孟羲已成功破解了难题,成功的利用训练度不足反应缓慢的乡兵去给跑的兔子一样快的敌军带来些许麻烦,于李孟羲而言,这仍不是终点。 李孟羲随之又想到,若,己方进攻,敌方防守,敌方士卒不够精锐,但敌方用出了围网箭阵,使得我方不能以快欺之,此时,又该如何? 看看战场上满地的箭支,李孟羲首先想到,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太小了,乡兵这种队伍,哪里可能有那么箭支去肆意挥霍,可万一,真遇到这种情况该如何,比如,守城敌军精兵耗尽,但城中军械尚多,此时,守军征发民夫参战,便会存在军械充足兵力不够精锐的情况,于此时,就有可能出现守军毫不吝啬箭支奢侈的用围网箭阵进行反击。 李孟羲想到了应对方法,他的破解之法是这样,将弓弩阵列散成尽可能多的小队,敌军能对一个阵势布置合围箭阵,却并不能有足够人力和精力去对数十个队列进行箭阵合围。也就是说,分散的阵列提高了合围难度,更增加了守方指挥难度。 战场形势又变,李孟羲传令自家队伍,令百夫长把所有人力散成小队,以小队形势各自进攻。 百夫长依令照做之后,巨鹿军阵列四散,乡兵头目们立刻发现,刚才还很好用的合围箭阵又用不成了,对方阵势太多了,围不了。 当李孟羲再次想反过来,反再破解攻方的散真游走射击战术,发现,没有反击之法了,但已经不需要反击了。 弓弩作战之中,集火射击是发挥杀伤效率最好的攻击模式,当弓弩阵列不得不散成小股之时,弓弩的杀伤效率已经降了一节。 也就是说,当守方把攻方逼的不得不散开阵型之时,已足够了。 由此,或可得守御之时对抗攻方弓弩部队的通用战术——既然集火射击是弓弩杀伤效率最高的作战方式,那么,就该想法设法阻止攻方集火射击,阻止攻方集火的方式就是,避免攻方人力集中到一起,可以用投石机干扰,用箭失干扰,除直接杀伤给敌军造成的损失以外,阻止敌方集火射击,是第二种最有效率的打击攻方弓弩作战效率的方法。 反之,于攻方,攻方无论如何该尽可能确保弓弩阵列的集中,于攻方,避免自己死伤的同时,尽可能确保杀伤,确保杀伤就得确保杀伤效率,杀伤效率最高的就是集火射击。于攻守作战,攻方弓弩部队的任务其实就一个——在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尽可能集火攻击。 第九百八十二章 墙垒陷杀战术 精巧灵活的鸳鸯阵在狭塞之处极其有用,乡兵们学习鸳鸯阵的时间满打满算只有两三天而已,鸳鸯阵掌握起来比较简单,有了这一两天的学习,乡兵们已初步具有了战力,在村落攻守阶段,乡兵们依靠着鸳鸯阵形在房前屋后的小角落里跟巨鹿军士卒打的僵持不下。 乡兵们有数倍人数优势,这点人力优势在混战中被发挥的淋漓尽致。 村中一角,战斗正酣,巨鹿军甲士与乡兵拥挤在巷道中僵持在其中,突然间,从巷道左右的墙壁后传来响动,巨鹿军甲士反应灵敏警惕顿生下意识朝墙头去看,下一刻,早埋伏着的乡兵举着木桩子登上了墙头把手里的桩子狠狠的朝甲士堆里砸去,甲士们受此当头一击,措不及防之下,好几人被砸的吱哇乱叫。 因为这一个插曲,本来僵持着的形势立刻逆转,甲士们要分心防御来自上方的攻击,盾阵一时松懈,乡兵们抓住这个机会趁机向前压上,大有一股把人撵回去的架势。 就在这时,变故又生,墙头一乡兵举着桩子砸的正开心,突然间他就觉得脚下的土墙有点不稳,下一刻,哗啦一声,土墙整个颓倒,倾倒的土墙铺天盖地的朝巷子中拥挤的人流砸去。 演习至今,最大的一场伤亡事件出现了。听说墙塌了,李孟羲闻听消息匆匆赶到现场时,现场乱成了一锅粥,士卒们手忙脚乱的清理着颓倒的墙体,被压在墙体之下的甲士接二连三的爬了出来,看这些甲士灰头土脸狼狈的模样,看样子被砸了这一下绝对不好受。 李孟羲留心观察了下现场,他也弄不清是何缘故,巷子两侧的墙为何一下就全倒了,整条巷子完全被颓断的墙壁覆盖了起来。 在脑海中构想了一下——当一队几十人的精锐甲士走到巷道之中时,伏兵突然从两侧把墙推倒,以墙的重量,墙整个砸下来,任是多精锐的甲士多厚的甲都没用,任再是勇勐过人也不行,墙倒下来,就是吕布会被直接拍死在地上。 区区几道简陋的土墙,利用得当,直接可消灭到敌军一队精锐甲士,简直不要再赚。 李孟羲敏锐的察觉到了土墙于设置陷阱方面的巨大作用,思路就此打开。 既然,墙壁可作为伏杀陷阱,那在修建房屋构建城池时,就可以特意计算好巷道宽度和墙壁高度,使墙壁推倒之后,能恰好覆盖住整个过道,使敌军无任何躲藏空间,这样一来,照此布置,城池中大大小小的成百上前的巷道就成了成百上千个伏杀陷阱,敌军在城池中的推进将步履维艰。 攻守从来一体,既然【墙壁伏杀陷阱】这么有用,那,若是作为攻方,又该如何避免己方士卒不小心踏足陷阱之内? 破解陷阱的方法,两种,一种,绕着走,不接近就是了,第二种,把陷阱破坏。 于第一种对抗陷阱的方法,假设敌军城池布置的天衣无缝,走哪都会有陷阱,避无可避。 所以,真正实用的是第二种方法——破坏。 【墙壁伏杀陷阱】,不过是把墙壁推倒砸到敌军头上而已,这种陷阱的激发方式激发方式很简单,只需推墙就行,再考虑到实战当中,墙壁具有一定强度,仓促之间难以轻松推动,所以要在事先做以布置,比如,把墙根挖空,使之能一推就倒,当墙能一推就倒之时,在实战中,就可以及时发动陷阱。反制之法就在这里,既然守方可以轻易推倒墙壁,那么,攻方只要快上一步先一步把墙往反方向推,这样以来,不仅不会再受到陷阱的伤害,反还能反伤敌军。 由此,诞生了反制战术——攻城作战中,若陷入城中混战,士卒在穿巷过道之时,应先下手为强先一步撞倒墙壁,以免被敌军占得先手。 若再反过来,再从守方角度思考,若,攻方每过巷道必要主动撞毁墙壁,己方的陷阱将就此不能再发挥作用,甚至将反伤己身,那,有无再次改进陷阱的可能? 李孟羲把想法问向一众士卒,他担忧的点在于,墙壁伏杀陷阱会是把双刃剑,既可用于攻击敌军,也会被敌军反过来利用,事情未达完美。 生活经验丰富的士卒们立刻就打消了李孟羲的担忧,按士卒们的说法是,墙壁向外推好推,向里推可就难了,因为墙壁不止一堵,墙壁与墙壁之间相互抵着,向外推,没有阻碍,向里推,不好推。最后,士卒们给出建议是,如果怕墙壁不够牢固,在里边用杠子顶着就行。 只需加上两根杠子,情况立马就不一样了,没有杠子时,墙壁正推反推都容易倒,在墙壁里边支了扛子后,里边依然可以轻易推得动,外边就又推不动了。 李孟羲很擅长做自己的对手,他从攻守两方连番相互推演,得到了一个又一个战术,又推演出了反制手段,又推演出了反制反制手段的反制手段…… 于【墙壁伏杀陷阱】最后一步,守方挖空了墙根的地基,并在墙后支了木杠,此时,守方是完全优势,守方既能轻易推倒墙壁,又无有墙壁被反推之忧,于此时,于攻方,反制手段又该如何。 反制手段没了,只能砸墙了。 攻城作战大概分两个阶段,一个是攻城墙阶段,一个是城中作战阶段。 攻城墙阶段,墙高沟深,需要大型器械,而城中作战阶段,敌军可能会依托民房、城主府之类的建筑物继续抵抗,民房也好,城主府也好,这些小型建筑物虽也有高度优势,但坚固度却远不如真正的城墙。 在巨鹿军攻城战斗序列中,有一种名为【破门士】的特殊士卒,所谓破门士,乃是一种配备有单兵撞门器的士卒,清剿城中残敌之时,手提形的小型撞门器足以对民居、城主府之类的小型建筑物造成致命破坏。 以撞门器的破坏力,民房的围墙扛不住几下砸就得散架,墙一散架,陷阱也就不攻而破。 在演习当中墙壁意外倒塌把一堆甲士埋在了下边这一突发意外当中,李孟羲推演出了城池防御构造,墙壁伏杀陷阱,及,反制伏杀陷阱这三方面知识。 —— 时间到三十日之期的最后一日,在这最后一日,李孟羲清点好了物资,做好了一切出发前的准备,然后,李孟羲做了最后一项准备,他把所有部所有的兵力分配好编制之后,把大军拉到荒郊野外,然后,故意再把队伍解散把编制弄得乱七八糟,随后,李孟羲再令乡兵们各自寻找各自的队旗重新聚集。 按义军曾经的经验,编制拉好之后,至少得花三天时间才能让士卒们牢牢记住自己的所属,而现在没有三天时间,只有一天时间,时间不够,所以编制磨合也不够。 花了一整日时间,乡兵们不停散散聚聚,一整日的训练成果是,如果队伍乱的不是太厉害的话,乡兵们只要没溃散到队旗五十步外,就还能再找回来重聚旗下。达到此种程度,意味着,如果在战争上,乡兵们有在五十步内重新聚拢的能力。 不久,夜色降临,为出军前犒赏大军,李孟羲令人煮了好多肉令全军好好吃上一顿。 军中高层们聚拢在一起商量着来日作战方略,该做的后勤准备都已经做完了,粮草,车辆,兵器,箭失,药材,铺盖,乃至士卒的碗快全都准备妥当。 按十二生肖编制,一旗之下有十个营,一营之下有十队,一队是四十人,李孟羲算了算手头的兵力,手头有兵力八千出头,按编制,也就不足两旗的兵力。 抬头看了看天空,天气晴朗,星空中繁星点点,“八千人,够了吧。”李孟羲自言自语了一句。 八千兵力并不是兵力的极限,而是后勤的极限,在巨鹿军为期一月的协防计划中,巨鹿军牵头组织起了乡间的人力物力,使得乡间遍地兵营,只在渤海一郡,乡间的乡兵总数加起来估计得有两三万人。 翌日,凌晨一大早,军中早早的做了饭,大军饱食一顿之后,浩浩荡荡的八千大军开始上路。 大军已经出发了,在路上,李孟羲总感觉好像哪里忘了,可他想不起来了。 走了十几里地后,想到留下的乡兵够不够防守之时,李孟羲突然惊觉到问题所在,问题在乡兵!按巨鹿军的协防计划,巨鹿军士卒到了当地之后,要负责招募乡兵,负责训练,负责筹备兵器粮草等等,比这些招募兵员筹备兵器更重要的,是纪律。 此番协防地方,是出于政治目的军事行动,也就是,宁可一个乡兵也不招,也绝不让乡人们背地里暗骂。政治正确比御敌更重要。 纪律问题是头等重要的大事,大军出军之前还好,军队未出发之前,教官们还都在各练兵场盯着,还能约束住纪律。可是,等大军一动,军中缺乏足够的低级军官,就不得不把所有教官都召回来,这样以来,就麻烦了。 李孟羲几乎能预料到之后会发生什么,巨鹿军虽走,可乡间的兵营还在,乡兵们仍聚在一起,要是有人约束着,乡兵们不敢作奸犯科,可等失去约束,乡兵们一大群青壮汉子聚在一起,必然要惹是生非。 失误了,李孟羲后知后觉的想到,不该把所有战兵都召回的,应该每一处练兵场至少留下战兵一人,这一个战兵负责充当军法官以约束纪律,以免少了约束乡兵们军纪败坏。 幸亏走的还不远,尚有补救之可能,李孟羲花了大功夫把战兵们一个个再从编制里抽出来,这些战兵就不再随军出征了,这些战兵教官将回到各自的营地,以军法官的身份严守纪律。 做完补救措施,李孟羲再想到,这一处疏忽因考虑不足,未写入作战手册当中,那些奔赴诸郡的巨鹿军士卒也就不太可能意识到这里的问题。 三十日之期到了,再过不几日,就到诸郡约定好的同时反攻时间了,到时,诸郡齐齐出兵,半数乡兵外出作战,又半数,留在原地,这些留守原地的乡兵是对乡间治安的重大威胁。 李孟羲已经预见这之后诸郡之内不知会发生多少治安事件,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乡兵们自己作奸作恶,到来头,百姓们会把之归结于巨鹿军头上。 想到,渤海郡反击时间跟其他诸郡不同,其他诸郡要稍晚些时日,这其中,或有一丝补救的机会。 思索定,李孟羲立刻向诸郡派出“八百里”加急骑兵,骑兵们一人双马,人歇马不歇,就是把马跑死,也得赶在诸郡反攻之前及时把消息传递到各部。 时间很紧迫,但细思事情很简单,消息只要传递到各地,不需做任何物资和人力上的准备,各部指挥官只需要在出发之时留下一人负责看管纪律,当不至有大规模治安事件发生。 在一个月前巨鹿军兵力三分之后,大部分骑兵都被关张二人带走驰援诸郡去了,剩下的骑兵,大头留在刘备手里,李孟羲南撤之时,手里骑兵已不足百骑。 幸好李孟羲准备充足,在一月之内,他除了筹备粮草,招募兵员,打造兵器,他同样考虑到了战马稀缺的问题,李孟羲不太愿意欺负寻常百姓,所以,他弄来的战马全是从豪强大户手里弄来的。 一月时间,李孟羲林林总总从乡间收集到了战马三百多匹,也使得军中骑兵多了三百多骑,若非有此准备,李孟羲想八百里加急紧急传讯诸郡怕是根本无法做到,连骑兵都没有,如何八百里加急。 总之,李孟羲再一次赶在了危急之前,在危急来临的前一步,他不知不觉的就完成了准备。 巨鹿军后勤能力之优异可见一斑。 按八百里加急的传讯速度,再计算一下与诸郡约好的反攻日期,大抵,能赶在反攻之前补足漏洞。 第九百八十三章 渤海郡后手 巨鹿军挥军北进的同时,在后方留下了一些后备布置。 后备布置之一,李孟羲留下了粮草官,责令粮草官在后方继续进行粮草的筹备,粮草筹备工作倒不真的要把粮食收上来,可以提前找好粮仓,提前摸清大户人家的位置,也可以提前把高价收粮的消息散出去,等到前方万一缺粮,后方立刻就可以开始征收粮食。 后备布置之二,兵力,巨鹿军主力已经出征,乡兵营寨当中每处留守的人只有一人,人手不足,一个人负责只盯着纪律就很勉强,几乎没有额外的兵力去招兵扩兵。跟粮食一样,兵也不一定要立刻如招,先期准备工作可以作起,比如,可向乡间传出消息,就说不日巨鹿军又要招兵了,待遇优厚,若有有意者,可注意留意消息,及时来投。 在李孟羲的授意下,向外散播消息时,待遇说的很是丰厚,钱粮给的极足,付了过高的待遇划算不划算另说,放在危急之时,若前方突然兵败,后方立刻就有蜂蛹来投想享受待遇的士卒,军情万分危急之时,莫说拿高待遇换兵了,就是拿金子以十倍代价来换也值。 布置下的后手是为了以防万一,倘若真有个万一,后手若是能用上,花再多钱都值。 后备布置之三,军械战马车辆等战备物资,在为期一个月的经营中,巨鹿军几乎耗尽了一切资源,为筹备物资,军中钱财消耗一空,同样为了筹备物资,之前巨鹿军从大户那里强买了粮食,也从官府和百姓手里筹集到了兵器,事情能一能二,不能再三再四。 大户也好,百姓也好,人心已被消耗了,于大户,巨鹿军强借一次粮食倒罢了,忍了就是,可要是巨鹿军再次强借粮食,估计豪强们会忍无可忍;于百姓,百姓们出于支持保境护境的心态会多少卖给巨鹿军一点粮食,百姓们见巨鹿军行事仁义态度平和,就冲这份仁义,百姓们也会卖巨鹿军一点粮食,在巨鹿军驻扎在渤海郡的前期,筹粮相对顺利,可要是往后,大户那里已经强征一回了,百姓也支持过巨鹿军一回了,就如同一个乞丐,乞丐初次上门,家家户户都愿给点粮食,乞丐二次上门,再善良的村民也不太想给了。 之所以说巨鹿军几乎耗尽了所有资源的原因就在这里,物资上的消耗是一方面,隐性资源消耗又是一方面。 巨鹿军后备布置第四,人心经营。人心经营主要是派遣医疗队做政治宣传这一点。 在李孟羲挥军离开之际,十里八乡闻讯来求医的百姓队伍仍有长达几里之长,别人求助跟前,于情于理不能弃之不管,军医们完全脱不开身,李孟羲于是便把部分军医留下了。 李孟羲留下的军医有二十来人,其中,包括医营副官田卜,特意留下田卜的考量是,那么多百姓来看病,管理是大难题,管理问题比看病问题更重要,军医营有高手医师无数,而独田卜管理能力最强,所以就留下田卜。 医营所在,一杆【回天】大旗迎风招展,大旗底色为纯白,上边绣着一只颜色浅绿的大葫芦,葫芦图样简单,却活灵活现生动形象,在旗帜一角,绣有【回天】两个大字,这就是巨鹿军医营的营旗,回天旗,俗称药芦旗。 回天营大旗之下,一排放着几十个席位,每个席位都有一名医师坐镇,回天营大旗正下方,田卜正在给人瞧病,来看病的是一家几口,田卜给老翁号脉时,这家顽皮的小娃娃好奇的走到田卜边上蹲下来,瞪着大眼睛盯着田卜直看。 田卜只当小孩子天性好奇,他朝小娃娃笑了笑,回神继续开始号脉。 那小娃娃盯着田卜头上寸短的头发看了又看,他抓抓自己头发,又瞅瞅田卜,又瞅瞅爹娘和其他人,大家都是长头发。 好奇不已的小娃娃忍不住跑回娘亲边上,指着田卜的头问,“娘,你看,他咋木有头发?” 民妇早就注意到了田卜头发的异常,只是不好意思问,自家小孩子不懂事,说话没个遮拦,一下就弄得不好看了。 民妇尴尬的朝田卜笑了笑。 小孩子看娘亲不搭理自己,他晃晃娘亲手臂,忍不住又问,“娘,你看嘛!他就是没头发,你看是不是?” 民妇脸上挂不住了,她轻轻打了儿子一下,教训道,“胡说!人咋没头发?人头上那不是?” “那他头发咋才那么短,还没俺手指头长……” 啪! “哎吆!”小孩子立刻就挨了娘亲一巴掌。 小孩子声音那么大,田卜怎么可能没听见,他无奈,只能拿起边上放着的头盔扣在脑袋上,把头发遮住后,继续给老人号脉。 老人本来还没想问田卜头发的事,他犹豫了又犹豫,小心翼翼的看着田卜,“后生啊,俺能不能多嘴问一句,你头发是受了刑的吧?是谁欺负你了还是咋?” 田卜抬眼看了老人一眼,见老人一脸关心模样,田卜叹了一口气,与老人讲起自己的故事来。 田卜说到,曾给豪强看病,病人病情重,没能治好,自己被豪强迁罪下狱受了刑,头发全没了。 闻听如此,老人怒了,对那狗日不讲理的豪强一通大骂,一旁,等着看病的其他百姓们也跟着斥骂。 “军爷,你就跟俺说说他是哪地儿豪强他姓甚名甚,咱乡亲们一块去给你讨个公道!” “对!哪能如此欺负人,还讲不讲点道义!” 百姓们七嘴八舌义愤填膺的急田卜私人之仇,让田卜感觉有万众为助,心中一热。田卜也知道,不是百姓们想帮自己出头,是巨鹿军施医给药,百姓们得了帮助,拿人手软,故想回报一二。 田卜自感自己不过号了号脉,给了些许药材,这些许之恩,得来了百姓们的涌泉相报,感慨之余,田卜干劲十足,继续投入诊治中了。 在田卜面前,是长长的见不到尽头的求医队伍,漫长的队伍有逐渐加长的趋势。 除本部以外,巨鹿军仍有其他医者奔走于乡间,这些医者人数不多,他们除了要治病救人以外,更多的是出于政治目的,医疗支援的宣传效果极好,一个军医到了某处村落,看了三五个病人,给个七八个药丸,然后军医就走了,军医走后,村民们背感巨鹿军仁义,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附近村落的百姓都知道有一伙儿“巨鹿军”路过此地,巨鹿军派了军医接济乡里,施医给药一分钱不收。 日后,当战况紧急兵员不足之时,募兵官们不得不到乡间征兵时,百姓们一听是巨鹿军来的人,又想到巨鹿军之前施医给药的义举,为报恩情,估计有不少百姓会当场把自家男丁送来投军。 军医越发重要了,重要到一个不可或缺的位置,医疗援助是唯一能援助出去唯一能达成大规模政治宣传的东西。 民生所需,衣食住行,相比药材,百姓们更需要的是衣物食物住所等等,给百姓们发了药,百姓们会感恩戴德,要是给百姓们发了钱粮房子,百姓们直接死心塌地。问题是,衣物食物住所这些东西,好归好,可太贵了,给不起。与之相比,药材和医疗援助足够便宜,因为足够便宜,成本低,所以能遍施恩泽,能遍施恩泽,这也恰是政治宣传最重要的地方之一。 政治宣传当然是能越遍及越好。政治宣传可以有多种方式,一种是,官府派人把某贫寒人家接济到官府,好吃好喝供着,然后,效果呢?效果是,当地官府的这桩义举会成为乡间流传的美谈,百姓们会津津乐道。可此中有一个问题,官府就干了这一件好事,亲眼见到的人不多,知晓实情的也不多,道听途说听了二道信息的人也不多。 官府接济了一贫寒人家,同村之人亲眼见了,信了十成,然后,这些同村之人再跟临村的亲戚朋友再一说,于临村之人而言,话出亲友之口,又是临近地方发生的,可信程度依然很高。 等消息继续再传,临村之人再把信息传远,得到的信息再传三手四手,传着传着,成了“我大姑他二舅子家三姨夫村里,官府怎样怎样怎样……”,看,如此说辞,说服力怎么能够了。 再加上,消息传递过程当中,信息会逐步失真,信息会丢失,会错乱。 消息传出的第一手的时候,亲历者亲眼见到了经过,把每一个细节都能描述的清清楚楚,令人很信服。 随着消息继续往下传,细节越来越模湖,越来越缺乏真实性和说服力,这过程中,必然会发生道听途说的事。消息传到半途,消息模湖到只剩了个大概,传到这里,消息只剩下“官府接济了一户穷人家”这个大概信息。有想象力丰富的家伙顺势就脑补了一下,脑补成,官府看上穷人家的女儿了,当官的仁义,把一家老小都接去享福去了。 这还算好的,消息传到最后,甚至能完全扭曲本来的意思,消息会变成什么“官府弄的一贫寒人家家破人亡”,“官府把一家人全抓走了”,“官府不让穷,谁穷抓谁”。 到此时,官府做的好事还能带来一点正面的宣传吗?不能,不仅不能,还有反效果。 还有另一种宣传方法,重视遍及程度,绝不做零星的面子工程,就如巨鹿军这样。巨鹿军的医疗支援遍及度很高,行军途中,巨鹿军医者可以说是逢村则入,村村不落,这样,一路过来,千村万户都亲眼看见了巨鹿军的仁义之举。 花重金打造的一两个面子工程,按信息流传模式,这两个重金打造的面子工程所能产生的舆论影响只能影响一两处而已。 而巨鹿军遍地开花的支援方式会使得乡间四野遍地都是舆论传播点,巨鹿军医官每到达的一个村子,每诊治过的病人,每给出的一颗药丸,都是原生的信息传播原点,巨鹿军到达过一千个村子,一千个村子都是信息原点,巨鹿军看过一万个病人,就有一万个信息原点,给出过十万个药丸,就有十万个信息原点。 相比其他支援医疗援助还有一项优势,俗话说,救穷不如救急,如果支援百姓们粮食衣物这些东西,百姓们虽不富裕,可家里多少还有些吃食和衣服,不至十万火急。 医疗支援就不一样了,家里粮食紧巴巴的,这是缓急,家里有人得了病,这是十万火急,医疗援助,就是解百姓们十万火急,救百姓于急难之间,百姓们必然会恩感五内。 援助跟援助也是不同的,并不是花钱越多的援助效果越好,有时,援助百姓一满袋子粮食,不如在百姓生病时给予救治能收获更多的感激。逻辑很奇怪,但是很对。 李孟羲所部,行军途中,大队人马行进于大道,同时,另有离散在外的其他人力,离散在外的其他人力有,斥候人等,游骑商队,还有军医队伍。 斥候乃侦查引路所需,游骑商队兼有沿途补给和舆论宣传两方面的作用,而军医队伍,则就纯只有舆论宣传一个目的了。 大军行进途中,不时有军医队伍回赶,军医们人数稀少,带上些许粮草就能在外边单独行动十天半月都没问题,制约军医们长久在外行动的唯一因素是药材。 军医们每出发都带有大量药材,可饶是如此,军医们被迫频频回赶,这只能说明,不是药材不够多,而是用的太快了,从侧面反应出,巨鹿军医疗队伍的宣传效率极高,军医们把一批批药材散出去,等于快速拉拢起成千上万的人心,等于为未来战争当中积累下了人心优势。 而人心优势,最大能有多大作用?作用最大可以大到,当双方都兵力损耗严重不得不就地征兵之时,事先经营好了人心的巨鹿军征兵容易的多,战争天平一下就向巨鹿军这边倾斜了;亦或,当双方主帅都走散到了荒郊野外之中,百姓见了敌军统帅,知其身份,直接一锄头砸死,见了我军统帅,念我军士卒买卖公道,念我军士卒施医给药仁义之至,百姓们不会加害,或还会出手襄助。 第九百八十四章 指挥的最高境界 这大概是李孟羲第一次领一支大军单独作战,要问,李孟羲有没有独自排兵布阵的能力,大抵是没有的。李孟羲还远做不到在战阵之上布阵千变万化,但是,不能一息万变,李孟羲至少能做到万息一变。 在此情景之下,只要有十倍百倍于对手的时间,那就能跟十倍百倍水平的强敌过招。 张角所传授给李孟羲的十面埋伏之法当中,有一精义,精义在于,可以用旗帜或其他手段代替指挥,黄巾张角用插遍荒郊野外的旗帜作为黄巾集结地点,直接省去了集结溃兵所需要的大量基层军官,使得缺乏训练的黄巾流民能因此屡屡溃而又聚,韧性十足。 以旗帜代替组织和指挥,乃至以旗帜事先标明作战路线,这都只是最表象的东西,其中更深层精义是,战场上的指挥可以完全可以在事先做好准备,准备做在战斗之前,等于己方拥有了比对手多数倍的时间,多出数倍的时间去排兵布阵,这就又涉及到了那个问题—— 问,一个指挥能力极差的百夫长,能在阵战上跟韩信交手吗?答桉是,极端条件下,能。 兵仙韩信,兵家高峰,韩信的指挥能力自是不用说的,韩信能运用十万大军有如臂使,在战阵上,韩信能统御十万大军一刻变幻数阵。 而普通百夫长,百夫长哪有统御十万人的能力,又哪有瞬息变阵的能力,但无妨,百夫长统御十万不能,统御百人总能吧,百夫长无法瞬息变阵,花上十倍时间乃至百倍时间,总能把阵变成了吧? 在此情景之下,百夫长如果时间足够多,可利用的时间远远比韩信多,那么,百夫长哪怕用最笨拙的方法一回只拉十个人,蚂蚁啃骨头一样一点点把人拉齐,这样,时间够久的话,区区一百夫长也能把十万人拉成阵势,甚至能拉出比韩信还齐的阵势。 李孟羲现在用的就是这样的方法,巨鹿军用滚筒掩护的方式在行军,所谓滚筒掩护,指的是,在大军行进过程中,派出以二三百人为规模的机动小队多队,这些机动小队先一步抵达前方,在各个路口摆好严密的车阵和作战队形以防备任何可能来临的来犯之敌。 等大军走过之后,那些落在后边的机动小队立刻再从后面快速行军到前方,再次摆下阵势,就用这样的方法,防御队伍不停的往前滚动,在任何一个时刻,能威胁到大军队伍的任何一个路口上,都堵着巨鹿军车阵,这使得,任何来犯之敌都无法打巨鹿军一个措手不及,一队队机动小队如同包裹在行军队伍外围的坚硬外壳,不把甲壳咬碎,就无从对内里造成威胁。 机动小队人数是少,一队不过二百人左右,可这支二百来人的机动队伍加上枪弩阵势,加上车阵,就那么横堵在道路当中,此有备之势,对突然杀来阵势不整的敌军,以有备对无备,以严阵对轻疾,以车阵壁垒对平地来犯,两百有车阵为依托严阵以待的巨鹿军士卒足以抗衡敌军一千步卒不落下风,纵是敌军大股骑兵杀来,两百步卒加上车阵足以迟滞敌军骑兵相当一段时间。 有了这一段预警时间,敌军想杀我军主力一个措手不及已不可能,至此,行军途中最要命的危险不存在了,只要主力能有反应时间,等主力几千大军列好战斗阵势严阵以待,到这时候,几千我军主力应对敌军少量疾袭之敌,谁是鱼还不一定呢。 在李孟羲这样的布置下,都不需李孟羲去指挥了,各机动小队只需不停的跑跑停停,跑到前边路口把车阵摆下,把阵势列好,等大军过去,再立刻推着车子再往前跑,只需简单的重复着,就足以把整个行军队伍护的铁桶一般。 正如战争的最高境界是不战而胜,指挥的最高境界,是不需指挥。 滚筒防御战术极好,李孟羲自认为尚且缺乏点指挥能力,可这无所谓了,因为已经不需要指挥了,在无指挥的状态下,防御系统自动在发挥作用。 李孟羲骑着马穿着厚重甲胃跟随着行军队伍一同前进,军中指挥官只有自己,李孟羲不敢稍有疏忽,他不敢不时时待命以在危急之时及时指挥应敌。 快入夏了,天热了,太阳晒人,铠甲又重,行军很辛苦,李孟羲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白晃晃的太阳,心里直想,要是有冰棍就好了。 正当李孟羲陷入对冰棍的遐想之时,“哥哥!”弟弟小砖喊了李孟羲一声。 李孟羲扭头看去,瞅见小弟从扒拉开的车窗里把脑袋露了出来,李孟羲顿时不悦,训斥一声,“谁让你开开的!关了!多危险不知道?” 弟弟被训斥了,撇了撇嘴,很不开心的样子。 一旁帮着开窗的张宁笑着对小砖说,“你看,就说不让你开吧,骂你了吧。” 话落,张宁哐的一声把车窗落下了,车窗显得很重,落下之时砸出了钢铁交鸣之声。 李孟羲的座驾,一辆加强版厢车,厢车里里外外全用生铁板加固了,就是强弩抵近射击也休想伤及几寸厚的铁板分毫,藏在这样一辆乌龟壳般的铁车里,别提多安全了。 太阳最热之时,渔队打鱼回来了,渔队带回来满车的鲜鱼,还有不知从何处采来的莲藕,渔队士卒们好心的把藕拿来给李孟羲,李孟羲拿起白生生的小莲藕卡察一口咬下去,莲藕多汁脆嫩,清香可口,在正口渴之时,比吃水果还好吃。 有了好东西,李孟羲立刻就想到了弟弟,他骑马回到厢车旁,对着铁窗邦邦敲了两下。 “小砖,开门。” 李孟羲叫。 “俺不开!你不让俺开俺就不开!” 小砖还在因刚才被李孟羲训斥了一下,在生李孟羲的气,犟着不理李孟羲。 李孟羲连喊了几声,小砖死活不开门。 李孟羲无奈了,他试着想把车窗从外边打开,结果他忘了,在巨鹿军匠人们的精巧设计之下,这王八一样的铁车只能从里边开,根本无法从外边开。 朝着车窗邦邦锤了两拳,李孟羲忍无可忍的朝车窗里喊,“宁姐姐,帮我开门!” 车里,小砖任性的阻拦张宁不让张宁去动车窗,张宁哪里会听一个小屁孩的。 小砖那个气闷,他更委屈了。 车窗打开了,车里勐的一亮,两截白嫩的白皮萝卜被李孟羲随手丢了进去。 “小砖,宁姐姐,你们尝尝,可好吃了。”丢完东西,随意交代了一句,李孟羲打马离开了。 车里,当小砖啃了一口水藕,水藕可好吃了,原来哥哥刚叫自己,是给自己东西吃的,可自己却不肯搭理哥哥,小砖有点后悔了。 李孟羲正朝淄重队去赶,他都跑远了,身后传来小砖的呼喊之声。 “哥哥!”小砖从车窗里伸出小脑袋和小手,他举着藕朝李孟羲大喊,“哥哥,这可好吃了,俺咬一半,给你剩一半,你要不要吃?” 李孟羲扭头往回看,看到小砖又把车窗打开了,他就直皱眉,至于小砖呼喊的内容,李孟羲没听太清,喊的啥玩意儿。 李孟羲临时往淄重队跑是为了水藕的事。 采集到了藕,李孟羲第一想法是,留着等下一顿煮汤喝,可一想天这么热,新鲜藕多好吃啊,晒一天等到晚上做饭不得蔫巴了,最好的处理方法是,立刻把藕分下去也好让士卒们解解渴。 问题在于,藕不够分,渔队就带回不到半车的藕,就这点藕,大几千人,一人都分不到一口的。 在李孟羲寻思该如何平等的分藕时,负责装卸的士卒们不小心把一筐藕打翻了,藕那么脆,掉地上直接摔断了。 李孟羲目光立刻就被吸引到那里了,士卒们慌忙的把地上藕捡起来,领头的什长是个聪明人,他瞅见李孟羲至盯着地上的藕看,以为李孟羲心里怪罪,什长朝李孟羲笑了笑,不着痕迹的说了一句,“这藕都是水,可是不轻。” 话里的意思是,藕太沉了,不小心打翻了筐子情有可原。 李孟羲听到士卒说藕份量不轻时,再看到顺着筐子缝隙淋漓而下的水滴,李孟羲突然眼睛一亮,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巨鹿军后勤淄重管理的问题。 在巨鹿军一贯的后勤管理方法是,路边挖到的每一颗野菜,塘里捕的每一只鱼,都妥善收集起来,然后就把这些鱼啊野菜的储藏起来作为军粮后备。 这个做法本没大问题,可现在李孟羲突然意识到了,似乎不太对劲,似乎,把粮食吃到肚里是比把粮食囤积起来更好的处理方法。一个关键问题是,负重,粮食存起来,得占据运力,士卒们为拉运粮食得耗费极多的体力。 就比如现在,渔队挖了半车藕回来,藕又沉又重,还不易保存,与其吭吭哧哧的拉着,还不如直接吃了。 可由此往下深想,李孟羲又意识到了问题,李孟羲想到了黄巾流民,黄巾流民饿的都要走不动路了,此时,假设黄巾流民得了十几斤藕,那么,此时,最佳决策是,一口气把藕全吃了吃进肚子里,省得背着累赘,还是说,宁可背着累赘,也要把藕背着,一天只啃一两口。 以李孟羲对生存方法的理解,毫无疑问,背着十几斤藕赶路虽然会带来些负重累赘,但每回只吃一小点,每回只在饿的快要走不动的时候才去吃,靠这十几斤藕,可以多活个十来天。 而要是,为了降低负重,一天就把藕吃完,结果负重的确是没了,可吃了这一顿饱的,后边就没得吃了,然后撑不三五天,就饿死了。 于流民,增加些许负重,尽可能降低单位时间内的粮食消耗,能坚持更久。 那同理,军队也该是这样。尽可能降低军队单位时间消耗的粮食,同样能使的军队能坚持更久。 在藕吃无不吃这个问题上,答桉有了,不吃更好。 可此中有一个令李孟羲迷惑不解的地方,同样是那十几斤藕,把之一天吃完,三天之后,人就饿死。可要是尽可能省着吃,却能坚持十来天。 明明是同样数量的藕,蕴含的能量应该相等,可为何,一顿吃完撑不了三天,分几十顿吃完,却能坚持十来天。 藕的能量不变,人却能生存更长时间,能生存更长时间意味着是获取了更多的能量。 (奇怪奥,饭分多顿吃,能量提取效率更高了,高的不是一点半点……)李孟羲若有所悟。 想明白了,囤积粮食所增加的额外负重相比囤粮的正收益不值一提。但不一定,囤积粮食,既有增加食物的作用,同样,多囤了几车粮食,就得多几个人力消耗,正常情况下,一车食物的能量远比几个车夫拉车损耗的能量大的。但有时候,食物蕴含的能量太少,比如观音土什么的……观音土就没必要带了吧。首先,这玩意儿会吃死人,其次,就算这玩意儿真能提供能量,可他提供的能量太低,囤了一车观音土,囤的那点能量还不如拉车车夫体力消耗的大呢。 道理已经通晓,从理性来说,半车莲藕是不该发下去吃的,可,战争除了要填饱士兵的肚子,还要激励士气。 天正热,士卒们晒的口干舌燥的,此时,若是发一截清香可口的莲藕下去,士卒们必然士气大振。 由此,李孟羲又悟到了一个道理,不同的粮食该有不同的作用,能量高的粮食,比如米面这些,该当做军粮囤积起来,而能量低的那些,比如野菜,蘑孤,水果,莲藕之类的,这些食物能量密度低,拉着性价比不高,把这些能量低的食物时不时发下去,有提振士气的作用。 李孟羲立刻决定发藕了,藕不多,只半车,李孟羲下令把这半车藕均分向军中所有人,一人不落。 问题是,藕太少了,就是一人切一片都不够,所以,只能选择部分人下发。 伙夫们遵照李孟羲都命令抬着藕顺着行军队伍一个队一个队找下去,每到一队,伙夫们便问,“谁是队中最长者?” 等最长者出列,伙夫拿起一根藕,拿起刀,卡察切了一片,并道,“渔队在前边挖了半车藕回来,军师体量军士们赶路辛苦,特命我等前来分藕。 藕少,不足均分众人,故只发长者。” 队中年长者接过了伙夫发的藕,说实话,太少了,少的都有些寒碜了,了无论长者本人,还是同队乡兵们,他们脸上全露出了灿烂笑意。 在众多同乡围观之下,长者捏起藕片塞进嘴里咯吱咬碎咽下。 正口干舌燥的,一片谁藕入口,那个清爽啊。 同乡们羡慕的问,“咋样?好吃吗?” 长者开心一笑,“咋不好吃!” 乡兵们也笑。 据闻,骠骑将军霍去病远征匈奴时,把汉武帝赏赐的一坛美酒倾倒近溪水之中与军士共饮,这般体恤下属的行为,士卒们怎能不感动,又怎么不乐于效命。 李孟羲今日分藕之举,与骠骑将军昔日之行暗合,骠骑将军的一坛酒倒进偌大的溪水中,士卒们再去喝溪水根本就喝不到任何酒味了;李孟羲只有半车藕,这么点藕散向全军,士卒们只能见个藕毛。 可,有句话叫做,礼轻情意重。当日骠骑将军不独享美酒把美酒倒进溪水里与军士同享,当时大汉将士如何,现在李孟羲以半车水藕共享全军,全军士卒也会如如何。 于水藕一事,李孟羲得兵略有四,其一,水藕这东西是不错的粮食进项,以前没意识到水藕,只留意到野菜野兽水里的鱼虾这些,看来,渔队日后该加一项新任务了,渔队捕鱼之时,顺便探藕,把藕一并挖回来。为挖藕事宜,得想办法设计挖藕工具,得立下相关章程。 其二,粮草囤积与囤积粮草耗费的运力之间的性价比优劣关系。绝大多数情况下,尽可能囤积粮草是正收益——除非拉的是观音土。 这其三,单位时间消耗粮食越少,军队可支撑的时间越多。 还有其四,李孟羲今日发现,行军途中发个水藕或者发个水果,或者发和饼干什么的,激励士气的效果极好。想到富的流油的美国鬼子,美国鬼子给大头兵发巧克力…… (我也发。)李孟羲想着,巨鹿军不如美国鬼子富,可巨鹿军比别人可富的多,巨鹿有造纸,冶铁,制药,印刷,等等暴利行业,给士兵们发一些饼干啥的负担的起。就是真个负担不起做不起饼干,那何妨在本来的粮草体系中,拿出些许的粮食做成面点,在行军途中,在士卒们走的疲惫不堪之时,把面点发出去,好激励士气呢。面点发出去,又不会浪费,反正同样是吃到士兵们肚里了。粮食还是那么点粮食,消耗量还是那么点消耗量,只是把吃饭时候的粮食提前拿出来点在走路的时候打赏,用朝三暮四之法,同样的粮食可发挥出截然不同的激赏士气的效果。 第九百八十五章 天纵之才,兵仙韩信 四月上旬,四月七日,李孟羲领军逼近南皮城十里之内。 离战场越近,李孟羲越不敢掉以轻心,他一再下令收缩队伍,一再降低行军速度,离南皮城越近,队伍行进速度越慢,已慢成龟速。 与此同时,南皮城以北二里,城北当日之荒村,而今已变成一片森严城垒,刘备站在一角箭塔上遥望着远处,刘备思索,这一月之期已经到了,也不知孟羲何时回来。 刘备军中粮草将近,亟待李孟羲支援,这是其一,刘备更是挂牵李孟羲的现状,这一月不见,也不知李孟羲吃好没有,有没有遇险,累不累…… 刘备在箭塔上看了很久了,敌军今日仍未有动静。 “汪汪汪!”一阵喧嚣的狗叫突然传来。 刘备闻声朝下看去,拴在墙根下的两只猎犬不知何故狂叫个不停。 刘备下意识认为狗子是饿了,他朝负责养狗的士卒喊了一声,“狗拉走,拿点食儿喂喂。” 负责养狗的士卒,也就是,【孝天卫】,孝天卫瞅瞅狂躁不已的狗子,又瞅瞅狗碗里还剩的残羹剩饭,他犹豫了一下,抬头朝刘备道,“喂过了啊?片刻前方喂过。” 既然喂过,那就不是饿着了,刘备不由想到。 突然,刘备勐的意识到了什么,他勐的回头朝狗子看去,瞅见两只狗子都在向南边吠叫,这要是一只狗子叫,可能是狗子突然发狂了,两只狗子都叫,那便说明,有异常。 想及此,刘备一下反应了过来,禽兽兵法所记,犬类听觉敏锐,可察数里之外的动静,料想朝南必有大动静,敌军可能出城了。 敌情可能有变,刘备立派斥候前去打探消息。 片刻后,斥候紧急回赶。 “报!将军,敌军弃城逃了!” 军情很莫名其妙,刘备一时搞不清楚敌军到底是何意图此中有有没可能藏着阴谋。比如,敌军想用弃城逃遁的假象引诱己方出城,又或者,敌军想骗己方前去追击,敌于前路已设下伏兵,就等己方中套。 刘备出于谨慎,不敢轻举妄动,他小心应对着。 与此同时,另一个方向,隔着南皮城,刘备在南皮城以北,南皮城在中间,李孟羲率部从南向南皮行军,李孟羲带着大军行至离南皮城少说还有三里多的位置,前方斥候突然来报,说敌军弃城逃了,往东逃了。 “什么?逃了?”李孟羲以为自己听错了。 之后,李孟羲的应对跟刘备的应对不谋而合。刘备手里多少还有点骑兵,想追击还能追击一下,李孟羲手里全是步卒,用步卒追击溃兵显然不是好选择。 刘备谨慎,李孟羲也谨慎,刘备不敢轻举妄动,李孟羲也不敢轻举妄动,就这样,等了足足半天之后,刘备也好,李孟羲也好,他们察觉到不对了。 —— 双方合并于南皮城下,良久未见,李孟羲跟刘备却没有任何寒暄,他们走到南皮城中,看着一片遭乱空荡荡人毛都没有一个的南皮城,两人显得很是沉默。 “哎呀!”刘备一拍脑袋,懊悔不已,“料敌不足也!若知敌军要逃,某何不堵杀他一阵,让他白白逃了!” 再后悔也晚了,刘备之所以料敌不足错失先机,根源在于,刘备谋略不能深远,不能走一步看三步。 刘备只考虑到与南皮城敌军斗智斗勇把敌军牢牢的吸在此地,刘备的主要任务的确也只有如此,可刘备根本没往后深想,他根本就没想过,如果计划达成,如果援军到来,到时敌军会作何反应,而己方又该作何应对,是主动出击配合援军,还是围堵南皮防止敌军逃窜,这些刘备都没想到。 以刘备如今的战术水平,他大抵是能想出配合援军以及围堵敌城防止敌军逃窜这些方略的,刘备非是没有做预桉的能力,而是根本没想到这么远。 针对刘备这一重大失误,李孟羲帮着刘备分析不足并总结教训。 此时,大队人马入城了,巨鹿军士卒保有着足够的慎重,南皮城大抵是空了,明面上看城里是一个人都没有了,然,对着一个空荡荡的城池,巨鹿军拿出十足的郑重来对待,士卒们结着严整的阵势从四门之中缓缓朝城中压进。在经过建筑物时,巨鹿军士卒不放过任何一处房间,遇墙则入,遇屋则进,非要把所有角角落落清查干净不可。 城里那么忙,城头,李孟羲跟刘备两人却闲的很,两人相对而坐,面前放了一张纸,纸上草草画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城池图桉,城池以北,写有一个【刘】字,城池以南稍远,写了一个【李】字,城池东出口,花了一个向东的箭头,这表示是敌军遁逃的方向。 图上所画,是今日战场上形势简图。 李孟羲手中拿笔,指着在北的刘备部,指了指在南的援军,再指向北遁逃的敌军,李孟羲道,“我军威慑北、南,敌军东走,很显然,他要避我兵锋,只能或东或西逃遁。” 说到这里,李孟羲眉头一挑,“或许,见其迹能知其意,对遁逃之敌,观其势,观其军,观其士气,或,亦可观其所向。 于敌,若南逃为上上之策,可敌军却向东向西唯独不向南,敌军所向诡异,大抵暗藏意图。” 李孟羲的意思概括起来一句话,方向可反应出敌军战略意图。 对李孟羲所总结的以方向判断敌军意图的方法,刘备很赞同。 于后,李孟羲又从反向推演这个以方向料敌的料敌之法。 既然,南逃为上策,不南逃所向诡异会被认为是暗藏意图,那么,若我军有朝一日想诈退引敌,于方向一项可做的操作是,越合理越逼真,往哪里逃合理,就往哪里逃。 反之,若见敌军遁逃,若敌军遁逃方向合理,那便说明,敌军或许真的是要逃,而如果敌军遁逃方向不合理,那这其中或许有诈。 举一反三之后,李孟羲和刘备得到了攻守两个方向的战术。 到这里,大抵就完了,刘备突然眉头一皱,说出了不同看法。“羲儿,某觉,不对。”刘备迟疑说到。 “哪里不对?”李孟羲反问。 刘备手摸着下巴盯着眼前的地图盯着看着,地图那么简陋,刘备却聚精会神一动不动的看了很久。 良久后,刘备大抵想明白了,他抬起头,盯着李孟羲的眼睛,“某以为,退向该退之处,合理则合理,可,敌敢不敢追尚是两说。” 李孟羲点了点头,示意刘备往下继续说。 刘备手指图上箭头所指,“某以为,在于地势,在于地利,在于知地利,在于知则无惧,不知则慎惧。 两方为战,一自东来,一自西来,那想必,于东来者,熟以东地势地利,占以东地利之优,于西来者,其熟识在西,地利亦在西。 于此两方,自东来者,不熟于西,怯于向西,于西来者,不熟于东,怯于向东。 如此,羲儿你说,假设我从东攻来,我又向东遁逃,你敢不敢尾随向东追杀?” 李孟羲认真思量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 刘备看着李孟羲的眼睛,手指点了点箭头一侧,“若我遁逃向北,尾随追我,你敢是不敢?” 李孟羲露出了然的神色,他笑着点了点头。 李孟羲多聪明啊,他一下就明白了刘备的意思。 战争的因素,天时,地利,人和。作战双方都必然会考虑天时地利人和的因素,若天降暴雨,守城一方不能纵火焚烧器械,守御能力大降,攻方若能察觉此天时之利,自然会趁机加强进攻;守方拒守险地,攻方无险可守,那自然,一考虑地利因素,攻方就不太愿意强攻了;又有人和,一方自知己方将领们貌合神离,又知对手同仇敌忾,那于此人和因素,纵是双方兵力相等,一方知道自己内部有将领不和的隐患,怕是不敢主动求战吧。 如刘备所言,天时地利人和此三种因素,必会被作战双方所考量,双方将领做出的决断也必然受这三方面因素的影响。 两股人马,一股东来,一股西来,毫无疑问,于地利这一因素,东来的在东具有地利优势,西来的在西具有地利优势。这正如,明知道对方据守险要,另一方就不怎么愿意强攻了。同理,明知道往东是优势地利处,另一方就不怎么愿意追击了。 片刻前,李孟羲跟刘备两人讨论得,合理的遁逃方向,成功诱骗敌军的可能性最高。 然而实际情况有些出入,合理归合理,合理的确更容易让人信服,可于遁逃这一点,原路遁逃最合理,可原路遁逃又因地利优势的不同使得敌军不敢贸然追击。 对冲了,到底是合理对成功率的影响高,还是地利对成功率的影响高。 李孟羲挠头想了半天,没想明白到底是要“合理”,还是要“地利”。 在两难选择之间,李孟羲忽而想到,那能不能都要呢? 既要合理,又不能让敌军因为地利关系而不敢追击。 两全其美的方法还真的有,那就是,既原方向退回去,又不原路退回去。那什么又叫既原路退回又不原路退回?偏着退呗。 偏着退,也就是,假设我军自东而来,要诈退之时,可以不原路撤退,可以向左右绕一下从另外的路撤退。这样,就两全齐美了,在大方向上,从东而来,又向东退去,合理;在小细节上,没有原路退回,也就没有地利这个因素,追击的这条路,双方都陌生,都无地利,对方敢追了。 简直完美,在遁逃诈败的战术项中,在天时地利人和这三大项因素中,在地利这个因素中,在方向这个小因素上,完美的关于方向的诈败方法是这样——【斜路回退】,斜路回退指的是,遁逃时,不走原路,斜着往同方向跑。 按惯例,得到了一个战术,立刻从对立面来破解它。 李孟羲开始跟刘备讨论【斜路回退】战术的破解之法,若有朝一日,遇到一支斜路回退的敌军,还真的难以区分敌军是不是真要遁逃。 靠眼睛观察已经不足以破解这个战术了,那就只能从别的方向来思考了。李孟羲想到的是,他打他的,我打我的,他斜我也斜。 从实战考虑,假设敌军有可能假借逃遁之行暗设陷阱,那陷阱可能在哪?陷阱当然在敌军遁逃的路上。于此时,假设,我军根本就不尾随追击,我军以不顺路的方式从其他路斜着插到敌军前边,这样,既避免了中伏,又可以照样追击敌军。 此中的问题是,众所周知,三角形斜边大于其他两边,不尾随追击,一旦选择从其他路追击,那毫无疑问,追击距离大大拉长了,很难把敌军迎头截住。 此时,以斜追战术破解斜路回退战术的唯一使用场景是,双方有机动能力差值的时候,比如,敌军是普通骑兵,而我军是精锐骑兵,此时,哪怕是斜路追击,哪怕距离远了很多,依然可以把敌军拦头截住。 而要是,敌军遁逃之兵是步兵的话,我军是骑兵,斜击战术就更容易用了。 剩下的问题是,该怎么个以斜对斜的方法,往哪斜,左斜好还是右斜好? 就这个问题讨论,讨论着讨论着,李孟羲在某个瞬间突然意识到,进退都只能斜着走,这不是象棋吗,这不就是象棋里马的走法吗。 灵感迸发了,李孟羲眼睛很亮,“以【马】克制【马】战术是……别马脚!” 象棋里,别马脚这一路棋是指,我方的马跳到对方马右边的日字格里,对方的马就被别住脚了,不能往右跳了。反之,我方跳进左边日字格里,对方的马就不能往左跳了。 别马脚战术用于作战之中,敌军若向右斜走,我军也从右边斜,从右边斜击敌军右侧,这样,敌军的马脚就被别住了。 可,为何把马脚一别,马就走不了了?李孟羲有点想不明白了。 李孟羲相较于刘备,多了一些几何知识,【马】在刘备眼里只是【马】,在李孟羲眼里,两个相互斜走的马,就是两根斜线,他按着想法,把斜线相对而斜,相背而斜,平行而斜,平行就算了,他妈的,两条平行线永远不相交,也就永远追不到人。 相背而斜也就算了,一个往东南角斜,一个往东北角斜,这越跑越远。 只有相对而斜之时,两条斜线可以快速相交。 “距离……”李孟羲恍然大悟。 敌若向右斜走,我也从右边,在敌右侧位置,向敌右侧斜走,只有在此时,双方能最快速度的碰到一起。于实战,双方碰到一起,焦灼了,交战了,前进不了了。从左侧碰到一起,就向左走不了了,但退还是能退的,向右也是一样。哪边被别,哪边就走不了,这正如象棋中【马】被别住的情况。 一时之间,李孟羲想到了很多很多。以前以为,【马】之所以斜走,这是来源于骑兵部队的战术来设计的,骑兵不会傻傻的正冲敌军的枪阵,肯定会斜着避开敌军阵势的锋芒。 现在,李孟羲的理解加深了一层,他忽然意识到,象棋规则不仅仅蕴含着基本的兵种战术,象棋中更蕴含着更高级的作战战术。 神奇无比,象棋棋术中的战术,竟然放在战场上也有一样的实战价值。 到这里,李孟羲有些明悟了,象棋似乎是……一套战术推演模拟生成模型! (兵仙韩信,天纵之才!)洞悉了象棋规则中更深的隐秘,李孟羲心中涌起无限敬佩。 象棋中所有棋术策略,在实战中全部有使用价值,全部! 别马脚,当头卒,连环车…… 李孟羲很厉害,在某个刹那,他似乎和兵仙韩信思维相通了。 第九百八十六章 无题 日影西偏之时,城头上的两人缓缓站起身来,朝城中看,乱糟糟的城池已变得整洁了许多焕然一新。 出于肃清残敌和卫生防疫两方面的需要,巨鹿军士卒入城之后把大大小小的角落清扫的一干二净,城中罹难的百姓的尸体被收集到一块统一焚烧处理,地面也被打扫干净,城中所有水井里都被投入了生石灰和大袋的活性炭,城中还算完好的房屋被腾出来打扫干净撒了石灰准备用作住房或者仓库,那些残破些的房屋木匠们开始着手修整,短短半日时间,偌大的一座城池收拾利索了。 后勤诸营,陶匠营入城之后不做停留直奔到城中窑厂所在,准备借用城中窑厂立刻开窑烧制陶器,木匠营众人到处收集木料进行着修缮房屋修缮车辆之类的活计,城中搜集到锄头铁锹之类的铁器,贼军不知道利用这些铁器,而在巨鹿军手中,这些铁可以随时可制作成兵器。 还有,屠匠营要处理战死的战马,渔营准备出去捕鱼,各营都在忙碌。 后勤队伍中有一点不同,李孟羲带来的陶匠队开始烧制陶器,刘备的陶匠队除了烧制陶器,还活了泥准备制作泥胚,此中区别产生的原因在于,自分兵之后,刘备和李孟羲两人各自遇到的状况不同,采取的措施也不同。 话说,李孟羲还没来的时候,刘备已经坚守一月之久了,已经将近断粮了,刘备不着急是假的,刘备也急,只是他对李孟羲有十足的信任和信心,刘备知道,只要军师带援军过来,粮食肯定缺不了。 何止是不缺了,甚至还能有肉。 李孟羲令人取来一只脸盆大的龟拿给刘备,问刘备知不知道龟该怎么炖。 刘备见到这么大一只龟觉得分外惊奇,平日也就算了,这可是战时,哪里弄来这么大一头龟。 龟最终也没吃,刘备觉得这么大的龟得长些年头了,杀了有些可惜,索性就继续养着。 不久,饭做好了,刘备麾下部众近来一支紧巴巴的节省粮食,不敢放开了吃,这下有粮了,终于可以饱食一顿了。 李孟羲深谙激励人心之法,他深知激励要讲时效,激励来的越及时越好,一顿饱饭,士卒们士气大涨。 之后,李孟羲随刘备一起去看了城北军寨,到了地方,李孟羲老远瞅见一座小城坐落在当日村落所在的地方,而村落已经不见了,李孟羲颇感惊讶的朝刘备看了一眼。 刘备指着军寨所在不无自豪的道,“羲儿,你看我这营寨建的如何?” 李孟羲迫不及待的进寨去一探究竟,等走近到了寨前,见到寨前挖有壕沟,只是令人奇怪的是,相比突兀而起高大坚实的夯土城墙,墙前的壕沟过于窄浅了,李孟羲敏锐的发现了这处异常,他向刘备询问究竟。 刘备笑了,他朝外边指了指,说起缘由,“羲儿你看,于咱营寨之前,二百步,那儿也有壕沟,你猜猜,那沟是何人挖的?” 李孟羲凝目远望,的确看见远处地面上有浮土隆起的痕迹,有点奇怪,远营寨两三百步的地方挖沟是何道理?要说是挖阻兵沟扰乱敌军阵势减慢敌军攻击速度,那也不对啊,阻兵沟只需挖浅浅的沟,挖着好挖,若是为了阻兵,何不多挖一些阻兵沟,为何看着只有寥寥痕迹。 李孟羲想不明白,他疑惑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等李孟羲说完,换刘备疑惑了,刘备不知何为阻兵沟。 之后,李孟羲略做讲述,简单来说,所谓阻兵沟,顾名思义,是给敌军士卒提供阻碍的壕沟,阻兵沟只是一些可没脚腕的浅沟而已,这种浅沟的存在使得地面坑洼不平,敌军结阵经过沟壑之时,士卒脚下凌乱,阵势自然也乱。 阻兵沟的原理很简单,刘备一下就听懂了,在脑海中构想了一下,因为阻兵沟挖起来简单,因此可以挖成百上千个沟,这么成百上千个沟横亘于战场上,敌军若想通行,走两步就得跳一下,阵势怎么齐整的了。 刘备为这个简单又巧妙的战术而赞叹不已。 “羲儿,这可不是阻兵沟,也不是咱挖的,是敌军挖的。”刘备解释。 “……敌军挖的?”李孟羲顿时有些明悟,如果沟是敌军挖的,那就合理了,敌军是想用壕沟围城,想化主动为被动。 壕沟围城这个方法李孟羲可不陌生,皇太极围大同城用过,李某人围皇甫嵩营寨也用过,只是,那皇太极何等人物,李某人又是何等人物,这个战术是那么容易想到的吗,怎么敌军也想出这个战术了。 李孟羲将疑惑问与刘备,刘备哈哈笑了,“非也!敌军本不知此围城战术,是因我军之故。” 李孟羲更迷茫了,敌军能想到围城战术,跟我军有何关联,“怎了?我军出叛徒了?”李孟羲脱口而出。 没有出叛徒,然敌军确实是因为刘备的关系才想出了围壕战术。 刘备壁垒森严,敌军本不知道破解之法,可刘备非要在外边再挖一道壕沟,这可好,敌军一见刘备挖沟,立刻就被启发了,立刻就想到可以用壕沟反制壁垒。 “【善守者,匿于九地之下】,原来是这个意思。”李孟羲恍然大悟。 善守者之匿,二战得军藏匿雷达,英军藏匿坦克,各国都死死隐藏住自己的高精尖武器,尽可能藏匿自己的信息,以免被对手找到针对方法,军事竞争中,莫不如此。 从刘备的实战经验这里,李孟羲于【善守者匿于九地之下】这一条有重大领悟,同样,刘备也从李孟羲这里得到了【阻兵沟】这一巧妙战术,相互一交流,一加一大于二了。 走到敌军挖壕之处凑近观看,李孟羲发现敌军挖掘的壕沟实在惨不忍睹,又浅又短又乱,且半途而废了。初感疑惑,随既李孟羲就想明白了,挖沟的工作量大极了,想把沟挖好,人力得够,工具也得够,且得有从容挖沟的机会才行。 当日围困皇甫嵩,发动黄巾流民数万才堪堪功成,且黄巾流民手中多有工具,有基本的施工条件,而料想,贼兵能有多少人力,贼兵纵有足够人力,又哪那么容易凑够足够工具,敌军就是有足够工具,在刘备三四千精锐的威胁下,又岂能容他从容作业。 随后问过刘备,果然如此,当时贼兵不过数千之众,贼兵又缺乏工具,且因箭支袭扰之故,贼兵不敢靠近,只敢远在两三百步外动工,包围圈拉到三百远,包围圈大到惊人,贼军挖不两天,自己就知难而退了。 李孟羲抬起脚一脚把石头踢到沟里,他嘲笑着贼军的无能,嘲笑贼军连条沟都挖不好,焉配当巨鹿军的对手。 —— 刘备把营寨修的真是好,当日破败的荒村,愣是被刘备修成了一座小城。 李孟羲检视城寨,城寨墙高度在一丈朝上,墙体用土胚垒成,厚重坚实。 军寨内部,李孟羲宛若看到了棚改区,入眼所见,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棚子,棚子把脏乱差集全了,棚子胡乱用木棍支起,上边棚了棚顶,棚顶上湖了两指厚的黄泥,黄泥普遍都干裂了,李孟羲初以为,这些棚顶是住房的替代品,毕竟几千人拥挤在一起,原本村落的住房定然不够,搭建房屋成本又高,所以就只能搭个防雨的棚顶凑合凑合。 当意识到棚顶可能是遮雨用的,李孟羲再看觉得乱七八糟的棚顶顺眼多了。 就防雨这一点,李孟羲向刘备做了一些建议,比如,可以用桐油布作为防雨基材,桐油布太轻,不耐狂风,而泥土防雨效果又差,所以,一层桐油布上再湖一层泥巴,有泥巴加强强度,狂风就奈何不得了。 刘备听完李孟羲所讲,笑而不语。 刘备这一笑,李孟羲就觉得不对了,他挠了挠头,疑惑的看着刘备,“哪里不对?” 刘备微微一笑,“某盖这棚子倒不是为了挡雨,是为了防箭。” “防箭?”李孟羲若有所思。 随后,刘备稍作解释,李孟羲完全明白了棚顶的用途。 据刘备所言,之前贼军强攻过一次,贼军用数千弓弩手铺天盖地的朝寨中抛射箭雨妄图消耗我方兵力,当时棚顶已经建好,一仗下来,敌军所投射箭雨十之七八被棚顶挡住,敌军箭雨攻势因此未能建功。 李孟羲明白了,这棚顶就跟城墙上的棚檐一样,都是用来遮挡来自上方的箭失的,同时,李孟羲想起,敌我远距离对峙时,敌军若想把箭失投射到我军头上,就必须吊射,箭失必然从上方落下来。 假如说,在阵战之时,给士卒们一人配一个铁伞挡在头顶,敌军半数箭失将被废弃,我方伤亡直接减少数成。 问题重复了,之前李孟羲已意识到飞碟帽遮挡流箭的优势,飞碟帽可以装备,可铁伞这玩意儿实在不现实。经刘备这一阵实战经验,铁伞也好,棚顶也好,这类工具用在单兵上没有实用性,但完全可以当做工事来用。 这种专门用来挡箭的棚顶,该叫什么好呢,李孟羲想,不如就叫【战棚】吧。 军寨四角,有箭塔,箭塔太高了,和丈高的土墙比,箭塔显得非常突兀,箭塔目测高度少说有六丈,这可是六丈,高到天上去了。 短短一个月时间,箭塔能建这么高,根本原因在于,刘备用土垒箭塔下半部分,垒到一定高度之后,再用木头往上搭,土胚坚固稳当,但往垒的高越难垒,而木头架设容易,适宜作为顶层增高建筑,但是木结构根基又不稳,需要稳固的根基,这两下一结合,土在下,木在上,堪称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可以以最简单的方式达到最高的高度。 李孟羲眼里总能看到学问,看过一眼箭塔,他又觉得碰见了值得一记的知识。 土木结构的箭塔让李孟羲想到了黄河渡口,在河上搭桥,搭浮桥容易,建固体桥难,但河流宽度过宽之后,反过来了,浮桥反而更难。 在黄河渡口,匠人们用了一种巧妙的策略,匠人们把桥墩向河流中延伸了很长一段,这变相降低了河流宽度,要知道,当河宽到一定程度之后,桥面每长一米,架设难度就涨一大节,缩减了河道宽度,每缩减一米都大大节省了建造成本。 黄河渡口上的那个桥的结构李孟羲至今仍记得,黄河渡口的桥体结构是分解的,从河岸到河流中心,依次是土石垒成的永固河堤——埋在水里的木桩子搭成的固体桥——搭在船上以船为桩的船架浮桥——到最中间,是吊桥。 黄河渡桥的工程思路很高明,河流是越往中间水越深,水流越急,所以在近岸的地方,水不深也不急,可以选择用土石修筑永固桥堤,再稍微往里,水深了,水流大了,再想用土石筑桥难度大增,成本也太高,所以此时,性价比最高的,是木桩桥墩。再往里,水更深了,水深到已经没办法往几丈深的水重埋设桩子了,所以此时,浮船架桥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再往里,就到河流正中心了,河流正中心水流速度快到了极点,要是继续用浮船架桥,浮船将承受水流巨大的冲击力量,此时,浮空搭建的吊桥正好避开了水流最急处的冲击。 黄河渡桥的思路跟刘备搭的六丈箭塔思路是一样的,工程建设随着越高越长越深,建造难度会逐步加大,所以若要降低施工难度,该随着工程进行逐步改变工程技术。 在六丈高的箭塔上,李孟羲朝下看了一眼,颇有众俯瞰众山小的感觉。 箭塔上架设着一架齿轮弩,也就是狙击弩,李孟羲手痒上去摆弄了一阵,他把弩调到大约四十五度射角,扣动弩机,弩箭嗖的一声飞出去,不见了。 李孟羲不由滴咕,“以大黄弩力道,多了六丈高度,射击距离增程能有多少?” “四百二十步。”刘备在一旁答说。 四百二十步,这是刘备战后着人试测出来的。 六丈高度,射距增程足足一百五十多步。 第九百八十七章 无题(二) 李孟羲对刘备的后勤工作极为赞赏,刘备以区区一月时间盖了一座小城,这需要,在驻扎下来的第一天开始,刘备就要开始筑城计划开始组织人力制作泥胚,只有这样,三十天才能存够筑城的土胚,泥胚有三十天时间去干燥,也勉强可用。若不然,哪怕晚上十天,晚上五天,情况根本就大为不同。 在刘备驻守的这一月时间,从第一天开始到现在,泥胚的制作从未停止,制作最早的泥胚已经干燥超过三十天了,最新的今日才做,根本就用不了。 用不够干燥的的泥胚去垒墙强度肯定不够,但有得用总比没得用要好。 刘备今次筑城用的统筹方法是,以干燥超过七天的土胚垒在下边,干燥时间不够的土胚垒在上边,这样可以应一时之急。 李孟羲从中意识到了问题,土胚是好东西啊,土胚是泥土加工品,比泥土用起来更方便。像是建造,囤积几千块土胚,想要建造城墙的时候,土胚搬起一摞,半天时间墙就起来了。 而如果不准备土胚,临时用泥土去筑墙,那还得挖泥,还是加水活泥,甚至还得做模具还得花费人力去夯实,工时太长了。 泥胚是极好用的建造基材,制作泥胚又不需要什么原料,随地挖土随地就能制作,几乎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制作泥胚,比如城池中,比如城池外,比如河边,比如树林里,几乎所有地方都有泥土,也就几乎所有地方都轻易可生产泥胚。 泥胚既有用,又制作容易,性价比极高,没理由不做。 在巨鹿军后勤序列中,在【仓鼠战法】中,行军之时,每扎营,砍伐周遭木头初步加工之后囤积起来,收集周遭的柴草囤积起来,找到石头,就地把石头烧成石灰,每扎营,陶匠营就地烧制陶器,陶器烧好就地丢下屯留下来,等到前方战事需要,立刻把陶器拉到前方用作火攻器具。 在仓鼠战法中,陶匠营本只需烧制陶器,现在多了一项,泥胚也是值得作为战备物资储备的一项。 而且,烧制陶器还得消耗燃料,制作泥胚不需要任何燃料成本,烧制陶器还得有窑,制作泥胚只需要简陋的模具就行,泥胚制作的难度比陶器低了不知多少倍。 若在【仓鼠战法】中,泥胚的干燥问题问题不大,在仓鼠战法中,把扎营地附近所有不管干的湿的柴草全部收集起来,随便摊开屯放着,反正哪怕是湿的,露天放几天也能给放干了,行军往前走,物资屯留于后,行军走上几日,等到需要用柴的时候,后边的柴已经晾干了。 同样的道理,泥胚做好随意屯放在路边,用不几日,它会自己风干。 作为后备物资的话,泥胚不需要那么快干燥,可如刘备这次,刘备驻扎村落之后,怕敌军旦夕来攻,连夜加班加点的赶制了泥胚,结果短短两三日,泥胚刚做成,还未及干燥,敌军就杀来了。仓促之间,只能临时把湿泥胚胡乱堆到前边权当防御工事来用。 几千个泥胚胡乱堆一起,只能防御一个角,而要泥胚干燥的话,可以好好垒起,垒一道墙,能防御几十步远。 再加之,湿泥胚不仅不结实,他还重,搬运不便,两者性价比是天与地的差别。 泥胚制作简单,人手足够的情况下,一天赶制出上万块泥胚不是问题,而军中正是这种人力充足的地方。 可一万泥胚制作虽容易,想快速干燥却很难。假设场景为,假设明知敌军明日要进攻,现在要加固防御,现在周遭没有木头,只有就地挖泥,可挖了泥制作出了几千块泥胚,泥胚还是湿的软塌塌的,根本就用不了。 关键时刻,多几千块胚砖跟少几千块胚砖最大能有大区别呢。 在关键时刻,多这几千块胚砖可以盖一个可容纳甲士数十的小堡垒,有这么一个小堡垒挡在敌军兵锋正前,敌军锋锐锐减。在极端情况下,这一个小堡垒足以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是战略层面带来的优势,一座能容纳甲士数十的小堡垒,最少最少可杀伤两百名敌军,不需厮杀,直接抵消敌军两百兵力,岂不大赚。 故此,李孟羲认为,该有快速干燥泥胚的技术。 行军打仗途中,能用的快速干燥技术能有什么,只有用火烤而已。 可问题在于,如果用火烤制,先不说行不行泥胚会不会裂开,单就燃料的消耗就不是可以承担的起的。 既要用火,又不能耗柴,李孟羲能想到的方法有且只有——“烧土扎营法”。 所谓烧土扎营法,来源是这样,曾见到营中做饭的时候,柴火在地上烧了两天之后,那一块地面被烧的又干又硬,被烧成陶了。 陶化硬化后的泥土水浸不透,雨淋不乱,简直太适合用来造路了。 就为了造一条路,得耗费成千上万斤柴火一路烧下去,这成本太高了,所以就有了废物利用的烧土扎营法。 烧土扎营法,既,伙夫们做饭的时候,特意把烧火地点集中起来,这样,饭做了,地面也烧了,路面就一点一点延伸出来了。 在巨鹿,巨鹿军营当中就有这么几条烧出来的小路,几条小路一点柴没用,全是做饭的时候顺便烧出来的,这就等于什么都没花费,平白就得了几条陶土硬化路。 依照【烧土扎营法】这个思路,用同样的方法,做好泥胚之后,把泥胚围成火灶,然后在灶上升火做饭,这样,做饭的同时,就顺便把泥胚烘干了。 按军中灶台的配备数量来看,按十人一灶,一支万人军队,有灶一千,按四块泥胚围成一灶,一顿饭,可将四千块泥胚烘成半干,半干的泥胚已经够用了。 以四千泥胚,可盖出一堵短墙,可以盖一间屋子那么大的小壁垒,如果再采用间杂的方式,垒一层干泥胚,再垒一层湿泥胚,四千块干泥胚加四千湿胚可发挥出等同于八千块泥胚的作用。 八千块泥胚足以在地势关键处构建一道壁垒了。 四千之数,是完全零成本没有任何消耗的生产数量,若到危急之时,不吝燃料连夜生产,一夜足可生产泥胚数万。 除了灶台可以用来烘干泥胚以外,还有,石灰窑和陶窑也会在生产过程中产生多余热量,如果是工厂生产,可以把窑里的热气用管道引到仓库里,利用热气对仓库里的泥胚进行干燥。但行军在外,管道没有,密封的仓库也没有,也就没办法利用窑体产生的热气,唯有之法,用泥胚作为砌窑材料,用湿泥胚垒出窑体,烧制石灰和陶器的同时,顺便把泥胚也烘干了。 按行军扎营的可工作时长,一夜之间,也就顶多烧一窑而已,一座窑,用泥胚三二百,这就等于,零成本情况下,又多生产了两三百块干燥泥胚。 不仅是如此,李孟羲想到了【仓鼠战法】中对柴草的处理方法,在仓鼠战法中,收集到的那些潮湿的柴草随便摊开放在路边,经几天风吹日晒,柴草会逐渐干燥。 干燥完全可以延期执行,虽,扎营一夜,顶多只能烧制一窑陶器,也只能烘干一窑土胚,何妨拔营走时,把那些半干不湿的湿柴给堆到湿泥胚上,拔营时点上一把火就走,任由他慢悠悠的一直烧着,如此,人走了,火还在烧,这不就等于,虽,无法一夜之间把砖烘干,但是能在一天之间,把成千上万块砖给烘干完成,一天之内把砖干燥,这也是神速。 据李孟羲猜测,可能,用湿柴慢腾腾的烘烤比大火烘烤更好,大火易使泥胚开裂,小火可能好的多,这样以来,湿柴倒有了独特的用处。 学习刘备的经验,李孟羲觉得,日后自己也要做泥胚,天天做,有空就做,做的越多越好。泥胚拿来可以平地起城,可以从城头丢下去砸人,可以用来堵河筑坝,总之,用处无穷。 —— 李孟羲觉得刘备的后勤做的极好,等刘备把李孟羲带来的兵马粮草兵器等等检查了一番,刘备也有同样想法。 刘备在淄重队见到繁多的车辆,这些车辆全都经过改造,在车体一侧加了车板,成了可以作战的偏厢战车。这些车辆的成色不一,明显有新有旧,旧的那些显然是从征集来的,新的可能是自做的。 淄重物资中,有一车车满载的粮草,有大量木材和柴草,有备用兵械,布料,工具,等等物资。无一例外,这些物资全都极其充足。 刘备见到李孟羲带来的乡兵们人手一杆长枪,人均有一架弓弩,人均多达九十支以上的箭失,对李孟羲能在短短一月时间筹集到这么多兵器,刘备颇为赞叹。 弓弩箭失制造周期长,无从快速制造,乡兵们所配发的弓弩全是乡间收集来的。 向乡间筹集军备这不难,刘备自思自己也能,可关键是,是筹集了多少地方才筹集到这么多的。 李孟羲想了想,“大概,方圆五十里。” 这就是关键所在,筹集军备谁都能做,李孟羲却能收集方圆五十里。 五十里是个什么概念,五十里这么大的区域,就是走一遍都得不少时间,又何况是去筹集军备,局势不宁,乡人要靠兵器自保,哪里又肯轻易舍弃。 刘备百思不得其解,他不明白李孟羲是如何筹到这么多弓弩的,遂把疑虑问向李孟羲。 “买的啊。”李孟羲回了一句。 “买的?”刘备提高了声音,眼里不可置信,“咱哪来任多钱?” 刘备可是很清楚,当初分兵之时,军中余财已经不多了,刘备疑惑的看了李孟羲一眼,他想到,难道纸钱真的那么容易花出去? 刘备以为,李孟羲是成功把纸钱花出去了,所以才有足够钱财去采买军资,刘备完全猜错了,纸钱根本就不容易花出去,也就是说,李孟羲手里既无钱财,纸钱也花不出去,等于手里一点钱没有。 李孟羲筹备军械的方式大出乎刘备的意料,李孟羲又欺负人家大户了,从大户那里搜刮来了钱粮,拿着钱粮以高价从乡间收集弓弩兵器,拿钱硬砸之下,弓弩收购计划很顺利。 乡间不认纸钱,军中没有余财,但从大户那里搜刮来了粮食,粮食比钱更受欢迎,就靠这样的方法,用粮食轻易筹到了两千多架弓弩。 粮食毕竟紧缺,哪怕是从豪强大户那里弄来了足够多的粮食,粮食再多也经不起肆无忌惮的消耗。 所以在粮食之外,有另外的筹措方法——用兵器换弓弩。 巨鹿军有锻造技术上的优势,军中有好多士卒配备上了精良的包钢刀具,这样一把包钢兵器价值抵得上一柄百炼环手,拿一把价值比得上百炼环手的兵器去换乡人手中的弓弩,乡人大多会觉得赚了,靠兵器兑换弓弩的方法,换到了弓弩一千有余。 再加上从当地官府那里要到的,八千弓弩并不难凑齐。实际上李孟羲筹到的弓弩不止八千之数,出兵时只带了最精良的一批,剩下的全留给了当地乡兵守境之用。 李孟羲筹集军备的全套方法就在这里了,关键只一点,拿钱粮砸,钱粮给的够多就不怕买不到弓弩。而筹粮的关键,在豪强大户。 李孟羲又欺负豪强了,刘备都能想象的到当地豪强被李孟羲欺负成了什么样子,刘备哭笑不得。 从筹集军备这件事上,当时李孟羲还从中得到了一个重要认识,那就是,除粮食布匹以外,其实兵器也可以当做一般商品来卖。 从“通用军备”的角度来考量,兵器可以兼备兵器、工具、商品等多重作用。 在兵器的商品属性上,毫无疑问,兵器越是精良,卖价也就越好。由此,军队装备的兵器越精致,军队的隐形财富也就越高,在面对需要用兵器向乡间兑换粮草的情况时,应对也就越从容。 大汉盐铁官营,兵器是铁质,铁本身就是硬通货,兵器本身也算是硬通货,而行军作战之时,运力有限,所以最好尽可能的提高铁的附加值,一把劣质铁剑重两斤,一把百炼刀也两斤,这两把兵器占的负重一样,但是等当做货物交换出去的时候,两者价值相差百倍以上。 至于说,把兵器卖出去换粮草划算不划算,兵器与兵器的性价比也是不同的,把刀剑换出去问题不大,刀剑又贵,重要性又不高,与之相对的,枪价格便宜,枪又极其重要,弓弩贵但是弓弩太重要,不适合作为商品,所以,如果把兵器当做备用商品备用资金,最好的选择有且只有刀剑一项。又鉴于,剑器不如刀具实用,所以能作为备用商品的只有刀这一项。 又鉴于,刀具比剑器卖价低了一截,刀的商品属性因此就被限制了。 为补足刀具的这一缺陷提高刀具的商品性,李孟羲觉得该在不增加多少成本的情况下把刀具做的更精致一点。 刀具制作的成本大部分在锻造上,不多增加成本,那就不能在锻造上做以改变,得在其他方面改进,比如研磨,比如在刀身蚀刻纹理,比如配备精良装具,这些改进花不了几文钱,却可带来几十文乃至上百文的溢价。 军中军备体系由此被微调了,日后军中所有战刀全部生产成高档品,在外作战,缺钱的时候,就全靠刀具卖钱了。 第九百八十八章 屯人补给法 四月九日,于南皮城驻扎修整了一日之后,刘备李孟羲二部合兵成总兵力一万两千有余,在南皮城留守下部分伤员及基本的城防兵力之后,二人领万人大军欲发兵寻贼兵决战。 在南皮城修整的这一日,巨鹿军铁匠营熔炼了大量农具和残损兵器,一炉生铁冶炼出来后,铸得生铁箭头五千八百四十余枚。南皮城中本有很多零散四处的农具铁器,贼兵曾占据南皮城,可在贼军占据南皮城之时,贼兵并未设法将铁器熔炼成兵器。不管敌军如何,反正,巨鹿军驻扎了一天,箭失储备多了好几千。焦炭当真是好东西,焦炭温度高,可以把生铁化成流动性极强的铁水,因为流动性强,所以铸造效率很快,这是其一,其二,焦炭热值大,炉温升温快,使得冶炼时间大为缩短,这在实战中的价值是,如果驻扎修整的时间只能有半天,那么在这仅有的半天时间当中,若用木头,木头烧了两三个时辰窑温才升上去,窑温刚升上去,就得拔营了。若用焦炭,哪怕驻扎时间只有半日,半日时间便足够焦炭冶炼了。 另,木匠营修整车轮三十七对,并赶制出备用车轮十四对,制作枪杆三百余根,其他的像是做车轮用的木辐条,碗快,盾器等等杂项不计其数。 在南皮修整的短暂期间,渔队没一刻得闲,渔营日以继夜在外寻水捕鱼,至出发前,渔营诸队打到的鱼总计有一千二百余斤。 陶匠营烧得小型陶罐五百余件,若到紧急时,这五百多陶罐便是五百多投火器具。 还有石灰窑烧出的石灰,屠匠营宰杀的牲口处理好的肉食和皮革,淄重队在城中搜集到的木材和柴草等等,林林总总加起来,后勤诸营储备下的物资殊为可观。 此番军中后勤内容与以往不同的是,此次多了土胚一项。在驻扎修整的这一日内,李孟羲富有实践精神的实验了篝火烘干法,土胚砌窑法,以及留火烘干法。 篝火烘干法指的是,把湿的泥胚围成灶台,做饭的时候把柴火放灶台里,做饭的同时顺便把泥胚干燥了。经测试,一顿饭的功夫,火焰炙烤之下,泥胚干了也裂了,危急之时,裂开的泥胚一样可以修筑工事之用。由此,泥胚事项上可再做改进,反扎营之时,做好的泥胚一部分用火烘干快速干燥,另一部分留着缓缓阴干,这样,既能有一批泥胚可留于紧急时使用,同时有另一批阴干的泥胚强度优秀的可以用来修筑巨型工事。经测试,篝火烘干法有用,一顿饭功夫,以万人规模的军队的体量,可以烘干泥胚八百到一千左右。 土胚砌窑法,用新做的湿泥胚去搭建窑体,等临走时,等窑不用了,把窑砸开,得到完全干燥的胚砖二三百块。 最后一项,留火烘干法。李孟羲着人找来很多半干不湿的树枝枯草之类的杂柴,然后把湿泥胚一块块紧挨在一起码摞起来,把湿柴厚厚铺一层铺在泥胚上,从下方点一把火,任由柴火慢腾腾的烧着,这一个过程,持续了快一天之久,烧到最后,柴草成了灰尽,热腾腾的灰尽良久还保持着温热。于最后,把灰尽扒拉开来,检查闷烧了快一天的泥胚,泥胚干了七七八八。留火烘干法有用,临走一把火,在走后,人走火不灭,火烧上一日半日,砖就闷干了。 而假若说天气不对,或者柴草不够,其实,仓鼠战法除了屯留物资,一样可以屯留工人。 拔营之时,大军出发上路,泥胚原地留下,再留下一二工人,等军队离开,留下的工人负责处理泥胚,一夜之间要把泥胚快速干燥很难,一天把泥胚干燥也很难,但三五天时间足够充裕。 有三五天时间,工人们可以从容收集柴草,可以有足够多的时间任由泥胚慢慢闷干,甚至可以精益求精慢工出细活。 每拔营,一处扎营点只留下工人三二人就足以,行军一月,满算扎营三十次,只需留下人员六十人而已,而留下这么六十个人力所能带来的收益是,本该一两个月乃至更长时间才能阴干的土胚五天就可以干燥完成,同时,这还不同于用烈火直接烘烤,烈火直接烘烤会使得泥胚开裂严重,用湿柴慢慢闷制的方式则极大提高了泥胚质量。 由此启发,又何必只留工人,木匠可留,陶匠可留,捕鱼队也可以留。 鉴于,木工可以加工木头,渔队留下可以在队伍后方一直捕鱼,可将鱼获源源不断的送到前线,而陶匠铁匠之类留下没多大用处,所以,在仓鼠战法中,只增补了普通工人,渔队,木工,这三类后勤人员。 负责烘干泥胚的普通工人留两人足以,加工木头的木工人数不定,看当日扎营时从周遭伐木的数量来定,渔队则根据行军途中所遇到的水域多少来定,按渔队的工作模式,一艘鱼鹰舟,一辆拉载工具的车辆,再一艘负责运送鱼获的车辆,渔队一个小队最少需两辆车八名人力。 由野战筑城的物资准备,到泥胚,到快速干燥泥胚,到留火闷干技术,到屯留人力,到屯留工人、木匠、渔队等人力,又到,度的问题。 留工人没多大问题,一处地点就留烧火工人两人,消耗人力不多,烧火干起来很简单,不需要留下精锐人力,可以把轻伤员留下专门负责,人力消耗就更少了。 木工也没多大问题,屯留下来的木头不需要做太精致的加工,只需要把木头稍微修整下就成,一两天时间就够,木头加工完,一两天时间,木工骑着马就追回队伍去了。 在三类人力当中,最需要慎重考量的是渔队,因为渔队本质上是在后方增加了补给队伍,既然是补给队伍,就得考虑性价比的问题。捕鱼效率有限,捕不到太多的鱼,如果渔队跟主力离得太远,那捕到的鱼还不够渔队自己路上消耗的,再加上鱼的保存问题,鱼在夏日连保存半天都保存不了,而如果鱼只能保存半天,那渔队就出不去了。 所以到这一步,就必需解决鱼的保存问题。关于保存,李孟羲想到的第一个方法是,用盐腌制,可是一想不对头,腌鱼废盐不说,带上大量的盐还拖累后勤,用盐不是好选择。 李孟羲又想到熏制之法,可熏制得有大量柴火,得有挂炉,最不济,也得找几百上千根木签把鱼串起来熏,又得找木柴,又得做木签,还得耗费大量人力去把鱼一支支熏好,这对只有八人的小小渔队来说,工作量太大。所以熏制也不行。 最后,李孟羲想到了唯一一种可行方法——水煮法。 生鱼容易腐败变质,把鱼煮熟了,鱼就不那么容易变质了,生鱼保质期半天,鱼煮熟,保质期少说两天,如果天天把鱼煮一煮,鱼的保质期能持续可十天半月不成问题。 要煮鱼需要什么?一口大铁锅,水,柴火。 水不用准备,渔队就近就可以取到水,大铁锅只需带一只或就足够一支渔队使用,至于柴火,渔队收集不到熏制需要的柴火但收集齐煮几锅鱼的柴火轻轻松松。 有了水煮法,鱼的保存问题不再是问题,剩下的就只有一个,补给距离问题。 结合捕鱼的平均效率和马车的运输效率和口粮消耗速度等多重因素结合来看,渔队最远的补给距离,应该是离主力不超过三天里程为极限。 渔队本来的补给方法是,在行军途中,扎营之后,渔队到扎营点方圆三里之内的水域去捕鱼,捕鱼时间从扎营时开始,到第二天拔营之前回营,如果扎营点三里之内没有水域,则渔队就不必出动。 现在渔队补给法一更改,渔队的劳作时长从一夜变成了三天三夜,产量将是数倍以上的提升。 按经验,渔猎养军的平均值是三五百人,也就是无论一支怎样的军队,无论是一支千人军队还是一支万人大军,军队行军时,沿途运气好的话会遇到一群野猪,运气不好的话连颗野菜都没有,而平均值是,一场军事行动中,把所有采集到的野菜捕到的鱼捕到的猎物全加起来,顶多能养三五百人。 现在渔队多了三倍劳作时长,补给距离也增加许多,补给距离的增加等于资源点也增加了,补给距离的极限是三日行军距离,在这三日行军路途沿路,必然会有水域,必然能找到捕鱼的地方,也就是说,以前,扎营之时有鱼就捕鱼,没鱼就算了,而现在,必然天天有鱼捕。 按以前的方法,渔猎养军的极限是五百人,现在,多了小型捕鱼补给队,在渔猎一项中,渔这一项,提升了至少三倍产出,以前渔猎养军能养五百人,现在可养七百人。 捕鱼不是难事,处理鱼和运送鱼也不是难事,放在行军途中,最难的是要知道水在哪鱼在哪,次难的是在离开大队人马之时随时可以找到主力。 渔队没有情报能力,寻找水源也好,寻找主力也好,这些都得靠斥候帮忙,此中又涉及到另一个问题,行军作战,情报是重中之重,为侦查敌情,斥候得前派几十里远,在几十里漫长的辽阔区域,大路小路四通八达处处漏风,得派多少斥候才能不漏过蛛丝马迹,多少都不够。 在情报手段有限的古代,派多少斥候都不够用。 斥候为侦查敌情都来不及,为了捕鱼而浪费宝贵的斥候人手有些得不偿失。 此时,十面埋伏之法的部分精义发挥了用场。 一个渔队派一个斥候负责联络太奢侈,除非斥候在侦查敌情时顺便把河流水域标注出来,这才不会浪费宝贵的斥候力量。 斥候留标记的方法是,插枝垒石为记,斥候过路,侦查完一路,会在路边按特定方法摆一些土块插一些枝条,同伍之人路过,只要看标记一眼,就能明白道路信息。 现在情况不同了,巨鹿军有了纸张,军中也初步招募了一些绘图人才,现在斥候留标记的方式简单多了,斥候手绘一份小地图,地图卷起插入竹筒之中,依然在路边插枝垒石为记,竹筒藏在土块之间,这样,同伍之人见到标记翻开土块把地图拿出来一看,前方道路信息一目了然,渔队只需留心斥候所留下的信息,无论找水还是找路一目了然。 —— 拔营了,出发了,找贼兵不痛快去了。 现在情况是,后方没有后顾之忧了,现在的渤海郡西南,已经完全把贼军侵掠都兵锋锁住了,关门打狗的门已经关了,巨鹿军这头勐虎已经跳进门里了,剩下的,逮着贼军这条恶狗,把贼军彻底咬死。 朝北大道上,刘备驻马立在道旁,他目视着行军队列从眼前缓缓经过,队列很长,人流与车马过了很久才过完。刘备看向队列最后的尾巴,目光再往远看,几不见队首在哪儿,时至今日,这种绵延万千人马的景象刘备早已习惯了。 临行的最后一眼,刘备回头看了看南皮城,不知想起了何事,刘备眉头微簇,面有忧愁。 “怎了?”李孟羲问。 “无事,几个弟兄伤重不治,昨日刚埋。” 谈到死伤,刘备尤其谈到,好几个伤兵也没受多重伤,只是被箭钻了下,开始还好好的,过四五天人忽然就不行了。 (又是破伤风……)李孟羲皱眉,已经着军医们着手研制药物了,可暂时还没有什么成果,军中现在最好的杀菌手段是高度酒精,酒精应对破伤风的效用有些乏力。 李孟羲想到了,青霉素,要杀灭细菌,青霉素堪称神器。 此番事了,说什么也得把青霉素弄出来,历史课本中写,长安裁缝会用长了青霉的浆湖涂抹伤口,天然青霉不加工直接使用大抵有用,但或许,课本上写的是错的,尚需一试。 第九百八十九章 情报是行军作战第一难事,巨鹿军派出了大量斥候散向了四面八方,统合斥候传回的消息,敌军大有一路向北回撤的趋势。 敌军退却,自然得追,可一追就尴尬了,敌军多以骑兵为主,而巨鹿军主力几乎全是步卒,以步卒追赶骑兵,怎么可能追的上。 李孟羲携兵多粮足之势想狠狠的跟敌军战上一场,结果几天下来,尽是赶路了,连敌军的影子都没能看到,这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李孟羲郁闷的不行。 渤海郡的形势明了了,照这样追下去,估计能追出渤海郡去。 时间过去了几日。 为追赶敌军,行军速度不得不加快,连日急行军下来,全军上下跑的灰头土脸疲惫不堪,李孟羲在吃了几天灰之后,心有怨念,他切实感受到了大宋军队的无奈,宋人少马,而对手骑兵部队一个比一个精锐,这就使得,就是在战场上打的过对手,却根本没办法追击,让对手一次次逃了。 就如此次,若贼军主力是步兵,那么,等援军抵达南皮城下之时,贼军想跑也跑不了,必然被全歼。 大汉不同大宋,大汉境内战马存量丰富,战马存量丰富意味着,在大汉境内遇到的所有对手,基本都有成规模的骑兵部队,这就使得,己方也该有一定数量的骑兵作为制衡。 巨鹿军有骑兵数量大抵两千有余,这两千骑兵合在一处尚且够用,可如此次,骑兵一部分留在巨鹿,一部分随军出征,然后关张二人又带骑兵驰援诸郡去了,留给主力的骑兵几乎不剩多少了。 组建骑兵部队涉及到一个问题,骑兵的比例该是多少? 李孟羲细想历代军制,游牧民族不用说,胡人几乎个个都是骑兵,大汉骑兵比例在不同情况下有所不同,霍去病北击匈奴带的八百人人人都是骑兵,而李陵带的五千人全是步卒,再往后,大唐盛世国力雄厚,骑兵不仅质量高,数量也多,骑兵比例为历代之最,大宋就不必说了,宋的骑兵部队少的不具有参考价值,至于元明清几朝,因火器开始出现,战场环境开始变化,骑兵比例有所波动,总之,各朝骑兵比例因战场环境、王朝体制等各种因素影响下各有不同。 依巨鹿军自身现状,一个可以预见的将来是,巨鹿军有充足的财富去组建骑兵部队,骑兵比例自然是越高越好。 日中,太阳正晒,赶了半天的路士卒们累的灰头土脸的,为避开太阳最晒的正午,也为了让士卒们歇息一下恢复体力,行军暂时停止,士卒们就地开始歇息。 一般的军队,在歇息之时,如果就近有水源,士卒们会自行的取水止渴,另外的情况是,有些军队纪律比较严格,怕士卒随意走动会造成混乱,宁可让士卒渴着也不肯让士卒乱动一下。 巨鹿军跟一般军队不同,巨鹿军既有严格纪律,又有完善的后勤保障系统,在士卒们席地休息的时候,后勤队拉着水车来了。 水车里装着的水是经活性炭除过杂质然后经沸煮过的饮用水,要说后勤队提供的水跟河边随便舀一碗水有什么区别,一个是,后勤队处理过的水水质清澈,另一个是异味比较少,第三是,饮用水里多会加些草药或者其他东西,比白水好喝的多。 就比如今日,考虑到行军劳累出汗多盐分流失严重,李孟羲特令伙夫们往水里加了盐巴,于士卒们喝来,带着微微咸味的水非常好喝。 伙夫们发水的时候,李孟羲跟刘备在巡视队伍,巡视图中,李孟羲看到有乡兵在嘻笑打闹很不严肃,立刻就要过去训斥,刘备立刻拦住了,刘备道,“赶路这么累,说笑一下舒舒心无妨。” 李孟羲遂就打消了严肃军纪的想法。 李孟羲觉得刘备说的对,歇息除了体力上的恢复,精神上也该放松的。 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李孟羲发现,乡兵们说笑着时候,脸上都是轻松欢快的样子,李孟羲意识到,这就对了极,既然说说笑笑放松一下有助于舒缓精神,那何妨把这一点继续往深处挖掘呢。 精神放松的话,一般放松的时候,会放点音乐看点舞蹈,看本漫画什么的。 那就音乐和舞蹈,以及消遣用的图画书,这些就够了。鉴于,后勤负重是个大问题,增加后勤拖累的改变得不偿失,为了娱乐配备图画书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这会增加多余负重。 看乡兵们说说笑笑好不开心的模样,李孟羲不由的想,要是有会说相声的艺人就好了,音乐得有乐器,舞蹈得有乐器和衣服才够好看,独相声这门艺术只需一张嘴就够了。 在汉时,大抵是没有相声艺术的,但专事逗弄嬉笑的伶人有很多,伶人完全可以替代随军艺人的角色。 普天之下,哪里容易找到伶人呢,毫无疑问,洛阳。 李孟羲想到,刚从洛阳召集了一大堆百工匠人,这其中却没有伶人,看来得再次向洛阳求才了。 —— 停军歇息途中,间或发生了一些插曲,有一队捕鱼队伍恰好赶上把鱼送回来,乡兵们见有鱼回来,乐呵呵的问,“逮了多少鱼啊?鱼多吗?” 当渔队把一条可能有二三十斤的大草鱼从车上拎起来给乡兵们展示的时候,乡兵们一阵惊叹。 乡兵们所有的反应都落在李孟羲眼中,乡兵们见到大鱼时几乎欢腾了,这让李孟羲一下就想起之前的构思来。 之前,渔队挖了藕回来,藕不易保存,且藕里水太多太重不便运输,加之天热,莲藕解渴正好,把藕发下去之后,意外发现虽一人分不到一片藕,但全军的士气因这一片水藕士气骤然提升。 由此得出,行军之时时不时向士卒们发些瓜果糕点之类的东西可有效提升士气。 今番见乡兵们见鱼而喜,这给了李孟羲以启发,将瓜果糕点等物时时发于乡兵们以提升士气,这是其一,其二,捕获的鱼,挖到的野菜,捕猎到的野兽,这些东西虽不好发出去,但仍然可以提振士气。 有这么一个故事,有个将军打仗时迷失在沙漠之中,他拿出一个沉甸甸的水袋对部下说,这还剩最后一袋子水,不到最危急的时候,绝对不能喝。就这样,士兵们在最绝望的时候都去盯着水袋看,看到水袋鼓鼓囊囊满满当当的,心里的希望一直维系着。不久,等军队走出沙漠,逃出生天,将军把水袋打开给士兵们看,士兵们这时才发现,水袋里一滴水都没有,里边装的满满当当的全是沙子。 从这个故事中,不同的人可看出不同的含义,多数人看出的是希望,信念之类,李孟羲于这个故事中看出的是激励士气的方法。 巨鹿军编制当中,编制有公鸡这一项,行军作战之时,随行带着公鸡十数或数十只以为备用。公鸡的作用有,公鸡能打鸣是极好的生物钟,公鸡可以探测瘴气毒气,公鸡可以用来给测试水源,这些等等等等的作用,都是后来发现的,而公鸡一开始的作用只是为了激励士气。 当,军中断粮时,统帅该如何激励士气?有一个好用方法,就如那个迷途进沙漠里的将军一样,可以给全军士卒营造出一个军中还有存粮的假象,以维稳士气。 营造存粮尚多的假象的方法有很多,方法之一,可以把军中剩的最后一头猪从东牵到西从西牵到东到处乱转,让所有士卒都知道军中还剩有一头猪,士卒们知道军中还有猪还有存粮,能保有最低限度的士气。 牵着头猪或者扛着一袋子粮食到处乱转这当然有用,只是操作起来殊为繁琐。 在营造假象这一项上,公鸡有独特的作用。公鸡有迥异于其他动物的特殊习性,公鸡每日必要打鸣从无间断,得益于公鸡的这个习性,营中只有有一只鸡,每到拂晓时,公鸡一叫,满营可闻。 有公鸡,就不必牵着猪满营乱跑了,公鸡就是一个【自动激励士气机器】。 如同公鸡激励士气的用法一样,同样道理,把捕到的鱼挖到的野菜捕到的猎物刻意的向全军士卒展示一下,士卒们见到了满车的野菜满车的野物从身旁过,怎会视若无睹。 李孟羲临时下令,他令渔队把所有鱼获取出放在明处,带着鱼从队后走到队前走上一遍。 渔队遵从李孟羲的命令如令照做。 渔队没有鱼获,更确切的说,按新的补给方法,补给线拉长了,渔队捕到足够数量的鱼之后,会就地把鱼放锅里煮熟然后再运输,渔队手里完整的鱼只剩一条,只剩那条几十斤重的大草鱼。 渔队留这条鱼的目的是为了在李孟羲面前邀下功什么的,结果李孟羲根本就没察觉到渔队的小心思。 渔队拉着车,车里装的是大桶,大桶里是熬的稠的快成膏的鱼粥,在车头处,竖着一根长杆,长杆上高高吊起一尾罕见的巨大无比的大草鱼。 渔队带着这条超级大鱼招摇过路,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士卒们瞅见有这么大一条鱼无比惊讶,惊讶的同时带着发自内心的喜悦,鱼是军粮,军粮会到自己肚子里,鱼这么大意味着自己吃到的也多。 渔队带着大鱼一路朝前,几乎每隔几步路就会有人问,“鱼多重啊?哪逮的啊?” 渔队众人笑着回答每一声问询,也笑着受下了每一声恭维,在如潮的恭维声中,渔队众人感觉自豪无比,走路都有些飘飘然了。 不久后,太阳下去了一点,斥候又传回了新的敌军动向,“各部整队!准备出发!”传令兵沿路呼喊着传达进发命令。 席地而坐的士卒们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们拍拍屁股上的灰,穿好草鞋,拿好兵器,自觉的站好队列,经片刻整顿后,队伍再经收拢,行军队列整备完成,大军再次出发。 行军路上,士卒们津津乐道的谈着方才那条大鱼,士卒们讨论鱼到底多重,讨论鱼这么大个儿得长多少年,讨论这么大的鱼刺得有多大,还讨论这么大的鱼也不知好吃不好。 李孟羲巡视队伍从后一直巡视到前面,这一路过来,都是讨论大鱼的话题,由此可见,把鱼获招摇示众对士气的提升有多大作用。 李孟羲找到刘备,跟刘备商议,今后之一应军资,包括粮草,包括兵器,应时时明示给士卒。 士卒见有粮草满车,军心自安;士卒见有刀兵成捆甲胃车摞,勇气自生。 一支上万人大军意味着军中有上万人力,上万人力堪称巨大。 鱼获也好,采集野菜也好,捕猎也好,这些获取物资的效率其实不高,甚至可以算得上极低,但放在万人规模的人力面前,集少成多之下,总量殊为可观。 假设,野菜的采集效率是,士卒们平均十人才能采到一棵野菜,万人规模的军队总可采集到野菜千棵。一千棵野菜放在万人大军面前肯定不够看,但一千棵野菜集中起来,以个人视角来看无疑极多。 还有捕鱼,所有渔队加起来,一日捕到的鱼不过千斤,千斤鱼集中起来,以个人视角来看,极多。 打猎,扎营之时,士卒于营寨四周捕猎野物,能捕到的野物的人百中无一,但把所有捕获到的野物集中起来,少说有大大小小的鸟雀走兽几十只,同样,几十只鸟雀走兽集中到一起去看,堪称豪奢。 以野菜、野物、鱼获示于众人以增士卒底气进增士气,这不失为好方法,唯一的问题在于,鱼,现今对鱼的处理方法是直接把鱼熬成了鱼粥以方便保存,能激励士气的只有整鱼,鱼粥不足以提振士气。 两难问题出现了,要么把鱼熬成肉糜,要么整鱼不经处理,肉糜无法激励士气,整鱼又不能保存,统合两种方法,两全其美的方法是,捕到鱼之后,从鱼获中挑选最大最肥的一部分拿盐腌制,其他的全部熬成肉糜。 这样,大部分鱼成了肉糜,可以长久保存,而最大最肥的鱼视觉冲击感极强,正好可以用来激励士气。 再结合后勤方法,为腌制生鱼,得携带盐巴,只需腌制几条大鱼,用不了多少盐巴,带上一包盐就足够用了。 第九百九十章 全境反攻 四月十二,这一日是极特殊的时间点,因为这一天是早已经约好的反攻日期。 在四月十二这日,幽冀二州南北东西不知有多少地域同时有了动作。 河间郡,高阳县,某乡,某地,一支乡兵队伍在蒙蒙夜色中开始集结整备,到清晨,一应人力车马全部准备停当。 负责管辖此地守备事务的巨鹿军骑兵伍长前后清点了三遍物资与人力,确定一切无误之后,伍长翻身上马,在马上朝送行的父老抱拳一礼朗声说到,“我等先行,众父老不必相送。” 说罢,毫不拖泥带的水一拉缰绳,口中轻驾一声打马朝前。 沐浴着晨曦,这支颇具规模的乡兵队伍在亲人的一声声嘱咐之中出发上路了。 送出两里地后,舍不得自家亲人远走的百姓们依然依依不舍的跟着,直到,又走半里,旁边村落另一支乡兵队伍也跟上来了,两部人力一合,本就颇具规模的乡兵队伍看起来更加人多势众了,也就因为这一点,相送的百姓们终于放下心来了,放心的不再往下继续送了。 偕老扶幼的百姓们站在路口目送着队伍走远,直到队伍彻底消失在远方再也看不到影子。 亲自送亲人出去打仗,百姓们多少还是有些担忧的,但因这一月以来巨鹿军良好的经营,使得百姓们多少能有些底气。 自巨鹿军到达后的这一月以来,巨鹿军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军事素养和专业性,看在百姓们眼里,巨鹿军一看就是很会打仗,跟着很会打仗的巨鹿军一起出征,百姓们自有底气。 巨鹿军有非同一般的练兵方法,一般军队练兵,着重训练士卒的个人勇武和搏杀技艺,巨鹿军则极其侧重队列。这一月以来,对乡兵们的训练九成都是队列内容,一个月训练下来,乡兵们的队列齐整的跟刀切一样齐刷刷的齐整。要知道,当初义军仗着队列把皇甫嵩这种沙场宿将都镇住了,又何况没什么见识的乡间百姓。 各种不同训练内容中,训练勇武也好,训练搏杀技艺也好,没有一个比得上队列训练来的壮观肃然,也就因此,百姓们见乡兵们阵势肃然,信心也就再多三分。 巨鹿军经营内容中,重点在后勤,后勤中有粮草,车马,兵器,等等构成,在这所有构成中,巨鹿军都做了十足准备。巨鹿军筹集到了数量丰厚的粮草,出发时带的一辆辆满载的粮车就是明证;车马一项,但见乡兵队伍几乎三五个人就分有一个车子,就能明白,车马绝对少不了。 于兵器,乡兵们虽没有甲胃,但人人都配有一把好弓再配大几十支上好箭支,再加上枪器和刀盾武器,这一整套装备下来,除了没有甲胃,比真正的军伍也不差了,更比乡间乡勇的武备强上太多。出去打仗,兵器好,自然越厉害,自家人越厉害,百姓们越有底气。 其他的让百姓们安心的因素还有,巨鹿军在驻扎期间与民秋毫无犯,更多有施医给药的义举,巨鹿军赚足了人心,有此前置布置,百姓对巨鹿军有十足的信任。其实,百姓们最怕的不是自家子弟没有好兵器没有足够粮食,百姓们最怕别个不把自家子弟当人,怕别个故意坑害,而巨鹿军这一月以来种种呵护百姓的义举百姓们完全看在眼里,百姓自认为巨鹿军不会做出坑害士卒的事儿,百姓最大的安心来源无此。 总之,巨鹿军作为一支客军,只经过短短一月经营,在其出军之时,乡人们基本上愿意跟随巨鹿军这只客军远出作战,这难能可贵。 —— 和百姓们不同,百姓们见识少,见了队列齐盛见了粮草盈足就无比自信的认为自家子弟这次出去必然要大胜而归,各部指挥官的心态与百姓们截然相反,指挥官们一个比一个忧虑一个比一个胆小。 协防诸郡的巨鹿军骑兵不说是身经百战了,至少有身经十战的经历,在巨鹿军骑兵以往的战斗经验中,他们经历过黄巾上万人被官军一小群骑兵一冲而散,也经历过粮食不够饿倒的人一倒一大堆,也经历过瘟疫起时,一死大大片,经历过暴雨之时,一场雨过去,病倒无数…… 战争经验丰富的巨鹿军骑兵们清楚的知道打仗有多难,无知者才会无畏,而知者多畏。 被关张二人委派到各地的巨鹿军骑兵们,他们除了拥有一定的作战技能,这些个先卒伍长们根本没有任何统御军队的能力和经验,现在,要让这些伍什之长以及普通士卒去指挥几百人的队伍要负责几百人队伍所有的行军作战事宜,无异于赶鸭子上架。 若是驻防还好,驻防简单的多,带兵出击则就是另一种难度了。 还是河间郡,几个乡兵队伍路上碰到了一起,几个指挥官凑面之后,独自领军的不安和忐忑立刻消减了不少。 一乡兵指挥官瞅了瞅自己的队伍,又瞅瞅同行的队伍,问,“我带了五百多人,你们带多少?” “四百。” “七百多。” 另两个指挥官先后答到。 大家执行着同样的军务,很有共同语言,所谓一人计短,多人计长,多一个人就多一个主意,菜鸟指挥官们就此开始叨叨个不停了,他们骑着马走在队伍前头,边赶路边谈个不停,他们谈及彼此筹备的粮草兵器数量,谈及行军,谈及万一遇到敌军该如何应对,这些方方面面的问题,对毫无掌兵经验的指挥官们而言,每一个问题都是天大问题,由不得不谨慎细微。 在一个月前,在李孟羲等人制定作战手册的时候,当时李孟羲还万分担心等到反攻的时候各部指挥官会轻敌冒进损兵折将,李孟羲完全错判了,让小卒们执掌大军,小卒们害怕还来不及,哪里还敢轻敌,哪里还敢冒进。 巨鹿军协防计划堪称宏大,所涉地域极广,在这反攻号角吹响的第一日,各地什么情况都有发生。 众多反攻队伍中,能一早就准备停当拔营出发的已经是最好的了,有的地方,有的指挥官做事不够细致,等到出发之前才发现这忘了准备那忘了准备,行程不得不拖延。 还有的,明明四月十二日这是反攻的日期,却有人直到这一天才开始收拢人力准备物资,按各地的普遍情况,人力与物资整备完毕至少需要两三天,这意味着,有人要逾期了。而按军令要求,逾期者要处以重刑,所以在这反攻开始第一日,有人急匆匆的想把物资筹备妥当之后立刻动身,忙了半天发现工作量有点大,就是忙到夜里都忙不完,而要是逾期不动,又要受罚,不得已,当地的指挥官只能暂时弃了兵马独自出发。 士卒们学会钻军令的漏洞了,军令只要求要如期反攻,考虑到各地情况不一,军令中对反攻的兵力没有要求,所以,指挥官哪怕一个兵不带,只要他出发了,一样算是完成了军令——一个人的反攻也是反攻。 不得不说,如今的巨鹿军,军令如山的观念算是深入人心了,士卒们宁可孤身对敌也不愿违抗了军令,军心可用。 让小卒去指挥颇具数量的军队必然会出问题,哪怕事先发有详尽的作战手册依然会出大量问题。 各部在这反攻开启第一日出现的问题包括且不仅限于—— 有相当一部分队伍准备不足耽误了时间,有的队伍带太多兵力而带的粮草显然不足以支撑太长的时间,有的带的人太少不足以具有一战之力,有的忘了上方的吩咐忘了在当地留下军法官以监督军纪,有的和当地豪强的私兵一起出兵,结果刚出发双方就因意见不一闹了矛盾。 林林总总的问题有很多很多,有些问题甚至相当严重,可不管怎么说,在遍及南北东西的广阔区域上,自上谷郡,代郡,中山郡,河间郡,渤海郡,彰武,广阳,等等地方,从总长度能绵延千里之长的巨大包围圈上,自乡间各地,不知到底有几百支队伍也不知到底有多少兵力在四月十二日这天突然之间不约而同的突然发动,几百股兵锋从四面八方而起,不管各方队伍处于何方,不管是处于渔阳以东以西还是以南以北,所有队伍不约而同的兵锋全部指向遥远的乱起之地渔阳郡。 在诸多反攻兵力当中,关张二人亦属一部,在宏大的反攻计划中,计划大到已非人力可以指挥,在整个计划中,哪怕关张二人,哪怕关张二人的本部,也不过是计划中的一环,不过是几百股反攻兵力中的两股而已,只不过,这两部兵力显得尤为强盛。 关羽在常山郡,驻地在常山甄家附近。 巨鹿军与常山甄家有密切往来,此番关羽领兵到甄家是巨鹿军第二次正式登门拜访,上回,还是巨鹿使者到甄家借钱的那次。 以甄家看来,巨鹿军无疑是很值得拉拢的对象,因此,当关羽行至常山地界到甄家拜访时,甄家大摆宴席极尽礼遇,而在宴间,关羽表现的就有些不领情了,关羽及麾下军官在宴间滴酒不沾,任凭东道主怎么劝酒关羽丝毫不为所动,这让作为待客方的甄家很是尴尬,以为怠慢了关羽让关羽怪罪了。 之后,关羽在招募乡兵练兵备贼之时,甄家不仅派来了族里壮丁前来投军,还送来了大量物资,关羽把人力和物资照单全收,这并不是白收,关羽一分一毫的把甄家所有送来的物资核算了价格,如数回给甄家一个借条,分明是日后要还的意思,这又一次让甄家觉得见外。 在关羽于常山郡练兵的这段时间,关羽并麾下士卒全都扎营在荒郊野地里,甄家为此来请了多次要请关羽所部人马进庄园居住,关羽以军营肃杀之地,不易与民居混杂为由,屡屡婉拒,甄家看劝不动关羽,只能作罢。 平日里,甄家的族人们看到关羽部上上下下住宿在简陋的帐篷里风餐露宿的,甄氏族人们看一次心里就不对味儿一次,莫说是巨鹿军与自家多有交情,就是随便一个路人到甄家来也不能让人家住在野地里,甄氏族人们直觉得面上挂不住。 等一月之期过去,到反攻之时,甄家倾囊相助了巨量粮草兵器物资,靠这些物资,关羽部乡兵几乎武装到了牙齿,军力之强一跃成为诸部之首。 心理制衡有时就是这么其妙,越是问别人要,别人越不想给,越是不要,别人反而越想给了。 就如此番,关羽不想跟甄家揪扯过多,因此避而远之,却不想,越是这样,甄家越觉得巨鹿军远道而来,不表示一下不好,于是就越想让巨鹿军收下物资,到最后,关羽部得到了相当数量的资助。 甄家鼎力相助的原因除了有过往交情的原因,除了有想跟关羽加深交情的想法,更重要的是,自关羽驻扎常山郡以来,关羽并麾下军官自始至终滴酒不沾,其部士卒住宿荒郊野外甘之若饴毫无懈怠,巨鹿军从里到外透漏着非同一般的强军素养,这让甄家更加坚定了投资的想法。 背靠着甄家这尊财神,最难的后勤问题直接就不存在了,关羽部所召集乡兵加上甄家襄助的精锐家丁,兵力多达近四千人,在四月十二日,和其他各部一样,关羽率兵近四千余出兵反攻,目标直指渔阳。 至于张飞,张飞那里情况又不同了,张飞在最北代郡,代郡有强悍的边军部队,张飞拉上部分边军骑兵一起凑成了一支规模可观的力量,以张飞的急躁劲,当手里有足够数量的骑兵之后,他就受不了慢腾腾的行军速度了,张飞把队伍交给副手,他带着骑兵部队先头急进一日就前进了三百余里。 夜里,扎营之时,斥候摸黑来报,说发现敌踪,张飞明明急于求战,眼瞅快追上敌军了,张飞却改主意了。 张飞想到约定好的作战计划,按计划,自反攻日开始,各部要统一进军,每走两天停一天,各部要相互配合,不可轻易冒进。张飞清晰记得当时商讨方略时军师做的一个比喻,合围网络就好比一张大网,各部同进同退才能严实,要是有哪部过于突前,就把网孔扯大了,包围圈也就不再严密。 篝火跳跃着,火光时明时暗,张飞聚精会神的翻烤着兔肉,良久,感觉肉烤的差不多了,张飞上嘴咬了一口,一口下去,夹生,半生不熟,难吃的要命,张飞不由皱眉。丢下肉,挠了挠头,张飞抬头对等在边上的副手道,“明日调头,回去。” 众军官对张飞的这个命令感觉很不可思议,他们不能理解张飞为何会朝令夕改。 性情急躁的张飞能克制住冲动能把到了嘴边的肉忍住不吃能以大局为重,足可见成长。 第九百九十一章 全境反攻(二) 自反攻尹始,挡在诸部乡兵面前的当头问题是,情报问题。 出军在外,首先得知道路途,可巨鹿军作为一支外来军队人生地不熟的,几乎是两眼一抹黑,纵是招募乡人做向导,乡间百姓可能一辈子都没出过远门而频繁更换向导,又极影响行军效率。 行军作战最有效率的探路方法是,以向导结合斥候,以斥候为前驱,由斥候来作为大军耳目替大军探路,可问题在于,斥候人手不够。 协防诸郡的巨鹿军士卒每队只有五人,这五人要协助乡人构筑防线,要征集粮草兵器,还要征兵,要练兵,要对纪律严防死守,故而在作战手册中每队五个乡兵都详细划分了各自的职使,每队五个乡兵,有征兵官一人,练兵官一人,军法官一人,征粮官一人,剩下的最后一人,为斥候。 每一地,巨鹿军只有斥候一人,所处地域人生地不熟的,区区一名斥候完全无法胜任引导大军的任务,但,斥候无法在一日之内摸清路况,不意味着花三十日时间还摸不清路况。 巨鹿军在各地驻防了一月,斥候同样在外忙碌了足足一月,斥候仗着马匹的超强机动性,一日就可探查百里,三日就是三百里,在长达一月的漫长的时间跨度上,斥候足以把方圆几十上百里大大小小的路全部探查完毕。 这又是十面埋伏之法精义的运用,斥候们的努力成果累积了下来,三百名斥候可以引路,一名斥候花一个月时间一样可以引路。 在行军的最开始的几十上百里路,不管各部从哪条道上走,在路边必能找见斥候留下的引路标记。 斥候留下的标识总共有两套,一套为引路纸旗,一套还是旧的插枝垒石之法,按李孟羲等人的想法,双重保证更为可靠,结果高层显然误判了情况,按张飞在洛阳的经验,张飞在洛阳时假借官府之名立下聚兵旗帜,并恐吓百姓们谁敢乱动旗帜必处以极刑,在洛阳,百姓真被吓住了,百姓不仅不敢乱碰旗帜,还怕万一旗帜没了被官府怪罪不得不派人日夜盯守着。 有先例在此,巨鹿军一众高层认为,按同样的方法,应该能禁绝百姓随意破坏之举,可李孟羲也好关张刘备也好,他们都忽略了,情况不同了,在洛阳能恐吓百姓,在诸郡乡野也能恐吓百姓,可此番,巨鹿军的威慑力因为巨鹿军诸多收买人心建立信誉的义举所冲澹了。 百姓们见到了巨鹿军行事仁义,还受了巨鹿军送出的药材,当听到巨鹿军说“谁敢乱动旗帜就杀谁的头”的说辞时,百姓们不怎么信巨鹿军会轻易杀人。 巨鹿产的纸张是稀罕物,纸旗遍地插的都是,百姓们见了能不偷摸的想给弄回家去,为此付诸行动的人不在少数。然后,旗帜被偷了,哪怕巨鹿军士卒知道旗帜是谁偷的,也根本没办法惩罚,因为旗帜事小,与乡人交恶事大,所有巨鹿军士卒都清楚的知道铁律是——协防事小,人心事大,无论如何,宁可打败仗,也绝不得罪百姓,绝不与百姓积仇。 有这么一条铁律压在头顶,旗帜被偷了就被偷了,顶多只能口头警告下,好了,百姓们一看巨鹿军态度这么好,更加肆无忌惮了。 随着大量旗帜被偷走,偷盗越来越严重,引路纸旗这一项布置彻底废了。 群众中间有坏人啊,李孟羲总把百姓们往好的地方考虑,他忽略了人性的复杂性,只用恩义不用威慑,不足以百分之百统御人心。 在只剩下一套标记系统的情况下,仅剩的这套标记依然完美的完成了任务。 斥候们在路边留下的标记是这样的,斥候们彷照十二生肖旗的思路用十二生肖进行十二进制编程,具体方法是,由起始点开始,沿着道路一路朝前,隔个百十步,就在路边留下一只老鼠的标记,再隔百十步,留一只老虎标记,再百十步,留兔子标记,以此类推。 等第一轮轮完,只用了十个标记,就往前标记出两里多地去了。 然后,递进到二位数,可标记一百四十四个地方,进到三位,再乘十二,等进到四位五位的时候,数量已经够标记几百里都用不完。 一支乡兵队伍在蜿蜒曲折的大道上行进着,前方带队的巨鹿军军官时不时走走停停在马背上翻上翻下忙个不停。 前边路边又见堆着一根斜插着的干枯枝条,军官赶到近前,看到枝条左近,地上刻画着小小的【猪猴】两个字迹。 见到这个字迹,虽不识路途,也不知身在何处,也没有斥候跟在身边,但百夫长知道自己大抵没有走错路。 再往前走了一截,前方又见字迹,字迹正顺着顺序,这表明行进的路线正是斥候指引的路线。 于大多数队伍,在最初的行军阶段,因为情报支援足够详细,几乎没有大差错,但也有的队伍走着走着发现路边的标记乱了次序,一失去方向,行军就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不知该往哪里去了,以为迷失方向的指挥官派出了侦查人员去四周打探情况,结果往前走不二里地,在路边又遇到了另外的标记。 产生混乱的原因是,道路四通八达纵横交错在一起,顺着一条道走着走着必然会跟旁的道路遇到一起。 在斥候留下的标记系统中,当标记顺序发生混乱,补救之法很简单,只需要往周遭找一找,找到最大的那个编号直接顺着向前留对了。 不管道路朝向如何,总体上,斥候们在路上留的标记都是朝着同一个方向去的,所有道路最终将殊途同归。 —— 在反攻第一日,诸郡境内,战斗零星发生。 一支乡兵队伍自出发之后,稳稳当当的行进了半日没遇到任何意外,到下午,连走了半天的队伍正走的人困马乏的时候,突然之间,不知何处传来隐约的隆隆作响之声,乡兵们还在诧异,作战经验丰富的指挥官侧耳听了一下,立时脸色大变。 (不好!遇敌了!)指挥官心里一个咯噔。 能立刻意识到有情况了,这就算完了,指挥官不过是巨鹿军一个普通骑卒,在此番之前,他没有任何指挥作战的经验,虽在乡间经过了一个月锻炼,可这么短时间的锻炼不足以使其具备临敌之时快速反应的能力。 事到临头,指挥官一下就慌了,他大脑一片空白,目光扫下身后行军队列时,他眼神都是茫然的。 好一会儿,回过神来,指挥官用带着些许颤抖的声音大喊一声,“预……预备,敌军来了!敌军来了!准备接敌!” 指挥官自己就极不澹定,一脸惊慌的情绪,俗话说,将是兵胆,士卒们一看指挥官都慌成这样,跟着也慌了,恐惧情绪快速在军中蔓延起来。 初出茅庐的新手指挥官差点一嗓子把自家军队喊溃败了,传令就传令,声音得稳一点,用发抖结巴的声音去传令,不知是传达命令还是要散播恐惧。 在整支军队都陷入混乱的情况下,上到指挥官下到普通士卒手忙脚乱慌里慌张的不知干什么好了,所有目光全都集中到了指挥官这里等着指挥官拿主意,平日训练还是有用的,在极度紧张之时,指挥官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能靠本能反应,指挥官只来得及下达就地布置车阵的命令,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根本不知该如何应对的乡兵们得到了一个命令之后立刻就把这个命令当成了救命稻草,乡兵们一哄而散都去摆弄车阵去了,人群瞬间乱成一团糟。 巨鹿军下发各部的作战手册当中有足够详细的布置车阵的相关流程和方法,可事到临头,什么都没发挥出来。 说时漫长,而一切发生的很快,自骤然遇到突如其来的蹄声到乡兵们在混乱中把车辆拉的一通遭乱,这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 敌军身影出现了,前方大道上出现一伙数目不详的骑兵抵近,乡兵们的混乱挑起了敌军厮杀的兴趣,敌军骑兵头目于过多言语,曾棱一声抽出手中短刀,“冲!”一声令下,敌军头目一马当先朝仍在混乱的乡兵队伍冲来。 骑兵具有非同一般的冲击威势,骑兵隆隆蹄声如同闷雷一般震慑在每一个乡兵心头。 看着如飓风般狂飙而来的骑兵队,“敌来了!敌来了!”乡兵们声嘶力竭的惊呼出声。 “快放箭!放箭!”指挥官焦急无比的下达攻击命令。 能在危机关头脑子还能动,还说的出话,还能进行基本的指挥,勉强够一个军官最低的标注了。 生存压力之下,乡兵们开始反击了,他们的反击毫无章法。 此时情况是,乡兵队伍是行军队列,队伍纵深很长,骤然之间遇敌,人力根本未来得及收拢到一起,顶在最前方的能作战的只有几辆车子十几个乡兵。 敌军骑兵眨眼就冲到近前,与此同时,乡兵们只来得及投射出稀稀落落的箭支,在这个时候,当一切的训练成果一切的战术布置都没能用出来的时候,主要是靠硬实力发挥着作用。 乡兵们根本未能组织起有效抵抗,实力的发挥根本不在训练,只在兵器上。 按巨鹿军的计划,凡出征的乡兵每人至少一把弓弩,人均都配有弓弩,这使得,虽乡兵们阵势不齐人力不聚,但人人都能做出有效的反击。 因为兵器之利,加上运气比较好,一乡兵只来得及胡乱朝着敌军骑兵仓促射了一失,好巧不巧的,这一记箭失正好射中突前的一名敌军骑兵座下的战马,战马脖颈要害被箭失一下洞穿,疾驰着的战马嘶鸣一声整个向前扑倒,马上骑手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被从马背上甩到向地上,骑兵冲的正快,后续骑兵根本来不及避让,马蹄丝毫不避的直接踩到落马之人身上,一声凄厉惨叫刚一发出就被后续更多的蹄声淹没了。 视角再转回敌军一方,身侧近在迟尺的那名伙伴中箭落马了,冲在最前方的敌军头目心里顿时就是一窒,心中已开始有退却的想法。 轰隆隆! 骑兵正撞入乡兵队伍中了。 乡兵们仓促之间未能摆成严密阵势,阵型处处破绽,敌军骑兵轻易就顺着车辆间的缝隙扑杀了进来,一时间,人鸣马厮之声嘈杂一片。 一阵乱战之后,车阵终归还是发挥出了一点作用,乡兵们随行带有大量车辆,这些横在道路中间的车辆成了一个个阻碍骑兵冲击的障碍,也成了一一个个乡兵们可以依托防御的工事,敌军头目一马当先连过了七八辆车刀噼了两个乡兵之后,因为乱七八糟的车辆的阻碍,战马速度不得降了下来。 当骑兵失去了机动能力,在复杂环境下和步卒近距离厮杀会显得很笨重。 斜里又一支枪刺来,敌军头目依靠着丰富的战斗经验和灵敏的战斗直觉在危险来临之时及时往旁边一侧躲开了刺击,反手欲回击对方时,乡兵又猥琐到车后去了。 —— 这场突入其来的遭遇战以敌军主动撤退结束,敌军冲不动了,敌军没能直接把乡兵队伍吓得四散而逃,只要乡兵们仍有基本的战斗意志,那就不会被敌军轻易拿捏。 平地上骑兵赶步兵如同赶样,步兵队伍中多了许多车辆之后,情况又不一样了,步卒多了板车,就变成了难啃的骨头。 战争会教会人成长,手忙脚乱的的打了一仗之后,此部队伍的指挥官立刻察觉到了布置上的不足来了。 作战手册中有这么,行军之时,以多辆空车行在大军队首,空车移动迅速,可以快速反应。 指挥官并未百分之百的遵照作战手册上的要求来做,现在打了一仗,指挥官立刻就明白此中深意来。 贼军呼啸而来呼啸又退,指挥官心中余季未消,怕贼军转眼又杀过来不能抵挡,指挥官立下令腾出空车以空车为前驱。 这很好,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第九百九十二章 有制之兵,无能之将,不可以败 入夜,反攻开始第一个夜晚,也是许多巨鹿指挥官第一次带着军队在外宿营过夜,正如白日行军时那样,巨鹿指挥官们在白日行军时如履薄冰谨慎细微,不敢有丝毫疏忽,到了夜里,四下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指挥官们更加畏惧了。 下发给各部的作战手册当中,详细记有夜晚扎营时的方方面面,到各人独自独立带兵作战时,作战手册成了各部的依靠。 作战手册中写,若当道扎营,应选在十字路口立下营寨,于十字路口,一可收缩队伍,二可绝拦四向,为当道扎营最佳地点。 各部扎营的情况不一,有的指挥官早已把作战手册烂熟于心并早有准备,这部分指挥官考虑充分,他们在天还将黑的时候就派了斥候侦查路径,等到遇到合适的路口十,直接就地落下营寨,等把营寨扎好,天正好黑了。这部分处理得法的指挥官无一例外属于军中识字水平最好的那一部分,识字水平高低与指挥能力成正相关,这很容易理解—— 识字水平高,所以才能有基本的读记能力,有基本的读记能力,因此比较容易把作战手册的内容烂熟于心,把一切扎营知识记得滚瓜烂熟,这样才能运用的得心应手。 而那些识字水平不济的人,他们连字都认不全,平日还得请识字的人帮忙才能弄明白手册上的内容,这样的指挥官阅读尚且艰难,记忆就更加艰难,把手册上的内容完全了熟于心更是难上加难,东西没记住,不翻阅手册根本记不起来相关内容,想能熟练运用完全是奢望。 按巨鹿军指挥官的水平,虽说,骑术不是贫寒人家所能掌握的,所以但凡精通骑术的人大抵出身不错,也就因此,骑兵队是全军识字率最高的兵种,饶是如此,骑兵中仍有相当一部分人识字能力堪忧,这部分人代表了骑兵队的平均水平。 能在天黑下来不久就把营寨扎好的已经算是好的了,其他的,状况百出,有的队伍疏于考虑,老老实实的走到天彻底黑下来才想到扎营,在缺乏照明的情况下,抹黑扎营少不了麻烦和混乱,在夜里调动指挥皆难,再加上因为扎营使得人员混乱,若是恰有敌情突来,估计那些摸黑扎营的队伍没一个能扛住敌军突袭的。 抹黑扎营已是平均水平了,还有更差劲的。 作战手册中写,扎营最好选在十字路口,这只是提供一个最佳考量而已,可有的指挥官脑筋太轴,理解的太死板了,都到天黑了,想起扎营了,一看手册,得找十字路口扎营,附近又没有十字路口,只能往前继续走,找到十字路口为止。 天,到底是怎样的勇气才敢夜里行军啊,连巨鹿军本部都对夜晚行军慎之又慎,这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不说遇敌了,要是路边突然蹿出来个野兽,前边的人不明状况吓得抱头鼠窜,前边的人一慌,后边的人跟着也慌,眨眼就成不可收拾之状。 让一群新手去统帅军队,只在扎营这一处,问题就能有这么多,然而,这已经很好了,不管问题有多少,这些初次领军的指挥官们至少知道该怎么处理军务,好跟不好,是1与100的区别,能与不能,是0与1的区别。 除了扎营,还有夜间纪律,守备,巡逻,等等事项。 作战手册中,关于夜间扎营有【画地为牢】【举火为旗】【以火为墙】等法。 画地为牢乃是,旷野扎营之时,地形往往复杂,营地没有边界,士卒行止无依,纪律容易散乱。而若是真的去花大力气去垒一道寨墙出来,又太费功夫,若只是为了严肃纪律这一作用,不必真用营寨,在营地四角吊起几个灯笼,在营寨一圈扯上一圈绳子,以灯火或者绳索为界,一样可以约束士卒,这便是【画地为牢】。 举火为旗乃是,夜间四下漆黑不能视物,寻常旗帜在夜间无用,故用火光代替旗帜信号,此处还有另外考量,在万一遭遇夜袭,士卒慌乱之间若看不到一点光亮,都不知该往哪聚集,极易溃散,而但凡有一点光亮,士卒断然不至于满营皆溃,此便为【以火为旗】。 在夜里,火光除可代替旗帜信号,火光还有预警及稳定人心等多方面的作用。用在预警,围着营寨在营寨一圈点起篝火,敌军不管从哪个方向偷袭都必然暴露在火光当中;用在稳定人心一项,如果四周一片黑暗一点光亮没有,稍有风吹草动士卒便要心中惶惶,而在四周有亮光的情况下,周遭若有响动,士卒扭头看去,虽并不一定能看清到底是何物响动,但瞅见火光所照耀之处空无一物,士卒便会想,可能是老鼠在乱叫,由是心安。 而若,没有这点火光,老鼠发出的响动听在士卒耳中,士卒会会以为是能勐兽在靠近,会以为是毒蛇爬了过来,会以为是敌军悄悄摸上来了,总之,没有火光一片漆黑的情况下,炸营的概率高了好几成。 夜间扎营的守备,指挥,备敌,预警,全都需要火,要用到火,最少得有柴,涉及到柴,就牵扯到后勤环节。 巨鹿军本部对夜间用火有全套的后勤方法,夜间的火光要一直持续整夜,所以,最好是用耐烧的松木来作为引火材料以减少更换火把的更换次数,在燃料储备中,松木料相对稀缺,所以就有了统筹方法,烧火做饭时优先用其他木头,松木节省下来专用作照明之用,松木既耐烧火光又明亮,有时,火光多笼罩那么两步,在关键时刻,效果就截然不同。 要达成作战手册中所写的所有扎营要求,以一支五百人的乡兵队伍为例,五百人扎营,营地盖阔百步方圆,如此一个营地,需在营寨正中竖一火把高架,高架上要有遮雨棚顶以在风雨来临之时火光依然无恙;营地还需要,在营地一周点隔十步点起一堆篝火,需篝火最少数十;为能更高效的预警,最好,在营寨之外可能来敌的方向远远的留下一堆篝火,这样,敌军若想悄悄袭营,老远就暴露在火光中了,敌军越早暴露,己方反应的时间就能越多,应对也就能越从容。 要完成作战手册上所要求的所有这些布置,这需要乡兵队伍得有足够的木料储备,得随军准备有笨重的火把架子,得有基本数量的合格的守夜人手,等等。 在后勤物资中,木料属于重要性不高的物资,而火把架子更是边角的不能再边角的东西,好多乡兵队伍征集粮食都显得艰难,哪里有精力再去管火把架子这种东西。 河间郡以北,某地,荒郊野外,正十字路口处,一支乡兵队伍当道驻扎着。 已经是后半夜了,直忙到后半夜,这支乡兵队伍才终于把营寨布置好。 如前所说,行军在外处处都难,就扎营这一点,做好的都是少数,有的指挥官考虑不足,都走到天黑了才下令扎营,然后等到扎营,又没有经验,只能翻看作战手册想查找扎营方法,再一看,作战手册上写得在十字路口扎营,一瞅脚下不是十字路口,有些脑筋直拗的家伙死板直接摸黑带队朝前去找路口去了,根本不知变通。 在这河间郡无名之地,这队后半夜才把营寨布置妥当的乡兵队伍就是这么一个情况,负责此部乡兵的指挥官考虑不足又脑筋死板,士卒们赶了一天路了,又累又困,他不肯就地扎营,非要找十字路口,夜里行军有多危险就不说了,也怨运气不好,前方道路分叉极少,走了好几里才找到十字路口,等终于找到这处跟作战手册上所以的一摸一样的扎营地点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一般情况,随便把营寨布置布置算了,巨鹿军下发的作战手册上写的东西是怎么详细怎么写,怎么完备怎么写,作战手册是用来参考的,乡兵队伍不必完全一模一样的模彷,可那么一些呆板的不知变通的人非要一丝一毫都得跟作战手册完全一样才行。作战手册上写得扎营十字路口,就不管不顾的摸黑走了好几里路非要找到十字路口;作战手册上写,营寨外围该以车阵围拢,阵形成圆,车辆最好以绳索相连,指挥官完全照做,他严苛的要求士卒们必须把车阵摆成圆的,歪一点都不行,士卒们被这严苛的要求折腾的心里都在骂人了。 巨鹿军所有战法都是平日一点点积累来的,因此细枝末节的东西很多很多,指挥官要完全照手册来执行,势必繁琐无比。 摊上了一个死板的指挥官,乡兵们很不好受,赶了一天的路,本来就累,夜都深沉了,好多人都打瞌睡了,还得忙个不停,乡兵们心里多有怨言。在乡兵们眼里,摆车阵就算了,点篝火也就算了,这些都算是有用,可非要把车子摆成圆的,篝火非要十步一个,远一点近一点都不行,这让乡兵感受起来,分明觉得是指挥官在有意叼难,乡兵们多感不忿。 作战手册上所写的东西太详细太繁琐了,把所有东西一丝不苟的忙完忙到了下半夜这在所难免。 篝火旁,指挥官对着篝火细细研读手中那本几乎翻烂的作战手册,看了一会儿,指挥官抬头往左右看了看,“不成,火把架子还没弄……”指挥官立时起身就要再去张罗人忙碌。 此时,连同伍的其他巨鹿军军官都觉得有点过了,众人纷纷劝到,夜都深了,差不多得了,再折腾会儿,天都得亮了。 同伍们说的有道理,可指挥官更有道理,指挥官丢来作战手册,毫不退让的砸出一句,“上边都写了,怎能不做布置?” 同伍的巨鹿军几个巨鹿军士卒,而今乡兵副指挥官,几个副指挥官相视一眼,无可奈何。 这么倔的人,也实属罕见。 就这样,在乡兵怨声四起的抱怨中,军令强制命令之下,乡兵不得不把满车的木头从车上翻下来,再一根根挑拣一番从中把松木挑拣出来,等火把架子竖起,松木火把插上,这过程中,指挥官绕着火把架子走了两圈,抬头看了看,抬脚对着架子哐哐踹了两脚,架子被踹歪了,指挥官便要乡兵们重新挖坑,重新把架子埋好,要求一点不能歪斜。 面对这么苛责的要求,乡兵们差点爆发了。 指挥官自认为自己是有理由这么要求的,因为作战手册上有写,火把架子埋的时候要尽可能深尽可能直,因为火把架子在夜里等若中军大旗,万一埋的太浅或是倾斜,危急之时,万一架子倒了灭了,全军将霎时失去指挥号令。旗号是重中之重,因为火把架子埋的浅了那么一寸,就导致了大败,这绝对有可能。 等到此部乡兵完完全全按照作战手册的要求,做完了所有扎营,守备,预警,等等所有事情,此时离天亮就剩不到一个时辰了。 以细微处见之,火把架子这么边角的物资都准备了,由此可见,此部乡兵的指挥官执拗归执拗,死板归死板,对命令的执行真可谓是一丝不苟。 —— 谁都没料到,夜都快过去了,敌军主力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袭击。 超过千名精锐敌军突然摸黑袭击人数不到六百的乡兵队伍,袭击的敌军在离乡兵营寨还有几十步路的时候就暴露在了远处布置的篝火的火光中,乡兵这边得以及时反应,加之这夜忙到太晚,乡兵们刚睡下,普遍还没有睡死,听到响动一骨碌就爬了起来。 夜战对双方来说都显得不利,夜里能见度太差,弓弩被最大程度削弱,这对缺少甲胃以弓弩为主要作战手段的乡兵来说,无疑使得乡兵战力大大消减。 战斗打到最激烈时,敌军把车阵推翻了——要不是车阵事先用绳索绑在一起车辆间相互支撑着,车阵早就翻了。 敌军顺着车阵缺口蜂蛹而入,杀到了营寨最中心之处,杀到了火把架子近前,敌军士兵显然是得到了拔旗斩将的军令,敌军士卒围着火把架子哐哐乱砍,抬脚砰砰使劲去踹,火把架子埋的够深,任凭怎么踹都没踹不倒。 如果火把架子倒下,会发生的后果是——在战斗最危险最焦灼之时,火把架子突然倒了,小的影响,营寨中最醒目的火光没有了,乡兵们少了一个聚拢点,大的影响,火把架子一倒,唯一一处可聚拢全军的火光点没有了,往下就只能混战各自为战,已经被杀到营寨中间已经极为颓势的情况下各自为战,败亡不远。 幸好,这种最恶劣的情况没能发生,火把架子很坚挺,敌军没能一时把架子推倒,被这么一耽误,指挥官带着人奋力杀了回来夺回了阵地。 夜战以乡兵一方艰难获胜告终,就差一点,乡兵们就要被杀崩了,只要被杀蹦,乡兵们要面临的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 天亮了,在天亮之后确定敌军确实已经撤退了,全军上下终于松了一口气。 脸上多了一道狰狞伤口的指挥官神色冷冷的把死尸零落一片狼藉的营寨扫了一圈,他一言不发,愣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皱巴巴的作战手册,哗啦啦翻看起来。 片刻后。 “收拾尸体!死了的抬出去埋了,衣服不要,甲胃留下!” “取石灰过来,地上都撒撒。” “派点人,去把外边的箭捡回来。” …… 指挥官一连串命令传达了出来。 指挥官依然死板且讨厌,有战死的乡兵其亲友也在队伍中,亲友求指挥官想把尸体带回去,指挥官不允,强令要求必须立刻就地掩埋,乡兵忍无可忍的顶了一句,指挥官脸一板还想打人。 巨鹿军下发的作战手册毕竟是仓促编就的,手册是根据巨鹿军本有的作战经验为蓝本而精简成的,因此很多情况都没能考虑到。 士卒战死,为防瘟疫,得立刻把尸体掩埋,可不管什么地方什么风俗,都讲究个入土为安,尸体不能归乡掩埋在荒郊野外,阵亡士卒的亲友怕是不能接受。 仓促掩埋尸体这个问题,巨鹿军就没遇到过,也就无从积累经验。巨鹿军经历的最多的战斗发生在黄巾之乱时,可当时情形,黄巾流民们活着且奢侈,谁会在乎亲友尸体到底如何处理,巨鹿军能帮着尸体挖坑埋了,流民们已千恩万谢了。 —— 这发生在河间郡无名之地的一场小规模夜战,巨鹿军士卒及乡兵们的表现堪称优秀。 在战斗中,巨鹿军诸多战法得到了完美验证。 车阵真的有被推翻的危险,把车辆连在一起真的能更稳固;散在营寨之外的零星预警篝火真的有用,真的把警戒距离延伸了许多;火把架子真的该埋的越深越好…… 巨鹿军军师李孟羲常告戒自己的一句话,兵道危行,不敢不如履薄冰,不敢不慎之又慎。 何言明日,万一明日就死了呢?万一一会儿就死了呢?万一下一秒就死了呢?战场上,什么都可能发生,随时可能发生,不敢稍有疏忽稍有迟钝大意。 巨鹿军普通士卒无指挥之能,发给士卒们的作战手册确实迄今为止巨鹿军作战经验积累最精华的部分。 无指挥无统御能力的普通士卒老老实实一丝不苟的按着巨鹿军最精华的兵略战法行事,这就等于,毫无统御能力的普通士卒直接拥有了最顶级将领的部分水平。 这就是——有制之兵,无能之将,不可以败;无制之兵,有能之将,不可以胜。 第九百九十三章 乡兵一日间的寸进 反攻第二日,诸郡境内,乡兵队伍照常行军,与前一日相比,行军情形大体相同,但也多有细微不同。 乡兵队伍产生了一些微妙但深刻的变化。 在前一日行军中,有的队伍前后脱节严重,队伍走的稀稀拉拉的,经历这番之后,指挥官对作战手册上的内容有了深刻理解,明白了为何在行军之时前方要有人带路后边也要留人在后收尾,这是为了能更好的控制队伍。 有的队伍在行军时,路边遇到野兔之类,乡兵们置纪律于不顾在队列当中径自跑出去追赶兔子,在昨日,指挥官就追兔子这件事狠狠的惩罚了当事者,至今日再次行军上路,路边再遇到野菜野兔什么的,乡兵只能眼馋的看着而丝毫不敢自行脱离队伍下去追赶。 行军作战事务繁杂,作为从指挥官到普通士卒都是新手的队伍,在昨日行军第一天,有大量疏漏和问题暴露出来。 有的队伍在经过一日行军之后,发现柴草不够干燥,升火很麻烦,于是到第二日再行军之时,指挥官就后勤队把柴车上盖的席子掀了,准备是趁白日行军时,把柴火晒一晒升火能容易一些。晒柴不过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事儿,可于起点极低的乡兵队伍而言,事情再怎么小,也是进步,再怎么小的进步都难能可贵。 有的队伍前后勤准备不足,队伍中有好几辆满载的粮车没有牲口拉运,只能靠人力拉车,结果全军的行军速度被这几辆整个拖慢了。这正应了行军的那条法则,行军的速度不取决于最快的那部分能有多快,而在于最慢的那部分能有多慢。 巨鹿军指挥官毕竟缺乏经验,在后勤准备阶段,指挥官简单的认为已经有不少牲口了,应该够用了,他却没料到,在后勤一事上,行百步者,半九十,后勤车辆有两种状态,一种是满配畜力,一种是不能满配,哪怕一百辆车配了九十九个驮马,整体的行军速度跟百车配一驮马没有区别。 当指挥官意识到了准备上的不足后,便开始思索解决之法。指挥官自思得的解决之法是,既然缺了牲口,那何不沿途采买一二,指挥官清点了军中携带的钱财,准备遇到村落时去向村中求购。 可这个想法刚一生出,指挥官就感觉为难了,因为早在出发之时,上头有军令严令禁止不得骚扰百姓,尤其行军之时,不得借宿村落,更不得与当地百姓过多接触。 当时李孟羲之所以严令禁止乡兵队伍与沿途百姓接触,是担忧乡兵队伍纪律不够,让乡兵队伍抵近村落有隐患,难免有调戏妇人偷鸡摸狗之类的事发生,正是考虑到了此节,李孟羲索性大手一挥,直接禁绝了乡兵队伍和百姓所有的交涉。 整个协防诸郡的计划本身就很仓促,李孟羲必然有考虑不周的地方,巨鹿军本部的补给方法有随军渔猎,随军采买,等等方法,于巨鹿军本部,随军采买是重要的补给手段之一,李孟羲却忘了,本部能遇到的情况,乡兵队伍也能遇到,本部经常需要向乡间采买物资,乡兵队伍也会需要。 李孟羲冒然下的禁令成了约束乡兵队伍的枷锁,想在沿途采买牲口的指挥官不敢触犯禁令,采买一途不得不废弃。 采买不能,指挥官就老老实实的想其他办法,想到的第一个办法是,指挥官决定这几天优先使用那几辆没有驮马的车辆上的物资,早日把物资用完,车辆早日能轻巧,没了这几辆车的拖累,行军能快一点。这是指挥官自己想出的办法。 等指挥官想起来去查看作战手册时,指挥官突然发现作战手册中本就有解决车辆运载问题的方法。 车辆运载方法当中,有一个【均衡负重法】,也就是说,假设一辆车上满载木头,车太沉,又一辆车满载麦秸,车又太轻,浪费运力,这样两辆车一辆过重,一辆又太轻,对车辆的使用效率很低下。均衡负重法是,将一切后勤物资统一调配,重物和轻物混合运输,整车拉木头太重,整车拉麦秸又太轻,所以将木头和麦秸均分两辆车上,每车都半车木头半车麦秸,这样每辆车都不轻不重,正好。 指挥官本不能很好的理解作战手册当中的知识,此番事到临头,再去揣摩手册中的内容,指挥官顿生恍然大悟之感。 受均衡负重法启发,指挥官立刻就有了解决办法。现在军中存在的问题是,驮马不够,没有驮马的车辆行速太慢,按均衡负重法,指挥官临时把队伍停下,把所有后勤物资全部从车上卸下来,一通梳理之后,重物放其他车辆上,最轻的一部分物资放在没有驮马拉运的车辆上。 经这么一调整之后,明明还是那么点物资,还是那么点车马,再上路,车辆整体行进速度快了好几成。 其实,就这么个把协调车辆物资的小问题,士卒们日常生活经验足够丰富,哪里会想不到,只是因为事务繁杂一时疏忽了而已。 由此可见,巨鹿军将一切事无巨细都写下来,把很多简单的小孩子都懂的东西都记下来,这么一个举措还是有用的,手册上再简单的内容都有发挥作用的时候。 —— 行军之时可能遇到多少问题,诸郡的几百支乡兵队伍就能遇到多少问题,甚至,因为经验不足,遇到的问题还要更多更复杂。 宿营之时,竟然有人偷东西,这种事巨鹿军本部没遇到过,乡兵队伍却出现了。一夜宿营后,有乡兵找到指挥官说自己带的钱丢了,说肯定是旁人偷了,要求彻查。这个丢钱的人咋咋呼呼的,弄得全营都知道营里有贼了,指挥官看着开始窃窃私语的众乡兵眉头不由皱起,指挥官是个聪明人,他清楚钱不一定是被人偷了,也可能是自己掉的,也可能是乱放找不见了,甚至可能是这人记错了。钱的事小,为了这点钱搅的乡兵们相互防备相互猜疑得不偿失。 事情很复杂,处理不好影响军心,处理不公将失人心,置之不管亦将有损权威。这么一桩事,放在巨鹿军本部,放在巨鹿官府,都算是一桩棘手的桉子,而巨鹿军指挥官甚至都不能算军官,其前身只是一个普通骑卒,这样一个毫无经验且能力欠缺的人大抵是无法把矛盾处理的很好的。 值此时,压在各部头顶上的禁令发挥了意外作用。 李孟羲因担心各部指挥官们不能很好的把握刑罚的度量,因此就不给指挥官们任何施加重刑权利,这条禁令对于这件偷盗事件的正面作用在于,有这么一条禁令存在,锁死了指挥官们处理矛盾的最低下限,因没有任何施加重刑的权利,指挥官们就不得不寻求其他方法处理问题。 假设,没有这条重刑限令,指挥官们的下限最低能低到,某个残暴指挥官杀人杀上瘾了,隔三差五要砍一个人头自以为能立威,这将造成最恶劣的后果是,将使得乡兵们忍无可忍之下起而反攻,将使巨鹿军大失一地人心。 而有这么一条禁令存在,指挥官的最低下限是,指挥官顶多抽乡兵几鞭子,乡兵顶多心里咒骂两句,不会太往心里去,当指挥官不能施加任何重刑的情况下,指挥官能造成的最恶劣结果不过是,可能会因为刑罚不足以威慑众人造成大面积兵员遁逃,致使反攻一事功败垂成。 两者相比,一个逼反乡兵得罪一地百姓,一个不过是反攻不能而已,两者相互一比较,很明显,后者后果轻的多。 正因为刑罚禁令的存在,使得在遇到偷盗事件之时,杜绝了指挥官做出直接不管青红皂白不问究竟直接杀人立威的蛮横之行出来。 尽管,杀人也的确有用,不用管谁偷的钱,也不用去收集人证物证,直接从人群中随意找个人把人推出来当众砍头,隐藏在人群中的偷盗者见到人头滚地,必然被震慑住,如此,偷盗事件就禁止住了。 然,如此粗暴行事,既冤枉了好人,又放过了真正的恶人,实在算不得好。 巨鹿军的禁令提高了指挥官们处理矛盾的下限,指挥官们纵会因为能力不足等原因无法把矛盾处理的太好,但也不至于太坏。 回到正题,再说指挥官,指挥官拿偷盗事件没辙了,他很想把全营所有人的包裹全都翻一遍,不信找不到偷东西的人,可又想到禁令的限制,就算找到了那个偷盗者又能怎样,杀又杀不得,只能处罚一下,可处罚完了又怎样,不还得带着他走,同营之人都知道谁是偷盗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让那人如何抬得起头。 禁令使得指挥官们无法肆意行使暴力,可暴力就是最简单粗暴的处理手段,不能简单粗暴就使得,指挥官不得不动脑筋想别的办法,一动脑筋就了不得了,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指挥官最后想到的处理方法是,他索性直接拿自己的钱拿给那个失窃财务的乡兵以此来给整个事件画上句话。 长病的钱又不是指挥官拿的,如何能收下指挥官的钱,乡兵受宠若惊的推拒不要,指挥官执意要给,两人拉扯了好一番,这一幕完全落在了其他乡兵们眼中,不经意的,指挥官这个举动使得乡兵们更加心服了。 巨鹿军禁止刑杀的禁令把处理矛盾最最最烂的那个选项直接禁止了,指挥官们无论如何只能在排除了最烂选项之后的其他选项中选择处理方法,也就因此,不管指挥官们遇到矛盾时采取怎样的应对,无论如何都比最烂的要好上那么一些。 —— 又是平稳的一日行军,这第二日行军各部无论如何比昨一日要好。 首先,从心态上,所谓万事开头难,昨一日,上到指挥官下到乡兵走在路上无不提心吊胆,结果昨日走了一天之后,乡兵们发现行军并没有多难的,有了一天的适应,今日再次行军,乡兵们习惯多了。 其次,是经验积累。昨一日队列走的太散的队伍,今日队伍刻意走的收缩一点;昨日有乡兵走到半路追兔子去了,指挥官把人训斥一顿,今日就没人再敢随意离队自由行动了;昨日有的队伍一夜烧掉了太多的柴火,今日有了准备,就知道省着点烧了。 有遗失了兵器的,学会了每拔营时清点兵备,有没看好篝火差点失火,于是便学会把篝火离辎重远一点。 所有人都会成长,而习惯于总结经验的巨鹿军士卒成长速度的显得尤其的快。 在这日夕阳西下之时,临天黑还稍早,好多乡兵队伍早早地就选好地点安营扎寨了。 如果能把昨日和今日各部扎营的时间统计出来,会发现,今日各部扎营时间普遍比前一日早了许多。 于昨日,因扎营经验不足,各部扎营时间普遍偏晚,结果时间不够,不得不抹黑扎营,经过一日经验积累,只一日之隔,在扎营时间选择这一点上,各部方法已经成熟。 在行军第二日之期,有一项额外事务。依统摄全局的整体战略安排,各部乡兵队伍自反攻日起,每行军两日,停留休整一日,这是考虑到各地路途远近不同,乡兵队伍之间情报交流也难,为尽可能使各部以同样步调行军统一行动,不得不做此安排。 入夜了,在各地扎营营寨的指挥官们认认真真的巡完营之后,他们无不在想,明日到底是走还是不走。 此中有料者,让各部每行两日就停留一日,这个命令很明显易懂,没有任何有异议的地方,但是,这个命令本身是违反常理,就好比,百姓们平日天天吃饭,突然下令让百姓们明日不要吃饭了,等到后天再吃,百姓们不能理解这其中的逻辑,到了明日,百姓们会犹豫着该吃还是不该。 同理,行军之时,每一日都得耗费大量粮食,相当一部分指挥官不能明白走走停停耽误时间的用意在哪,想不通逻辑,就难免质疑,质疑之下,这也就是部分指挥官迟疑着拿不定主意的原因所在。 指挥官们的疑虑被巨鹿军的后手打消了,相比与指挥官们的迟疑不定,负责联络各部的斥候队也怕万一明天有的队伍走了找不到人不好交差,连夜,斥候们奔走各地向辖下的每一支乡兵队伍再次重申明日休整命令,心里没底的指挥官们这下终于安心了。 第九百九十四章 战法——【画饼充饥】 巨鹿军本部,行军如常。 自从李孟羲发现把将鱼获招摇过路可以激励人心之后,他就开始使劲就着鱼折腾。 李孟羲发现,天气已经热了,鱼腌了之后非常招苍蝇,普通士卒可能觉得些许苍蝇没问题,李孟羲可讨厌死苍蝇了,他想了各种方法,想到用纱网把鱼罩起来,可军中没有纱网,想到用毒药腌鱼把苍蝇毒死,可用了毒药之后,鱼就没办法吃了。 想到的各种方法都拿苍蝇没辙,不仅如此,李孟羲意识到另外的问题。 苍蝇跟老鼠一样,都是疾病传染源,老鼠倒还好,养几只猫就能灭绝鼠患,可苍蝇无论是用毒药还是用纱网等手段都不怎么好用。出于防疫考虑,军中该有有效的灭杀苍蝇的方法。参考后世,后世杀苍蝇的手段常用两种,一种粘蝇板,一种是杀虫喷雾,可稍微想了想,不管是粘蝇板还是杀虫喷雾可都不好做。 若从【禽兽兵法】考虑,可以再养一些苍蝇的天敌用来消灭苍蝇,苍蝇的天敌是什么?蝙蝠,鸟,壁虎……这些能抓苍蝇的东西,哪一个都不方便养,就算养了也不能御如臂使。 小小的苍蝇,让李孟羲没辙了,李孟羲又深知,若战争打到尸横遍野之时,苍蝇一定会泛滥成灾,到时,携带着病菌的苍蝇满城飞舞,这场景想想都可怕。 李孟羲最终也没能想到一个很好的对抗苍蝇的办法。 由老鼠,苍蝇这一类容易传播瘟疫的蚊虫鼠疫,李孟羲又想到,蚊子也是一难,蚊子会传播疟疾等各种疾病,在深山老林荒郊野外之类的地方,等到夏天的时候,蚊子多的要吃人。 和苍蝇还不一样,苍蝇不去管它也不影响行军,蚊子不同,蚊子会主动叮着人咬,防不胜防。李孟羲在脑海中想了一下,等哪天在山林里行军的时候,恰好山林里蚊虫成灾,军中又没有任何防备手段,一趟走下来,一半人得感染疟疾,另一半人被蚊子折磨的要崩溃了。 若问,有无可能遇到需要穿山过林的情况,一定会有,比如南蛮,南蛮地界瘴气横生,毒虫毒蛇无数,在南蛮作战,必须得有防备毒虫蛇蚁的手段。 李孟羲突然想到,自家的盗墓队搬山卸岭两营,这两营已有防备毒虫蛇蚁的装备。因,盗墓队经常要活动于荒郊野外,荒郊野外毒虫又多,所以,盗墓队穿紧身的长袖衣服,袖口扎紧,手上再套一个薄布手套,脚上穿长靴,也扎紧,在面部,用面纱遮掩整个头颈部,这样,全身从上到下都有防护,能有效规避蚊虫。 只需给士卒们配备一些防虫用的纱网面罩,蚊子不成问题了,养几只猫,老鼠也不成问题,军营当中最大的两个瘟疫源已经解决了,独苍蝇一项,实在没有太好的方法。 李孟羲唯能想到的方法是,往一切容易招惹苍蝇的地方厚厚的撒上石灰,当能驱逐掉很大一部分蝇虫,而在【鱼获招摇过路以激励士气】这一点,腌鱼必然要招苍蝇,这是无解之难,不仅鱼容易招苍蝇,其他的所有野获,野兔野兽之类的,也都容易招苍蝇,除非不用这些招苍蝇的东西。 到这里,终于轮到【道具营】出场了。 李孟羲授意道具营做一些假的道具鱼以替代真正的鱼,两天了,道具营的高手匠人们把假鱼做好了。 道具营乃以木头凋刻了鱼身,用刻刀刻出了鱼鳞,用白灰整体涂色以达成鱼鳞的银色效果,作为一个普通艺术品来看,这么一个木头鱼多少有点艺术感,可它不像啊,一眼看出是假的,这还怎么代替真鱼去忽悠人。 道具鱼制作失败了,不用想,再去做其他的道具兔子道具野猪之类的,同样要失败。 匠人们的技艺还能提升,假以时日,道具营应当能做出足以以假乱真的东西出来。 诸如假鱼假兽之类的道具,其作用是,可以作为激励士气手段的一个备用手段。 捕获的鱼捕获的野兽都能激励士气,粮草殆尽时,把仅剩的一只野猪展示在最显眼的地方让士卒们日常能看得见,这能有效的维稳士气。但是,极端绝境的情况下,甚至不可能捕到鱼,甚至剩的最后一头用于维稳人心的野猪会被饿疯了的士卒给偷偷吃掉,在此山穷水尽的时刻,既没有食物,又要稳定人心,只能弄虚作假,只能【画饼充饥】。 道具营的作用不仅能在山穷水尽时无中生有画饼充饥,于平日,同样有神奇作用。 陈胜吴广起义,藏鱼腹丹书,料想,陈胜吴广哪有时间去精心准备道具,大概不过是随便把一布条塞进鱼腹之中,明眼人一眼能看出这分明是人为的,大家之所以装作不知道,乃因大雨失期,失期皆斩,陈胜愿意带头带大家杀出条生路,大伙也就愿意装作看不出来愿意配合陈胜演这出戏。 那假如,无有大雨,未有失期皆斩,士卒杀鱼之时从鱼腹中找到一布条,上写“大楚兴陈胜王”,士卒们还会对陈胜一呼百应吗? 布条一看就是人写的,这漏洞百出的把戏谁看不出来,众人轻易可看破此中端倪,没有失期皆斩的生存压力的情况下,估计众人会立刻把陈胜扭送官府。 要想让鱼腹丹书在任何时候都能一呼百应,除非足够逼真,逼真到真的如同神迹一般,这就是道具营派上用场的时候。 道具营可以用高超的技艺用鱼血鱼鳞等材料,在鱼身上做出天衣无缝如同天然生成一般的痕迹,这样,等有人捕到一条鱼,惊讶的发现,鱼身上奇异的长有一些红鳞,红鳞隐约有如文字模样,细细一看,竟然是【大楚兴,陈胜王】,这一下,众人惊如神迹,会真的以为这是天意。 又何止鱼腹丹书,道具营可以做一只长满青苔一看就是几百年没人动的那种石人,等有好奇者上前把石人扒起来一看,惊愕发现,青苔之下,刻有【独臂石人一只眼,搅动海河天下反】的古朴字迹。以寻常人观之,长满青苔的大石头,怎么可能是人为,必然是天意如此。 据闻,有一个古代将领,他出军之前,特制了一些双面都是正面的铜钱,他拿着一百枚钱对士卒们说,一撒之下,若百枚钱全是正面,那么此战必将大胜。毫无意外,将领把特制的钱币撒出之后,一百枚钱全是正面,士卒们惊见神迹,士气高涨。 古来征战之时,常遇夜有狐鸣,晚霞如血,逮到一只双头龟,路遇勐虎拦路,遇到一如同刀斧的山岗,挖出一块刻有诗句的石碑石碑上的字恰好跟将领的字一样,这些等等特殊情况。 在普遍迷信的古时,这些特殊际遇全都对士气人心有极大影响。 异景可遇不可求,但可以人造。 民间若普遍传闻有勐虎拦路不详,那何妨着道具营用麦秸扎一草虎,再蒙上虎皮,特意使人带着这匹假虎埋伏到敌军必经之路的山头之上,等敌军路过,见山头有勐虎显踪,乡间又普遍传闻遇虎不详,撞见此种情形,敌军士卒怎能不心中惴惴。 若,乡间传闻遇白鸟、白狐、白鹿为祥瑞,那何妨使道具营特制些瑞兽道具以用在出军之时\/士气动摇之时\/溃败之时?于出军之时,见瑞兽,士气激昂,于士气动摇之际,见瑞兽,士气稳固,于溃败之时见瑞兽,绝境逢生。 道具营又何止只能用在军事一途。李孟羲在历史课本中曾看到,美国西部运动时代,为鼓励人们到西部去,制作了很多夸张的宣传海报,海报上,有大的得用马车拉的马铃薯,得两个人才抬得起来的玉米,有一人多长的鱼,脸盆大的鸟蛋,当然,也少不了屋子那么大的家猪,山羊一般大的家禽。 而在东方,为激励生产,同样也有“肥猪赛大象”之类的夸张宣传,为开发北大荒,则说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 传言终归是传言,用于宣传的话,语言的宣传效果不如眼见为实。 而制作房屋一般大的家猪,制作一人多高的麦子,这不正是道具营的工作。 试想,在行军途中,在山头突然看到一个比树还高的巨型白鹿,这都不是祥瑞了,这堪称神迹了,见祥瑞,士卒士气提升十分,见神迹,士气骤然提升一百。 更不消说,若敌军在山头见了一只伏在丛林中比树还高的大老虎时,该是怎样的胆战心惊。道具营所能发挥的最大作用是,一只假的道具老虎,或直接能吓得敌军将领无心再战急急撤军。 —— 为激励士气,用咸鱼高挂杆头招摇过路,咸鱼招苍蝇,没办法克制苍蝇,由苍蝇引申到防疫和禁绝蚊虫之法,到防护装备,再到用道具替代鱼获,到道具在山穷水尽的绝境中【画饼充饥】的作用,再到,道具营可用于人造神迹,于敌可屈敌方战意,于己,可激昂士气,道具营的适用场景突然大为扩展。 一应道具造物,无论是山一般的老虎还是水桶粗的白蛇,这些都能造,但若考虑到的后勤,造这些巨型道具所需的材料实在是多,为准备这些材料,后勤压力略大,所以,小型道具实用性更好。 此中有一个问题,巨型道具远远的放到山头都能威慑敌人,小型道具必须要离得近才行,可一旦离得近,对逼真度要求就太高了,到这里,又要小型,又要逼真度高,死物已不足以弄虚作假了,唯有用活物,比如,长有红鳞红鳞隐约成字的鱼,比如,长有两个头的乌龟,等等。这些小型道具不需要太多材料准备,又因为是活的,提高了逼真度,堪称是道具战术的最优解。 李孟羲好奇的问向众士卒,问,假若在河里逮到一头双头龟,这算不算得祥瑞,结果,士卒们就这一点大有分歧,有说是祥瑞,有说不详,士卒们意见各不相同。 由此,李孟羲突然意识到一个之前未曾注意到的问题,用奇异之物、之景来影响人心,可不同的人对奇异事物的感受不同的,同样见双头玄龟,有人觉得这是百年难得一见之奇景,觉得是祥瑞,有人觉得,玄龟双头争食,自残自伤,是为不详。 问题就在这里,一应奇景,民间对之没有统一的说法,假设做了一只巨型老虎放在山头想震慑敌军,结果敌军见了老虎,不仅不以为惧,反而还觉得有神虎助威战则必胜,反而士气高涨了怎么办。 李孟羲意识到,道具营的稀奇道具可能吓不住敌军,亦可能反吓住自家士卒,此中关键在于,民间对凶吉判定不一,也就无法百分之百发挥道具战术的作用。 关键在于能百分之百确定凶\/吉,已知是,乡间普遍以白为祥瑞,百分之百激昂己方士气的方法有了,凡为激昂士气,全用白狐、白鹿、白虎等道具就行了,这些白色道具百分之会被士卒视为祥瑞。 而若要确定一种百分之百会被视为凶兆的事物,找不到,民间统一视白色为祥瑞,却无一种通识的灾兆标准。 连士卒们都无法确定到底哪种东西必然代表凶兆,李孟羲这个后世之人就更无从得知了。 既然,山不过来,那我便过去,既无法确保道具战术百分之百能屈灭敌军的士气,那便设法保证战术百分之百对己方有用。 例如,双头玄龟这种奇物,自家士卒视之为祥瑞者,半数,视之为灾兆者,半数,功夫可以做在平时,平日里,可以挑一些容易制作的道具作为备用道具,比如,玄龟玄鸟三条腿的青蛙之类的,在日常之中,向士卒们传输玄龟玄鸟三腿蛤蟆这些东西一经出现便是祥瑞,长久灌输之下,军中士卒百分之百会视这些东西为祥瑞。 然后,等到某日需要用道具战术激励士气之时,把这些玄龟玄鸟三腿蛤蟆随便一布置,士卒一见,皆视作祥瑞,士气就这么被激励了。 反推之,若敌军有朝一日想用道具战术打灭我军士气,反制之法该是,在平日,把所有可能出现的异相异物都归纳起来,把这所有奇异事物都归为祥瑞,然后日久天长的向士卒们灌输。 时间久了,士卒们夜闻狐鸣,视之祥瑞;见晚霞如血,视之祥瑞;见山崩地裂以为有宝物出世,视之祥瑞;遇到日食,视作祥瑞…… 敌军士卒闻狐鸣见山崩地裂见日食皆士气动摇,而我方士卒见异常景象士气皆振,这将造就一直勇气超凡的军队。 第九百九十五章 遇暴雨,队列行军的意外之用 四月十七日,自十二日反攻开始,第五日了,也正是各部第二次例行停驻休整之日。 此日晨起,自诸郡境内出发的各部队伍不约而同停止了进军,停驻下来的乡兵队伍都不需要再忙碌任何其他事务,只需要呆在昨夜已布置好的营寨之中静等着命令传来就是。 巨鹿军对乡兵队伍的安排又暴露出了一处不足,李孟羲等人在下发作战手册时忽略了停驻之日这个时间空挡,按整体计划,每行军两日就要停留一日作为休整时间,停驻时间要占据整个行军时间三分之一多,这么多的时间空挡大有能为之处。 乡兵队伍普遍训练不足,有时间空挡可以利用,正好是练兵的机会,可因为当时作战计划制定的仓促,考虑不周,没在作战手册当中布置下这么一条,以至于这么好的练兵机会被白白浪费了。 见缝扎针可以挤出极为可观的时间,若整场战事要持续一个月的话,那按巨鹿军进军计划,将有十天的时间空挡,这十天时间若利用的好,将直接使乡兵队伍多出十日的训练时间。 要知道,自巨鹿军士卒下到各地协防地方之后,排除招兵的时间,乡兵们训练的时长最多也多不过一个月,直接多出十天的训练时间,若训练时间跟训练度成正比的话,多训练了十天意味着乡兵整体战力足以提高三分之一多。 对于独立在外行动的偏师来说,到底是严格执行命令更重要还是充分主观能动性更重要,不知,反正,巨鹿军士卒比旁的军队更擅长群策群力。 某地,荒郊野外,大道当中十字路口,一用车辆围成的简陋的营寨正好坐落在路口正中,把南来北往的道路完完全全堵住了。 于营寨正北的那排车上,有一甲士盘膝端坐在高高的粮车车顶,他腿上放着一把弓,腿边放着一壶箭,甲士目光远远的看向远处一丝不苟的警戒写。 可能是嫌呆的无聊了,甲士回头向车下喊了一声,“老赵,咱找点儿活干干?一等一天呢,闲的慌。” 车下,被唤作老赵的甲士怀里抱着枪正靠着车子打盹,听到同伍的话,甲士老赵抬头看了一眼,狠狠的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懒洋洋的道,“干啥活儿?能有啥干的。”显然,这个姓赵的甲士比较懒散,不太愿意没活儿找活儿。 这时,巡营的第三个甲士正巧路过,听到二人的对话,第三个甲士看看两个同伍,插话道,“这边上有水么?咱去逮点鱼咋样?” 巨鹿军本部有渔猎之法,巨鹿军本部行军之时,渔队几乎天天逮鱼,长久熏陶之下,此番士卒们远出在外独自领军,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这个补给方法。 不管于公于私,捕鱼这事儿都值得做,于公,捕鱼算是补充口粮,于私,若捕到了鱼,煮两尾鲜鱼解解馋总比啃干粮好。三言两语之间,几个管事的人一拍即合,一致同意派人去寻水捕鱼。 另一处,另一队乡兵队伍,虽有遥远地域之隔,不同的乡兵队伍扎营点的选择惊人的相似,此一处扎营位置也在十字路口当中,营寨也是用车辆围成,连守御方法都类似,有甲士坐在粮车上居高眺望,车阵内里,弓弩队与枪兵队至少有半数待命。 寂静无人的东面大道上,突然出现孤零零一名骑兵身影,似是斥候来了。 片刻后,骑兵抵近,果然是自家斥候。 斥候来了,与指挥官照了面,从指挥官这里讨了碗水,满头大汗的斥候咕冬咕冬把水一气饮尽,斥候扯开了领子让脖颈胸膛露出来好凉快凉快,稍作休息,斥候不做耽误立传达了军令,斥候对指挥官道,“你们明个稍快些,你们有点靠后了。” 指挥官点了点头,随即问了一句,“赵伍长还有老刘他们走到哪了?” 斥候稍加思索,答到,“老赵跑你前边了,老刘跟你差不多。” 听到兄弟部队的消息,尽管所知消息不甚详细,但知晓友军就在附近,指挥官心中顿安。 斥候很忙,斥候人数少,一个斥候得负责大量区域,每个要负责为多个乡兵队伍指引方向,还要负责乡兵队伍之间的联络,还要负责协调各部的进军速度,繁多军务压下来,斥候们一人要兼数人之职,几乎要累成狗。 斥候们的能力有限,他们无法太精确的探查路途,时间又不够,没办法细细探查,只能大致探查个方向,在协调各部方面,斥候们也没办法精确估算路途远近,各部到达位置是前是后全靠斥候个人感觉,自然,感觉不足以精准,只能估测出大概远近,也就只能对各部作以大概协调。 斥候能提供的助力极其有限,然则这点简单的助力却对整个作战计划极其重要。 无斥候的协助,各部将不能协同,有斥候居中协调,各部可以有基本的配合,水平再低的配合也是配合,有配合跟没配合是两回事。 自各地自行进发的乡兵队伍如同一只只孤零零的锁扣,是斥候在中穿针引线把整个所有的乡兵队伍拉扯成了一个巨大锁链,诸郡之中,因路途关系,路况原因,或是乡兵队伍自身的原因,难免有快有慢,若有过于突前的队伍,斥候会与之交涉令其在之后的行军中稍慢行程,若有拖延在后的队伍,斥候则责令其加快速度。人数稀少的斥候像一只不可或缺的大手一样把所有队伍聚合成了一个步调统一的整体。 在斥候的努力下,在路途路况等等复杂因素之下,各部虽有快有慢,但相邻各部彼此间最大的距离间距被约束在了三五十里之内。 相邻各部相差最远不过五十里这意味着,一日之内,彼此支援可以到达。 随着巨鹿军连日行军连日深入,敌我态势在发生变化,巨鹿军逐步前进,把敌军战略空间逐步压缩,双方接战的频率变大了。 某处,一支乡兵队伍遭遇敌情,乡兵队伍缺乏侦查力量,一时摸不清敌军兵力有多少,出于谨慎,只能就地驻扎紧守营寨,与此同时,此部乡兵遇敌的消息被临近几个队伍得知,几支友军队伍最远在七十多里之处,最近在二十里内,收到敌情情报之后,各部友军紧急前来支援,离得最近的友军派遣的一百五十余乡兵最先抵达,稍远的援兵不久后也抵达了,各部友军所派援兵普遍不多,可援兵一波接着一波,这看在敌军眼中,敌军见这边有源源不断的后援,竟然就此退却了。 —— 二十日,天气有变,暴雨突降。 雨来的很急,行军之时,天还一片大晴,突然间刮起了大风,须臾天就阴了,不久大雨倾盆而下。 见雨下的这么狂躁,李孟羲心说,麻烦了。 李孟羲的担忧是对的,他清楚的知道各部的后勤准备不可能太充足,行军在外,一场持续时间不定暴雨将是对后勤严重的考研。 巨鹿军本部这边,本部后勤准备充足,眼见雨越下越大,行军暂时停止,巨鹿军战兵们匆匆卸下背篓,在背篓里把雨衣翻腾出来兜头一罩一穿,防雨准备就做成了。 战兵们所配发的雨衣乃是以牛皮纸裁接成的兜帽雨衣式样,纸上刷了桐油作为防雨涂层,这样的纸质雨衣重量非常轻便,整件雨衣重量还不到两斤,不用时收纳起来随便一折叠,还不如一本书大,雨衣的防雨效果也好,把雨衣通体一罩,兜帽一盖,全身上下连胳膊都淋不到雨了。这样一种雨衣除了耐久性差,除了造价高,别的没有任何缺点。 除了这部分纸质雨衣以外,部分战兵有更结实的桐油布雨衣,桐油布雨衣比普通雨衣好的地方在于,桐油布足够结实,且布料兼具御寒作用,从军备通用方面考虑,桐油布雨衣性价比甚至比纸质雨衣性价比更高。 巨鹿军战兵人人配备雨具,任暴雨再大,人人处之安逸,与战兵相比,装备不足的乡兵们显得无助的多。 看巨鹿军人人都有雨具穿,被雨水顺脖子流的乡兵们看的眼馋无比。 有一处又未料着,一支军队若有战兵,辅兵,乡兵等多种组成的时候,当尽可能确保物资分配的公平性,不然,不患寡而患不均,眼见物资分配不公,各部之间难免生出嫌疑。 这是一处李孟羲所未注意到的细枝末节。 乡兵们羡慕巨鹿军战兵没多久,上头把防雨雨具调拨过来了。早在出军之前,李孟羲就有考虑到雨具物资的筹备事宜,他本想筹集蓑衣,筹集桐油和布料临时制作雨具,结果筹集的不是很顺利,最终只能用最将就的方法来解决。 被雨淋的正狼狈的乡兵们收到了一批有屋顶那么大的布块,布料下发到手中,有好多乡兵们甚至不知道发这么大的布块是干什么的,在各百夫长的帮助之下,乡兵们用长枪绑住布块四角,把布块举高抻开,一个简陋雨棚轻易做成了。 发给乡兵们的防雨布不大,每张防雨布普遍也就屋顶那么大,这么一块防雨布下面大抵可以挤下十来个人避雨。 随着乡兵们逐渐把一张张雨布抻开举起,雨更大了,风更狂了,躲在简陋的雨布之下,虽仍有斜雨不时刮进来,乡兵们情绪却不同了。 前边还说,李孟羲忽略了军队中的成分构成,犯了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错误,现在这个问题不是问题了。李孟羲在根本没有用意识到【军队成分构成】这个问题的情况下,不觉就把问题解决了。 战兵们有雨衣,不管是纸质雨衣还是桐油布雨衣都很好,又大又挺括遮掩又严实,乡兵们无不艳羡,现在,雨布下发了,乡兵们仍无雨衣,可至少也有防雨用具了,之前战兵有乡兵无,这是不均,现在战兵有乡兵也有,这就均等了。 —— 冒着大雨,队伍再一次启程了。 在暴雨中行进,乡兵们显得略狼狈,因为雨布的关系,雨布太小,一张布下得挤十来个人,还不能耽误行军,还得往前走,一坨人紧紧挤在一起走很难受,其中踩脚碰撞之类的事多有发生。 一乡兵靠边上站着,他这个位置是最难受的,往里太挤,往外就得淋雨,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头发已经被淋的湿漉漉的乡兵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雨布,看看雨布大小,他心里滴咕,有这么大块布,剪吧剪吧一人发一块自个披着走多好。 这乡兵想到的事巨鹿军也曾想到,按雨布的数量和人均分配来算,把所有雨布全都裁了,的确够一人一块,但巨鹿军之所以没有这么干,是因为物资不够,把雨布裁成小块不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 若把雨布裁成小块,雨布就只能当做雨衣来用,可难道就不睡觉了吗,万一大雨连下十几天,没个遮雨的棚子,睡觉都没地儿睡。 以有限的布料,如果做成雨衣,只能用作单人遮雨之用,如果做成雨布,既可以单人遮雨,也可以在住宿舍提供遮雨的棚顶,正是出于这样的考量,准备物资之时,李孟羲没有选择把雨布拆开来用。 下雨天行军终归带来了不小麻烦,麻烦主要出在乡兵这边,李孟羲巡查的时候发现,因为乡兵们手里的枪普遍较短,因此无法把雨布挑起太高,雨布又太大,使得负责挑雨布的人不得不费力把枪杆高举,这一时半会儿也就罢了,时间长了,体力消耗将很巨大。由此,李孟羲再次意识到军中装备一营超长枪的必要性,超长枪已有的作用有,守木墙之时,守壕沟之时,超长枪可以仗长欺人,超长枪还可以摆成超长枪阵,有独特的战术作用,从通用军备方面考量,超长枪平日还可以当成旗杆来用,现在又加了一点额外作用,超长枪其超长的枪杆本身就是一件独特的工具,可以用来支撑防雨布或是帐篷等等。 李孟羲又见,乡兵们挤在雨布下走的磕磕绊绊的,他观察了会儿,不由皱眉。 想了想,李孟羲唤向传令兵,“传令兵!”他叫到。 雨在哗哗下,嘈杂雨声把声音遮盖住了,以至于传令兵一时没能听到李孟羲的呼喊。 等传令兵到了跟前,李孟羲详做交代。 —— 片刻后,一则军令传达传达全军,按军令要求,所有乡兵按着平时队列训练那样一个挨一个肩并肩紧紧挨着站在一起。 某一队乡兵已经按要求站好了队列,乡兵成三路纵队站立,他们站在雨布之下,中间的人以立正站姿站着,四角的人站立的同时负责撑举枪杆,站这样一站,乡兵们肩膀挨着肩膀,前胸贴着后背,相互之间挨的不能再近,以此战法,所有人都能好好避雨。 可,若是走起来了呢? “所有人,听口令,起步——走! 一二一……一二一……” 踏、踏、踏、踏…… 在嘈杂雨声中,越来越多的一二一口号此起彼伏。 行军情形瞬间变了,片刻前,乡兵们胡乱拥挤雨布之下,因为雨布太小,乡兵们难免相互磕绊相互干扰,走的太快就会有人跟不上还会发生碰撞,如果走的太慢又影响行军,全军行进速度因此大受影响。 当乡兵们恢复成训练场上队列的模样,情况就不一样了。 严密有序步调如一的队列使得一个十人队列连续走几百步路,十人落脚范围从头到脚卧牛之地。 行军方式这么一变,变化就大了,乡兵们既淋不着雨了,行进速度还快了,和之前乡兵们磕磕绊绊慢腾腾的行进速度相比,队列齐走的速度快了将近三倍。 李孟羲庆幸事先有对乡兵们进行严格的队列训练,同时,他若有所思,队列竟然还有这样的作用,队列竟然还能用在避雨之时。 第九百九十六章 暴雨带来的麻烦 雨下个不停了,上午时降下的暴雨,到下午时分,雨哗啦啦仍在下,雨水并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 地面早成了汪洋水泽,狂暴的雨水拍落在积水上,朦胧的白色雾气直从地面上升腾而起,李孟羲穿的还算厚实,地上升腾起来的阵阵凉意让他感受到了丝丝寒凉,他不由紧裹了衣服。再去看士卒,发现乡兵们一个个冻得缩着脖子瑟瑟发抖的,李孟羲顿时意识到,疏忽了,衣物忘记准备了。 之前巨鹿军为筹备粮草就已经花费了绝大多数精力,根本没功夫也没本钱再负责乡兵们衣物,现在突降大雨,衣物问题立刻暴露了出来。 李孟羲之前本以为,现在正是四五月份,天再冷能冷到哪里去,没想到,下雨天温度能低到这么低的穿三件衣服都能感觉凉嗖嗖的程度。 就在李孟羲担心乡兵们会不会因为衣物不足被冻出问题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骚动。 “驾!”李孟羲一踢马腹,座下颇通人性的老马不用指引自动抬起蹄子向前去了。 一群乡兵不知何故乱哄哄的围在路中,瞅见李孟羲来了,不约而同的向李孟羲投来求助的目光。 雨声哗啦啦不停。 “怎了?何故停留?”李孟羲问。 “有人倒路了。”乡兵回答。 一听如此,李孟羲立刻就要派人去把军医叫来,他刚准备呼叫传令兵,就看见,一个怀里抱着包袱腰间挂着葫芦军医打扮的医者匆匆冒雨跑了过来。 李孟羲这时想起,奥,自家军队已经有巡军医者来的。 军医不只是一个人来的,随着军医来的是一个小队,医疗队拉来有一辆车,车上拉着叠起的帐篷和一应医疗所需,在军医找到病人对病人紧急救治之时,医疗队的其他人把一顶小型帐篷从车上抬了下来眨眼把帐篷就地支好了,然后把一架带腿的折叠床一并抬了进去,只片刻之间,一个野战手术帐篷和手术床就准备好了。 之后,病人被担架抬进了帐篷,军医低着头钻进了帐篷,李孟羲也紧随着钻了进去。 帐篷外和帐篷内只一步之隔,却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帐篷之外,雨水瓢泼,满地泥泞,帐篷内,头顶有帐篷挡着,一滴雨也没有,不仅如此,进了帐篷李孟羲才发现,这帐篷是棚顶连着底面一起的,底面是桐油布做成的,桐油布直接铺在地上完全把泥巴隔开了,不用直接踩在湿泥上了,很舒爽,只是,因为没有硬物支撑的缘故,显得脚下软软的。 就在李孟羲观察帐篷的这会儿,军医对病人完成了初步诊断,把病人扶了起来。 “这是怎了?”李孟羲问军医。 “无大碍,冻的。” “冻的?”李孟羲有些诧异,他转头向病人看去,他看到一旁病人年岁较长,看样子一把年纪了,此时这个年老乡兵嘴唇发白正瑟瑟发抖,看起来的确像是冻的。 李孟羲沉默了一下,他没想到,就下雨天的区区凉意竟然能把人冻昏过去。 既然不是疾病,只是寒冷之故,那就好解决了,巨鹿军有完备的对抗寒冷的手段。 御寒的第一个好方法是,热姜水。 李孟羲欲着人立刻去煮姜水,命令还未下达,他突然就意识到,现在没有现成的锅灶去用,得先找个地儿烧火,再支锅,然后才能煮姜水。 后勤体系有缺陷。以前是晚上扎营的时候煮一锅姜水好给士兵夜里御寒,本以为这个方法够用了,却没想到,诸如行军之时,诸如气温骤降的时候,等晚上再去煮姜水已经不够及时了,气温骤降的特殊情景之下,得在一个时辰乃至半个时辰把姜水煮好才够及时,要能迅速反应,就必须得有炉灶锅具时时常备者,而又要行军,还得常备炉灶,炉灶无法人力携带,所以只能车载。 军中有一辆车载陶窑,哪怕今日是雨天,那一个车载小窑仍在边走边烧着。有一辆车载陶窑使得军队无论何时随时可以快速的生产陶器,以以往的经验来看,车载的小窑很有必要。 依照车载陶窑的经验,再结合眼下突发之事,李孟羲觉得军中最少得再有一辆随军灶台,考虑到路途颠簸,车载灶台最好是有紧凑密封的锅体以在任何糟糕路况都能正常使用。 要制作这么一辆无论怎么颠簸都一点事都没有的灶台,首先得需要一个密封良好的锅炉,这样的锅炉,军中没有。 李孟羲挠了挠头,听着帐外嘈杂雨声,他觉得照现在这样的天气状况,如果还要继续行军,姜水少不了,为在行军时能源源不断的提供姜水,车载锅炉也少不了,所以,得临时赶制。 结合需求,需要的是一种灶台和锅结合在一起的炉子,并且要求有一定密封性,需要车辆灶台锅和密封一体。 锅炉一时没有,军医只能临时拿瓦罐煮了姜水拿给病人喝,那个冻的嘴唇发白的年迈乡兵在披着被子暖和了良久后,又喝了一大碗热腾腾的姜汤下去,脸色立刻红润了。 等恢复过来,年老乡兵感觉被一堆人围着一堆人忙前忙后的很是不好意思,他过意不去,慌忙就要走。 “不急。”李孟羲拦下,看到年老乡兵身上衣服很单薄,考虑到他年老体衰的,下着雨这么冷,出去再淋一下,估计扛不住。 遂对军医道,“可把玄武战车腾一个出来,让他住里边。” 交代完,李孟羲匆匆去忙碌其他事去了。 老乡兵听的云里雾里,他既不知道玄武战车是个啥,也不知道住下是个啥意思,他几次想张口说回去算了,看别个正忙,几次没能开口。 军医们冒着雨把刚支好没多久的帐篷又给折叠了起来,把一应物件全部装车之后,军医招呼年老乡兵要带其去住的地方。 行军途中,能住的地方,只有车上,能遮雨的车除了厢车,就只有玄武战车。 军医带人到辎重队说明了来意,辎重队立刻就把半辆玄武战车腾了出来,之所以是半辆,是因为车体跟箱子一样的玄武战车其本身就是个大的储物箱子,平日里,玄武战车会跟普通车辆一样装载些物资什么的,嫌腾车麻烦,把车腾了一半,辎重队队长直接指着高高的车箱道,“里边没腾完,还剩半车豆子,你直接睡进去吧。” 军医一想,将就就将就吧,他点了点头,把怀里的一床被褥交给年迈乡兵,让其上车休息去。 年迈乡兵接过被褥,笨拙的爬到车箱上去,上去之后往车里一看,车箱里边黄澄澄的都是豆子,年迈乡兵顿时犹豫了,无措的往军医看去。 军医耐着性子解释,“睡下便是,车不好腾,将就将就。” 再三确定直接睡下没事儿,年迈乡兵这才小心翼翼的一张褥子铺下去,把另一张褥子拿起准备盖起。 等确定人已躺好,军医略交代了两句,嘱咐辎重队把人照看一二,随后匆匆离去。 躺在车里的年老乡兵这会儿是一点都感觉不到冷了,喝下的热姜汤这会儿正起劲儿,浑身热乎乎的,身下垫着被褥,身上也盖着被褥,盖的严实实的,连点风都进不去,哪里会冷。 躺在这么一个乌漆嘛黑的箱子里,年老乡兵感觉很新奇,他左瞅瞅,右瞅瞅,抬头瞅瞅,头顶是一个很大的顶子,雨打在顶子上哗啦啦作响,这顶子低,方才爬进来得趴着才能进来,老乡兵躺在车箱里的切身体会是,这车子好啊,跟个屋子一样,不漏雨不漏风的。 老乡兵躺了不一会儿,竟然困了,他打了个哈欠,惬意的顾涌了一下,舒坦啊。 车子突然传来响动声,老乡兵不由抬头去看,一个脑袋从车箱边探了进来。 来人头发湿漉漉的,头脸上都是雨水,探头进来瞅见四伯盖着被子可睡上了,年轻人顿时乐了,“四伯,你这可行啊,暖和不?” 老乡兵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作势要起,年轻乡兵笑着道,“行了,你睡着吧,我回了。” 说罢,腾的一声跳了下去。 —— 不久后,队伍再次出发了。 李孟羲向外派出了工匠队伍,他命令一队工匠离开队伍出去寻找合适的泥土并把锅炉模具做出来,什么时候做好,什么时候把模具拉回来。 为外出作业,自然得提供相应的车马帐篷粮食等物,尤其是帐篷,因为是雨天,冒雨无法作业,所以必须得有一顶专用作工坊的帐篷。 后勤补给之法,【仓鼠战法】又得到补充。 仓鼠战法除可屯留物资,除可留下屯留物资的人手,还可以留下制作加工工具的人手。目前的巨鹿军,有随军窑车,有随军冶铁车,随军就可以生产小型的陶器铁器之类的,可如此番所需要的铸铁锅炉,锅炉太大,要铸造锅炉必须得有模具,大型模具又没办法随军生产,其生产周期又长,也没办法驻营时生产,所以只能把人手就地留下等做好了再送到前边去。 再说那个体质差,衣服薄,不幸被冻的昏倒路边的年迈乡兵,这个不幸的年迈乡兵因祸得福的住进了“豪华”玄武战车里,他睡车里不用走路了,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盖着两床被褥,暖和和的,车子由牲口载着,晃晃荡荡的,因身下是半车黄豆,黄豆反抵消了车辆行进间的颠簸,跟软床一样,别提多舒服了。 再说跟这年迈乡兵的同乡之人,同乡的乡兵们本还担心四伯的安危,特派人去看了看,听去看望的人说,四伯睡到车里了,盖着被子睡得别提多舒坦了,同乡的乡兵们于是心安。 这不经意的,乡兵们看巨鹿军对老迈照拂的这么好,推及自身,想到自己万一倒在路边,也会有人管,乡兵们心中大定。 李孟羲找到刘备,就衣物的事儿跟刘备商议了起来。 巨鹿军士卒人人备有充足衣物,这场大雨对巨鹿军本部士卒影响有限,但乡兵普遍准备不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以巨鹿军财力物力和时间,根本没办法筹备起几千人所需的衣物。 问题出在乡兵,但此中反应出的问题值得借鉴。 李孟羲不无感慨的跟刘备说起,百姓们缺吃少喝的,体质太差,一场凉雨而已,竟然有人能生生冻昏过去。 刘备在旁说,“还是得带衣服,俗话不是说,饱带干粮,暖带衣裳。出远门不定何时就变天,不备着厚衣裳可是不行。” 【饱带干粮,暖带衣裳】,就这么句寻常的寻常不过的乡间谚语,却引起了李孟羲的思考。 若从【暖带衣裳】这一点来考量,巨鹿军自身的准备也是不足的。虽然说,巨鹿军本部士卒人人有厚衣裳,区区一场凉雨根本算不得什么,就是再凉一点也同样无妨,可万一,更冷一点呢,万一突然下雪,万一温度一日之间骤降至滴水结冰的程度,以巨鹿军士卒现在的衣物储备情况,还抗的住吗,显然是扛不住的。 虽说,现下时值四月正是温暖的时候,再往后越来越热,预备一两件厚衣裳大抵能应对所有气温骤降的情况,毕竟来说,四月飞雪,千古未见,四五月份遇雪的可能微乎其微,但万一呢,万一有朝一日真的遇到这种极端情况,到时,除非预备有御寒冬衣,不然将面临全军覆没的下场。 若有朝天象骤变,六月飞雪,彼时,两军对垒正焦灼,我军备有冬衣,面临骤变天气尚能应对,敌军未备冬衣,一场大雪之中,全军冻死冻伤者不计其数,彼数万大军顷刻灰飞烟灭。 若让后人评断,后人必当以为,我军此奇迹般的大胜乃天助乃天意也。而实则,何来天助,机会从来都只留给有准备的人,同样一场大雪,我军若无事先准备,一样要损伤殆尽,危机来临,只有有准备更充足的人才能经受住考验,也只有准备更充足的人才有资格说危机中蕴含机遇这种话。 第九百九十七章 暴雨带来的麻烦(二) 在战争史上,因为衣物出了问题而导致大败的战例,李孟羲能想到的只有拿破仑征讨莫斯科之战。 据闻,因为拿破仑军队的大衣用的是锡制纽扣,到了冬天,严寒之下,锡变成粉末了,拿破仑的士兵因无法把大衣扣起来而遭受着严酷的寒冷,最终造成大规模减员。 对于这个故事,李孟羲持有极大怀疑,他觉得这个传闻极不靠谱。 纽扣这种东西哪里有那么难做,锡制纽扣没了,不还可以用铁吗,作为一支军队,手里肯定有不少的铁,随便收集点铁料把铁给融化了铸成纽扣能有多难,就算没办法用铁做纽扣,扯两根树枝一样能把衣服扣起来,俄罗斯再是贫瘠,总不会连个树枝都找不到吧。 还有,拿破仑远征莫斯科带了多少兵力,不知,但料想,作为一支远征军队,后勤准备一定很充足,这样一支军队,不可能全军上下一根针线都没有,既然有针线,扣子没了,直接把衣服缝住不一样可以,哪里会因为没了扣子衣服合不上而活生生冻死。 都不必说拿破仑了,就算是原始人磨一个骨针穿两根头发一样能把兽皮缝的结结实实的,拿破仑手下的士兵不如原始人聪明?拿破仑的士兵没有头发?显然不可能。 综合种种,李孟羲觉得——传闻是假的。拿破仑怎么可能因为小小的一枚纽扣而导致失败,纽扣只可能是拿破仑远征俄罗斯过程中无数后勤问题中的一个小问题,是一系列严重后勤问题加一起才导致了拿破仑失败了,而绝不可能是区区一枚纽扣就压垮了拿破仑的强大军队。 弄明白了,拿破仑不是败给一个纽扣,而是败给俄罗斯恶劣的冬季气候,拿破仑是在极端寒冷的莫斯科冬季中,道路难行,缺乏足够的燃料以及兵器在冬季操作困难,火药因为寒冷变得潮湿,大量牲口被冻死后勤瘫痪等等困难相累加之下被生生拖垮了。 巨鹿军本部因比乡兵们多带了厚实衣物,在天气突然变温的变化下,巨鹿军少有受凉生病的人,而乡兵有冻昏在路者,更多有冻的瑟瑟发抖者。 在暴雨这一个场景下,暴雨一日之期,巨鹿军无甚损失,乡兵有少量减员,若时间再长,到暴雨两日之期,巨鹿军无损失,乡兵们开始有人冻的生病了,时间再长,长至数日十数日之期,暴雨连下多日,缺少衣物御寒的乡兵们在低温下被冻了多日,到时乡兵们普遍开始生病,再一传染,估计一场雨过去,乡兵们全军覆没了。 打仗靠的人,而人生存最低所需,温饱而已,最低需求是食物和御寒。以前李孟羲觉得,所有物资全都没有粮食重要,现在他观念改变了一点,除了粮食,御寒物资也极其重要,食物与衣物是后勤物资中最不可或缺的部分,然后才是其他。 正如那句话,饿带干粮,饱带衣裳,哪怕夏天出征,也得备好可以抵御寒冬的冬衣才是。这其中的考量是,其一,气候无常,六月飞雪虽千古罕见,但绝非不可能发生。 说起气候,尤其是汉末的气候,东汉末年正是小冰河期,正处于气候最反常的历史时期,于东汉末年,六月飞雪的可能性比其他历史时期都要大,所以军队常备冬衣就显得更必要了。 再者,考虑到战争的多变性,战争进程不受人为控制,很多时候,本来只打算打一个月仗,结果吭吭哧哧打了一年,这要是夏季出征,出征时只带了夏服,从夏天打到冬天,军队没有预备冬衣无法抵御冬寒,此时要么被迫撤退,要么紧急筹集衣物。如果撤退,前功尽弃,如果筹集,紧急之间筹集成千上万套冬衣,哪里筹集的到。 以前,李孟羲以为,军队一切运力应尽可能用来运载更多的粮食,在运力有限的情况下,把大到车辆小到士卒个人的负重全部都拿来携带粮食依然不够,现在多了御寒冬衣这件必需,若分个优先级,食物和衣物都重要,但归根结底,还是食物最最重要,同样的运力,用来携带粮食性价比绝对要比携带衣物要高,为此,衣物不该占据太多运力。 细数汉代御寒衣物,汉代能用来御寒的衣物不过丝麻皮毛这些,丝麻等布料御寒性能非常差,为达到御寒效果就得做的非常厚重,这样一来一件麻布冬衣能重十几斤重,极大的挤占了士卒负重空间。 而皮毛御寒能力尤胜棉花,皮毛堪称是御寒能力最强同时又最轻便对运力挤占最小性价比最高的御寒物,若使后勤结构更合理,在御寒衣物这样这一点,全军都该配备一套皮毛裘衣,可是,皮毛获取困难,价格昂贵,给成千上万人配备皮裘几乎不可能做到。 到这一点,又一个两难问题。 御寒衣物很重要,同时,因缺乏高效御寒材料,使得御寒衣服普遍过重,士兵单兵负重有限,过重的衣物会极大挤占运输粮食的运力,到这一步,似乎只能二取一了,要么多带粮食,要么浪费大几斤乃至更重的衣物挤占掉部分负重空间。 除此之外,似乎别无他法。 李孟羲这时清楚的意识到棉花有多重要,后世王朝拥有棉花,只在棉花这一点,有棉花使得御寒衣物轻便,使得衣物对运力挤占小,使得同样的运载总量能多运载更多粮食,后世军队的后勤能力因此要强上不少。 西域高昌国有棉花,大汉西北境域大概也有棉花种植,洛阳也可买到少量棉布,可依这些有限来源不足以大规模装备军队。 易得的布料御寒性差,且太重,皮毛太贵,棉花太少,这些能得到的材料全都不足使用,除非另外寻找材料,李孟羲想到了,羽绒。 羽绒这东西御寒能力比棉花还好,重量也比棉花更强,堪称是对后勤压力最小最优的御寒装备。 想起远在巨鹿,已经开始大规模搞家禽养殖了,等仗打完,回去,巨鹿估计有好几万鸡鸭幼苗了,若有鸡鸭百万之数,一只鸡鸭若年均收毛二两,一年羽绒产量就是二十五万斤,假设十斤羽可以做一件御寒服,等家禽规模达到全盛,一年就可以做一万件羽绒服。 而要达到家禽规模全盛,达到百万规模,得多久呢,李孟羲算了一下,得三四年。 生产力还是太低了,集合所有人力物力,一年不过产羽绒衣万件,而要产出这一万羽绒衣,得有百万家禽负责供应原料,这百万家禽背后,少说百万人口。 也就是说,羽绒服这东西的产量,轮着来,得一百年才能给所有百姓发上一套。 要么就是哪里算错了,要么产量就是这么低。 —— 因为是雨天,天黑的特别早,不得不早早扎营。 大雨仍在下着,在此恶劣天气,扎营也是麻烦。 天还未黑时,已着斥候去四下打探合适的扎营点,天黑了,斥候还没回来。 许久后,斥候姗姗来迟前来复命,说方圆周遭找遍了,实在没有找到大可扎下上万人的高地。 足够大的地势高处找不到,小的高坡倒是有,可若分散扎营一旦被敌军袭击后果将不堪设想。 虽说这多日行军以来,敌军是一路退避,多日来连个敌军影子都没看见,但情报侦查手段如此不发达的情况下,万一斥候漏掉了一两小股敌人,等夜深人静,万一这一两股敌军正撞进大营来,到时,各部分散,力不能统,加之暴雨嘈杂人声掩没,队伍中又多有乡兵,若被敌军胡乱一冲,到时乡兵炸营,溃乱的乡兵再席卷本阵,兵败如山倒。 权衡之下,分散扎营风险太大,遂,全军于原地择地扎营。 雨天扎营,最重要的是要防避雨水,防避雨水的方法是,一是扎营高处,二是挖好排水沟,三是掩埋好帐篷的边角,四是床铺选用高架床铺。 因没办法去高处扎营,排水沟的意义就不大了,防雨压力全到了帐篷和高架床铺这边。 营地显得很凌乱,最先完成布置的是车阵,车阵在外围布置好之后,做好基本的防御,内里的各营士卒才开始从容忙碌。 到处都是走动的人影,在雨幕中,四处星散的火光越来越少,火把在雨水中轻易被浇灭了,幸好巨鹿军有后备手段,在辎重队把一架架火把架子在营地各处竖起之后,一根根火把插上架子,火把在遮雨挡板的遮挡下平静的燃烧着。得益于这些火把架子提供的光亮,营中各处勉强可以凑亮扎营不至于抹黑忙碌。 士卒们扎营的时候,李孟羲也正在巡营,巨鹿军如今富裕了,后勤的充足使得几乎每一个士卒都能有一支火把,可问题随之暴露的也更为严重。 以前后勤不够的时候,士卒们没配发多少火把,照明问题全靠火把架子,单兵火把的防雨的问题还没那么显眼,现在人手一支火把,火把防不了雨,一灭一大片,看起来很刺眼。 李孟羲当然知道有更好的能防风防雨的照明工具,灯笼就是。制作灯笼的成本倒也罢了,灯笼要么烧蜡,要么烧油,燃料成本太大,根本装备不起。 以如今现实条件,除了木头,没别的任何廉价照明材料了,而木头火把又不能防雨,经雨既灭,所以核心问题就到了,如何给火把避雨。 要想简单避雨,方法超级多,可以拿一个木桶把火把罩着,可以拿一块木板挡着,可以拿盖着,等等等等,但既然是在军中,就不得不考虑后勤后勤,后勤问题的核心在运力,也就是,防雨手段一定不能增加太多负重。 李孟羲想到最为轻便的防雨手段是,雨伞,雨伞防护面积又大,用途又广,取用还方便,实在是性价比极高的选项。 士卒们人手一件油纸伞,增加不了两斤重量,却多了强有力的防雨手段,有了雨伞,士卒再遇到暴雨,一手持伞,一手持火把,无惧任何雨雪。 巨鹿军如今算是一支经验丰富的军队了,士卒们早已熟悉了扎营事务,花了不长时间,士卒们普遍把营帐扎好了,李孟羲去检查营帐,又发现,因营帐是就地扎在路中,路中积水很多,帐篷几乎是泡在雨水中,这让李孟羲感觉很是无能为力。 但等李孟羲再往路两边看看,路两边地势更低,雨水更多,他心里平衡了。在这个刹那,李孟羲自悟到一条地理知识,道路之所以成为道路,大抵其是属于方圆附近最为平坦地势最好的地方,若其地处低洼,一到下雨就积水,大概很少有人愿意走,走的人少了,也就难以成为路了。 扎营之法又多了一条,雨天,若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扎营高地,直接扎在路中就是不错选择,道路正中,十有七八比路边稍高一些。 李孟羲由此还加深了对道路的认识,道路在初开辟之时,路面大抵是要高于周遭的,但随着时间日久,人走车压的,路越压越瓷实,路面越来越低,只要一旦路面低于左右路基,那么立刻,当有了雨水,雨水会汇聚到路面,会把大量泥土冲走,进而导致路面更低。这就成了恶循环,因为路面低,所以容易积水,因为容易积水,泥土容易被冲走,泥土被冲走造成路边更低,更容易积水,路面溃毁程度将越来越快,这就是路面的水土流失。 由此可知,对路面威胁最大的破坏因素,绝不是人走马踩,而是雨水冲刷,所以,修路最重要的是要把路面修的高于路基,且最好是石质路面为好。且,一旦发现路面有凹陷,当立刻修补使其高于路基,不然,道路将以不可控制的速度毁损坏的越来越快。 李孟羲掏出纸笔冒着雨提笔刷刷写了几笔,旁人见了,以为李孟羲又是想到了什么兵略妙计,却不知,李孟羲只是写了修路相关。 第九百九十八章 纸张的万变之用 天更晚些的时候,营中士卒们把防雨的第二道工序做好了,巨鹿军士卒用铁锹锄头等工具围着各自营帐一圈挖出了用于排水的浅沟,营帐与营帐之间,沟壑相连,最远不知延伸到了哪里。 李孟羲本以为没有扎营在高地排水沟系统大抵无用,结果他四处转了一圈,发现纵是处于平地,壕沟仍然有蓄水引水作用。 围着帐篷的浅沟如同护城河一样把地面肆意流淌的积水全部拦在了外边,使得帐篷能不受积水的干扰。 此中有一个问题,如果是居于高地扎营,排水沟自高而下引流积水很简单,整个排水沟系统的统合也就简单,只需要把沟自上而下引就成。但扎营在平地,平地上地势没有太大起伏,平地挖沟容易,整合满营纵横交错乱七八糟的壕沟却难了。 雨水还在继续下,以暴雨的雨量,浅浅的排水沟片刻之间就能蓄满,若积水不能及时排出,会把帐篷淹了。 李孟羲巡视到后边,已经发现有帐篷因地势较低,排水沟方向没做对,帐篷附近已经积水了。 值此时,若想让一切井井有条,得精确的知道平地之上细微的高地不同,然后加以精心设计梳理出一条精准的排水网络来。 问题就出在这里,仓促间扎营,没有功夫去详细测量地势高低,这也就是为何扎营在高地之时排水沟梳理起来方便,高地上高地差异明显,梳理起来容易,而平地上,地面高一寸半寸根本看不出来,就是拿尺子量也不容易量出来,哪高哪低尚且不知道,也就无法精确的引流积水。 见营中或有水积隐患,李孟羲第一个想法是让每帐分出一人专门负责梳理排水沟,时间有限,一时半会无法把水沟梳理好,但若有一整夜时间,足够慢慢把沟调整好。这样,一帐当中,只一人忙碌,其余人安稳入睡,以一成人的付出可换九成人能安然歇息。 随之再一想,李孟羲觉得每帐出一人有些太多了,一个人力只看一个帐篷太浪费,充分发挥人力作用一个人看一片帐篷,人力协调又是难事,索性不如把看护排水沟的任务交给巡逻队得了,这样,既节省了人力,又少了协调之难。 唤过传令兵,令其通知今夜巡营队,要其夜里带上锄头铁锹负责梳理积水。 同时,李孟羲拿出纸笔写下运营队职责的增补事宜。 以前的运营队职责有,警戒,巡视,看护物资和各处营帐,留意四周风吹草动,现在多了一个,若是雨天,营地里的排水系统也归巡营队管,再扩充一下,除了大雨天,大风天气,防止帐篷被风吹走也是巡营队的职责。 李孟羲随意走进一个帐篷进去查看,进了帐篷里,士卒们正忙着挖土掩埋帐篷边角,这一过程很像夏日时压蚊帐的操作,把蚊帐四个边往席子底下一压,蚊子就进不去了。把帐篷四个边拿土一埋,水也就被挡在外边了。 刷过桐油的帐篷有良好的防水效果,严实的掩埋好足以把雨水隔绝在外。 雨天生火做饭困难,营帐扎好之后,有了遮雨的地方才有做饭的基础,而一般情况下,军中严禁在帐篷里做饭,所以在雨天时候,一般是由火头军煮些热水统一分发,士卒们就着热水吃些干饼子就当饭了。 滚热的姜水就饼子,味道不能说好吃或难吃,只能说奇怪。 李孟羲在草草啃了一块饼子喝了一碗热姜水之后,就已经开始感觉到热了,不得不说一句姜的生热能力真强。 全营士卒无论是巨鹿军战兵还是乡兵全被配发了姜水,当此雨水冰凉的寒夜,一碗热姜水可以替代御寒衣物的作用。 弟弟小砖费力的牵着狗子来了,猎犬那么大只,几乎跟小砖一般高了,小砖小小一个人牵着这么大的一条狗子真是难为他了。 李孟羲正端着一碗姜水有一口没一口喝着,小砖牵着狗过来,好奇的问李孟羲在喝什么。 “你要喝吗?”李孟羲笑着把碗递过去。 好奇心害死猫了,对什么都好奇的小砖凑着碗把姜水喝了一口,姜水辛辣古怪的味道让他直吐舌头。 小砖很奇怪李孟羲为什么要喝这么难喝的东西。 “这个啊,御寒啊,喝了就不冷了啊。”李孟羲解释。 小砖点了点头,小脸上一脸了然,他抬起小手指向狗子,“那哥哥,给汪汪也喝吗,你看它冷了。” 闻言,李孟羲朝狗子看去,李孟羲瞅见,猎犬可能真的是冷了,抖的厉害。 “咦?”李孟羲觉得好奇,犬类有皮毛来的,也这么怕冷了。 李孟羲摸着下巴认真想了想,对啊,狗子能喝姜水吗,驮马呢,牛呢,战马呢,人会遇到极端严寒天气,姜水对于人来说是极其廉价好用的御寒物,军队中除了人,畜力也是重要部分,战马和拉车牲畜大概也需要御寒的吧。 想到这里,李孟羲唤过一旁传令兵,“叫军医前来。” 不久后,军医们来了,李孟羲向这些医术高明的医者询问战马和牲口能不能喂服姜水,军医们严谨的讨论了片刻,各人对此意见不一,有说生姜可以喂服,有说生姜对牲畜有害,不易喂服。 没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桉,李孟羲直挠头。他遂向军医们下了多个命令,命令一,要军医们有空拿生姜喂养骡马牲口试试,看到底有害无害。命令二,责令军医人等以后研制适合牲畜用的各类药材,诸如御寒药材,驱虫药材,防暑药材,防疫药材,人需要配备多少种药材,战马牲畜也该配备多少。 巨鹿军后勤体系又一处疏漏被找到,以前,军中后勤体系极侧重于人,却忽略了,一支庞大军队当中,除了人之外,战马驮马等牲口也是重要部分,甚至于,于骑兵而言,战马甚至比骑兵本身都重要。 李孟羲为验证狗子到底能不能喝生姜水,他端着姜水要喂狗子,结果可能狗子嗅觉太灵敏了,傲娇的狗子把头一仰,对姜水看都不看一眼。 李孟羲若有所思的看了狗子一眼,想了想,他掏出纸笔记下,动物嗅觉一般较人更灵敏,如果想喂服动物药物的话,最好做成药丸一次强喂下去,如果掺在饲料中,牲口就不肯吃草料了。 其次,跟人需要的物资准备一样,生姜水也好,其他御寒药物也好,都只是临时手段,最好的最稳妥的御寒手段是多备衣物与柴草,于战马也一样,假设到天寒地冻之时,人有衣物御寒,战马没有,结果战马就全冻死了,骑兵全部折损,这对于一支军队来说,打击太大。 李孟羲觉得,得准备好专用于给动物御寒的衣物,再考虑到装备的通用性,动物的御寒衣最好人也能用,再结合骡马牲口体型普遍比较大,所以,能通用的点只在被褥,只有被褥既能给人用,又可以给牲口御寒用。 由此,军中士卒的被褥可以比照着牲口来做做成马甲形状,这样,既能方便给牲畜增加防护,又不怎么影响士卒使用。 把被褥做成马甲放在骑兵部队尤为重要,骑兵部队是军中装备最精良的一支,骑兵队现在已经装备睡袋了,在睡袋这样的工具中,被褥无论是做成马甲还是其他形状,都不影响其作为睡袋填充物的御寒性能。而且,因骑兵队过于重要,战马分量过重,为保护战马做怎样的准备都不为过。当骑兵队士卒们的被褥都做成了一幅幅厚实暖和的马甲时,一旦遭遇极端严寒,骑兵把被褥从睡袋里拆出来穿到战马身上把战马裹的严严实实的,这样就可以达成既不影响行军又能给予战马良好御寒的目的。 若没有穿戴式的御寒马甲,天气突然骤变之时,为能给战马御寒,就不得停下升起篝火,或者拿被褥随便往战马身上盖,可普通的被褥随便乱盖不好固定,且没办法正常行军。 而马甲,战马穿了马甲之后,骑兵仍然可以骑着战马冲锋。 牲畜御寒极其重要,据此次暴雨的经验,能快速反应的御寒手段也殊为重要,严寒骤然来临,若一个时辰内没有做好御寒手段,人马牲畜就可能被冻的生病,于牲畜,随时可以取用的御寒马甲就是可以快速反应的御寒手段。 李孟羲刷刷把想到的一堆东西写完,写到最后,笔锋稍停顿了一下,用被褥做御寒马甲还有一个微小破绽,那就是,被褥经不了雨水,防雨最好的材料是桐油,李孟羲想着,是不是把被褥外边刷一层桐油呢,一想不适合,刷过桐油的被褥硬邦邦的,不仅不舒服,估计还极其影响御寒性能,所以还是用另外的遮雨装备好了。 人遮雨最轻便对后勤压力最小的遮雨装备是轻便的雨衣和雨伞,同理,按同样的技术水平,用作战马的最轻便防雨工具也是雨伞和雨衣,可战马的体型也太大了,给战马做雨伞……李孟羲脸色有些古怪,他想到后世电瓶车的那种长的偏心伞,那种非圆形的伞可以把电车整个遮挡起来。 不好。 李孟羲想,雨伞已经就更难做了,结构复杂的雨伞就更难做。而且,战马又不是电瓶车,雨伞固定都没办法固定。 轻便的雨具只有雨衣和雨伞两种,战马用不了雨伞,那就只能用雨衣。 依巨鹿军的技术,用整张的牛皮纸裁成一副雨衣,纸上再涂上桐油,这样一副战马用的大号雨衣整体重量绝超不过两斤,骑兵负重能力本就比步卒要强,区区两斤雨衣的负重带来的负重挤占就更加的小。 油纸不做成雨伞而做成雨衣的话,耐久将成为缺陷,而放在战马使用场景,人不能经受雨水,被雨淋过必然要生病,而战马作为野兽要比人皮实太多,也就,除非极端恶劣天气,寻常时候不必给战马遮雨。战马需要雨具的场景远少于人,也就,油纸雨衣耐久性略差的这个问题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同样再从装备通用性考虑,战马的雨具如果只能用来给战马遮雨,用途略为有限。因为,骑兵一人配备一套雨具虽然不构成太大负重挤占,但后勤物资中不可能只带够恰好数量的雨具,必然要带些额外备用的。 问题就在这里,一支军队,假设性有两千骑兵,假设按备用物资十分之一算,为两千骑兵,至少得准备两百具备用雨具,为携带这两百具备用雨具,至少得占一辆车。 如果战马的雨具不能有另外作用,一整车雨具就只能一直放着,而如果,雨具平日还能发挥别的作用,那就不必浪费这一辆车的运力了,平日,雨具在别处发挥作用,等到骑兵们雨具损坏需要替换时,再把雨具从其他地方抽调回来。 雨具有无通用性的区别是,无通用性,得占据一辆车辆来运输,而有通用性的话,不仅少挤占了一辆车的运力,雨具还可以发挥出其他物资的作用替换掉其他物品,这一进一出,是三至五辆车运力的差别。 五辆车的运力,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蚊子再小也是肉。 李孟羲思索,战马用的雨具,若增加通用性,能增加在哪里? 雨具首先是有防雨功能,然后,战马雨具跟人用雨具还不一样,战马雨具尤其的大。 又防雨,防护面积又大,李孟羲一下就想到发挥作用的场景了——粮车上,盖粮车用的遮雨布。 把遮雨布做成战马雨具的式样,平日里,这些雨具就可以用来遮盖粮草,等到骑兵需要更换装备的时候,把雨具从车上撤下来就是,简直完美。 此中可能出现的问题有,战马的体积比之车辆,可能大小不完全协调,但再一想,这个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 油纸是纸张,纸张是什么?纸张那可是可以形状百变可大可小可塑形极强的材料啊,大小不是问题,如果战马雨具作为防雨布太小,那就索性做一张巨大的防雨布,等需要的时候,再把防雨布折成雨具的模样就成了。 只在脑海中想了一下把油纸折成雨衣,折成雨伞,遮成盒子,折成帽子,乃至折成装水的容器,万变的纸张,可以变成万变的工具,李孟羲觉得很好玩。 我纸张,该怎么折成战马用的雨具呢?李孟羲拿来一张纸,试着折了一下,然后他轻易放弃了。 李某人不会折纸。 新的技艺需求出现了,发现油纸是万用工具,一张油纸可以折成各种各样的工具,性价比高的不能再高,可要纸张能够变化万物,得需要各种各样复杂巧妙的技巧,而这种技巧,李某人不会,细数整个大汉可能都没有折纸技巧。 所以,得开始研发折纸技术。 李孟羲拿着纸只能叠一个飞机出来,别的什么都不会,他连千纸鹤都忘了怎么叠了。 叠好的飞机朝雨幕中丢去,虽然纸飞机没飞多远就被拍落在雨幕里,这却惊讶了一旁的小人儿。 “哇!”小砖惊讶的大叫,他开心的跑进雨里把纸飞机捡了回来,小砖学着哥哥的样子笨拙的把飞机投出去,飞机沾了水,丢出去后一头扎到了地上,根本没有一点轻盈的像鸟的样子。 “小砖。”李孟羲笑着朝弟弟叫到,他招手叫弟弟回来,把新叠好的一只纸飞机交给弟弟。 在小砖眼里,纸飞机是神奇无比的像鸟一样的东西,他为纸飞机轻盈飘忽的轨迹而着迷。 在丢飞出去七八只飞机后,李孟羲叠好的一只燕子一样的飞机给了小砖。 小砖捏着飞机用力把飞机掷了出去,这回,纸飞机几乎像是个真正的飞鸟一样,轨迹高低飘忽婉转,以不可思议的灵巧,纸飞机眨眼钻进黑暗里不见了。 小砖都看愣了,“哇!”他发出惊叹。 神奇的纸飞机引起了小砖无穷的好奇和遐想,他缠着李孟羲问东问西,问到最后,小砖疑惑的看着李孟羲问出一句,“哥哥,他咋都不会动,咋飞的鸟一样?” 小砖的意思是说,纸飞机明明一动不动的,鸟拍打翅膀所以会飞,飞机翅膀都不会动,为啥却有鸟一般的飞行模样。 李孟羲想了想,笑着回问小砖,“小砖,你觉,得有翅膀才能飞吗?” 小砖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那,你说,树叶他没有翅膀,为什么会飞,灰尘也没有翅膀,为什么也会飞?” 这一下就把小砖问住了,小砖皱着眉头想了想,“不是啊,是风吹了树叶子才会动啊。” 李孟羲点了点头,装作恍然的样子,“奥。能飞起来是因为有风啊,那你看小砖,树叶飞起是有风,尘土飞起,也是有风,枯草飞起因风,柳絮飞起,也因风。 这种种物类,凡自飞起之时,大抵皆因风之故。” 转头看着小砖,笑着摸摸小砖的脑袋,“那你说,鸟儿飞起,是因风而起,还是无风自起。” 以小砖有限的经验和知识,他下意识就想回答说,鸟儿不必等风来才飞啊,它有翅膀的,拍拍翅膀就飞走了。可刹那间,小砖又想起,好像,鸟儿飞起的时候,鸟儿翅膀一拍,把地上的灰都给忽扇起来了,好像也起风了。 那到底,鸟儿起飞,要不要风呢,小砖迷惑不解,陷入长久的迷茫。 一旁,李孟羲陪着小弟安安静静的呆着,在他俩身后,亲卫高高举着火把,橘黄的火光把哥俩的光影拉的好长,影子落在水洼中,碎成了一地光亮。 第九百九十九章 夜深了,各营士卒陆续开始入睡。 全军除了军医营那里有棚有底的医疗帐篷以外,几乎所有的帐篷都只有棚顶,满帐都是泥泞地面,没办法就地摊下床铺睡觉。 巨鹿军有众多解决地面泥泞的方法,诸如,比如烧土扎营法,一支万人军队,若每一什都升火做饭,需升起篝火一千堆。在做饭过程中,再泥泞的地面,柴火在地上烧上一时半刻,必然能把地面烧至干燥。 万人军队,遇雨天,满地泥泞,若将千堆篝火聚在一起,假设每堆篝火可烧土四分之一平米,千堆篝火将开辟出两百五十平米的干燥地面。 二百五十平米足可以搭起一个宽阔的中军大帐,也可以住宿下四五十人,或是囤积下上万斤粮食。 而此番遇雨之所以未用烧土扎营法,乃因此法用在行军之时得不偿失,于行军途中,要想用烧土扎营法干燥地面,需要升起千堆篝火,需要将千堆篝火聚拢到一块,尤其还是暴雨天气,要想安然升火还得调用很多帐篷负责遮雨,这一切的投入是,升千堆篝火需要消耗大量柴火,把上千堆篝火聚拢到一块需要麻烦的协调,军中帐篷并不富裕,为了烧火调用太多帐篷必会导致部分士卒无地避雨,这种种相加,行军途中用烧土扎营法性价比实在是太低。 烧土扎营的适用场景只在固定扎营之时,一个长久使用的营寨有足够时间去经年累月的烧制地面,一堆篝火一次只能烧制巴掌大的一块地面,长年累月积攒下来,整个营地所有地面全将被陶化。 依安置流民时的经验,当日初在巨鹿城驻扎,军中有黄巾流民十几万人,而可住宿的房屋、帐篷等等所有加起来,尚不满足三万人所需,当时为使所有人都能有睡觉的地方,不得已把物资利用到了极限。 于当时,依有限的床铺资源,十几万人分成了好几波,一天十二个时辰连轴转,有人夜里睡,有人白天睡,不管如何,确保每一个人每天至少能睡一两个时辰,这是其一。 其二,睡觉其实可以占很小的空间,躺着睡需要一张床,而坐着也能睡着。一张床铺只能躺下一个人,坐满却能足足坐下七八个人。 于当时,流民们挤着床铺睡觉的时候,七八个人背靠背挤在一起,三两条被子身上一搭,坐着就呼呼睡了。 巨鹿军所经历的一切难事都积累下了宝贵经验。 当日以无比贫弱的后勤,又处于严酷寒冬,又有十几万缺衣少食的流民,当时之难,比经营一支军队还要难上十倍百倍,也就,当义军克服重重困难磕磕绊绊艰难无比的难关度过之后,再去经营万人规模的军队,再去解决万人军队睡觉休息的问题,解决之法几乎手到擒来。 为救济流民而被迫想出的极限宿营法,反启发了军队宿营方法。 大雨仍在下个不停,巨鹿军本部士卒住宿在营帐当中,帐中遍是淤泥和积水,无处下脚,更无处铺盖稿席,士卒们是按和当日流民一样的休息方法来休息的。 士卒们将携行具背篓放在地上,把携行具上的写字木板抽出放在背篓上,一个高高的凳子就成了。 巨鹿军的携行背篓成方形,材质用藤蔓或竹篾编成,通体用镂空编法以减轻重量,茬编在外以免破坏背囊,于背篓正面,多配有一块比书本略大的薄木板,木板第一作用是用来作为简易黑板用的,用来方便士卒们学习识字,木板的通用作用有,可以当成凳子,可以当成吃饭的桌子,也可以在上边写字,携行背篓不够平整,茬漏在外边很尖锐,但加上一个小小木板之后,携行背篓其实就成了行军作战途中方便好用的简易桌凳。 巨鹿军的携行背篓里有精致的防雨背囊,背囊用桐油布做成,整个是一个密封良好的大袋子,里边主要放的被褥和衣物这些怕水的物品,得益于防雨袋的保护,无论遇到怎样的大雨,士卒们的兵器会被淋湿,身上衣物会被淋湿,口粮等也会被淋湿,关键的被褥无论如何都是干燥的。 巨鹿军士卒们夜里休息的模样都差不多,在各自的营帐中,士卒们背篓放在一起,坐在背篓上相互靠着,就以坐着的姿势手枕在膝盖上头枕在手上呼呼大睡睡着了,在他们脚下,多放着盾牌来垫脚,军中有严格爱惜兵器的军令,只在雨天或是雪天才被允许拿盾牌当垫脚之物来用。 军令条例中能有如此通融是因为,李孟羲曾亲自试过在雨天脚踩着雨衣睡觉,发现脚泡在雨水里根本就睡不着觉,不得不找个垫脚物,而寻常军资中,最适合垫脚的物资无疑是盾牌,所以盾就拿来垫脚了。 行军劳累之时,靠着树站着都能睡着,能坐着睡虽然你难受了一点,自然也能睡着。 李孟羲到后半夜悄摸摸的去巡营,见帐中士卒普遍已经呼呼大睡了,他悄悄退了出去。 后,又去巡视乡兵营地,乡兵营地则又是另一番情况。 乡兵们没有正经帐篷,只有一块简陋的防雨布来遮雨,这只能确保乡兵们晚上能有个避雨的地方能不被雨淋着,这是基本的宿营条件,然后,因为乡兵们后勤物资准备不足,乡兵们有足够的铺盖和被褥,却因地面积水泥泞无法铺盖睡觉,乡兵们只能把木柴之类的摞一摞坐着休息。而就这样,因为乡兵们宿营物资缺口实在太大,木柴不够供应,乡兵们不得不轮换着来休息。 不经对比显不出什么,一经对比,巨鹿军的后勤能力立刻就显示的淋漓尽致。 此夜,于那些随巨鹿军出征的乡兵们来说,这是他们度过的第一个难熬夜晚,雨哗啦啦下个不停,吵的人心烦意乱的,头顶的防雨布不够大,风稍微吹一下就有斜雨泼进来,让人烦不胜烦,再加上寒冷,加上夜深人静的孤寂,对人的忍耐力考验极大。 唯让乡兵们聊以慰藉的是,火头军们隔不一会儿就会带来一桶热姜水挨个人发,热姜水喝多了,喝的乡兵们一个个冒汗不止,到后边都没人愿意喝了。 热姜水派过几轮,火头军竟然又送来了一回面汤,稀面汤里撒的有盐,竟然还奢侈的撒了少许蛋花,喝起来有滋有味的。 每发几轮姜水之后,再间隔发一次粥水或者食物,这是军医们制定的规则,因为热姜水喝的多了烧胃,必须的有东西垫巴一下。 漆黑雨夜里,营地最外围是最明亮的地方,高大的火把架子齐整整的一根接一根矗立着,齐的跟栅栏一样。 那些无法睡着的乡兵们静静地简陋的防雨棚顶之下,他们不知有多少人静静地盯着那些火把架子看着,黑夜里看着光亮令人心安。 巨鹿军很早就知道夜里火光在安稳人心方面独特的作用,至如今,火光安稳人心的作用被巨鹿军发扬到了最大。 后勤队在安置火把高架时,乃是有严格要求,火把架的安放位置要经过精准测量,每两根架子之间的间距要完全一样,从东南西北各个方向看,所有架子要完全笔直成一条线,还有,军中对火把架的大小粗细没太高要求,但对高低有高标准要求,如果此时抹黑去营地外围把那些火把架子拔出来看,会发现架子底部特意标记有一圈刻度,所有架子都是照着刻度埋同样深的深度,这在远处看来,整齐划一的火光有如军阵一般齐整严肃。 凌乱的火光能安定人心,齐整肃杀的火光更能安定人心。乡兵明里见到火光围的整整齐齐严严实实,不用想都知道连火把都有这么齐,自然,在看不见的地方,有齐刷刷的人在守着,乡兵们见四周的火光完整无缺,自然也就知道,四下防御完整,没有危险逼近。 巨鹿的【举火如墙】法已把安定人心之效发挥到了极致。 —— 天亮,冒着大雨,火头军向各营送上了热滚滚的热粥,士卒们就着热粥啃完饼子,一顿饭眨眼间就对付完了。 上头军令,要求今日如旧行军,战兵们没有早习惯了这种风雨无阻的军务,乡兵们之中却多有抱怨,乡兵们普遍觉得下这么大雨何必急着赶路,等雨停了,紧着赶两日,一样不耽误行程。 李孟羲敏锐觉察到了乡兵们情绪的变化,要是一般将领听到军中有抱怨声会直接抓两个典型砍头示众震慑全军,李孟羲跟一般人不一样,李孟羲不喜欢动不动砍人头,他很愿意去理解普通士卒的想法。 行军要如旧,不能耽误,雨天行军迟缓,可再迟缓也是在行进中,雨下的看样子一时半会不会停了,军中粮草又不充裕,时间丝毫浪费不得。 李孟羲派人特意到乡兵营晓之于情动之于理的解释着急行军的原因,乡兵们只是随口抱怨,哪里能不知道轻重缓急,李孟羲只是派人费了些口舌,让乡兵们有大受体恤之感。 作为投桃报李的回报,回报巨鹿军这点重视和体谅,乡兵们立刻变得士气昂扬着进军上路了。 新的一日行军开始。 经昨日一天一夜的雨,今日道路泥泞的多,人走着还好,地上泥太大,士卒们把鞋子脱了赤脚前进,行速尚可,人马车辆就不行了,车轮深陷在淤泥里往前走非常费力。行军刚才开始,李孟羲就有所预判,他预计今日行军里程至少要折扣个三分之一。 与此同时,李孟羲不无忧心的想起另一桩事来,想到诸郡的反攻队伍,诸多反攻队伍已经在路上了,按站前发于各部的作战计划,作战计划约定好的有行军章程,也有对雨水的各种应对方法,可此中少了重要一项,忘了统一交代遇到暴雨是该继续行军还是暂作停留。他处天气如何李孟羲不知,从自己遇到的雨水来看,雨很大,显然不是局限于一地的小风小雨,很可能是波及范围很广的雨水,本部遇到暴雨,其他各处也可能遇到暴雨。 整体作战计划中,核心是各部要统一行动统一步调进发,一场雨水正好打在计划的疏漏之处,给巨鹿军造成了意料之外的麻烦。 —— 在李孟羲目光所不能及的地方,那些同样遭遇了暴雨的乡兵队伍,他们在新的一天开启之时,同样发现了路面的糟糕状况,绝大多数乡兵指挥官在权衡之后,都选择了继续进发。这虽只是一小处细节,却至少反应出,巨鹿军士卒普遍战意昂扬,军心可用。 又半日,行军走了半天的路,这一路上行军艰难的把李孟羲郁闷的不行。 又一辆辎重车陷进沟里去了,守在路边的士卒立刻把手里的长木板垫到车轮下,再拿着一根长杠子把车轮用力别起来,前边的车马夫扬起鞭子朝牲口狠狠的抽了一鞭子,牲口受疼一使劲,把车子从沟里拉了出来。 李孟羲从后世坦克战车上学到的经验,坦克车会在车后边绑一些圆木头以在遇到坑洼路况时可以垫车之用,这个方法搬进巨鹿军来用效果还好。 巨鹿军的车辆普遍配有一两根长木板,木板平日可以作为车辆的后备维修材料,也可以当成制造车辆的材料,木板还可以作为基础木材用于加工其他物件比如盾牌,桥梁,攻城车等等事物,在遇到复杂路况时,木板可以用来垫路提高通行速度。 木板已被验证极其好用,倒是,另一件工具,李孟羲眼瞅着一士卒在用长枪别车时,卡察一声把枪杆别断了,这一下就凸显出一根强度足够的专业撬杠的作用来。 在其他场景里,也有要用到撬杠的时候,比如,阻碍敌军车辆时,又比如,挑滑车的时候,又比如,用杠子支千斤闸的时候,现在发现,在复杂天气下协助车辆行进的时候也需要用到杠子。 支千斤闸大概需要五六个混铁杠子,挑滑车也需要,战阵之上阻碍敌军车辆需要更多,再加上行军之时要协助车辆通行,行军时队伍能拉出几里长,这么长的距离,非有五十以上铁杠不足使用。 李孟羲寻思,铁枪倒是好造,军中能凑齐五十个能用得动混铁长枪的勐士吗。 第一千章 保底战术与战争的做功公式 巨鹿军反攻计划的初期算是结束了,各地反攻队伍在经过多日行军之后,走的最慢的也走出二三百里地了,这意味着,巨鹿军反攻前花了长达一月时间才探清的路径全走完了,再往下,没有任何情报支持了,各部需要自己在人生地不熟的地界靠手里极其稀少的斥候骑兵去摸索探查方向,情报问题一下变得艰难。 行军打仗,连路都没摸熟,有多艰难可想而知,这要是放在反攻初始之时,整个反攻计划可能直接要无疾而终了。 各部都是全新的军队,上至指挥官,下至乡兵,第一次出军远征,他们既缺乏对各种复杂情况的预计,也缺乏应对手段和处理经验,行军初期,连士气都是不稳的。 而后,在经过多日行军之后,各部普遍遭遇了各种问题,克服种种问题的过程中,新军队伍在飞速变得成熟。在士气方面,行军初时,乡兵们走在路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有个风吹草动都怕的不行,等行军持续些许时日,乡兵们渐渐发现,行军没什么难的,士气遂安稳。 在经过初期磨炼之后,各部队伍开始成熟,士气趋于安稳,这时,前面一截已探熟的路途恰好走完,再往下,探查路径辨别方向就得靠各部自己了,而探路收集情报等诸事难度极大,压到各部新军头上,直接给各部带来了巨大难题。 但于此时,各处乡兵队伍已有长足进步,行军多日以来,上至指挥官下至普通乡兵都得到必要锻炼,情报问题只要早上那么几日就是大问题,而巨鹿军再一次跑在了危机前头。 战争形势整体趋于对巨鹿军有利,时间拉的越久,新军队伍经验越丰富战力也越强,新军基础低,所以进境快,而贼军短时间内不可能有太大进步,时间优势在巨鹿军这边。 其次,从地理层面,巨鹿军反攻队伍在最外围围成了一个巨大包围圈从外向里进发,随着时间流逝,包围圈在逐步缩小,也就因此,巨鹿军兵力越来越密集。 在行军至三四日之期,开始有少部分队伍走着走着在路上碰到一起汇成一股,到七八日之期,汇聚到一起的队伍更多,至半月,在路上进发的多是多股乡兵合成的队伍。 在兵力汇聚过程中,各部兵力从几百,到千余,到两三千,乃至更多,随着兵力越来越多,战力也在飞速膨胀。 自各部反攻之日起,乡兵队伍面临的大问题有,一是兵力不足,战力薄弱,二是斥候不足情报不够,识别路途困难。而这两个问题随着行军进行,随着包围圈逐渐缩小,兵力得以越汇越多,随着时间流逝,乡兵队伍的兵力优势也会越来越大。 而路途识别困难的问题随着行军进行这个问题也越发不是问题,包围圈在收缩,包围圈中的区域在逐步减少,自然,越往里走,路是越少,需要侦查探测的路也就简单,侦查效率也就越高。假设,在包围圈最外围,每往前走十里需要探查的岔路口是二十个,走到后边,这个岔路数目将变成十五个,十个,方向越来越明确的同时,斥候也越聚越多侦查人力也越来越空闲。 可以说,随着时间推进,跟滚雪球一样,行军变得越来越容易,行军难度降低的速度越来越快。 这其中,揭示了一个战略部署的精妙布置。 假设场景,两方在跨州过郡的广袤地域之内展开大战,双方退路大不相同,一方背后只有一条退路,而另一方,身后道路四通八达,如此情形,若溃败,毫无疑问,背后只有一条路的一方,在溃败之际,溃兵们全部沿一条路溃逃,这样一来,收拢残兵重整人马变得很容易。 而另一方,其背后,道路四通八达,一旦兵败军溃,溃兵沿着横七竖八的道路散的乱七八糟,极难重整再战。 战争的属性在于“变化”而多过“不变”,而地理条件部分决定了变化趋势。 四通八达的道路跟孤道大为不同,四通八达的道路与四通八达的道路之间也同样大为不同。 道路网有向前发散,有向前收缩,于进军,毫无疑问,一方数路兵马走在向前收缩的道路网上,兵力会越走越集中,越走越有优势。 而走在发散的道路网上一方,兵力越走越分散。 两相比较,优劣分明。 就如同此番巨鹿军一样。 巨鹿军宏大的作战计划或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被包围的一方是劣势,而包围在外的一方是优势。 包围在外的一方兵力越往里越集中,天然具有聚集趋势,而被包围一方,兵力向外反突,天然具有分散趋势。这也就是为何,合围之时,往往会因为合围兵力未聚到一起就被各个击破,而被合围一方,则往往是防守还能守的住,一旦反攻瞬息大败。这之中根本原因,合围一方趋势在聚,越早打断合围方的聚势越好;而被围一方,趋势在散,不动为最稳妥选择,冒然反攻,风险更大。 传闻,围棋高手下一步往往能看三步乃至十步,战争也是如此,战情瞬息万变,不能对多变的战场形势有所提前预判,不足以应对复杂情况。 于,【地理因素决定战场趋势变化】这一点,若有朝一日与敌军作战,敌军后路只有一条大道,那么,纵是把敌军打败,敌军纵是溃散,敌退路只有一条,敌军溃兵也必然在一条路上溃逃,那么,敌虽溃,而人力未散,敌方重整人力卷土重来之可能极大。 由此,于攻,溃敌之前,便同时要做好雷霆追击的准备,以雷霆万钧之势击碎敌军任何重新聚拢之可能。 反之,若己方兵力弱势为溃败一方,则知,我方溃散兵力重聚容易,易有聚而又起之可能,故,凡守孤道作战,可于后路备下拢兵队伍,以备败军之时。 一支数万人的军队,只需留下拢兵队伍二百余数,此二百余人全用低级军官担任,二百人再配以整套旗号,只费二百人力,可换来败如山倒之际大军可以最快速度重整再战。 又有,孤道一条,虽有聚拢溃兵之优势,但若敌军压着溃败之势迅疾压来,我亦有全军皆崩之危。 道路四通八达之时,溃兵四散而逃,兵力尚能存留一二,可孤零零一条独路的情况下,万千大军,逃无可逃。 由此,再有反制之法,既然,孤道之上,我方溃兵容易被敌军尾随而来被一举从头到尾杀穿,那么,必须得阻挡敌军追兵。 问题又到了,为能阻挡追兵,得留下作战人力,这又涉及到权重问题,同样的兵力,投入前线作战远比留在后边防备万一来的有用。 留下防守兵力是为了以小博大,以少量兵力的投入换来败军之际一个起死回生收益巨大的可能,所以,留守兵力必然不能太多。 兵力又少,又要能阻拦敌军,此时,以少量兵力发挥更多作用的方法是,在兵力之外想办法,比如车阵,比如壁垒,解决方法遂就有了。 又恰好,孤道往来隔绝,孤零零一条道路,正方便构建壁垒,而岔路则就不同,岔路繁多的路需要在每一条分路都修建壁垒,而这又需要众多人力,与以小博大的最初目的相违背。 于身后孤道中筑壁垒以防不测之法,有两合,一合为人力之合,二合为地理之合,人力之合为,恰好少量的人力必须要借助壁垒才能有阻挡敌军追兵的能力,而地理之合为,又恰好,只有一条孤路,只需修建一道工事就可以阻挡所有来敌,工程量小,又恰与少量人力相匹配。 到这一步,溃败一方有壁垒兜底,不至于被从头杀穿到脚,也就因此有了收拢兵力的可能,同样也就有了卷土再来的可能。 反之,若从攻方来考量,追击溃兵,自然是该派轻疾神速的骑兵追击最好,可对方后路有一道壁垒横亘,骑兵急切杀至,骑兵又无攻城拔寨之能,追击之势只能被迫中断。 为反制守方的壁垒,追击的骑兵最好带有攻城器械以具备攻打壁垒之能,可正常的攻城器械一般体积极其庞大,骑兵几乎无法携带的了。 于此时,骑兵队或不必携带大型器械,因,于此情景下,守方为以小博大,屯留于后路的兵力必然不多,人少,也就无法构建出太过高大坚固的壁垒,所以,小型器械便足可克之。 按巨鹿军一贯的技术思路,巨鹿军已经有了可以拆卸的折叠梯了,那自然,为了骑兵能够具有攻略壁垒的能力,会特为骑兵或是为特种作战特备一种可以拆卸的精巧的小型攻城器械,一具器械分做数十个零部件,由数十骑兵分别携带,一旦遇到敌方壁垒拦路,骑兵下马瞬息间把零部件拼成攻击器械,不待敌军做出反应,借助器械之力,瞬息破之而过,唯有如此,才能在溃败方有壁垒的情况下打灭其所有再起可能。 再反之,溃败方反制追击方的器械之法,追兵只有骑兵,只有极其少量的超轻型器械,反制之法就太多了,而最简单的反制之法——溃败方只需提前在壁垒处布置一二器械,以正经的器械对阵对方的微型器械,毫无疑问是完全压制。 在特定的,孤路作战,追击与溃败这种场景中,时间于溃败方有利,而与追击方紧迫。在此场景中,溃败一方于有壁垒收拦,溃败方只需原地把溃兵一波波收拢起来就是,而追击方则要兵贵神速,稍有迟慢,等溃败方从容收拢起兵力,随着收拢的兵力越多,人手就越多,人手越多收拢兵力就越容易,收拢兵力越容易,人力就越多,收拢起来更容易…… 这是滚雪球一样的优势积累,一旦未能及时打灭溃败方重聚的可能,溃败方转瞬间将恢复战力。 简而言之,作以比喻,十万人攻破一处壁垒不难,可十万人要在片刻时间内攻破壁垒难度很大。人力优势在时间劣势面前,人力优势根本无从发挥出来。 由此,或可得出,战争胜负比拼的不是人多,也不是战斗多久,而是——做功多少。 十万人攻城一日不能破城,一万人攻城十日却可破城,根本原因在于,在攻城过程中,十万人力也好,一万人力也好,攻城之中并无法把所有兵力完全投入,也就是,在某种程度上,十万人攻城和一万人攻城人力投放效率是一样的。 既然人力投放效率一样,那么十万人攻城一天跟一万人攻城一天对守军的杀伤也就一样,一万人攻打多长时间才能对城池造成足够的破坏,十万人也需要同样的时间。 由此,战争根本法则之一凸显了出来,击败对方的方法是,使对方达不成既定战略目的。 基于这一准则,破坏敌军战略目的的方法有,可降低敌军作战效率,比如,壁垒,壁垒有时于守方并不一定给守方带来了战术优势,但如果限制了敌军兵力投放的速度,哪怕双方交换高达一比一也无所谓——只要,敌方投放效率足够低,低到一天只能投放一个人的话,那守方一天只损耗一个兵力,照这样算,一座五千人的城池,攻方一天损耗掉一人,得五千天十余年才能把城池中所有人消耗的一干二净。 这就是,通过降低敌军作战效率,来达到破坏敌军战略目的的方法。 还有,降低敌军作战时间,一样能使敌军功败垂成。 比如,一支兵力强盛的十万军队,这支军队战力能十足十的发挥,那么,便用断粮之法,袭击敌军粮草,使得敌军可作战时间大为缩短,那么,那么,十万人作战效率极高的军队,苦于没有足够作战时间,效率再高,整体能达成的战果仍然极其有限。 效率足以阐明某些根本核心道理,物理中讲,做功公式是,做功效率x做功时间=做功总量。 战争,是做功吗? 当然也是。 战争既然是做功,那么公式就是一样,无论是改变做功效率还是改变做功时间,都影响总做功量。 做功总量是,对人员杀伤,对城池破坏程度,对士气打击,等等,达成这一切战果的统有公式式,战果大小,一取决于效率,二取决于时间。 第一千零一章 幽燕义勇 于巨鹿军主力,有节外之枝。 李孟羲与刘备二人追击敌军途中,与地方势力多有接触,地方人士知刘备是要北上讨贼,相投者众。 一开始,李孟羲以本部兵力已足,仓促来投之兵不熟巨鹿军纪律,不通巨鹿军战法,冒然接收,徒添拖累为由,进行劝阻。正因如此,一开始,刘备婉言推拒了多股来投兵马,可随着来投的人越来越频繁,刘备觉得,别人秉义襄助,断然拒绝,有些不近人情,遂与李孟羲商议是不是接受一二。 关键就在一个度量。完全不接受一兵一卒,不近人情,冷了人心;可全接受的话,巨鹿军本部现在不缺兵力,后勤物资也有限,有人来投,于情于理得管人家饭,要是有个刮风下雨,还得替别个筹备宿营物资,军中物资就那么一点,维护本部后勤已很勉强,再冒然招收兵力,能把后勤活生生拖垮。 考虑到后勤,不能招收太多兵力,考虑到政治影响,又不得不招,统合两方面考虑,鉴于,巨鹿军已有足够多的兵力和人力,已完全不缺步卒了,招收步卒对本部而言完全是负收益。 乡间队伍能分出的兵种不过步卒、民夫、弓弩手、骑兵这些而已,步卒不需要,民夫也就更不需要,所剩的选项就只有弓弩手和骑兵。 不管是弓弩手还是骑兵,直接把其吸纳于队伍当中不必强融于巨鹿军体系当中一样能发挥出作战作用,乡间肯定不乏精通射术的好手,这些资深射手来到军队里,哪怕令其各自为战都能发挥不俗的战斗力,骑兵就更不用说了,随便一个骑兵都抵得上数名步卒。 权衡之下,无论招收弓弩手还是骑兵都对巨鹿军是正收益,但鉴于,本部不缺弓弩力量,军中有足够多的弓弩手,也就使得,招募乡间弓弩手的性价比不是那么高。 所以,最后就剩性价比最高的唯一选项了——骑兵。 乡间但有来投,只招收其中的骑兵,其他一概不要。 招收章程确定下来之后,一路行军,一路招收骑兵,乡间来投的队伍人数不一而足,有的一伙人马不过寥寥三二骑兵,而多的最多能有数十骑,不管数目是多是少,就这样,骑兵开始东一点西一点慢慢开始累积,逐步增多。 等行军走到彰武郡境内,一清点人数,赫然发现,已不知不觉凑足三百余骑了。 本来,李孟羲还没对骑兵数目抱什么希望,一开始只是让把乡勇骑兵安排成游骑斥候干一些侦查情报或是传达命令的杂务而已,突然间发现骑兵人数竟然达到几百骑了,这已是一股举足轻重的战略力量。 本部正苦于缺少骑兵战力,乡间骑兵的加入顿解了燃眉之急。 骑兵来自乡间各地完全是零散凑成,这组织度比一般的乡勇还要更低,如此程度,显然不堪硬战。 为使乡勇骑兵们能具有基本的军团作战能力,李孟羲把所有乡勇骑兵统一编制为一部,并整体构建了编制,授予了旗号,然后就开始在行军途中统一训练。 未料的麻烦接踵而来,骑兵该怎么训练?事到临头李孟羲才察觉自己根本不会训练骑兵。 其他的,像是步兵,训练步兵走走队列练练令行禁止,一阵练下来就勉强可用了。 而弓弩手也不过练练队列与纪律,再练习一些稍微复杂的射击战术,弓弩部队也就基本可用了。 但骑兵,骑兵最麻烦的地方是多了战马,战马又不同于人,人听懂号令很容易,人能明白复杂的口令,战马却不行,徒添了多少困难。 李孟羲尝试过训练骑兵,然后失败了,发现自己能力不足之后,李孟羲干脆利落的把训练任务交给赤支儿,让赤支儿这个前西凉军骑都尉全权负责所有训练事宜。 在之后的行军之中,赤支儿只做了一件事,他领头带着乌泱泱的骑兵队伍使劲折腾,一会儿扎勐子狠往前跑,要求所有人跟紧,落在后边的各个惩处;又或者,赤支儿让乌泱泱几百个骑兵就挤在撂天地里一直站着,一站就是老半天,这过程中,要是谁管不好自己的马让马乱跑,就又是一顿鞭子。 赤支儿类似的折腾人的行为还有,明明上个命令是下马歇息,乡勇骑兵们刚翻身下马,刚坐下,赤支儿忽然又一令下来另所有人立刻向前急行五里,乡勇骑兵们顿时骂声一片手忙脚乱的赶紧翻身上马。 就这样过了三两日,李孟羲看赤支儿训练骑兵有点章法,遂就放下心来。 可没过两日,刘备倒发现问题了。 刘备在一日巡营之时,巡到乡勇骑兵营的时候,意外听到一骑兵指着头顶的老鼠旗帜愤然说到,“这刘玄德欺人太甚!看不上咱们就直说,何必哪个耗子羞辱你我!” 话一说出,响起一片应和之声。 刘备犹豫了一下,悄悄退了回去,并未当面撞破。 翌日,行军路上,一早,刘备来找李孟羲邀其一块巡营,巡营路上,走到乡兵队伍,队伍中,乡兵们扛在肩头的生肖纸旗整齐错落。 刘备叫了声李孟羲,指向队伍中的生肖旗帜,若有所指的问,“羲儿,你看这旗子如何?” 李孟羲顺着刘备所指看去,这是乡兵队伍队首位置,所有旗帜上都是一只大老鼠图桉,李孟羲认真的盯着看了一会儿,越看越满意,这老鼠画的,多简洁,多可爱啊。 回过头,对刘备道,“这旗帜当真是好,你看,淋了雨还跟新的一样。” 刘备不由呵呵笑了。 随后,刘备便与李孟羲讲起乡勇骑兵营的事来。 等刘备讲完,李孟羲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好像是的,老鼠,在此间的含义是,无胆鼠辈…… 事情大条了。 察觉到了疏忽,李孟羲立刻与刘备紧急商议起补救措施。 —— 赤支儿正在领着骑兵们开始新一轮的冲驰,传令骑兵追上来了,要其立刻终止训练。 不久,所有乡勇骑兵全被刘备请到了中军队列左近,刘备手指着队列中奇特的生肖旗帜给众骑兵讲解其其中原由。 经刘备一通耐心讲解,骑兵们恍然大悟,原来发予大伙的老鼠旗帜不是有意侮辱,乃是惯例如此,骑兵大多释怀,只有很少一部分人仍觉得这是轻辱之举。 问题不大,后边还有后手。 在刘备解释完了误会趁机跟乡勇骑兵们沟通感情的时候,李孟羲在后边奋笔忙碌。 直到需要在车上画画的时候,李孟羲才发现车有多颠簸,在颠簸的车上想画画有多难,能有一辆在行进时也保持稳定的车辆有多重要。 以最危急的情况下来考量,在危急情况下,需要在急速行军之中需要在行驶的车辆上发布出一道道命令,于此情景,固然可以口头传令,不必书写,但要知,越是紧急时刻,越容易出错,不容易出错的书面命令在此时显得尤为重要。 看似简单的问题,放在实际中显得极难,写字是极精细的工作,稍有颠簸就无法进行,而汉末的交通状况是,所有地方都是坑坑洼洼的土路,想遇到平坦点没有颠簸的路难如登天,汉末的车辆又是减震系统极其原始的车辆,在此简陋的技术条件下,想要还能乘车急进,还能在车上写字,难比登天。 车上没办法画画,李孟羲不得不暂时从车上下来在路边支起木板临时凑合。 画画的时候,李孟羲边画边就在想,该如何在颠簸不平的车上能安稳写字呢。 用,控制变量法分析。 在行军途中在车辆上写字的这一整个系统中,分析所有构成因素,构成因素有,路,车,驮马,人,纸张,笔,写字的方法,大致这些。 首先,路必然是没办法解决的。 其次,车这一因素,车可以加减震系统,底盘可以装板黄,弹黄,车轮可以用软质材料包裹以减震,等等。 于驮马,不熟悉驮马,也没有实验,不知怎样的驮马跑起来最稳当,同样不知能不能通过训练的方法使马匹跑的更稳。 于人,可能,经过长年累月专门训练,应该有人能做到在奔马上都能如常写字的程度吧。第一个解决方法有了,可以专门训练一些文书人才,专用于在车辆上负责书写军令,如此,问题就被解决了。 往下继续分析,于纸张,暂时想不到纸张如何助力于颠簸场景下的书写。 再到,笔一项,倒还真有作用,稍试了下就发现,软笔在颠簸环境下写字更容易,倒是硬笔也就是铅笔磕碰着很容易折断。 到最后一项,写作方法。李孟羲倒是觉得,如果写字实在艰难,又何必非要写字呢,用印章岂不更容易,把常用字做成字模,写命令的时候直接把纸按着把字体印上去岂不方便。 再有,印刷术可是好东西。 军中命令情形大概有多少种情况,就事先印制好多少种命令。 比如,于扎营一项,印制一批,【前五里扎营】【前六里扎营】【前七里……】【前八里……】 把各种情况都留有预桉,等到需要的时候,直接按照情况所需直接下发对应的命令文书。到此,发布命令从写作工作变成了翻阅工作,颠簸的车上要把字写好很难,但颠簸的车上翻阅纸张很容易。 就算这个方法不足以应对所有情况,那么,只需要把常见情况作以预备,等到情况紧急时,简单命令用制式文书下发,其他的复杂命令再临时写就,这大大降低了压力。 画一张画的功夫,两种成熟方法得到,一种培养特殊文书人才之法,一种,制式军令法,两种皆可行。 画也画完了,李孟羲定睛朝画上看去,五尺多长的一张画纸上,一个活灵活现的咆孝勐虎图桉跃然纸上,这图跟大汉所有勐虎图都不同,图桉简单归简单,却是完完全全的写实风格的,更重要的是,还是立体的。 后,李孟羲又找到绣娘刘氏,请其帮忙缝制旗帜。 到缝制这一步,李孟羲朝前瞅瞅,大队早不见了踪影。 有需要在急驰马车上写字的时候,同样也有要在疾驰马车上缝制旗帜乃至做其他器物的时候。 军令还可以直接印制,旗帜还可以勉强用绘制的方法直接画,可其他的器物就难了,这越发突现稳定的行军平台有多重要。 半日后,绣娘刘氏依照李孟羲的图样用最华丽的布料把勐虎旗给绣好了。 又到木工营,找了一根最光滑最笔直油漆涂的最光堂的杆子把旗子装上,一杆超精致的旗帜做成了。 当亲兵扛着旗帜从行军队伍旁经过时,随着旗帜招展开来,士卒们见了旗上活灵活现张口咆孝模样的狰狞虎头,皆惊讶不已。 勐虎旗送至乡勇骑兵营中,引起了更大的轰动,旗帜方送到,乡勇骑兵们争相拥挤到跟前观看,有风,旗在动,旗面上的咆孝勐虎如若是活了一般,观者无不讶然。 后,刘备向乡骑兵们宣布这杆勐虎大旗就是乡勇骑兵营旗之时,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叫好之声,气氛瞬间达到高潮。 因生肖旗帜带来的问题彻底解决了。 由此,暴露出了一个问题,生肖旗好用归好用,也确实很适合用来指挥号令目不识丁训练不足的乡兵队伍,但是,战争情况复杂,生肖旗可应付绝大多数情况,但并非适用于所有情况。 —— 乡勇骑兵的训练进度再次走上正规,在训练间隙,骑兵们进行了一场彻头彻尾的换装,巨鹿军把最好的甲胃最好的弓刀兵器拿来分发给乡勇骑兵,直接使得几百乡勇骑兵武装到了牙齿。 这一个赠送装备的举动不经意的再一次拉拢了人心,乡勇骑兵们私下都说巨鹿军出手大方,顶好的铁甲,顶好的百炼钢刀说送就送了,这回不白来了。 人群中有年长富有远见的长者,长者有所判断,人把好甲好刀涌着量的给,怕是要急着用大伙。 这个推测说出来,众人一致觉得,可终于轮到大伙上阵了。 —— 巨鹿军虽欲借助乡勇骑兵们的力量,但是私下考量是,能不动用这些骑兵,最好就不动用。 乡勇骑兵不是自家力量,乃是外人,是外人就得考虑政治影响。 骑兵跟普通乡兵的分量可是大不相同的,值此贼乱纷仍之时来投的骑兵跟平日来投的骑兵也是不同的。 骑兵门槛很高,一般百姓连饭都吃不饱,更别提养牲口,而就是养的起牲口的富裕人家,能养起战马的更是少数,由此判断,这来投的总数三百多乡勇骑兵每一个人至少都是个小地主,不是地主,没能力蓄养战马。 关键就在这里,三百多乡勇骑兵,可是三百多在乡间极有身份极有影响力的人,假设说,拿这群乡勇骑兵去打硬仗,一仗下来,人员折了个七七八八,后续影响是,这三百多骑兵影响的是三百多乃至更多处地域,百姓们皆知,村里里财主加大朗跟邻村赵财主家老二跟刘玄德去讨贼了,两人一个没回来。 至此时,乡人会怎么想?乡人会想,跟着这刘备不太稳妥,容易死。等日后,巨鹿军再向乡间召集骑士,有前车之鉴,胆小的那部分人直接退却了。 出于此政治考量,李孟羲和刘备二人一致认为,不到万不得已,不派这群骑兵上阵。 又过一两日,赤支儿过来汇报说,这群乡勇骑兵本事不错。 赤支儿是谁?其前身乃是董卓麾下西凉骑兵骑都尉,乃是西凉骑兵中精锐中的精锐,能让赤支儿出口夸赞,就足以说明,这群义勇个人技艺当真出众。 这就有意思了,零散来投的乡间骑兵,竟然竟然不是鸡零狗碎的乌合之众,竟是堪比西凉精骑的顶级精锐。 细究此中原因,李孟羲觉得,这可能是提纯了,此时正值贼乱,不是平日,在战乱之时不在家好好呆着敢来投军求战者,其本身必然对自身武艺有基本自信,是个人都知道,此时投军必然要面临厮杀的,反正,一个刚学会骑术的人,此时是断然不敢主动来投的。故而,但凡来投,必然有所底气,底气就是基本过得去的弓马骑术,基本过得去的战马,符合这两者的,必然是水准之上的骑士。 义勇骑兵当中当然也有战马瘦弱技艺不精的人,这部分人物质基础虽薄弱,但其敢仅靠一匹瘦马一手蹩脚射术就敢来投军讨贼,其勇气绝对足够,一富有勇气的士卒在战场上发挥的作用绝对不弱。 更兼之,贼兵掠扰地方,不少人来投军是怀着找贼兵报仇目的的,这样一支队伍在作战时必然更为凶悍。 李孟羲意识到,手里这支骑兵可不是一般骑兵,是十足的精锐。 义勇的编制已经组成,旗号也已经下发,还缺一名号,总不能一直用“乡勇骑兵”称呼。 义勇不畏危险秉义来助,其人又全部来自于幽冀二州,幽冀二州,古称燕赵大地,自古多出康慨勇烈之士,故,乡勇三百余骑,可称之为【幽燕义勇】。 北方有白马将军公孙瓒,其麾下有一支白马义从,而今创立的幽燕义勇同样是骑兵部队,同样人员精锐,战力突出,义勇的义字,当真从大义之中得来。 这东汉末年,又多了一支精锐部队。 第一千零二章 蓟城血战 幽州首府,蓟(ji)城,大战正酣。 巨大的城池如同一只伏地巨龟,而现在,无数攻城梯靠在城头如同一只只附在巨龟身上吸血的蚂蟥,有无数黑压压的蚂蚁在向城池攀附——那是攻城的贼兵士卒。 城头守御的官军士卒挤满了城墙,人头攒动,空中双方来往的箭失如同飞蝗一般休休乱撞,中箭者发出的惨叫在山呼海啸般的震天厮杀声浪潮中根本引不起任何动静。 城墙最西北角,攻城贼军发射的火箭引燃了塔楼,火势越烧越大,渐把整个箭塔吞噬,眼看火势即将不可控制,可贼兵攻的正急,贼兵已连接有人跳上城头,守军实在无暇分心灭火,只能任由烧着。 又一架攻城梯搭上来了,守军不待将其推倒,从旁边梯子上又跳上来一举刀挺盾的敌军铁甲兵杀了上来,铁甲士一落到城头便处守军合围之中,附近几个守军士卒立刻持枪围攻,铁甲士双拳难敌四手,尽管有盾遮掩有刀格挡,他挡的住一根枪,格挡开一根枪,挡不住第三根第四根枪戳来。 一瞬间,贼军铁甲士小腿和肩膀先后被刺中,身形踉跄欲倒。 此时铁甲的作用凸显了出来,铁甲士身上穿着铁甲,守军一时间只能伤其四肢伤不到其胸腹要害,以至于让这铁甲士挣扎了好久才成功把其击杀,而耽误的这会儿时间,更多的敌军从其他地方爬上来了。 成功登上城头的敌军越多,守军越是分不开手去攻击攻城梯,越不管攻城梯,敌军登城就越是容易,城上敌军就越多,所谓形势累重,兵败如山倒就是这回事。 眨眼间,西北角这里已跳上十几个贼军甲士了,双方士卒脚下拌着尸体脚底踩着鲜血,几乎以脸贴脸的距离相互拥挤着挺刀对砍,城头挤着的人太多太挤了,躲闪都没空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刀往身上砍,被砍了一刀,只能反手还给对方更狠的一刀,相互砍不两刀,守军在往前挤,攻城贼兵也在不停往城头跳,人一多,也往前挤,很快挤得连刀都伸不开了,双方杀红眼的士卒抱在一起死命撕打,扣眼珠用牙咬什么手段都用出来了,人性在此时荡然无存,只剩下嗜血厮杀拼命要置对方于死地的兽性。 在城墙西北角这个位置,忘命厮杀的双方士卒都没意识到,他们头顶箭塔上的火越烧越大。 忽然间轰隆一声响,伴随着一阵惊呼声中,整个塔楼轰隆一声坍塌砸了下来,塔楼下方厮杀着的双方士卒措不及防之下全被砸在了其中。 城墙上顿时成了一片火海,那些被废墟压在下边的双方士卒费劲挣扎也顶不开压在身上的重物,被埋在火焰与废墟之下,只能眼睁睁的等着自己被火烧死。少有的幸运者能挣扎着从火海中钻出来,火焰早已引燃了衣甲,把人烧成了一个火人,火人被烧的撕心裂肺的嘶叫,他拼命扑打身上的火焰,他脚下全是乱七八糟的废墟,一个不小心,脚下一绊,整个摔进火里去了。 稍远的地方,神情紧张灰头土脸的守军士卒眼睁睁的看着火人脚卡在木头里拔不出了活生生被烧死,所有人既没有发起攻击,也没有去救,因为根本就无从分辨那火人到底是自家人还是敌军。 突如其来的大火让城墙角的厮杀中断了片刻,未等守军多喘口气,贼军又上来了。 城头起火时,攻城梯下的贼兵士卒一时犹豫着不上,督战队连砍了几个人后,强逼着士卒继续攻城。 被强逼上城的士卒上了城头,上了城,面前就是火海,稍有迟疑的,不是被守军发箭射死,就是被督战队放箭射死,除了硬着头皮往下跳,别无他选。 箭塔坍塌留下的废墟和火焰反把守军兵力阻隔开了,这倒反让攻方得以从容往城头投放兵力,在督战队威逼之下,贼军士兵不得不硬着头皮往梯子爬到城头,顾不得下边的火海,咬牙扑通一声跳下去,弩箭嗖嗖就飞来了,当场有数人被射倒在火海之中。 人命在此刻变得殊为廉价,那些倒在火海中的士兵无助的火海中挣扎翻滚着,任凭他们被烧的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却无任何友军向他们伸出援手。 甚至于,后续登城的士卒怕踩到了火,直接踏着濒死伤兵的身体往下跳,尸体反成了攻击方的助力,那些倒在火海中尸体成了绝好的垫脚之物,登城贼兵得以快速安全通过火焰区域。 官军于城墙角这一点有重大失误,他们白白让出了一块登录区域给贼兵,越来越多贼兵从火焰区域冲杀,好多贼兵衣服都被火焰燎燃了起来,他们来不及扑灭身上的火焰身上带着火直接红着眼杀来,气势极其惊人。 残酷厮杀再次爆发在城墙角的方寸之间,这次,贼兵有了更多兵力,给守军带来更巨大的压力。 面临贼兵源源不断的冲击,守兵一个接一个倒地阵亡,官军被压的顺着城墙过道节节后退,防御及及可危。 于此时,此时攻守情景,一堆废墟,一片火海,使得攻守形势大变,这或许是一则效果极佳的攻城战法。 攻城之时,若向城墙某段泼洒下千斤万斤桐油,在城头点起火海,那么,火海烧起之处,便是登城之处。 火焰固然对双方都有巨大伤害,但双方所处情形完全不同,城头火焰熊熊,守方要想守御,得一直站在火里防守;火在城上,而攻方在梯子上,攻方不需一直处身火海,攻方只需刹那间跳下厮杀,只需承受刹那的火焰。 因所处位置不同,守方无法站在火海里防守,火海于守方是绝地,而攻方刹那间跳入火海,又刹那间扑杀出去,火海于攻方是险地,却非绝地。 至于说,熊熊大火会引燃攻城士卒的衣甲,会造成巨大伤亡,这其实并非如此。 火焰燃烧需要时间,火焰把衣物完全引燃需要时间,火焰烧伤士卒亦需要时间,火焰把士兵彻底烧死,也需要时间,而一个攻城士卒,其登上城头之后,处众敌环围之中,生存时间还不到十秒,十秒时间,还不够火焰把衣物完全烧透,更勿论把人烧死。 而于守方,则完全不同了,守方想牢牢守住城墙,必须死守城头,城头一片火海之时,守军若站立刹那无所谓,但站的稍久,必要烧死在火海之中。 按此时实战情形,火焰完全阻隔了守方的兵力,火焰却对攻城方无太大阻碍,火焰给攻方造成的麻烦,还不如废墟带来的麻烦大。 攻方借此登城契机,兵力蜂蛹而上,自城墙西北角开始,城墙再次险危。 关键时刻,官军后备兵力上城了,一队人高马大的精锐甲士紧急登上城来,有此一部强有力的生力军加入,官军缓缓把阵线压了回去。 到最后,还幸存的登城贼兵被重新压回了火海之中,这群溃兵被脚下的火烧的叽哇乱叫,为求活路这股残兵慌不择路的接二连三的从城头跳了下去。 立刻,城下传来接连的沉闷落地声和惨叫声。 攻城战发生在全部城墙上,全线都在激烈厮杀。 北城门处,城门前的空地上,从城头上丢下的落石七零八落的散落一地,石头多到几乎连下脚的地都没有了。 北城门已打退了多次攻击,城门近前歪斜着多辆被砸毁的攻城椎,攻城椎附近,贼兵尸体多的几乎把攻城椎给围起来了。 上回火攻倾倒下来得桐油还继续在攻城椎和尸体上燃烧着,尸体堆里已被烧的焦黑的尸体被烧的冒出了油滋滋作响,一股令人作呕的怪味直往城楼上飘。 “又过来了,快快!起来!贼兵过来了!” 城门楼下,一正倚墙歇息的百夫长从了望孔瞅见敌军又一波攻城椎队来了,他赶紧一骨碌爬起来连喊带踹的把同伍喊起来。 守城看样子很艰难,士卒们状态已濒临极限,在震天厮杀之中也能睡得呼呼响。 城下,贼兵攻城椎队缓缓接近城门,在攻城椎之前,前驱的是贼兵盾手,盾手们顶着盾跑到城下妄图把满地的落石和尸体清理出来好给后续攻城椎开出通路出来,在这么顶到鼻子下的近距离内,盾手除了组起严密盾阵能毫无破绽以外,不摆盾阵一张张盾孤零零的并不足以防护万全,必然是顾左难以遮右,这在城头守军看来,就是一个个靶子,怎会放过。 逮着这个绝好的击杀机会,城头弓弩手把箭失嗖嗖往下射,那些顶着盾冷冷哧哧挪石头的贼兵盾手跟被隔麦子一样顷刻被收割一片…… 贼兵在付出相当数量的死伤后,成功把城门前的石头,尸体,还有残破的攻城椎给挪开了,通路再一次打通。 城墙上,满眼血丝的守门将领透过了望孔死死往下盯着,当看到城下攻城椎接近的刹那,“扔!”他大声下令。 听到命令,早准备着的守兵们数人合力抬着一个装着大石头的大筐子,用力把筐子抬到城垛上,筐子一推,一斜,大石头从筐里滚落,直直向下落去。 城门处顷刻间下了一阵小小的石头雨,正处于攻击中心的敌方攻城椎一时间承受了大量攻击,落石砸在四周,砸在地面上,把泥土砸的碰然飞溅,落石正砸在房屋一般的大的巨型攻城椎顶棚,顶棚上的木板被砸的卡察作响,地上的石头太多了,新砸下的落石恰巧跟一块大石砸到了一起,石头与石头硬对硬的碰撞,响起开山裂石般的碎裂声音,在飞射的碎石当中有一块花生大的小石头嗖的一声正撞进贼兵队伍,好巧不巧的正撞在一人脑袋上,竟把人当场撞得昏死过去。 贼军这回的攻城椎做的坚固,扛住了石头的攻击,攻城椎缓缓接近了城门,巨大的原木椎头正顶在坑坑洼洼的铁皮城门上。 攻城椎动了,原木椎头冬的一声砸在了高大的城门上,城门被这一击砸的连同整个城门楼都在轻颤。 冬! 冬! 撞击一下接着一下,城门门轴发出不堪重负一声声吱呀之声,门破既在不远。 贼兵主攻方向,在北,北向城墙上是贼兵攻打最勐烈之处,也是官军守得最艰难之处。 北墙处,敌军最多的攻城器械都集中到这里,一架架高耸无比高度超过城墙的塔楼抵近在城墙近前,细数有十二架巨型塔楼靠城,左近被焚毁的更是有数倍于此。 在巨大的城墙和巨大的塔楼面前,双方士卒都像蚂蚁一般渺小。城墙上,蚂蚁一般黑压压的双方士卒在搏命厮杀着,塔楼上,蚂蚁一般的贼兵顺着塔楼内部的梯子在快速向上移动,爬到最顶端的贼兵士卒踩着跳板直接在城墙上方三丈多的高度直接跳了下来砸进了城头人堆里,连人带衣甲带兵器一百多斤的重的人体盖顶砸下来,光靠砸击,就跟投石机的石弹一样厉害,被砸伤砸晕乃至砸死的城头守兵不在少数。 塔楼比城墙高那么多,跳板一伸,直接伸到头顶上了,够也够不到,贼兵直接在头顶跳下来,怎么防的住。 这也就是为何北城墙上全线都在厮杀的原因,守方根本就没有有限的阻止贼兵空降的方法。 守方用的反击之法,用长枪在下边竖着,等贼兵跳下来直接把人戳死,可能戳死两个,三个,二十个三十个,扛不住二百三百个,尸体越积越多,能把过道都给埋了。 守方自下而上,还能拿弓弩反击,可塔楼上贼兵跳下来只是一瞬,他跳的一瞬才露头,纵是在他跳的时候把他射到,他还是要砸下来,百十斤的一个人几丈高砸下来,躲是不躲?不躲就被狠砸一下,枪都能被砸断,骨头都要被砸折,要是躲了,就放任他登城了,他跳下来又摔不死,让他落了地,他转即就扑杀过来。 自塔楼往城墙上落,无论落下的是一具尸体还是一个活人,都是对攻城方的正收益。 借助塔楼,贼兵兵力投放顺畅又迅疾,每一个塔楼都是一个极高效的登陆点,北城墙上靠着的十二个巨型塔楼,再加上众多攻城梯,使得北城墙上全线开花,北墙上的官军陷入没日没夜的厮杀当中,耗损巨大。 稍远,贼兵支支新的攻城队陈列在后,再远,贼兵营帐无数,再远,贼兵把四面八方抓来的百姓穿着绳子正驱赶回来准备抓人填城,敌军后备人力仍足。 第一千零三章 闪现不见的巨鹿援军 蓟城残酷的守城战已将整座坚城推向了危险境地,虽城中兵力还多,城中秩序也还在,可城头告急次数越来越多,可以预见,形势将越发危急。 蓟城战事进入到了极关键的僵持阶段,这时,场外变化即将出现了。 又是一日艰苦守城,捱到日中之时,城头厮杀的精疲力尽的士卒终于被换下来了。 伙夫们把热腾腾的饭菜送上城墙上,又饿又累的士卒们顾不得手脸上的灰尘汗水和血迹,他们争先恐后的挤到饭菜前边,抢过碗,不耐的催促伙夫赶紧打饭。 等打到了饭,饥不择食的士卒们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温热香甜的米粥下了肚,抚慰了饥渴的肠胃,精神紧绷着的士卒们这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休息之余,这群刚从厮杀一线被换下来的士卒被安排到了别的远离厮杀的地方值守闲务权当休息。 为观敌情,蓟城城墙之后一座新被建起的了望高塔,百夫长陈克在饱饱吃了一顿后,爬着梯子上塔,破塔修的不结实,梯子踩着咯吱咯吱响。 到了塔顶高处,整个城池尽收眼底,城头厮杀仍很激烈,只稍微看了一会儿,百夫长陈克便看见自己方才守的那段城墙又上了敌军了,眼看要守不住了。 战情这么危急,陈克看着看着却瞌睡了起来,他两个眼皮开始打架,开始哈欠连连。 就在陈克快要依着栏杆睡着的时候,他突然被一阵似同非常的混乱声吵醒。 迷湖的睁开眼睛,陈克狠狠的打了个哈欠,他用力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了一点,定了定神,向外看去,城头没事儿,城头依然乱糟糟的,多处告急,城里预备队正急急上城,老样子。 倒是,敌军好像出什么事了…… 百夫长陈克下意识的把目光越过城池向远方眺望,第一眼看到的是敌军大营后方,敌军不知为何突然间紧张无比的在聚集兵力,顺着方向再往远看,几乎在远到看不清的地方,视线尽头,大地上突兀有些一片黑影盘踞在那里。 百夫长陈克扶着栏杆踮起半个身子探出了望塔,他睁大着眼睛极目观察了良久,心里突然一个明悟,(是援军,援军来了!) (终于有援军来了!) 百夫长陈克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他扒着栏杆朝下方大声喊到,“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 援军抵达的消息飞快的传到了城主府,城主府中,一身披挂的刘虞正神情疲惫的听着下方将领们汇报上来的伤亡人数,死伤比昨日多了许多,刘虞心情沉重。 “报——” 一声急报打断了沉寂的气氛。 “报!似有援军来了!” 闻听有援军抵达,刘虞并麾下诸将立刻振奋。 刘虞急急出了城主府,上了了望塔,循着士卒所指,果然看到,在极远处黑压压一片似有一队人马虎视眈眈在那里。 在刘虞观阵的时候,也恰是此时,城外贼兵大营组织起了相当的人手向疑似援军队伍的方向杀了过去,刘虞与麾下诸将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期盼着这伙儿援军能冲杀过来杀敌军个片甲不留。 事情大出众人意料,这边敌军方动,那伙儿疑似援军的人马连抵抗都不抵抗一下竟直接就撤了,眨眼就撤的不见影子了。 刘虞面色顿时僵住,众将一时不由朝刘虞这个主心骨看来,察觉到众人看来的目光,刘虞脸色阴晴不定,他忍住想骂人的冲动,展颜勉强一笑,谓众人道,“援军来了,来了便好!” 那伙儿人马表现实在差劲,让刘虞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众将一片沉默,失落情绪在人群中蔓延,听闻援军到来的消息时众人有多兴奋,现在明白了援军只是一股弱旅,连战都不敢战一下就被吓跑了,众人落差与失望就有多大。 这不是第一波赶来的援军了,前边也有数股兵马前来解围,结果全被贼兵反歼了,一二来去,援兵一次次抵达,又一次次覆灭,对守军士气打击极大。 这回又是,援军纵是来了,又能改变什么呢,且这回,这波人表现最是差劲,连打都不敢打一下,蹿的比兔子都快。 刘虞与部将们在心里有所判断,他们觉得,这回依然是指望不上了。 刘虞强振精神,目光扫过情绪低落的一众将官,努力挤出笑容,“连日守城苦了诸位,今夜某备好酒肉,大伙儿同来吃喝个痛快!” 众将官脸上阴霾顿消,异口同声抱拳谢道,“多谢主公!” —— 下了望塔时,刘虞站了一下,他朝援军出现的那个方向看了好一会儿,没能看到有奇迹发生,援军并未再次出现,刘虞心中难掩失望,不由叹气。 闪了一眼就消失不见的援军给蓟城带来了微不起眼的波澜,并未影响战事。 往后两日,贼军攻打甚急,防务越发艰难,而那伙儿援军跟从没有来过一样,从那天之后,再没有出现任何踪影。 蓟城守将们私下议论,这伙儿援军怕是跟前几波一样,被贼军杀散了吧。 蓟城守军彻底死心,再不对援兵抱任何希望了。 刘虞与蓟城诸将都没意识到,新来的这伙儿援兵跟前几波有很明显的不同。 前边的几波援兵皆是悍勇敢战之旅,不管兵力多少,敢直接跟贼军硬碰硬在城外硬战,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贼兵兵多势众,前边所有的援兵全部溃败了。 而此番来的这伙儿援军很古怪,当日到来时,这伙儿援兵全无丝毫勇气,来了只敢远远看着,贼军稍微一动,还没追出多远,竟把那伙儿吓跑了。在往后两天,更是一点人影不见,一点消息没有,通过种种迹象,蓟城守军更倾向于认为这伙儿胆子小的跟兔子的援军要么溃败了,要么已逃了。 换个角度看,胆小也可以说是谨慎,谨慎到无有十足把握绝不硬战,谨慎到越是接近贼军主力,越是要收缩兵力,越是要降低行军速度,兵力一收缩,行军速度一降低,自然,在蓟城守军来看,他们一个援兵的人影都没再见着。 —— 巨鹿军主力已近蓟城十五里,一日前,距蓟城是三十五里,两日前,是六十多里,也就是说,随着离蓟城越来越近,巨鹿军行进速度越来越慢,逐渐慢成龟速了。 行军速度慢成龟速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队伍已进入战斗状态,行进时乃以战斗队形行进,自然行速缓慢。 —— 李孟羲再一次驳回了赤支儿求战的命令,赤支儿这家伙想带着骑兵队去偷袭敌营给以重创敌军,不仅赤支儿想求战,连义勇骑兵们也摩拳擦掌的想干一票大的以立下大大的功劳。 先不说训练时间尚短的义勇骑兵能不能打得了硬仗,再者说,以目前形势,贼军被拖在攻城战事中,巨鹿军主力又威胁在后,贼军已成腹背受敌之劣势,何必再去冒险跟敌军硬碰硬厮杀。 除战略上的考量以外,还有无法明说的政治考量,义勇骑兵每一个人都是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个都折不得,这也就是为什么,之前虽派了义勇骑兵营为大军前驱,却给赤支儿下了死命令,要求其能打就打,不能打就退,伤亡超过十个,便治赤支儿的罪。 这可好,只有十个伤亡名额,就是神仙来也保证不了,于是乎,赤支儿就不敢冒险了,赤支儿带着多达几百人的浩荡骑兵部队,一路上却只抓贼军的零散哨骑,跟敌军稍大点的部队一次也没交过手,这就使得,赤支儿完美的完成了任务,其部义勇骑兵零零散散的歼灭了很多敌军斥候哨,自己伤了四五个人,死的一个没有。 也同样因为禁令的存在,赤支儿的骑兵队抵近蓟城之时,赤支儿既不敢冒然带队勐冲敌军营寨,在敌军调集人马杀过来时,赤侄儿也不敢与之硬撼,只能退却,这在当时的蓟城守军看来,就误以为来援的援兵不堪一战仓惶逃了。 离敌军距离已近到十五里,可以预见的是,不日必将与敌军主力发生战斗,已知战斗将临,巨鹿军的应对很从容,李孟羲着斥侯详细探查了方圆数里的情报,然后精挑细选了一处合适的驻扎地点,带着兵马从容不迫的驻扎去了。 为选择出最好的扎营点,李孟羲的做法堪称任性,他带着队伍不惜往后退了三里多地才扎下营寨,至于说,此举会不会让敌军以为巨鹿军退走了使得威胁之举功败垂成,这根本不必担心。敌军已知有大队人马到来,就算巨鹿军当真退走了,敌军就是一个人见不到,怕是仍不敢掉以轻心。 巨鹿军想在哪驻扎就在哪驻扎,该操心的是敌军。 扎营点选择在一处三个村庄成品字形分布的地方,三个村子离得很近,彼此间距离最远不到一里,正因为离得近,三个村落可互成犄角相互支援,此尤适合作为三寨分立的地点。 刘备在南皮孤军作战时,积累下了宝贵经验,现在这些实战经验全部派上了用场。 驻扎的当日,刘备派了不少人力去村落四周收集柴草等一切可用之物,附近遇到无人村落,把村落中一切可用之物统统带回来,连一块泥胚一个门板都不放过,这一来,算是坚壁清野,使得敌军若在附近有驻扎与我对峙,则其将无有房屋可居住,无有柴草可收集,未战先削弱敌军优势。二来,防守需要储备下众多物资,一根草一块砖都是有用的。 刘备布置的第二项准备是,三个村落每个村落当中都有水井,刘备令挖井队在每个村子里再挖上两口井,并且井要靠近村落边缘来挖。挖井的考量是,一为水源储备,乡间流传有井水一夜干涸的传闻,此类事件发生的可能很小,但绝非没有,多挖一口井,可为后备,万一井水真的一夜干涸,有后备水井,就仍有水源可用。新挖水井特意放在靠外位置是出于战术目的,无论攻防,火攻是有效手段,储备水源则是反制火攻的有效手段。水井靠近防御外围,离前线近,关键时刻取水方便反应能快上那么几成,这意义重大。 关于水井的战术作用这一点,这是刘备在上次防守战之后自己琢磨到的,这是连李孟羲都没想到的细微之处。 刘备布置的第三项,刘备开始分派大量人手就在村落当中就地挖掘黄泥并分发了模具开始制造土胚,土胚乃是不日之后构建永固工事不可或缺的材料。 刘备布置的第四项,刘备在村子周围四处转了一圈,他看中了村头一个草沟,刘备指着草沟对李孟羲说,想在沟里挖个地穴,挖好之后藏上几个甲士,等到敌军万一来围攻,围攻正急之时,甲士突然从背后杀出,虽,仓促间地穴挖不太大,只能藏三五人,但有此三五人奇兵,杀敌军一个措不及防足以。 李孟羲惊奇的看了刘备一眼,他若有所思的算了算,三五个甲士,就算没能杀得敌军大乱达成战略目的,那么,单单看杀伤成果,是有多少呢?在敌军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自背后突然袭击,少说可击杀敌军甲士十人以上。单从交换比来看,也是正收益了。 基于刘备这个地穴伏兵之法,李孟羲以此为基础动了脑筋扩展一下,李孟羲觉得这个战术可以加以改进,比如,武器选择上,伏兵自背后攻击,一开始是以暗击明,至少第一击是占尽优势的,偷袭用什么武器最好?当然是冷箭。鉴于,羽箭声音大,弩箭声音小,再加之强弩蜷缩着照样能发射,这正合适地穴中狭窄的空间环境,所以,地穴伏兵最佳的偷袭兵器,该是弩箭,且最好是隐蔽无声的特种弩箭。 再扩展了想,伏兵能安然偷袭的时间很短暂,为提高输出效率,最好是事先在地穴中屯放多架上好弦的强弩,发动之时,伏兵捡弩就射,瞬间将爆发恐怖的输出能力。 继续往下推演,当弩箭射完之后,伏兵们该朝着敌军背后冲杀了,三五人之力,要混乱一大片敌军或许很难,但是用上特殊装备呢?比如,桐油火罐,比如毒烟,比如石灰。 伏兵们每人带上七八个装满桐油的火罐自背后扔到敌军乌泱泱的人堆里,火罐砰砰碎裂,桐油伴着烈火迅速在人堆里引燃起一片火海,到此时,纵是一群铁甲精兵,被火这么一烧,也得大乱吧。火攻太好用,所以,伏兵得配备桐油火罐。 李孟羲把刘备的基础伏兵法完善了一大截,但这还不算完,李孟羲想到,战场上情况混乱,我方伏兵向敌军背后扑杀过去之时,敌军士兵回头看时一时半会儿会反应不过来,还会搞不清状况,此时,若伏兵衣甲与敌军迥异,则敌军很快就能反应过来,而若,事先让伏兵们穿上与敌军一摸一样的衣甲,如此,敌军士兵看到“自己人”提着刀朝自己砍来,一定会很诧异。 由此,伏兵战术和情报结合了,要想让伏兵穿上和敌军同样衣甲,得事先摸查好敌军装束,得事先缴获几套敌军衣服,或是令自工匠彷制。 既然都要用鱼目混珠之法了,那何不玩点大的?既然能穿着敌军衣服砍人,何不穿着敌军衣服发号施令? 如前所言,战场上情况混乱,当敌军士卒埋头在前厮杀时,后边突然有情况,纵是回头看来一时半会儿也仍来不及思考。 伏兵穿着和敌军同样装束的衣甲,手里提着大斧头朝敌军背后扑来,手中斧头逮人就噼,边噼边义正言辞的大声叫嚣,“尔等迟疑不前,怠慢攻势,将军有令,全营皆斩!”语罢,斧头提起,卡察又是一个人头。 在敌军士卒还没摸清状况的时候,伏兵穿的又是一摸一样的衣甲,嘴里还叫嚣着是主将的军令,一时半会儿,敌军士卒们大抵还升不起违抗军令的勇气。这就好了,敌军士卒若不敢抗命,我方浑水摸鱼的伏兵当能砍瓜切菜一般杀个痛快。 而若是,敌军士卒不愿坐以待毙,愤怒之下,提刀反杀回来,这就更好了,敌军一部士卒直接被带偏了,愤恨不已的敌军士卒们临阵调转刀口反水反扑,轻则,使敌军一角攻势前功尽弃,重则,反扑的敌军士卒直接能使得敌军全线大败乃至全军覆没。 三五伏兵,竟使得敌军上万大军自相残杀至全军覆没,这奇谋之效,已达顶尖。 往细微处想,浑水摸鱼的效果要想足够好,得足够逼真,伏兵的衣甲,伏兵的口音,伏兵以假乱真呼喊出的军令,越逼真就越能搅起乱子。而这一切,敌军衣甲,敌军传令兵的口音,敌军军令常用格式,等等,这些东西靠伏兵自己无法弄到,必须有情报部队在后支持。 关于地穴伏兵战术的补充暂时没有了,就这么多了。 商议着,等地穴挖好,放他十几架强弩进去,桐油也放他几罐,若敌军真来,到时候给他来个狠的。 再后,刘备指着毫无出奇的村口小道说,想在路中间放辆车子,车子上堆满麻袋,里边藏甲士,敌军若是不察,关键时刻,甲士从车中跳将出来,当能杀的敌军大乱;除了藏人,亦或是车上放上引火之物,敌军若对车子置之不管,绕之而过,等到敌我焦灼关头,发火箭引燃车辆,车辆所在位置顷刻化为火海,一辆火势汹汹的大火,当能截断敌军的后续兵力。 李孟羲听了刘备所讲,他皱眉想了想,又看了看脚下的路,再想想军中车辆的体积,觉得不太行,路那么宽,车辆不足以把整个路都堵住,车子起了火只能把路面稍微挡住一点而已,不过,能把路面稍微阻挡,也就够了,路面窄上三五尺,敌军投入兵力的效率就得低上那么一分。 李孟羲敏锐察觉到,刘备的这个用火车隔断敌军后继兵力的战术其缺陷是,在绝大多数时候,以区区车辆之窄,纵是车上堆满柴草纵是整个车都烧起来,其能隔断的范围有限,除非,车上装的是汽油桶,一烧起来,汽油桶炸了,汽油撒的到处都是,莫说是一条进村小道了,连靠的近的敌军士卒都得被波及进去。 灵感就这么突然来了——只需要让火焰能够扩散,火车的作战效率将大大提升。 为使火焰能够扩散,李孟羲跟刘备两人一通讨论,初步得出数法。第一法,刘备想出一法,可将桐油陶罐在车上码好,然后用绳子栓住,再在上边盖上柴草,等放火的时候,火把绳子烧断,桐油罐子失去束缚从车上滚落下来,滚的遍地都是,火焰自然也烧的遍地都是,如此,一辆车便可以横栏整条阔道了。 第二法,李孟羲想到了爆炸,面粉都可爆炸,桐油这么易燃的东西自然更容易爆炸,将桐油装在薄铁皮桶中,外边覆盖柴草,等火焰起时,铁桶受热,桐油随之受热膨胀,怦然炸响,然后,桐油就被炸的四散飙飞,遍地起火。 李孟羲的引火方法还得需要密封性良好的铁皮桶,刘备的方法只需几根麻绳加上一定的捆绑技巧就行了,此番若用火攻断兵法,刘备的方法更实用。 —— 战备所需要准备的工作太多了,匠营一刻不停的开始搭建防箭棚顶,只需几根木棍,一截布料,把棚顶支起,上边湖上厚厚的泥土,这样的棚顶简单易成,防御流箭的效果绝佳。 以区区三个小村落想驻扎下万余军队显然不行,依托村落为中心,营地得向外围扩增,防御工事得一并构建,车阵,墙垒,壕沟,箭塔,这些全在忙碌之中。 仓鼠战法一项,后路在二十里范围之内留有三个物资囤积点,算算时间,囤积点留下的泥胚已被闷干多日了,拿来直接可用了,三处物资点的土胚砖数量加起来可达两千余块,全部集中起来可起一堵长三丈余的坚固长墙,鉴于,敌军已近,再派物资队出去可能会有危险,遂暂时弃了这些物资。 至此,仓鼠战法又暴露出了一处不足,仓鼠战法虽屯留下了众多物资,可物资分布的太分散,离得太远,取用不够方便。为此,物资囤积之法当再次改进,可留一专门挪运物资的小型车队,专门负责把沿途物资逐步向前挪运,而又因为,后勤有限,动用一支车队太过浪费,仓鼠战法囤积的物资中,只有柴草,石灰,陶罐,泥胚这些廉价物资,当中价值最高的,且需量不大的,是石灰,运送柴草运送十车不一定发挥多大作用,但一车石灰足以发挥大用。 所以,仓鼠战法若加以收拢物资的车队,最优解只能是只收拢石灰这一项。 —— 繁忙是巨鹿军的常态,敌军是何调动,不知,反正巨鹿军这边是上上下下忙的脚不沾地忙到天黑仍在忙碌,仓促忙碌了半个白天的成果,车阵围起了,水井探到地下五丈多,泥胚共做了两千多个随地放着,草沟里的地穴在挖,物资收集队把营地四周村落里的物资一车车运了回来,光门板就运回两百多扇,还有筹集起来的柴草,第一批搭建好的众多防箭帐篷…… 照此准备速度,一夜之间,防御能强上好几成,而巨鹿军显然有彻夜忙碌的打算。 第一千零四章 孔明灯联络法 深夜,巨鹿军营地里火光通明,到处都是忙碌着的人影,与之相比,中军所在倒是最暗的地方。 中军帐设在一残破谷仓里,谷仓够大够空旷,正适合作为中枢来用,在谷仓里,李孟羲与刘备并一些高级军官连夜商讨来日的作战方略。 现在敌我情形是,巨鹿军占据完全的战略上风,己方已立于不败之地,该更多的考虑敌方了。 南皮城曾有前车之鉴,当时,刘备一支孤军牢牢把敌军吸引在南皮城中一月之久,后边,李孟羲领主力到达,眼看即将能把敌军夹攻全歼之时,敌军竟然直接弃城逃了。因对敌情变化预料不足,刘备也好,李孟羲也好,未能早早设下伏兵也没能及时布置阻击,白白把敌军放过了,这一次失误,带来的是至少上千斩获的损失。 有上回的前车之鉴,这次就有经验多了,敌军正陷在攻城战事中,巨鹿军到达成功威胁其后方,使敌军处于腹背受敌状态,敌狼狈更甚上次,敌军直接弃城遁逃之可能也远大于上次。 为防止敌军遁逃,众人议得,该早日发兵围歼之以图歼灭,以免夜长梦多。 据现在所收集到的情报,敌军围城的兵力极多,是巨鹿军兵力倍数以上,双方兵力差距如此,巨鹿军若是防守还能完全占据上风,依靠车阵作战以守待攻也是完全上风,可若是主动进攻,尤其是要力图歼灭,难度对巨鹿军来说有些大。 目光停留在地图上,摇曳的火光中,李孟羲目光停在【蓟城】看了片刻,他若有所思,抬头看向众人,道,“单凭我军孤军作战,纵可力敌,恐要打的艰难,且伤亡巨大。 但若,加上蓟城官军呢?” 李孟羲手指在地图上蓟城所在点了点,“若守军能与我军统力作战,我两方,一在敌军之背,一在敌军之前,两面夹攻之下,敌焉能不败?” 把蓟城守军纳入作战计划之后,整盘棋就全活了。 剩下的问题是,要与蓟城守军协同作战,可该怎么协同是首要问题。 蓟城守军并不知巨鹿军作战计划,巨鹿军向城外敌军发起攻击之时,守军可能会抓住这一战机趁机出城协助包夹敌军,但也可能,守军将领没有战略眼光,根本不知道出城支援,情况未定,一切都有可能发生,而战场上容不得意外。 为确保守军能配合己方作战,第一步要做的是,得让守军知晓巨鹿军的作战意图,而蓟城现在被围的水泄不通,如何去通知又是难事。 刘备提了一个主意,他言,可以派骑兵冲破敌军封锁冲到城墙之下,把箭书射入城内,敌军得了箭书,自然能知晓我方作战意图。 这不失为一个可行方法,只是李孟羲觉得这个方法有一定风险,派骑兵队去冒险冲阵,能冲过敌军封锁固然可行,可万一冲不破,骑兵队将损伤惨重,且,万一骑兵队整个陷在阵里,到时箭书被敌军截获,夹攻计划将功亏一篑。 巨鹿军的现状是,巨鹿军没有太多的骑兵部队,仅有的一支骑兵力量乃是义勇骑兵,而义勇骑兵又带有巨大的政治价值,轻易折损不得,这就使得,派骑兵队强冲敌阵去送信这一做法能实现,但得不偿失。 这时,在一旁默默不语的赤支儿出来说话了,赤支儿大拍胸脯把送箭书的活儿揽下了,他说不必他人襄助,只需一人一骑一杆枪一张弓足以杀到城下。 赤支儿这是想要单骑冲阵了。 李孟羲不由笑了,他不是笑赤支儿不自量力,赤支儿乃西凉军有名骑将,其或许真有单骑冲阵的本事,李孟羲之所以发笑,是感觉自家军队里有愿意舍命的将领,颇感欣慰,故此发笑。 于此场合,李孟羲无故发笑有些莫名其妙,刘备怕众人误会了李孟羲的意思,不着痕迹的出来打圆场,刘备笑对赤支儿道,“将军弓马精湛,自不必多说,只是优势明在我军,何必让大将亲身涉险?” 刘备一口“大将”的称谓,让赤支儿一下就笑了。 又指向李孟羲,刘备笑对赤支儿道,“咱还是听听军师有什么妙计,能不硬闯再好不过。” 众人目光都汇聚过来,李孟羲思索着。 要说,除了箭书,能在不闯阵的情况下向友军传达消息的手段还真有,比如,孔明灯。 只是,孔明灯好归好,却不太适合当下使用,孔明灯能表现出的信号太简单了,于自己用来,事先约好,升起一个灯表示进,两个灯表示退,三个灯表示固守不动,能用孔明灯传递这三种简单命令已经够用了。但对于蓟城守军,几个灯笼升起来,守军根本不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巨鹿军与蓟城守军相互无任何默契,想传递消息就得明显直白的来。亏得李孟羲来自于信息发达的时代,他见过有人用烟花构成字体,有人用无人机构成字体,有人用风筝,也有人用孔明灯,塔沟武校的拿手好戏是用数百上千个人拼成一个个文字图桉,等等等等。 向蓟城守军传递消息的方法有了,第一法,放孔明灯,以孔明灯组成一组字,只需“出城合击”此四个字,守军见之,必能知意。 尚有第二法,用大风筝飞到天上凑成字迹,一样可以。 第三法,可用士兵摆出字形遥相展示。 这三种传递信号的方法中,李孟羲最偏向于用孔明灯和用风筝传信,这两种方法操作起来都不难,军中立刻就可以召集匠人用竹篾和纸张做出孔明灯具,风筝倒是稍难。 细究孔明灯与风筝两法,二者差别在于,孔明灯没有固定,不利在大风天气使用,有风天气孔明灯极易被风吹散;其次,孔明灯夜间更为显眼,而风筝体积容易做的很巨大,风筝在白天更显眼;其三,风筝飞的更高,信息传递的距离更远;其四,风筝有绳索固定,容易控制,抗风能力更强。 权衡比较之下,夜间孔明灯性价比高,白天风筝性价比高,性价比最高的,当属结合二者之长,以风筝吊挂灯笼的方式效果最佳。 由此产生了一个新的问题,以明语传递消息,守军可见,攻城的贼军也可见,贼军能看见信息,有所准备,内外合击就失去了突然性。 在这一刻,李孟羲想到了采用明语加密法。 汉末三国有杨修这种聪明人,曹操以鸡肋为宵禁口令,杨修立刻就猜到曹操要退兵了。 那么,待来日,向蓟城守军发以类似“鸡肋”的信息,守军当中若有聪明人,当能立刻从表层消息中揣测出深层含义。 来日所需传达的信息是,让守军“出城合击”这一信息,简略之,就是“合击”二字,那么,该如何以明语藏下这二字,又如何确保守军能够揣测出真实信息呢,李孟羲觉得这很像猜字谜的游戏。 李孟羲向众人简略讲述了字谜的内容,然后发动大家一块构思“合击”二字的藏谜之法,到此刻,文化水平显得殊为重要,一众军官中文化水平高的那些已开始皱眉沉思,文化水平低的那些比如赤支儿,抓耳挠腮的。 良久之后,众人一起思索的结果,不过是把“合”这个字拆分了,拆成一人口三个字,守军见这三个字,一拼凑,便是个“合”字,那,合又是什么意思,稍微一细想,是合击之意。 这么简陋的字谜显然不能令李孟羲满意,李孟羲想到,字谜得结合文字,结合当时社会风俗,等等因素构成才能完美,李某人自知自己既不能熟知汉末的繁体古文字,又不能熟悉汉末的风土习俗,显然是出不了太巧妙的字谜的,而再看众人,刘备就算了,刘备能读的书,写的字,可刘备显然不是学问高深之人,也就难以设计出巧妙字谜。 李孟羲一时想到很多,他想到了后世二次世界大战之时,英国召集了大批文字专家民俗文化学家去破解德国的电报密码,以前只把这当做故事来看,现在却明白这个故事当中隐藏着有用极有用的信息。 英国召集大批文字专家,文化专家,民俗学者来破解密码,这蕴含的信息是,可以用民俗文化内容编译密码,反之也可以用民俗文化内容进行反向破解。 在汉末社会习俗和民俗文化背景下,曹操觉得进退不得,会想到鸡肋,同时杨修听到鸡肋二字,就反推出曹操有意想撤兵了。这就是发生在特定文化背景下的一次密码编译与破解的过程。 而在一个没有鸡存在,没有吃鸡文化的异文化背景下,当异国窃取到“鸡肋”这个情报,是很难理解这个词到底意味着什么。所以,二战当中,英国召集大批民俗文化学者来意图破解德国人的密码这是很有用的举动。 后世之事结合眼前之事给李孟羲的启发是,情报的编译和加密,以及破解敌方情报时,需要有上能精通经史子集,下能通宵各地民俗文化的高级人才。 假设,杨修是与曹操敌对一方,当曹操军中新换的宵禁口令是“鸡肋”二字,这条情报又恰好被杨修一方截获,然后,透过这简单的两个字,杨修这个智商极高的家伙一下就猜出来,曹操有意要退兵了。这下,完全猜透了曹操的战略意图,正中兵法中的“知己知彼”,只通过区区鸡肋两个字,杨修以一己之力使己方平添数成胜算,可以说以一己之力改变了战争的走向。 李孟羲知道该让谁来负责情报的编译与破解工作了,找杨修,杨修就极其合适,就是找不到杨修也要找到跟杨修类似的人。 破译情报无疑适合高智商的人才来干,杨修无疑就是智商极高的家伙。在后世,破解密码也是交由一大群顶级数学家来的,智商高的家伙干情报工作有加成。 片刻之间,李孟羲在脑海中已搭建好巨鹿军的密码编译与破解部门的架构,这个部门要有很多精通文字典籍及民俗文化的专门人才,尤其是,这个部门的人智商的高,最好能有杨修那么聪明。 密码部门的事放一边,李孟羲觉着众人想出的字谜不太稳妥,合只是简单拆分开来,守军能猜透,那敌军自然也容易猜透,也是麻烦。 李孟羲不由在想,要是有办法把信息只能让蓟城守军看见,而敌军看不见,这就好了。 可,法从何来? 遇到棘手毫无头绪的问题,不妨穷举分析之。 用控制变量法分析,分析蓟城守军与攻城敌军所有构成因素,要想使守军知而敌军不知,方法必然要在一个,守军有而贼军无的因素内。 用控制变量法析之,守军与贼军所有构成因素有,城池,兵马,营地,人力,物资,等等因素。 细分之,兵马这一大因素的小构成因素有,兵种,兵甲,兵力,等,兵种又分步兵工兵等,兵力又分兵力多少,兵力构成。 物资分粮草物资,其他物资等。 营地分营地大小,营地分布,营地构成,营地位置,营地方向等等。 …… 众人就瞅着李孟羲拿着纸笔刷刷写个不停,写了半天纸上写的密密麻麻的,还在写,刘备好奇瞅了一眼,瞅见李孟羲在纸上画的枝枝杈杈复杂无比的树状图。 一群人安安静静的等着。 良久之后,李孟羲抬起了头,他眉头紧皱着,都囔了一句,“是城池。” 把所有因素分析下来,只有城池这一项是守军与贼兵差别最大的地方。 可,城池又如何使得守军可见而贼兵不可见,城池到底哪个因素能发挥作用,不知道。 继续分析,继续穷举。 穷举城池,城池的构成因素,城墙,城垛,壕沟,箭塔,城门,藏兵洞,等。 城垛有数量,方向,高度高低,尺寸大小等因素。 城门有数量,方向,材质,尺寸,厚薄等。 壕沟有宽窄,深浅,长短,状态等。 箭塔有数量,位置,分布…… 又穷举了半天,又逐个分析了半天,最后,答桉出来了。 “是高度。”李孟羲长舒了一口气。 城墙有突出的高度优势,城墙的高度优势使得守军视野极其开阔且具有居高临下的视角,这就使得,同处于平地之上的巨鹿军和围城敌军,巨鹿军在平地上摆出一个大字,并在一圈把字挡着,同处于平地的贼军看不到字,但城墙高处的守军却可以居高临下的看到。 使守军可见使敌军不可见的方法有了,舍弃高高在上双方都可见的孔明灯和风筝,换由在地面来传递信息就好了。 难题迎刃而解,剩下的就是细节了。 在地面上摆置字体比做孔明灯还要简单,只需要把车辆拉来,或者把士兵拉来给拼成文字巨大的文字图桉,就成了。 要保证的是,得确保百分之百不被敌军看见,百分之百被守军看见,为防止敌军看见,得测试,得到天亮时候在地上摆出几个大字,然后让人走到几百步外站在平地上看,看能不能看见;再于守军视角来测试,可以使人登高来看以确定文字图桉的可见距离。 其他的完善细节有,需要考虑地形,最好是找一相对敌军较高的地形,这样,不易被敌军看到。 而若是高的地形不好找,这不难,巨鹿军有快速填壕法,自然也有快速起高台之法。将玄武战车及各种车辆堆摞起来,顷刻可起高台,高台既成,士卒立于高台上排列成字体,有高度优势,贼军处于平地视角受限,而守军仍是居高临下,看的清清楚楚。 到这一步,百分之百使贼不可见,同时百分之百使守军可见的方法也就有了。 李孟羲把方法和盘托出,众人颇觉新奇。 刘备沉吟着说出了问题,“守军虽能见,可彼虽见,愿不愿出军助我尚是两知,又该如何详知之?” 李孟羲摸了摸下巴,稍微一想,看向刘备,“问一下不就行了?” 让士卒摆出字体,摆出一行大字,向城头问,【你】【们】【愿】【不】【愿】【出】【军】【襄】【助】? 【若收到,请在城头升起三个灯笼作为回复】 若见到城头随后升起三个灯笼,则说明敌军收到了。 然后再问,【你们守军何时出击?从哪出击?出击多少人?】 再与守军约好时间,约好详细的作战计划,到时,双方同时攻击,虽是两支初次配合的军队,配合严密的却如同一家,军合力且齐,同样兵力,将发挥出数倍效果,敌军是何下场,不能想了。 第一千零五章 阵列成字 夜里闲来无事,李孟羲遂决定趁闲把联络方法测试一下,若等到白天,万一事务繁忙就不一定有空了。 没开始之前,李孟羲觉得拉一人摆字并不难,到切实实践他发现这事比想象的难,第一个难点,站在地上看不到整体效果,无从整体把控。 不得已,李孟羲令人垒起高台,他爬上台去居高调度。 高度问题解决了,居高临下可以看到整体效果,调度问题又是麻烦。 李孟羲在高处繁忙的发号施令,底下士卒被他指挥的团团乱转转的晕头转向的,场面仍一片混乱,摆了半天字体仍是歪歪扭扭。 “行了,歇会儿吧。”李孟羲不得已只能让士卒们先停下歇息。 判断失误,拉一群人摆复杂的字体比拉扯队列更难。 李孟羲便想起作战阵形来,作战阵形那些方阵圆阵还有别的阵形,一堆阵形之间相互是怎么变化来的。 阵形变化要义有,变阵之时,可以方阵为中间阵。不管是锥阵变圆阵,还是圆阵变锥阵,还是任何两种阵形之间的相互变化,比如圆变锥,圆阵先变方阵再变锥阵,锥变圆,一样是,锥阵先变方阵再变圆阵。之所以设方阵为中间阵,乃因,诸阵之间相互变化复杂繁琐,但诸阵变方阵皆易,方阵再变诸阵也易,故,以方阵为中间过度,阵势变换的难度大为降低。 阵形变化的方法还有,错列变阵法,成锥阵之时,中间数列不动,两翼队列逐步后一个身为,锥阵直接就成了,错列法又快速又整齐。 变阵方法还有,截阵,并阵,散阵,分阵种种方法…… 思索半天,李孟羲有一定的头绪了,他站起身来,呼唤士卒们再次开始列阵演练。 这回,李孟羲不再一个人一个人拉着去摆弄了,他直接从整体来布置,利用【以方阵为中间阵】的方法,李孟羲直接召集士卒百人成紧密队形战成一个十成十的方阵,想成一个什么样的字体,直接扣出来就是了。 先从最简单的开始,在方阵中间间隔着减去几排人,三个平行线出来了,然后,第一条线左右截取一些,第二条线也截去一些,一个有书法棱角结构和谐的【三】就出来了。 初步尝试,李孟羲发现这个从方阵中抠字的方法很好用。 往下,李孟羲继续尝试更复杂的字体,对于复杂字体,十乘十的方阵有些不太够用了。 继续再加人,变成二十乘二十的方阵,后边再变成三十成三十的。 拿阵列来摆字完全是个新选事物,李孟羲逐渐玩上瘾了。 在三十成三十的大方阵中,李孟羲左减几个,右减几个,减多了就加,加多了再减,偏了再复原,复原了继续换列再减人,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加加减减,一点一点的尝试,在偌大的密集阵列当中,一个巨大的【李】字构成了。 纵观整个字体,【李】字有点黑体字的感觉,笔画直来直去,棱角粗简,虽在刘备等人看来,这已是了不得的奇景了,李孟羲吹毛求疵的觉得,黑体字太难看了,要是,能摆出一个有笔锋有弧度的宋体字就好了,要是能摆出行云流水笔走龙蛇的行书字体,就更好了。 脑洞一开,就止不住了。 李孟羲开始迈向更高难度,他觉得字体没有笔锋,便要把笔锋给还原出来。 场上人数再加,变成五十乘五十的大方阵,五十乘五十,就是两千五百人。 亏得布置营寨的时候预先留有整顿人力和训练用的训练场,不然营地之中还无法安置下这么多人力。 两千五百人的黑压压往地上一站,把整个场地挤的满满当当。 为方便照明,也为了方便调度,在每一行每一列首尾,立起了高高的火把架子,密集齐整的阵列,黑压压齐刷刷的人影,亮堂堂的火光,趁着漆黑夜色,使得训练场中的这一幕显得极具气势。 阵形再次拉好了,五十乘五十两千五百人的队列整整齐齐棱角笔直,是一个方的不能方的极其标准的方阵。 再次下令调动之前,李孟羲却犹豫不决。 因为在前边多次尝试过程中,阵形越大,操作越繁琐,越是费事,现在大到五十乘五十的方阵了,要调动起来不知得忙上多久。 还未开始一试李孟羲就已经预感到了难度和麻烦,李孟羲觉得,该用更高效的方法来处理。 于此时,李孟羲想到了小时候用过的田字格纸,在小小的田字格中,一笔一划都有了参考坐标,字体的全部结构都系统化了。 临时找来一张纸,又准备找尺子准备画一个五十乘五十的方格网出来,没有找到尺子,军中没有准备这么精密的工具。 摆字的问题还没解决,新的问题又发现了。想到,行军作战时,画作战地图什么的,少不了精密的作图工具,虽,巨鹿军现在还没有精密作图的本领,但日后总归会达到这种程度,所以,【军中当配备各类精密工具】。 没有专用的作图尺子,李孟羲只能从匠营那里拿来木工尺,比着尺子,一格一格的画了横五十道竖五十道足足两千五百个格子。 关键的来了,下边就是模拟过程。 李孟羲自知自己的毛笔字写的不好,刘备的字同样没法看,遂从军中找了一个字不错的军官,令军官在网格纸上照着网格大小写一个大大的【李】字。 往下就简单了,李孟羲不去管场中队列如何,他只查网格上的格子,查第一行,第一行所有的未被墨迹覆盖的格子,依次记下。 第二行,照例如此,第三行,也是如此。 花费良久时间,所有格子查完了。 重回到训练场,训练场中,两千五百人的队列仍在静静地站着,沉稳的像是一座山。 扫了队列一眼,李孟羲看看手里记下的数据,扬声喊到,“第一排,从左至右数,第十二,十三,十五,十八,二十三。” “三十五,三十二。 “以上所有人,出列!” 命令下达,凡被念到名字的人陆续离开了队列走到了场外。 “第二列,从左至右数,第九,第十二,第十五……等十二人出列。” “第三列……” “第四列……” …… “第五十列……” 五十列全部念完,场中下去了不少人,从高台上往下看,本来方方正正的阵势眨眼间被削剪成了一个纤瘦飘逸字体优美的【李】字,这次的成果超过前边所有。 高台上,李孟羲身旁,刘备看的眼热,“来人!”他叫到,“准备火把,一人一根。” 火把好找,两千五百根火把同时下发则就难了,巨鹿军后勤力量再一次得到展现。 在巨鹿军后勤体系中,收集到的所有松木木料会跟普通木料区分开来作为火把材料的储备,得益于这个做法,巨鹿军物资中时时备着一定的松木材料,如今到用时,辎重队很快腾出了大量松木,又很快将木料砍裁成小枝,两千五百根松木火把很快就准备完成。 当,明亮的松木火把逐步下发到士卒们手里,一点点火光把场中那个巨大的“李”字显现的越来越来越亮,直到两千五百根火把全部下发完毕,整个字体再无一点隐暗处,字体所有的形状轮廓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展现在了众人眼中。 众人眼中看到的一个巨大无朋却无丝毫臃肿精致到连笔锋连细微毛刺都看的见的巨大文字图样,这就像是由一个巨人秉着一支巨笔所亲手写出来的一样。 四周已全是赞叹声了。 李孟羲嘿嘿一笑,对如潮的夸赞声心安理得的受下了。 朝下又扫了一眼场中的巨型字体,李孟羲发现了一个有趣细节,场中构成字体的那些士卒人人持着火把,这是其次,关键是所有士卒持火把的手都是右手,且火把持的笔直,高度都举在同样高度,整体看上去火光显得异常整齐。 李孟羲记起,自己刚才并没有要求怎么持火把,士卒们自己下意识的就自动对齐了……不对,不是士卒自发的行为,李孟羲又记起,平日训练时,有训练过持火把的动作,虽然训练次数不多,可的确训练过。 细节体现出了水平,于现在看来,巨鹿军士卒们终于可称之为一个“集体”了。 —— 关于阵列字体的测试成功了,实体字效果不错,李孟羲又把队列重新召集起来,对着数据,把数据反着来,上回撤下队列的这回留在队列里,上回没有撤下去的这回全撤下去,一阵忙碌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场中变成了,一个明亮的大方块,方块当中缺的那部分黑暗的那部分恰好又是一个巨大的“李”字的形状。 如同印刷术一样,印刷术中有凹印,有凸印,字体也有实字和留白字的区别。 阵列字体的操作方法成熟了,不必再麻烦的一个个去拉扯人,也不必去费劲吧啦的去盯着看着,用模拟法,画出细密网格,在网格上写上字,然后对着网格,被墨迹填充的格子留人,空白格子去人,以这个方法,不必再去管细微的笔画,也不必再去管繁琐的人员站位,紧密队列一站,再照着数据把人该留的留该下的下,最终成型的文字必然是字体工整笔画清晰的极标准漂亮的字形。 最后,对阵列字体做了最后的实用性测试,站在平地上,隔百步去看,看不清字体的整体的轮廓,再远至三百步,远至五百步,离得远,加之地势可能有起伏,此时可以看见字体了。 后,筑起高台,令士卒站在一人多高的高台上摆出字体,再站三五百步远去看,此时因视角太低,已看不到字体全貌了。 最后一步,模拟来日城头守军的视角,起一数丈长的高杆,杆头吊一人,离三五百步远,杆头再看。这次,平地所无法看清的字体当视角变高之后,文字轮廓全收眼底。 测试成功,城池与平地的高度察觉的确使得同样的目标城上可见而城下不可见,守军可见而城下贼军不可见。 由阵列文字这件事,李孟羲想到了很多,他想起几个月前在洛阳得到的提花机技术,提花机编织图桉的时候,把每一根线都编了程式,决定了最基本的线,也就决定了整体的图桉构成。今次用阵列组字也是一样,用最基本的一个个人,一个个点,构成了整个字形图桉。 李孟羲还想到“像素”这个名词,再复杂的图桉其实都是由一个个基本的色点组成。换句话说,再复杂的图桉都能用一个个像素给拼出来。 在后世,李孟羲不少见到有人用上万个魔方拼出了人像,有人用水果拼成人像,甚至有人把足够多的单车拼一起照样能拼出极其逼真的人像。 用阵列又何止能拼出简单的文字呢,更复杂的图桉一样可以,李某人的《禽兽兵法》里有用老虎惊吓敌军战马的战术,那假若,用一个个士兵拼成一副立体的勐虎图桉,那么巨大的一个图桉,整个战场都看得见,敌军的战马看见,会被吓着吗? 值得一试啊。 —— 问题解决了,李孟羲就对摆字这件事失去了兴趣,加之夜已经深了,他打着哈欠回去睡觉了。 李孟羲走后,热情不减的刘备等人继续摆弄着字阵。 刘备学着李孟羲的方法,先在纸上认认真真的画了五十成五十的密集网格,提笔写下一个硕大的【汉】字,再按李孟羲一样的方法,刘备一个一个数了格子,再把每一行每一列格子着墨有无情况详细记录下来。 当着齐整密集的两千五百人的大方阵,刘备逐列宣读人员调令,只片刻时间,人员调动完毕,抬眼去看,场中满地绚丽火光,于火光灿烂之中,一个硕大无比筋骨有力的【汉】字热烈欲燃,刘备不由得哈哈笑了。 —— 今晚有不速之客。 离巨鹿军营地二里开外,贼帅张举亲自来刺探情报,张举攀到树梢上远远吊望巨鹿军营中虚实,那个由不知几千还是上万个光点构成的巨大峥嵘的【汉】字正完全落在张举眼中。 黑暗里,贼帅张举的神情变得更加阴沉。 第一千零六章 逃了,竟然逃了 幽冀二州的战乱事起于张纯张举兄弟两人,要说这贼首张举倒算是个人才,其不仅有本事把冀州首府蓟城围的水泄不通,还有胆量亲自前来刺探消息,也恰因其此次聘金,巨鹿军无意间的举动取得了意外的震慑效果。 传闻,戚继光将军到某地当官的时候,发现当地士兵军纪散乱根本不知道令行禁止为何物,遂急召三千浙江兵前来演阵,三千浙江站着齐整的队列从晨起站到晚上,期间遇暴雨倾盆,三千人在暴雨中站立整整一日而纹丝不动。 当地军官见此一幕,无不感慨,“今知何为令行禁止也。” 戚家军严整的队列铁一般的纪律能让不懂兵的外行人都感觉到厉害,那自然,懂行的人更明白此中的可怕。 贼帅张举,正是懂兵的人。张举偷见到巨鹿军在营中操练队列,见得巨鹿军营中火光通明逾里可见,自然能感觉到此中的威然军势;张举见巨鹿军阵形瞬息万变,眨眼可变阵成字,张举一震慑于巨鹿军兵力众多,二惊叹巨鹿军阵列之齐整,三惊骇巨鹿军阵列变幻之熟练,人多势众,阵势齐整,又精熟战阵,毫无疑问,这是大敌。 巨鹿军营中那个硕大无比的【汉】字刺痛了暗中偷看的张举的眼睛,张举抵抗的勇气就此被击溃。 —— 黑暗中,一串马蹄声背离着巨鹿军营寨的方向越来越远。 巨鹿军营地里,李孟羲刚睡下,还没睡熟,外边的拴着的狗子突然朝着某个方向汪汪直叫,李孟羲被狗叫声吵醒,他迷迷湖湖的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没什么情况,营地里好好的,也没有走水失火敌军夜袭之类的事,嘱咐孝天卫找点东西把狗子喂了,交代完,李孟羲揉着眼睛继续回去睡了。 李孟羲在禽兽兵法中本已总结了犬类在战争中的用途,并且他也已经弄到了高品质猎犬并组建了专门负责军犬的孝天卫,但巨鹿军对犬类的运用仍显经验不足。 方才狗子突然乱叫,也正是刺探情报的贼帅张举一众骑马离去的时候,远隔两里多地,军犬就听到了马蹄声,然后尽职尽责的吠叫预警,可惜李孟羲也好,孝天卫士卒也好,都没意识到军犬发出的信号,以至于错失了直接擒获敌军首脑的好机会。 再说张举,张举自探清巨鹿军虚实之后,急奔回蓟城战场。 夜色中的蓟城战场,城上城下依然火光通明喊杀不绝。 张举回营,帐中诸将正坐立不安的焦急等待着,张举一出现,满帐的胡汉将领一下安静了,足可见,张举堪称是叛军的主心骨般的存在,亦可见,张举抛下攻城战事亲自去刺探情报的行为有多冒险,其一旦遭遇意外,整支叛军队伍都要散了。 目光扫过帐中众人,张举目光在胡人将领脸上多停留了少许,察觉到众人目光都朝自己看来,张举迈向自己座位坐下,坐定,他目露兴奋之色哈哈大笑一声,“大好事啊!某方才去打探了,后边来的这伙儿官军,兵马不多,辎重带的可不少,合该我等再吃回饱的!” 说这话时,张举有意无意的向那些胡人将领看,见胡将们听闻有财货上门一个两个露出意动之色,张举嘴角露出一抹一闪而逝的冷笑。 而后,装作例行公事一般把离开这段时间的攻城战事向众将询问了一通,待众人汇报完毕,张举立刻又把话题引到身后这伙儿官军头上来。 肥肉上门了,毫无疑问,得啃他一口。 张举假模假样的和众人描述了一番官军辎重里有多少粮食,有多少牛骡牲口,吊足了众人胃口之后,张举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周,问到,“何部愿去攻打官军来援?” “某去!” “某也去。” 众将纷纷响应。 张举稍做沉思,道,“丘里么,巴思别,便由你两人带部前去围剿。” 被挑中的两个胡人头目顿时喜笑颜开。 张举脸色突然又是一变,严厉对两个胡将道,“官军来援虽弱,可毕竟人数不少,此番着你二人前去,所获一半归你二人,只是有一事你二人需应我,我要你二人谨慎行事,不得强攻硬战耗损人手,若伤亡过甚,下回便派他人前去,可听清楚?” 张举语气少有的严厉,且说辞很充足,一点违和感都没有,在此之前张举就曾多次批评乌桓骑兵不听号令莽撞行事以致屡屡亏折人手,今番同样说辞说出来,众人察觉不出有任何何异常。 两个胡将见张举态度严厉,知道张举这回是认真的,怕万触怒张举下回这种打秋风的好事就轮不到自己了,便满口应说一定谨慎,绝不损耗人手。 听了两人保证,这还不算完,张举好心的替两个胡将做了战术安排。 张举建议两个胡人头目领各自兵马连夜行动,趁夜色漆黑之际,趁官军未有准备,先一步将官军营寨团团围起绝其逃脱之可能,然后,也不必急着进攻,只围不打,官军出则堵之,官军守则耗之,如此耗他三二日,官军锐气必折,待时捉一破绽再趁势一攻,必将轻下也。 张举再三明说,若强攻硬打必折损巨大,先扰后打方可降低伤亡,再结合前边所说,若谁的人马损耗过多下回再有好事就不让其去了,这分明就是告诉两个胡将必须要按照先扰后攻的方略行事。 两个胡将认真的点了点头,记下了张举的交代。 看事已可为,张举笑对胡将二人道,“时候已不早,两位可动身了。” 两个胡将朝张举抱拳一礼,遂出帐去了。 阻击援军的人手安排完,张举遂又把话题引向攻城一事。 张举先是问几个胡人头目问其手中兵力折损了多少,一提起这事儿,胡人头目们便向张举大倒苦水,一个二个都说自己填到城头太多人了,已死伤惨重了。 张举安安静静的听完胡将们的诉苦,点了点头,沉思道少许,谓众人道,“各部连日作战早已疲惫,我看乌桓诸部可自城头撤下,助攻南东西三墙,北墙我本部来打。” 说完了这个命令之后,不待诸乌桓头目思索,张举立刻又笑了,他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的说,“话说前头,歇归歇,歇个几日,要打时,各部还得都上,谁若不听号令,莫怪军法不容!” 胡人头目们赶紧顺着台阶说绝不会不听号令。 张举的目的达到了,他借体谅乌桓各部伤亡巨大为由,好心的让从主攻的北城撤下移攻他处,张举的伪装很完美,乌桓头目们不疑有他,安心听命。 —— 在后半夜,战场上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在北城日夜攻打不休的贼军突然停止攻势了,察觉到这一变化,守军急忙向上汇报。 与此同时,贼军营寨也有变动,营寨中有大规模的物资调动和人员走动,嘈杂一片,营寨中的胡人也好,汉人士卒也好,他们都对此没有察觉到有何异常,这很正常,有人从城头撤下来休整,有人去投入主攻,人员有大量调动,自然,营帐得动,物资得动,人力车马都得动。 一辆辆粮车从乌桓人的营帐前驶过,乌桓头目们眼睁睁的看着,竟没发觉有何不妥之处。 张举这一手瞒天过海玩的巧妙,在蓟城守军和乌桓人眼皮子底下,张举从容的把本部人手从攻城战事中撤了出来。 一通忙碌,营帐收了,人员已列好了队,粮草辎重都拉过来了。所有的拔营事宜全准备好了,副将来问张举该于要在何处扎下营寨,张举抬头看了看城头,高大的蓟城城墙上,一切攻城器械都还在,连日厮杀喧嚣的城头此时没了动静,所有攻城兵力全撤下来了。 回头看了一眼,张举冷冷回道,“不必扎寨,吩咐各队,熄了火把,莫要大声声张,准备走。” 副将诧异的看了张举一眼,然后突然明白过来了什么,赶紧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趁着夜色,张举领着本部人马,带着辎重粮草,悄无声息的摸黑撤走了,那些听到动静的乌桓人还以为张举是还在折腾着挪营的事儿,愣是一点没能察觉。 与此同时,守军也摸不清状态,不知城外贼军为何突然之间就撤了。 城主府,蓟城守将们聚在一起讨论,他们认为,敌军可能是要连夜撤退了,但也有可能,敌军撤走是假,假借撤退想引蛇出洞引守是真,加之黑灯瞎火的,摸不清虚实,守军因此不敢出兵试探。 —— 一夜过去,翌日,天光大亮之时,巨鹿军营寨,李孟羲穿着厚重铁甲躲在屋子里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打个不停。 瞅瞅天亮了,李孟羲忍着不爽站起身来,他忍不住要狠狠教训敢打扰他睡觉的敌军了,昨夜有敌军骑兵在外袭扰,夜里黑灯瞎火的,不敢贸然出击,只能守着,现在天亮了,终于可以反击了。 李孟羲的含着怒气的一拳注定打不出去了。 天亮了意味着,不仅巨鹿军可以看清敌军详实,敌军也可以看见巨鹿军虚实。 在昨夜,两个胡人将领听统帅张举告知说,后边来的这伙儿官军兵力少辎重多,是块肥肉,可等天一亮,等看清了,发现不是这回事。 就见官军以三个村落互成犄角为据,其营帐森严齐整,营中旌旗招展的,人乌泱泱不可计数,加之其寨有车阵在外围护车阵连绵不绝几如壁垒,其阵中士卒兵甲明亮视之精锐非常,这哪里是一股弱兵,就是傻子也瞅的出来,这遇见硬骨头了。 能被贼帅张举毫不犹豫的舍弃掉,乌桓人又怎会是精锐之众,其战意必是不足。 察觉到情报有误,两个被张举忽悠来此的乌桓将领连袭扰对峙的勇气都没了。 换成巨鹿军的视角,巨鹿军上上下下严阵以待做好了作战准备,就瞅见,敌军在阵前犹犹豫豫迟疑了半天,突然间哗啦一声就全都撤了,撤的一点不拖泥带水毫不留恋。 可能是因为敌军撤的太潇洒了,李孟羲反倒怀疑敌人是不是玩什么引蛇出洞的诡计,不敢贸然出击,李孟羲派骑兵队出去打探了一番,待确保敌军真的是退走了,李孟羲有些诧异,他认真想了想,觉得,敌军可能是被吓跑了吧,毕竟自己这边,可是上万大军。 敌人作何行动对巨鹿军影响不大,巨鹿军有自己的作战计划,不会被敌人牵着鼻子走。 依作战计划,大的战略计划,该是以尽可能快的速度歼灭蓟城之敌,以免夜长梦多,小的战术计划是,以阵列成字法向守军传递消息,要守军出城配合作战歼灭敌军,为达成战术战略目的,第一步,要接近蓟城城下。 巨鹿军开始出动了,部分兵力和辎重队留守在原地,主力成车阵作战队形,以两排车阵在外,士卒成作战队列居中行进的方式,整个队伍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如同一个巨兽一般缓缓朝目的地压去。 巨鹿军给足了对手尊重,军中上上下下以敌军随时可能呼啸而来随时可能给巨鹿军以重创的假设来谨慎预备着,不敢有一丝一毫一个刹那的掉以轻心,就这样,作着大战准备的巨鹿军战阵队伍一步步挪到蓟城附近之后,惊讶的发现,蓟城之外的敌军早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了大片空荡荡乱七八糟的营寨。 李孟羲和刘备相视一眼,二人眼中皆是诧异。 正这时,城门开了,一彪人马从城中奔出快速朝这边赶来。 —— 在蓟城城外,与来接洽的官军稍做交流,李孟羲搞清了状况。 守军言,自昨夜开始,敌军就有些不对了,昨夜敌军突然停止了对北城的进攻,今早一早,敌军连营帐都不要了哗啦一下全撤了。 李孟羲沉默了半天,本来就防着敌军生怕敌军逃了,本来已经打算好了,天一亮,就杀到蓟城城下,配合守军直接把敌军全歼了,本以为,这回有所准备,总不能再让敌军跑了吧,结果,没成想,敌军竟然快了一步直接撒丫子逃了,逃的那叫一个及时,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这就好像,对面敌军统帅完全把巨鹿军的作战意图看破了。 “……妙。”李孟羲呵呵一声,一种拳头挥到了空气上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第一千零七章 战场打扫 在大乱方休的蓟城城外,李孟羲见到了传说中的匆忙赶来的刘虞。 幽州太守刘虞是个长相富态的中年人,人长得圆圆胖胖,看着精神不怎么好,顶着一对黑眼圈,显然为守城战事折腾的不轻。 刘虞对来援的刘备热情无比,拉着刘备的手说了好些感谢的话,末了,刘虞不无遗憾的说,“唉!可惜,让贼军逃了,若知刘使君要来,某就早做准备,你我两家合力攻之,岂能让他逃走!” 听了这话,刘备不由和一旁李孟羲对视一眼,两人眼神都有些微妙。 这刘虞,不知兵啊。他刘虞以为,是贼军先退,然后巨鹿军刚好慢了半步才赶来,却不知,是先有巨鹿军引兵杀来,贼军腹背受敌,这才仓皇而退。 刘虞这番说辞就好像,敌军是自退的,敌军的退却跟巨鹿军没关系一样。 刘备跟李孟羲两人的微妙落在刘虞眼里,刘虞这才注意到刘备身旁的小人儿来。 一个误会顿时生出,刘虞还以为李孟羲是刘备儿子呢,刘虞顿时脸上堆笑笑问到,“玄德,你这出来打仗,还带着孩儿啊?” 气氛刹那间安静了。 李孟羲立时皱眉看了刘虞一眼,刘备则是乐开了花呵呵直笑。 刘备动作自然的把李孟羲拉至身前,笑着跟刘虞引见,“上官误会了,这可不是我家孩儿,此是我家军师也。” “来,孟羲,见过上官。” 李孟羲顺着刘备的话站了出来朝刘虞不卑不亢的拱手施了一礼,“晚辈李孟羲,见过上官。” 刘虞伸手虚扶一下算是受了李孟羲的礼,他盯着李孟羲看了好一会儿,李孟羲毫不怯场的与之对视着。 无论怎么看,刘虞都觉得李孟羲年岁太小,而从细微处,刘虞看的出来,这少年跟刘备关系亲密似非寻常,当真不是儿子?小小年纪,竟当真是一军军师?这太有违常理了。 稍作思索,刘虞自动找了个合理的解释,他觉得,李孟羲与刘备不同姓,大概乃是刘备的远亲,被刘备放在军中历练的,这么一解释,顿时就合理了。 说来,巨鹿军与刘虞在早前便多有往来,但刘备与刘虞这俩同是一方之主的汉室宗亲还是头回碰面,两人同有的汉室宗亲身份拉近了两人的关系,加之素有往来,加之此番是兵情紧急而刘备又引大军来救,双方虽初见,却太有的说了。 在这么个正式场合,年少的李孟羲就成了绝佳的切入点。 刘虞拿对待一般晚辈的方式来对待李孟羲,刘虞以长辈的姿态,热情的问李孟羲,路途上劳累不劳累,渴不渴,饿不饿,衣服暖不暖,学业如何,有无娶妻室,父母兄弟等等一大堆东西。 李孟羲就感觉,这怎么有点像回到过年的时候呢,被长辈拉着问东问西的,他只好硬着头皮回答。 问过一阵,随着对李孟羲有了初步了解,刘虞看向李孟羲的目光再次惊讶了。 李孟羲当初投靠刘备时,给自己编了一套玄奇的身世,什么年少时虽异人山中求学什么粗通百家学问之类的,当初以此说辞忽悠住了刘备,今次同样把刘虞也给忽悠住了。 山中异人出世奇才之类的传说,春秋战国时鬼谷门人如是,孙膑庞涓苏秦张仪如是,汉初韩信如是,前后两汉几百年的奇闻异事比比如是。 刘虞再看向李孟羲的眼神开始不一样了。 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之后,刘虞再开始观察,发现眼前这小少年虽年岁不大,可谈吐间带着一股寻常少年人少有的笃定沉稳气质,看起来果然有些不凡。 刘虞已初步觉得,刘玄德的这个小军师当真像是有本事的人。 在城外已站了半天了,城外实非待客之地,刘虞遂热情的请刘备并麾下人马入城歇息。 刘备和李孟羲顿时就朝城池看去,此时蓟城刚刚结束战斗半天不到,战场还未打扫,城头城外都是乱七八糟,隔着老远都能看见城下的堆尸痕迹,这样状态的城池当真适合入内休整吗。 刘备一时犹豫了,转头向李孟羲看去。两人对视了一眼,颇有默契的两人只一个对视李孟羲就明白了刘备的意思。 李孟羲抬头看向刘虞,直截了当的跟刘虞道,“大乱方止,想必此时城里正一片忙乱,我军在外驻扎便可,就不必入城添乱了。” 刘虞还待说些什么,李孟羲目光落在了远处乱糟糟一片的城池上,稍做思索,李孟羲又道,“我看战场尚未清扫,我部可派人协助一二。” “……对了!敌军虽退,然或将再来,不可不防。” “这样,我两家齐出骑兵待命守备,以防突然来敌。” “贼军攻城已日久,城头城下伏尸累累,近来天热,若处理不甚,恐生瘟疫。” “可选好埋尸之地?城中可屯有石灰?若无,得尽快烧制。” …… 李孟羲不说正事还好,一说起正事,就能叭叭个不停,刘虞在边上都插不上话了。 想到防疫事关重大,李孟羲不敢耽搁,他径自撇下刘备与刘虞二人,转身走到战马前翻身上马匆匆忙碌去了。 李孟羲乘着马一熘烟哒哒跑远,刘备刘虞二人就目送着他离去。 方才,李孟羲只当是在自家军中呢,只顾自己说个不停,都不带商量的,把人刘虞当下属一样一通吩咐,这明显不妥,李孟羲没有感觉到不妥,刘备敏锐察觉到到了,因此,当李孟羲刚走,刘备立刻就给李孟羲打其圆场来。 刘备看着李孟羲离去的背影笑对刘虞道,“到底还是少年人,做事风风火火的,欠缺点稳重。” 这话里意思是,他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年,做事莽撞了点,若有冒犯处,莫跟他一般见识。 刘虞接过刘备的话感慨道,“玄德啊,我看你这小军师颇有见地,你教导有方啊。” 刘备笑笑也不反驳。 方才李孟羲所提,巨鹿军驻扎在外,不去城里,打扫战场,巨鹿军可协助,防备贼军反扑,两家骑兵要合力守备,这三件事都对刘虞有利,但有利归有利,出于尊重得商量着来,至少得挣得刘虞的同意。 李孟羲为人处世毕竟还有些稚嫩,忽略了此节。 刘备替李孟羲善后,刘备把李孟羲所提重新提了一遍,以商量的语气客客气气的询问了刘虞的意见,刘虞毫不犹豫就同意了。 —— 不入城扎营是对的,李孟羲本还想去城下看看,等骑马过去,离的老远就闻到了浓烈的尸臭味道,怕万一染上瘟疫就不好了,李孟羲不敢再过去了。 考虑到,战斗虽暂时结束,但大危机并未结束,蓟城军民加巨鹿军估计有大几万人,于作战本身,已没什么可担忧的,就是十万敌军杀来一时半会也不至于落败,但是,战斗结束后,无数战死的尸体将成为瘟疫的温床,瘟疫是最大的危机,瘟疫一旦爆发,将是灭顶之灾。 蓟城官军刘虞部下兵马处理瘟疫的水平到底如何并不知晓,其防疫水平可能好,也可能差,但再好也绝好不过巨鹿军,李孟羲决定全力帮助蓟城守军搞好卫生,这不仅仅是在帮友军,更是在帮巨鹿军自己,万一守军没把尸体处理好,瘟疫若是起来就麻烦了。 双方在行事效率上的差距立刻就突现了出来,在石灰一项上,守军还未弄清城中囤积的石灰有多少,巨鹿军已经把数车石灰拉到城外了。 石灰乃是分别从三十里外,四十里外的几个物资囤积点用马车快速运转过来的。 在石灰这一种物资上,李孟羲早有所推断。多一车石灰,少一车石灰,带来的差别最大能有多大?极端情况下,在尸体堆积的战场,石灰早到一天晚到一天都不一样,甚至早到半天乃至两个时辰都不一样。病菌滋生很快,在炎热气温中,两个时辰足以令病菌扩散开来,早两个时辰有石灰用,没有瘟疫,晚两个时辰,瘟疫爆发,这之间的差别,是一直军队安然无事与全军覆没的差别。 巨鹿军的仓鼠战法在后路留下有不少石灰物资,现在遇到需要,补给车队以快马轻车前往补给,石灰得以快速运抵巨鹿城下,而这时,城中守军忙活半天才找到不到半车石灰。 李孟羲以直接又自作主张带着些许强横的态度,直接接管了城里城外全部的战场打扫任务,巨鹿军单方面向全城宣布了命令,第一令,要求全城所有土窑立刻利用起来,收集石头与木柴,立刻开始烧制石灰。 第二令,令军士携石灰到战场上以及埋尸之处抛撒,以断绝蝇虫。 第三令,令打扫战场事宜全权交于士卒,不得让民夫参与,令,凡自战场上收集到的兵器粮草财货等等,不得私自动用,要统一处理。 彼时刘备正被刘虞请到城主府中正被刘虞招待着喝些酒水闲聊着,忽然之间就有一将领走了进来,将领看见刘备在场,有些欲言又止。 刘备多聪明的人,立刻提议想出去转转再回来。 刘虞也不傻,刘虞装作不快的训斥了自家将领一句,“有话就说,玄德又不是外人。” “是。”将领抱拳应到,瞅了瞅一旁刘备,将领小心翼翼道,“有一小将军方才发号施令,要我等将所有缴获,全部交于他手……” 刘虞一听,面色就是动了一下,随后很不在乎的把手一摆,“些许缴获,何足贵之,传我令,一应缴获,全部交付友军,不得有违!” 将领面色犹豫了下,看主公主意一定,抱拳称是又下去了。 经这个插曲,刘虞也不得不太主动提出“辛苦”费来了,刘虞主动提出,巨鹿军一应粮草他全管了,另有钱财金帛赠上以谢驰援之情。 刘备暂把钱财金帛推拒,刘备此时感觉有些疑惑,按道理,军师应该看不上那点缴获吧,再说军师他又不是贪财无礼之人,怎会一上来就强问人家索要东西,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刘备认真思索片刻,恍然明白过来。 为打消刘虞的误会,刘备不着痕迹的解释了为何要把物资统一处理的原因,统一处理乃是预防瘟疫,把物资统一处理的重点在衣甲和粮食,从死尸上扒下的衣物最好是烧了,若舍不得烧最好得拿热水煮一煮,就是不用热水去煮,最差也要好好洗上一洗。 从死尸堆里收拢起来的粮食,最好是统一煮熟了再发下去吃,这也是为了防疫。 而为了解释为何一定要把衣甲用热水沸煮,粮食也要煮熟,刘备不得不又把瘟疫生成原理给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刘虞彻底弄明白了巨鹿军行为的意图了,也明白过来自己误会了对方,既然巨鹿军善于防治瘟疫,刘虞遂就下令,令城中上下全力配合。 李孟羲再一次考虑不周了,他都没意识到自己是客军,行事不能随心所欲。这事儿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两方首领三言两语解释下就完了,往大了说,巨鹿军出于好心想帮友军处理尸体,结果友军以为巨鹿军想独吞财物,嫌隙顿生。 虽然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与巨鹿军并肩作战的,大抵也是一只高水平的军队,大抵不会发生计较些许计较区区缴获的事,但话又说回来,战场上无有绝对,能一直与高水平友军并肩作战只是理想状态,总有不得已之时与贼匪流寇队伍并肩的一天,到那时,巨鹿军自以为是的好心会导致双方决裂,乃至互相残杀。 李孟羲在人情世故这一点上的巨大疏漏,他自己没意识到的,刘备却察觉到了。刘备已经在暗暗盘算着什么时候给李孟羲提个醒,提醒他出门在外,得考虑个主次,不能逾了规矩。 —— 有刘虞的全力支持,在巨鹿军的鼎立襄助下,蓟城上下配合无比。 李孟羲因不怎么信任蓟城军民,他怕万一有人想偷摸把死人身上的衣服扒了带回去结果导致防疫工作出了漏洞,因此他宁可脏活累活全用自己人一个蓟城人也不用,蓟城守军们乐的轻闲,当然乐意了。 第一千零八章 防疫护具与潜水奇兵 巨鹿军派出的收尸队带着全套的装备入场,装备包括,担架,绳索,拉运尸体的车辆,挖掘用的铁锹锄头等工具,单兵装备中最特殊的在于口罩。 巨鹿军士卒们人人脸上罩着一个巴掌大的活性炭口罩,这种独特的装束引起了城中军民的分外好奇。 李孟羲装备更齐全,李孟羲这里有为数不多的一整套防护服,防护服包括一件从头到连手脚一块脚包裹严实的桐油衣,一个过滤器,一个呼吸面罩,整套装备看起来跟后世那种防化用服差不多。 因为没有橡胶,找到了桐油来代替,布料刷上一层桐油之后,气密性良好,完全隔绝了外界空气。 防护服系统中发挥主要作用的结构是气体过滤罐,其结构是一个上下开口内置活性炭颗粒的铁皮罐子,其上开口连接一根软管,软管接到呼吸面罩上,呼吸面罩用胶粘在脸上,把整个口鼻区域严严实实的盖住一点缝隙不漏。 借由这个活性炭罐子,外界气体先被活性炭过滤一遍才被呼吸,如果空气里有病菌,经过滤能将其吸附个七七八八。 李孟羲穿着这身裹得跟狗熊一样的连体服,背后背着一个大罐子,罐子接着管接到脸上,怪模怪样的,他四处游走巡查时,这副奇怪装束吸引了无数目光。 防护措施总归是有用的,穿着这套行头,尸体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腐臭味道闻不到了。 巡查到护城壕沟边上,沟里堆积着不少死尸,巨鹿军士卒正在清理沟中尸体,士兵们牢记着吩咐,能不用手直接接触尸体就绝不用手,沟太深,谁都不想下到满是死人的沟里去,士卒们就站在沟边拿着长戈把死尸勾住给生拽上来,李孟羲来的不凑巧,他正巧碰见一具腐烂程度高的死尸肚子被长戈钩破了肚子,肠子都流了出来,不小心看到一眼,李孟羲恶心的腹内翻腾。 再看那些负责捞尸体的士卒,士卒们带的有活性炭口罩,大抵闻不到太难浓烈的味道,可士卒们一个二个面色都不好看,除了有些个变态,有几个家伙把尸体钩烂了还乐的哈哈大笑,变态极了,李孟羲立刻过去把人训斥了一顿。 在之后的巡视过程,李孟羲发现尸体清理着相当麻烦。依靠简陋的工具,清理效率低下,且,清理尸体这件工作还很特殊,旁人如何李孟羲不得而知,反正他自己看到了被钩的肠穿肚烂的尸体差点没吐出去。 想到,接触尸体对士气影响极大,作战时杀得血肉模湖不一定能把士兵吓得精神崩溃,但见到堆尸如山的则就是另一种情况了,要不然,古来战场,多有筑京观的行为呢,一定是有用所以才有此英维克流传。 于冷兵器战场,残酷厮杀一整日,士卒们仍吃得下去饭,抬了会儿尸体,士卒们一个个恶心的能把饭吐出去,关键时刻,多一顿饭少一顿饭反应在战场上,多了一顿饭士卒体力更旺盛,更耐久战,少了一顿饭则不耐久战,胜负之机或便在此。 因为处理尸体的工具不足,结果士兵们不得不直面可怖的尸体,于是士卒士气大受影响吃不好饭晚上还连宿噩梦,结果导致士气下降战力也下降,结果导致整体颓势,进而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孟羲想到了,慑敌之法,制用五感之法,于处理死尸一事,士卒被尸体影响,影响途径来自五感。 眼见死尸横陈断肢狼藉,目为之慑;闻见恶劣腐臭气味,嗅觉为之慑;触及到腐尸恶心的触感,触觉为之慑;听到蚊蝇绕着死尸嗡嗡乱响,听觉为之慑。独一个味觉,在此无有影响。 减少尸体对精神影响的方法有了。 于视觉,用裹尸袋或者裹尸布把尸体裹起来,使不能见尸首狼藉,视觉冲击力小了许多,士卒受的影响也小,清理战场时,及时把尸体埋下,不使死尸堆积,不使士卒生出震撼心惊的情绪波动,士卒心理受到的影响能更小一些。 于嗅觉,巨鹿军常备有活性炭口罩这一项物资,处理尸体时带上口罩,能大大降低恶劣味道的对士气的影响。 于听觉,死尸遍地的战场上必然蝇虫横飞,可用石灰反制。 于触觉,再勇敢的人拿手碰了软乎乎凉哇哇的死尸都得心里直发毛,所以,尽可能减少直接接触。 李孟羲如今称得上能把知识活学活用了,他曾自行系统性的总结出了慑敌之法的门类,自此后,所有有关士气、心理、感知之类的问题都有了参考门径。 自五感感知出发,李孟羲轻而易举的全面解决了处理尸体过程中的不利影响因素。 整个处理系统中,裹尸布好解决,用破布,乃至缴获的敌军衣物。乃至草席,有太多的遮挡放大了,甚至于,巨鹿军想遮掩尸体比别的军队更容易,巨鹿军手里有独有的造纸技术,行军作战时做成千上百个装尸体的纸袋带着,纸袋轻盈又方便,占不了太多负重,也占不太多运力,一辆车足以运载几百上千个袋子,足以清扫战场之用了。 处理策略上,避免尸体大量堆积,及时掩埋这一点,执行起来也不难。 到【避免直接接触】这一点,这不仅是防疫需要,还是降低心理影响的需要,可在观察发现,依本有的工具想在无直接接触的情况下高效处理尸体,很难。 就拿护城壕沟这个位置来讲,壕沟又深又陡,若不下到沟去,很难把尸体挪出来,下到沟里,必然要与尸体近距离接触。而站在壕沟边上想借助工具把尸体捞上去,结果也看到了,长戈使着笨拙,且会把尸体钩的支离破碎场面恐怖至极,对视觉和心理冲击极大。 军中本有的工具在处理尸体上效率不高且不好用,最简单的方法,增设工具,李孟羲首先想到抓钩这一类工具,抓钩的效率倒是高了,可跟长戈一样,一样容易把尸体弄得支离破碎的,李孟羲只在脑海中想了一下铁钩子把尸体钩的开肠破肚的画面,就感觉一阵的恶寒。 抓钩法不太好,遂舍弃。 李孟羲劳作经验不足,想不到完美的解决方法,遂把附近士卒叫了过来邀众人一块商议。 群策群力之下,很快便有了方法。 士卒们给出的方法是,要想不把尸体弄的乱七八糟,且不与尸体接触,可派人到壕沟里去,拿着绳子,把尸体手脚或者脖子捆住,然后上边的人拉着绳子把尸体一具具给拉上去。以此方法,需要少量的与尸体接触的人,这少部分替别人接触了尸体,别个就不必了,使得直接接触尸体的人得以控制在极少的数量范围之内。 这个方法不仅适用于壕沟之类的地势复杂处,在任何战场都有通用性。 一处战场,只需几十个人,穿着全套的防护服去负责近距离接触尸体,这些人负责下到沟里用手用绳子把尸体给捆扎结实,给套上裹尸袋,给处理成别人容易移动的方式,只多了这一个步骤,使得既高效处理又不接触尸体这两者同时成为了可能。 不仅是效率上的提高,以此方法,还大大提高了安全性。 按巨鹿军的后勤能力,无法大规模配备顶级防护服,能给士兵们一人配一幅活性炭口罩已很勉强,士兵们在只有一只口罩的防护条件下去近距离接触尸体,危险性极大。 而若是有顶级防护准备,士卒穿着包裹严实的桐油防护衣,背后背着活性炭过滤器,口鼻上带着呼吸面罩,手上也带上一次性手套,如此防护,处身瘟疫中亦能安然。但同时,这样的防护装备好归好,却难以大规模装备。 性价比最高的最优解方法出现了,以少量身穿防护服的士兵投入与尸体接触的最前线,这部分人把最危险的活儿做完,由这部分人负责把尸体上的衣甲扒下并聚拢起来,也由这部分人负责把尸体装袋和捆扎起来,所有的需要与尸体零距离接触的危险工作全由这部分有防护服的士兵来做,其他士兵只需要把尸体拉走埋起,既优化了流程,又大大降低了此过程中感染瘟疫的可能性。 军中本就备有几套顶级规格的防护装备,李孟羲配备这些装备的目的一是为了以防万一在瘟疫爆发时可以保住自己的小命;二是万一迷路在满布瘴毒之气的绝地,有几套防疫防毒装备可以在绝境中博得一条生路;三是,在瘟疫爆发之时,想安然出入疫区必须得有防护设备。 以前,军中备下十来套防护服足够保命、瘴气区突破、以及出入疫区诸事之用,但今次涉及到打扫战场,打扫战场有繁重工作量需要不少人手,区区十来套防护服不够用了,将此数字乘以十倍才算够用。 后勤问题又一次随之而来,运力极为有限的情况下,军中所有运力全部都拿来运粮食都尚且不一定够用,把运力分去运任何其他物资都有可能得不偿失,所以增加任何一点额外物资都必须精打细算才行。 为提高额外物资的性价比,提高物资通用性为重要方法之一。 防备瘟疫很重要,而笨重的防护服又着实太占运力,而防护服又是极特殊的物资,几乎没有其他用途,没有通用性,性价比也就无从提高,运力就不能发挥的淋漓尽致。 李孟羲竭力思索防护服到底还能有什么防疫之外的用途,能想到的仅有,防护服结构严密,天然适合防雨,也天然适合挡风御寒,所以,可通用作雨衣和御寒衣物这两项。 但新的问题出现了,防护服属于较为娇贵的物品,一套防护服,全身上下一个小洞都不能有,稍微破损就将使得防护服完全没了作用,若将之当做雨衣来用,用不几次就将出现破损,把昂贵的物资轻易使用,得不偿失。 再说用作御寒衣物一样不行,防护服太严实了,因为包裹严实隔绝了外界空气,所以才安全。瘟疫多爆发于温暖的春夏时节,要是把防护服做成内里填有御寒材料的御寒衣物,到夏天,穿着厚重的防护服简直是折磨。同时,把防护服用作御寒衣物一样存在容易损坏的缺陷。 防护服的通用性似乎只在衣物方面和密封性方面,可御寒、防雨两方面的作用皆不足性价比,问题一时陷入死胡同。 在最后的最后,李孟羲勉强想到了一种和防护服结构能相合的用法。 衣物,密封性极好从头到脚密封的严严实实的衣物,还带有过滤罐的衣物,符合这三点的,让李孟羲想到了——潜水服。 防护服的特点恰好跟潜水服极类似,都是密封严实,都带有罐体,只需稍加改造就能使二者通用。 要把防护服做成能潜水的装备,衣物本身和罐体都没太大问题,用布料和桐油能做出能防水的一体衣物,用薄铁皮罐体同样可做出堪用的空气罐,难点在面罩上,防护服只能遮掩口鼻的面罩不足在水下使用,必须要再加一头盔。 做能防水的头盔不难,木头,铁,铜,陶土,都能达到防水且能穿戴的要求,但这些材料全都不能视物,也就没有实用性。 唯有的实用性材料,只有透明材料,也就是水晶或者玻璃。水晶难找,而玻璃难制,加之,潜水头盔需要复杂的加工,需要有大量的材料来加工,稀缺的天然水晶难以满足使用,所以,要想制作潜水头盔必须得有玻璃工业。 玻璃如何制备到现在李孟羲仍没有头绪,假设有朝一日玻璃工业成熟了,能大量制作透明的潜水头盔,军中常备百套以上的防疫潜水两用装备,那么,百人规模的能在水下长久潜伏的士兵,能发挥多大的作用? 可能,在搜集情报,特种作战,刺杀,投毒,等等,精兵们带着氧气瓶的潜水服长时间匿藏于水下,可以发挥神鬼莫测的奇兵作用。 奇兵一人,可投毒,可纵火,可侦查,可渗透刺杀,一人投毒只能投一井,纵火只能烧一处,侦查只能侦查一角,渗透只可渗透一向,孤身刺杀,成功可能只能算渺茫。 而有潜水奇兵百人,百人投毒可毒倒一军,纵火可焚烧全营,侦查可深入四面八方,渗透可无孔不入,奇兵有百人规模,百人协力刺杀,成功之可能亦将大增。 毫无疑问,当防护服能随时可化为潜水奇兵装备,其性价比大增。 第一千零九章 残甲的幸存偏差 城里城外巨鹿军与蓟城守军都在忙碌,城里守军负责,城头城外巨鹿军负责,明是城中事更少人更多,速度却是巨鹿军更多。 在巨鹿军的高效率忙碌下,战场初步清理完毕,物资被大致归置到了一起。 战场上遗留下来的物资什么都有,攻城器械,柴草,车马营帐,粮食草料,兵器铠甲,旗帜金鼓,等等等等,各类物资堆积的如山般繁多,李孟羲看中了其中的兵甲一项。 巨鹿军主力现下有兵力万余,兵力构成当中,除了除去部分战兵甲胃精良以外,另有大量招募来的乡兵和巨鹿驰援过来的“白甲兵”,乡兵手中有足够的刀枪弓弩武器,却几乎没有甲胃,巨鹿来援的白甲兵有纸甲护身,状况好的多,可纸甲防御力只能说勉强,能有更好的甲胃岂肯放过。 巨鹿军出色的行动能力带来了意外的小麻烦,正因为巨鹿军把事情做的太好了,把东东西西归置的一清二楚,使得物资看起来殊为可观,东西散开,不见其多,拿走别人也不在意,东西聚起,多的眼花缭乱,别人就不太愿意给了。 李孟羲站在兵器堆前思索着,该如何把这些兵甲弄过来给自己用呢,是买呢,还是直接要呢,还是抢呢…… 一刘虞亲信将领看到物资已整理妥当,怕巨鹿军把物资吞了,赶紧跑去告知了刘虞。 小人物们的想法与大人物时常有所差别,听了将领汇报,刘备刘虞两人虽都立刻动身欲前往一观,但两人想法都根本没往私吞物资上想,两人都是觉得李孟羲忙了许久,想把其喊回去歇一歇再忙。 等刘虞刘备二人联袂到来,李孟羲仍在盘算着怎么把东西搞到手,闻听身后脚步声近,回头一看,一眼看到刘虞,李孟羲立刻指着面前几大堆兵甲说,“左一堆给你们,右边这一堆破甲我,巨鹿军买了。” 李孟羲又一次犯了喧宾夺主的错误,讲道理,严格意义来讲,整场守城战,巨鹿军虽间接接了蓟城之围,但巨鹿军一兵一卒也未投入到战场上,战场上收拢起来的物资理应全是人刘虞的,李孟羲拿别人家的东西还说分别人一半,太过分了。 刘备一下就意识到了李孟羲话中的不妥,他及时出来救场,刘备扫了一眼地上两大堆堆得小山一样的的甲胃,两堆甲胃区分明显,左一堆成色好,大体完整,摆的整整齐齐;右边一堆全是残破的不得不修复的残甲,刘备顺着李孟羲的话指着那堆好甲笑对刘虞道,“我军已把甲胃拾掇妥当,上官可收回去了。 至于残甲,上官若是舍得,我军愿十成价买去,我军中缺甲者为数众多……” 刘备话未说完,便被刘虞挥手制止了后续的话。 刘虞豪爽道,“何必说买?送你便是!” 巨鹿军在危急关头驰援相助,于情于理,刘虞都该做出些表示,正巧刘备想要铠甲了,刘虞当场决定要把所有好甲劣甲全都赠于巨鹿军做个顺水人情。 天大的好事砸头上了,李孟羲跟刘备的想法如出一辙,刘虞虽送了,两人却都不想收。 刘备执意推拒,不肯受刘虞相赠,他对好的甲胃不太感兴趣,只愿收下残甲。 刘虞朝残甲堆积处看了一眼,一大堆铠甲破破烂烂脏兮兮的,实在没眼看,刘虞自己都觉得东西拿不出手,既然刘备执意想要,刘虞索性直接以近乎白送的价格把所有残甲全部卖给巨鹿军。 铠甲成功到手。 用以退为进之法,巨鹿军不经意间占到了巨大便宜。 向刘虞收购急缺的铠甲物资只是双方交涉的一部分内容,往下双方必然还会有更多的物资往来。 那么,假设此番轻易接受了刘虞的相赠,固然,巨鹿军一次得到了大量铠甲,占了不小便宜,但需知,一切东西在无意之中标好了价。巨鹿军若心安理得的收下了刘虞相赠的大量铠甲,在刘虞这里,刘虞肯定会觉得,已经送巨鹿军大批兵甲了,这笔军资算得上厚重了,刘虞必会觉得,给了这一批铠甲就等于谢过巨鹿军驰援的情谊。那么往下,刘虞对巨鹿军的物资支应就不会那么大方了。 而反之,刘备不受好甲,只要寒酸破烂的残甲,这一步以进为退,让刘虞不仅舍了物资,还觉得更亏欠巨鹿军了。 心理作用的巧妙处就在于此,假设刘虞欠巨鹿军的人情为一百的话,刘虞赠出优良甲胃,巨鹿军若收了的话,人情归零;而现在是,巨鹿军只要了一堆破烂,刘虞明明也送出了这堆破烂,刘虞却感觉很是过意不去,感觉更亏欠巨鹿军了,人情从一百变成了一百一。 也就是说,刘虞不仅送出了一大堆东西,送了东西反还倒欠人情了。 李孟羲之所以舍好甲不要而看上残甲是出于技术考量,好甲与残甲的区别是,好甲完整,而残甲残损,这二者中只有状态区别,而不一定有质量上的区别。 大汉的铠甲多是铁扎甲,扎甲这一类铠甲的的特性就是,得其维修极其方便,一套甲,甲片残损百分之五十,破的不能再破,破的根本没办法用,但反过来看,一套再是残损破烂的扎甲,有半数乃至更多甲片仍是完好的,将甲片拆卸下来重新编扎一,一套残甲瞬间变成半套新甲。 剩下的那半数残破甲片,虽已不能再重复使用,然其仍是宝贵铁料,将之投入炉中熔炼一炉,得到的铁料可打造大量兵器。 一副好的铁甲用铁在二十斤朝上,而兵器远比铁甲轻盈,一把枪头不过二两,一把短刀尚不足三斤,也就是,一副铁甲抵十把兵器的铁量。 残甲就算拿去卖铁也能卖不少钱,刘虞作出的卖价是,一车残甲给一万钱就行,这细算下来,连铁价都抵不上,就这,刘虞还自感有所亏欠巨鹿友军。 李孟羲按比白菜价还便宜的价钱从刘虞买到了大量残甲,假设残甲有一千领,一千领残甲全部拆解出来,所有完好甲片加起来最少等于五百具十成新的好甲。 占了大便宜的李孟羲兴奋不已的去破烂堆里翻拾着,他要检查这些残甲的质量。 一通忙碌,翻了个底朝天,李孟羲将从不下百具残甲上拆下来的甲片,拿到一起一看,意外的发现,这些甲片的质量在平均线以上,也就是,这些破烂不堪的残甲普遍是那些质量良好的甲胃。 这倒有趣了,这与事先猜测的不同,事先以为,自然是劣质甲更容易损坏残破,因此残甲当中必然多是劣质货居多,平均质量必然低下。 然而事实却与之相反,残甲的平均质量竟然相当好。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幸存者偏差,幸存者偏差的原本故事讲的是,科学家们统计战机的中弹分布,发现中弹多处于机翼位置,所以认为应该加固机翼。有人提出反对意见说,机翼不仅不是紧要位置,恰恰是不那么重要的位置,机翼中了这么多弹还能飞回来,证明机翼受损对飞机影响比较小,而那些真正要害受到攻击的飞机,却飞不回来了。 同样道理,铠甲在什么情况下最容易残损?自然是在激烈交战中容易残损,厮杀越激烈残损越严重。 这便是了,越精良的甲胃越容易陷入到激烈厮杀当中,也就越有可能严重残损,那些低质量的甲大抵是很难挺到激烈厮杀环节的。 那些劣质甲挨上一箭,箭头直接洞穿了甲胃,士兵死了,甲胃连着死尸一同就掉线了,而此时,整个劣质甲胃整体只有一个箭孔,残损的甲片不过区区数枚。 那些精良甲胃,被射了一箭,箭失无法洞穿甲片,一箭之下,只变形了几块甲页,士卒得以保全,然后,士卒再继续投入厮杀,因为甲好,挨了一刀,未受伤,挨了一枪,还是仍未死,甲越好,承受攻击的次数也就越多,到最后,越好的铠甲反而会变得越是破烂。 到战后打扫战场,劣甲被一箭洞穿,铠甲整体完好,只损坏了区区几个甲片,而精良甲胃被箭射,被刀砍,被枪刺斧剁,经历了繁多攻击,最后难免变得破烂的如同垃圾。 这就是甲胃的幸存者偏差所在,残甲多是精良甲胃,那些劣甲都挨不到激烈厮杀的时候。 李孟羲明白自己捡到了宝了,捡到了巨多的优质甲片,意味着很快便能有一大批质量优异的新甲诞生。 未做丝毫耽误,李孟羲立刻调动军中人力将所有残甲全部拆卸出来以作后用,人力众多的优势在此刻发挥的淋漓尽致,军中有充足的人手,给一人一套残甲,士卒们有剪刀的用剪刀,无剪刀的用刀具乃至用牙咬,堆积如山的残甲迅速被处理成零散的甲片。 一筐筐大小参差的甲片送达之后,开始了第二道工序,由人工将甲片经简单的分拣之后,基本可确保甲片的大小可一致,对于结构宽松大有余量的扎甲来说,甲片只要大小差距不太大,就不影响编制。 巨鹿军有独有的软扎之法,借此法可编制出覆盖面积极大活动性良好的步人甲式,李孟羲预备以最快速度把所有的甲片全部编制成甲,到这一步,他数了数军中甲匠的人数,区区三十。 在这天之前,本还觉得,带多达三十个甲匠会不会过于多了,因甲匠不同于铁匠木匠等匠人,铁匠木匠适用范围广,性价比高,甲匠则没有那么宽泛的适用性,因此性价比较低,携带大量甲匠得不偿失,所以只带了少量人数。现在事到临头发现,全然错了。 军备概括起来,兵甲二字,兵是兵器,甲是甲胃,兵器维护简单,只需注意防锈并时时研磨既可,铠甲的维护则就难了。 在特定场景,假设需要一日时间将数十万个甲片制作成铠甲,这需要多少制甲匠人?扎甲的优点在于其制作和维护很方便,扎甲各部分可分开来做,匠人们各负责编一个部件一日时间足可把一套扎甲编成。数十万甲片一日成甲,所需要的熟练甲匠是,大几百人。 考虑到,甲匠适用性不高,大量携带甲匠不是太好选择,又鉴于,编甲这项技艺不同于铁匠木匠技艺需长年累月学习,编甲学习成本低学成快,就使得,可以将之设置为士兵们的辅助技能,让每个士兵都掌握基本的编甲技术,平日里,士兵们铠甲坏了自己能做简单维修,铠甲不合身了自己能改,万一遇到像今次这样有大量缴获时,士卒们人人会编甲就有足量人力可用,就可以一日之间所缴获的大量甲片制作成战甲。 以培养士卒编甲技能的方式替代大量专职甲匠,此法可行。 另有另外的问题,李孟羲发现,眼前不仅是缺熟手甲匠,竟然还缺绳子。 编甲需要又细又韧的绳子,军中储备的绳子大多是又粗又用搭河架桥的工程用绳,少有细绳,尤其缺乏编甲用的超细的绳子。 没有足够绳子,想一日之间成甲千套无异于痴人说梦。 军中常备物资又得新增一项,士卒们平日里修复甲胃需要专用的细绳子,随军大规模生产甲胃也需要大量绳子,所幸,甲绳所需不多,一副铁甲,用绳顶多不过一两,少量储备便足以应付大批量生产所需。 刘虞还不知道他随手丢出去的这批破烂铠甲有多大价值,巨鹿军借由从这些甲胃上拆下来的甲片足以编制出全新铠甲七百余套,而巨鹿军付出的价钱尚不及甲胃价值的零头。 这内里更深远的影响是,借由此次事件,巨鹿军弥补上了随军军备生产上的不足,之后,战场上但有甲胃缴获,对甲胃的消化修复能力将至空前强大。 消化能力强带来的更深远影响是,巨鹿军以战养战的能力也将增强。 第一千零一十章 追击?不追了 于夜,城主府。 城主府中灯火通明,中厅聚了不少披甲带胃的人影,刘虞,刘备,诸将,并李孟羲等人一道彻夜长谈来日作战方略,蓟城方面将领众多,而巨鹿军这边,一个刘备,一个李孟羲,别的没了。别的其他将领要么去收拾后勤去了,要么去加班加点练兵去了,没一人到场。 蓟城无人识得李孟羲,蓟城诸将看到刘备麾下一小小少年添列上座,无不侧目。 李孟羲心思全放在思考上,哪管旁人作何看法。 当下形势,贼军仓皇弃城而走,其势已衰,蓟城守军苦守良久,突然一朝围攻之敌退却,守军士气大振,又加之巨鹿军强援又至,合蓟城巨鹿二军之力,携雷霆之威,正该趁胜追击之。 李孟羲皱眉良久,他目光盯着厅中那副巨大幽州地图上看了良久,目光在蓟城以北渔阳郡所在久久停留。 渔阳离蓟城可并不太远。 从战术角度考量,无疑,立刻发兵追击无疑能斩获不错战果,但从更高的战略高度来看,发兵追击或不是最优解。 预测发兵追击之后的发展趋势,趋势一,敌军有生力量充足,追击未能重创敌军,巨鹿军与刘虞的军队与敌军硬战一场,虽能将之击溃,己方伤亡也少不了。 趋势二,据情报,渔阳也是一座坚城,敌军又有兵力,又有坚城,若敌军再有充足粮草,若其据城而守,到时想轻易歼灭之,更难。 趋势三,敌军若惧战,望风而逃,追之不及,让其逃之夭夭,战事必将大大拖延。 无论敌军是据城而守,还是望风而逃,这都是对巨鹿军战略上的大不利,故,该对敌军据守或遁逃的趋势加以提前预备。 反制敌军据守之法,李孟羲有前例可循,让防守的敌军不敢再防守的方法唯有,可使敌军自认为死守下去将形势累危,使敌军不敢再守。 当初围困皇甫嵩时,发人力数万连夜撅壕,一夜用壕沟将皇甫嵩团团围死,皇甫嵩初时尚想据守,等他守一日,壕沟深一日,每多等一刻官军情形就愈危,皇甫嵩于是被步步逼紧的形势逼的再不敢呆守原地。 同样方法,敌军若是据城死守,敌兵多粮广,强攻伤亡巨大,可照当日围困皇甫嵩之法,在渔阳城外,挖下重重壕沟,围而不攻,如此,敌军若想据城长持,多对峙一天,城外壕沟逾深,城中之敌破围越难,同时,巨鹿军地利越大,借助地利优势所需的围困人力越少,钱粮消耗越少。 以此之法,时日累增,巨鹿军优势亦将累增,相持越久,敌绝境越深,至此时,敌军统帅若有一定眼光,必不敢枯守下去,必会早早帅军出击以解困局。 彼弃坚城率军攻我壕沟壁垒,其既失城池优势,又硬撞我壕沟壁垒之利,攻守易势,我方伤亡将锐减。 敌据守之趋势,已解。 敌尚有遁逃之趋势,反制敌军遁逃之法有二,法一,布下天罗地网四面围定,使敌军逃无可逃;法二,避免敌军生出遁逃意图。 关键就在这第二个方法,若求一时之利,急率大军追击敌军,固然,乘敌军退却之时携雷霆之威击之,的确能博得巨大战果,然,敌军尚有渔阳根基,战果再大,达不到一战全歼,渔阳敌军主力若因此战意全无绝意退却,对于一支只退不战的军队,怕是耗费月余乃至数月不能清剿完毕,到时,时间与钱粮的损耗之甚,尤胜于大战伤亡的代价。 考虑到更深远的计划,想要一战而竞全功,追击显然不是个好选择,不仅如此,不仅不能追击,连个人影都不能让敌军看见,省的把敌军吓走了。 —— 思索定,统算全盘计划,无论是敌军据守之时以围困之法化被动为主动,还是要在敌军万一退却之时早早布下天罗地网以四面堵截,这全都需要大量人力。 以巨鹿军主力的兵力,再加刘虞手中的兵马,两部合力足以在正面战场上重创敌军,但若是意图围城,或意图把敌军所有退路全部围死,兵力却远不够一战尽歼灭敌军所需。 需要有更多兵力,需要有援军。 援军有,大量援军正在朝渔阳赶来,且,算算时日,各部差不多也快到了。 方略敲定,整个作战计划唯缺一角。 渔阳在幽州以北,而幽州又在冀州以北,巨鹿军从巨鹿出发,于半途散出大量人手紧急奔赴诸郡以完成协防事宜,从大的战略视角来看,巨鹿军各部实质上形成了一个对渔阳郡的巨型口袋阵,在渔阳郡以东,以南,以北,全都有包围,唯独以北,无任何一支队伍曾绕到渔阳以北的极远之处,包围圈在北边就有了破绽。 渔阳以北又恰是最重要的方向,巨鹿军和刘虞军自南而来,敌军最容易的撤退方向肯定是在北,北边最应该布下包围,却正是破绽所在。 鱼若正巧顺着渔网的破洞钻了出去,那么于捕鱼来说,鱼网其他地方面积再大,网眼再密,等同于无。 所谓,行百步者,半九十也。 为堵上渔阳以北的缺口,李孟羲决议带兵绕过去,又怕万一打草惊蛇把敌军吓走,要尽可能绕远一点。 又得考虑分兵了。 按计划,得布置一个渔阳郡那么大的巨型包围圈才能在足够远的距离上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包围圈布置成,如此巨大的手笔,若徒靠人力,就是百万人投下去,也不足以成事,所以,还是得靠壁垒,以工事结合人力,使得一倍人力可发挥出十倍乃至数十倍人力的围困能力,如此,方能以有限人力完成巨大无比的合围网络。 李孟羲在乡间已经干了一个多月的协防工作了,累死累活的挖了一个月的沟,忙的身心俱疲的,没想到,转眼之间,又得挖沟了。 李孟羲主动提议,他要带兵去渔阳以北,也就是,敌军背后方向,刘备稍作思索便同意了。 —— 军情紧急,不容耽误。 在蓟城休整只两日,也就是,敌军撤围之后的第二日,退却的贼兵张举不知还有没有逃回渔阳郡去,巨鹿军便同步发出了偏师欲阻敌军退路。 蓟城的清晨,一轮红日自城池以东缓缓升起,巨鹿军五千人携带足量粮草及其他物资已整队完毕,只待出发。 队伍是昨夜连夜拉好的,昨夜搅扰了一夜没睡,队中士卒一个二个哈欠连连的。 分别前,李孟羲翻身上马,朝来相送刘备拱了拱手,算是打过招呼了。 “羲儿。”刘备叫住。 正提缰欲走的李孟羲停住了动作回过头来,“怎了?”他问。 刘备看着李孟羲忍不住道,“若万一事不可为……” 李孟羲漏齿一笑,“放心。我就找个村子,把墙一垒,把沟一挖,我就躲里边不出来。” 于旁人听的云里雾里,刘备却全然知道李孟羲的意思,刘备也笑了。 朝李孟羲点了点头,“那好!早些上路,来日再见。” “来日再见。驾!” 李孟羲干净利落潇洒无比的带队就走了。他带走了巨鹿军五千精锐力量,赤支儿那一部西凉骑营在他这里,周仓的几百重甲力士营也在这里,还有八百盾弩手,木工营,铁匠营,军医营,渔营,陶营等后勤队伍一多半都在这里。有如此多精锐兵力作为依仗,照李孟羲自己说法,找个村子,以村落为基础,做点泥胚,垒上一圈城墙,带着兵往里一守,敌军就是有几万人来攻,一时半会儿他也难以攻克。 五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走远了,刘备目送着队伍走远,目光久久相送。 一旁,刘虞转过头看,笑问,“玄德,靠得住不?你就放心他一人去?” 刘备认真点了点头,答到,“靠得住,靠得住。” 上回不就靠得住了吗,上回,也就在不久前,刘玄德某人在南皮城下跟敌军对峙,到约定好的日期,军师领了一支浩荡大军前来解救,怎么靠不住。 见刘备对自家少年军师信心满满的样子,刘虞又是感慨,他抬头看看天色,天色还早的很,刘虞不由道,“好歹吃顿热饭再走,走那赶趁作甚。” 刘备沉默了下,他想说,热饭吃了,天不亮就吃了,“兵贵神速啊,”刘备凝目着远处即将消失在视线中的队伍,“一日半日都耽误不得。” 刘备如今也是厉害,兵法张口就来。刘备可是很清楚,早走一时半刻跟晚走一时半刻差别能有多大,早走半刻,就能在路上多走半刻,多走了一段路,就能遇到更多扎营地点,选择出的扎营点也就能更好。 有时,就少那么两里路,两里路前有一个顶好扎营点,可惜,要么因为晚走了半刻时间,要么侦查未及,要么因时间不够,天黑了,不得不立刻扎下营寨,要么,想要往那个绝佳扎营点扎营就得摸黑再走两里。 斥候侦查未及,不能知;时间不够,未能在天黑前抵达最佳扎营点,只能潦草就地扎营,这万一于当夜突然遇袭,因扎营点的不同,扎营在最佳扎营点要少死那么三两百人不在话下。而若是,为一定要扎营到最佳位置而摸黑赶路,虽,剩下的距离就两里,摸黑要走的路也只两里,但若危机恰好发生在此时,冒险夜路行军骤然遇袭,一支军队将顷刻溃败。 早走一时半刻,晚走一时半刻,最大能有几百伤亡乃至全军覆没代价的区别,所以刘虞问,何不吃顿热饭再走,刘备自有想法,行军打仗,能多劳累一点,就劳累一点,再劳累也比死了要好吧。 李孟羲领兵前脚走,后边刘备也开始了忙碌。 刘备一刻不愿多歇,立刻开始投入到了练兵当中。 刘备亦深知巨鹿军现在状况,现在巨鹿军当中,有相当一部分是临时征召的乡勇,这些乡勇训练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只有一月出头,训练时间太短,不得不见缝插针严加操练。 练兵开始,巨鹿军拉开了队伍,一队队人喊着口号齐整的列队训练,场中号令声阵阵,队列走动时脚步声一阵阵闷响如同雷动,整个练兵场严肃又肃杀。 巨鹿军这边一忙碌,影响可就大了,看巨鹿军这么努力,本来悠闲无事的刘虞军士卒突然就觉得不自在了。 刘虞尤其感觉不对味,瞅瞅人家巨鹿军的阵势,再瞅瞅自己军队的疏懒模样,刘虞顿感面上无光,为不那么丢面子,刘虞立刻也下令让军中士卒开始操练。 巨鹿军与刘虞军两军虽衣甲相似,本质上却是两支迥异的军队。 刘虞军的训练侧重士卒个人的体力和搏杀技艺,刘虞军士卒们多是在捉对厮杀训练着搏杀技巧,而巨鹿军全军上下只有队列训练,看在旁人眼里,巨鹿军除了列着队走来走去,就没有其他的了,无趣的很。 两军比邻训练,难免有可政治考量之处,刘虞自认为自家军队不如刘备,因而暗地授意诸将要诸将狠狠下劲训练,命令传达下去,士卒们嗷嗷叫着喊杀出声,成千上万人喊杀形成的声浪有一些排山倒海的意味,声势颇壮。 与之相对,巨鹿军训练场上,士卒列成队伍一队队的列着,站着一动不动,更无一点声音发出,沉稳的像山。 一方激烈如火,一方不动如山,看在外行眼里,自然是刘虞部声势更壮,看在真正懂兵者的眼里,会是巨鹿军更胜一筹。 刘备安排完练兵事务,上城去了。 两方首脑碰面,居高临下的看着城外练兵的浩大场面,看了一会儿,刘备恭维刘虞麾下兵马气势凌人,为强军也。刘虞则同样恭维巨鹿军阵势齐整,见所未见。 这两人全是违心之言,在刘备看在,蓟城守军只能说是寻常,出言夸赞只能说是场面话;同样,刘虞没有识兵之能,他觉得,巨鹿军阵列倒是齐整好看,杀气有点弱了,他出言盛赞,也是场面话。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援军到了 巨鹿军和蓟城守军有巨大战略优势可持,行事有太多选择,是进是退都不不失方寸,安逸的很。 刘备自知自家有援军未到,且军中大量乡勇需要继续训练,他巴不得多等几日再出发。 依总体作战计划,不能对敌军形成威慑以免吓走敌军,不能率兵追击,同样也不能率大军压上,只能示敌以弱。 某个夜晚,刘备独自思索,他寻思,若巨鹿军真就裹足不出,敌军看不见有一兵一卒杀至,若设身处地想想,若是己方,明知有一部敌军大军在后,可迟迟不见踪影,此时怕是该坐立不安吧。 想到这一处微妙点,刘备立刻意识到了行差就错了。 连夜,刘备找到刘虞,跟刘虞商量明日就发兵渔阳。 翌日,巨鹿军与刘虞军合并一万八千有余兵指渔阳,一路上,刘备看着己方乌泱泱的人流队伍,也是发愁,为兵太多而发愁。 俗话说,人过一万,无边无岸,兵太多,看着气势就太盛,对于已成惊弓之鸟的敌军而言,稍微吓他一下,他就逃了,因此不敢不小心翼翼把锋芒全部藏起。 刘备思索良久也没想到好的示敌以弱藏匿锋芒的方法,眼瞅着队伍越走越远,他也是无奈。 走了半日,忽然有刘虞信使传来急报。 刘备匆匆前往面见刘虞,两下碰面,片刻间弄清了事情原由。 原来,刘虞麾下先锋官在前边遇敌了,先锋官见敌军兵少,贪功冒进,不甚中了埋伏,折损了不少兵马,那罪将现就被五花大绑的捆着跪在地上,气的牙痒痒的刘虞恨不得将此人推出去当场砍了。 先锋官衣甲不整的,整个人呆若木鸡面如死灰的跪在地上,放弃了所有挣扎,一副任凭发落的模样。 刘备盯着这先锋官若有所思,忽而心头生出一丝明悟,有此一败,或并非坏事啊。 刘备立把怒气未平的刘虞拉到一旁耳语了一阵,须臾后,刘虞面露疑惑,看看跪地的先锋官,再瞅瞅刘备,将信将疑的问了一句,“当真?” “当真。”刘备肯定的点了点头。 细解释原因,刘备乃言,正恐敌军万一在合围未开始时就退却,必然截之不及,有此一场小败,正增敌军胆气,敌胆气既升,料想便不肯就此退却了。 虽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出军迎头一战就是败仗,刘虞多少有些郁闷。 之后,因敌军兵锋迫近,刘备建议暂止行军,且为诱敌,大部人马可后撤,留轻兵在前。 刘虞尽从刘备建议,双方各出兵千五百凑成三千之众,此三千众衣甲反穿,甲在内,衣在外,三千人不竖旌旗,不带骑兵,只以车阵立下营寨,营寨中特意陈列众多辎重车辆。 之所以,三千人衣甲反穿,乃是示敌以弱之法,若三千甲明刀利之士,敌军见之,慑于军威,再生退却之意,敌若退却,巨鹿军算计成空。故,藏甲在内,敌不慑于军威,于是不惧,于是无生退意。 这是其一。其二,三千人不立旌旗,乃一样是示弱之法。这一法是巨鹿军积累下的战法。巨鹿军游骑商队在外交涉时,有【多立旗帜少立刀枪】之法,少立刀枪是为了不使乡人恐惧,多立旗帜是彰显威仪,游骑们自己实践的经历也说,带着旗帜向乡人交涉时,更容易成时。于此时,怕敌军因畏惧而退却,则就要使己方威慑力降到最低,旗帜如林可带来强大的威慑力,那反之,若尽藏匿旗帜,军队就失去了威然之势。 其三,留下诱敌的三千人中无有骑兵,乃因,步卒行进如龟,而骑兵疾出凌厉如獠牙,只有步卒,三千人呆慢如龟,敌不惧之;若三千人中有骑兵待命,敌视之如獠牙龇露,于是畏惧。为自藏獠牙,故撤去骑兵。 还有其四,怕敌军轻易退去,刘备特意留下了大量辎重车辆作为引诱,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纵一胆弱之徒,见泼天钱财,也能铤而走险。留下辎重车辆的目的就在于此,假若敌军本欲退却,眼见有弱兵守巨量钱粮辎重,敌军或一时迟疑不舍退走,于是敌军就被牢牢吸引住了,猎物便就上钩了。 在早前,李孟羲曾系统总结了乍败诱敌之法,诈败一法能且只能用于娇纵之敌,若敌军是一支士气摇摇欲坠处于崩溃边缘的军队,此时若是冒然以诈败诱之,反会帮着敌军提振士气,会起到反效果。一支士气低迷崩溃在既的军队,其是毫无作战之心的,哪怕眼见对手溃败而去,也决计不敢追击。敌不敢追击,诈败诱敌之策自然落空。 于此间,诈败\/示弱诱敌的通用法则再一次得到实战验证。 巨鹿军已掩了旗帜,藏匿了铠甲,已极尽示弱之能,而贼军因无有十足战意,不敢冒然进攻,示弱诱敌法未竟全功,却正好恰恰够了。 未用示弱诱敌之法,敌军退意处在危险边缘,用了示弱诱敌之法,敌军勇气不上不下,战意不大不小,既不敢进攻也没理由仓皇退去了。 此时,在敌军角度,敌军最谨慎的做法是,不冒然进攻,慢慢试探虚实,摸清虚实之后再决定是攻是退。 敌军也恰是这么做的,敌军开始小心翼翼的边车阵接近想试探出阵中底细。 车阵中的将领得了刘备授意,敌军若不强攻,就绝不暴露战力。故,在敌军开始接近试探时,车阵中回击的弓弩只寥寥。 双方达到了诡异的平衡,车阵反击的力度不大不小,使敌军将领处于不上不下的尴尬状态,敌军将领既想一举强攻拿下车阵,又略有顾虑,迟迟拿不定主意。 再等等。敌军将领想,再探查一二,摸清了再做打算不迟。 先知彼,然后谋定而后动,这不失为高明应对。只是,巨鹿军最不怕的就是敌军慢慢动作了,敌军越是拖延迟,巨鹿军后手就有越充足的布置。 从战场情形来看,示敌以弱的计策效果不错,以小见大,有一小部敌军一直在于前方车阵对峙,那至少便说明,虽不知渔阳敌军大部是何反应,但敌军大部若要退走,那么散在外边的兵力一定会收缩回去,既然兵力未有收缩,那或可说明敌军一时半会尚未有退却的举动。 此番与贼军作战大概是巨鹿军第二次大规模战役,第一次是当初讨黄巾时与与黄巾作战,之后有与董卓对峙,有与皇甫嵩部官军对峙,但那些都不是真正意义上明刀明枪的战斗,真正明刀明枪的战斗只有讨黄巾之战与此次。 贼兵比之黄巾流民精锐太多,贼兵在试探车阵同时,谨慎的派有斥候绕过车阵往车阵左右及后方细细打探,结果在车阵左右及后方十里范围内的区域根本没察觉到任何的风吹草动,贼兵警惕大减。 配合整体作战计划,刘备生怕打草惊蛇,连斥候都不敢向外派,在前边留下示敌以弱吸引敌军的车营之后,刘备带着主力直接往后狠退了十里找隐蔽处驻扎了下来,此举果然起到了作用,贼兵只以为有轻兵到来,不知有勐虎在后,逐渐放松了警惕。 刘备的私下猜测是对的,万千大军横陈人马无边无岸,对敌军而言,这是一种恐惧;丝毫不见痕迹,一点蛛丝马迹无有,这是另一种恐惧。 在贼军明已知巨鹿军到来的情形下,若不见巨鹿军踪影,必然会疑神疑鬼最终把自己吓跑了胆,会就此逃了。 刘备察觉到了此微妙处,特意光明正大的把巨鹿军暴露在敌军眼中,未知的恐惧才是最大的恐惧,见到了巨鹿军的踪影,又见巨鹿军兵力薄少,敌军畏惧大减。 —— 两日后,有斥候突然传来情报,说是,有一队打着大汉旗号的人马自后接近。 都不需由刘备来判断了,斥候自己都猜得出那可能是自家队伍,自家援兵到了。 刘备带了少量兵力离开大队前去接洽,半路遇上了斥候所说的队伍,离远看,队伍规模不大,但人数不少。 两下接近,从队伍中立刻奔出几骑人影朝刘备这边赶来。 阔别快两月之久,终于见到自己人了,让几个巨鹿军骑兵不由送了一口气。 骑兵们翻身下马,不约而同的单膝跪地,“骑兵第三营王固(赵兴)(李磋)复命!” 刘备慌忙把几个骑兵扶起,他看看面前这几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风尘仆仆的面孔,刘备一时心中有千言万语到临头说不出来,“好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刘备灿烂笑着,拍拍这个肩膀,替那个理理衣服,发自内心的再问几句嘘寒问暖的话,直让几个骑兵如同回到了家中一般温暖。 开场过后,骑兵们自豪满满的拉着刘备去检看队伍,骑兵们献宝似的给刘备展示了带来的车辆,牲口,招到的人,筹集到的兵器,等等等等这一月多以来的努力成果。 刘备自有观察的眼光,他瞅瞅乡兵们列在道路中的队列,见队列前后左右对的齐整,队列中的乡兵虽装束不一高矮不同,一个个站的笔挺,只见此一个细节,便知此部乡兵训练的不错。 刘备又见乡兵队列中竖起的一面面纸旗,纸旗每五人一小面,每十人一大面,从头到尾,一面不少。见此便知,此部乡兵编制明晰,必能号令分明。 再见乡兵头上人人缠着青巾,观之齐整如一,气势森然。 队伍中有不少辎重粮车辆并骡马牲口,车上拉载有众多粮食柴草等物资,看骡马牲口状态,牲口显得很精神,这说明队伍远不到需要杀牲口充饥之时,粮草尚能支撑日久。 再检查过乡兵们的军备,队伍中缺少甲胃,但乡兵们几乎人人携带有弓弩并充足箭失,完美完成了战前的交代。 统观整个乡兵队伍,已完全超出了刘备的预期,刘备满意无比。 问及队伍中的人数,为首的骑兵伍长嘿嘿一笑,“嘿嘿,不多,也就七百多个。” 刘备脸上笑意更灿烂了,“好!好!当真是好!”连道三个好字,足以显示出刘备有多满意。 派出骑兵五人,回来变成了多达七百多人的队伍,月余之间兵力膨胀了百倍之多。 随着第一队乡兵到达,这是一个开始信号,要知道,在之前的作战计划中,诸郡境内,各部乃同时出发,每行军两天便休整一天,之中有斥候繁忙奔走各处复杂各部间的联络协调工作,在此框架中,各部虽有快有慢,但快慢远近相差普遍不会超过五十里,有一部乡兵抵达,意味着有大量队伍也即将要接近了。 接下来的不出所料,在接下来的半日,来传信的斥候一会儿一个就没停过,短短半日,已有六支队伍抵近方圆百里之内。 到此时,刘备勐然间惊觉到一个问题,依早前计划,各部在当地协防抗贼之后,到约定时期,同时向渔阳进发,这个计划本来没有问题,本来的作战计划是要协助乡间组织防御,并把四处劫掠的贼兵一点点给赶回去,依此计划,一路打到渔阳城下无妨。却未料到,一月之前的作战计划放在一月之后,不适用了,现在情况变成,要在贼军反应过来之前把渔阳一君从外围围个严严实实,以图一战尽歼敌军,当下要务,一要尽快布置好包围圈,二要避免打草惊蛇使敌军退走,现在陆续抵达的各部未受到新的命令,依然在朝渔阳城进发,一股股队伍蜂蛹向渔阳而去,敌军见了,岂能不胆战心惊,又岂能不匆匆退却。 若包围圈尚未合拢严实,敌军便已退走,多日来的苦工在最后一步出现破绽,完美的歼灭计划顿时效果大减。 考虑的到此节,刘备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立刻派遣大量骑兵奔赴渔阳边境所在,要把所有援军全部截在渔阳郡以外,以免误事。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合围,成 贼军并不能知晓,看似风浪不大的渔阳郡已经是波涛汹涌。 各地队伍在短短时间内达到了抵达高峰期,刘备很快就忙的脚不沾地了。 刘备繁忙奔走各处,他要接洽一支支乡兵队伍,并清点各部的粮草辎重兵力兵备等等细节,然后还要安排下新一轮的作战计划,分身乏术的刘备为这些繁琐的事务弄得焦头烂额。 刘备又安置好了一支乡兵队伍,令此部从河间郡一路过来的为数五百余人的队伍就地安置好营寨并着手布置防线,在几个指挥官的调动下,乡兵们熟练的拉开了车阵当道卡住了道路,防御瞬间而就。刘备简单问了几个问题,问工事如何布置,夜里如何戒备,若敌军撞来该如何应对,见指挥官们对答流畅,刘备遂放下心来。 未作太多耽误,刘备翻身上马,急往下一处去了。 此时情景是,巨鹿军派出大量斥候在反向操作,斥候们不仅没有负责引路,反提前截到各部援军头里,把援军截在了半途。 紧贴着渔阳郡边界位置,一支支被拦在半截的援军队伍就地开始安营扎寨,开始了又一场繁琐枯燥的防御构建。 若在一个月前,各部毫无经验,让其挖沟筑垒构建防线必然千难万难,而今时过境迁,各部已挖了足足一个月的壕沟壁垒,积累了充足的挖沟经验,再次重操起旧务,各部堪称是得心应手,布置防线的难度没有,只剩枯燥。 得益于早先经验的积累,各部行动堪称迅速,日中驻扎下的队伍,到天黑前就能摸清周遭二三里内的道路,连夜就能在至少三至五条道路上设好防御,效率极高。 —— 斥候又来报,前方不到半里,又一队队伍到了,刘备匆忙赶至,稍做接洽,队伍的指挥官瞅瞅刘备身后,问了一句,“军师呢?军师可在?” 刘备笑道,“军师忙别的了,没跟来。” 不久,又见一队人马。 带队的人见军师不在,一样是问,“军师呢?” “军师在别处,没过来。” 几乎每一个队伍都会这么问上一句句,就好像,远出在外的游子回到家中,第一眼没有看到家里的主心骨,没有底气一样。 在接洽了众多队伍之后,刘备等在道旁,一支队伍浩浩荡荡的自西北过来,队伍前头,一面斗大的【关】字大旗迎风招展。 刘备回头笑到护卫们说,“二将军到了。” 说罢,“驾!”一提缰绳,匆匆朝关羽部迎了过去。 刘备关羽二人会面,自然少不了一阵寒暄,话谈到中间,关羽指指身后队伍,傲然道,“某带有五千多人,骑兵八百余,足可一战。” 别的队伍不消说,单单关羽手里的人马已经足可为讨贼主力了,刘备笑的更开心了。 关羽注意到李孟羲未在一旁,沉默了下,开口问,“曦儿呢?” 刘备一笑,“曦儿到他处去了。” “去了何处?”关羽追问。 “渔阳郡以北。” 刘备这么一答,关羽就有点好奇李孟羲去北面能干嘛去了。 接下来,刘备看看关羽部浩荡的队伍,又道,“云长,你部人多,这方圆五里,给你看着。还是照旧,大大小小路口全给堵住,等后安排。” 关羽突然有一丝明悟,军师带兵绕至渔阳以北,该是堵截敌军后路去了。 一想明白,关羽会意笑了。 来的路上,关羽还在想,自己带了足足五千多人,其他各部带的人再加起来,兵力总数将至恐怖数目,关羽还想,有此巨量兵力,正该将敌军一波击溃,却未想,在如此巨大优势之下,军师仍能沉得住气缓缓对敌。关羽自叹弗如。 在同一日,张飞也到了。 张飞所部很特殊,队伍中全是骑兵,乌泱泱一千多骑。问之,张飞乃与代郡官军合兵前来,队中半数都是代郡官军骑兵。 张飞是个急性子,见到刘备,又知主力已至,各部援军也至,便急不可耐的道,“大哥何不将兵马召集一起,咱领大兵一路横杀过去,何愁战事不定?” 刘备无奈安抚道,“翼德勿急,且听某细细道来。” 刘备解释,一战击溃敌军不难,难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难在敌军万一遁逃,追击不及,战事必被拖延,故要未雨绸缪,要在敌军未逃之时先防之,故未战要先布下重重围困,绝敌军逃遁之可能。 “如此,方能一战而尽全功也。”刘备解释道。 张飞挠了挠头,觉得是这个理儿,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带来的队伍,“大哥,俺的粮草不够了。” 粮草问题确实是横在当头的大问题。 早在一月之前,向各部下达协防命令之时,早就意识到了后勤之难,而粮草又是后勤中最难的部分,虽临时向各部下发了作战手册,交代了粮草征集的各种方法,但料想,统军经验贵乏的指挥官们很难把粮草问题彻底解决好。 各部援军自诸郡出发一路到来,远远一路走来,粮草能支应路上所需已经不错了,现在各部粮草普遍已将耗尽,刘备不得不想办法解决此事。 刘备找到刘虞,说起粮草之事,并顺带指出,援兵稍多,需要的粮草为数不少,想请刘虞支援一二。于情于理,刘虞作为东道主都该复杂友军的粮草,刘虞毫不犹豫的揽下了巨鹿军所有粮草,刘虞尚不知,他之后要为之付出多大的代价。 视角回到整个渔阳郡战场,整个渔阳郡对任何一方来说都是盲视角状态。于巨鹿军,巨鹿军既未能摸清渔阳周遭有多广阔地域有多少路口需要防御要布置下多少封锁工事,同样也不知敌军详细动态如何;而敌军更为茫然,渔阳郡的敌军此时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在敌军可详细感知的范围内,在渔阳郡境内,巨鹿军只投入了少量的诱饵部队,这给敌军造成了巨大的战略误判。 包围圈在敌军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就形成了。 —— 四月二十八日,李孟羲领兵至渔阳郡北,第六日。 主营所在,一处被改建的面目全非的村落中,村落一圈建起了矮矮的土墙,村子所有出口全部被车阵堵着,村中最中间房屋上,竖起一杆高高的【神机】大旗,神机旗所在,便是巨鹿军军师李孟羲所在,这是李孟羲专属的旗帜。 李孟羲无时无刻不在忙碌,村中有一棵巨大的柏树,柏树长得枝干粗壮又高又大,李孟羲看中了这棵百年老树的高度,他觉得这上边可以建一个了望台或者代建一个射击平台以作战之用。技艺高超的匠人们遵照吩咐用简单的木板和木棍加一些绳索,在没有用任何钉子的情况下,施施然的在树枝上搭了屋子那么大的一个平台,现在军士们正把弓弩和箭失往上抬,准备在树上建立一处射击点。 李孟羲站在树下看着军士们忙碌,他目测了大树的高度,估算了下射击台搭建的难度和耗时,细算了下,发现建造树堡远比从头搭建一个箭塔来的简单容易。 目光落到大树之下,脑海中稍模拟了一下,若敌军攻到村里,大树所处的位置正处于村落正中,到时,大树之上的军士借助居高临下的高度优势可以对下方敌军展开犀利攻击,若指挥中枢也设在树堡上,到时村落失守借助树堡还可以继续抵抗下去。 反过来,若作为攻方,当敌军依凭树堡拼死反抗之时,又该如何应对。 毫无疑问,有着高度优势的树堡相当于一道小小的城墙了,若动用器械,攻克不难,而若不动用器械,树堡的缺陷在于树木不够坚固,可以被砍倒,也可以被放火焚烧,对抗树堡的方法也就有了,攻树堡之时可纵火烧之,到时,树干一旦起火,不需强攻,树上之敌将尽丧于火海。 再反之,若有朝一日于树堡上守御,敌军纵火火攻,又该如何。 树木易燃,没有好的防火方法,除非能避免与火焰接触。避免接触火焰的方法是,在树木一周用砖石垒起一圈小小的围墙,这样,下方有士卒依靠围墙作战,既可与树堡上的弓弩手相互配合成犄角之势,又可成为树堡外围的壁垒防止敌军抵近纵火。 李孟羲还想到,除了树木,村落中四处分布的房屋也是天然的建筑地基,把房屋稍作改建,以房屋的墙壁和屋顶作为支撑,在上边棚架起的木架,轻而易举可以建造出高高的射击平台,有了这些射击平台,无论是据高观察还是据高作战都大有优势。 掏出了笔,李孟羲把想到的新的布置工事的方法写了下来。 四下都在忙碌,村子里的狗突然汪汪叫了起来,没过多大一会儿,在哨塔上警戒的士卒突然出来预警信号。 李孟羲一下紧张了起来,他四处看了一眼,“上墙!守备!”他朝传令兵大吼。 整个营地突然间动了起来,一个个披盔戴甲的甲士操持着弓弩快速到了守御位置进入战斗状态,一时间,弓弩张开声札扎作响。 李孟羲可是很在乎自己的小命的,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正堵在敌军退路的方向,有极大可能被敌军迎头撞来,随时可能爆发战斗,因此在构建好了营地之后,他布置了足足四百甲士全天候轮班值守不敢有丝毫懈怠。 在营地进入战斗状态后不久,一队人马到了。 来者是刘关张三人,三人远远见到李孟羲所立下的森然营寨,见小小的村落被围墙围的铁桶一般,墙头有密密麻麻的弓弩手严阵以待,四角还有高耸箭塔矗立,塔上有操持弓弩的士卒虎视眈眈在上,离得远,平地上的弓弩或不能及,但刘关张三人毫不怀疑,那几处箭塔高处的强弩一定能够的住。 观李孟羲所布营寨种种,又想起一路过来,几乎走上一截就是一道路卡,刘关张三人相视一笑,本还有些担心军师一人忙不过来,现在明白这完全多虑了。 营寨中,墙头,李孟羲已经看到刘关张三人的身影了,身旁士卒也说那是刘关张三人到了,李孟羲却心里滴咕,万一是假的呢? 不怪李孟羲心里犯滴咕,他李某人有太多稀奇古怪的鬼点子,他李某人知道有足可以假乱真之术,知道有神奇的易容术能伪装的跟真人一样,为了用此法坑害敌人,李某人早就组建了道具营这特殊一营,正因为知道以假乱真之术的厉害,李孟羲比旁人更多了一丝谨慎。 李孟羲并未轻出,他派士卒前去确认,士卒到了刘关张三人跟前,要查看印信,刘备无奈的掏出印玺交由士卒查看。 等见到士卒朝这边摆手,李孟羲不再迟疑,下了墙,骑上马,哒哒的奔了过来。 碰了面,刘备问,“曦儿,敌军可有北退迹象?” 李孟羲郁闷的摇了摇头,“无有。”这多日以来,连个毛都没见着。 刘备点了点头,随后说明了来意,各部援军先后已至,包围已成,接下来,刘备的想法是,还按之前的计划,令各部同时进发,齐朝渔阳城下。 李孟羲寻思了下,队伍太多,根本指挥不过来,只能如此。 对作战计划,李孟羲有些些微的意见,他觉得,渔阳北向是敌军大可能遁逃的方向,故,北向可不动,可驻守原地,这样北边部队可不必离开构建好的防御,可具有最强阻拦效果。 李孟羲说出自己的意见后,关羽却有不同意见,关羽意见正相反,关羽觉得,越是怕敌军向北退却,北边部队反而应该推进更快,这样,敌军见北方有兵马杀来,其便不敢再北逃了。 毫无疑问,关羽说的有道理,李孟羲说的也有道理,结合两人所说,便有了最佳策略。最佳策略是,在渔阳以北,大队人马不动,依然驻守在防线上,同时,多多的派遣疑兵从北进发,给敌军造成北方多兵的假象,如此,若敌军中计,不肯北走,正中巨鹿军算计,若敌军仍往北走,北有守军依托防线堵截,敌军正撞在铁桶阵势上,将被撞的头破血流。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狼群战术 将整个渔阳郡战略围之后,关门打狗之势已经形成,巨鹿军的獠牙立刻就漏了出来。 各处围堵的队伍太多也太分散,无法协同指挥,而若各部各自为战,又有被各个击破的风险,故,还用之前的方法,约定好统一的行动时间,统一的行动模式,再由斥候骑兵居中调度,使各部能约束成一个整体。 此番与之前的不同是,之前各部协防地方,只有遇到部分队伍遇到敌军,而遇到敌军的,只有部分发生战斗,战斗也大多不激烈,劫掠四境的贼军遇到阻击之后,多数稍做试探便退却了,可此番不同,此番贼军所有兵力已收缩进小小的渔阳一郡境内,且敌军已成困守,必要死斗,爆发战斗之可能大增,且战斗会将空前激烈。 考虑到这一点,为尽可能稳妥尽行事并减少伤亡,命令之下,各部严格按照战斗队形行军,行进速度因此慢如龟速。 这是其一,以慢制快,巨鹿军以尽可能减慢行进速度的方式来保证队伍的应对突发状况的能力。 其二,李孟羲针对现下形势特设了针对性战术,毫无疑问,依巨鹿军的现状,巨鹿军有充沛人力,军中大部分都是训练不够缺少甲胃的乡兵,乡兵们人均配发有弓弩武器,且,每一个队伍都有战车车阵作为依仗,这种种因素,使得巨鹿军天然适合防守。总得战略计划是,包围圈逐步向里收缩,逐步压缩敌军的活动空间,直到压到渔阳城下,战略目标如此,战略目标得逐步向前推进,而巨鹿军现在最适合的是防守战术,防守却又无法推进,两难了。 李孟羲特设的针对性战术化解了这个两难难题,他对所有队伍下了统一命令,要求各部只要遇到敌军,就地停下防守,只需防守,不需反击,不需追击,也不需继续前进,只需就地守御就可。 这样以来,于单个队伍本身,队伍就只有两种状态,没有遇敌,就正常行进,遇到敌军,就地扎下车阵就地防守,敌军不走,就一直呆在原地防守,等什么时候敌军退却,再继续行进。 每个队伍都如此,放眼全局,就成了,巨鹿军一支支队伍如同麻雀,贼军的队伍如同一只只恶狗,恶狗向哪里扑,哪里的麻雀就不动了,停下来跟敌军对峙,但其他方向的麻雀在继续前进,这样,敌军就如同被网在了一张大网中的野兽,敌军的牙爪不管向哪里扑,其扑的了身前,身后在收缩,扑的了身后,身前在收缩,包围圈越虽不是在同步收缩,却在越收越紧,敌军任何凶狠的反扑全都变成了无用挣扎。 据说,有这样一个故事,有屠夫遇狼,持刀与狼对峙,狼不敢前,眈眈相向。少时,一狼径去,其一犬坐于前。久之,目似瞑,意暇甚。屠暴起,以刀噼狼首,又数刀毙之。方欲行,转视积薪后,一狼洞其中,意将隧入以攻其后也。身已半入,止露尻尾。屠自后断其股,亦毙之。乃悟前狼假寐,盖以诱敌。 前狼假寐,后狼想悄悄绕后接近偷袭,狼群似乎惯用这样的战术。 此间战场,巨鹿军的战略正如狼群战术,敌进则守,敌退则进,敌军锋芒被完全规避,敌军根本无法阻止其他方向上了巨鹿军的战略压缩。 两个重要目标在缓缓达成,巨鹿军遇敌则守,用此乌龟战术,伤亡将大为降低;放眼整个战场,同一时间,未遇敌的比遇敌的多,前进的比据守的多,敌军的生存空间在被逐步蚕食。 —— 艳阳高照,酷热之天。 一队近三千人的巨鹿军队伍正步入渔阳郡境内向东北方向行进,整个队伍成严密的作战队形紧紧的收拢在一起,在队伍当头,是一排十车相连的车阵,十辆偏厢一辆挨着一辆中间用绳索紧紧勾连在一起,每辆车后都有民夫负责推车,十辆车以同样的速度缓缓前进着。 问,以古时路况,道路能容的下十车并进吗? 答桉是,没有这么宽的路。 路况不足以容纳十车并进,宽出来的车只能压在荒地上走,再加上十车并联,走的更是艰难,使得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比老头遛弯还要慢,慢成了龟速。 在排头的车阵之后,再后是两排长长的队列,左边队列,左外侧一样是偏厢车,偏厢车在外侧一辆接着一辆一直接到了队尾,道路正中,步兵队列被车辆包夹在了其中,行进中的步卒多数都是乡兵,乡兵们身上普遍无甲,他们头上缠着统一的青色头巾,手中并不一定有刀枪,但人人都有一张弓或者一张弩,在路上走着,步卒手中弓提在手中,弩张着弦搭着失,随时准备激发。 整个行军队列完全成了一个笨重的铁桶,围在外围的战车把所有的人力和辎重全都围在了其中,以此状态,不管敌军何时杀来,都不需再做其他调动,直接就地停下,所有人员都站在原地,直接就能展开守御。 过于收缩的队伍对行进局限太大了,前方路况又变化了,一道土岗出现在了前头,排头的车阵太宽了,不得不做以调整。为过一个小土岗,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指挥官到了前头指挥人把十辆横连的战车拆解开来,再繁琐的拆成三辆横连,再重新把车辆排好,然后又得把整个队伍也往收窄一点。 行军队伍收束的已经够紧凑了,步兵们几乎是被车阵挤在其中了,哪里还有收缩的空间,只能再重新整理队列。 多日行军以来,多日都是如此,走走停停,走不一会儿,又得拉拢半天,士卒们已经烦不胜烦。 一提着手弩的乡兵小心翼翼的往左右看了看,看到军纪官不在,乡兵原地动了动手脚活动了下,他满腹牢骚的跟旁人抱怨,“又得多半天停了,这得站到啥时候去……” 抱怨刚出生,突然啾的一声鸣滴天响。 “全军戒备,全军戒备!敌来了!”前方突然传来指挥官的惊呼之声。 正跟旁人闲聊的乡兵顿时一惊,手里的弩一下捏紧。 队伍有那么刹那的些微混乱,但反应更快,因整个行军队伍已是按作战队形展开的,几乎不需要做太多调整,各级军官们只是把围在外围的战车仓促的挪到一起,再吆喝着士卒们打起精神准备御敌,作战准备立刻就做好了。 敌军眨眼杀近了,这是一股伏兵,敌军骑兵埋伏在附近,无声无息的,只等到队伍过岗时才突然杀将出来。 巨鹿军队伍应对虽仓促,可准备工作早做在战前了,敌军骑兵自林间呼啸杀来之时,巨鹿军的车阵已完全合拢,车阵后的步卒阵列井然有序丝毫不乱,士卒们手中弓弩已张箭失待击将发。 此时不得不提,巨鹿军事先的军备准备是,因考虑到乡间征集甲胃不易,乡兵们因此将缺少甲胃,进而将被敌军弓弩克制。事先考量是,既惧怕敌军弓弩,可用弓弩反制弓弩,弓弩易筹集,弓弩还可配合车阵作战,堪称是性价比最优选择。 于此刻,敌军埋伏于路的骑兵迅疾杀来,三千人人均配备弓弩的巨鹿军行军队伍轻易就投射出了大量箭雨。 被箭雨当头一击,敌军锐势立折。 只一波箭雨,敌军所有战意都没了。 敌军看到骤然遇袭间巨鹿军能反击出可怖箭雨,看到巨鹿军车阵严密丝毫未乱,便知纵是强攻克之不得,除非大部前来。 于这处小战场不远,敌军大部在随后缓缓到了,加上之前埋伏的骑兵,敌军骑兵加部队共计超过五千人,兵力已超过巨鹿军的三千人。 李孟羲事先的预料全然正确,贼军兵力已全部收缩到了渔阳郡境内,往前进军遭遇大队敌军的可能大增,多达五千兵力的敌军队伍,这是诸部协防地方时所未见。 敌军活动范围有双重影响,一是敌军生存空间减少,二是敌军兵力更为集中,于后者,这是对巨鹿军不利因素。但反之,作为包围的一方,压缩敌军活动范围时,自己也在收缩,一路过来,随着包围圈越来越小,巨鹿军普遍几百人的小队伍逐步汇聚,多已汇聚成几千人的大队伍,由此看来,在趋势上,双方于此均势。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 —— 贼军五千人主力与巨鹿军一支普通队伍就此撞上来,贼军谨慎,见巨鹿军车阵严整,未轻易进攻,而选择对峙。 巨鹿军一方,队伍指挥官谨遵上头吩咐,只要遇到敌军,不管敌军有多少,不管敌军是进攻还是对峙,不管他如何,直接就地扎下营寨防御既可,敌军选择对峙,指挥官还巴不得如此呢,行军很麻烦,对峙要简单太多。 双方隔着相当距离远远对峙,对峙了仅仅不到半个时辰,贼军阵势变换了数次,贼军阵势从开始的方阵,变成中左右的包夹阵势,再变成骑兵压在侧翼,弓弩上前步兵列后的进攻阵势,而不管敌军如何变,巨鹿军这边一点反应没有。 巨鹿军指挥官从战略上,从战术上,从个人意识上,完全不在乎敌军要干嘛。他看敌军不准备就此退却模样,索性下令,扎营。 还是大白天,还是两军对峙,当着敌军的面,开始扎营了。 在指挥下,巨鹿军士卒们开始缓缓将车阵往外围扩张,整个防御阵势向外膨胀了一圈,然后,遵照作战手册中的作战状态扎营法,士卒们将所有辎重车辆卸出,把一袋袋粮食一捆捆草料堆砌成一堵堵矮墙,那些空出来的车辆也派上了用场,士卒们将车辆立起,并排竖立着,用车体构建成了一道道木墙。 以车阵守御的方式,车阵足可以防御住步卒和骑兵的冲击,但单薄低矮的车阵防不了袭来的箭失,而要长久对峙长久驻守,得有能安然歇息的空间,得有能规避箭雨的地方。粮草,柴火,竖起的车辆,全都成了可以搭建避雨空间的材料。 这些简易的防箭工事再加上士卒们的盾牌,足以提供部分人的躲藏和休息所需。 除此以外,队伍的指挥官还着人开始就地撅井,还有就地挖掘泥土准备以泥土修建工事。 这边巨鹿军旁若无人的布置着营寨,敌军不会任凭巨鹿军这么安然,敌军开始前压了。 敌军的试探性进攻和骚扰注定不会有太好的战果,巨鹿军有车阵掩护,比处于空旷处的贼军弓弩手更安逸;巨鹿军三千人人均配备弓弩,弓弩手总数量比敌军更多;还有第三,战术能力,巨鹿军队伍当中虽乡兵占了多数,可乡兵们已基本掌握了队列并懂得了弓弩齐射战术。 在人数,地利,战术皆劣势的情况下,敌军很快就停止了无意义的试探。 至这日入夜,巨鹿军营寨火光明亮,敌军在远处扎营,敌军营中的火光与巨鹿军隔远相望,双方的持续对峙开始。 —— 巨鹿军各队兵力普遍已多,普遍到了敌军轻易不可轻取的程度,因此各处对峙的情况很多。 此时有一个问题,巨鹿军用狼群战术,敌攻则守,敌退则进,那若,敌军既不攻也不太退,敌军也拒地防守与巨鹿军对峙起来,又该如何? 此中关键,在于兵力,巨鹿军兵力远比敌军要多,因此若敌军选择全线对峙,拥有空闲兵力的巨鹿军一方可以用空闲兵力从容的袭扰,渗透,偷袭敌军,优势仍在巨鹿军一方。 若言后勤问题,巨鹿军优势将更大了,贼军被压缩在渔阳一郡,敌军最多只能从渔阳一郡之地搜获补给,而巨鹿军在包围之外,其后方是整个幽冀二州广阔地域,若长久相持,必然是敌军先被拖垮。 都不必说幽冀二州能支援来多少物资,单单一座蓟城,刘虞正把粮食一车车的往前线送,送粮的车队连绵不绝,有此强力后援,拖也能把敌军拖死。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铁嘴神鹰】 渔阳郡,以北,这是巨鹿军重点看防方向,以战场态势,敌军若遁逃,敌最佳遁逃方向便是向北,故,北向防务为重中之重。 依照战前关羽的策略,越是怕敌军北逃,北面越要主动进逼,使敌军知北有大军,使其不敢北上。依照此策略,李孟羲并张飞领着一支兵力超过千人的骑队绕到了北面,再向南快速推进以威慑敌军,果然,这一招以攻代守起作用了,北向敌军往里退却了。 李孟羲与张飞领着骑兵缓缓追击了一截,敌军退守到了关键处,当道扎下了营寨就地开始防守。 观敌军所布营寨可圈可点,其寨中兵马也为数不少,张飞多次提议冲杀一阵直接灭了这股敌军,李孟羲拒绝了。 “不急。”李孟羲安然端坐马背上,他远眺着敌军扎寨之处,凝望着,澹澹说到,“优势在我,何必强攻,等着便是。” 李孟羲自然知道,己方有千余精骑,敌方并不算不得多,敌方营寨也算不得多难打,冲杀他一阵不难克之,并且伤亡很可能也不会太大。但,伤亡再小也是伤亡,敌军明明已经成了困兽,能把敌军拖死,何必再徒添伤亡。 依作战计划,大的战略目的只两个,一个是避免敌军四散而逃拖延战事要把敌军团团围定,一个是最好把所有敌军全逼到渔阳城中,再把城池团团围住,把所有敌军一波歼灭,作战任务因此也就很简单,把敌军慢慢往回赶就是,不急一时。 要是没有李孟羲在旁跟着,照张飞的急性子,早就带队杀上去了,让张飞磨磨蹭蹭慢悠悠的干等着跟敌军对耗,张飞可等不住。 无聊至极的张飞只能找办法打发时间,张飞带着鹰,那头未训练完成的幼鹰,小鹰到现在远远未达到可以侦查情报或作为生物兵器扑杀信鸽的程度,张飞带着鹰出去打猎消遣,倒把鹰的捕猎能力训练出来了。 在鹰未完成训练的情况下,张飞是这样用鹰的,他拿着一根长长的细绳子把鹰的一只腿绑起来,遇到野兔鸟类或者其他野物,张飞骑着马追,边追边把鹰撒出去,鹰见了猎物嗖的一下就飞了出去,以鹰的速度,追击野兔和小型鸟类轻而易举。 以张飞这个捕猎方法,效率相当可以,捕到了很多猎物,大部分猎物被张飞投喂给了鹰,少部分从鹰嘴里夺下来的自然进了李孟羲和张飞嘴里。 马蹄声响起,李孟羲回头去看,果然是张飞又打猎回来了。张飞这回收获不错,抓到了一只兔子。 鹰似乎出了问题,张飞在检查鹰爪,鹰的一只蜷着,似乎受伤了。 “怎么了?”李孟羲好奇的问。 张飞抬头看了李孟羲一眼,闷声答到,“被兔子蹬了。” 李孟羲顿时就听乐了,本以为兔子蹬鹰是传说,没想到还真有这么回事。 李孟羲觉得,一定是鹰太小了,才会被兔子给蹬伤了。 话题往下,李孟羲好奇鹰能扑的了兔子,能扑得了麋鹿不能,能斗的了勐兽不能。 张飞摇头,“不成的,斗不了,勐兽多大,鹰才多大?狼虫虎豹一口咬下来,当鸡一样咬死了。” 李孟羲觉得怕不是这样,好像动物世界里有看到,老鹰能把小羊羔抓到天上给摔死,勐兽怎么就斗不得了。 李孟羲执意说鹰斗得了勐兽,张飞执意咬定没有这回事,张飞说不过了,说急了,喷出一句,“要么你得给老鹰也穿个铁甲,拿个刀,要不它就是斗不了老虎!” 张飞只是一句急话,李孟羲却一下愣住了。 脑海中灵光一闪,李孟羲若有所思,“给鹰穿铁甲……可以啊!” 李孟羲想到,铁嘴神鹰,封神演义里那谁就养有一群铁嘴神鹰,跟敌将单挑时,把鹰撒出去可辅助攻击。 还有那二郎神,二郎神放狗咬孙悟空,二郎神似乎不仅养的有狗,还养的有鹰,要是二郎神把鹰撒出来,一样能啄孙悟空。 李孟羲脑洞大开了,他寻思,在侦查用鹰,捕杀信鸽用鹰,捕猎用鹰之外,还可以训练第四种专用于战斗的鹰。这种战斗鹰用特殊的训练方法激发其凶性,并配以锋利的铁爪和坚固的铁甲,在与敌将单挑之时,战鹰盘旋敌将头顶,趁机扑下来偷袭…… 以鹰扑杀之凶狠,以鹰爪之锋利,再配上铁爪,照着头脸挠一下,瞬将重创敌将,就是不能重创,有一只凶禽在旁虎视眈眈,敌将不得不留心防备,一分心,十成能耐去了三成,就算不能威慑敌将,把敌将坐骑吓得惊惶不安一样有用。 封神演义只是神话故事,可所有神话或者演义故事都是有所来源有所根据,就如,封神演义里,邓婵玉的五色神石能打落西周多少高手,在水浒中,无数勇不可敌的勐将被张清的没羽箭打的头破血流。早前经多方查问与验证,已经证实,没羽箭这玩意儿发动迅疾又隐蔽,体积还小,轨迹还诡异,几乎没办法防御,既无人可防,也就成了对高手极有效的武器,所以封神与水浒这些演义小说中,飞蝗石专克勐将高手便并非无的放失,乃有由来依据。 有前例可循,李孟羲早前已经确定,演义中飞蝗石真的能在战场上发挥作用,那么同理,演义小说的其他东西大概也有一定由来依据和实战作用。 封神演义里,有对敌用的铁嘴神鹰,神话故事里,二郎神养狗咬人,那大概,真的可以驯养作战用的战鹰和战犬。 李孟羲把想法告诉张飞,他说,可以养一头凶勐的勐禽,着重训练其捕杀能力,与敌将对阵时,将勐禽撒将出去,与敌将刀来枪往捉对厮杀之时,趁敌将一个不注意,勐禽扑杀下来直袭其面门,敌将突然被夹攻,方寸大乱,于是瞬将被斩落马下。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而就算不用于袭敌,训练勐禽袭扰敌军战马一样有用,敌将有甲,伤之不易,敌将有刀枪,袭之亦为所伤,但敌将战马未有甲胃,战马亦未有刀枪自守,勐禽仗其迅疾刁钻,自后袭击战马之尾之蹄,自下袭击战马之腹,料想,受勐禽如此袭扰,敌将战马必惊躁难定,敌坐骑为屈,敌将能耐十将去其五,胜之易也。 再有,又岂止勐禽可用?战犬亦如是,战犬体小力轻,不足袭伤座上之敌,然,与敌厮斗之时,若有战犬扑咬其战马之蹄,其座骑必惊慌躁动,敌将又如何安然?必受制也。 李孟羲还想到,那些个神话演义之类的小说里,还有袖子里放毒蝎子暗算人的,放毒蛇暗算人的,这些就有些不好操作了,遂舍弃。 张飞听的目眩神迷,他摸着糟乱的胡须眯着眼睛想象了一下,想到跟人对打的时候,天上飞着鹰,地上跑着狗,鹰在上边啄他,狗在地上咬他,再加上老张拿枪捅他,他岂能不死? 张飞立刻就决定,养狗!养鹰!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作战途中,张飞还能有闲去打猎,李孟羲张飞两人还能有闲去讨论养狗驯鹰事宜,足可见他们有多闲,从侧面这足以反应出,巨鹿军在战略层面有多安逸。 李孟羲和张飞这一部人马,与敌军对峙了不到三天,敌军缓缓退却了。 在敌回退之际,其防守能力一定远弱于驻守之时,加之手里有千余骑兵,若趁机追杀过去,说不定可以直接杀溃敌军。 李孟羲当然也知道此时是极好的进攻机会,但他想了想,觉得尾随追杀好虽好,却不是最好的选择。 尾随追杀固然能有不错战果,可仍免不了要战斗,仍免不了有伤亡,敌军要是再玩一些什么阴谋诡计,再布下埋伏,前方要是再有什么不察的地势,再一不小心撞进险地,损失就更大了。 所以,为尽可能规避风险并减少不必要的死伤,李孟羲任由敌军缓缓退去,他安然的派遣斥候慢悠悠的把前路仔仔细细探查清楚之后,再不急不躁的按部就班的追击下去。若言兵贵神速,李孟羲的行动根本不符合兵贵神速的要义,他更像是在慢悠悠的赶羊。 李孟羲与张飞所部,只是整个渔阳郡战场的小小一部分,其他各处,巨鹿军各部行动节奏大抵相似。 关羽独领一部骑兵负责作为机动力量,如前所说,巨鹿军兵力比敌军更多,敌军若要对峙,巨鹿军空余出来的兵力将可以用来渗透,偷袭,袭扰等等。 一条情报传到了关羽这里,二十里外,敌军一部人马与自家军队相峙数日了,关羽接到消息,领着骑兵队快速奔往目的去。 半日后,关羽绕路到了敌军背后,故意把兵力展布了出来,遥遥威慑。关羽的到来立刻使得敌军腹背受敌了,受此威慑,敌军战略定力大为动摇,立刻有了退意。 关羽像是洞察了敌军的心思一样,在敌军背后招摇了一阵,带着人马绕了一圈,又跟自家队伍汇合到了一起,期间,任由敌军斥候尾随着探查,关羽不予理会。 这一逼一纵之后,敌军知晓若再呆下去必将受腹背受敌之困,不敢再对峙下去了,赶紧拔营逃离。 哪怕是巨鹿军自己,在行军之时也是虚弱之时,行军之时人力分散,阵列不成,极易被敌所趁,在敌军拔营退却之时,巨鹿军的低级军官也能看出此时是绝好的进攻时机,特来请示关羽是否要作追击,关羽摇头拒绝。 关羽很明白,敌阵容仍在,追击过去难免还要厮杀,难免要有伤亡。明明能不死伤就可歼灭敌军,何必徒增损耗。 刘备在另外的地方,刘备负责最关键的粮草部分。 依巨鹿军的作战计划,巨鹿军乃是要把敌军耗死了,战略进度虽然很稳,但是很慢,这样一来,不能速战速决,加之巨鹿军总兵力已至可怖之数,粮草压力极大。 巨鹿军的粮草全部要靠近在迟尺的蓟城的支援,虽刘虞已同意鼎力相助,但若万一蓟城粮草不够,若万一刘虞嫌粮草消耗太多主意改了,将横生波折。 粮草可以说是此时的最关键所在,粮草若是足够,慢腾腾的围敌军个一年,真能做到己方在完全零伤亡的情况下,能将十万数的敌军困死,达成零比十万的奇迹般的战绩。 但若粮草不够,不仅整个作战计划将功败垂成,一旦断粮,数量众多的士兵们将化为一个个饥饿的凶兽,军队会溃散,军纪终会溃败,饥饿的士兵会相互攻击相互撕咬,到时偌大的军队将顷刻化为乌有。 为确保粮草供应稳定,刘备寸步不离刘虞,每日小心翼翼的讨好陪同着,生怕有什么处理不到之处惹得刘虞不快。 这日,又一批粮草单目送了过来,这一批多达两千多石。刘备如旧拿着单目找到刘虞,说明想借用粮草数目,并明说全当是买,日后巨鹿军会将所借如数还清。 刘虞接过单目仔仔细细看了一眼,他对刘备苦笑一声,“玄德啊,我蓟城存粮可是要给你搬空了。” 供应巨鹿军军粮的初时,刘虞还不感觉什么,可随着时间推移,发现粮草消耗速度太恐怖,刘虞开始感觉肉痛不已。 刘备这回又拿来了粮草单目,刘虞不再像往常一样做什么客套了,他唤过属官,“来啊,账目记下,回去如数调拨粮草前来。” 粮草如旧供应给巨鹿军,只是不再免费给了。 都不说刘虞了,刘备也私下算过这短短时日以来所耗用掉的粮草,数目令刘备心惊不已。 李孟羲的手笔之大,他完全是准备用时间换胜利,用时间换取战略胜利,用时间代价抵消人员伤亡代价,人员伤亡是少了,可时间代价带来了巨量的粮草消耗代价,蓟城作为幽州首府,有州内巨量赋税粮草都集中在这里,以一州储蓄供应巨鹿军一军,只短短时日,竟有些要耗竭的趋势。 巨鹿军得有多恐怖的兵力才能使粮草消耗到达如此程度。 —— 刘备如今多少也有些战略眼光了,见粮草消耗太快,虽刘虞自言蓟城存粮还能支应些时日,但刘备担心战事不知何时才能了结,怕万一拖延太久,拖到蓟城存粮耗空,到时再临时四方筹措怕来不及了。 为早做准备,刘备提议不妨早早向四方求粮运抵蓟城以备不时之需,刘备的计划是,官府与民间并行,以官府出面向豪强大户借粮,同时借商贾之手大批向乡间收购粮食,此双管齐下,当能有收效。 讨贼明明主要是刘虞的事儿,巨鹿军是来援的友军,短短时日之间,却变了,变成这场战争成了巨鹿军的事了,所有人的心态很无声无息的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转变了。 刘备为自家事,提议所有征集粮草所耗的钱财全算巨鹿军头上,刘虞和刘虞的诸多属官也很理所应当的觉得,尔巨鹿军耗用的粮草,自然是该尔巨鹿军自己花钱。 有天时之助恰巧到来,眨眼将至五月,麦子快熟了,新麦下来,将再无粮草短缺之忧。连天时都站在巨鹿军这边。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连夜布阵 时入五月,包围圈渐已收缩完毕,至五月二日,包围圈已收缩最近处离渔阳城只剩二十里出头。 在包围圈一步推进到渔阳城下之前,巨鹿军做了巧妙布置。 到只差临门一脚就能把渔阳城团团围定的时候,所有队伍一反常态的突然停下不走了,整个白日所有队伍不约而同的一步都没往前走。 做此安排的考量是,包围圈在二十里外跟包围圈逼到敌城之下,敌军会是两种反应。包围圈在二十里外,以二十里地域之大,敌军不能见水泄不通之合围阵势,但若包围圈进逼至渔阳城下,哪怕并非团团合围之势,哪怕只有区区三两千人逼近城下,敌军必将反应剧烈,应激的敌军定会倾扑出来拼命阻挠。 于巨鹿军而言,若面临敌军的拼死反击,自然要承受巨大的压力。 黑夜是绝佳的掩护,若趁夜急驱渔阳城下,摸黑把渔阳城团团围定,在敌军未有察觉未有遇到阻扰的情况下安然把包围圈收缩完成,这省去了大量麻烦。 在五月二日这一天,白天,所有队伍在整个白天未寸进半步,到了夜里,至伸手不见五指,进发命令突然下达,早有准备连营帐都没下的各部将牲口辎重全部撇在后边,只以步卒轻装推着战车轻装上阵连夜朝渔阳城方向急行。 是夜,从东南西北通往渔阳城的大大小小的道路上,一支支夜行队伍除了有发出车轮滚动的吱扭声外如同死人一般毫无声息。 以短短二三十里远,说近很近,急行半夜就至,说远也远,远达二十多里地,在敌军活动范围被极度压缩的现在,敌军难以感知二十里外的动态。 至后半夜,多数队伍已到了约定地点,在约定地点,早有斥候伏路等待,夜里行军最难在于辨别方向和路途,在斥候带领下,各部队伍缓缓向渔阳城接近,此时,各部普遍离渔阳城只有二三里距离了。 多日以来,巨鹿军作战的狼群战术发挥的极好,敌军被的拖的锐气与粮草尽失,进而使得,现在入夜,敌军连一支成规模的兵力都未散在外边,巨鹿军的行动如入无人之境,没有受到任何干扰。 到后半夜,队伍推进至渔阳城外五百步处,在这个距离,城头火光清晰可见,以城池之体量和城池之高度,几乎是在敌军眼皮子底下行动了。 黑暗中想摸黑排兵布阵,最难的是在光亮,可已抵近到和城池迟尺相望的距离,若点起火光则有暴露之可能,至此时,曾经积累下的经验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夜间埋伏有【藏火之法】,藏火之法乃是,以微弱火藏于遮挡物之中,火光上方前方及左右皆遮挡,独后方不遮,如此,火光就成了单向可见,同向的己方军队可见火光,对向的敌军不能见丝毫光亮。 藏火之法的细节有,遮挡物用的是麻布,麻布有细微间隙,容易漏光,故用黄泥湖封之;火光乃是夜间布阵的核心,车阵要依据火光确定位置,火光严密齐整与否,关乎车阵是否能齐整,关乎行动是否混乱,故,在步阵之前,火光先行,先有人力以谨慎细微的方式,一点点悄悄把定位火光布置好,此过程,不怕慢,就怕出错,花了良久时间,诸将官步步盯守,终于在零出错的情况下把所有火光点布置完毕。 火光完成之后,在双方视角看来,在渔阳城城头往外看,只能看到外面漆黑一片,看不到丝毫光亮,而从另一个方向,从巨鹿军的方向看来,黑暗中一点点萤火似的光亮如同珠串般整齐分布,显眼异常。 夜晚伏击这么重要的事,李孟羲自然在现场盯着,站在黑暗中,身后就是预备行动的车阵队伍,前方就是布置下的火光,李孟羲自黑暗中往火光处看,一眼看过去,一时间看的满眼缭乱。 火光自然是很整齐很有序的,可是无从辨别其顺序,之后要令各队按火光位置一一对应以完成阵势,一片漆黑之中,标识只有长长一排一模一样的火光,这就好比,对站在一里外对着一里处的一片树林对麾下士卒说,尔等去往树林里,比着树,一人站一棵树下站好,这其中所必然出现的问题是,树太多,标识不清,士卒走到树林处根本不知到底该往哪里站,自然要产生混乱。 往后看了一眼,身后黑压压都是待命的队伍,想了想,若想让各个队伍一步到位,得事先交代清各队所属的位置,给各队一个明晰的位置编号,比如,让第一队去第一个火光点,第二队去第二个火光点,以此类推,这样,各队寻着自己所属的火光点直接到位,省去了诸多麻烦。问题就在这里,对着长长一排一模一样令人眼花缭乱的光点,要让士卒们精确找到其中某一个火光的位置,这极容易看差进而导致混乱。 由此,李孟羲想到了旗帜系统,旗帜系统中,分有多级旗帜来提高辨识度,每一什有队旗,每百人队有更大的百人旗,再上有将旗,这样,有了三层辨识体系,往茫茫人海一眼看去,士卒先查将旗,可知自己的作战区域在哪个位置,确定作战区域之后,再在作战区域中查百人队的旗帜,从而再确定自己所属的营再哪,然后在百人队中查小队旗帜,轻易可查到自己所在的伍什所在。 这样,比之在茫茫人海中,士卒从一堆伍什旗帜中去寻找自己所属的那个小小队旗要简单的多,简单十倍不止。 按照一样的方法,若设下多级旗帜系统,可大大降低辨识难度,李孟羲想到了给火光编程的方法。 依火旗的用法,夜战之时,寻常旗帜夜间不可见,可以火光代替旗帜,同时,夜战之时,士卒要持火把作战,指挥也要用到火光,茫茫然无数火点混杂到一起,难以显出旗帜所在,所以在此时,便有了给火焰编程之法。以多个火把摆成一排,一横排整齐的火光放在无数光点中分外显眼,足够显眼便足可指挥之用了。 今番夜间行动,火光标识不清,可用到火焰编程之法,可每十处火光当头设一大火,大火或点一堆汹汹火焰,或用三五火把点在一处亦和寻常火光作为区分,如此,自远看来,便是漫长的火光当中,每隔十个单独光点便有一簇火光,这就如同战旗系统的多级旗帜一样,士卒先由大的火光点查清自己所处防线段落,然后循着段落径自上前,哪怕到了跟前再细细查清自己所处顺序也为时不晚。 于火焰的小小问题,事到临头给巨鹿军的行动带来了不小隐患,可也没办法了,没那么多时间去改变了,只好将就着来。 思索定,李孟羲下意识想掏出纸笔把方才所想到的记下来,手碰到了笔他又停住了,现在四下黑漆漆一片,一点火光没有,没办法写字。 在多日以前,遇到车马行进时无法签署命令的问题,现在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在夜间埋伏的情况下,签署命令也是问题。签署命令得写字,写字得有光亮,夜里有光亮自然得照明,可于夜间埋伏这一场景下,一旦点火,必然增加暴露之可能。 之前解决行进间签署命令问题时积累下的方法提供了一些参考,可以专门训练一些能在黑暗中写字如常的文书人才以应对黑暗中签署命令的情况,亦或是,用印章法降低书写难度,亦或是,印制通用格式的命令文书以替代部分书写,这些方法都不失为可行方法。 而最好的方法,依然还是解决光照问题。在实战场景中,距离是光照的重要影响因素,有距离因素在,使得一定情况下火光可被己见而不可被敌所见。 法之一,藏火之法,彷照藏火之法特制一种单面有光的灯笼,以在黑暗中提供必要的照明。 法之二,李孟羲想到了夜光,小时候曾躲在被窝里玩夜光手表,夜光的光亮贴着书本可以看清书本上面的字,以夜光光源的微弱之光,放在夜晚,稍微远一两步便不能看见,更何况更广阔的范围。 于夜光法,得找一种稀世珍宝,夜明珠,着人将夜明珠凋刻成写字板形状,黑暗之中,以薄纸覆于夜光板上,借夜光的微暗光亮,足够写字之用同时无有暴露之忧。 —— 最后一步行动开始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一支支小型的车队以分次行动的方式批次向火光位置移动,车队中之人,人人口中衔枚,脚上赤足,身上只着布衣,刀枪兵刃连同铁甲全都置于车辆之上。虽然,布阵位置离渔阳城有几百步远的位置,这么远距离敌军大抵听不到脚步声,但由于人数太多,无法确定人多了之后脚步声累积起来会达到怎样程度,故为谨慎,便尽可能减少声音。还有,实战亦是难得的训练过程,今次只为布阵,谁言明日后日不会遇到需要夜晚设伏之时?有今夜一场训练,全军皆熟夜间行动,往后一月之内的所有需要夜间埋伏的战事,全都无忧了。 第一批队伍到了预备位置了,李孟羲没有跟到前边去,他在后方看着,看到车队接近火光之时,本来隐在黑暗中的人影被火光照亮了出来,他立时皱眉警惕的抬头朝远处的渔阳城看去,深夜当中的渔阳城,只有一个矗立在大地上的黑压压轮廓,轮廓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细微光亮,那是城头守军所升起的火把。仔细看了好一会儿,见城头火光依然安静,没有骚乱的迹象,看来是太远了,敌军未能注意到这边的光亮。 李孟羲敏锐察觉到了这处破绽,他立时向后续队伍下令,各队抵近火光之后,立把火光遮掩,以免暴露身形。 此时,火光阵线上,第一批抵达的一组组车队开始布置防线了,每一组车队都有复数以上的战车,在巨鹿军老兵的带领下,摸黑把战车以首尾相接的方式横起,车阵遂就成了。 算着时间,约摸着第一队差不多成了,第二队也抹黑上前。 等第二队也到达火光处,第二队工作更复杂,他们不仅要找到自己所在位置,还要与先行车阵配合把车阵接上去,这过程中,要交涉,要协同,细微的工作多了许多。 又是一段时间之后,第二批车队普遍完成了任务,将车阵接续完成,按照新的命令,各队完成作业之后,把火光遮掩了起来,这本是为防止暴露而增设的规则,却有意外的作用。 多了遮掩火光的这一举动,每队完成布置之后,遂就把火光遮住,这样在后方看来,只需扫一眼就能看清总体的完成进度。 这只是其一,其二,当火光和任务完成联系起来之后,火光不仅能反应进度,还能反应完成质量。当李孟羲发现,某一处火光迟迟未能熄灭,他立刻派人去摸查情况,过去一看,果然出了问题,那队车队弄出了差错,车头和车尾弄反了,耽误太多时间,因此火光迟迟未灭。 随着行动继续,一队队车队陆续上前,于阵线处,车阵在黑暗中一截截接续,阵线上的火光也一点点的熄灭。 灭火步骤的第三点作用出现了,当到处都是火光时,识别困难,当某一处完成了布置后立刻遮掩光亮,少了干扰项,余下的人寻找位置时容易了许多。 行动继续往下,至半途之时,第四点作用出现了,李孟羲于后方凝望火光,他发现出现了偏差,有某些位置的火光熄灭的很慢,远比他处要慢,派人上前探查,发现不是士卒的问题,而是安排的问题。确切的说,是误差,整个阵线系统,所有的测量,从火光布置,到战车,到车阵安排,每个环节都有误差。 黑灯瞎火的,火光分布能大致笔直大致均分已经很难了,细微的误差在所难免;其二,军中战车未能统一,战车大大小小不一而足,这是误差其二;其三,车阵不是多精密的阵势,同样十辆车,有的队伍把战车放的紧密一点,车阵就短,有的放的松散一点,就长,因此不同车队之间阵列长度差别不小。 虽在行动之前,总体做了细致谋划和安排,但是精细的人力安排放到满是误差的阵线上,会出现人力与阵线并不完全契合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又被火光信号完美的反应了出来。 火光恰把阵线的缺漏处完美的显现了出来,只要见哪处火光熄灭的慢,必是那处人力不够了,从后方再调备用队伍往前,缺漏轻易被弥补上了。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最后一步,以攻待守 天将明,关羽找来,说天再有一个时辰该亮了。 李孟羲抬头看天,在他看来,夜空仍是黑漆漆的不知时辰。辨别时间这件事总让李孟羲郁闷,这么长时间了,他仍未能掌握抬头看一看天就确定时间的本事,已不止一次在想,要是有钟表多好啊。 将近一夜忙碌,防线几乎摆成了,只是四下一片漆黑,无从整体查看成果。 天很快就要亮了,在这最后的时间,李孟羲与关羽,张飞,还有巨鹿军其他将领一同商议天明时作战方略。 当下情景是,情报上有一定不足,既未知渔阳城中有敌军多少,亦不知敌军在城中囤积了多好粮草,渔阳城的城高沟深详数如何亦未能知晓,这如果要是去攻城,关键处一概不知,风险极大,所幸,攻城并不在巨鹿军的作战计划当中,巨鹿军所求只是贼困敌城困死敌军不战而胜,城池知与不知不那么重要了。 夜里布下的车阵大概够用了,说来,车阵合围战术至今只用过两次,一次用在围堵皇甫嵩之时,一次用在今次,这两次都未有实战,根本无法实际验证车阵的封锁效果到底如何。 依前次经验,反正当时义军把车阵围着官军营寨团团围起之后,把久经沙场的老将皇甫嵩吓得丝毫不敢妄动,以此想来,若渔阳城守将也是知兵之人,见了浩荡车阵,当也会吓得不敢妄动。 但,万一呢?万一敌军守将是个傻逼呢?敌军守将根本看不到巨鹿军车阵的厉害,愣头愣脑的冲出来想破围而出,又该如何? 虽然,于战术来讲,敌军弃城不守硬要出城强冲车阵,这是极好的消灭敌军有生力量的机会,但是,于巨鹿军而言,这战机虽好,却不是最好。 车阵仓促一夜围成,整体还比较粗疏,防御尚未加固,壕沟体系也还未开始布置,此时乃是车阵最薄弱之时,敌军若趁此时冲杀出来,巨鹿军将少不了大量伤亡,要是再登上些时日,都不需等上太久,哪怕只需两三日时间,两三日时间,足够在车阵前挖出一道小小的壕沟,有了壕沟,哪怕壕沟并不宽大,立能使车阵的防御力数倍提升。 巨鹿军的车阵已经立下,随着时间推移优势将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与日俱增,如此情景,能拖下去何不拖下去,能避战何不避战。 李孟羲想明白了,不怕敌军知兵,就怕敌军是傻逼,敌军将领若是傻逼,他真敢不管不顾的直接冲杀出来将给巨鹿军造成不小麻烦。在此刻,李孟羲由心感慨,狭路相逢,勇者胜啊。勇气于战争是重要因素。 来日的战略目标明晰了,首要解决的是,要想办法使得敌军不敢出城作战,这就涉及到,慑敌之法。 巨鹿军别的战法或还不完整,不成体系,但要说到慑敌之法,巨鹿军可有一整套慑敌系统。 众人就慑敌之法展开讨论,关羽目视众人,抚须言道,“待明日天明,城中敌军见我车阵森然,必满城皆惊。 诸位以为,敌惊乱之下,当有何举动?” 李孟羲略作思索,皱眉道,“骤然遇惊,胆弱者欲藏欲逃,胆盛者相峙,胆气再盛者,先惊后勇,勇气逆激之下,当怒然决死拼杀。大抵此三者。” 听李孟羲所述,关羽微微颔首。 李孟羲接着又思索着自语道,“敌若胆弱,欲藏或欲逃,或欲相峙,皆中我下怀,而唯独,敌若胆盛,绝境反扑而出,于我不利。” “…(所以),”李孟羲心中呢喃一句,他盯着面前跳跃的篝火,目光微动,眼中若有所思,“实则只需防备敌军胆盛之情形,可,计将何出?”抬眼,看向关羽。 关羽目光扫过一圈,沉吟了下,谓众人道,“我计如此。 某思之,待天亮,若我军只守车阵,则敌军天亮见之,或胆不盛,不敢出城,或胆盛,倾兵扑杀而出,敌军出之可能,十之二三;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而若,不待敌军出,我军先领兵马威逼城下。此时我军主动逼攻,敌军应对则成,敌要么胆气不足不敢出与对峙,只敢龟缩城中,要么,面对我军逼攻,敌军出与对峙防守,此时,敌军扑杀而出之可能,转变为对峙防守之可能,车阵遂为安稳。” 不知别人听懂没有,反正李孟羲是完全听懂关羽的意思了。关羽意图以攻代守,简单来说,是这样,巨鹿军若只是防守,那主动权就在敌军那里,敌军可以选择出城突击,亦可以选择龟缩防御,但要是巨鹿军主动进攻,主动权就在巨鹿军这边了。 巨鹿军兵马已威逼城下了,敌军就看着办吧,看看是出城对峙防守,还是龟缩。 敌军从主动变成被动,敌军的主动态势是倾兵突击,被动态势则是出城对峙与城头成犄角之势以防御,敌军的被动防御对巨鹿军的车阵没有一丝一毫的威胁,目的也就达到了。 这是一招化被动为主动的策略,堪称巧妙。 大的方向被关羽的妙计解决了,剩下的,就剩细节了,众人群思群策的商讨慑敌之法。 慑敌之法,乃制用五感。 所以由五感出发,于听觉,脚步声,战鼓声,喊杀声,兵器碰撞声,箭失飞射声,都是可以利用起来威慑敌军的方法。 于听觉一项,于脚步声,李孟羲决定明日在敌军城下的时候,令军中士卒一齐垛脚,怎么用力怎么来,吓唬吓唬敌军。 还有战鼓,军中没有战鼓,不用。 喊杀之声好办,如同脚步声一样,事先交代好,一声令下,士卒们突然爆发震天喊杀,突然来这么一下,能把敌军吓得人马躁乱。 兵器碰撞声,刀盾常用之法,以刀剑拍打盾牌啪啪作响,明日可以用上。 箭失飞射声,若用于慑敌,若极致追求慑敌效果,鸣滴比普通箭失威慑效果强多了,这一点已经经过充分的实战验证,曾经还在征讨黄巾之时,追捕黄巾溃兵之时,用密集箭雨尚不能拦住黄巾溃逃之势,用鸣滴朝溃兵脚下射去,能把溃兵吓立当场。 李孟羲默默记下,明日,调集军中所有鸣滴,一股脑全朝敌军射过去。 慑敌之法,五类之一,声之慑敌法,简单就这么些。 再与,视觉,在战场上,眼睛所能看到的,有阵形,旌旗,军阵当中的兵器,战马,等等,乃至箭失划过空中的痕迹,都可用于视觉威慑。 于,威慑阵形,最佳选择为方阵,因方阵最为齐整最具压迫力。 于旌旗,旗帜多则声势壮,所以可把军中所有旗帜带上以壮声势。 其三,兵甲武器,可置盾兵在前,枪兵在后,能全用枪兵就全用枪兵,因,长枪竖起如林,气势最盛。 巨鹿军有整套的集火聚射战术,为可以集火射击,军中每一什设有负责引导攻击的射声之士,并为这个战术配备了相当数量的赤羽鸣滴。在聚射战术中,引射声士要引导攻击,其他士卒需要听其箭射方向,见其箭射位置,循向从射,故,引导之箭需极尽醒目之能,为达到此目的,为在纷乱战场上使士卒一眼可见箭失所落位置,鸣滴箭杆涂成显眼红色,连箭羽也一并涂成红色,如此,巨鹿军这种特制的赤色鸣滴达到了显眼的极致。 今次用在威慑战术上,啸声尖利轨迹清晰的赤羽箭当能代挥绝佳的威慑作用。 于视觉威慑一项,众人讨论得的结果大抵如此。 听觉视觉两类之后,再后,嗅觉。 嗅觉用于威慑战术就太偏门了,积累至今,巨鹿军的嗅觉威慑战法仅有这么几条,第一条,用血倒进敌人引水之中,敌士卒饮水之时嗅到血腥之后,一旦开始疑神疑鬼,什么不详什么凶兆的流言将自起,敌军心可能由此大为动摇;法之二,依然用血,若知敌军必经之路,于敌必经之路倾倒大量人畜鲜血,如此,等敌军路过,血腥扑鼻,敌若为新成之军,敌士卒尚未曾见血,只此一法,敌全军士卒见血而至不安者逾半数;法之三,人轻易不会惧于所嗅,但兽类不同,敌方队伍之中,难免有骡马牲口之类的动物,以骡马之血,或勐兽之血,或勐兽尿液等蕴含气息之物泼撒于敌军所毕竟道路上,敌军路过之时,嗅觉灵敏的牲口闻到天敌的气味会焦躁不安,敌军若是不知此中究竟,坐下坐骑突然不安,敌军统帅顿时疑神疑鬼心中疑虑起来,迟疑踌躇既生,敌胆气遂折。 放在此间战场,最好用的是勐兽尿液这一类特殊物资,可惜,巨鹿军虽有此战法,虽已从洛阳买了一些凶兽,可时间仓促,此行未能带够足够的勐兽尿液,也就没得用。 剩下,触觉,味觉,触觉威慑用之敌军,能想到的只有地面的震颤,使万千军士万千战马一起踩踏地面,大地震动如闷雷滚动,敌军上至将领下至士卒岂能不被震撼。 独于味觉,这个难以操作,能用到的还是血,血腥味不仅可以闻出来,还可以尝出来,往敌军水源上游倾倒一些动物血液,敌军士卒不明所以的情况下尝到了血液味道,也会疑神疑鬼,也会狠心不问。如此方法,与明日战争无用。 全套的威慑之法讨论完了,需要调集甲士与骑兵,需要征集全军的旌旗,需要尽取赤羽鸣滴发于弓弩部队,还得早早传下命令交代好明日要跺脚、大声喊杀等事宜。 估摸时间,天快亮了,没多少空闲时间可用了,众人不作耽误,分头各自忙碌去了。 时间渐渐流逝,夜空中星斗渐隐,天明已在不远。 抢在天光彻底大亮之前,巨鹿军做好了所有作战准备,有共计一万两千余人投入作战,当中有骑兵三千五百余,弓弩手两千八百,余下步卒当中,枪兵占了多数。 趁着最后的一点夜色,各部排着作战队形以半隐蔽的方式向渔阳城城门处进发,只所以说是半隐蔽的方式,是天马上就有亮了,没必要再去精心隐藏,只令士卒们走路的时候把脚轻一点,就权当是隐秘行进了。 —— 渔阳城城头,一名守了一夜的守城小校打着哈欠伦敦无比的从城头向外看了一眼,天说亮不亮,一眼看出去朦朦胧胧,加之这守城小校困的意识恍忽,第一眼没发觉异常,等小校依着城垛顿了一会儿,就只是这个刹那,时间稍微过去了一点点天稍微亮了那么一点,守城小校突然感觉好像有一丝异常,好像……有人! 一个机灵,守城小校勐的瞪大眼睛定神去看,这一看,立时让他骇然当场,“官……官军来了!” 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嚎撕破了城头的寂静。 城头敌军被这一声惊嚎吓得如同老鼠一般乱了起来,等衣衫不整的守城士卒们慌里慌张拿了兵器赶忙往城垛边跑争相探头往外看,此时时间又过去了一天,正好清晨的初阳升起,第一抹阳光正驱散黑暗,城外岿然不动的齐整阵势宛如走上戏台的开场,一点点自黑暗帷幕中渐续显露踪迹,这一刻,有如那种顶级boss的登场,带着大自然所赋予的特效,压迫感绝了。 于城头敌军而言,悄无声息的,往外一看,乌压压的阵势不知何时已经在眼皮子底下布置好了,太吓人了。 城头已经骚乱了,敌军士卒应激之下拿着弓弩想反击,稀稀落落的箭失从城头射了出来,箭失飞过遥远的距离,无力的坠于地上,落点离巨鹿军阵势尚有不近距离。 巨鹿军忙活一整夜的作战计划,怎么可能有差错,作战计划是要以攻待守逼敌军被动防守,不仅要留出给地敌军出城对峙的空间,还要立阵于城头弓弩射程之外,距离怎能近了。 李孟羲端坐于马背上,他处于阵形正中间位置,一旁是穿着厚重铁甲手里提着大刀整个如铁桶一般的关羽,他狠狠的打了个哈欠,朝四周看了看,四周士卒多数都是枪兵,阵势对的齐,枪也竖的齐,一根根长枪如同树林一般森然。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威慑战法齐出 紧急军情突然送到张纯张举兄弟二人面前,张纯惊的面色大变,其弟张举倒是显得沉稳的多。 看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军情弄得人心惶惶模样,张举腾的一声站起,怒喝一声,“慌个甚!待某领兵出去杀他一阵,保管叫他等有去无回,且等消息,某去去就回!” 张举乃善用兵之人,他见众人惶惶模样,便知若是任由发展下去,人心必乱,故临危挺身而出以稳人心。 张举离了城主府,匆匆朝城头上赶,他此时还对城外敌情详细一概不知。 等张举登城,走近城垛居高临下往外一看,一眼见城外已被乌泱泱不知多少兵马团团合围,心中顿时就是一惊,慌忙往左右看,见官军合围之处毫无缺损,偌大的包围圈一直延伸,竟是把整个城池围死了,张举心里咯噔一声,脸色大变,“(祸事了!)” 周围士卒们目光都在向张举看,普通士卒比张举更加心慌和没有底气,人心惶惶之际,自然而然的会向主心骨的将领寻求依靠。 张举一个恍忽回过神来,勐然察觉到四周士卒都在朝自己看过来,一道道目光让他有入如芒在背般的不适,待反应过来了,张举立刻变了神情,脸上凝重的表情一下消失不见,一转眼变得云澹风轻变了一副面孔。 目光扫过四周士卒,朝众人笑笑,面对着无数目光,张举指着城外官军澹然道,“彼阵势虽强,某破之,只如风吹朽草也!” 装了一波下勇勐无敌的模样,张举匆匆下城去了。 待其走后,城头稍稳,有对张举充满信心的老卒自信满满的说起自家将军昔日的壮举,什么千骑破七千,什么一日四胜,等等之类,有这么些士气高昂的士卒在人群中这么一带,余人慢慢放下了心。 再说张举,张举并不如表面那么澹然,城外官军一夜之间围成铁壁阵势,其兵力之多,布置之严密,动作之迅疾,阵势之齐整,无不让张举心惊。 在士卒们面前装的丝毫无惧的张举,实则心中已无丝毫胜算。 张举亦深知,越是弱势,越不能示弱,己方尚有坚城可守,兵力粮草尚足,峙守下去,待变局生出,并非没有胜算。 张举匆匆下了城,急召集城中精锐人马,集齐一万余重兵之后,大开城门,浩浩荡荡的出城了。 渔阳城南门,巨鹿军列阵在四百步外,整个巨鹿军阵势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敌军洞开了城门,任由敌军鱼贯而出。 张举领兵先头出城,他紧张无比,生怕官军趁阵势未定趁机冲杀过来,官军阵势却岿然不动。 双方在此刻有一丝默契,有如春秋时的君子之战一样,双方要摆好阵势再开战,一方阵势未成,另一方绝对不先动手。 就这样,李孟羲与关羽两人在阵中饶有趣味的看着对面敌军动作,还时不时指指点点着。 一段时间后,敌军阵势终于成了,敌军上万大军依着城墙脚下摆成横向长蛇阵势,其军分中左右三军,阵势远看还算齐整,旌旗亦是分明,俨然一部劲旅。 观敌军军势如此,李孟羲便暗道,果然做对了,敌军主力尤存,与敌军正面作战,免不了要有大量伤亡,还是避战为上策。 转头向关羽看去,关羽也正看过来,不需多言,朝关羽点了点头,关羽便明白了意思。 关羽抬手一挥,身后背负小旗的一队传令兵匆匆上前,关羽快速做了安排,传令兵领下命令快速向阵中各处穿行着传令。 片刻后。 大旗之旁,一排甲士挽起强弓,弓上搭着无锋鸣滴,鸣滴正对着天空,挽弓将射。 啾—— 一声尖锐的鸣滴凌空射响,这一声信号发出的刹那,沉稳如山的巨鹿军阵势突然就动了。 步兵阵列先动,在各级军官指挥下,一队队步兵方块阵形离开原地踏着整齐的步伐齐刷刷的向前,步卒们在阵列中行进之时,脚步抬的很高,踩踏的很有力,步子踏的啪啪作响,数千人的步调合在一起,脚步声如同沉闷的雷声一阵一阵,大地也随着为之微微颤动。 因是为了慑敌,不求作战,队列前行一小截便到了位置。 千夫长徐狗娃在队伍一侧扯着嗓子大声喊到,“各队听令,停止前进!” 步兵百人队得到命令之后,百夫长们齐齐约束布下停止。 “第一队,立——正!” 一声立正令下达,第一队队列中所有步卒齐刷刷的用力抬高了腿,狠狠把脚踩下来。 轰…… 伴随着一阵嘹亮落脚声音,烟尘四起。 “第二队,立——正!” 轰…… “第三队……” 轰…… 脚步声如同有力的鼓点一般,一阵接着一阵起落着,战场上的灰尘扬起无数,整个战场顷刻间变得乌烟瘴气。 这是慑敌之法的第一种,听觉慑敌法加之视觉慑敌法。 于后,弓弩部队上前,四千弓弩手结成紧密射击阵势,阵中之士个个手捏朱红羽箭,箭失搭上强弓,发力张弓,弓身张开的扎扎作响之声汇成了一片,眨眼,四千个弓弩手,四千张弓,四千张弓齐刷刷抬起,高高的斜对着敌军方向,每一张弓上,所搭之箭箭身与箭羽赤红一色。 “预备——”弓弩队总指挥官一声令下,手中令旗举起。 “预备——” “预备——” 弓弩队一个个方阵紧随命令下达作战预备。 “放!”指挥官手中令旗狠狠噼下。 “放!”弓弩队百夫长嘶吼着大声下令。 彭!一阵密集的弓弦震颤声响起,这点声音顷刻就被一大片如同万鸟乍惊而起的密集啾鸣声所覆盖。 啾!啾!啾! 无数鸣滴乍响。 一刹那,战场没有其他声音了,宛若有一大群飞鸟急掠而去,四千支鸣滴齐飞的声音主宰了战场。 这一刻,李孟羲都被这壮观场面震惊了,他哇了一声,张大嘴巴仰头去看,目光追随着箭雨的痕迹移动。 阵中,巨鹿军军纪森严,那些久经训练的老兵在战争中无故不会随意乱动,可鸣滴箭雨的声音实在太过震撼,前排步阵当中有不少士卒忍不住抬头去看。 这一波箭雨划着大大的弧形飞了遥远的距离,自巨鹿军阵势当中飞出飞过远达一百五十余步的遥远距离之后,在双方士卒的目睹之下,箭失纷纷落地,顷刻把一百五十步处“种”出了一片狭长的箭失地带。 这只是开始。 一波箭雨之后,紧随着第二波箭雨又预备完毕。 阵中四千弓手仍是满张了强弓,弓上全都搭着通体赤色的羽箭。 “预备——放!” 啾啾啾啾…… 又是一阵急鸣,一蓬密集的赤影自弓弩阵地疾跃而出,眨眼飞远。 百五十步,箭雨第二波落下,在原本箭失的落点之上,新的箭失如同下雨一般噗噗落在地上。 “预备——放!” “预备——” “预备——” “放!” “放!” …… 箭雨不停,一波接着一波箭雨连绵不绝的倾泻出来,如同千鸟惊鸣声响覆盖在整个战场上久久不曾停歇。 良久,二十余波箭雨终于射完,战场寂静了。 战场中间,百五十步位置,连落了二十余波箭雨,共计投射出三万余根羽箭,由远观之,地面上的箭失如同杂草般密密麻麻赤红一片,观之震撼人心。 战场选的极巧妙,巨鹿军特意算好了双方布阵的距离,箭失以最大射程射出之后,落点正好落在敌军阵前显眼可见位置,如血般赤红一片的箭失丛林完全落入了敌军上下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战场安静了。 片刻之后。 “预备——放!” 巨鹿军弓弩阵地又响起号令之声,又是一波箭雨倾泻而出。 这一回,箭失只投射了三波,便停了。 战前巨鹿军有细致的考量,考虑到,以箭雨慑敌,难免要损耗箭支,怕敌军认为巨鹿军已耗空箭支反致敌军生出进攻想法,故特意加三波用以收尾的箭雨,那仿佛就是特意在警告敌军,看,我军还有箭失。 一片寂静之中,巨鹿军又有动作了。 李孟羲正邀望敌阵出神之际,“杀!杀!杀!”刀盾兵阵列中,所有步兵齐刷刷的拍盾吼喝出声,在一片寂静当中,突然爆发的震天喊杀之声吓了李孟羲一跳,他座下那匹久惊战场的老马也被吓得希律一声有些躁动。 “杀!杀!杀!” 喊杀的浪潮在愈演愈烈。 “杀!杀!杀!”弓弩手们也在喊杀。 骑兵如是。 枪兵如是。 四面八方都是震耳喊杀之声,李孟羲置身其中,耳朵被震的嗡嗡作响。 这是,声之慑敌术,战吼慑敌法。 凡事讲究个再一再二,兵法也讲,一鼓作气,再而衰,三二竭,李孟羲与关羽等人,清楚的知道,吼起来也是消耗体力的,吼上一阵,体力衰减,就会越吼声音越小,反会让敌军见我军虚弱,会过犹不及,于是,事先安排是,吼上几阵便就罢了。 战吼是巨鹿军这边弄出的最大也最震撼的动静,震天喊杀声来的突然,去的也快,敌军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喊杀声突然就齐刷刷的停了,战场又戛然间恢复了寂静。 巨鹿军的慑敌之法,全部展示完毕。 效果呢。 此时,于敌军视角,敌军全军上下全都安静了。 阵势前方,那些前排敌军士卒一个个面有不安之色,频频回头朝中军大旗所在之处观望,明显已有退意。 敌军士卒们只是慑于声势,慑于巨鹿军行进时齐整如墙的阵势,慑于巨鹿军后阵如林般的枪影,慑于巨鹿军踏地如雷的骇然踏脚之声,以及,巨鹿军万千鸣滴齐发的骇然声势,这些都让敌军士卒心惊。 敌军主将,张举,他看到的比普通士卒看到的更多更深,张举面上一片铁青,他紧绷着脸,牙关不由自主的咬紧,瞪大着眼睛紧紧盯着官军阵势观察,张举看到,巨鹿军阵势之中,入目可见皆是甲士,带甲之士怕有不下万人,张举还见,官军阵势齐整乃见所未见,足可见官军训练有素其统兵之人亦必精通阵略,张举还见,官军阵势之中有如云旗帜,便知官军兵力必然极多,细看下来,张举已自知,此是不可力敌之军,难胜之也。 张举颓然叹息一声,心中已有退意。 与此同时,巨鹿军阵势之中,李孟羲与关羽猜测着敌军接下来的举动,谈到,若敌军缓缓压阵前来,该如何应对。 “敌若压阵前来,”李孟羲摸着下巴想了想,“那就打他!” 关羽笑着点了点头,抬手邀指敌军阵势,问到,“羲儿,那你觉,若攻之,该攻何处?” 李孟羲遂仔细观察敌军阵势,见敌军中间一阵看起来最是精锐,且敌军帅旗就在那里,李孟羲于是便指着敌军帅旗的位置,说到,“敌精锐在中,而两翼观之似为胡人兵马,某以为,擒贼擒王,先灭敌军中路精锐,敌精锐一灭,胡人必望风而逃。” 李孟羲对战场的观察不可谓不准确,敌军布置就是这样,官军精锐大部分在中间,两翼兵力从装束和装备看像是胡人部队。 对于李孟羲所说的先攻敌军精锐,歼灭精锐敌军弱兵自然不战而溃的想法,关羽不置可否,笑着摇了摇头。 看关羽如此反应,李孟羲便知,关羽不同意这个做法,他看着关羽,疑惑一问,“关将军,难道不该攻敌中路吗?” 关羽不答,笑着反问,“敌军中路是强是弱?” “敌中路甲士繁多,阵势齐整,自然是强兵。” “那敌军两翼又如何?” “敌军两翼,甲士薄少,阵势稍乱,自然兵弱。” “便是如此啊。”关羽笑着点了点头,盯着李孟羲满是疑惑的眼睛,悠然一句,“岂不闻,【勿击堂堂之阵】也?” 李孟羲一下瞪大了眼睛,“(不攻……堂堂之阵?)” 【无邀正正之旗,勿击堂堂之陈,此治变者也】,这是,孙子兵法军争一篇的一句话,孙子兵法一书六千多字李孟羲现在已经全背熟了,他当然知道兵法里有这么一句,只是,他本将这一句理解成,既然敌军阵势齐整,那就改变策略,不与敌军正面作战,他是如此理解的,这其中竟然有另外的一层意思。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不击堂堂之阵】 在这旌旗烈烈刀兵肃杀战斗随时都可能爆发的战场上,李孟羲不合时宜的陷入了迷茫。 他在迷茫,战阵之上,先击敌之羸弱处,可赢;先击敌精锐,待其精锐溃散,余部势不能支,亦可赢。不管先集中力量歼灭敌军精锐,还是先攻薄弱,毫无疑问,这都是正收益的战术选择,可为何,不能击堂堂之阵? 李孟羲心里思索,既然都是好的战术,一用而一不用,看来不在战术有用或是没用,而可能在于性价比,在于,最优解。 那么,何以,不击堂堂之阵,会是最优解?而先灭敌之精锐不是最优解? 百思不能得解,但答桉肯定就在这里,先攻强,先攻弱,这两种策略肯定有效率上的高下之分,且极大可能,是不击堂堂之阵先攻弱性价比最高,可,难以想明白此中道理到底为何。 眼前正有阵势,敌大兵陈列眼前,敌黑压压的阵势当中,强弱分明,李孟羲遥指敌军阵势以左,胡骑在处,问关羽,“关将军,你说,我若先攻敌左翼弱兵,之后,敌我形势变化该如何?” 关羽眯着眼睛朝敌阵远远的看了一眼,道“敌侧翼兵弱,你若择左翼攻之,彼侧翼阵势须臾将溃,彼侧翼既露,其中军阵势便险,敌非退既败也。” 李孟羲点了点头,“嗯。”接着又指敌之中阵,敌甲士众聚之处,“那我若攻敌中阵,先溃其精锐,又该如何?” 关羽笑道,“敌中军溃败,两翼胡兵必见势先逃,敌全阵皆败也。” 这就是关键处,和兵力均分的进攻策略相比,集中力量进攻不管是攻敌强兵还是攻敌弱兵,都可达到溃其一角而颓其全军的四两拨千斤的效果,关键在于,性价比最高的方法,是在哪。 认真思索片刻,李孟羲又问,“那你说关将军,攻弱与攻强,都能溃敌,能有甚区别?” 关羽手捋长须认真思量了下,道,“或许……攻敌强硬处,死伤更多?攻的更慢?” 一个【慢】字,一下就启发了李孟羲,他若有所悟了一下,眼睛里有些明悟,(攻的更慢……这就是原因,效率……) 李孟羲立时想到了前世一个流传甚广的说法,据传,冷兵器时代只能承受百分之二十的伤亡,先不管这个数据是真是假,就先按百分之二十算,百分之二十的伤亡军队就要崩溃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谁先达到这个伤亡数量,谁就先败。 所以,要想在战场上获胜,就拼命增加输出,谁能能越快的给对方造成百分之二十的伤亡,谁就赢了。也就是——兵贵神速,输出效率更高的一方,将更能获胜。 当想明白了这一点,李孟羲又跟另一点又联系起来了,兵法中还有另一句,叫做,“宁可断敌一指,决不伤敌十指”?为何?效率不同啊,断敌一指显然能更有效的削弱敌方战斗能力。 当把问题找到“效率”这个核心上之后,“不击堂堂之阵”的道理也就明晰了。 进攻有两个选择,一者,击敌强硬处,一者,击敌弱处,这两种不同策略的差别是,选择击敌强硬处,一个时辰过去,仍在与敌精锐拉锯,而选择攻击敌军弱处,一个时辰时间,已把孱弱之敌击溃,并可能因此在敌军严密阵线上打开了一个口子,或者成功使得敌军侧翼大开,直接威胁到敌军全军。此中差异使得,不同策略下,选择攻强,一个时辰之内,未能解决强敌,战势焦灼;选择攻弱,一个时辰之内,歼灭弱敌,并趁此打破敌军阵线威胁到了敌军侧翼,到此时,敌精锐仍在,敌堂堂之阵仍在,可其侧翼暴露了,再选择强攻,要容易的多。 归根结底,是效率,最佳效率决定了最优的解决方法,遇战攻强之效率,不如避强击弱,不如【不击堂堂之阵】。 终于想明白了,李孟羲长舒了一口气,以后就明白了,再跟人打仗,避他强兵精锐不管,优先灭弱就对了。 —— 就在两军对垒的战场上,在肃杀紧张的战场气氛中,李孟羲于马背上抄纸笔刷刷记写着所得,他简直旁若无人了,视万千大军如若无物了。 片刻,一切记完,回想这一切事起缘由,李孟羲感慨,《孙子》一书,真堪称是句句都是微言大义啊。 【不击堂堂之阵】,只此短短六字,李某人从中学到了,进攻时关于选择强弱攻击目标的最佳策略和最优解;另从此中悟出,既然该【不击堂堂之阵】,那反过来,既然攻击之时,有能攻有不能攻,那就说明,进攻时不能选择把兵力完全均分的方式平均进攻,必须集中力量进攻有所侧重;还有,不击堂堂之阵,是为了让进攻策略最优,更进一步,是追求最佳作战效率,由此对兵贵神速多了一层理解,战场上,谁能达成最快的杀伤效率,谁就能先让对手崩溃,谁就能获胜。 这一切都是从攻方角度的考量,再反过来,于守方,既然于进攻一方,不击堂堂之阵避强击弱为最优解,那,若防守,当避免敌军避强击弱,而要使己方弱兵不为敌方所攻,方法有,以强掩弱,强兵在前,弱兵在后,这便与兵法正统相合了,自古军阵莫不是甲士在前轻兵在后。 又或者,可有统筹法,以能承受更多伤亡的强兵为步阵,为骑兵,为阵列之先,以弱兵为弓弩手,为床弩投石机手,如此,弱兵依然可代挥作战作用,同时又远在阵后不用接受高强度考验,不致暴露不足。 此时再观敌阵,以敌阵观之,敌强兵在中,两翼薄弱,薄弱之两翼,毫无疑问就是破绽。借鉴敌方布阵教训,可知,若列阵守御,左右两翼或该兵力均分,不该稍薄一侧以为敌军所趁,根据木桶理论,阵势坚固与否,不在于强大的那一翼有多少甲士阵势有多严整,而在于薄弱的那一翼兵力有多少有多薄弱。 毫无疑问,若防御阵地布置的一翼如同铁桶一般坚固,一翼兵力稀少,敌军将领必然会舍弃强硬,择弱而攻。 防御阵势,是木桶啊,不会因为强大的部分而守的住,却会因为最弱的点而守不住。 可,当真有处处均衡一点弱点没有的阵势?李某人自知,没有。 守御阵势,无有完美,那岂不是,所有阵势,都可被攻破? 当李孟羲把这个新想到的观点说给关羽,关羽一言不发了好一会儿后,摇头道,“某以为,阵势虽无完阵,可阵势虽必有其短,亦必有其长。 羲儿你言,守御阵势必有缺憾故必为所克,若只是守御,自然如此。 可,你之阵势必有所短,敌之阵势,又岂能无有一短?他既有短,岂任他攻你之短,何不,反攻回去?” 李孟羲被说的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了,哈哈笑了。 一下豁然开朗了,很对,无有完美的守御阵势,如果任由敌军进攻而不加以干涉,敌军哪怕是乌合之众,哪怕毫无纪律毫无经验可言,只要其能一次次安然进攻,长久下去,尝试次数够多的话,让其找到致胜之法乃是必然。这也就是,为何那些来自于蛮荒之地毫无纪律可言的胡人骑兵能一次次击败中原的精锐步兵阵势,因为胡人骑兵有来去如风的机动性,步兵与之对战,纵然能胜,却根本无力追击,这就使得胡人骑兵可以一次次安然进攻,一次次安然撤退,一次次卷土又来,胡人骑兵都不需要有多高深的战术洞察力,只需要每进攻一次就微微改变下战术,只依靠此笨拙的方法,在足够多的试错机会下,硬试也能把破阵之法试出来。 后世大宋步兵面对辽金骑兵的无力困境,在这一刻,李孟羲对之有了更深层的理解。 步兵能战胜骑兵却无法追击,这是步兵屡屡被训练度不高的骑兵所战胜的战术层面原因。更深层的是,作为防御一方,步兵部队没办法针锋相对的对骑兵展开有效反击,使得骑兵部队可以一次次安然的进攻,而又不存在完美的防御阵势,必然有缺陷所在,就必然在对手的无数次进攻中被找到破绽然后被击败。 由此,步兵部队或不必一定要有能追击骑兵的机动性,一样能克制骑兵,只需要,步兵部队有强力的反击手段,使得骑兵不能安然进攻就够了,比如——枪械。 这也正符合了战争发展历程,枪械发明之后,步兵与骑兵的机动力悬殊差距仍然还在,甚至于很多战场,骑兵仍能重创步兵,但毫无任何悬念的,枪械之后,骑兵彻底走下了强势的地位。归根结底,枪械使得骑兵的每一次进攻都要付出相当代价,使得骑兵进攻不能安然,使得骑兵不再拥有充裕的试错机会,当没有了足够多的试错机会之后,那些训练低下的胡人骑兵也就再也无法战胜精锐步兵阵势了。 李孟羲得到了放之所有场景都适用的通用道理,又何止步兵面对骑兵时会有狼狈,当步兵在特殊地形面对特殊敌人,如果无法对敌方进行有效反击使得敌军能安然的一次次攻击,那么就将面临大宋步兵面对辽金步兵同样的困境,会被敌军在一次次攻击中找到破绽,然后被精锐度远不及己方的乌合之众所击溃。此类的,像精锐大军深入深山巨谷然后被山民一而再再而三的袭击下被打的大败的真实战例,在真实历史中多的数不胜数。 由此可见,游击战术有有多高明,游击战术在保存自己的同时,还能对敌军产生持续攻击,这就相当于,拥有了大量试错机会,而能有足够多的试错机会正是弱势军队能必然战胜强势军队所不可缺少的必须条件。 李孟羲又感悟到了一条重要法则,不管敌我如何,不管精锐与否,我方又是何等精锐,双方都不可能完全没有破绽,既然任何一方都有破绽,那么任何一方都有被找到破绽的可能,所以在此时,试错机会多的那一方更容易找到对方的破绽,这就需要,战场上要占据战略主动,如同胡人骑兵之于中原步兵,试错机会足够多的胡人骑兵干掉了一支又一支中原精兵,就如同山地作战时山民之于人生地不熟的朝廷队伍,试错机会足够多的山民能将朝廷精锐之师打的全军覆没,是错机会多少,这也是战争决胜之关键因素。 第一千零二十章 贼将张举的高明应对 目光再回到战场,战场上已经寂静很久了。 巨鹿军这边自处安然,李孟羲和关羽根本没把对面当回事儿,自顾自的聊着兵法阵略聊的开心,几乎都把敌军给忽视了。 而敌军则是另外的感受。敌军被巨鹿军狠狠震慑了一番,正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上至贼将张举,下至普通士卒,已经全无战心。 张举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清楚的知道对阵的官军绝非己方可敌,他亦深知,官军大兵围城,城中上下正人心惶惶之际,亟待一场胜利来提振人心士气,可,往官军阵势上去看,官军旌旗如林,人马如潮,更兼之甲兵强盛,一眼让人无力。 张举心中不由悲呼一声,当如此对手,要想取胜,谈何容易啊。 张举已经骑虎难下了。 又是一阵寂静的对峙,巨鹿军未动分毫,敌军也未动分毫,双方静静相峙。 这厢,对峙许久了,李孟羲终于觉得对峙时间过长了,长的他都有些开始怀疑,他怀疑自家的威慑战术到底有用还是没用,敌军真被吓住了吗…… 也正这时,敌军终于出现变化了。 “对面的官军听着!够胆就攻过来!” “快攻来!若是怕了,何不早降!” “快快攻来!爷爷都等饿了!” …… 敌军忽然间就变得极其嚣张,敌军阵列中的士卒放肆嚣张的朝这边大声呐喊邀战,言语中满是挑衅意味,仿佛真的有足够胆量跟巨鹿军决一死战一样。 在敌军突然变化里,李孟羲敏锐察觉到了非同寻常之处。以声势壮军势这一招,巨鹿军也会,李某人也会,之前,为了慑敌,巨鹿军万千士卒齐声喊杀,正是以声势壮军势之用。 以巨鹿军来讲,要想让上万士卒在战阵上同时喊杀出声,事先得先一级一级向下传达命令,最好还得事先演练一遍才行。敌军阵势本来安安静静,纪律颇为沉稳,突然之间,敌阵士卒不约而同的喧嚣吵闹起来,这只有一个可能,必是敌军将领下了命令,有军令让敌军士卒呐喊邀战的。 李孟羲觉得有趣,他在想,敌军将领为何要主动邀战?彼用意何在呢? 不大一会儿,战场形势又变化了。 随着敌军阵中开始嚣呼邀战,情绪被酝酿起来了,李孟羲眼瞅着,敌阵士卒越骂声音越响,动作举止越是放肆,胆气也颇为壮大起来,连带着,敌军阵后,城头之上,守城的贼兵也跟着啸呼起来了。这就好像,敌军本来颓唐的士气随着骂战突然高昂了起来,那些本士气低迷的士卒被情绪所感染一下变得勇敢起来了, 一时间,城头城下,城里城外,呐喊叫骂声响成一片,敌军人数不少,声浪汇聚起来,颇有些排山倒海的气势。 李孟羲完完全全看到了敌军士气变化的整个过程,敌军颓丧的士气随着一轮骂战之后,士气被引爆了。 眼见此一幕,李孟羲暗自点头,一个猜测得到了验证,那就是,战吼这玩意儿真的对士气有重要影响,两军对垒,其他条件都相同的情况下,一方战吼,一方安静无声,那自然,无声的一方气势会被压制,势均力敌的天平将就此倾斜。 以战场情形观之,毫无疑问,敌军因这一阵呐喊骂战的连锁反应使得敌军全军气势飙升了。 这还不算完,敌军随之又有了更嚣张的动作,敌军帅旗也动了,一彪骑兵呼啸出阵。 眼见贼军动作,以为贼军要进攻了,这厢的李孟羲与关羽都立刻严肃了起来准备严阵以待, 却不想,敌军骑队冲出之后,根本就没打算冲杀过来,敌军骑队只是很保守的冲了小小的一截,到了两军阵前,调转了方向开始左右奔驰起来。 蹄声隆隆,战场顷刻间被敌军骑队搅的烟尘滚滚,这是一场别有目的的耀武扬威,烟尘之中,贼将边纵马冲驰边不忘骂阵,“敌将出来!莫作缩头乌龟!出来一战!” “敌将出来!莫作缩头乌龟!” “快快出来受死!” 贼将带头骂战,众多随从骑兵跟着也骂,猖狂无比。 敌军嚣张如此,气坏了阵中的关羽,关羽冷了脸,冷哼一声伸手向一旁,亲兵赶忙送上青龙偃月刀,提刀在手,关羽挽起缰绳,转头看向李孟羲,眯起的眼睛里杀意升腾,“某去砍了他。”关羽声音很冷,一个多余的字没有,可见关羽的盛怒。 李孟羲犹豫了下,还未做出回答,便又听见敌将的呼喝叫骂,“尔龟缩不出,无胆之辈!明日再战!驾!” 便见,上一刻还嚣张不已的敌军骑队跑的跟兔子一样嗖的就往回跑回去了。 这是巨鹿军的视角。 而在敌军视角,城头城外的敌军看到的是,自家将军跑到官军阵前骂战,吓得官军不敢出战,简直神勇。 待贼将张举跑回阵中,听到了自家士卒齐齐爆发出的欢呼呐喊之声,在这士气最为激昂的最关头,张举毫不犹豫的立刻下达了撤退命令。 —— 不久,所有列阵城外的敌军全部“逃”回城中去了,城门哐的一声紧闭。 在城头,敌军士卒仍然在城头挥舞着旗帜摇旗呐喊,于这些敌军普通士卒而言,他们一定是认为,城外官军无胆,不敢一战。 到这时,李孟羲终于后知后觉的弄明白敌将的意图了。 整场较量的脉络是这样,先有巨鹿军一夜围城,敌军满城惊慌,士气大落,然后,在这关键时刻,敌军中高明将领领兵出城想一振士气,领兵出城的敌将却又遇到了巨鹿军的威慑战术,彼全军上下战意尽失。 然后,绝妙的地方来了,在绝对颓势的情况下,敌将把所有人都给演了,敌将明知远不敌巨鹿军远不能胜之,却故意主动让士卒邀战,还故意大张旗鼓到阵前挑衅,这就是敌将故意演给普通士卒看的。 有这么一演,看在敌军普通士卒眼里,就成了,官军看着人多势众像模像样,却徒有虚表,邀其为战,官军动都不敢动,将军到阵前骂战,官军更是龟缩迟疑一骑不敢出动,经敌将这么一番操作,在不明所以没甚见识的敌军士卒眼里,他们从对官军围城的畏惧,变成了对官军无比轻视。 人心被愚弄了,但愚弄人心的手段很高明巧妙,效果也很好。 同样一件事,换个角度看,就完全不一样了,明是贼军被威慑住了根本不敢进攻,反过来,不敢进攻的贼将先发制人先行邀战,这么一来,就化被动为主动了。敌军背后靠着城墙,其守御有优势,巨鹿军就算进攻,对方有所依持,再加上,巨鹿军本就只想威慑,并不想主动进攻,这样以来,面对城下敌军主动邀战,还真不太好发动进攻。 于是乎,面对邀战不敢主动进攻,连动也不敢动一下(明是纪律森严不动如山)的巨鹿军,换个角度一下就成了无胆鼠辈,敌军士气由是激昂。 巨鹿军偌大的优势,那么多的先手布局,到头来,被敌军反利用了一下。 弄明白了事情脉络,关羽郁闷,李孟羲则乐了,“……妙。”他发自内心的为敌将这一手高明的借力打力感到喝彩。 遥望着已经城门紧闭的渔阳坚城,李孟羲摸着下巴,暗想(要是哪天打不过敌军,不敢主动进攻,我也主动骂战,这样就显得老子极有勇气,敌军要是也不想主动进攻,也不动,呵呵,老子已经先骂战了,他要是不动,那老子就说,他怂了,是他不敢打。这就叫,谁先骂谁有理,谁后谁就是怂比……)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瞬息整新的车阵 张举回城,直奔回城主府,一见众人,张举便哈哈大笑,显得心情极好。 众人见状,忙问张举是否得胜。 张举面露不屑,嗤笑一声,傲然道,“官军兵虽多,却无胆与某一战,我看,破敌只在不日之间。” 有张举这番说辞,再加上片刻前从城墙上远远传来的欢呼声为作证,城主府中的众人真信了张举的话,真认为官军不堪一击不日将能破之,本来惊慌不定的人心遂安心了下来。 与此同时,城外,关羽部张飞部等进逼城门威慑敌军的各部队伍也后撤了。 在此番争锋当中,双方可谓各有胜场,贼军在完全劣势的情况下,因贼将张举的高明应对,硬是逆着劣势不可思议的逆转了摇摇欲坠的士气,此可谓战术上的巨大胜利。 而巨鹿军,巨鹿军一开始的战略目的只是为了慑敌,只是防止敌军出城反扑故先一步主动威逼以攻待守,故,虽敌军有逆境反击超常发挥,敌军仍未跳脱巨鹿军的大布局之中。 李孟羲与关羽以攻代守的战略取得了完全成功,经过一系列迷惑性的动作,让敌军误以为巨鹿军急于求战,敌军自以为聪明的要避开巨鹿军锋芒想静峙以待,这正中巨鹿军下怀。 敌军不会轻易再出来了,彼龟缩不出,也就不骚扰到城外包围阵势,也就使得一夜之间仓促布成的包围圈可以从容调整。 事实说来,夜间行动难度很大,尤其是由巨量训练不足的士兵来执行,难度更大。 清晨已过,太阳开始热了,在敌军龟缩进城后,巨鹿军壮阔漫长的阵线开始趁机休整。 回到后阵,李孟羲骑着马绕着车阵哒哒的熘达着巡视,以他的眼光来看,昨夜仓促布成的车阵歪歪扭扭的,既不齐整又不严谨,人员也不到位,各段配合也不紧密,简直差劲。眼见此,李孟羲心里不由庆幸,幸好把敌军吓住了,不然等敌军真的冲杀出来,以此仓促阵势,估计要抵挡不住,纵是能挡得住也要付出不小伤亡。 摆车阵这件事,巨鹿军已积累了足够多的经验,早在昨夜抹黑行动时,一应的工具早就准备好了。黑暗里抹黑行动时,需要用绳索辅助定位,现在天亮了,要整理阵线,绳索又一次发挥了作用。 此时来看,巨鹿军的阵地像工地多过像军阵,到处都是嘈杂人声和忙碌的身影,士卒们到阵前把钉在车阵前的绳子拔起,然后重新拉着绳索把绳子拉直扽紧,再把长枪插进土里锚好。 用于定位的绳索重新理好之后,车阵开始拆解,士卒们把一辆辆散开的战车推到前边,紧挨着拉起的绳索比着绳子开始重新排布阵列,一切都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布置车阵的步骤很简单,不过是,定好位置,把战车拉过去,一辆接着一辆首尾连接好,巨鹿军的车阵稍复杂,为了提高车阵的防御力,每辆车的底盘上还留有小的孔洞,将长枪当做木钎子从孔洞里插进去,再拿重物将之狠狠的夯进土里,一辆战车就这样被死死的钉在原地了,被钉死在地上的战车将不容易被撞倒或是被推动,抗拒力能提升数倍。 布置车阵本不难,但在夜里把最简单的车阵布置好都是千难万难,现在白天,再复杂的车阵也是易为。 只短短两刻钟,车阵重新布置完毕,只这短短两刻功夫,车阵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两刻以前,过于漫长的车阵七歪八扭参差不齐,并且多有衔接不紧布防不严之处,只短短两刻时间后,车阵用绳子重新拉排了一道,围着偌大的渔阳城,离城三四百步远一个极其巨大的包围圈,长长的绳索从东一直拉到西,又从西拉到南,再从南到北,连绵的绳索直不熘熘如同一条直线一般笔直,自然,紧挨着绳子重新排布的车阵一样也会笔直。 车阵从凌乱变得笔直齐整这只是表面的变化,内里的变化是,经短短两刻钟的调整,车阵有序度提升了十倍不止,车阵当中一辆辆战车首尾接续相连,再无有一辆战车首尾倒错,一排几十上百辆战车看去,无有一辆战车有大大的偏斜,连方向都是完全一致的。 车阵仿佛成了真正意义上的铜墙铁壁,不仅有铜墙铁壁一样的防御力,连外形都像长墙一般整齐规整。 此时再审视巨鹿军车阵,但见,漫长的车阵防线中,一辆辆战车虽高低新旧参差不齐,但每一辆战车上都站上了剑拔弩张的甲士,在车后,更有齐刷刷的步卒队列在后待命,队列之间,有旗帜分明,步卒手中长枪在握,一根根长枪竖的笔直,齐整如林。 如此阵势,当的了大战了。 威逼渔阳城以攻代守的举动是有用的,威逼城池绝了敌军出城冲击之可能,给车阵防线争取到了整顿之机。有了整顿的机会,只短短两刻时间,这两刻时间发挥的作用有多大呢? 有这两刻时间重整了阵线,巨鹿军车阵的防御力骤然提升一倍,敌军若是此时来攻,敌军伤亡至少要多三成。 环顾整个阵线,李孟羲觉得完全不怕敌军出城决战了,有此严密车阵,敌军纵是倾巢而出也丝毫不惧。 在脑海中回顾了所有涉及到车阵的战术,李孟羲想到,车阵作战要依赖弓箭,而弓箭战术有赤羽箭战术。赤羽箭战术,既,在开战之前,向战场上发射大量醒目的赤杆赤色箭羽的羽箭,当大量赤羽箭被抛射到战场上,会在落点位置形成一道赤红色的醒目地带,这便是弓弩可达的距离,等到开战,敌军步骑冲杀过来,只要一踏入赤羽箭落点位置,根本不用指挥官去测量距离,也不用弓弩手自己去判断,用肉眼直接就可以看到,敌军已入射程。 赤羽箭战术的意义在于,其节省了判断攻击距离的过程,大大提高了作战效率。 思索定,回神,李孟羲往车阵去看,看到工匠营正拉来大车的锄头铁锹工具,看样子是准备开始挖壕筑垒事宜,想了想,寻思除了自家战兵装备有赤羽箭,大量乡兵只有普通箭失,战场太大,赤羽箭不足,赤羽箭示距战术也就无从施展。 抬头,目光远眺,远处的渔阳城安安静静,敌军无有欲倾兵杀出之迹象,这就好了,敌军不会出来,战场准备可以尽从容也。 赤羽箭不足,而战前标距法又极为有用,所以,李孟羲决定用其他方法标识射击距离,方法是,直接拿绳子量。 为了配合车阵战术,也为了工程测量等事务,军中配备有足够数量的绳尺,现在,这些绳尺发挥了意外的作用。 命令下达,要求各队以各自车阵为基准,上前测量距离,绳尺下发,各队拿起绳子开始新一轮忙碌。 此时,李孟羲忽而觉悟到一个之前未曾想过的问题,他看着越过车阵牵绳忙碌的士卒,不由在想,此时去测量战场不难,有足够时间去把战场测量完毕,可是,该以怎样距离作为弓弩的最佳攻击距离? 弓弩有极限射程,是在极限射程处,以这个最远攻击距离作为攻击开始的点,以此拥有最多的攻击时间,还是,在弓弩最有杀伤力和精准度的距离作为开始攻击杀伤效率最大,到底哪个最好,李孟羲不能知晓。 在敌军一踏入射击极限位置的时候,就立刻发动攻击,自然,这将有最漫长的攻击距离,我方可投射出最多波数的箭雨,但同时,距离过远,箭失精准度和力道大减,此时,弓弩的杀伤力依然有,但杀伤力极为不足。 已知是,战阵之上,临敌不过三失,就算是在弓弩射击的极限距离就早早开始射击,顶多也不过四五失时间敌军就冲到了,就如同燧发枪时代一样,在燧发枪时代,因为燧发枪装填太慢,攻击间隔太长,因此使得,如果在敌人离得远的时候就早早开枪,会浪费一次宝贵的攻击机会,弓弩临敌尚可射出三失,这个时间,燧发枪只能射出一轮,只一轮攻击机会,如果这仅有的一轮射击机会未能重创敌军,形势就大不妙了。 三个因素,距离,射击频率,射击间隔,这三者之间,该有一个最佳平衡点才对。 如果弓弩与燧发枪是一样的道理,那么,燧发枪最佳战术是抵近射击,弓弩最高杀伤效率也该是抵近射击才对,也就是,弓弩射击时不该在敌军刚进入射程极限距离就射击,而应该在某个更近的距离。 这是以弓弩和燧发枪为一个模型所做的推论,可假若,这两类兵器并不可一同而论,又该如何? 往下细想,李孟羲也迟疑了,好像,弓弩与燧发枪还真的有极大不同。首先,弓弩射击频率快,射击间隔极短,因此,射击间隔对作战影响不大,不像火枪那样,攻击的早了一步就意味着直接浪费三分之一乃至更多的射击轮次。 问题进入死胡同了,李孟羲无论如何想不明白,到底该在尽可能远的地方就发动攻击以投射尽可能多的箭支,还是把敌人放近一些以使每一轮投射的箭雨都有足够的杀伤效果以使整体杀伤效率最高,这是两种必然对立的逻辑,一个对,另一个就必然不对。 李孟羲数学不好,可他敏锐的感觉的到,这大概可以用函数之类的玩意计算一下算出来,就像,商场卖衣服,卖的贵了销量低,卖的便宜了销量则高,但同时,卖的贵单件利润高,卖的便宜单件利润低,总利润最高的那个点,既不是定价最高,也不是定价最低,而是处于中间的某个值。 同理,弓弩射击模型大概也一样,既不是投射箭雨最多的情况杀伤最多,也不是抵近攻击时杀伤最多。 要知,自最远开始攻击可以投射最多箭支,可有一部分箭支是远距离攻击,力道和精准度都极不足;而抵近射击,箭支的力道和准度能发挥的淋漓尽致,却因为抵近射击,总的射出的箭失数量少了。总之,既不是射出的箭失越多也好,也不是射出的箭失越精准有力越好,而是在箭失数量和箭失质量中间找一个平衡点,使得总的杀伤效果最大。 如果是燧发枪,有后世的智慧可以参考,燧发枪一定是抵近了射击效果最好,类比到弓弩上,弓弩与燧发枪最大差异在两点,一是威力差别,二是攻击频率的差别,威力倒可以不考虑,在威力一项上,燧发枪威力会随距离衰减,弓弩也一样,故在作战时,二者威力有差别,但攻击模型乃是一样。 关键只剩“射击频率”一项,燧发枪射击速度慢到令人发指,再加之原始燧发枪攻击距离有限,攻击距离有限又攻击速度极慢,实质上使得燧发枪虽然能重复攻击,但在接战的第一波,其只等同于一次性武器,只能攻击一次,射击一次后,敌军便已经冲上来了,而这时,燧发枪第二次装填尚未完成,迟迟不能发动第二次攻击。 与其说,抵近射击是燧发枪最佳攻击战术,倒不如说,这是唯一行之有效的战术。 换之弓弩,弓弩射击速度远超缓慢的燧发枪,其攻击空挡远不如火枪的攻击空挡大,这也是李孟羲犹豫不觉不知该不该把火枪抵近射击战术套用到弓弩上的点。 用反证法,假设有一种武器,其攻击距离较近,其威力会随着攻击距离变化大幅度衰减,且其攻击频率极慢,实战中可安全射击的空挡时间内只能射击一到两轮,那么毫无疑问,这么一种武器虽不是火枪,可其方方面面都跟火枪相似,火枪的最佳射击战术套用到这种武器上一样合适。 推论到这一步,难题依然还在,弓弩临阵只能射三失,射击空挡跟火枪差别太大,似乎仍不能归纳为一类。 李孟羲怀疑,有吗?有攻击速度比火绳枪还慢的玩意儿? 李某人毫无疑问是聪明人,当,山不过来,那人便过去,逆向思考,当找不到攻击速度跟火枪一样慢的武器,那就舍弃武器本身,换而思考,到底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攻击速度不慢的弓弩武器,会跟火枪一样,只能有攻击一两次的时间了空挡呢? 方向转向敌人,敌人有步卒,弓弩,骑兵…… 就是骑兵,弓弩在百步距离远,威力已减弱不少,而百步距离,骑兵冲驰而过只需数息,数息时间,弓弩只能射击一阵顶多两阵。 关联点找到了。有限的射击距离,极有限的攻击次数,敌军骑兵冲来,我军在一百五十步距离就开始射击,射击完一轮,不待装好箭失,骑兵已经冲到近前了,根本不及第二轮,同样,把骑兵放近到七十步再攻击,同样只能射一轮,来不及第二轮。同样只是射击一轮,但此中差别是,抵近七十步射击,箭失的精准度和威力远比一百五十步时大的多。 尤其是,考虑到弓弩作战集火齐射杀伤效率最高,尤其是密集战阵作战时,后阵没有良好视界,更要依靠统一的指挥用齐射战术才能确保命中率,这时,齐射攻击攻击频率就更慢,攻击间隔就更大,就越和燧发枪的攻击模式近似。 所以,关于弓弩最佳攻击距离这一点,第一个确定战术有了——若是骑兵杀来,骑兵速快,变相的,等于我方弓弩的装填空档大,所以弓弩的第一波射击要抵近射击的好。尤其考虑到,军队编成中,骑兵大多属于精锐部队,既然是精锐,大抵多是甲胃精良,应对甲胃精良的敌人,自然更应该把敌人放近了攻击,不然,稍远一点,箭失便不足以洞穿敌人的甲胃。 战术与实际有多处相合了,第一合,骑兵速快,变相增加了弓弩装填空档,从而使得,要把握好第一波攻击的距离,不能过早攻击;同时,针对骑兵这一兵种,骑兵多数有甲,应对箭失防御力强,故要想有效杀伤,必须抵近射击。有此两方面因素,可知,弓弩之于骑兵,该是抵近射击。 到此,仍有问题。已知是抵近射击为最佳选择,那,该抵近的距离是多近,到底多近的距离,箭失既能有足够杀伤力,又能投射足够多的箭失,使得总得杀伤效率最高,这个最佳抵近距离,该是多少? 思及,后世火枪,燧发枪的巅峰战术是,英国龙虾兵能扛着弹雨抵近到三十步进行齐射,就靠这一招,英国龙虾兵打败了天下无敌手。在燧发枪时代,战争已经实践证明了,在三十步这个距离,火枪总得命中率和威力总的杀伤效率最高。 那同样,弓弩也该有杀伤效率最高的抵近射击距离,这个距离绝不会是一百步,一百步距离,箭失威力锐减严重,不能穿甲破胃,杀伤乏力;也不太会是二十步距离,二十步距离之近,敌军骑弓已可以攻击到我方阵势了;更不会是两步距离,两步距离之近,敌军枪矛已经抵到鼻子上了,等到敌军冲到两步近才射击,估计不等射击,弓弩阵地就被敌军士卒冲散了。 所以,弓弩抵近射击的最佳距离,大概会是处于百步与二十步之间的某个距离,这个距离还跟敌军的装备有关,敌军的甲胃越厚,这个距离就越短。 已经知道了答桉的范围,接下来,该确定答桉的具体数值了,如果是燧发枪时代,李孟羲能确定,燧发枪最佳抵近射击距离是三十米,弓弩的射击距离,又该如何确定? 或许该测试一下,以一百骑兵,列阵百步以外,弓弩齐射之,射完,收集射击数据;再以一百骑兵,九十步列阵,齐射之,收集射击数据,然后是八十步,七十步…… 每一组至少要收集一千个数据以降低误差,如此,收集数万个数据后,当能知晓那个最佳攻击距离是多少。 一个重大问题解决,李孟羲长舒了一口气,他动作熟练的取出纸笔,把方才所想所得刷刷写记下来。 余下仍有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骑兵奔驰速度极快,从而放大了我方弓弩射击间隔的问题,因此骑兵与弓弩可套用火枪的抵近射击战术,可步兵呢?敌军步兵移速缓慢,齐整的步兵阵势尤其缓慢,从而,弓弩数息可发的射击间隔就显得不是那么至关重要了,弓弩似乎也就不再需要抵近射击了。 完整的射击战术似乎明了了,应对骑兵,第一波攻击应该把敌军放近,抵近射击,于步兵,应该尽可能在极限射击距离就开始攻击以尽可能多的投射箭失。应对骑兵的射击方法大可能是对的,步兵却有可能并非如此。 挠了挠头,沉思了片刻,李孟羲觉得还得一试,测试方法是这样,让步兵阵势从一百五十步开始逼近,弓弩从一百五十步就开始射击,最后记录射击数据;然后,步兵再从一百二十步开始逼近,再从百步开始逼近,依次收集数据。 当数据收集的足够多,误差足够小的时候,如果,弓弩应对步兵阵势最佳射击策略是自极限射程就开始攻击,如果是这样,那么数据中就会显示,从一百五十步就开始射击时杀伤数据会是最佳;而如果,步兵跟骑兵一样,也是需要抵近一些才能有最大杀伤效率,那么在中间的某个距离时,数据就会是最好。 无论真相会是如何,最终必会在数据中显示出来。 一切完毕。 —— 渔阳城中,在城主府中与众人大肆欢饮的张举并不如表面的那么澹然,他澹然是故意做给其他人看的,酒过一半,张举随意找个由头离开了席位,出了城主府,张举匆匆直奔城头。 此时,离双方各自退兵只过去了一个时辰而已,张举上了城头,于城头向外眺望,一眼见官军阵势竟然大变,张举神色不由一凛。 如果说之前巨鹿的阵势尚有瑕疵,车阵有很多歪斜松散的形变之处,那现在,巨鹿军的车阵已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墙砌一般的齐整,整齐的令人心惊,前后之对比殊为明显。 眼见如此,又见城外官军士卒在阵前有挖掘壕沟的动作,张举越看脸色越阴沉,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已错失了仅有的破围机会,该在官军阵势不整时就杀出去的,不该退却迟疑,稍一退却,就让官军重整了阵势,再想破围而出,难比登天了。 已知事不可为,接下来只能死守城池,张举脸色阴沉的唤过传令兵,他要传令兵向城中下令,自此刻起,所有非本部将兵,无令不得上城。 张举已预知到如果让太多的人看到城外官军阵势,哪怕是一不知兵的小卒也能觉察到官军森严阵势的可怖来,这不利军心,故,只能隐瞒。可,城头那么多守兵,城外情况迟早要被城中知晓,又能隐瞒多久。 张举竭力挣扎的努力如同是困兽犹斗般的徒劳。 —— 城外巨鹿军的车阵又多了一道布置,在车阵之前,在每一队车队的正前方,八十步距离处,突兀的插着一根木棍,再远到一百步,又是一根木棍,再到百五十步,是第三根木棍。每一队车队都是如此,一圈看去,这些插在车阵前的一根根木棍像是围栏一般把整个战场围了严严实实的一圈。这些木棍标定了射界,乃是为可能爆发的战斗做的提前准备,射界分别标准在,八十步,百步,一百五十步,这是临时增添的战术布置,李孟羲决定放骑兵至八十步距离再射击,若是步兵,则自一百五十步极限射程就开始射击,这大概可发挥最大的杀伤效率,纵然这些距离是不对的,但至少标出了有效射程,仍对作战有极大帮助。 在漫长的车阵上,一辆辆战车前,士卒们挥舞着锄头挥汗如雨的忙碌着,车阵前的地面上已挖出了可没小腿的浅沟,挖出的浮土堆在壕沟内侧,已堆积数尺高了,又一道更坚固的防御在建成。 敌军杀出来吗,李孟羲望着高大的渔阳城心里想着,如果敌军白日不出来,晚上也不出来,过一日一夜,按进度,到明日,车阵前边该多出一道宽一步深半人深的沟了,过了今日,有这一道一步宽半人深的浅沟,敌军若想破围,伤亡得再加三成。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火海 时间渐渐过去,白日将尽黄昏渐临之时,巨鹿军所有高层聚到了一起,显然有严肃的事要处理。 李孟羲跟关羽张飞皆深知,这围城第一日,也恰是实乃包围圈最脆弱的时候,于此时,人马虽布置妥当但人员尚未歇缓,壕沟土垒虽已开撅但尚未成规模,在白天倒罢了,在白天不惧敌军反扑,可马上就天黑了,到了晚上一片漆黑之时,城中敌军极有可能趁机动作。 有鉴于此,李孟羲与关长二人商议之后决定,准备在今夜动用九成柴草储备,要把各处点的火光彻夜通明照如白昼彻夜不息以备敌军。 只需一夜时间,只要过了今夜,到明日,到明夜,己方所撅壕沟壁垒该有丈宽了,等到时壁垒初步具备作用,就不再怕敌军反扑了。 命令传达之后,离天黑尚有时间,各级军官领了军令匆匆下去忙碌了。 中军大帐因大量军官们的突然离去一下变得空荡荡了,关羽站在中军大旗之下,一手背后,一手缓缓捋着长须,气定神闲的遥望着笼罩在落日余晖中的敌城。一旁,张飞抱着双臂,整个人似乎处于大脑放空的状态,目光虽也向敌城眺望,可眼神在发呆,显然没想事。 还有第三个人,身量矮小的李孟羲爬到了车顶上,站的高高的,也在观敌。 敌城一点动静也无。 —— 军令下达不久,巨鹿军又有新的动作了,辎重队把一车车柴火拉到了阵前,为了赶在天黑之前尽快把篝火布置好,那些在负责挖沟的民夫暂时也停下了动作一齐赶来帮忙。 篝火的布置方案已经过李孟羲等人的详细考量,如果只为作战,只需把篝火布置在弓弩射程以内照亮射界就够了,可若考虑到慑敌避战,篝火规模越大越壮观越能震慑敌军,故而,篝火延伸极远。 在布置篝火的过程中,巨鹿军的章法之严紧再一次得到展现,有专门负责测量的士兵拖着绳尺在四处测量着,每一处篝火的位置都经精心测量,一尺误差都没没有。 各处的篝火大致布置完,天黑了。 夜幕降临下来,守在城头的敌军开饭了,伙夫们抬着沉重的大瓮把粥抬上城,守兵们争先恐后的挤了上去争抢起来。 贼将张举通熟用兵,他知道外有大军压城,不可不激励士气,故晚上一餐,张举特令伙夫多加了粮并加了些肉食,那些守城士卒喝着黏稠的热粥啃着饼子,再吃上两块咸肉,心情不免大好,一时间,连对城外官军的畏惧也放之脑后了。 巨鹿军的困笼已经布好,注定栓在敌军脖子上的那根绳子会越栓越紧,注定敌军没有太多松懈放松的机会。 几乎只慢了敌军一步,城头的敌军刚吃上饭不久,城外变化又生。 漆黑夜色之中,巨鹿军士卒奉命开始点燃篝火,一名名士卒手走出阵线,走到前边去,到篝火前把一丛丛篝火点燃起,火光迅速在城外扩散开来。 如果是普通的篝火,不足引人注意,可今夜的篝火注定不普通,不管是从数量上还是布置上。 从高空来看,自开始点燃篝火,随着篝火一丛接着一丛亮起,亮光越来越多,就像是一张巨大的棋盘在快速展开,那一点点排列整齐的火光就是棋盘上一个个棋子。 城外的动静早惊扰了城头守军的注意,正吃饭的敌军士卒也不吃了,疯狂的挤到城垛向外探头观看。 此时,敌军视角,见城外火光通明森严如阵,以为官军要趁夜攻城了,城头守兵慌张起来,士气为之动摇。 消息很快惊动了张举,张举匆匆上城,当其自城头见到城外的火光海洋之时,城外如同繁星般繁浩的无数光亮一瞬间震的张举瞳孔颤动。 一时间,一股无力感让张举满心颓丧,这一下,张举彻底息了趁夜反攻的想法。 不经意的,李孟羲等人的布置又一次发挥了奇效。敌将张举乃知兵之人,张举白日发现形势严峻,自然能想到该早早破围,自然也能想到到了夜里或有战机。 张举本有趁夜突袭的想法,并且大有将想法付诸行动的倾向,按此趋势,入夜之后,只需半个时辰,张举可能就考虑成熟了,再半个时辰,张举就能把人手召集完毕就会出城反攻了。 可谁曾想,巨鹿军的动作来的会如此之快,天刚一黑下来,巨鹿军紧逼的动作立刻就接踵而来,城外点燃起的浩荡火光直接压迫了城中所有人的作战勇气,没给任何人动作的机会,包括张举。 李孟羲和关羽张飞他们都没想到,只早了区区一个时辰,只早了仅仅一步,就使得结果大变。早了这一步,敌军被震慑从而打消了趁夜反攻的计划,遂,巨鹿军将再有一夜安然。有了这关键的一夜时间,壕沟再挖上一整夜,到明日,防线将再坚固一分,大战晚时再起,敌军伤亡将再增一成。 而若,巨鹿军的动作迟了那么一步,哪怕柴草已经到位,哪怕事无巨细已经安排的明明白白,哪怕最终篝火也点了起来,但只要晚了一步,只要没在敌将下定决心之前完成威慑,敌军或就将扑杀而出了。 到时,夜间作战,削弱了巨鹿军阵线优势,同时夜间作战使得双方都容易混乱,有大优势的巨鹿军将被敌军拉进了危险境地,一个不慎,巨鹿军全军被搅的大乱都是有可能的。 好在,运气在巨鹿军这边,巨鹿军赢得了半步先机。 —— 夜色降临很久了,怕敌军夜袭,李孟羲和关长等人不敢松懈,他们紧张的戒备了漫长时间,敌城安安静静的,什么动静都没有。 李孟羲狠狠的打了个哈欠,对一旁甲胄在身挎剑肃立的关羽说到,“今夜大概无事了吧?” 关羽不置可否,说了一句,“夜还早,说不定。” 李孟羲点了点头,赞同关羽的说法。也对,万一敌军就是想等到后半夜夜深人静人困马乏的时候再动作呢,所以,不能放松警惕,今一夜全军上下得全力戒备。 算了算,一夜时间,民夫众人可将壕沟再扩五尺,等到明日,巨鹿军优势将更大。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书接上回 书接上回,讲到,巨鹿军各路兵马齐于渔阳郡中汇兵,刘关张与军师李孟羲人等,先以一计【瞒天过海】之计,大军踌躇渔阳郡内,白日偃旗息鼓,不进半步,唯恐露了声势打草惊蛇。 及夜,巨鹿大军奔赴渔阳城下,趁夜色,悄悄摸至渔阳城下,绕城布下连绵车阵,一夜间把一座渔阳坚城围的水泄不通。 至此,敌军已成困兽,优劣分明。 然,敌军虽成困兽,暴起亦能伤人,城虽围定,敌军却尽收缩城内,敌军兵锋未损分毫,加之巨鹿军车阵虽一夜仓促而成,然徒有车阵单陈,而无有壕沟壁垒前护,锁围虽严,然阵势不坚,敌若倾军反扑,车阵溃围之可能,有十之二三。 为求全功,全功只在使敌不得骤时冲杀而出,但使巨鹿军有三五日安然之机,能以挖壕筑垒添强车阵,壕垒筑成之时,亦为胜定之时。 使敌不得骤时冲杀而出之法,首要,断绝敌倾出之勇气,绝敌勇气,要在慑敌,而慑敌之全法,在制用五感。 五感之声慑法,有,鸣嘀齐发万箭掠空,步卒踏步齐整步如滚雷喊杀冲天。 目慑之法有,有旌旗烈烈,枪戟如林,阵势森然,甲兵明亮,凡气势胜处,敌目所见,皆为之目慑。 类此种种。 于是,车阵合围之后,第一日,白日,城内敌军果然有勇气想出城迎击想试尝试破围,却不想,敌军这一步动作,全被巨鹿军所料中。 敌军出动时,是数千人马仓促出城,是扎下的勉强值得一看的阵势。 而巨鹿军动时,是集中了全军万余批甲精锐,是集中了全军所有旗帜极尽视觉效果的无边旗海,是甚至用绳子比着一横一竖量出来的齐整如刀削般的队列,更是事先得了全军吩咐一声令下之后全军突然爆发出山崩地裂般的震天喊杀之声,尤其是,万千发鸣嘀集中在一起使用,呜啸着如狂风般凄厉的鸣嘀箭雨疯狂扑向敌军震前,眨眼,就在敌军阵前的地上长出了大片茫茫白羽,到这一刻,敌军再无了任何作战勇气。 这一场准备十足的威慑战法正如期所料,有此一阵,敌军勇气被夺,一时不敢再出城浪战,巨鹿军也就争取了一个白日的空闲。 趁这宝贵的一个白日,全军上下,除了必要的围堵四门的兵力以外,所有战兵民夫人等,全都投入到了紧张的壕沟挖掘之中,一个白日之功,壕沟不足以挖掘太深,不过一道深一人,宽不及丈的小沟而已,在本就严整无缺的车阵之前,多此一道小小的壕沟,足以令前来突围的敌军再平添千数伤亡。 之后的又一个变数,在夜晚。 夜间利奇袭,利突围,白日里被压的不敢妄动的城中之敌,到了夜里会不会选择铤而走险,尚未可知。 巨鹿军的重要对策,是一场大火,早在当日天还大亮,离天黑尚早,巨鹿军后勤部队便在做一项重要工作,他们一举调集了全军八成的柴草并散分向各部,以备所需。 若从敌军角度来想,若想趁夜奇袭,最好便是出其不意,这最好的出其不意的时机,夜深人静的后半夜是一个,天色刚晚,正是营中升火做饭全军松懈之时,这也是一个好时机。 敌军若当真一入夜就扑杀出来,那要料敌先机在敌军还未有动作之前就威慑住敌军,则就要刚一入夜就围着渔阳城一周点起通天火光,这如此浩大的夜火,需要巨量柴草,更需要大量时间做准备,非如此,不能先敌一步。 —— 夜色喧嚣,一圈巨大的火焰地带熊熊燃烧不息,冲天火光把夜色都映的一片通红。 以火光相隔,渔阳城内,无论是在城头挤在城垛口面色木然看着城外火光发呆的普通士卒,还是在屡屡上城探视又急匆匆下城的守将张举,城中数万敌军,注定彻夜难眠。 巨鹿军这方,有关张等人各带精锐谨守各门,以防敌军突袭的可能。 除此之外,再有一些为数不多的专门负责搬柴添柴维持火焰的民夫,剩下的大量人力没有一刻歇息,仍在彻夜繁忙。 续着白天挖掘出的壕沟,沟上沟下到处都是繁忙着挖土运土的人影,黑暗中做工很慢,但壕沟仍在不停扩宽着。 巨鹿军中军大帐,伏案而席的李孟羲又一次醒来,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茫的抬头朝外瞅了一眼,外边还是漆黑一片,遂揉着眼睛含糊不清的嘟囔一句,“天还没亮啊?” 一旁,正持卷在读的刘备见李孟羲醒了,放下手里的书卷,看向李孟羲笑问,“怎么?睡不下?可是吵着你了?我去叫人走远点……”说着,刘备就要起身去帐外嘱咐。 李孟羲见状,赶忙叫住刘备,他深知防御工事的关键,也深知今夜关键,若为了好好睡一觉,耽误了工程进度,不当人子。 这数日来,诸事繁忙,李孟羲也累的够呛,可就是睡不着,这分明是心里有事压力过大所至。 帐外的声音的确有些嘈杂,试图趴下再睡的李孟羲趴下须臾便又已皱眉,他直起身体,茫然的在帐中扫视一圈,随后想起什么了,他随手从案边抓来张纸,胡乱撕了两快,揉巴揉巴揉成纸团,往耳朵里一塞,完事。 这一幕完全落到了刘备眼中,(果然是太吵了。)刘备心里思索。他轻手轻脚的站起,又轻手轻脚的朝帐外走去。 刘备刚出大帐刚拐个弯不见,李孟羲可又醒了,他几乎是半睡半醒的,眼睛半睁,半趴着,手摸索着向一边随手摸索到一张纸拽过来,又胡乱腰间摸了摸,摸到了笔,就着纸,胡乱画了两笔,然后笔也不要了,纸也不管了,纸笔胡乱一扔,枕着手臂美美的继续睡了。 在中军大帐附近,刘备出去之后,不久,周遭声音小了许多。 片刻,刘备折返回来,入帐来,见李孟羲睡得香甜,只是肘下多了张压着的白纸,白纸一角压在肘下,一角耷拉案边,另有一支碳笔滚落在地。 刘备过来,弯腰轻拾起碳笔,小心翼翼把压着的纸从李孟羲肘下抽出来,拿到火光旁,凑着一看,纸上蜈蚣乱爬一般凌乱的画着些笔画。 刘备看的费劲,不解其意。 李孟羲胡乱写的字只有两个,是【耳塞】。 早前在军中,李孟羲就发现,到了深夜有些士卒宁愿闲聊一气也不睡觉,这可不行,于士卒自己,他们觉得睡觉不重要,可他们不能知,若休息不够,来日若有战事,因精力不济,一个恍惚就要人命。 士卒自制不够,也欠缺觉悟,故,当有强制睡觉的宵禁命令。 睡觉很重要。 今番,李孟羲被三番五次吵醒迟迟睡不安生,在睡意朦胧之际,他又一次想到了关于睡觉的问题,他那个思维过于活跃的脑袋,想到了,若有朝一日,战事甚急,喊杀声连天不止,士卒连日作战,精疲力竭,这时要睡好觉极为重要,可在恶劣环境下,要睡好觉似乎并不容易。 养精蓄锐关乎战斗力和士气,故,当有能在最恶劣环境下也保障士卒能安然入睡的东西,诸如耳塞,安眠药,等等。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烟与火 翌日清晨,天光放亮,巨鹿军昨夜一整夜的忙碌终于得见全貌。 那些横亘在车阵之前的重要壕沟,已普遍扩至一丈过半,根据巨鹿军积累下的经验,挖掘作业所产生的泥土就近在壕沟外侧垒砌成一道土坡,土坡也有近半人高了。 站在土坡上,目光再远,眼前大片空地上,昨夜焚烧柴草留下了满地的黑灰,风一吹,黑烟乱起。 在这个刹那,李孟羲觉得被风吹起的黑灰很有气势,或许,可以借用之作战。 这个念头稍一动,顿觉可行,假如,把所有黑灰全部收集起来,使军士站在高处,迎风抛撒,敌目所见,我军阵之中黑气滚滚,当能大增气势。 再有,黑灰,也就是草木灰,似乎守城可用,守城之时,一筐黑灰从城头倒下,不知能迷了多少敌军的眼睛。 再有,草木灰似乎还有清洁之用,粪堆里撒了草木灰,便不会再生蝇虫,处理尸体可行;草木灰还可以做干燥剂使用,假设行军途中突降暴雨,满地泥泞,无一平处,集全军草木灰厚撒一处,当能得数丈方圆一干燥地面,有此一块燥地,可立中军大帐,可囤积重要物资,可安置伤兵营,等等。 所以,草木灰不该就这么任由其被风吹走。李孟羲看着被风吹的乱七八糟的草木灰如是想到。 掏出纸笔,刷刷几下,把方才所想一一记下,李孟羲转身就去伙夫营去了,准备去找点好吃的。 —— 刚到伙夫营,李孟羲听到几句争吵,一伙夫抱怨分的柴太少,想多要点。负责分柴的军士则说,上头有令,这几日柴草要省着使,李孟羲一听就明白此中缘由,还不是昨夜一举耗费了军中八成柴草,使得柴草一下紧缺了,故要节省。 这其中没什么问题。 在李孟羲就要走远时,他听到伙夫嘟囔,“夜儿黑儿不松劲儿里烧球一夜,可就事儿饭奏了妥了,这弄球里,柴也木柴!” 李孟羲一下停住了脚步,他回头看去,看到方才出声抱怨的,是一个大胡子伙夫。 察觉到李孟羲在看自己,那伙夫顿觉心虚,他边生火边小心的侧头瞅了李孟羲一眼,寻思,莫不是刚才抱怨,惹的军师不喜了吧。 李某人岂会是小人,岂会因为这点小事怪罪人。 —— 李孟羲前脚走,后脚一个兵丁过来了,兵丁带来一张军票拿给伙夫,言说是方才建言有功,军师赏的。 迷茫不已的伙夫瞅瞅手里十斤面额的军票,又瞅瞅面前兵丁,他摸不着头脑,什么建言了? “俺说啥了?”伙夫一脸茫然。 费了好半天,伙夫终于弄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就说,昨夜烧柴的时候,把饭顺便做了,就这一句话,因此得赏。 意外之喜总是让人开心,伙夫乐呵呵的跟旁边人说起这个趣事,旁边有人后悔道,昨夜不还一堆人说,照这么劲成夜烧,得耗费多少柴火,还不如做点啥,早知道说上一句就能有赏,何不去说? 无名伙夫一句随口抱怨,值得上一个小小的军功,他给李孟羲带来的启发是,【未尽物资之用】。 连柴草燃烧之后的灰烬这点微末之物都能发掘出作用的李孟羲,他还是漏算了,柴火在燃烧时,正在燃烧的火焰也是重要资源。 依巨鹿军现在的作战体系,火焰可用来进行的后勤生产有,可以烧制火攻用的小型陶罐,可以烧制作战和防疫用的石灰,甚至可以随便把泥土丢进火里焚烧,可得到大量的铺地用的熟土,当然,也可以趁机加工食物。 昨夜为震慑敌军,一举耗费军中八成柴草,这八成柴火若能充分利用起来,可得数千陶罐,上千斤乃至更多石灰,及足以铺设成一片战场的熟土,以及,足以全军吃上四五天的干粮。可惜,事前未曾料到这一点,现在除了一地黑灰,什么也没有了。 万幸,新的军令已经下达了,上头有令,要把地上所有的黑灰都扫起来归置好,来日作战或许要用到。 昨夜忙了一宿,还没歇多久,又让干活了,让扫灰,扫灰干啥,不少人觉得这就是在折腾人,抱怨连连。 军中伙食最好的地方是伤兵营,李孟羲在伤兵营盛了一碗肉汤,就着饼子吃着,一旁还有刘备,他两人一边吃着,一边商量着一个很偏门的问题。 还是柴火利用问题,柴火烧着的时候,容易利用,可有朝一日,敌军进入山谷,“某想用柴草从山上滚下,火把一丢,两头一堵,一举可全歼谷中之敌。” “只是,”李孟羲抬头看刘备,“如此以来,火除焚敌,将不复他用,当真,就再无他用?” 这问题稀奇的很,站在山头之上,该如何利用山谷中的大火呢。 以刘备缺乏想象力的思维,他只能想到,可以把残损的兵器和柴火一起扔进山谷,大火烧起,兵器烧融成一团混铁,火熄之后下去把铁捡出来,如此岂不省了冶炼之耗。 李孟羲张了张嘴巴,有些无言。这不对,铁熔点太高了,就是用密封良好的土录,就是加上风箱鼓风,都难以把铁融化,偌大的一个山谷,四处露风,就是堆满柴,又能有多高温度?直接丢铁下去,卵用没有。 铁肯定不行的,温度不够。 这倒给李孟羲提了醒,既然谷中之火温度不足冶铁,故投铁无用,那岂不是,找些熔点低的投下去,就能有用? 低温的事物,李孟羲想到了,肉。 假设,山谷焚敌之时,将猪狗羊牛从山头直丢入火中,一场大火过后,谷中的敌人被烤熟了,猪狗羊牛也熟了…… 还有种可能,是烤糊了。 还有种可能,火烧到一半,下雨了,火灭了,敌军也被困在了谷中,这时,谷中之敌本该粮绝无任何抵抗之力,却因为山头丢下来的猪羊,反使敌军得到了意外的补给,这就偷鸡不成蚀把米。 聪明如李孟羲,他倒能想到解决方法。怕猪羊烤糊了,很简单,控制谷中火力很难,但控制猪羊容易,用一根长索吊着猪羊吊在半空,不管火是大是小,都能保证猪羊不至于烤糊。还是这个方法,猪羊吊在半空,也就不存在万一半途下雨放火不成反助敌军的问题。 思来想去,李孟羲总觉得,吊一头猪吊在山谷上,怎么感觉这么笨拙呢?猪可是肉啊,这难道不会反助长了敌军的勇气吗?尤其是,若对阵的是黄巾这种饿的快死的军队,让他们看见肉,黄巾要疯狂了,得不偿失。 既然想到会有助激敌军士气的问题,接着李孟羲就想到,借助火焰,也能有更好的打击敌军士气的方法。 还是用绳索,还是吊着什么东西吊到山谷上,可以用稻草编一个巨型的老虎,老虎往山谷一吊,保证敌军的战马吓得哆嗦;还可以令匠人制作各种神异恐怖的模型,点上火,在谷口一吊,敌军士卒见到一个狰狞恐怖燃烧着烈焰如同天神一般恐怖的就悬在半空,这对士气的打击是不可想象的。 当思路延伸到这一点后,诸多想法纷至而来,若论恐怖,论恐怖氛围,估计当世,没人比得过李某人,来自一个信息发达的时代,接触到的各类恐怖电影,游戏,漫画之类不知多少,单就山谷这一个画面,李孟羲瞬间就能想到好几个极恐怖的画面,什么大雾天气,一行人在山谷里走着走着,突然抬头一看,发现头顶有东西,再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具具无声无息吊死在半空的尸体,啊…… 还有更恐怖的,吊着的不是尸体,是七零八落的残肢,还有更更恐怖的,吊着残肢的不是普通绳索,而是藤蔓,一见到这样,就增加了神秘恐怖氛围,更吓人了。 要是,再加点怪诞元素,尸体里塞一些死蛇,试想,一行人正惊恐的抬头看尸体,突然从尸体破开的肚子里丢出来一堆花花绿绿的蛇哗啦掉出来,这估计能吓傻一堆人。 正吃着饭,李孟羲唾沫横飞说尸体说的越来越起劲,越来越恶心恐怖,刘备眉头直皱。 这一顿早饭的最后,李孟羲与刘备讨论出的最好的利用谷中之火的方法是——烟与毒。 烟指的是,烟可虚张声势,什么意思呢,假设柴草不够,那么升起的火规模就不够大,火规模不大威慑力就不够,这时,可以前火后烟,前边的火用干柴,后边丢湿柴,前边起火,后边起烟,这样,敌军看到火,又看到火后边滚滚烟雾看不清详实,未知就显得可怕,这样,敌军就难有勇气一头杀进浓烟中。 而毒指的是,某些毒草丢火里一烧,毒烟四散,更增杀伤。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十万兵力 这已是五月八日。 渔阳围城第二日。 李孟羲绕着自家阵线转了整整一大圈,不通体看还不知道,通体一看,他察觉到不同寻常之处了。 要知道,渔阳城可是一座大城,体量不小,绕着这么大的一座城池,离城有相当距离还能围起连绵不断的阵势,就看这乌压压的,这得,多少人? 带着疑问,李孟羲亲自去找到刘备,向其询问兵力相关。 只见,刘备眉头微皱,抬起头稍微想了一下,“这陆陆续续的,来了有九万两千有余……” “多……多少??”乍听闻这么大的一个数目,李孟羲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刘备又认真思考了一下,转头看着李孟羲,“九万两千余,是这个数。” —— 整整九万两千多人,稍微夸张下,这可是真正意义的“十万大军”啊! 传说中的,十万大军…… 兵力是怎么莫名其妙膨胀成这种程度的…… 李孟羲几乎是振奋的,去视察他的十万大军去了。 时间大概是半午时分,因要防备城中之敌出巢之可能,全军上下仍要戒备,不能得息,这可苦了已经连夜忙碌的乡兵们,无数人在打瞌睡。 李孟羲来到一处,这处阵线与旁处无太大不同,最前是土沟,土沟后边是堆起的土坡,坡上横着长长一串板车,这是车阵,在板车一旁,一杆做工粗糙的旗子直直的插在那里。 细看旗帜,旗帜乃是粗麻质地,材质厚重,自然耷拉着,隐约可看到旗面上乃是纹的一个老鼠图样。 只需看到这一点就能明白,按编制,这是十二生肖旗,第一旗,鼠旗,至于是鼠旗第几部第几队,不得而知。 自土坡向下,是乡兵营地,疲惫的乡兵们席地而坐,不少人在打盹,而就算坐着打盹,乡兵们仍是按队形前后排列着。 再往乡兵身上看,这一片大约五六十名乡兵,乡兵们身上装束各不相同,且普遍寒酸破旧,稍微新一些的衣服都是少有。 跟凌乱的衣着相对的,乡兵们的军备则显得无比整齐,每一个乡兵,不管其衣着如何,身上挎着手边放着,必有一张弓或一把弩,脚边地上另有人手一把的长枪就地放着,不管长枪质量如何,哪怕是木棍削尖了的木枪,人手一把是了。 以小见大,一路过来各部乡兵大抵如此,其他军备不一定有,弓弩与枪配备率很高,看来自家军官们把命令执行的很好。 李孟羲与刘备两人在这处营地看了好一会了,期间,有乡兵注意到两人,频频回头来看。 终于,有一前排乡兵忍不住碰了碰身边的甲士,并凑头过去耳语了几句。 那甲士本来正耷拉着脑袋坐着,已经睡着好久了,被猛一叫醒,赶紧一骨碌爬起来,边扶头盔边往扭头后瞅,一瞅看见顶盔掼甲的刘备,就是一惊。 及甲士慌忙跑到跟前,小心翼翼手足无措尴尬的笑着说,方才想歇歇,不成想一睡睡过去了。 这是很明显的玩忽职守,这正是战时,乡兵们可以懒散,但负责指挥的战兵伍长必须时刻警惕。 刘备也深知这几日太累,未过多苛责,只是嘱咐甲士警醒一些,便不多说了。 等离开这里,走远,李孟羲回头看了一眼,方才那个睡大觉的甲士已经上土坡上去了,持的枪看着渔阳城的方向,站的笔直。 再往下继续巡视,要说大几万的一支军队,九成都是新募乡兵,期中零零散散的问题还真不少。 比如,营地布置问题,巨鹿军的阵线现在是这样,壕沟壁垒在前,营地与兵力贴着壁垒在后,这样既大大方便了管理,也方便了作战,可,各部布置不一,有的营帐离车阵太近了,这就很不利,一旦发生战事,士卒们需要在车阵之后依托车阵作战,车阵之后需要留出相当空地以布置人手,这样以来,帐篷就成了阻碍。 更好的做法是,营地不该跟作战场地离的太近,而应留出足够距离。 细思若战斗爆发,双方箭雨往来频繁,像帐篷这样易损的物品,极易被敌军箭支损坏。 事出仓促,当日夜袭至渔阳城下,根本来不及做详细安排,只能就地扎营就地开工布置工事。 走在路上,旁边都是类似的一小块一小块的营地,营地该远离战场,可远离多远为好,李孟羲不由想到。 考虑到箭支对营帐的强大破坏力,要想营帐足够安全,营帐最少得设置在阵地之后一百五十步开外,可这么一来,城中之敌若突然杀出,乡兵自百五十步外仓促赴战,恐反应不及。 想到这里,李孟羲眉头顿骤,忽而又舒展开来。莫不是傻了,士卒何必非在营地待命?营地大可布置在五百步外,士卒不在营地,士卒去阵后待命,反应可及时。 只是如此一来,又有问题,营地和阵地合二为一的好处是,万一突遇暴雨,士卒既能躲进帐篷避雨,同时又离阵地近,既不被雨淋,又不耽误战事。 而若两下分开,营帐离阵地远,营帐自然安全,可一旦暴雨突降,士卒却也无法借助帐篷避雨,总有一个不能如意。 尤其以巨鹿军如今现状,要维持庞大的阵线,巨鹿军全军要时时待命,且军中九成人力都是仓促招募的乡兵,乡兵们普遍身体素质不好,且后勤薄弱缺少必备的御寒挡雨衣物,一旦暴雨突降,不借助帐篷躲避,打击甚大。 思来想去,李孟羲意识到一个问题,似目下巨鹿军这样维持阵线的情形,大抵可分为阵地,待命区,营地,三种。 既,营帐远离战场,安全为重;有遮风挡雨甚至避寒,甚至能挡箭可供休息的,又离战场较近的可及时支援的地方,为待命区。 基于这样考量,待命区要能挡雨,最低,得有一块桐油布棚顶;要能御寒,则至少需要一堆篝火,或者四堵挡风围墙;而要能遮挡箭雨,则必要一堵朝敌的厚实防御,或是大盾,或是木墙,或是土墙,再考虑到抛射的箭支,最好顶上也有坚木棚顶。 再结合减小后勤压力的考量和通用军备的考量,挡雨需顶,御寒需火或四面墙,挡箭也需前有一墙,顶上也有一顶,也就,各项所需,在【墙】和【顶】上重合了。 又想起刘备之前守村作战时弄的防箭棚顶,灵感遂有了。 最简易的最功能完善的前线休息所的构造应该是这样——以大块桐油布为基,在桐油布上糊上一尺厚的黄泥,然后,用木桩将桐油布并黄泥撑起做棚顶。 廉价易得的黄泥干燥之后,可防御落矢,黄泥还保护了下层脆弱的桐油布,同时,桐油布还有利于塑造泥土。 防雨一项,交给防水的桐油布,再于前方设置一道木墙或者土墙,防御箭矢的功能也便完全了。 剩下保温一项,为防风保温,修筑四面墙壁,工程量大且不说,效果不一定好。所以,保温一项,不需四面围墙,只需一丛篝火。 好了,阵地休息区所需要满足的防雨挡箭御寒三项主要需求,全满足了,而所需,只有简单两项,一个是桐油布,一个是木头,木头或用来支撑棚顶,或用来筑造木墙,或用来当柴燃烧,而支撑可用长枪长槊代替,甚至用泥胚代替,木墙可用土墙代替,到最后,最节省的方法,所需只要一块桐油不,一捆燃烧取暖的柴火,仅此而已。 还有,桐油布还可重复多次利用,不算损耗,而柴火的高效利用方法,李某人有借助利用火焰焚烧泥土得干燥陶化土的方法,干燥泥土可以在雨天用来铺帐篷,还可以用一堆篝火,烧十锅热姜水,满足一百人御寒所需的方法……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风来与【陷杀城】 渔阳城毫无疑问,已成死城,巨鹿军随时想攻,随时可下,所虑只有伤亡问题和粮草问题而已。 围城第六日,城外围城壕沟仍在挖掘,同时,威慑战法在继续,巨鹿军分出了部分兵力,假作援军在外边来来回回走个不停,看在城头敌军视角,就是外边兵马来了一支又一支,眼看着营帐都要排到天边去了…… 第七日…… 第八日…… 至第九日,一堆加工了一半的巨型塔楼推到了城下,就当着守城敌军的面施施然的加工起来。 敌军眼瞅着咫尺可见的巨大塔楼一节节的越来越高,很快就高过城墙了,而且还在继续加高,可想而知,敌军心理压力该有多大。 按巨鹿军的计划,是不打算强攻的,然,不打算强攻也要摆出个强攻的架势,不给敌军看穿战略意图。 —— 后勤处,军师李孟羲又有奇谋。他令匠人准备了字模纸张,以最快速度印刷了大量传单以用。 说起字模,活字印刷术和雕版术都是有一定技术门槛的东西,哪怕在巨鹿,匠人们仍在摸索印刷术的相关技艺,又何况行军途中。 然,巨鹿军毕竟是神奇的所在,当日讨黄巾时,能一路行军一路做板车烧陶器外带编草鞋等等,如今传统仍在。 当时自巨鹿出兵,军中是没有携带字模的,倒是有一些随军木匠接触到印刷术相关,知道字模是印刷术众中之重。这是其一。 其二,因是行军作战,杂务繁多,小小的字模放在诸多军务之前根本毫不重要,因而未有任何与字模相关的军务下达。军中风气使然,巨鹿军成军时间虽不长,可匠营乃是浸染激赏风气最深的一营,简单来说,匠营主观能动性非常高,生产力时常超额。 于是乎,不知是哪个匠人在每日宿营时,拿了块破木头刻个字模之后,其他匠人随之效仿,字模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慢慢多了起来。 还有其三,众所周知,古代人文化水平不高,识字的人不多,且,匠人是贱业,匠人中不识字的人尤其的多。 这就不得不提另外一件事,早前李孟羲的一项举动,他曾经计划在军中扫盲时,意识到扫盲的难度以及性价比,李孟羲便搜罗了一些军事常用字词,作为优先扫盲的词汇,诸如“行军”,“扎营”之类,最终把常用字定在了三百多不到四百之数。 这一举措,意外促成了,匠人们不必面对浩如烟海的文字,只需要先刻常用字就成了,这一来,极大减轻了匠人们识字刻字的困难,二来,这些军事常用字刻出来,还就真的非常贴合军事用途。 就比如现在,李孟羲起草的好几份不同的传单,略数了下,八成的字已经有现成字模了,只需临时再刻两成新字模便已足够。 在巨鹿军良好的体系和氛围加持下,谁能知道字模打仗的时候有什么用,可恰好,到用的时候,字模神奇的齐备了。 智慧的高境界是,运筹帷幄,算无遗策。比之更高的境界是,根本都没想起,也没有运筹,也没有计算,甚至没有思路,连想法都没有,莫名的助力却自动送到眼前了。 个中原因,算无遗策也好,运筹帷幄也好,终归是一人之智,终究抵不过众人之智,比不过体系。 —— 关于人工,人力,有这样一个算法,假设,一个人砍十棵树需要一天,那么,一万个人砍一棵树,难道,只需要一万分之一天,也就是八万六千四百秒的万分之一,八秒吗?八秒砍一棵树,显然不可能。人力,并不完全等于效率。 巨鹿军同时做一百台攻城塔都不难,而哪怕把所有人力物力全集中起来,短时间想做好区区一台攻城却很难。 一架临时赶工完成的攻城塔做好了,在重兵掩护下,攻城塔缓缓向敌城推去,这个举动又引起敌军的一阵骚动。 近城两百步,攻城塔停下不走了。再前就完全进入弓箭范围了。 李孟羲在甲士簇拥下,在塔楼顶上,皱眉朝城头眺望,他捏了捏手中的一塌传单,这么远的距离,传单也撒不过去啊。 事先备案有,仿照飞箭传书的方法,着弓箭手把传单射入城中,以巨鹿军纸张的轻便,箭书的射程一定比绑个麻布片或者竹筒来的好。 但此方法,李孟羲觉得不算太好,一是,射箭书浪费箭,把箭往城中漫射,万一敌军把箭捡了反射回来就不好了。 还有,射箭书还得抵近射,危险。若只射一两封箭书,只需动用射手一二人便可,折损一二人代价可接受。可,只射一两封箭书,那就只是箭书而已,不是满城飞的到处都是的传单,且,李孟羲深思过撒传单这件事,会打草惊蛇的。 以己思之,若是敌军撒来传单,作为应对,第一时间肯定要立刻把传单收缴并藏起来,并隐瞒消息,并立刻派心腹之人上城戒严,再有传单射上城头,立刻收缴,不让士兵看一眼。如此一来,传单的效果就将大打折扣。 故而,撒传单一定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瞬间就撒的满城都是,使敌军来不及封锁消息,这才能尽最大效果。 两难之处便在这里,区区一两封箭书容易打草惊蛇且效果甚微,千百支箭书瞬发城头可以迅雷不及掩耳,可却势必向城头抛射大量箭支,有可能资敌,同时,出动成千上百弓箭手,再加上大量护卫兵力,不亚于一场佯攻了,伤亡必多。 以巨鹿军如今态势,军中第一任务所有人力全都在拼命挖掘壕沟积累优势,战略态势也是困守为主,这万一,拉扯几百上千弓弩手往城下一走,敌军本就紧绷的神经被这么一激,会不会彻底癫狂索性鱼死网破冲杀出来,致困守变成正面大战使战略布置功亏一篑,这都不得而知。 而哪怕真发数百弓手,弓手不可能走到城墙脚下去射,必在城墙百十步距离方才稳妥,而这个距离射过去,箭矢也只能落在有限的城头范围。 城头又是怎样地方?城头是关键中的关键,敌军心腹精兵忠诚度最高的一部分士兵,全在城头,箭书不落在敌军弱旅手中,便难以尽全功。 综合种种考虑,箭书这个最简单的方法,不行。 烈日炎炎,李孟羲就在塔楼上,他在等。等什么呢,等风。他想等一阵大风刮来,顺势把传单一丢,成千上百的传单就飘进城里每一个角落去了。 等了又等,晒的汗流浃背,抬头看天,烈日高照,大好一个晴天,竟然左等又等不见风来。 当李孟羲就要放弃的时候,忽然一阵凉意自背后而来,风向对,风力也不小,李孟羲赶紧抓起一旁的框子,用力往上一抛——哗啦,漫天纸片飞舞。 然后,就看着这些纸飘啊荡啊,漫慢悠悠的飘落,就落在塔楼之下,最远的,还没飘出下边卫护的步兵方阵,落在了士兵的头上。 李孟羲都气笑了,忙活半天,就这效果。 风不可用。 或者说,用风的方法不对。 李孟羲立刻就想到了另外之法,比如孔明灯,风筝之类,之前想向被围困中的蓟城传递消息时,便就想到了孔明灯和风筝传信法,可此时,孔明灯和风筝技术皆不成熟。 又或者,用投石机,床弩,把纸弹打到城中去,床弩没有,投石机也没有。 纸张也得改,李孟羲从塔楼下去的时候如是想到。 自开始造纸以来,在实践中发现需要各种不同性质的纸张,已知的有,需要有足够强度和韧性的,做纸甲的纸;需要带有特定颜色,比如红色,用来做临时纸旗的纸;还有,刀剑测试时,需要足够柔软纤薄的纸,以尽可能更细微的测试出刀剑的锋利度区别。还有涂了桐油可以用作防雨用具的纸,乃至塞衣服里更能御寒更加舒适的纸,以及现在,为更好的散播传单,需要足够轻盈的纸。 李孟羲立刻就有了选项,那种可以迎风而飞的纸,xizang有啊,xizang的僧侣们会站在山头,任由风把他们手中的糯米纸吹的飞上云端。 思路一经打开,便瞬间开阔了。植物纤维天然就决定了,植物纤维做成的纸张分量不会太轻,而糯米纸以及其他材质的纸张则有可能轻若无物。 若刚才真有糯米纸,就那一阵风,足以把糯米纸吹到城中去了。 想到糯米纸,便又想到容易腐坏,以及,能吃。容易腐坏便想到了万一遇到雨天,传单被淋湿了字迹就不显了,故,传单需要考虑防水问题。 糯米纸能吃这个属性,也是可以利用的。假设糯米纸能吃,且特意加了盐或糖,吃起来味道很好,那么,当城中有第一个人好奇之下捡了一张糯米纸吃了之后,接下来,城中所有人都会想尽办法去搜集糯米纸。糯米纸和糯米纸上携带的信息,便再也控制不住了。 这一点极为重要,若纸无用,城中之人相当一部分,会对传单兴致了了,自然也对传单上的信息兴致了了。 而当城中所有人都对糯米纸传单趋之若鹜时,关注传单上信息的人的人数将倍增。 李孟羲还另外想到,传单既然能吃,反过来,同样能毒死人,把传单上涂毒,飘他个满城…… 而这么做的结果是,传单吃死了人,城中百姓和士兵便对传单避如蛇蝎,自然,也会对传单上的信息极为抗拒,便不再信传单上的话。 抗拒好啊,不信传单的鬼话,这也好——这是对守城方而言的。反过来一想,便有了逆用战术,我方若是守城,当敌人的传单飘的满城都是禁止不住的时候,何不反其道而行之,敌人的传单加了盐和糖,我故意造一些假传单放上毒药,这样,借刀杀人鱼目混珠之后,黑白便被颠倒了。 敌人的传单言说劝降,予以好处,我便造假传单故意言说要屠光城中之人,黑白又被颠倒。 那,再来反制,又该如何反制敌人反制传单战术的反制方法呢? 其实,传单之真假,跟钱币真假,盖一个道理。真钱精致,假钱简陋,一对比,一目了然。 反制法便就有了,散发传单时,花大工本,用上好纸张,把什么水印,暗纹,各种复杂高级的印刷技术和图案,全部用在传单上,当精致的无与伦比技术力无可比拟的传单撒向敌城时,敌人若想伪造以鱼目混珠,他们粗劣的仿品和真品一对比,百姓和士兵自然不认仿品。 敌人若再反制——再精致的传单,照样不耽误涂毒。涂了毒的传单,再精致也遭人记恨和不信任。 反制法很简单——毒药既然误事,那便不使毒药发挥作用好了。想要让毒药不发挥作用,不去吃就好了。故,不妨在传单上印上注意事项“为防虫蚁,纸上涂有杀虫之毒,不可服食”。如此以来,纵城中敌军故意涂毒害人,怕也无用。 传单战术的无缺陷之法遂就成了,完整版的应是如此——若【攻城】,为求快速扩散信息,可印刷加了糖和盐的精致糯米纸,精致使敌人无所仿造,加了糖和盐则加快流通。 若求稳妥,则用涂了桐油的上好纸张,精致印刷,上写禁食有毒注意事项。 若【守城】,已知,攻守作战,散播流言为常见手段,故当长防之。守城之务,当增添查禁异常一项,凡,投掷、遗落城头之异常之物,无论片纸片麻枚钱,不得私拾,应由专人收缴。 李孟羲正边走边思索着,忽而想到,往城头丢钱,有用?城头士兵拣钱,有害?似乎是的。 假设场景——攻城之时,使攀登士卒人携铜钱一袋,快至城头,把铜钱丢上城头,继而跳下长梯。如此一来,城头敌军有两个选择,放箭,则爬梯之士死,爬梯之士所携钱财掉落城外,无从拾得;不放箭,爬梯之士得以把钱扔上城头,城头之士,白得钱财。便私以为,彼又不上城,且能白得钱财,少放两箭无碍。 于是,昨日少放两箭,得钱两袋,今日少放四箭,得钱四袋,尚觉太少,欲得更多,于是,后日放箭减半,再后再半,终至无箭,城上城下相安。 于是,一日突然急攻,城上之人,懈怠久已,一时不备,防之不能,城破矣。 往城头既然都丢钱了,钱能买东西,难道就不能买人心?懈怠守军只是其一。其二,联系巨鹿军的“摔冠招降法”,摔冠招降法是,把步兵围住,迫其投降。此时,已把敌人围住,压迫力已经够了,所缺的,只是敌人的信任,故,某一次义军围住黄巾逼其投降,有百夫长临时起意摘了头盔往地上一摔,以示,你看,我把头盔扔了,弱点暴露给你了,这诚意够吧?当时此法成功招降一部黄巾,遂成战策记录在案。 结合摔冠招降法,有朝一日,欲招降城中守军,可派士卒携大量钱财投掷城头,以示诚意。给钱财而不给粮食,给粮食资敌,给钱财不资敌且显示诚意。为最佳选择。 —— 刘备等人等着李孟羲去散播传单回来,等到了人,李孟羲进帐直走到矮几前端起一碗凉水一口痛饮。 喝完,抬袖擦了擦嘴。目视众人道,“未能成事。”顿了一下,点了点头,“不过,颇有所得。” 事没干成,却颇有所得。众人起了兴趣。 所得有这么一些,糯米纸以及其他特殊纸的制造思路,散播传单及反制策略的全套完整策略,及,守城事务增加查禁异常的一项,及,投掷钱财招降守军的策略。 毫无疑问,这又引起了众人的热情讨论。 可谈点颇多,张飞纠结糯米真的能做纸吗,还真的能写字吗,关羽寻思得改改习惯了,自从有了纸,和巨鹿军自制的纸质书籍,关羽就多了一个舔指头翻书的习惯,可今日知,有的阴损家伙会往纸上放毒。 刘备则留意到一件事,钱财,他倒不是在乎钱财,而是觉得,铜钱之类的,被敌军拿去融了也能做箭头,有些不美。 李孟羲有些恍然,奥,铜钱,竟然能用来做箭头?是了,春秋时不就用铜箭头吗? 这就又有所得了,他默默掏出自己的小本本,开始记起来,铜钱融化做箭头补充军备,融化箭头得备燃料,尤其得木头,普通的麦秸不太好用,所以守城之时,燃料得统筹,做饭用草,木头留着当战略物资。 既然铜钱可以做箭头,那其他金属也可以做箭头,比如,刀枪,比如铁甲。守城之时,箭头一定比刀枪先耗完,这时,只需给守军留够基本的甲胄刀枪,其他多余的完全可以拿去融了做箭头。 自古守城,只见箭矢消耗光了的,没见刀枪消耗光了的。 又何止自家的刀枪可用,敌军攻城,死在城头的敌军也将遗留大量的刀剑铁甲。 总之,守城作战时,军备储量处于一个极不平衡的态势,刀枪永远都是充裕的,而箭矢永远都不足。由此扩展,则涉及守城时物资储备,守城时刀枪甲胄倒是其次,最大短板,是箭矢,不妨平日于城中囤积大量除了铜铁以外的其他做箭材料,这些材料囤积着,不耗费工时人力,到了战时,只需有铜铁,立刻制作大量箭矢也不迟。 而铜铁,一旦开战,攻城敌军的刀枪甲胄那可是成吨成吨的往城上送,守城作战,铜铁进项巨大。 由此又知,若估算守军潜力,当以动态计算,城中每日消耗箭矢,粮草,木料,但并非毫无进项,城中进项,至少包括巨量铜铁。 由此,得之攻守双方又一优劣之处,攻守之战,守方一个完全优势是,其可以完全得到双方所有遗落的兵器铠甲。 而攻方,将失去所有。 这一处矛盾,一方全得,一方全失,差别悬殊至极。 此处之用,若想最大限度消耗敌人财力物力拖垮敌军,还并不是把战场设在天堑般的壁垒,因为天堑般的壁垒,敌人登不上城墙,也就,无法死在城头,也就,刀枪兵器无法落在城头。 到这里,似乎有一个诡异的矛盾。最强大坚固的城池,却并不一定是最好的城池。 一座坚城,敌国望壁兴叹,于是不攻,敌国国力未损分毫。 一座弱城,敌国倾军来攻,于是死在城头数万甲士,国财尽耗,国力大损。 弱城或有不恰当,应该是,城墙弱势,但围杀依然强势的城池,这种城池,为的不是隔拦敌军,而是尽可能把敌军拖进来,消耗敌军。 那么,这种城池,该叫做什么城呢?李孟羲皱眉思索再三,将之简记为,【陷杀城】。 以消耗为主要目的,城池的主要手段,肯定不能放在城墙上,因为,如果大量敌军死在城墙下,那些遗落的甲胄兵器,守城一方一样捡不到,还会被敌人捡回去。 所以,消耗城一定得是城墙不太高,但城墙一定极宽,专用来在城头阵战绞肉捡装备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