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宠(GL)》 第一章 选秀那天本是钦天监选的黄道吉日,不料刚过晌午就飘起了鹅毛大雪,一个时辰后整个皇城已是白茫茫一片,尚有十来个秀女还在等待面圣,这些秀女无不容貌出众举止大方,只等得时间久了,脸上不免有了疲态,虽如此个个依然正襟危坐,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毕竟这是皇家的地方,稍有不慎,落选也就罢了,恐怕自己遭殃还要连累家人,到底有胆大的,乘着宫人不注意,小声询问身侧的秀女:“你多大了?”方才人多时没留意,这会儿离得近,才发现这位秀女容貌极美只年龄看上去不大,似乎都没到选秀的年纪。 那秀女闻言抬头,先是礼貌一笑,然后道:“十四。” 问话的秀女不禁“哎哟”一声,立即引来旁人的侧目,她自知失礼,忙用手帕掩面,待旁人不注意了,才咂砸嘴道:“才十四就选秀,你爹娘可真舍得。” 小秀女没吱声,只抿了抿唇。 那秀女又道:“我叫秦宛翎,你叫什么名字?”女孩子的闺名一般不外传,除了父母兄弟,也只有拜了堂的夫君有权知道,这秦宛翎显然是不懂规矩,若是故意的,也不会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自己的名字。 小秀女沉默片刻,到底还是道:“方玉瑶。” 秦宛翎听后“哦”了一声,就没有下文,她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倒是坐在方玉瑶边上的秀女,插了一句嘴,“你姓方?”这一问倒像是明知故问。 方玉瑶倒是没说什么,秦宛翎撇着嘴道:“人家妹妹方才已经说了名字,你离她这么近,却听不真切,莫不是……”没有把话说完,而是用手指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又窃笑两声,意思再明显不过,这是嘲笑她耳背呢。 方玉瑶不由得多看了秦宛翎一眼,像秦宛翎这样的性格,能通过层层筛选进入最后一道殿选,要么有格外出挑的本领,要么就是同她一样选秀不过是走个场罢了,就通过刚才那几句对话,显然后者居多,而这样的人进后宫只怕要吃亏的,念头闪过,跟着又自嘲,自己都前途未卜,还管别人是福是祸呢,心里是这样想着,脸上还是此刻该有的表情,朝身侧的秀女点点头,算是回答她刚才的问话。 那秀女顿时露出一丝意味深长来。 秦宛翎不知道她们在打什么哑谜,干脆问那个秀女,“你都听到我们的名字了,你叫什么?”语气甚是不客气。 那秀女略想了一下,不动声色的点头,小声道:“朱氏见过两位姐姐。”态度如此谦和,看来是猜到了秦宛翎的来头。 秦宛翎显然是看出她的诚意,就没多加为难。 方玉瑶却将这个朱氏暗暗记下,如果说秦宛翎的身份让人顾忌的话,这个朱氏的城府更加要提防,她明明就比朱氏小,朱氏却称呼她为姐姐,可见是个能屈能伸非常有眼力见的人,且这背后做过很充足的准备。 小插曲过后,引导太监又进来传唤,暖阁里的人已不多,方才说话的三人都被叫到名字,一起站了起来,方玉瑶走在最前面,衣袖突然被人拉住,不及回头,秦宛翎已经走到她身侧,悄悄对她说:“千万不要紧张,妹妹这么漂亮,一定会被选中。” 方玉瑶越发肯定秦宛翎也是内定的人选,自然不会轻易得罪,何况秦宛翎也是一番好意,报以微笑:“谢姐姐吉言,我亦祝姐姐能成功入选。” 秦宛翎想说什么到底是忍住,只捏了捏方玉瑶的手,会心一笑。 没到最后一刻,方玉瑶仍抱一丝希望,尤其她看到皇帝身侧满头珠翠的女子从服饰上看并非皇后时,有了更多的期待,果然在秦宛翎和朱氏确定入选后,轮到她时,行礼后跪伏在地,好半响都听不到恕她起来的声音。 “陛下,留与不留您倒是给个话啊。”贵妃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丝娇嗔格外好听,不怪她如今宠冠后宫,就连皇后都要礼让三分。 方玉瑶虽伏在地上,依然能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犹如一把尖刀划在背上,隐隐生疼。方才进殿的时候,她只匆匆偷瞧了一眼凤座上的人,不敢偷觑龙颜,她知道当今圣上二十六岁,二十岁登基,如今已有六年,三年一次选秀,这次选秀是他登基后的第二次大选,所以远不及第一次隆重盛大,挑选也不及头一次严格,也所以才会出现方玉瑶和秦宛翎这样的“关系户”。皇帝很年轻但也足足比她大了一轮,当今皇后是他的原配,比皇帝小了两岁,皇后还是太子妃的时候,生下皇长孙,可惜皇长孙只活了一百天来天就不幸夭折了,皇后因生子伤了元气,再加上丧子之痛,就此大病一场,直到现在还没有好全,平日里药不离口,自然也就没能再怀上子嗣,倒是孙贵妃几年内连得一子两女,若不是在她之前还有一个皇子,今日的贵妃在后宫的地位只怕还要再高些,就算如此,也已是后宫第一人,毕竟皇后身体不好,无精力打理后宫,后宫又不能没个主事的人,这不按祖宗规矩选秀应该是帝后同选,天气寒冷皇后旧疾复发主不了事,只能由贵妃代劳。 “抬起头来。”皇帝终于发话,年轻的声音中透着君王的威严。 方玉瑶不由得弯曲了手指关节,到底年纪小,哪怕做足了准备还是有些紧张的,不过脸上却是训练很久的得体笑容,瞧不出一点勉强,教导她的嬷嬷说作为皇上的妃嫔,只要做好两件事就成,一是伺候好皇上,二是为皇家延绵子嗣。能否怀上龙种这不是你想有就能有的,就算是你能生,也要皇上先播种不是?所以不管怎么说取悦皇上最重要,让皇上喜欢你,这是可以人为努力的,方玉瑶的样貌是没得挑的,否则皇后娘娘也不会选她,就是这态度要改,哪怕心里再不愿,也要装出很情愿的样子,而且发自真心的高兴,就如此刻方玉瑶的笑容,她整整训练了一个月,所以她知道她现在的表情无可挑剔。 果然皇帝看到她的脸之后愣住了,神情中掩不去的惊艳之色,想要说的话自然也就没有说出口,嬷嬷说得没错,皇帝身份再尊贵也是男人,是男人就难过美人关,虽然现在的方玉瑶还不到十五岁。 贵妃揣摩着皇帝的脸色笑着说:“瞧这模样,真真是个美人胚子,连本宫看得都喜欢,虽是皇后娘娘的内侄女,却跟娘娘长得一点儿都不像。” 皇帝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嘴角还露出一丝满意的笑,若是像,他早就撂牌子了。 不料贵妃话峰一转,“就是这年纪看着小了点,十三还是十四,这选进来,能侍寝吗?” 皇帝也跟着皱了眉,问:“多大了?” 方玉瑶心里有些挣扎,这不能不说是个机会,只是想到母亲,倒底还是说:“再过几天就十五了。”还有个把月就过年了,过了年可不就十五了,现在还只是殿选,等进宫至少也是几个月之后的事了。 皇帝明显松了口气,笑着对贵妃道:“你也不过十六岁进的宫,倒是差不多。” 贵妃怎瞧不出皇帝的心思,立即笑道:“李公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贵人扶起来,小心皇上心疼。” 皇帝也被逗笑了,指了指贵妃,“你啊你!”显然帝妃是说惯笑话了的,虽然大殿里还有方玉瑶和其他秀女在,也没有多避讳,不像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和贵妃,倒像是寻常大户人家的夫妻,不对,应该是夫君和妾室,贵妃身份再高贵,她也不是当家主母。 方玉瑶已确定被留用,心里倒也没有太多起伏,毕竟是做了准备的,正要下去,皇帝突然想到什么,问:“对了,你叫方什么来着?” 方玉瑶恭敬道:“方玉瑶。” 皇帝道:“女孩子叫金叫玉的最俗气不过,朕不喜欢这个玉字,改了吧。”沉吟片刻后又道,“朕瞧你今日这身衣裳不错,青色很称你的肤色,以后你就叫青瑶吧。” 方玉瑶神色不变,又恭敬的朝皇帝叩头,“谢陛下赐名。” 皇帝起名来了兴致,道:“索性把位分也定了,就封个嫔吧,朕瞧你小小年纪举止已很是端庄,以后就是庄嫔吧。” 贵妃忙笑道:“这可是天大的殊荣,庄嫔妹妹还不赶快谢恩。” 方玉瑶,不,如今的方青瑶只能再次下跪谢恩。 皇帝这才真正特赦了她,看下一个秀女。 方青瑶被宫人领着出了重华门上了马车,皇帝当庭册封的庄嫔,才出大殿,消息就传开了,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齐声口呼:“恭喜小主,恭送小主。” * 贵妃得宠又掌着后宫的权柄,因此贵妃的长宁宫总是很热闹,相比皇后的坤宁宫显得有些过分冷清了,除了当年的潜邸旧人偶尔来探病外,后进的妃嫔和六局一司的人已有半个多月不曾上门。 “是有些不像话,要臣妾说还是娘娘太仁厚了,该拉出一两个来好好敲打敲打,让她们知道谁才是当家主母。”说话的宁妃,一向心直口快。 “她们也有她们的难处,现在娘娘不管事,身子又欠安,走动频繁了,反给娘娘添累赘,还影响娘娘休养。”安妃谨慎,哪怕这里没外人,也不留任何话柄。 宁妃有点不屑她那套,不过到底安妃和她一样,至始至终还是站在皇后这边,当初潜邸旧人,一妻三妾,贵妃在三个妾室中排在最末,自从皇后失子,贵妃产子之后,贵妃一跃到了她们前面,位分还是仅次于皇后的贵妃,如今索性连皇后管宫的权利也捞走了,皇后无子无宠无权,剩下的唯皇后这个名分而已,以贵妃如今的君宠和她争气的肚子,皇后若再不出招,只怕连凤印都要易主,好在皇后终是想通了,她们今天过来也是想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暖阁子烧着银碳,宁妃和安妃热得都沁了出汗,皇后歪在塌上裹着锦被,手上抱着暖炉,脚下塞着汤婆子,看上去依然很单很冷的样子,这两年皇后的身子是差了点,她不是不想争而是没法争,要不是后宫的局势已影响到前朝,只怕她还要继续避世。 “毕竟进宫日子浅,再熬几年,就能明白了。”皇后还是一贯的宽厚,只是才说几句就一阵咳嗽,钱嬷嬷连忙捧上热茶,皇后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才缓过来,继续道,“想当初咱们在潜邸的时候,还不是一样没头苍蝇似的,要不是太后她老人家照抚着,还不定闯出多少祸来,我是身子不好,实在顾不上,你们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该点拨的还是要点拨,别闯了祸来,惊动太后老人家,就要说你们的不是了。” 宁妃和安妃连忙一起起身,垂首道:“娘娘说的是。” 皇后朝她们压了压手,“都坐。”还想说些什么,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红叶掀开帘子进来,走到皇后跟前,耳语一番。 皇后的神情不变,嘴角边始终擒着一抹笑,等红叶说完了,点点头,“你先下去吧。” 宁妃和安妃的耳朵早竖直了,可惜一句没听到,从皇后的脸色也揣摩不出什么,宁妃心急张口便问:“留了吗?”当初方家将几张画像送进宫让皇后挑选的时候,皇后喊来宁妃和安妃一起参详,三个人一致选了方玉瑶。 皇后将被子裹了裹,这才淡淡道:“留了,当场封了个庄嫔。” 宁妃和安妃对视一眼都露出喜悦的笑容,齐声赞道:“娘娘的内侄女自是极好的,该有这样的殊荣。” 皇后依然不紧不慢道:“就是嫌丫头名字里的玉字不好听,俗气,改了个青字,嗯,方青瑶,倒是大气不少。” 宁妃和安妃又同时变了脸色,皇上如今真跟皇后生分了,虽然留下皇后举荐的人,却拿名字大做文章,玉通瑜也,皇后的闺名叫方明瑜。 第二章 青瑶还未回府,圣旨先到了,方老太君带着全家老少十几口人跪地接旨,把传旨太监送走后,所有人方展露笑容,倒不是为青瑶中选高兴,毕竟方家是出过皇后的高门大户,眼皮子没这么浅,只是为办好了皇后交代的事,如释重负。 皇后如今在宫里的处境,方家也知道一二,好不容易有为皇后分忧的机会,自然尽心尽力,只不过方家的女儿少,跟皇后同辈的都已嫁人,只好在青瑶这一辈中选,而成人的又只有长子一房三个女儿,青瑶虽是偏房所生,自出生起身份又饱受诟病,怎奈她继承了她娘的好容貌,先被皇后选中,如今又被皇上封嫔,一跃成为主子,一向跟青瑶不和的几个方家小姐,无不暗地里咬牙切齿,方家嫡长女玉莹最是气不过,嘀咕出声:“一个野种凭什么这么好运?” 次女玉琴立即附和道:“就是,就凭她长得比咱们狐媚会勾引人吗?” 方老太君正要出厅,闻言回头,沉声道:“都胡说些什么呢?” 方夫人假意呵斥两个女儿几句,然后扶着老太君的手臂,陪笑道:“娘,两个孩子不懂事,您别往心里去。” 老太君依然怒色不改,“小的不懂,你作为她们的娘也不明事理吗?先不说青瑶中选如今已是宫里的贵人,这话传出去就是欺君之罪,就说青瑶为了什么进宫,你们一个个都很清楚,她是为了我们方家!再让我听到野种、狐狸精之类的话,直接逐出方家,省得方家被你们连累。” 话音刚落,青瑶已被几个丫鬟扶着进来,看神情显然是听到了方才的话。 老太君见到她,就要跪下行礼,青瑶连忙伸手扶了,“奶奶使不得,您这样会折煞了青瑶。”老太君还是执着得扶着拐杖曲膝行了半礼,其他人见状不管心里愿不愿意,跪了一地,口呼:“庄嫔小主,万福金安。” 青瑶自懂事起就知道她和她娘不被人喜欢,从小到大受尽白眼,至于原因,无外乎她娘是怀着她进的方府,所以她总是被骂野种,骂她娘狐狸精,除了父亲对她一视同仁外,就连老太君也不太喜欢她,谁让她娘身份低微,若不是怀了她,根本就不会让进方家的门,若生个儿子也就罢了,偏偏又是个女儿,哪会有什么地位可言,若说能进宫,唯一的好处就是她娘不会再遭人欺负吧,可是她的一生已经看到头了。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青瑶从被皇后选中起,就从原来跟她娘挤在一块的小院子,搬进了建在湖中心有两层阁楼的花雨阁,赵嬷嬷是皇后指派过来教导青瑶礼仪和规矩的教习宫女,已跟青瑶同吃同住三个月之久,得知青瑶中选,她最欣慰,至少这几个月的心血没白费。赵嬷嬷虽是宫里的人,但是人很随和,虽喊着嬷嬷,其实年纪也不是很大,四十来岁而已,只是对于宫女来说年纪已经不小了,宫女过了二十五没出宫,都被称为姑姑,年纪再大点又有资历的则称为嬷嬷,皇后还是太子妃的时候赵嬷嬷就在皇后身边伺候,和钱嬷嬷、孙嬷嬷、李嬷嬷是皇后身边的四大嬷嬷,赵嬷嬷擅长礼仪,所以皇后指派了她来教导青瑶。 赵嬷嬷先向青瑶行了个宫中礼,然后说:“小主既然中选,那么有一门课就急需开讲了。” 青瑶奇道:“什么课?难道嬷嬷对我还有所保留?” 赵嬷嬷笑道:“娘娘既然指派奴婢过来教导小主,奴婢自然倾囊相授,只不过嘛,小主若是没中选便用不上,既然选上了,那就要好好学了。” 青瑶越发好奇:“嬷嬷真是会卖关子,到底什么课?” 赵嬷嬷笑而不答,而是打开她从宫里带出来的檀木箱子,里面拿出几本书,递给青瑶,道:“小主可要认真学,不要辜负了娘娘。” 青瑶打开,才看到第一页,就面红耳赤,将书一股脑的塞回到赵嬷嬷手上,“嬷嬷太坏了,怎叫我看这个?” 赵嬷嬷料到她是这个反应,也不生气,而是耐心道:“小主若是嫁到一般人家自然是用不上,依小主的身份,只要嫁过去必是当家主母,自不必学这些来讨好夫君,但是进宫可就不一样了,小主的夫主是皇上,皇上后宫三千,若是没有这些防身,如何能留得住皇上的心?” “那也不能……”青瑶也不知道这么说,只红着脸道,“太羞人了,反正我不学。” 赵嬷嬷依然循循善诱道:“小主进宫就是为了争宠讨好皇上,不止你,每一个初初进宫的人都要学。” 青瑶挑着眉道:“姑姑也学了吗?” “这倒没有,皇后娘娘她是主母,不必学的,不过……”钱嬷嬷叹了口气,“娘娘吃亏就是吃在这点上,所以娘娘再三叮嘱奴婢,一定教导小主将这床上的功夫学会了学精了,小主您能进宫是托了娘娘的福,千万不要辜负了娘娘对您的期许。” 青瑶想说,谁又愿意进宫了?不过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不过对她那个素未谋面的姑姑,心里半点好感也没有,甚至在她的心底还怨上了皇后,只因皇后一个私心,她所盼望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成为泡影。 青瑶不情不愿的打开那些“宫廷秘籍”,上面的图画得惟妙惟肖,却也不堪入目,钱嬷嬷还跟她说把里面的人想象成她和皇上,这样比较容易动情,青瑶不但没动欲念,相反觉得恶心透了,再翻到第二本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吐了,非但没达到钱嬷嬷所要求的精益求精,相反还对男女之事留下不小的阴影,如果说之前对进宫只是不情愿,那么现在又多加了一层恐惧,也越发恨上方明瑜。 青瑶进宫的日子择定后,宫里的赏赐陆陆续续的送到方府来,这其中除了内务府按规定置办的衣服首饰,还有宫中妃嫔的一些赏赐,青瑶不过一个新晋嫔,能得妃子们的另眼相看,当然得益于皇后的面子,其他人也就罢了,没想到贵妃也送了一份大礼,一副纯金打造镶嵌宝石的头面,价值不菲,安妃送了一对手镯,宁妃送了几段上好丝绸,当然都及不上皇后的赏赐。一匣子宝石,大概有二十来颗,每一颗都有猫眼大,晶莹剔透,没有半点瑕疵,十匹蜀锦,据说每年进贡的蜀锦不过二十匹,皇后独得十匹全给了她,另外还有各种珠宝首饰,绫罗绸缎数十箱,皇后听闻青瑶醉心医学,还送了她一箱太医院的医学典藏,可见皇后的一片心意,据赵嬷嬷透露当年皇后出嫁时的嫁妆也不过如此,毕竟当初是嫁入东宫。青瑶当然不会就此感激皇后,相反还没进宫就感觉到刀光剑影,所谓树大招风,她一进宫就是活靶子,不受宠也就罢了,若是蒙得圣上眷顾,还不知招来多少仇恨,偏偏她就是为争宠而去。 “唉。”青瑶依着水榭长廊又深深叹了口气。 “哟,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却在这里唉声叹气装模作样给谁看呢。”身后传来玉莹酸溜溜的声音,青瑶回头就见玉莹玉琴接伴而来。 青瑶心知她们过来准没好事,之前有钱嬷嬷在,她们不敢到花雨阁来生事,明日她就进宫了,钱嬷嬷先行一步回宫向皇后交代各项事宜,这不前脚刚走,这两人后脚就跟着来了,以她们的性子,若不在她进宫前踩上两脚,她们心里是不会舒坦的。从小到大,青瑶已经习惯了她们的白眼,也打定主意不跟她们斤斤计较,起身朝两人微微曲膝,唤道:“大姐、二姐。” 玉莹鼻孔出气,哼了一声,就看到青瑶的嫁妆一箱一箱的堆在庭院里,眼中闪过一丝嫉妒的光,虽说方家是皇亲国戚,但是作为外戚到底比不上真正的王侯家的千金,吃穿用度无不收敛,以免受人诟病让皇后为难,就拿她们的几个姑姑来说,虽是皇后的亲姐妹,但是出嫁时的嫁妆不能说寒酸,也就比京城一般富户稍好些,哪似青瑶这般堆积如山,怎能不让她们眼红,青瑶可是从小到大都被人瞧不起在方家最没地位的人。 玉莹讥诮道:“皇上的女人怎么了,说白了,也就是一个妾而已,说不定哪天就被打入冷宫,一辈子不见天日,比死了还惨。二妹,你说是不是?” 玉琴连忙附和,“就是,就是,听说冷宫很惨的,吃不饱穿不暖还经常闹鬼,进去后就别想出来了,小妹啊,谁让你这么倒霉被选上了呢。” 青瑶听她俩一唱一答只觉好笑,谁知道她们从哪听来的疯言疯语拿来吓唬她,两个人明明看到那些珠宝首饰眼睛都快看直了,说话的语气比老陈醋还酸,当初皇后选中她,把两人气得就差拿刀划她的脸来解恨了。她明日就进宫了,这辈子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们,虽然从小到大都不和,但是毕竟是她的姐姐,方府是养大她的地方,心里终究还是有点不舍得的,轻声道:“大姐、二姐,我走后麻烦你们照顾我娘,我会感激不尽。” 玉莹和玉琴本是来羞辱她一番的,听她说得如此真情实意,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玉莹冷哼一声,道:“你以后是宫里的娘娘,你的娘,我们怎敢不敬。” “青瑶在此多谢两位姐姐。”青瑶又朝她们曲膝行礼。 姐妹俩兴师动众而来,却像拳头打在棉花上,觉得特别没意思,到底一块长大,虽然一直看青瑶不顺眼,但是分开在即,倒也没那么讨厌青瑶了,不过玉莹还是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行了,行了,你是宫里的娘娘小主,左一个礼右一个礼,我们可受不起,你自己好之为之吧。”说着从袖口里拿出一封书信,“对了,这是徐子睿给你的信,他本来约了你昨天在南城门见面,我、我把这件事给忘了,给你。”到底有几分心虚,把信塞给青瑶,拉着玉琴就走。 被她们怎么羞辱,青瑶都不生气,但是拿着书信,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不禁气血上涌,眼泪蓄满眼眶,想要质问她们,可惜两人已经跑得很远了。 信里只有寥寥几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是他们曾经一起许下的誓言,可惜在她的画像被皇后选中那天起,他们今生就已注定无缘,见与不见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青瑶将信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之后,撕成碎片,手一扬,纸片如雪花般飘落湖中,连着她的满腔情意渐渐沉没水中,没留下半点痕迹。 第三章 “小主是个好气性儿的人,在方家不大受宠,却无论受到什么样的委屈都能处之泰然,极是难得的。”赵嬷嬷如实向皇后评价青瑶。 皇后用护甲拨着灯芯,火苗一明一暗的跳跃着,淡淡道:“这样的性子倒是适合宫中生活,安分不生事,只不过想要荣获圣恩,怕是不成,若是再没那个心思,就更棘手了。” 赵嬷嬷亦不无担忧道:“奴婢看得出小主进宫的确不怎么心甘情愿,不过奴婢已经跟小主权衡过利弊,小主冰雪聪明,都明白的,否则也不会顺利通过殿选。” “你说她有个情郎?”皇后提了提眉心,在宫里最不能动得就是感情,何况还是皇帝以外的人。 赵嬷嬷忙说:“也算不上情郎,就是一道学医的,发乎情止乎礼,小儿女嘛,在所难免,以后看不见了,自然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所以说小主是个懂事的,奴婢在方府半年多,小主一次都没跟那个大夫见过面。” 皇后轻轻点头,“那就好。”虽说对方青瑶有些事不太满意,不过得赵嬷嬷赞不绝口的人,应该差不到那去,希望她精心挑选的人不要让她失望才好,“宫殿都布置好了吗?”皇后没指着谁问,孙嬷嬷还是上前搭话,“都好了,就住在储秀宫,按娘娘的意思,刚进宫不好太出头,这一届的秀女背景都很复杂,光是跟宫里娘娘有关联的就有三人之多,何况还有一位是贵妃娘娘……” 皇后适时看了她一眼,孙嬷嬷立即禁声,皇后道:“心里知道就好了,这件事也不要告诉庄嫔,免得她有所顾忌反倒弄巧成拙。 几个嬷嬷都齐声答应。 皇后又问了一些饮食起居的事,几个嬷嬷都按照自己的职责上前回了话,皇后听得很满意,最后又回到赵嬷嬷身上,“那件事,她学得怎么样了?” 赵嬷嬷额头沁出些许冷汗,其他事她都能对答如流,唯独除了这件事,用袖口悄悄抹了抹汗,这才说:“还请娘娘见谅,小主毕竟年纪还小,脸皮薄,竟是不愿多看,不过娘娘请放心,小主进宫后,奴婢会继续督促小主,一定让她学有所成。” 皇后果然蹙了一对秀眉,好一会儿才放下来,淡淡道:“如此,庄嫔进宫后,你就跟在庄嫔身边伺候吧。” 赵嬷嬷先是一愣,然后跪地谢恩,从皇后身边的首席嬷嬷被指到新进秀女身边当教养嬷嬷,等于是被贬职了,这显然是皇后对她失责的处罚,她当然无话可说,只能暗下决心好好教导庄嫔将功赎罪。 “等她进宫后,让她来见本宫……”皇后话说一半,却改了口风,“算了,还是依照规矩,侍寝过后再来见本宫吧。” 下面的一干人等又齐声答应了。 皇后的贴身宫女绿茵端着汤药进来,道:“娘娘该喝药了。” 许是了了一桩心思,皇后手一挥道:“不喝了,喝再多也没用,本宫这辈子注定就是无子嗣的命。” “娘娘!”几个嬷嬷齐声惊呼,“您千万不能这么说。” 几个嬷嬷里,以钱嬷嬷的学识最好,钱嬷嬷劝道:“娘娘定能生出嫡子以固国本,这不止您的心愿,皇上和太后一样盼着呢。” 皇后冷哼:“皇上?他有多久没到本宫的坤宁宫,就算本宫的身子大好了,难道一个人就能生出孩子来?”说完才发觉这话太大不敬了,好在底下站着的都是自己人,轻咳两声加以掩饰,然后道:“罢了,把药端给本宫吧。” 皇后皱着眉喝完药,绿茵立即递上一盘用糖腌制过的梅子,皇后捻了一颗放在口中,感慨道:“希望庄嫔是个好生养的。” 不管青瑶愿不愿意,终究被一落轿子抬进了宫里,前面是迎接嫔位小主的仪仗,后面是几里长的嫁妆,方家所有人都出来送亲,唯独少了青瑶的娘,她为女儿的出嫁哭了一宿,早上直接病得起不了床了,青瑶坐在轿子里想,这样也好,否则她定会忍不住哭,哭嫁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跟青瑶安排在一宫的其他秀女都已经到了,一共三个人,这届共选出八位秀女,除了一位临进宫前病倒了,被以身子太弱的理由直接踢出花名册之外,另外还有四个人被安排在钟粹宫,不知是不是缘分,当日和青瑶一起中选的秦宛翎也被安排在储秀宫,而且就在青瑶的对门。 宛翎来得早,一切已收拾妥当,按规矩不该出来走动,但是她听到青瑶宫殿的动静,哪里坐的住,等到青瑶下轿,拉着她就是一通好说,无非是别后的种种,和以后在宫里相互扶持之类的话,直到赵嬷嬷过来了,宛翎才一吐舌头溜回自己的屋子。 赵嬷嬷早听青瑶提过宛翎这个人,更知道宛翎的来头,她并没有阻止青瑶跟宛翎来往,不过也提点几句,“在宫里不比外面,处处布满眼线,一个不留神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小主切记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番话青瑶不知听赵嬷嬷说过多少遍,不过每一次都虚心接受,赵嬷嬷在宫中生活那么多年,她的每一句叮嘱都是警句良言,说得越多,越要牢记心中。 “青瑶知道了,谢嬷嬷提点。” 赵嬷嬷最喜欢她这一点,如今已是主子还这么谦虚好学,让她觉得伺候庄嫔也不赖,至少庄嫔会打心眼里敬重她,听她的话行事,这样在皇后娘娘那也有交代。 赵嬷嬷道:“一般秀女进宫前三天是不侍寝的,你抓紧这样的机会好好适应宫中生活,你是皇上当庭封的庄嫔,说明皇上很喜欢你,若是估得不错,皇上应该会第一个就选你侍寝。” 青瑶闻言立即打了个寒颤,想到那些恶心画面,凉气从脚底往上钻,只觉手脚冰凉,若不是强制镇定,只怕此刻的她已抖成一团了。 赵嬷嬷忙着安排宫里的摆设,倒是没注意到青瑶的异样,兀自吩咐道:“等到侍寝那晚,你就穿上李嬷嬷亲手为你缝制的寝衣,李嬷嬷的女红在宫里可是排得上号的,她当年若是不离开司衣局,这会儿恐怕都做到尚宫了,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穿上它定能更加吸引皇上。” 青瑶现在除了恐惧之外,脑子里一片空白,赵嬷嬷说了什么,压根就没听进去,她满脑子想的是如何避开侍寝。 三日后,皇上果然第一个就翻了庄嫔的牌子,让其他秀女羡慕不已,然而待到太监来接人时,却纷纷傻了眼,既然挂了牌子,必定是敬事房算好的日子,就不可能发生侍寝的嫔妃来天葵这样的事,然而却真实发生了,几个太监面面相觑哪里敢有主意,连忙把这件事回了主事太监,这皇上要临幸的嫔妃突然来天葵,主事太监也是头一回遇到,一样不敢擅做主张,只能提着脑袋小心翼翼的把这件事禀告皇上。 皇上正在批折子,突然听到这样稀奇事,先是噗嗤一声笑出声,跟着慢慢冷下脸,皇上虽算不上迷信,但对于有些事还是比较忌讳的,临侍寝却来葵水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只觉晦气,本来找庄嫔侍寝就是觉得她长得漂亮,现在看来明显是跟他犯冲,再想到是皇后的人,顿时没了兴趣,“既然来天葵就不用侍寝了,把其他牌子拿来。” 敬事房太监连忙端上新进秀女的牌子,皇上看了那一排绿头牌全是陌生的名字,又受到庄嫔来葵水的影响,连带对这些秀女都失去了兴致,“算了,还是去贵妃那吧。”放下折子起身,走至门口,犹自气恼的说,“把庄嫔的牌摘了吧,三个月之内不准放上去,免得朕瞧着生气。”念到庄嫔超凡脱俗的容貌,到底没下旨直接夺了位分打入冷宫。 只半夜庄嫔侍寝却来了天葵的消息就传遍皇宫的每一个角落,一时成为宫里最大的笑话,所有人都知道庄嫔是皇后的内侄女,庄嫔被人笑话,皇后自然也跟着没脸,更打皇后脸的是,皇上当晚还去了贵妃的长宁宫。 天刚亮,张太医就被召进宫为皇后请脉,据坤宁宫传出的小道消息,皇后这一次着实气得不轻,连呕了两口血,本来就不大好的身子病得更重了,谣言猛于虎,尤其在宫里,经过口口相传,到了庄嫔这里时,已变成了皇后快不行了。 青瑶不知皇后的病情如何,咋听到时,着实吓一跳,忙问赵嬷嬷:“真的吗?” 赵嬷嬷如今已是庄嫔的人,不好再像以前一样随意出入坤宁宫,再加上储秀宫跟坤宁宫离得远,就是想打听消息一时也打听不到,她为青瑶突然来天葵的事也是气得不轻,但是天葵这种事也怪不得青瑶,只能怪她的命不好,本来可以一举荣获恩宠,现在却是三个月不准挂牌,至于三个月之后,宫里美女如云,新人里谁知道有没有一两个手段高明的,能得到皇上的欢心,何况还有孙贵妃这棵长青树在,青瑶的前途堪忧,不怪皇后气得病情加重。 赵嬷嬷气归气,却不忘本职,劝道:“小主别急,奴婢这就去打听消息。” 青瑶焦急地等了一天,太阳快落山了赵嬷嬷才回来,连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道:“娘娘确实病了,不过没传言中那么严重,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传出娘娘病危的消息,待奴婢知道了,少不得扒了他一层皮。”赵嬷嬷是个随和人,也是顾念旧主才发此狠话。 青瑶闻言放下心来,不管怎么说皇后是被她气病了,现在没事了,心里的不安也少了几分,不过虽说担了不少心思,心里却有一种隐秘的快感,这件事算是对皇后的小小报复吧,皇后轻而易举决定了她的后半辈子,她不过是把皇后气病了而已。 “对了,娘娘让小主晚饭后过去请安。”赵嬷嬷向庄嫔传达了皇后的旨意。 第四章 按理嫔妃只有侍寝过后才能正式朝见皇后,庄嫔侍寝当晚突来葵水,还被罚三个月不能面圣,再轮到她侍寝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对于一个新晋宫嫔来说,等同是刚进宫就被打入冷宫。好在庄嫔到底是不同的,她是皇后娘娘的嫡亲侄女,见不了皇上还能见到皇后,这是一般宫嫔所没有的福分,虽说现在的皇后形同虚设,但是对新人来说,还算得上是殊荣。 宛翎一推窗就看到青瑶穿得隆重正在上肩舆,扬声问她:“这么晚了,妹妹这是要去哪?” 青瑶先看了一眼赵嬷嬷,见赵嬷嬷点头,这才用不大的声音说:“皇后娘娘召见。” 宛翎立即露出羡慕之色,叹道:“妹妹真是招人疼。” 青瑶笑了笑没再搭话,上轿出了宫门。和她们同住一宫的曹丽华这时候也从屋内走出来,对还倚在窗前的宛翎道:“姐姐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她跟皇后是什么关系吧?” 宛翎一脸茫然的看着她:“什么关系?” 曹丽华掩唇笑道:“姐姐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宫里只怕就你一人不知道了。”然后走到宛翎窗下,用略带神秘的口吻道,“皇后可是庄嫔的亲姑姑!” 宛翎先是一愣,然后露出恍然的表情,“这样啊。” 曹丽华道:“我看姐姐跟庄嫔走得近,还以为你对她的底细一清二楚呢。” 宛翎朝她翻了翻眼,“我与庄嫔妹妹较好,又不是因为她的身份,倒是曹妹妹如此热心的告诉我这些,又意欲何为啊?” 曹丽华听出她话里的不友好,不敢反驳,毕竟宛翎的位分比她高,宛翎是七品贵人,敢称呼六品庄嫔为妹妹,她这个八品常在在秦贵人跟前却不敢太造次,讪讪笑道:“姐姐多虑了,妹妹不过是晚饭吃多了,出来走动走动消消食,无意搭了姐姐的话,还请姐姐原谅。” 秦贵人嘿嘿一笑,“奉劝妹妹一句,东西可以多吃,话还是少说为妙。”说完就关上了窗。 曹常在站在窗子底下,尴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随身宫女小红适时道:“小主,外面凉,我们回屋吧。” 曹常在朝紧闭的窗户瞪了一眼,才气呼呼回去,喝了两口茶水还是压不下心头的火,绞着手帕恨恨道:“长得就是一副蠢样子,得意个什么劲儿,别让我有一天爬到你头上去,否则有你好看。” 小红是曹常在屋里的掌事宫女,要比曹常在从宫外带进来的婢女更加熟知宫中情况,小声劝道:“小主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曹常在闻言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你们几个不准把我的话传出去。”跟着又问小红,“贵妃宫里的门路都打点好了吗?”曹常在的父亲是个七品小官,品级不高,但是对官场上的一套却极为熟稔,连带独生女儿把这一套学得十足十,所谓官场有人好为官,在宫中自然也要找一棵大树来抱。 小红回道:“奴婢已经见过长宁宫的秀心姑姑,把小主的话转告姑姑,秀心姑姑说小主的心意她知道了,她让奴婢转告小主,来日方长,请小主务必稍安勿躁。”实则小红压根就没见到秀心姑姑的面,以她的身份顶多能见到长宁宫的二等宫女小荷,曹常在才进宫三天就想着攀高枝儿未免太急功近利了些,她怎么可能蠢到拿这个话去告诉长宁宫的人,今儿下午倒是去了长宁宫宫女的下房,只不过是找小荷八卦庄嫔的事去了,至于曹常在用来贿赂秀心姑姑的金手镯则被她私自吞下。 青瑶到坤宁宫时,宁妃也在,宁妃一见她就赞道:“真真是水灵人儿,就可惜……”话说一半就识相的闭了嘴,皇后为昨晚的事气得呕血,歪在榻上一天了,她陪着说了一晚上的话,皇后才稍稍缓过来,哪里还敢乱说话,既然庄嫔来了,就没她什么事儿了,乘机告辞。走至门口又忍不住回头,不怪皇上能忍下与皇后的嫌隙把庄嫔收宫,这样的花容月貌,连女人看了都动心,她是见过庄嫔的画像的,没想到真人比画像还要美上十倍,唉,就是运气差了点。 “你来了。”皇后原本是半躺着的,见青瑶进来便坐直了身子,绿茵立即拿了靠垫垫在她背后。 青瑶不敢靠得太近,远远的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口呼:“嫔妾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是个慈和人,并没有因为昨晚的事直接怪罪庄嫔,还温言道:“跪得那么远做什么,过来让本宫瞧仔细些。” 青瑶进来后一直低垂着眼眉,不敢正眼看皇后,听皇后如此说,便站起来走近了些,却还是不敢靠得太近。 皇后笑道:“本宫又不是洪水猛兽,怎的怕本宫吗?再过来一些,坐到本宫身边来。”红叶已搬了矮几放在床边。 青瑶只得硬着头皮坐下,可能皇后长期吃药的缘故,整个屋子里都充斥着药香,离皇后越近,药香越浓,青瑶是用惯药的,只闻一闻就知道皇后用得哪几味药,当然也不像一般人那样排斥药味,相反闻着这样熟悉的药香,倒是没刚进来时那样拘谨了,还抬起头来正视皇后,瞧一瞧这个决定她一生的女人到底生得怎个模样。 很显然,皇后身患顽疾,身子单薄得仿佛风一吹就倒了,瘦得手背上的脉络清晰可见,皮肤很白,却是一种病态的苍白,尽管如此,皇后身上雍容华贵的气质丝毫不输那日在大殿上见到的贵妃,容貌亦不亚于貌美的贵妃,只不过跟青瑶想象中的人还有点差别,她以为皇后应该是让人心生敬畏不易亲近的人,却没想到如此平易近人,就如此刻这样,皇后拉着她的手,轻拍手背道:“好孩子,可有被宫里的流言蜚语吓到?宫里就是这样,一群女人闲着无事就喜欢乱嚼舌根生是非,你在宫里住久了就知道,不要往心里去,来葵水不过是个意外,皇上还不至于那样小气,皇上的心里还是有你的,否则也不会第一个就让你侍寝,等过些日子,你身子方便了,本宫会再为你安排,你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而耿耿于怀。” 青瑶忙跪地谢罪,“谢娘娘不怪罪之恩。” 皇后笑,“本宫怪你做什么?本宫身子不好,不能伺候皇上,不像你们年纪小个个水灵得跟花骨朵儿似的,本宫还指着你们为皇家开枝散叶延绵子嗣呢。” 青瑶顺着她的话说:“谢娘娘夸奖。” 皇后点点头道:“时候不早了,本宫也累了,你也回去早些歇息吧。”又叮嘱,“以后若是再遇到什么为难事,你可以让赵嬷嬷过来说一声,不至于像昨晚那样让人措手不及。” 皇后把青瑶喊过来说话,竟半句不提青瑶根本就是她一手安排进宫争宠的,何况青瑶跟她还是姑侄,只当青瑶是新进宫的嫔妃,以皇后的身份叮嘱几句,青瑶自然也不会多嘴,谢恩后告退。出了坤宁宫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中烦闷之气稍减,她并不会因为皇后几句真假难辨关切的话,就此原谅了皇后,若不是皇后,她可能已与子睿哥哥双宿双栖了,她觉得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皇后。 “倒是个懂事的。”皇后评价青瑶,“能藏得住事儿,就是性子稍冷了些,看得出心里不大愿意,这次没能侍寝,只怕她心里还是高兴的。” 房内只有绿茵和红叶在,她们是皇后娘家带进宫的丫鬟,虽跟着皇后离开方府已经有十年之久,但是还记得三小姐小时候的事,她们不敢置喙主子的事,而是笑着说:“庄嫔小主倒是跟二姨奶奶生得一个模样,真是个美人胚子。” 皇后却道:“在宫里,一个女人长得太美,不见得是件好事。”跟着又轻轻摇头,“若是不美,又怎能进得了这个后宫?” 红叶和绿茵听到这话更不敢接了,平日里也就四个嬷嬷还能在这些事上跟皇后说上几句。 皇后也知道跟她们说这些无用,不过总要找人说说话,否则这漫漫长夜如何能度过?红叶和绿茵虽不能帮她解忧,却是没嘴的葫芦,不管在她们跟前说什么,外人却是半句打听不到的。昨晚就没睡好,今儿又说了一整天的话,也确实累了,难得没有服安神汤就睡着了。 青瑶见皇后时,赵嬷嬷并没有跟着一起去,青瑶回来后,自然要多问几句,青瑶一句一句毫无保留的学给赵嬷嬷听了。 赵嬷嬷听完后念了一句,“娘娘仁厚。”又对青瑶道,“如此,小主就把心放到肚子里,等着皇上宠幸吧。” 青瑶无奈的扶额,她好不容易用药把葵水引来才避过一劫,看来还需想一个长远之道才行。躺在床上忽想到在皇后那闻到的一味药,不禁动了疑心,她的嗅觉一向灵敏,那味药在其他药味的遮掩下很轻很淡,但是还是逃不过她的鼻子,皇后一心求子,怎会用活血化瘀的烈性药?这种药用久了很难怀孕,即便怀上了也容易流产,她不过略涉医理,太医院的国手们不至于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吧?虽然充满疑点,不过她并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皇后。 第五章 青瑶没能侍寝意味着失去一次得宠的机会,宫里人最是现实不过的,别说青瑶只是皇后的侄女,就是皇后在无子无宠无权之下,亦是门口罗雀。除了宁妃和安妃这两位资历深厚的妃子,还跟皇后保持来往外,位分低的没资格给皇后请安,位分高的碍于贵妃如今的权势不敢往坤宁宫去。 既然进了宫便是皇上的女人,除了头一天被庄嫔扫了兴外,皇上开始陆续宠幸刚进宫的秀女,但凡被皇上宠幸过的,都要搬出储秀宫和钟粹宫,被安排到有主位的宫中,宛翎也不例外,宛翎是秀女里第三个被皇上临幸的人,临幸过后虽没有晋位分,却被赐了个敏字,她是除庄嫔外第二个有封号的人,宫中地位自然又提高不少,至少在宫女太监眼里高于位分比她高的庄嫔。 宛翎搬出储秀宫前拉着青瑶说了很多不舍的话,还把皇上的赏赐挑出最好的送给她,青瑶也纳闷,她不过是选秀当日跟秦宛翎多说了两句,怎么就那么得秦宛翎的眼缘,对她总是亲热无比,什么话都不瞒她,就连跟皇上床上那点事也告诉她。 “也不亲热,就直接进来,疼死了,嬷嬷们说什么欲仙欲死的感觉,根本就是骗人。”宛翎侍寝第二天就跟青瑶如此抱怨。 青瑶没想到她这么直接,毕竟还是黄花大闺女,臊得脸都红了,同时对男女之事更加设防。 宛翎搬走后,储秀宫里就剩曹丽华和青瑶,原本曹丽华对青瑶还有几分忌讳,毕竟青瑶的位分比她高出两位,但是打听到敬事房真的把青瑶的牌子摘了后,便渐渐的对青瑶不恭敬起来,虽然她也没能侍寝,但是好歹她的牌子还是天天送到皇上的跟前,便是有侍寝的希望,不像青瑶连希望也没有。 “妹妹的这匹布料颜色真好,能不能送给姐姐?”今天是发份例的日子,青瑶虽不得宠,每个月该有的还是有的,至于被克扣了多少,便只有这一路送过来的人知道了,青瑶是嫔位却只得了三支钗,五匹布,二十两纹银和一些赏玩的瓷器,即便这样,曹丽华还是盯上了她。刚进宫时,曹丽华亲热得一口一个姐姐唤她,待她无宠后,曹丽华便以姐姐自居,时不时从她这里顺走些东西,青瑶对这些身外物并不十分上心,曹丽华要,她便给,倒是养叼了曹丽华的胃口,但凡青瑶这边多了点什么,她都要分了去,比如昨儿个晚上皇后赏赐的几盘点心,曹丽华说爱吃,竟全端了去。 赵嬷嬷是服侍过皇后的人,怎能眼睁睁看着青瑶被欺负,就要为青瑶出头,想把这些事告诉皇后,青瑶拦住了她,淡淡道:“姑姑身子不好,自己也有很多烦心事,就不要拿我这些小事去劳烦她了。”赵嬷嬷当然也知道皇后的难处,哪里还多嘴,以至于青瑶在宫里受到薄待,皇后竟半点不知。 “姐姐喜欢就拿去吧,每个月都送这些布来,我又不常出门,哪里用得完,还有这些,”青瑶随手指着那些摆饰,“姐姐有中意的也可拿回去赏玩。” 曹丽华是拿惯她东西的,哪里会跟她客气,笑着说:“那姐姐就不客气了。这些、这些、还有这些,小红你让人统统搬回屋。” 小红答应了,喊来人就要搬东西。 “你们在干什么?”忽然一个严厉的声音从宫门口传来,是贵妃身边的秀心姑姑,寒着一张脸,后面还跟着几个小宫女,每人端着一个托盘,有首饰有衣服,还有一盘银锭子。 青瑶跟赵嬷嬷对视一眼,迎了上去,青瑶道:“姑姑怎么来了?” 秀心朝青瑶行了个蹲礼,笑着道:“贵妃娘娘惦记小主,担心那帮捧高踩低的奴才对小主不敬,怠慢了小主,特地让奴婢过来看看,娘娘果然料得不错,小主受委屈了。”说完就瞪了曹常在一眼,秀心是贵妃跟前的大红人,平日里不知多少妃嫔争相巴结她,她又怎会把一个小小的常在放在眼中,冷道,“常在这么喜欢拿别人的东西,那么从下个月起,就让内务府把常在的份例取消了吧。” 曹丽华顿时吓白了一张脸,知道她有说这话的分量,连忙陪笑道:“姑姑刚来是看岔了,我这是跟妹妹闹着玩儿呢,我怎么会拿妹妹的东西。”赶紧示意小红她们快把东西放下。 秀心依然冷着脸道:“常在进宫也有一个多月了,怎么连宫里的规矩都不懂?” 曹丽华露出茫然之色。 秀心道:“庄嫔小主位分比你高,你怎能一口一个妹妹称呼她,如此不分尊卑?” 曹丽华想说:“我是主子,你还是奴才呢!”到底到底不敢得罪贵妃跟前的一等大宫女,依旧陪着笑脸道:“不是看庄嫔年纪小嘛,倒是我倚老卖老了,下次不会了。” 秀心却不理会她,而是问:“谁是常在的教习嬷嬷?” 从曹丽华身后走出来一个年老的宫女,垂首道:“奴婢在。” 秀心完全不顾她的年纪,道:“去刑房领二十板子,主子如此不懂事,便是你的责任。” 老嬷嬷被曹丽华连累,不敢解释一句,只能含泪受领,曹丽华已被秀心完全震慑住,自身都难保,哪里还敢帮嬷嬷求情,其他奴才看在眼里,对她都寒了心,尤其小红,最清楚曹丽华的愚蠢,为自己的前途担忧不已,生怕哪天也被她牵连。 秀心三两句处罚完曹常在,这才笑着对青瑶道:“娘娘在宫里已备下点心,还请小主换身衣裳同奴婢一道过去。” 青瑶心道,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却也没问贵妃召见她有何事,只说:“请姑姑稍等片刻。” 赵嬷嬷随青瑶进屋,给青瑶梳妆的时候,说道:“贵妃与皇后素来不和,她明知道小主跟皇后娘娘的关系,还让小主过去,只怕居心不良,小主可要长个心眼。” 青瑶道:“嬷嬷放心,我心中有数。” 贵妃的长宁宫在规模和位置上不及皇后的坤宁宫,但是殿内装饰得远比坤宁宫富丽堂皇,凭这一点就能看出贵妃是有多受宠,不怪皇后为了争宠把她选进宫,这宫里有宠与无宠的区别太大了,她因为无宠连底下的宫女太监都不把她放眼里,秀心不过一个宠妃的宫女都能直接处罚一个常在,何况掌管六宫的贵妃本人。 不过青瑶跨进贵妃的长宁宫却没有第一次进坤宁宫的拘束感,就像见到一般比她高的嫔妃一样,只行了个半蹲礼,“娘娘金安。” 贵妃是第二次见她,只觉比第一次见时,又漂亮了许多,越发楚楚动人,庄嫔这个年纪正是鲜花含苞待放的好时候,不比她,已年过二十五,无论是容貌上还是身体上都在走下坡路,皇后比她好些,虽然常年病着,但是不像她这些年生儿育女的辛苦,本来就比她小两岁,如今看起来越发比她年轻,若不是跟皇上有着多年的心结,又终年缠绵病榻,凭着皇后的手腕,复宠简直轻而易举,到底心还没有死透,这不弄了个貌美如花的小侄女儿进宫争宠,还真是用心良苦。 只可惜这个庄嫔跟她的皇后姑姑一样少了点运道,头一晚侍寝竟然来了天葵,惹得皇上厌弃,就像皇后的嫡长子若是还在,皇后今日的地位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语。然而即便时下如此,贵妃却比谁都明白,虽然现在的庄嫔不受宠,但是以她对皇上的了解,皇上对庄嫔还是留着一线生机的,毕竟像庄嫔这样的花容月貌,即便在美女如云的宫中也是拔头筹的,以皇上好美色的性子怎可能放着这样的鲜花不采,除非从今往后都见不到庄嫔,否则必被迷惑,所以只要庄嫔还在宫里一天,便是一个危险的存在,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皇后的人,不得不让她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对付,要么收为己用,要么撤掉铲除。 “妹妹的遭遇,本宫也听说了,这么个可人儿却被皇上冷落,真是令人唏嘘,皇上也真是的,一件小事而已,至于生那么大的气吗?妹妹千万别怪皇上才好。”贵妃御下跟皇后倒是差不多,也是亲切和蔼的,面带惋惜的对庄嫔道。 庄嫔回道:“嫔妾惶恐,未能服侍皇上是嫔妾的过错,惹得皇上生气,更是嫔妾的不应该,嫔妾怎敢有怨言。” 贵妃欣慰道:“那就好,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怨妇,妹妹才进宫,好日子在后头呢,可别像那些人一样,自怨自艾,做出傻事来。” 庄嫔忙道:“嫔妾不敢。” 寒暄过后,贵妃道:“妹妹进宫也有一个多月了,储秀宫是秀女住的地方,你是皇上封的庄嫔,虽然还没侍寝,住在那实在不合适,离皇上的养心殿也着实远了些,若是皇上想不起你来,妹妹何年何月才能得见天颜,不若妹妹搬到长宁宫来,旁的不说,皇上却是能常常见到的,以妹妹的容貌,皇上见了必定喜欢,有了皇上的宠爱,那些见风使舵的人自然也不会再看低妹妹,不至于一个常在都能欺负到妹妹头上,妹妹觉得如何?” 青瑶这会儿才弄清楚贵妃召见她的目的,贵妃在她最窘迫的时候伸出援手,还让她住进长宁宫,分明就是在拉拢她,只不过她明面上还是皇后的人,贵妃就不怕她得宠后反过来帮皇后对付她? 贵妃好似早料到她心中顾虑,笑着说:“妹妹可是在想,本宫为什么要帮你?” 青瑶谦恭道:“嫔妾初进宫,能得娘娘的另眼相看,是嫔妾的福分。” 贵妃心中暗赞,这个庄嫔年纪不大,言行举止却是做到滴水不漏,难怪皇后会选她,还是道:“在这宫里人人都以为本宫跟皇后不合,又见本宫掌管六宫,那些趋炎附势之辈竟争相讨好本宫而冷落了皇后,他们哪里知道,本宫的管宫大权根本就是皇后亲口许的,皇后是一国之母,若非她的许可,本宫怎能越俎代庖?本宫巴不得把管宫之权还给皇后乐得清闲,怎奈皇后身子不好,不宜操劳,作为嫔妃为皇后分忧责无旁贷,这才不得已接下这烫手山芋,现在你明白本宫为什么要帮你了吗?” 青瑶忙道:“嫔妾愚昧,还请娘娘明示。” 贵妃叹口气道:“瓜田李下,本宫要避嫌,你是皇后的内侄女,若是你得了皇上的宠爱,以你跟皇后的亲密关系,协助本宫管理六宫,就省得别人的口舌,本宫也能博个好名声。” 这才第一次见面,就要把协理六宫的权利交给她,贵妃娘娘还真不是一般的心胸宽大,若是换做曹丽华之流只怕早就喜不自禁跪地谢恩了,一来青瑶躲着皇帝还来不及怎么可能送上门去,二来她虽对皇后心生怨气,但是她毕竟是方家人,她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到方家,这种胳膊肘往外拐的事她还做不出来,何况贵妃这番话是否出自真心还有待考量。 青瑶跪地道:“谢娘娘对嫔妾的厚爱,嫔妾有过在先,不敢奢求皇上的原谅,娘娘对嫔妾的一番周全考虑,更让嫔妾觉得无地自容,回去后,嫔妾闭门思过,娘娘若不传唤,绝不踏宫门一步。”她怎不知贵妃的顾虑,无非就是怕她受宠,否则也不会这样拉拢她,她只要不出门,贵妃就不怕她勾引皇上了吧。 果然贵妃听她如此说,脸上有了深思之色,许久才道:“妹妹既然打定主意,本宫也不好强求,皇后身子不好,需要静养,妹妹以后尽量少去坤宁宫打扰她才好,不过储秀宫毕竟是秀女住的地方,不宜久住,你就搬去寒香殿吧,那里清净,适合妹妹冷清的性子。” 青瑶虽不知道寒香殿在哪,不过也猜到大概跟冷宫差不多的居所,没想到贵妃对她如此顾忌,才进宫不过月余,就将她贬到皇上看不到的地方,不过却正中她的下怀,她如今已无欲无求,如果真这样清净一辈子也好,只不过她才十五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就要像其他失宠的嫔妃一样在这深宫中等着老死吗? 第六章 青瑶被贵妃贬去寒香殿,这事非同小可,赵嬷嬷避过贵妃的眼线,连夜把此事禀告皇后,皇后刚睡下,听赵嬷嬷把前因后果说了,就是一阵呕吐,晚上喝的药尽数吐了出来,还带着丝丝血腥味,恨声道:“孙素容,你也欺人太甚了!” 皇后已很少如此动怒,除了上次庄嫔侍寝却来葵水,她一时急火攻心呕了两口淤血,倒是没生多大的气,但是贵妃这番做法已触到她的逆鳞,青瑶已是她最后的希望,若是青瑶不能得宠,只怕她在这宫中再无翻身之日,若是青瑶再被下了毒手……一个人住得那么偏那么远,随便一个意外都能了结她,她又怎对得起大哥,青瑶虽是偏房所生,但也是大哥的爱女,何况大哥的心思她是知道的,只碍于老太君,才不敢太过宠爱青瑶母女,明瑜怎能不心急:“去传本宫的旨意,把青瑶接到坤宁宫来,本宫倒要看看她孙素容的手是否真的这样长,可以伸到本宫跟前来!” 赵嬷嬷答应一声,连忙去了,对赵嬷嬷而言,青瑶住进坤宁宫,等同她又可以跟老姊妹们一块共事,说实话跟着庄嫔这段日子,是她进宫二十几年来,过得最憋屈的一段日子,皇后再不受宠,毕竟是皇后,她是皇后的人,自然处处要高人一等,哪似庄嫔被人欺负也忍气吞声,只能说环境养成了她这样的性子,在方家可不就是从小被欺负到大的。 “去坤宁宫?”青瑶蹙紧了一双秀眉,去坤宁宫跟皇后同住,她还不如去寒香殿,她不喜贵妃,不愿被贵妃拉拢,不等于她对皇后已心无芥蒂,直接道,“我不去。” 喜滋滋的赵嬷嬷犹如被泼了一瓢冷水,忙道:“小主,现在可不是任性的时候,你不知道那寒香殿,跟冷宫就隔着一堵墙,深更半夜你都能听到冷宫里凄厉的鬼哭声,进了寒香殿,跟进冷宫也差不多了,你还怎么争宠啊?” 又是争宠!她这辈子的就只能当棋子任人摆布了吗? 赵嬷嬷继续游说道:“再说失宠嫔妃的命比奴才还贱,这宫里不知有多少孤魂野鬼,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青瑶打了个冷战,这一点她倒是没想到,她虽不想争宠,但也不想丧命,她知道赵嬷嬷不是为了吓唬她而信口胡诌,就目前处境来看,住进坤宁宫确实是她最好的选择,除非她打算投靠孙贵妃。 青瑶别无选择,只能跟着赵嬷嬷去坤宁宫,皇后怕再生变故,令青瑶即刻过去,只收拾了几件贴身衣物,其他东西皇后会再派人来取。 曹丽华不知青瑶身上发生的变故,虽然对青瑶的去向很好奇,不过白天才被秀心呵斥过,哪里还敢多事,只盼望皇上快快宠幸她,这样她才能真正成为主子,倒是小红留了个心眼,偷偷去长宁宫找秀心通风报信,秀心又如实禀告给贵妃。 秀心道:“奴婢让人查了,的确去了坤宁宫。” “哦?她的动作到快。”贵妃哼了一声,“不过,这倒更省了我的事。” 秀心不懂其中的关键,问:“娘娘此话怎讲?” 贵妃慢悠悠道:“皇上本就在意庄嫔是皇后的人,现在皇后把庄嫔接进坤宁宫,摆明就是想利用庄嫔吸引皇上过去,你说皇上会让她得偿所愿吗?” 秀心这才恍然大悟,称赞道:“娘娘英明。” 贵妃冷笑:“是皇后太急功近利了。”跟着话风一转,“我们的人怎么样了?” 秀心回道:“皇上已连着三晚让小主过去侍寝。” 贵妃点头,“让她机灵着点,但是不能自作聪明,更不能忘本。” 秀心道:“奴婢会时刻提点着小主。”忽想起一事,“曹常在是个没脑子的,但是她房里叫小红的丫头倒是个机灵的,庄嫔去坤宁宫的消息就是她跑来报的信,奴婢觉得可以用一用,曹常在欺负庄嫔的时候,小红私底下倒是帮了庄嫔不少。” “如此你就找个机会把小红安进坤宁宫吧,虽然现在的坤宁宫对本宫造不成威胁,难保不会死灰复燃,是需要有个内应,再说只要有她在一天,本宫始终名不正言不顺。” 秀心懂她的意思,躬身道:“奴婢一定办好这件事。” 已是很晚了,青瑶本不打算拜见皇后,以免打扰皇后休息,没想到一进坤宁宫,绿茵就告诉青瑶,皇后正在寝宫等她。掀开一层层帷幔,雕龙画凤的床榻出现在眼前,可能等得久了,皇后坐在床上已经睡着,被子滑到腰间,身上只着了件稠质的中衣,越发显得单薄,可能因为没有梳髻的缘故,长长的头发随意的散落开,少了端庄,多了几分清丽,青瑶只喜欢医术,对诗词歌赋不大精通,能想到的无非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两句,大概就形容皇后此刻的样子吧,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皇后竟起了怜悯之心,少了皇后的身份,她也不过是个失宠的可怜女人罢了。 绿茵走上前,轻声道:“娘娘,庄嫔小主来了。” 皇后的睡眠极浅,绿茵一说话,就立即醒了,看到青瑶,露出欣慰的笑,吩咐绿茵,“你先出去吧。” 皇后在寝宫里见她,还把信任的宫女都支走,显然是有私密话要说。果然只剩她二人时,明瑜卸下皇后的架子,朝青瑶招招手,“瑶儿,过来,让姑姑好好看一看你。” 青瑶却不太适应身份的突然改变,一时间竟有些扭捏,愣是站着没动。 明瑜失笑,“看来你真的怕我,我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只有这么点大。”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搪瓷娃娃一样,别提多可爱,我出嫁那年,你才四岁,那时候的你可黏我这个姑姑了,拽着我的嫁衣不让我上花轿,没想到再见面,你都这么大了,也跟姑姑生分了。” 青瑶自然不记得四岁时候的事,更没有她那么多感慨,只在心里道:“你出嫁的时候,我才四岁,等到我长大了,却要跟你嫁同一个男人。” “你是在怪姑姑没有一开始就和你相认吗?”明瑜不知她心中所想,猜测道,“还是怪姑姑把你选进宫来?” 被戳中痛处,青瑶轻抖了一些,违心道:“没有。” 明瑜失笑,那丫头的样子分明就是告诉她,她就是这么想的,既然青瑶不肯过来,明瑜只好自己起来,一下床就觉得一阵眩晕,脚步虚浮,又跌坐到床上。 青瑶连忙上前,下意识想去扶她,手臂伸到半空中又缩了回来,有些不自在的问:“娘娘,您没事吧?” 明瑜看得出她在故意疏远自己,知道她的心结一时半会儿恐怕解不开,也就没再强求,而是道,“从今儿起,你就住在坤宁宫,贵妃她就没办法再为难你。” 青瑶低声应了,“是。” “我会找机会向皇上进言,让他宠幸你……” “姑姑!”青瑶忽然扬声打断了她,“瑶儿想求你一件事,希望你能答应。” 明瑜见她忽然改了称呼,料到她所求之事必定难办,还是道:“你说。” 青瑶道:“姑姑把瑶儿接进坤宁宫已非明智之举,如果再把瑶儿推给皇上,只怕要适得其反。” 明瑜做这个决定时,倒是没想那么多,细加琢磨,顿时了然,但是若放任青瑶去寒香殿,事情的发展只会更加不可控制。 青瑶知道她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又道:“瑶儿觉得有些事顺其自然比较好,所以瑶儿请求姑姑给瑶儿宽限些日子,等到哪日皇上想起瑶儿来了,那时候才真正水到渠成。” 明瑜不禁点了点头,现在的确不合时宜,话虽如此,她岂不明白青瑶那点小心思,笑道:“是你自己不想侍寝吧?” 青瑶顿时羞红了一张脸,扭捏道:“瑶儿的确还没准备好。” 明瑜见她难得露出小女儿的姿态,心里顿时有些不忍,那样沉重的担子不该压在一个小女孩肩上,只是除了青瑶,谁又能力挽狂澜?她自己?就她现在这副病弱的身子,想让皇上回心转意简直比登天还难,就算病好了,子嗣呢?不由得拉过青瑶的手,动容道:“好孩子,像你这般花容月貌,皇上必定会喜欢你,姑姑虽然是皇后,只怕以后也要仰仗你了,还有方家,姑姑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方家长盛不衰。” 青瑶默默不语,她想象不到以后的日子,只能躲一天是一天吧。 第七章 坤宁宫很大,住进来一个青瑶当然不成问题,只是坤宁宫是中宫主位,宫妃住进来其实是不合体制的,不过皇后不在意,其他人更不敢非议,而青瑶住进坤宁宫虽依然是不受宠的妃嫔,但是吃穿用度上没有人再敢克扣。 这也许是她搬进坤宁宫的唯一好处吧!青瑶如是想。 皇后身子不好,常年吃药,因此专门腾出一间宫室放药材和熬药。青瑶好医术,虽然没什么机会治病救人,但是并不能打消她对医理的热忱,此前在储秀宫闲来无事,她就喜欢看医书,皇后给她的嫁妆中有一箱医书,好几本书是太医院里太医们几十年的心血所著,还有很多民间难得一见的珍贵方子,青瑶对这些医书简直爱不释手,也因此对皇后的厌恶之情稍减,至少在这件事上,皇后对她还是不错的。 青瑶第一次进坤宁宫闻到那屋子里飘出的药香就想去瞧一瞧,只是此举过于唐突,生生被她压下,现在她人就住在坤宁宫,除了皇后的主宫不能随意出入外,其他的宫室她想逛便逛。青瑶没什么可心的侍婢,唯一还能说得上话的就是赵嬷嬷,但是赵嬷嬷原就是皇后的人,又是教导她礼仪的嬷嬷,规矩太多,她有什么新鲜想法也不好跟赵嬷嬷讲,比如她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当一个药童配药熬药,这是她以前在医馆最常做的事,把脉开方子,子睿哥哥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上手的,虽然她觉得她完全可以做到。 用过早饭,好不容易等到赵嬷嬷去主宫给皇后请安,青瑶立即换上宫女的衣裳溜去药材室,至于为什么装成小宫女,也是怕宫女太监顾忌她庄嫔的身份,而不肯让她做事。青瑶年纪小,待她换好衣服,梳上髻,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宫女,走在路上,旁人觉得过于貌美外,还真以为青瑶是才调过来的小宫女,正蹲在院子里熬药的宫女问她,“你之前服侍哪个娘娘的?” 青瑶想也没想的说:“敏贵人。”敏贵人现在是皇上的新宠,宫里无人不晓。自从宛翎搬出储秀宫之后,青瑶还没见过她,倒是宛翎时不时送些东西给她,可见宛翎得宠后并没有忘记她。 熬药的宫女“哦”了一声,顺手就把手中扇子递给她,“你来吧,把火看好了,一刻钟后叫我。”自己便找个地方偷懒去了,一边走还一边嘟哝,“隔两个时辰就得喝一次药,喝了那么多又不见好,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唉,我怎么这么倒霉分到这个苦差事。” 看来皇后在宫中的确没什么威信,就连坤宁宫里的宫女都敢这么置喙主子,青瑶只当没听见,很自然的接手了宫女的活儿,小心翼翼的扇着炉火,闻着浓浓的药香,听着咕噜咕噜的声音,似曾相识的一幕,让青瑶有些恍然,仿佛又回到了医馆里,那里有师傅有子睿哥哥,师傅和子睿哥哥是这个世上除了娘亲外对她最好的人。 青瑶扫了一眼四周,除了方才煎药的宫女坐在墙角打盹外,还有一个小宫女在打扫屋子,一个小太监看着小厨房里的茶水,青瑶确定没有人注意她,裹了手掀开药罐的盖子,待热气散了,捞出里面的药渣,果然不出她所料,里面有一味赤参,赤参性寒味苦,有行气调经之效,她曾旁敲侧击问过赵嬷嬷,知道皇后月信紊乱,有时能两三个月才来一次,有时一个月都不见得干净,所以加入赤参无可厚非,但是皇后常年体弱气虚,根本经不起这虎狼药,若是只略通医术倒也罢了,据说那张太医年纪虽轻,医术在太医院却是首屈一指的,怎地会犯这样的错误?或者是她学艺不精,不懂其中奥妙?青瑶想得入神,竟没发觉一刻钟早已过了,罐中的药被耗得所剩无几,还隐隐有烧焦的味道。 那煎药的宫女一觉睡醒了大呼小叫而来,“作死的小蹄子,这点事都做不好,怪不到被发配到坤宁宫来!你给我让开!” 青瑶被她推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这、这、这该怎么办?”那宫女看着熬得只剩小半碗的药,急得手足无措,只能把气撒在青瑶头上,厉声道,“都是你,我要被你害死了,你说怎么办?” 青瑶瞧了一眼那黑乎乎的药汁,肯定是不能喝了,除了重熬一碗,别无他法,劝道:“姐姐莫急,重熬一碗便是了。” 宫女横眉竖眼,“你说得轻巧,等一下绿茵姑姑就来端药了,我拿什么给她?” 青瑶从小到大被两个姐姐欺负惯了,现在被一个宫女大声呵斥,竟不往心里去,想她一个宫女做错了事怕被主子责罚,态度差些也情有可原,就要告诉那宫女,自己是庄嫔,不过一碗药的事,她担过去就是了,忽见那宫女,眉头一挑似乎有了主意,朝茶水房的小太监喊道:“小猴子,你过来!” 那小太监跟他的绰号一样机灵,一溜便到了跟前,嘻皮笑脸道:“小兰姐姐有何吩咐?” 宫女小兰没功夫跟他耍嘴皮子,把手里的药碗塞给了小猴子,吩咐道:“你去给这碗药加点热水,一会儿绿茵姑姑来了,你端给他便是。” 小猴子没料到是这事,他虽不负责煎药,却也知道这药是熬给皇后娘娘喝的,怎么能随随便便兑点水了事呢?再说小兰之前负责煎药的宫女小香,就是因为不小心打翻了药碗耽误了皇后娘娘喝药,才被打发到宫里最苦的浣衣局洗衣服,有些为难的看着小兰,“这样做不好吧?若是被人知道了,咱俩都要倒霉,还不如跟绿茵姑姑实话实说呢。” 小兰重重敲了小猴子一记,“实话实说?你不要命了,我本来就是犯了点错才被罚到坤宁宫熬药这个苦差事,从这里被打发出去,还有活路吗?再说,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小兰停顿了一下,这才想起青瑶来,一脸戒备的看着她,说起来今天这件事的责任全在这个小宫女身上,“你方才说,你是哪个宫娘娘的侍女来着?你是犯了什么事,才被打发到这里来?” 青瑶汗颜,原来犯了事的宫女才会被打发到坤宁宫来,可想而知皇后在这宫里的地位,却不知皇后知不知道这件事,青瑶如果这时候承认她是庄嫔,只会把事情闹大,索性死撑到底,反正出了这个院子,小兰也没机会碰到她,便道:“我是服侍敏贵人的,不小心把敏贵人的花瓶摔破了,才被许嬷嬷赶出了祥和宫。”许嬷嬷跟赵嬷嬷一样,是婉翎的教导嬷嬷。 小兰在宫里也有些年头了,早把宫里那套见风使舵学会,敏贵人现在是宫里的红人,自然要把敏贵人身边的人和事摸得一清二楚,就比如青瑶提到的那个许嬷嬷,她没机会见敏贵人,许嬷嬷却是见过几回的,整日冷着一张脸不苟言笑,她见青瑶说得有鼻子有眼也就信了,然后恐吓青瑶说:“今天的事不准说出去,否则皇后娘娘追究起来,你才是罪魁祸首!” 青瑶在肚子里暗暗发笑,嘴上却说:“姐姐,请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小猴子见她二人达成共识,就按小兰说的去做了,在药汁里倒了大半碗的水,从表面上看跟平常差不离几。 青瑶目睹这一切,好笑的同时又觉得这坤宁宫里竟疏忽管理到这般境地,也难怪药里加了一味赤参都无人知,别说赤参,如果毒药能带进禁宫,只怕在药里投毒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好在坤宁宫的人玩乎职守,皇宫的戒备还是很森严的,毕竟还住着皇上和他宠爱的贵妃,所以药里的赤参还不能肯定就是谁放的,当然肯定不会是眼前这两个人,就凭他们往药里兑水想蒙混过关……他们想不到那么深远吧…… 青瑶不忍他们受到惩罚,至少他们没有存害人之心,道:“你们这样不行的,娘娘是喝惯药的人,稍微有些不妥便能知道,到时候怪罪下来,只怕罚得更重。” 小兰其实心里也没底,只能强撑着说:“那你说怎么办,如果要我们不打自招的话,想都别想,我会告诉娘娘是你熬坏了药。” 青瑶笑道:“你大可把我供出去。”她说得是本意话,本来嘛,熬坏一碗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皇后不至于拿这个责罚她。 没想到小兰却摇摇头:“是我偷懒才出事,怎么能让你顶罪?算了,等一下绿茵姑姑来了,我向她自首好了,是我熬坏了药,水也是我加的,你俩谁都不准出声,尤其是你小猴子,一定不能多嘴,我要是被罚了顶多去浣衣局,你要是被罚……”话没说完,小兰和小猴子同时打了个寒颤。 青瑶不解,问:“怎么,太监和宫女处罚不一样重吗?” 小兰看着她,疑惑的问:“你才进宫没多久吧?” 青瑶点点头。 敏贵人进宫也不过才一个多月,小兰只以为青瑶是敏贵人带进宫的人,倒没怀疑她,而是警惕的看了四周,然后压低声音说:“太监虽然断了根但是毕竟还是男人,在外头跟着皇上办事也就罢了,在这内宫都是提着脑袋过日子,尤其是出了那件事之后。” 青瑶下意识就要问什么事,话到嘴边就打住了,没进宫的时候赵嬷嬷就一再叮嘱切不可胡乱打听内纬的事,以免惹火上身,当然如果是别人主动告诉她满足她的好奇心,听一听也无妨,而她隐约也能猜到是何事。 第八章 小兰纳闷的看了青瑶一眼,青瑶的表现未免太镇定了些,不像旁人一听到秘密立即报以极大的热忱追问到底,不过她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人,不用青瑶问,自己先说了,“宫里就皇上一个男人,僧多粥少,有些小主娘娘竟然不甘寂寞跟太监结对食!” 青瑶吃一惊,她原本以为顶多是宫女,没想到竟然是宫妃,难道深宫里真的如此寂寞,寂寞到要和太监假凤虚凰? 小兰对青瑶的反应终于有点满意了,本来嘛说一个秘密就这点乐趣,虽然在宫里已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像青瑶这样刚进宫的人不知道罢了,小兰打开了话匣子,便收不住了,哪还顾得上那碗药,拉着青瑶直接在台阶上坐了,小猴子蹲在她们旁边,小兰接着说:“人家都说皇帝有三宫六院,你看除了这批新晋的秀女,宫里只有几位娘娘?” 青瑶默默想了一下,除了皇后和正一品贵妃,还有正二品安妃、宁妃,这四个人都是潜邸旧人,在宫里很有资历,地位自然也稳固,余下便是一位从二品昭媛,两位正三品贵嫔,在宫里贵嫔才能算得上正经主子,像青瑶这样的小主,若是没有圣宠,地位也就比宫女高一点,像贵妃身边的秀心有时说话比小主还管用,比如上回秀心就把曹常在狠狠训斥了一回。青瑶惊讶的发现,贵嫔以下竟然一个旧人也没有!一般大户人家的侍妾都不止这些,何况皇上,而且就她所知,当今圣上还是个极好美色的,之前倒是没注意,青瑶惊疑不定的看着小兰。 小兰也没有卖关子,直接叹了口气道:“皇上登基后,第一次大选就选了二十个人,再加上各种小选,还有各地进贡的美人,有姿色的宫女,这几年下来光定了位分的就有四十人之多,所以这次选秀只选了七个人,我们私下还讨论过,是不是皇上那方面弱了。” 青瑶:“……”这个小兰还真敢说,难怪被罚到坤宁宫来熬药…… “那些人呢?”青瑶终于忍不住问,心中不安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小兰竟是说不出口,许是想到了什么,眼眶也跟着湿了,还是一旁的小猴子补充道:“除了冷宫里关了几个,其他人都死了。” 青瑶倒吸一口凉气,在位的嫔妃加上冷宫里的人也不过十人而已,另外的三十个人竟然全部死了!不禁惊呼出口,“三十条人命哪!” 小兰已缓过来,道:“岂止三十条,还有很多姐妹稀里糊涂的被皇上宠幸了一个晚上,也被一起拖走了。” “拖到哪?”青瑶问。 “拖到一个大房间里,喏,就是那个宫。”小兰遥遥指了个方向,“房梁上悬挂着一条条白绫,所有人的头被强行塞到圈里,然后一起推倒凳子,那天的哭声啊,我住在最下房离那个宫很远的地方,都能清晰的听到那绝望的哭声,我同乡的姐妹小莲亲眼目睹了那天的场面,第二天就疯了,每天做噩梦说胡话,撑了两个月也去了。” 青瑶整个人都呆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无法想象那样什么样的场面,几十个人被一起吊死在悬梁上,该是多么凄烈的场面!不禁抱紧了胳膊,喃喃道:“发生这么大的事,为什么外面一点都不知道?” “哼,普通老百姓家还知道家丑不外扬,这里是皇宫怎么会让外面的人知道?”这个冷咧咧的声音来自青瑶背后,青瑶又是一惊,回头,竟然是赵嬷嬷,后面跟着绿茵。 青瑶本能的站起来,扑到赵嬷嬷怀里,颤抖的问:“嬷嬷,这是真的吗?为什么你以前不告诉我?如果我知道这件事,死也不会进宫。” 赵嬷嬷爱怜的拍着她的背,“是啊,我要告诉了你,你怎么会进宫呢?” 青瑶看着赵嬷嬷,一双美眸中写满困惑,慢慢变成了怨恨,“是她!是她让我进宫的!” 赵嬷嬷忙解释道:“皇后娘娘她也是有苦衷的,她……” “我不要听!”青瑶打断了她,还捂着自己的耳朵,慢慢蹲下身子,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决堤而出。从她得知皇后选她进宫,她就想哭了,只是一直忍着,从小到大她已经习惯了隐忍,咋然听到这么残忍血腥的事,极度的恐惧和愤怒一下击破了她的防线,让她彻底崩溃,泣不成声。 绿茵想劝她,被赵嬷嬷拦住,赵嬷嬷说:“让她哭吧。”绿茵又转向小兰,斥道:“你可知道多嘴多舌的后果是什么?” 小兰还没意识到大祸临头,反过来还觉得青瑶小题大做,怎么哭成那样,她的好姐妹疯了死了也没像青瑶这样,再说这件事不过发生在一年前,只要是经历过的人都知道,平时私底下她们也经常会议论起这件事,而小兰之所以对青瑶畅所欲言,完全是把青瑶当成和她一样的宫女,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所以说起来才无所顾忌,就算怕也该是那些小主娘娘们怕,跟她们做宫女的有何干系?唯一的干系就是不要试图用美色勾引皇上,否则那些人就是前车之鉴,别说自从那以后,的确少了很多宫女被皇上宠幸的事儿,贵妃娘娘还当众表彰近年来宫中风气好了很多,当然了也没有一个知情的宫女敢在新晋的小主跟前说这些事,除非活腻了找死。 所以小兰更在意那碗熬坏的药,陪着笑脸对绿茵道:“绿茵姑姑,都怪我一时大意,今天熬药的火候有点过,把娘娘巳时要喝的药熬坏了,你能不能跟娘娘说一声,我重新煎一碗给娘娘送去?” 绿茵看青瑶一身宫女打扮就能猜出个大概来,小兰倒是没把责任都推给旁人,还算她有点可取之处,但也不能轻饶她,“小猴子,你说,在宫里搬弄是非要受到什么处罚?” 小猴子吓得直哆嗦,哪还有猴儿的机灵劲儿,结巴着说:“轻者仗责五十,重则拔、拔舌头。” 小兰见绿茵毫无说笑之意,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过错,腿一软直接跪在绿茵跟前,拉着绿茵的裙角哭道:“姑姑,奴婢知道错了,您看在奴婢第一回犯错的份上,您大人大量饶了奴婢这一回吧,奴婢发誓从今往后就是撬开奴婢的嘴,也不会再提此事。” 绿茵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背地里嚼舌头,皇后娘娘就是再不管事还轮不到你们来说嘴,娘娘宽厚才不与计较,没想到你们一个个得寸进尺,不罚你们两个以儆效尤,真当坤宁宫里没规矩了!” 小兰吓得魂飞魄散,她知道赵嬷嬷是个随和人,又去求赵嬷嬷,以赵嬷嬷的性子,的确不忍看到宫女被罚,大家都是苦命人,伺候人也就罢了,在这深宫里杀一个人简直不需要理由,就比如那三十几条人命,只因一个不检点的贵人与太监对食,几十个人无辜受到牵连,除了几个位分稍高的嫔妃被告知家人因病去世给了些赏赐外,更多的人家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的闺女早已不在人世,甚至连个全尸都没有,那些被处死的人连夜被扔到城外的乱葬岗,连个坑都懒得挖就这样曝尸荒野,据说那阵子乱葬岗附近的野狗都是养得毛皮油亮。 不过赵嬷嬷毕竟已不在皇后身边伺候,绿茵要处罚人,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小兰快要绝望的时候,忽听青瑶说:“你们两个以后就跟着我吧。” 小兰还没反应过来,小猴子倒是机灵,立即跪下道:“奴才有眼无珠,没能认出小主,请小主恕罪。” 小兰也是个伶俐的,只是刚刚被吓傻了,他们虽然不在前面伺候,也知道庄嫔昨晚搬进了坤宁宫,而且早听闻庄嫔艳冠群芳,这么漂亮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宫女呢,小兰暗悔太大意,差点把小命丢掉,连滚带爬到青瑶跟前,一边磕头一边说:“谢小主救命之恩。” 青瑶把两个人要过去,摆明是要保他们,绿茵自然不好多说,只是不免堕了皇后娘娘的威风,低声对青瑶道:“小主,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今日不罚他们,难免日后他们越来越放肆。” 小兰和小猴子连忙保证再也不敢了。 绿茵不加理会,又道:“再说,娘娘那,奴婢也不好交代。” 青瑶早已收了泪,摆出庄嫔的姿态,淡淡道:“我现在就去给娘娘一个交代,正好我也有事问她。”说完就往主宫方向而去,小兰和小猴子连忙跟上,生怕走慢了,被绿茵抓去拔舌头。 绿茵和赵嬷嬷对视一眼,也苦笑着跟上去。 皇后正和安妃宁妃说着闲话,忽见一个小宫女冒冒失失就闯了进来,宁妃立即斥道:“哪个没规矩的,娘娘跟前……庄嫔?” 安妃也跟着“哎哟”一声,“这是怎么回事?瞧这灰头土脸的,还穿着宫女的衣服,发生什么事了?” 赵嬷嬷他们不敢进来,都在门外侯着。 青瑶直直的看着皇后,也不行礼也不说话,此刻的模样跟皇上赐她的“庄”半点都不符,皇后也不恼,让安妃和宁妃回去,这才和颜悦色道:“可是有话要问我?” 第九章 青瑶第一次用充满怨恨的眼神看着明瑜,脸上的厌恶和不甘丝毫不加掩饰,用几乎绝望的声音问:“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明瑜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从青瑶的神色中也能看出,她一定恨极了自己,一个人的命运被别人掌控,这种滋味的确不好受,然而这世上有多少人的命运能掌握在自己手中呢?明瑜神色如常道:“你是我选中的人,若非绝色,根本进不了宫。” 青瑶反驳她,“天下美人多的是!必定有心甘情愿进宫为你所用的人。” 明瑜笑,“既然眼前就有一个,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 青瑶急道:“我又不想进宫!” 明瑜近乎无情道:“既然你生在方家就别无选择。” 青瑶一下蔫了,是啊,谁让她是方家人,虽然从小到大在方家并未感受到多少温暖,只为了娘,她也要忍下,转念间已换上恭敬的神色,曲膝道:“嫔妾冒犯了娘娘,还请娘娘降罪。” 明瑜满意的点头,“你能想通最好。”顿了一下又道,“好了,现在谁能告诉本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赵嬷嬷等人连忙进来,跪了一地,绿茵如实把事情说了。 青瑶不等皇后开口,先替小兰和小猴子求情道:“是嫔妾扮成宫女套他们的话,娘娘若是要怪罪,嫔妾愿一力承担,还请娘娘放了他们。” 皇后倒是没生气,只叹口气道:“这件事你知道了也好,说来说去也怪本宫身子不好,没能打理好后宫,才出了那样的丑事。”跟着还道出了小兰他们不知道的内.幕,“本来处死了黄贵人,这件事也就结了,哪知黄贵人跟张容华素有不合,临死前咬住了张容华,说出张容华害得王婕妤流产的事,在这宫里谁又能清清白白,如此一个咬一个,牵扯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查出有人为争宠在皇上的饮食中下药,太后听说了此事勃然大怒,一气之下将贵嫔以下的人全部处死,就连被皇上宠幸没有名分的宫女也一并杀了。” 青瑶忽道:“几十条人命呢,里面必定有无辜者,娘娘可有为她们求情?” 皇后没说话,眉眼间尽是黯然之色。 赵嬷嬷忍不住替皇后辩解道:“娘娘怎么没去,那天下了一天的大雨,娘娘在雨中等了一天,也没能敲开慈宁宫的大门,回来后便发了高烧,若非张太医医术高明,只怕……也是从那以后,娘娘的身子越发不好,每每天气转冷都要发寒疾。后来听说贵妃那天也在慈宁宫,而太后根本就不知道娘娘去过慈宁宫。” 皇后接道:“老人家当时也是气极了,才下了这么重的手,事后也挺后悔,毕竟几十条人命呢,为了赎罪,太后已经吃斋念佛有一年多。” 青瑶几乎是脱口而出,“假仁假意。” 皇后看了她一眼。 青瑶自知失言,连忙垂下眉眼,其实她心里对皇后和赵嬷嬷的话半信半疑,那句“假仁假意”明着说太后,实则也暗指了皇后,若是皇后真的有心救那些人,岂会连一扇小小的宫门都敲不开?皇后必定听出了她话里话,否则也不会用别有深意的目光看着她,青瑶也只是心虚了一下,就抬起头大胆的跟皇后对视,不知为什么,她并不怕皇后,或者是觉得皇后要靠她争宠有求于她,所以才有恃无恐。 皇后亦惊讶于青瑶的种种表现,今日的率性而为与她隐忍的性子一点都不符,起初她还担心青瑶在方家那样的环境长大会变得怯懦,以至于前阵子被曹常在欺负都敢怒不敢言,然而此刻竟如此大胆的挑战她的权威,眼中分明写着:“我看你能拿我怎么办!”不禁莞尔,到底还是年纪小了点,如此孩子气,不过挺有意思,看来以后再不怕这深宫无趣了。 “你过来。”皇后对青瑶道。 青瑶以为皇后要责罚她,实在是她方才有些胆大包天了,毕竟是皇后呢,如此扫她的颜面,不情不愿的挪到皇后跟前,见皇后突然扬手,下意识有个闪躲的动作。 皇后哭笑不得,从袖口里抽出一条丝帕,仔细的帮青瑶擦掉脸上的灰,柔声道:“瞧你这小脸脏的,以后可不能再穿成小宫女的模样,你可是庄嫔,说出去让人笑话。” 青瑶有点懵,皇后不该生她的气吗,怎么对她这么好?因为离得近,能清晰得感觉到她温热的气息,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药香,不禁想起子睿哥哥,子睿哥哥身上也总是带着这样的药香,总是这样温柔的跟她说话,鼻子忍不住发酸,定了定神,等她认清眼前之人是皇后时,顿时有些受不了这样的亲近,如果皇后想用这样的方式试图拉近她们的关系,那么还是不要白费心机的好。 青瑶连退好几步,掏出自己的手帕,胡乱擦了一把脸,道:“娘娘若是无事,嫔妾就先告退了。” 皇后收回停顿在半空中的手,脸上丝毫不见尴尬,慈爱的笑笑,“回去把衣服换了,梳洗干净了过来跟本宫一起用午膳。” 青瑶想也没想的拒绝道:“嫔妾身子不适,实在没有胃口用饭,辜负娘娘好意。” 皇后还是半点不恼,询问:“可要传太医来瞧瞧?” 青瑶连忙摇头,“不用了,躺一下就好。” 皇后点点头,“总归要吃点东西。”吩咐道,“绿茵,你让小厨房给庄嫔做一碗鸡丝粥……” 青瑶打断她,“不用麻烦绿茵姑姑,这种小事就让小兰去吧,嫔妾告退。”就同她进来时一样,又风风火火走了出去。 小兰和小猴子也不敢多待,追着青瑶而去。 皇后看着青瑶的背影感慨,“避本宫如蛇蝎啊!” 赵嬷嬷连忙向皇后请罪,“是奴婢教导无方,请娘娘责罚。” 皇后道:“怪不得你,是该有些性子,太软和了,容易被旁人拿捏。” 绿茵替主子鸣不平,“娘娘对她那样好,她却不领情。” “好吗?”皇后自嘲,“相互利用,各取所需罢了。” 赵嬷嬷如今是庄嫔的人,旧主跟前还是不免替新主说几句好话,“小主到底年纪轻,又刚进宫,咋然听到那样的事,小小年纪经不住事发了点小脾气也情有可原,如今在娘娘跟前,必定能学得娘娘的优点,以后在宫里也能少吃点亏。” 皇后直到此刻才露出真心的笑容,“希望如此。” 赵嬷嬷回到偏殿,就见青瑶临窗坐着,拖着腮,不知在想什么,连她走到跟前都没发觉。 “小主。”赵嬷嬷唤了她一声。 青瑶这才回过神来,“嬷嬷,你回来了,娘娘她……”欲言又止。 赵嬷嬷跟她处得久了,对她的性子已有几分了解,其实就是个嘴硬心软的小姑娘,道:“放心吧,今儿的事娘娘没往心里去,娘娘什么人,心里明镜儿似的,怎看不出你并不是真的怨她。” 青瑶先松了口气,然后反驳道:“我怎么没怨她,我都快恨死她了!”许是在皇后跟前冲动了一回,现在只有赵嬷嬷在跟前,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 赵嬷嬷当然知道她心里的结在哪,叹了口气说:“小主,咱们既然进了这皇宫,就什么都回不去了,你也看到了这皇宫看似天下最富贵的地方却也是最凶险的地方,一不留神就死无葬身之地,在你没得宠之前,只有皇后能庇佑你,何况皇后还是你姑姑,总不会害你。” 青瑶默然,的确,在这深宫大院里,皇后是她唯一的亲人。 赵嬷嬷陪着她沉默,良久叹道:“其实皇后也是个可怜人。” 青瑶想到皇后病弱的身子,还有进宫以来对她种种的好,一时有些心软,但是又想到皇后如此对她不过是想她争宠罢了,还害了她一生的幸福,又恨起来,咬着牙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赵嬷嬷知道此刻说什么青瑶都听不进去,干脆什么也不说了,她知道青瑶是为了气皇后才不吃饭,道:“折腾了一个上午,小主饿了吧,奴婢这就让御膳房送饭来。” 青瑶听她一说还真觉得饿了,调皮的一吐舌头,“嬷嬷,小心着点,别让姑姑知道。” 赵嬷嬷点了一下她的鼻尖,“你呀,奴婢还真以为你有骨气不吃这一顿呢。” 青瑶笑:“饿坏了身子是自己的,不值当。” 等到赵嬷嬷去了,青瑶就想把小兰叫来,把那件事说得详尽点,她想知道皇后在这件事中是否真无辜,宫女小碧来通报,“小主,敏贵人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婉翎一身珠光宝气地走进来,青瑶险些被闪到眼,心想,这就是皇上的宠妃。 第十章 青瑶又一次感受到有宠与无宠的巨大差别,比如宛翎可以不经皇后传唤随意出入坤宁宫,虽然青瑶住的是偏殿,但那也属皇后的地盘,宛翎更是进了坤宁宫不去拜见皇后而是直接找她,理由不过两个,要么就是宛翎不懂宫中规矩,要么就是压根没把皇后放在眼中。每个进宫的人都有专门的教习嬷嬷教导礼仪,宛翎不至于连这最基本的宫规都不知道,所以不去见皇后的理由后者居多,这就是宠妃。难怪这后宫的女人拼了命的往龙床上爬,为争宠斗得头破血流,贵妃就是最好的例子,旁人不过有样学样罢了。 “姐姐,怎么来了?”青瑶起身相迎。 宛翎嗔怪道:“还说我,突然搬到坤宁宫也不说一声,害得我好找。” 青瑶没做声,心想,你宫中的耳目倒是灵敏,我昨儿夜里才搬过来,你今天就得到消息过来了。” 宛翎也不解释为什么会突然过来,而是亲热的拉着青瑶的手坐下,问:“瑶儿,你在这里还住得习惯吗?” 宛翎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竟直呼青瑶的闺名,不过不管宛翎对她多热情,青瑶还是一贯的寡淡,淡淡一笑道:“多谢姐姐关心,对我而言,住哪都一样。” “骗人!”宛翎一脸不信,“我可听说贵妃娘娘邀你住长宁宫,你一口就拒绝了,紧跟着就搬到坤宁宫来,摆明就是跟贵妃娘娘对着干。” 青瑶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说:“姐姐消息倒是灵通。” 宛翎撇了撇嘴,“灵通什么,皇上昨儿歇在我那,半夜就有人把这事儿回了皇上,我就在旁边,能不知道吗?” 青瑶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心里则想,原来皇上也关心后宫的一举一动,只不知对她此举有何想法,若是顾忌皇后从今往后都不用她侍寝该多好啊。 “你真傻,住在长宁宫近水楼台,随时都能见到皇上,住在这……”宛翎左右打量一番,“何时才能侍寝?” “若这便是我的命,我认。”青瑶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 宛翎伸手拧了拧青瑶的脸,笑道:“那岂不辜负了这么美丽动人的脸,连我看着都喜欢呢。” 青瑶露出秀赧之色,“姐姐谬赞了。” 宛翎突然靠近了她,贴在她耳边说:“瑶儿不会是不想侍寝吧?” 青瑶吓一跳,难道她掩饰得如此拙劣,怎么人人都瞧出她不愿侍寝,不过还是故作镇定道:“姐姐说笑了,既然进了宫谁不想得到皇上的宠爱,只是没那个命罢了。” 宛翎这才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瑶儿是因为我而故意避宠呢。” 青瑶讶道:“姐姐此话怎讲?” 宛翎妩媚的朝她挤了挤眼。 怎奈青瑶心思转得飞快,也猜不透宛翎这故作高深的表情是何用意。 无疑宛翎是个美人,若没有几分姿色,也进不了这个红瓦高墙,何况宛翎现在是皇上的新宠,必定有过人之处,虽然宛翎一贯表现得大大咧咧毫无心机,但是青瑶从不这样认为,也正因如此无论宛翎在青瑶跟前表现得多率真,多坦诚,青瑶都跟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其实她对宛翎的态度跟曹丽华也差不了多少……只是宛翎对她实在太热情了,宛翎不会是以为她因为姐妹情深而忍痛割爱吧……那真是误会大了。 宛翎见青瑶一脸茫然,似乎不明白她的暗示,只好明言:“我不是告诉你第一次很疼吗?你不会心里留下阴影,害怕破瓜之痛吧?” 青瑶:“……”果然是她想多了……不过话说回来,她之所以如此排斥男女之事,的确多少受到赵嬷嬷给她看的那些春宫图的影响。 青瑶便没有否认,她总不能告诉宛翎她是因为有心上人所以接受不了跟别的男人做这种事,虽然这个男人是她的夫主,还是皇上。 “果真是这样!”宛翎一脸愧疚的看着她,自责道:“我没想到是这样,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 青瑶刚要说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想多了,就听宛翎道:“不过那种事真的没什么意思,来来回回就那样,没意思透了。” 青瑶失笑,也不知道她说得真心话还是安慰她的借口,道:“现在宫里不知多少人羡慕你,你简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宛翎道:“这些人里肯定没有你。”跟着叹道,“如果我可以选择,宁愿跟你一样,躲在这里图个清净,你没见过那些奴才的嘴脸,溜须拍马的功夫简直一绝,被他们烦都烦死了。” 青瑶笑道:“所以姐姐今日过来,是专门酸我来的吗?” 宛翎娇嗔道:“瞧你,我不是想你了,才过来看看你,想哪去了?你从不上我那坐坐,我只好来找你了。” 青瑶打趣她,“劳姐姐芳驾。” 宛翎又去拧她的脸,两人打闹在一起正热闹着,突听一声咳嗽,两人抬头,就见皇后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旁边跟着孙嬷嬷,手里拎着膳食盒子。 青瑶和宛翎连忙跪迎,齐声道:“嫔妾不知娘娘驾到,请娘娘恕罪。” 皇后微一点头,“起来吧。”在屋里正位上坐了,然后道,“庄嫔气色红润,看来没什么大碍了,那本宫也就放心了,你胃口不好,本宫让孙嬷嬷准备了几道清淡可口的开胃小菜,庄嫔不妨尝一尝。” 青瑶的谎言被戳破,脸上有些发烫,她没想到皇后会特地过来看她,跟皇后比,她果然太沉不住气了,皇后隐忍得功夫不知比她高出多少倍,也是,在贵妃一手遮天的后宫里,皇后若是表现得善妒易怒,只怕凤印早就易主了,青瑶收起此前对皇后的小觑的心,恭敬道:“多谢娘娘。” 皇后又看向宛翎,“有些日子没见到敏贵人了,本宫听说近来皇上最常翻敏贵人的牌子,敏贵人伺候皇上辛苦了。来人,去将本宫那支石榴钗取来。” 不多时,红叶捧着一个锦盒走进来。 皇后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钗,所谓石榴钗,就是一根金钗上镶嵌了几百颗米珍珠,犹如石榴籽一样,十分的精致名贵,皇后道:“这支石榴钗还是当年本宫是太子妃时,太后赏的,寓意多子多福,就送你吧,希望你能早日诞下皇子。” 宛翎惶恐道:“娘娘,这太贵重了,嫔妾不敢接受。” 皇后笑:“不过一支钗,图得就是个兆头罢了,收下吧。” 宛翎推辞不掉,只好收下谢恩。 青瑶则在心中腹扉:“若是真的灵验,怎的皇后到现在还无所出?” “好了,你们玩吧,本宫在这里,你们只会觉得拘束。”说完便站起身,孙嬷嬷和红叶连忙上前扶她。 “娘娘请留步。”宛翎突然出声。 皇后回头,“敏贵人还有何事?” 宛翎沉吟片刻,然后下定决心似的道:“嫔妾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娘娘答应。” 皇后道:“你且说说看。” 宛翎道:“嫔妾想邀请瑶儿与嫔妾同住。” 皇后先看了一眼青瑶,似乎在询问是不是青瑶的意思。 青瑶也没料到宛翎突然有这个请求,对上皇后询问的目光就垂下了头,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心想如果能离开坤宁宫也不错,整日在皇后眼皮底下,这种滋味的确不怎么好受。 皇后不见青瑶表态,露出一个寡淡的笑,淡淡道:“庄嫔倒是个香饽饽,人人抢着要,不过庄嫔是本宫的人,谁也不能把她从本宫身边抢走,敏贵人跟庄嫔交好,倒是可以常来,本宫不会干涉。”言罢便步出门去。 宛翎不过一试,皇后不答应,也没放在心上,倒是青瑶,脑子里还在回旋着皇后方才的话,“庄嫔是本宫的人,谁也不能把她从本宫身边抢走”,皇后的意思她不能离开坤宁宫,然而就这两句,却让青瑶心里生出一丝不同来。 “她真这么说?”贵妃喝了一口刚刚进宫的新茶,拧着眉道,“怎的如此苦涩?” 大宫女银心对茶比较在行,忙道:“娘娘您这是第一口,是有点苦有点涩,再喝下去会越来越甘甜,所以这茶的名字叫苦尽甘来。” 贵妃闻言,立即舒展了秀眉,“倒是个好名字。”又尝了一口果然如银心所说,很是清甜,一高兴,便道,“赏。”赏的自然是进贡新茶的官员,茶也就罢了,主要是那别居匠心的名字,苦尽甘来,好寓意!而后才把目光收回。 站在底下的人忙道:“千真万确。” 贵妃冷笑道:“连最后一块遮羞布都扯掉了,本宫倒要看看她如何利用庄嫔翻云覆雨。”顿了顿,又问,“东西呢?” 来人连忙将东西呈上。 贵妃拿在手中把玩,讥笑道:“多子多福?也就她信。”突然想起什么,贵妃敛了神色,沉声道:“传孙太医。” 孙太医很快来了,贵妃把石榴钗给了她,“给本宫仔细瞧瞧,这钗里是否有古怪。” 孙太医一番望闻问切,然后道:“回娘娘,就是一支普通的钗。” 贵妃微微抬高声音,“真的没有吗?” 孙太医是经验老道的太医,又在宫里浸淫久了,立即自然明白贵妃的意思,战战兢兢的说:“有。” 贵妃又道:“不要着了痕迹。” 孙太医道:“微臣知道轻重。” 贵妃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来,吩咐孙太医道:“你先将此物好好保管着,过些天再还给敏贵人。” “微臣领旨。” 敏贵人站在那里,神色木然,仿佛事不关己一样。 第十一章 青瑶住进坤宁宫已有三个月,除却第一天闹出点风波外,倒是跟在储秀宫差不多,皇后身子不好,不喜有人打扰,所以免去了妃嫔的晨昏定省,青瑶虽跟皇后同住一宫也甚少去给皇后请安,倒是贵妃三日一小请安,五日一大请安,排场十足,不过青瑶被特许无须过去请安,皇上常去长宁宫,免不了会碰上面,这是青瑶和贵妃都不愿见到的,除却这些,宫里有些必会见到皇上的宴席,青瑶也每每称病不去,青瑶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妃嫔,平日里又深入简出,宫里的话题都绕在几个得宠嫔妃身上,青瑶进宫五个月之后,彻底被人遗忘。 “皇上今儿翻的谁?” 孙嬷嬷正在给皇后卸去头饰,忽听皇后如此问,手上就是一顿,小心翼翼的回道:“皇上去了长月宫。” 长月宫是如今的敏嫔所住的宫殿,不知是不是托了皇后那支石榴钗的福,宛翎戴了半个月之后便怀了孕,宫里已有快两年没有喜事,皇上如何能不高兴,不但把宛翎升到嫔位,还单独给宛翎分了一宫居住,这可是只有妃位的人才享受的待遇,而如今单独住一宫的只有贵妃和敏嫔,就连皇后的坤宁宫里还住了个庄嫔。 皇后如今没有实权,消息闭塞,唯一还能有点路子的就是孙嬷嬷,孙嬷嬷的对食张公公在敬事房做事,因为两人一直是暗地里来往,所以涉险避过了两年前的风波。原本在庄嫔侍寝这件事上,还指望张公公能帮上点忙,结果庄嫔自己不争气,头一天侍寝来了葵水,惹怒了皇上,直接被摘了牌子,这当口皇上若不松口,谁也不敢把庄嫔的牌子往上递,可惜大好的门路只能递一些关于宫嫔侍寝的消息。 果然皇后听了蹙眉:“这不是胡闹吗?两个月的身子怎么能侍寝?” 孙嬷嬷忙道:“皇上翻的是敏嫔的牌子,不过只在长月宫稍坐了坐就走了。” 皇后点头,“还算有点节制。”皇后痛失爱子,爱屋及乌,十分喜爱孩子,而这宫里最难保住的就是孩子,所以格外关心,不过敏嫔怀孕后,除了时常带些宽慰的话给敏嫔,甚少赏赐东西,别说吃食药材,就连衣服首饰都一件没有赏赐过,只一回敏嫔心血来潮要吃时令水果,偏只有皇后一处有,皇后还是令张太医亲自送过去,不可不谓小心谨慎。 “后来呢,回了养心殿?”皇后问。 孙嬷嬷回道:“本来是的,不知怎的绕道去了储秀宫。” “储秀宫?那里好像只住着一个曹选侍吧?” “娘娘好记性,正是呢。” 皇后露出鄙夷之色,冷冷吐出几个字,“饥不择食。” 虽然有些大逆不道,孙嬷嬷在心里还是很认同皇后的,皇上的品味还真是令人难以捉摸…… 曹丽华做了件蠢事,弄得宫里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没脑子的,曹丽华一直没能侍寝,她竟然跑到勤政殿门口假装跟皇上偶遇,偏偏还认错了人,把跟皇上一母同胞的襄阳王看成了皇上,拉着襄阳王就是一通搔首弄姿,若不是襄阳王为人正派,人人都知他和王妃伉俪情深,只怕还要连累了襄阳王,皇上本想处死曹丽华,还是怀着身子的敏嫔替她说了两句好话,才保住了性命,降为选侍,只留了两个小宫女伺候,其余的人都罚去浣衣局,坤宁宫自从小兰被庄嫔要走后一直少个煎药的,曹选侍原来的贴身大宫女小红还算伶俐被调到坤宁宫当差。 皇后冷笑,“说起来几个月了才临幸了五六个新人,倒是难为他了。” 孙嬷嬷心里叹了口气,都这么多年了,皇后还是看不透,非堵着这口气,跟皇上生分了不说,自己的身子也因郁结而难愈,把庄嫔弄进宫来,还以为她想通了,原来还是那样在意。 当年身为太子妃的皇后跟还是太子的皇上很是恩爱,后来皇后刚怀孕,皇上就迫不及待的纳了侧妃,也就是如今的孙贵妃,皇后受不了打击,大病一场,嫡长子之所以活了百日就夭折,跟娘胎里带得病气有很大的关系,皇后丧子本就伤心,又因自责病上加病,起初皇上因为这件事对皇后很是内疚,也曾冷落了贵妃好一段日子,怎奈皇后心气儿高,不肯原谅皇上,还一味的指责皇上滥情,皇上何许人,乃天之骄子,恼羞成怒之下,渐渐疏远了皇后,越发宠爱贵妃。 皇上登基前碍于老皇帝的面子只娶了四房妻妾,宁妃和安妃是在皇后嫁入东宫之前就已是皇上的侧室,皇上登基后,热孝刚过,就大肆选秀,一口气选进来二十个美人,皇后这才彻底寒了心,知道皇上贪图美色的本性。说起来皇上已经有几年不曾留宿坤宁宫,一方面因为皇后身子不济,另一方面何曾不是因为皇后不肯向皇上低头,有那么几次皇上有心留下,却被皇后借口打发了,一来二去皇上索性不就来了,皇后嘴上说着要生个嫡子,还暗怪皇上不来,何尝不是她自己将皇上往外推呢。皇后如今失宠的境况,皇上自然是主因,然而皇后也有推卸不了的责任,当然这些也只有她们几个近身嬷嬷才知道,旁人只觉得皇上厌弃了皇后罢了。 孙嬷嬷从铜镜中揣摩着皇后的脸色,小声道:“连曹选侍都侍寝了,娘娘是否该找机会向皇上进言,凭着庄嫔小主的天姿国色,皇上只消一眼,必定能得宠。” 皇后没做声,只拿着檀木梳子兀自梳着三千青丝,良久才道:“本宫只怕瑶儿还是不肯侍寝,她心里恨着本宫,本宫若是自作主张,只怕适得其反。” 孙嬷嬷跟赵嬷嬷关系亲厚,赵嬷嬷如今跟了庄嫔有些话不方便直接跟皇后说,就告诉了她,孙嬷嬷琢磨着要不要开这个口,就这么一走神,已被皇后发觉。 皇后问:“怎么,有事瞒着本宫?” 孙嬷嬷忙道:“奴婢不敢,只是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后斜了她一眼,“你是头一天在本宫跟前当差吗?” 孙嬷嬷这才道:“赵姐曾在奴婢跟前露过口风,说小主心里只怕还惦记着那个人。” 皇后听了倒是不惊讶,青瑶不肯侍寝,总有个理由,最大的可能就是不能忘了旧情,真真是小女儿家,不知男人的寡情薄义。 孙嬷嬷见皇后沉吟不语,以为说了不该说的话,立即跪地请罪,“奴婢多嘴,还请娘娘责罚,小主并未多说一句,这些只是奴婢和赵姐的揣测。” 皇后让她起来,“本宫知道你们一心为本宫分忧,瑶儿那点心思,不用你们说,本宫也猜得到,如今已进了宫,一切都是痴心妄想。”顿了顿又道,“看来需让她彻底死心才行。” 言罢,皇后站起身来,“更衣。” 青瑶还没就寝,正和小兰小碧打双陆,又赢了一盘后,小兰把棋盘一推,撅着嘴道:“不玩了,小主这样聪明,每次都赢,太没意思了。” 小碧附和:“就是就是,小主欺负人。” 青瑶笑道:“不过赢了点你们的彩头,瞧你们的小气样儿,好了,彩头还给你们就是了。”跟着叹道,“每天如此是挺无聊的,何时才是个头啊。” 小兰道:“小主你每天闷在坤宁宫里当然无聊,敏嫔小主邀你去游园,你总是推着不去,奴婢真担心小主再闷下去,会闷出病来。” 小兰自被青瑶仗义搭救后,对青瑶可谓死心塌地,跟青瑶年纪又相仿,容易谈得来,如今和赵嬷嬷一样,被青瑶留在近身伺候,说起话来自然也就无顾忌一点,不过以她在药里加水就想蒙混过关的做派,青瑶还不会信任到将心底话都告诉她,只笑了笑没做声。 小碧就更不用说了才十二岁,还是啥也不懂的年纪,只会看到什么说什么,抱怨道:“敏嫔小主也是,跟小主姐妹相称,自己那样得宠,却从来不在皇上跟前为小主美言几句,害得小主到现在还没侍寝。” 一直没出声的赵嬷嬷喝道:“作死的小蹄子,这话是你该说的吗?小心被人听到,割了舌头,连小主都救不了你。” 小碧一吐舌头,“嬷嬷就会吓唬人,我不说就是了。”跟赵嬷嬷相处久了,知道赵嬷嬷刀子嘴豆腐心,心里哪会真怕。 赵嬷嬷还是告诫她们,“有些话咱们娘儿几个在屋里说说也就罢了,出了坤宁宫,通通给我把嘴缝上,别给小主惹麻烦。” 小兰和小碧这点分寸还是知道的,齐声答应:“是。” “好了,很晚了,小主也该歇着了,小兰你留下守夜。”赵嬷嬷带着小碧出来,一开门就看到皇后带着孙嬷嬷站在院子里,看样子已来了有些时候。 赵嬷嬷先朝皇后行了礼,然后责怪孙嬷嬷,“夜凉,怎地让娘娘站在外面。” 孙嬷嬷笑道:“不在外面听一听,怎知道赵姐你原来这么有威信。” 赵嬷嬷听出她的言下之意,方才的话,皇后都已经听到了,忙向皇后请罪:“奴婢管教无妨,还请娘娘责罚。” 不等皇后说话,青瑶已从屋里走出来,屈膝道:“不知娘娘深夜驾临有何贵干?”还是那样的冷淡疏离。 余人立即识相的离开。 第十二章 虽已是五月里,但是夜间还是有些凉,对于身子单薄顽疾难愈的明瑜来说,冷风吹在身上,犹如刀刮一般,冷气直往骨头里钻,偏偏青瑶挡在门口一动不动,竟是没让明瑜进去的意思,明瑜只能抱着手臂抵挡寒气,青瑶看在眼里,心里闪过一丝不忍,不过很快被另一个念头盖过,明瑜身上的冷又怎能比得过她心里的冷,在坤宁宫三个月,从起初装出来的恭敬到现在的漠视,只要没外人在场,面对明瑜,青瑶连装都懒得装,摆出这样的姿态,无声控诉明瑜,我就是讨厌你。 而明瑜也习惯了青瑶的态度,其实她完全可以拿皇后的身份压得青瑶屈服,甚至可以重新选一个人进宫来取代青瑶,青瑶本就是她选进来争宠的,如今非但没能得宠,还反过来给她难堪,既然不堪重用,直接弃掉即可,然而明瑜却一再容忍了青瑶的反叛,跟孙素容明里暗里斗了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她没经历过,青瑶这点小伎俩,还不值得她大动肝火,她甚至充满了耐性跟青瑶耗下去,等着青瑶屈服的那一天。 既然青瑶不加掩饰情绪,明瑜也不跟她转弯抹角,“瑶儿,你进宫几个月了,难道还没有死心吗?” 青瑶心里就是一纠,虽然她已经竭力忘记子睿哥哥,但是蓦然想到时,心还是忍不住隐隐的疼,脸上却是面无表情,道:“我在进宫前,心就已经死透了。” 明瑜扬了扬唇角,道:“若真的死透,就不会这般恨我。” 青瑶哼道:“既然你知道,又何必多此一问呢?” 明瑜拢了拢衣袖慢慢踱步到青瑶跟前,没有说话,就这么凝视着她。 明明皇后看上去很和善,青瑶却被她看得心底发憷,青瑶并没有忘记,她和皇后根本就是刀俎和鱼肉的关系,只消皇后一句话,她就要被送到龙床上去,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至于为什么进宫三个月了,皇后却没有逼她侍寝,她不愿深究其中的原因,或许是皇后想把她养白养胖了再屠宰吧…… 不过青瑶怕归怕,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微抬下巴,神情倨傲的看着皇后,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何必表现得怯弱让她笑话呢。 不料皇后却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皇后道:“这样的表情,跟你娘真像。” 青瑶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提及娘,心里想,像吗?在她的记忆中,娘一直都是唯唯诺诺的,在老夫人和夫人跟前连大气都不敢出,就算是在爹跟前,也是一副顺从的模样,让她这个女儿有时都怒其不争。 皇后许是看出了青瑶的疑惑,像是回忆往事一般,悠悠道:“你娘生得好看又能歌善舞,一向眼高于顶,若非家遭变故,怎可能与人为妾。” 青瑶倒是听说过外祖家也曾是大门大户,因为舅舅在官场上犯了事儿连累了全家,外祖父被气死不说,她娘还被狠心的舅舅卖到乐坊当歌姬,她爹就是风月场上看到她娘跳了一支凌波舞,被迷得神魂颠倒,不顾门楣之见,执意纳她娘为妾,她娘一生的命运正应了那句“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而她又何尝不是呢,青瑶冷笑:“是啊,我和我娘都是给人当妾的命。”庄嫔,也不过是个妾而已。 皇后微微抬眉,“你在意的是名分?” 青瑶一怔,她在意的是名分吗?当然不是,她在意的是嫁给了一个不喜欢的人! 皇后离她已经很近,却朝她又走近了一步,几乎贴上她的身子,青瑶下意识往后退,却被皇后一把捞住了腰,皇后体弱,其实力气并不大,青瑶只需用些力肯定能挣脱开,许是被皇后的气势震慑住,当她对上皇后咄咄逼人的目光时竟是动弹不得,皇后问:“若是你喜欢的人已有了家室,你愿意给他做妾吗?” 皇后的手还禁锢在她的腰上,这样的姿势让青瑶无法思考,几乎是脱口而出:“子睿哥哥不会娶别人!” 皇后丹唇勾出一抹嘲笑,“你已经进了宫,做了皇上的女人,难道还指望他等着你?” 是啊,她已经是皇上的女人了,虽然还没有侍寝,不过是早晚的事,她有什么资格让子睿哥哥还想着她念着她,鼻翼一酸,就要落下泪来,青瑶又生生把泪逼了回去,咬着牙道:“你说这些只会让我更恨你。” 皇后轻轻摇头,“不,你还不够恨我。” 青瑶一时没能明白她的意思。 “我已下旨让徐子睿娶方玉莹,即日成婚。”皇后说得轻描淡写。 犹如晴天霹雳,青瑶整个人呆在那里,好半响才回过神来,眼泪决堤而下,牙缝里挤出皇后的名字,“方、明、瑜!”声音里充满了怨毒和绝望。 皇后似乎早料到她是这种反应,满意的点点头,“嗯,这还像点样。”冰冷的手指划过青瑶的脸颊,眉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现在是不是恨我入骨?” 青瑶脸上的泪渍未干,对明瑜,除了恨还是恨,没有说话,只怒视着她。 皇后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然而字字句句却是那样的冰冷无情,“我知道你现在恨不得杀了我,可惜你做不到,明明不想看到我,却还要每天都对着我,多可悲啊。” 青瑶进宫这么久,一直觉得方明瑜可恨,头一回觉得方明瑜可怕,总是摆出一副和善的面孔,然后三两句话就把人逼到绝境,难怪她这么多年无子无宠依旧能稳坐中宫。在方明瑜跟前,青瑶突然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感觉这辈子都要被这个女人玩弄在鼓掌之间。 既然没有退路,青瑶反倒坦然了,恢复她一贯的寡淡,说也奇怪,面对任何人她都能隐忍,唯独对着方明瑜时,丝毫不加掩饰自己的情绪,也难怪她输得一塌糊涂,青瑶又岂不知方明瑜今天这番的真正用意,无非逼着她争宠罢了。 青瑶承认方明瑜做到了,内心的仇恨让她觉得只要能报复这个女人,让她做什么都愿意,冰冷得眸子里泛着寒光,冷冷道:“方明瑜,你会后悔的。” 明瑜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然后笑道:“孺子尚可教,我等着你。” 在外面站得久了,明瑜早已觉得力不可支,不过还是坚持等到青瑶回屋关上门,才瘫软在石凳上,大口喘息。 孙嬷嬷远远的瞧见了,连忙走过来,担忧道:“娘娘,您觉得怎样,要不要传张太医过来瞧瞧?” 明瑜摆了摆手,“罢了,不必兴师动众,不是备了药丸吗?吃两颗便好。” 皇后近来的身子越发虚弱,所以药丸都是随身带着的,孙嬷嬷连忙从衣兜里拿出搪瓷瓶子,倒出两颗黑色的丸子让皇后服下,好一会儿皇后苍白的脸上才渐渐有了血色。 孙嬷嬷不无担心道:“娘娘的寒疾发作得越发频繁了,不如明儿一早传张太医过来看一下吧。” 许是病久了,皇后有些心灰意冷道:“本宫这病怕是好不了了,不过熬日子罢了。” 孙嬷嬷吓一跳,“娘娘!”以前皇后虽也说过丧气话,却不是这般大限将至的样子,不知是否是庄嫔说了什么话冲撞了皇后,不禁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门。 皇后亦看过去,悠悠道:“瑶儿,别让本宫失望才好。” 青瑶起了个大早,小兰帮她梳妆,赞道:“小主可真美。” “美吗?”青瑶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再美不过一张皮囊罢了,自古红颜多薄命,宫里的女人更是命比纸薄,她宁愿长得丑一些。 小兰点头如捣米,跟着嘴一撅,“就是素雅了些。”青瑶喜穿颜色清淡的衣衫,发髻也总是最简单的单螺,走出去哪里像个宫妃。 这话小兰不止说过一次,以前青瑶都是一笑而过,今日却一反常态的起身转了个圈,问小兰,“你觉得皇上会喜欢我这样吗?” “啊?”小兰有些傻眼,青瑶以前最避讳谈到皇上,不知怎地竟主动提起,看来是想通了!青瑶得宠,她们这些贴身侍婢也会跟着有身份,如何能不高兴。不过小兰没有真正服侍过妃嫔,哪里知道皇上的喜好,好在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宫里那么多娘娘,皇上最宠谁,就说明皇上喜欢什么样儿的,小兰便煞有其事道:“当然打扮得越艳丽越好,你看贵妃娘娘就知道了。” 青瑶若有所思的点头,吩咐道:“帮我重新梳妆吧。” 小兰只会些简单的,赵嬷嬷才是这方面的行家,赶紧让人去请。赵嬷嬷听闻青瑶突然转了性子,也是纳闷不已,不过亦猜到定与昨晚皇后的造访有关,既然青瑶想通了,赵嬷嬷也是乐见其成,用心一番梳妆,青瑶本就天生丽质,如此一打扮,顿时明艳照人,美艳不可方物。 赵嬷嬷来的路上也已打听好了,“皇上昨儿宿在储秀宫,这会儿应该还没起,小主可是要过去?” 青瑶却道:“走,去给皇后请安。” 第十三章 皇后昨晚吹了冷风,寒疾复发,半夜还发了高烧,直到天亮烧才退掉,折腾了一宿刚睡下,青瑶过来请安,被红叶拦在门外。 “小主若无要事还是请回吧,等娘娘醒了,奴婢立即请你过来。” 青瑶故作惊讶道:“娘娘病了吗,病得可严重?”对皇后的病情却是心知肚明,那个躲在暗处的人,下手越发狠了,在皇后的药里又掺了几味伤身的药,她曾偷偷查过这件事,可惜那人手法高明,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除非亲口告诉皇后药里有问题,否则药吃再多也是治标不治本,而且还极伤身,长此以往下去,皇后能活几年都难说。青瑶曾一度动摇将此事告诉皇后,不过一想到皇后对她的所作所为就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皇后不仁,就别怪她不义,尤其昨儿个晚上皇后对她说的事,她已让人去打听徐子睿是否真的娶了方玉莹,若是,她恨不得那人直接在皇后的药里投毒才好。 红叶据实道:“烧了一夜,才退热。” 青瑶微微吃惊,她没想到这么严重,以皇后现在的身子烧上一夜,若是意志力差些,只怕都能熬不过去,她虽恨极了明瑜,还不至于看着她死去,私心不由得放到一边,恳求道:“红叶姑姑让我进去看看娘娘吧,若不能亲眼看到娘娘无事,我心里总觉不安。” 红叶狐疑得看了她一眼,不是她怀疑庄嫔的真心,实在是庄嫔的态度转变得太快,庄嫔搬进坤宁宫三个月,除非皇后娘娘去请,否则绝不上门一步,今日突然请安已让人奇怪,还如此关心皇后的病情,怎不让人怀疑她的用心。 红叶正犹豫着要不要放青瑶进去,就见绿茵从皇后的寝宫大惊失色地跑出来,“快去请张太医,娘娘又开始发烧了!” 青瑶听说了心陡然一沉,再顾不得跟红叶啰嗦,先吩咐小兰,“快回去将我的针盒取来。”然后又让红叶去打一盆井水来。 绿茵要去请张太医,被青瑶拦住,绿茵急道:“娘娘的病一向是张太医问诊,现在这般情况,张太医怎能不在场,若是……若是出了什么事……”绿茵急得快哭了。 青瑶虽没见过张太医,对张太医的医术也不甚了了,但是有一点却可以肯定,那几味虎狼药即便不是张太医放的,跟张太医也脱不了干系,不知皇后为何会这般信任张太医,这件事牵扯太多,青瑶不好多说,只道:“皇后夜里发烧可是张太医问诊?” 绿茵点头,“皇后的脉一向是张太医看,近来皇后身子极不好,张太医索性宿在宫里,以便随传随到。” 青瑶道:“人是血肉之躯,即使是太医也经不起如此折腾,放心吧,这里的事有我担着,我保证皇后没事。” 绿茵跟红叶一样不太信任青瑶,她知道青瑶通医术,青瑶还是皇后的内侄女,但是她们的关系并不亲厚,甚至还有嫌隙,怎敢把皇后交到她手上,不过张太医回去时,她也是看到的,的确疲惫不堪,若是误诊一样会害了皇后。 小红这时已取来了针盒,红叶亦令小宫女打来了井水,青瑶再顾不上她们,径直进了皇后的寝殿。 红叶和绿茵对视一眼,她们相处多年,只一个眼神便知对方的想法,显然她们想到一块去了,她们不相信庄嫔,而皇后病重非同小可,这里不能没有个主事的人。 绿茵道:“你进去看着,我这就去请皇上来。” 皇后的床边只守着两个小宫女正手足无措,看见庄嫔进来如获大赦,连忙退到一边。青瑶走近了,就见皇后双眸紧闭,睡得很是不安,伸手探向她的额头,果然烫得惊人。因为皇后怕冷,所以盖了两床棉被,房内还烧了碳,青瑶都觉得又闷又热,何况发高烧的明瑜。 “快把这碳炉子搬走,把窗户和门打开透气,还有这两床被子也抱走,拿条薄被子来。”待妥当后,青瑶才在床边坐下,“小兰,毛巾。” 小兰将泡在井水里的毛巾拧干了递给青瑶,青瑶放在明瑜的额头,只一会儿就捂得热了,又重新换了一条,如此反复几次,额头总算没那么烫了,青瑶将明瑜扶坐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小兰,针盒。” 小兰又将针盒打开了捧到青瑶跟前。 青瑶虽熟读针灸的书,也曾给小猫小狗施过针,给人用针还是头一回,这个人还是当今的皇后娘娘,绕是青瑶,也有些紧张,深吸一口气,从针盒里捻了一根银针,对准百会穴慢慢插进去,小兰在旁边看得连大气都不敢喘,红叶更是不敢多看。只第一根针,青瑶用得有些紧,接下来倒是很熟稔,又快又准的连插七八根针,再看皇后表情已没那么痛苦,烧也退了很多,青瑶松了一口气,红叶这才相信青瑶的真心,小兰和几个宫女则对青瑶佩服得五体投地,没想到庄嫔小主还有这等本事。 青瑶施针完毕,本想将皇后放下,却发现皇后呼吸均匀竟是睡熟了,青瑶怕弄醒了她,一动也不敢动,孙嬷嬷几人进来时,就看见青瑶坐在床上,皇后躺在她怀里,平日里素有嫌隙的两人突然这么亲密,众人都觉有些别扭,问红叶听说皇后娘娘的烧已经退了,几个嬷嬷放下心来,这时去请皇上的绿茵也回来了。 红叶小声问:“皇上呢?” 绿茵两手一摊,“本来皇上都来了,半途中遇到长月宫的人,说敏嫔动了胎气,皇上便赶去了长宁宫。” 这些人里小兰最沉不住气,不禁扬声道:“皇上怎么这样?皇后病得这样重,都不来看一下,怀身子动胎气不是很寻常的事吗,哪里需要那样紧张,而且怎么就那样巧?” 小兰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竟是没人责怪她犯上。 因为小兰说话不顾忌,声音大得吵醒了皇后,皇后睁开眼,先看到门口站着六七个人,再看自己竟躺在青瑶的怀里,又闭上眼睛养了会儿神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开口道:“你们都出去吧。” 青瑶见她醒了,哪里还多待,就要下床离开,明瑜抓住她的手臂,“你留下。” 众人鱼贯而出,走在最后的绿茵,实在忍不住,回头气愤道:“娘娘,皇上他实在太过分了!”言罢一跺脚关上了门。 明瑜虽发着高烧,但是并没有完全意识,扬头看着青瑶,“你不是恨我吗?为什么又要救我?” 青瑶救她时哪想那么多,现在明瑜问她,自然要找个理由,哼道:“就这么让你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你了?”可惜此刻的她正抱着明瑜,连手臂环在明瑜腰间都忘了收回,这句咬牙切齿的话哪有半分真心。 明瑜笑了笑并没有戳穿她,只是半躺着的姿势着实有些不舒服,动了一下身子,却提醒了青瑶此刻的处境,她给明瑜施针是形势所逼,现在还抱着明瑜像什么话,连忙放开明瑜,甚是狼狈的爬下床。 生病的人心思也比平常要敏感许多,明瑜竟有些失落,尤其是听说皇上半途中去看了敏嫔,这种感觉越发强烈,夫妻十年,她病得快死了,都不来看一眼,果然绝情,而陪在她身边的却是她处心积虑用来争宠的人,真是讽刺。 明瑜不禁看向青瑶,才发现她一改平日的素雅,一袭绯色宫裙层层叠叠拖在地上,梳得是赵嬷嬷最拿手的髻鬟,插着步摇,贴着花钿,化着落梅妆,如此一番精心打扮,简直光彩耀人,美不胜收,又想起昨晚的事,皇上若是此刻来了,见到这样的青瑶,哪怕跟她再有嫌隙,只怕也要立即宠幸了青瑶。 许是被皇上的绝情又刺伤了一回,明瑜突然间竟不想青瑶被宠幸,然而才有这样的念头,就听青瑶说,“娘娘的烧已经退了,需好好休息,嫔妾告退。” 放在平时,青瑶若是这般跟她说话,明瑜必定也会说些场面话,让她不要总闷在坤宁宫里,要多出去走走,言下之意就是让她找机会亲近皇上,此刻脱口而出的竟是,“你要去哪?”语气中还带着戒备和不悦。 青瑶早已有了计划,道:“嫔妾听说秦姐姐动了胎气,想去瞧一瞧她。” 她果然是去见皇上,明瑜的脸色又沉了几分,心里越发烦躁,直接道:“不许去!” 青瑶错愕的抬头,总算瞧出皇后的不妥,她不是巴不得自己对皇上投怀送抱的吗? 明瑜对上她狐疑的目光,也是一愣,青瑶能主动去找皇上,她不该乐见其成的吗?只要此刻放青瑶去了,皇上今晚铁定翻庄嫔的牌子。然而看着青瑶的花容月貌,想到皇上临幸她的样子,明瑜心里没来由的就是好一阵不舒服,至于原因,那样无情无义的人,凭什么要将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他?似乎还有其他理由,明瑜不愿深究,反正她就是不想让皇上看到这样的青瑶,也不多加解释,只道:“本宫瞧你医术不错,从今儿起,本宫的身子就全权交与你来医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青瑶很是不解,皇后不但不让她侍寝,还让她治病,等于将身家性命都交给了她,皇后怎地突然有如此大的转变? 第十四章 青瑶虽猜不到明瑜心境的变化,却能看得出明瑜不想让她侍寝,她本来对侍寝很不情愿,排斥男女之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若是侍寝了便逐了明瑜的意,现在明瑜改变了主意,她反倒是有几分乐意了。 青瑶垂下眉眼推辞道:“娘娘折煞嫔妾了,嫔妾微末的医术,怎敢给娘娘问诊,请娘娘收回旨意。”不等明瑜开口又道,“夏姐姐与嫔妾情同姐妹,姐姐身子不适,嫔妾若不去看望,实在寝食难安。” 明瑜怎听不出青瑶话里话外的意思,反正就是跟她对着干,她要向东,青瑶偏向西,她要向西,青瑶就偏向东,才退了热,身子虚弱得紧,再被青瑶一气,就是一阵头晕脑胀,她知道她若坚持,青瑶只会更顽固,无力的挥挥手,“你去吧。” 好不容易在皇后跟前赢一回,青瑶不禁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恭敬道:“嫔妾告退。”等出了坤宁宫,远远看到长月宫时,青瑶心里才开始打鼓,难道她真的要去见皇上,不是她自负,若是真被皇上看到她,后果可想而知,越临近长月宫,青瑶的步伐越慢。 因为青瑶甚少在宫中走动,很多宫女太监都不认识她,少不了窃窃私语一番,纷纷猜测她的身份。 “她就是庄嫔,第一天侍寝就来葵水,结果被摘了牌子,皇上到现在还没临幸她呢。”一个知道内幕的宫女得意洋洋的给另一个宫女说嘴。 另一个宫女“哦”了一声,然后叹道:“没想到这么漂亮,敏嫔都没她美。” 又一个宫女插话进来,“岂止敏嫔,就连贵妃娘娘都被比下去了。”在青瑶她们这批秀女没进宫前,贵妃娘娘是公认的后宫第一美人,所以一直盛宠不衰。 头一个宫女酸溜溜道:“长得美有什么用,命不好,连曹选侍都侍寝了,她还没破瓜呢。”跟着就是一阵窃笑。 后来的宫女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指不定哪天就得宠了呢,你这样笑她,小心报复你。” “她怎么会知道我在笑她,除非你这个小蹄子告状。”说完就去撕她的嘴,正闹着,一回头就看到贵妃娘娘的大宫女秀心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花坛边,三个人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地请罪,秀心倒是没罚她们,只丢下一句狠话,“都给我兜罗着点嘴,回头收拾你们。”便匆匆走了。 三个宫女也不敢逗留各回其职。 秀心回到长宁宫发现小红已跪在贵妃娘娘跟前回话。 “烧了一夜,差点就过去了,早上又反复了一回,没请张太医,庄嫔小主给施得针,扎了几针就退热了。” “庄嫔会医术?”贵妃微微吃惊,秀心正好进来,贵妃不悦的看着她,“本宫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秀心也是头一次听说,只好道:“是奴婢的失职。” 小红忙道:“怪不得姑姑,庄嫔小主若非今日露上一手,连坤宁宫的人都不知道呢。” 贵妃沉吟不语,方青瑶若是精通医术,不可能看不出方明瑜药里的问题,那她为何不说出来呢?又问:“庄嫔给皇后施针,你可是亲眼所见?” 小红摇摇头,“奴婢在外面伺候,进不了皇后的寝殿,奴婢也是听人说庄嫔医术了得。” 秀心连忙斥了她一句,“道听途说,你就敢在娘娘跟前搬弄!” 小红吓得忙道:“奴婢不敢。” 贵妃不悦道:“好了,这件事不管真假,你去打听清楚了再来回本宫。”跟着问秀心,“皇上还在敏嫔那吗?” 秀心回道:“还在呢,敏嫔小主真是机智过人,奴婢来不及跟她通气,没想到她见到皇上突然去了长月宫,立即装出不舒服,皇上没有任何怀疑。” 贵妃点头,“算她机灵。” 秀心这才道:“娘娘,奴婢要回另一件事。”看着贵妃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奴婢在回来的路上撞到庄嫔正往长月宫去。” “什么?”贵妃听得果然变了脸色,“她怎么……”跟着看向小红。 小红听说庄嫔给皇后施针的事就赶紧来回了皇后,却不知道庄嫔去了长月宫,现在皇上也在长月宫,顿时吓得面无血色,贵妃把她安在坤宁宫就是要她掌握庄嫔和皇后的一举一动,“咚咚”磕了几个响头,“娘娘恕罪。” 贵妃懒得跟她计较,对秀心道:“让人给敏嫔提个醒,绝不能让皇上临幸庄嫔。” 秀心领命连忙去了,才走到门口,又被贵妃唤回。 贵妃摇着手里的美人扇,勾着朱唇道:“本宫突然想到个一箭双雕之计,你们俩听着……” 青瑶还没到长月宫,已有人回了皇上。 皇帝和敏嫔正在逗廊上的鹦鹉,听说庄嫔来了,脸上都有惊讶之色。 还是敏嫔反应快,笑道:“妹妹一定是听说嫔妾动了胎气,特地来看望嫔妾,真是有心了。”跟着向皇帝撒娇道,“皇上,您一直不宠幸妹妹,这回难得遇上了,可不能再避而不见。” 皇帝还是选秀的时候见过庄嫔一面,都快忘了庄嫔的长相,只记得长得应该是极美的,只是第一次侍寝就来了葵水,他觉得晦气,就让人摘了庄嫔的绿头牌,后来听说搬去了坤宁宫,越发失了兴趣,既然碰上了,倒是可以瞧一瞧,至于是不是真的如此碰巧,就很难说了。 皇帝笑道:“好,爱妃让朕见,朕便见,只不过,朕若是见异思迁了,你可不许吃醋。” 敏嫔嗔怪道:“皇上惯会说笑,您见异思迁得还少吗?” 皇帝捏了捏她的鼻尖,“看来是朕太宠你了,越发大胆了。” 敏嫔作势就要下跪,“嫔妾不敢。” 皇帝连忙扶了她,“跟你说笑呢,还当真了。” 敏嫔道:“嫔妾也跟皇上玩笑呢。”顿了一下,正色道,“嫔妾怀着身孕,不能伺候皇上,心里本就十分不安,有其他姐妹替嫔妾侍奉皇上,嫔妾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吃醋呢?” 皇帝点头赞道:“还是你懂事。”不禁想起皇后,方明瑜当年初初怀孕不能侍寝,他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自然要找别的女人解决,没想到她心胸狭隘,竟思虑成疾,害得嫡长子只活了百日就夭折,这哪是一国之母该有的心胸,若非她爹方严松在扶持他登上皇位上有过大功,这皇后之位怎么也轮不到她。他不是嫡子继位,继位不是那么名正言顺,很所以想有个嫡子,然而这么多年皇后一直缠绵病榻,不但不能主事后宫,就连侍寝都不能,不能不说是个遗憾。 “皇上,您在想什么呢?”敏嫔见皇上沉吟不语,好奇问道。 皇帝笑道:“朕在想你是不是真的这样大度,把朕推给别人。” 敏嫔不依道:“皇上真会为难人,嫔妾大度些吧,您怪嫔妾心里没您,嫔妾小气些吧,您又要怪嫔妾不识大体了。” 皇帝失笑,还真是那么回事,那么当年明瑜为素容的事耿耿于怀,直到现在心结都没解开,是否说明瑜心里有他才会如此在意?这么多年了,他竟从未想过这一点,所以皇后每每见到他都是冷颜相对,其实都是装出来的?这一发现让他心里冰封很久的一个角落渐渐融化,有种说不出的痛快,皇帝搂着敏嫔道:“敏嫔啊,你真是朕的解语花。” 敏嫔哪里能猜到皇上此刻想的事,还以为她的一番话使得龙心大悦,害羞得埋在皇上怀里,就听宫女来报,“庄嫔小主来了,正在偏殿等着。” 皇帝道:“让她来正殿吧。” 敏嫔正要随皇上进去,一撇头就看到秀心站在假山后面,道:“皇上,嫔妾去换个衣衫。” 皇帝却以为敏嫔故意让他独自见庄嫔,好笑道:“你这个鬼精灵,快去吧。” 敏嫔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也不解释,朝寝殿走去,秀心远远的跟着,前后脚进屋。 “娘娘知道庄嫔来找我?”宛翎一坐下就直言不讳道。 秀心赞道:“小主真是冰雪聪明。”宛翎刚进宫时,秀心在她跟前还能倚老卖老,如今宛翎盛宠,还怀上龙胎,秀心哪里还敢太造次,就算是奉了贵妃娘娘的命令行事,也是陪着笑脸。 “娘娘要我如何做?”宛翎惦记着正殿的事,不愿多耽搁,直截了当的问。 秀心跟她一样的心思,也不转弯抹角,附耳把贵妃的话转达了。 宛翎听完,脸色阴晴不定,没做任何表态。 秀心补了一句:“娘娘让奴婢转告小主,切不可感情用事。” 好半响宛翎才道:“请姑姑转告娘娘,嫔妾会按娘娘吩咐的去办,绝不会坏了娘娘的事。” 秀心放下心来,笑道:“小主做事,娘娘放心的很。” 宛翎懒得跟她虚与委蛇,道:“那我就不留姑姑了,以咱们皇上的急性儿,去晚了,只怕生米就要煮成熟饭了。” 秀心哪里还敢多留,叮嘱一句,“小主自己也要当心。”回长宁宫复命去了。 第十五章 “小主,皇上已经在里面等您了,您进去吧。”李德一甩手上的浮尘,微微躬身对青瑶道。 青瑶朝他点点头,“有劳公公。”面上平静如水,心里则忐忑不安,离皇上越近,心里越后悔,真不该为了跟皇后赌气,而陷自己于险境,对青瑶来说,皇上就是一个极大的危险。 青瑶低垂着眉眼,瞥到明黄的衣角,行礼,“嫔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皇帝“唔”了一声,也不叫青瑶抬头,只问:“皇后好些了么?” 青瑶回道:“好多了,只是娘娘体虚,还需好好调养。” 皇帝又“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青瑶等待良久,不见皇上问话,只好自己抬起头来,正对上皇上戏谑的目光,吓得又垂下眼帘。 皇帝这才笑道:“朕又不吃人,怎地吓成这样,来,坐到朕身边来。” 青瑶虽然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过去,只沾了一点椅子坐了。 皇帝却将她一把拉过来直接坐在自己腿上。 青瑶从未跟一个男子如此亲近过,紧张得绷紧了所有的神经,不过举止上依旧保持着该有的端庄。 皇帝怎看不出她的紧张,眼中含笑道:“不愧是朕的庄嫔,临危不乱。” 青瑶僵直了身子,一动不敢动,口中告罪:“嫔妾失礼。” 皇帝摇头,有些不满道:“就是礼数太多,朕不喜欢,这一点你应该跟敏嫔学一学,那丫头在朕跟前胆儿大着呢。” 青瑶低声道:“嫔妾不敢跟姐姐相比。” 皇帝见她太过拘谨,便放开了她,青瑶如获大赦,离皇上远远的坐了,皇帝也没加责怪,而是支着头玩味的打量着她。殿选时只远远的看了几眼,已觉得惊艳,这会儿离得近,才发觉此女之美简直令六宫粉黛失去颜色,进宫四五个月了竟然没有临幸,暗呼可惜,忽扬声道:“李德。” “奴才在。”李德躬身进来。 皇帝道:“你去吩咐敬事房今晚把庄嫔的牌子挂上。” 青瑶的心陡然一沉,难道真的避不了了吗? “奴才遵旨。”李德又躬身出去。 “回来。”皇帝叫住他,然后对青瑶道,“宫里还有许多空着的地方,你选一处,让李德收拾出来,你搬过去住。” 能搬出坤宁宫,青瑶自然愿意,但是为了侍寝而搬出去,却是青瑶不愿见的,如果住在坤宁宫里可以避宠,她宁愿天天对着讨人厌的方明瑜。青瑶站起身道:“皇上的好意,嫔妾本不该拒绝,只不过皇后娘娘凤体欠安,嫔妾不才略通医术,想留在坤宁宫中照顾娘娘。” 皇帝皱眉,“宫中有的是太医,朕不是恩准了张易然留在宫里随传随到吗?” 青瑶不急不缓道:“太医毕竟是男子,白天也就罢了,深夜出入后宫恐有不便。” 皇帝果然不说话了,断了根的太监都能发生跟妃嫔对食之事,何况是未净身的太医,这种事自不会发生在皇后身上,但是一个太医深夜出入坤宁宫,时间久了,难免会引来闲言闲语。 皇帝沉吟片刻,忽问:“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皇后的意思。” 几个念头闪过,青瑶道:“皇后娘娘的旨意。” 皇帝“哼”了一声,“果然是她。”因为敏嫔几句话而对皇后减去的恶感又涌上心头,冷声道,“皇后善妒,有失大体。” 青瑶故作不解的看着皇帝。 皇帝道:“朕知道皇后留你在身边的用心,无非想让朕多去坤宁宫看她,朕偏不如她的愿,庄嫔,朕命你即刻搬出坤宁宫。” 青瑶立即跪下来,“还请皇上不要让嫔妾为难,皇后娘娘她毕竟是嫔妾的姑姑,如今娘娘身子不适,嫔妾于情于理都该留在娘娘身边照顾,求皇上成全。” 皇帝这才想起她二人的关系,险些被美色所误,不过若是为顾及皇后而放弃这样的一个美人儿,心里又舍不得,“罢了,今晚朕会让人接你去乾清宫。” 青瑶苦笑,说来说去还是没能躲开,低声答应:“是。” “恭喜妹妹!”宛翎进来时正好听到皇上要青瑶去乾清宫,走到青瑶跟前,亲热的拉住她的手说,“妹妹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皇上笑斥她,“胡说,说得好像朕故意冷落了庄嫔一样。” 宛翎顽皮地朝皇上挤眉弄眼,“难道不是吗?” 皇帝哭笑不得,“好、好、好,是朕冷落了庄嫔,是朕不对,李德。” “奴才在。” 皇帝道:“去把那柄小刀拿给庄婉仪玩耍吧。” 李德闻言,先朝青瑶施了个礼,“恭喜婉仪小主。”然后问,“可是襄阳王送给皇上的那柄?” 皇帝白了他一眼,“还有第二柄吗?” 李德笑着对青瑶解释道:“小主有所不知,那柄小刀可是皇上的爱物,每日都要把玩一回。” 皇帝虚踹了他一脚,“要你多嘴!” 李德道:“奴才这就让人去取。” 青瑶连忙婉拒道:“嫔妾不敢受此大礼。” 皇上摆了摆手,“不过是个小玩意儿,朕给你,你就拿着吧。” 宛翎听闻青瑶晋封,看上去比青瑶还高兴,笑道:“皇上对妹妹真是爱重,还没侍寝就先晋封,妹妹,还不快谢恩?” 青瑶此刻满脑子都是侍寝的事,哪里开心得起来,不过皇上跟前却不敢表现出半分,被宛翎拉着跪地谢恩。 “好了,朕还有些政事要处理,你们说话吧,敏嫔有孕在身,千万要多加注意,有事就让人告诉李德。” 宛翎答应了。 皇上看着青瑶想要说些什么,到底没说,一甩衣袖走了。 “妹妹怎的看上去不高兴?”宛翎察言观色,问青瑶。 青瑶是有苦说不出,闷闷的道:“听闻姐姐身子不适,特地过来瞧一瞧,既然姐姐无恙,我就先回去了。” 宛翎却不放她走,此处是正殿,宛翎拉着她进了偏殿暖阁,给青瑶上了一杯西湖龙井,挥退下人,这才道:“妹妹,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是不想侍寝?” 青瑶苦笑道:“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宛翎道:“妹妹能否告诉我,你不想侍寝的真正原因?” 青瑶不禁抬头看她,宛翎很少用这么正经的口吻跟她说话,宛翎在她跟前从来都是表现得毫无城府的样子,她能把心里话告诉宛翎吗?几个念头在脑子里打转,最后说:“不瞒姐姐说,我之所以不愿侍寝,实在是因为心里害怕,今日见了皇上,心里更怯了。” 宛翎立即露出心疼之色,握着青瑶的手道:“也难为你了,才刚及笄,还没通人事呢,就要你伺候男人,害怕也是人之常情,妹妹若实在不愿侍寝,我倒是可以帮你,不过也只是解燃眉之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晚你都要成为皇上的女人的。” 青瑶眼睛一亮,期待道:“姐姐可有好法子?” 宛翎道:“我只需告诉皇上,我动了胎气,妹妹懂医术,今晚留下来陪我即可,皇上爱惜子嗣,必定肯的。” 青瑶却觉得这个主意过于儿戏,宫里有的是太医,只要宣个太医过来把个脉,便知宛翎话里真假,再说躲得了一晚,明天呢? 宛翎瞧出她的质疑,朝她狡黠一笑,“妹妹只管信我,我保证皇上不会怪罪与你。” 青瑶将信将疑,宛翎或许真有这个本事也说不定,否则也不会得宠,还怀上了龙种。 自青瑶去了长月宫,明瑜一直心神不宁,下午安妃和宁妃来看她,明瑜思绪飘忽不住的走神。 “娘娘,你意下如何?”宁妃问。 皇后脸色茫然的看她,“什么?” 宁妃和安妃对视一眼,用眼神询问对方,皇后这是怎么了? 宁妃只好把话复述一遍,“新人进宫几个月了,都还没有正式拜见过你,现在一个个都只知道贵妃而不知道皇后,这怎么成?过几天就是端午,往年您总是闭宫不出,臣妾以为今年娘娘应该出来主事,一来在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跟前立一立皇后的威风,二来庄嫔到现在都还没侍寝,也可以给庄嫔在皇上跟前有个露脸的机会。” 皇后只嗯了一声,并没有表态,宁妃和安妃不懂她的意思,正要再询问,忽听宫外有太监唱和:“圣旨到——” 李德捧着圣旨进来。 皇后坐着没动,宁妃和安妃跪地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庄嫔方氏,钟灵毓秀,温婉端庄,晋庄嫔为庄婉仪,钦此。” 李德念完圣旨,这才道:“婉仪小主还没有回来吗?请皇后娘娘代为接旨,并且转告婉仪小主,让小主做好准备,晚上春恩车会接小主去乾清宫。” 皇后点点头,“放下吧。” 李德将圣旨放在皇后跟前的小桌上,给庄婉仪的赏赐点清后交给红叶和绿茵,这才领着一干人退下。 宁妃和安妃惊讶极了,宁妃道:“庄婉仪?还没侍寝就晋封真正好本事!” 安妃笑着接道:“娘娘这下可安心了,婉仪得宠指日可待。” 皇后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 第十六章 临近戌时,青瑶在长月宫中越发坐立不安,皇后已派人过来催过一回,让青瑶回宫准备。虽然青瑶只是妾不是正妻,但是第一次侍寝,总要有很多东西需要准备,有些规矩要守。来人被敏嫔打发了,只说让春恩车到长月宫接人即可。 “妹妹无需紧张,一切有我呢。”宛翎瞧出青瑶的不自在,握住她手,柔声道。 青瑶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让姐姐费心了。” 宛翎越发心疼,把她往怀里一搂,道:“可怜见的,瞧这小脸都吓白了,真有这么害怕吗?你早晚都要侍寝的,这以后可怎生是好?” 青瑶也奇怪自己怎么会这么害怕,按说侍寝那点事,赵嬷嬷早就教了她,不就是第一次很疼吗?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是一想到跟皇上做那种事,就寒毛直立,说不出的恶心。 “姐姐!”青瑶想把心底的想法告诉宛翎,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想要在宫里生存,就必须要谨言慎行,她可以在皇后跟前肆无忌惮,在宛翎跟前却十分小心翼翼,虽然宛翎一直对她很好,但是还不足以让她完全信任,顿了一下道,“不要因为我的事连累了你才好。” 宛翎点了一下她的鼻翼,笑道:“放心好了,就算被牵连,我也心甘情愿,谁让我们是好姐妹呢。” 青瑶面露感激之色,“姐姐对我这么好,我真是无以为报。” 宛翎却叹了一口气道:“我都不知道是在帮妹妹还是害妹妹,以妹妹的容姿,皇上必定是喜欢的,只看今日还未侍寝就先晋封,可见皇上心里有你,我帮妹妹避宠,希望妹妹你不要以为我有私心才好。” 青瑶忙道:“怎么会呢,我听说曹选侍得以被皇上临幸,还托了姐姐的福呢。” 宛翎噗嗤笑了一声,“你听谁嚼舌根,不过咱们皇上的确好新鲜,我不过提了一嘴,皇上就去了,所以皇上若是今晚不能临幸你,只怕有得惦记呢。” 青瑶无言以对,索性不想了。 刚过了戌时,春恩车便到了长月宫门口,而且还是李德亲自来接庄婉仪,敏嫔听到宫女的禀报,淡淡道:“知道了,你让李公公稍等片刻。”然后拉着青瑶的手走进里间,把她按坐在塌上,“我去把李德打发了。” 青瑶没问宛翎用什么理由打发李德,只要不侍寝便好,另有小宫女进来伺候她沐浴更衣,待她沐浴好了,从净房里出来,宛翎也回来了。 宛翎一见她便拉着她笑道:“李德回去了,妹妹这下可安心了?” 青瑶松一口气,然后好奇的问:“姐姐怎么跟他说的?” 宛翎道:“我让他转告皇上,我动了胎气,妹妹懂医术,需要妹妹帮我安胎。” “就这么简单?”青瑶不敢相信。 宛翎道:“就这么简单。”见青瑶还是将信将疑的样子,笑道,“我还告诉李德,妹妹今日不宜侍寝。” 青瑶:“……”来葵水这招,她已用过一次,皇上就不怀疑? 就听宛翎道:“皇后发高烧,是你帮皇后扎得针,结果过了皇后的病气,皇上龙体为重,你当然就不能侍寝了。” 青瑶弱弱的问:“皇上就没怀疑?”先不说每次侍寝都出状况,就说白天才刚见过面,她身体好着呢,再说她若真病了,应该离宛翎远一点才是,宛翎怀着龙种,身子金贵着呢。 宛翎笑道:“怀不怀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皇上这会儿去了坤宁宫。” 这一回青瑶是真惊讶了,只觉圣意难测,想到皇后一直盼望着能重得圣宠,皇上去看她,她应该很开心吧,如果从今往后皇后复宠了,那还需要再利用她争宠吗? 正胡思乱想间,就听宛翎道:“时候不早了,妹妹早些安置吧。” 青瑶道:“姐姐也早些歇着。”说完就要往外走。 “妹妹这是要去哪?”宛翎喊住她。 青瑶回头问:“姐姐还有其他事吗?” 宛翎拉住她的事,“不是让妹妹今晚跟我睡吗?你这是要去哪?” 长月宫这么大,只住了敏嫔一个主子,有的是空房间,哪里需要跟敏嫔挤一张塌,何况敏嫔还怀着龙种呢,青瑶把自己的顾虑跟宛翎说了。 宛翎笑道:“妹妹放心吧,小家伙在我肚子里安稳着呢,所谓胎位不稳,那是诓皇上呢,你呀,哪也不许去,今晚必须陪着我,我俩好说点悄悄话。” 青瑶有些为难,她不是不知道这宫里的规矩,凡是怀有子嗣的嫔妃都要敬而远之,以防不测,让她跟宛翎同床共枕,万一宛翎有个好歹,她脱不了干系。 宛翎却不由分说的把她推到床上,自己在外侧躺下,道:“放心吧,皇上已经很久没有宿在我这里,这些床单被套都是干净的。” 青瑶倒是没想过这些,不过此时此景也容不得她多想,虎毒不食子,宛翎应该还不至于拿肚子里的孩子做饵害她,再说她一心避宠,也不会威胁到宛翎如今在宫里的地位,如此一想便安下心来,在宛翎身侧躺下,才躺下宛翎就伸手搂住她的腰,在她耳边道:“妹妹以前可曾与人同床共枕?” 青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下意识摇头,“没有。”她在方家虽不受待见,好歹也是方家的三小姐,还不至于跟别人挤一个屋子挤一张床,她和她娘住在方家最偏僻的一个小院子里,里面的条件也就比下人们稍好些,她现在进了宫,吃穿用度自然都是最好的,只不知她娘在方家是不是还住在原来那个小院子里,如今她不在,她娘会不会冷清,想到娘亲,鼻子忍不住一阵发酸。 “想娘了吗?”宛翎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青瑶泪眼模糊得看着她,“姐姐怎么知道?” 宛翎叹了口气,“进了这皇宫,这辈子还不定能不能见到爹娘,能想念的也就是他们而已。” 青瑶只隐约猜到宛翎可能跟宫里的某个娘娘有关系,至于宛翎的背景从没有刻意打听过,听宛翎这么说,便问:“姐姐不是京城人士吧?” 宛翎点点头,“我老家在吴中。” 青瑶道:“第一次听姐姐的吴侬软语就觉得很好听。” “是吗?”宛翎被她称赞,一双美目中隐隐泛光,笑道,“我还怕你听不懂的呢。” 青瑶道:“我娘也是南方人,我虽不会说,但是能听懂。” 宛翎道:“原来如此,难怪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亲切。” 青瑶笑了笑,这倒是不错的借口。 宛翎似乎瞧出她的不以为然,道:“妹妹不信吗?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得紧呢。” 青瑶顺着她的话道:“我也很喜欢姐姐呢。” “真的吗?”宛翎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雀跃,好像求证似的,支起半个身子,直勾勾的盯着青瑶问,“你真的喜欢我?” 青瑶觉得她的反应有点小题大做了,不过还是给了宛翎肯定的答案,“嗯。” 宛翎没再说话,只看了她半响,然后又缓缓躺下,从被子里拉过青瑶的手,慢慢的握紧了,轻轻道了一声:“睡吧。” 青瑶头一次跟人同塌而眠有些不习惯,手被宛翎握着,不知宛翎怕冷还是怎么的,身子紧紧挨着她,青瑶觉得有些热又有些别扭,不过想到是宛翎的地方,也就忍了,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宛翎抱得她更紧了,让她有点透不过气,朦胧中好像看到宛翎亲了她一下,青瑶知道这一定是在做梦,宛翎也女人,怎么可能亲她?只是这梦未免太奇怪了些。 当皇帝踏进坤宁宫时,坤宁宫的人顿时乱了,连规矩都忘了,撒开腿就往主屋跑,“娘娘,皇、皇上来了!” 孙嬷嬷正在服侍皇后吃药,斥道:“没规矩的东西,没看见娘娘在喝药么,大呼小叫,冲撞了娘娘怎么办……什么?你说皇上来了!”孙嬷嬷一下也慌了,要知道皇上已经有了日子没来坤宁宫,这会儿子不该在乾清宫临幸庄婉仪么,怎么突然来了坤宁宫,再瞧皇后身上只着了件中衣,一脸病气,怎么也说不上好看,皇上那么贪美色的人,要是看了这样的皇后只怕更不喜欢了…… 孙嬷嬷小心翼翼道:“娘娘,是否梳妆一下再面圣?” 皇后听说皇上来了也很惊讶,不过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首先猜到青瑶侍寝又受挫了,心里竟生出一丝喜悦,然后猜想皇上此行的目的,冷笑道:“莫不是你们觉得本宫还能入皇上的眼?就这般吧。”就当不知道皇上来了,一口一口慢慢喝着碗里的药汁。 皇帝一进屋就看到这样的画面,一个苍白憔悴的女人病殃殃歪在塌上,时不时掩面咳嗽,每一声都那样的吃力,应该是病入膏肓了。 这是他的皇后吗?皇帝简直不敢相信,他知道皇后身子不好,但是没想过病得如此之重,因为每次见到皇后时,皇后总是雍容华贵母仪天下的样子,难道都是装出来的?显然她的病不是一天两天才如此严重。 下人们纷纷下跪,皇后仗着身子不好,连塌都没下,只淡淡道:“皇上来了。” 第十七章 李德是皇上的近侍,孙嬷嬷的对食张公公跟李德是同乡又是一年进的宫,靠着这层关系,孙嬷嬷跟李德还能说上几句话。 皇上突然来坤宁宫,孙嬷嬷自然要替主子打听缘由,何况还涉及到庄婉仪侍寝之事,悄悄道:“李公公,能否借一步说话?” 李德点点头,两个人一道退出主屋。 孙嬷嬷先跟他寒暄几句,然后问:“今晚不是庄婉仪侍寝吗?皇上怎的突然来了坤宁宫?” 李德倒是没瞒,“庄婉仪身子不适,正在长月宫中,至于皇上为何来坤宁宫,杂家确实不知。” 能在皇上身边当差,自然有几分本事,嘴严些也是应该的,孙嬷嬷也没有刨根究底,而是感怀道:“皇上若是能常来坤宁宫,有皇上的庇佑,娘娘的病也能好得快些。” 李德没搭她的话,而是问:“杂家听闻庄婉仪精通医术,可有此事?” 孙嬷嬷谨慎道:“倒是会些,至于精通还算不上吧。” 李德微微点头,不再说话,孙嬷嬷也不好多说,只惦记着里头。 皇帝今儿过来本是兴师问罪而来,皇后既然弄了个小侄女儿进宫,为何又推三阻四不让侍寝?皇帝不傻,白天见庄婉仪还好好的,怎么到了晚上就病得不能侍寝了?之所以不去长月宫就是不想戳穿庄婉仪的谎言,在皇帝看来,这自然是皇后的主意,庄婉仪还不够胆子敢欺骗他。然而看到这样的皇后,皇帝一下触动了心肠,他没想到皇后病得如此之重,早上绿茵去请他,倒是没有危言耸听,对皇后的厌恶之情一下淡了不少,失去嫡子,皇后纵然有错,病了这么多年,也算是老太爷给她惩罚了。 “张易然号称国手,朕看此人有些沽名钓誉了,明儿就给撤了,重新给你指个太医。”皇帝是九五至尊,自然放不下脸面对皇后说些关心的话,只把罪名怪到太医头上。 皇后怎听不出他言下的关怀之意,却丝毫不为所动,淡淡道:“皇上错过张太医了,这些年张太医一直尽心尽力救治臣妾,只是臣妾的病是心结所知,只靠汤药并不能彻底治愈。” 皇帝亦听出她的言下之意,皇后分明就是在怪他,顿时不悦起来,“皇后是在怪朕冷落了你吗?” 皇后道:“臣妾不敢,皇上日理万机,后宫又有这么多姐妹等着皇上垂怜,臣妾怎敢对皇上诸多要求,何况臣妾身子不济,心有余而力不足,无法侍奉皇上生出嫡子,是臣妾之过,臣妾思过还来不及,怎可能对皇上有怨言。” 皇帝脸色稍缓,道:“你能这样想最好,慎儿都去了这么久,你也早该放下了,调理好身子,何尝没有嫡子。” 不管皇上和皇后有多深的心结,在嫡子一事上,两人心还是在一处的。 皇后想起死去的孩子心依然隐隐作痛,在皇帝看来,慎儿除了嫡长子的身份,跟其他的孩子并没有不同,皇帝在子嗣上不算弱,除去夭折的孩子,还有三子四女,但是慎儿却是她唯一的骨肉,哪怕过去快十年了,依然放不下,她的心境,皇帝是体会不到的,皇后也不想与他争辩,只道:“皇上说得是,臣妾一定谨记在心。” 皇帝满意的点头,有段日子不来,皇后果然温顺了很多,说实话皇后若不是一直病着,他也舍不得太冷落了皇后,当初娶皇后,一来是因为她父亲在朝中的势力,二来皇后本身就是一个极出众的女子,当初娶她还费了好一番功夫呢,就算现在病着,也有一种病弱之美,如此一想,心里竟起了邪火,不过也知现在的皇后无论如何都不能侍寝的,不由得想起她的小侄女儿来。 皇帝道:“庄婉仪灵动可人,朕看着很是喜欢,不知皇后意下如何?” 皇后微蹙秀眉,“臣妾不懂皇上的意思,请皇上明示。” 皇帝勾了勾嘴角,“皇后既然引荐了庄婉仪,为何又一而再的阻止庄婉仪侍寝?” 皇后知他为青瑶而来,却原来皇上误会了是她阻止青瑶侍寝,虽说她现在是有些不情愿,但是青瑶如果真能得宠,她还是乐于见到的,不过皇上既然认定了是她所为,皇后也不否认,冷冷道:“瑶儿年纪还小,现在就侍寝似乎早了些。” 果然是她!皇帝沉下脸来,“即是如此,为何又选她入宫?” 皇后面无表情道:“臣妾身子不好,很想有个人陪,不想娘家人误会了臣妾的意思,把青瑶当秀女送进了宫,青瑶是臣妾的内侄女儿,比臣妾整整小了十岁!臣妾怎会让她跟臣妾同侍一夫?”说完瞥了一眼皇帝,目光中分明带着嘲讽。 简直是睁着眼说瞎话!皇帝怒了,“方明瑜,你如此戏耍朕,别以为朕拿你没辙!” 皇后毫不在意的笑笑,“臣妾的皇后之位早已名不副实,只差皇上一道圣旨罢了。” “你以为朕不敢废你?光无子这一条,那些言官们就无从反驳!”废皇后不是一件小事,如果无故被废,更会激起群臣反对,引得朝廷动荡,这也是这么多年贵妃吹了很多枕边风,皇帝都没有废后的原因。 皇后为争一时之气,才说了那样的话,她若真不在意后位,也不会让青瑶进宫,她若被废,第一个受牵连的就是方家,父亲年纪大了,在朝中的影响力远不如前,几个哥哥更是在父亲和她的庇佑之下做官,平日里能不添乱就好了,皇上想要办他们连理由都不需要,不过话已说出口,自然不能再示弱,“皇上要废后也好,要宠幸庄婉仪也好,皇上自便就是,又何必多此一举来问臣妾?您是皇上,还有谁敢说您的闲话?”言下之意,分明就是指责皇帝强取豪夺。 夫妻这么多年,皇后知道皇帝的软肋在哪,皇帝当初得位不正,所以十分看重名声,这几年言官们在他的默许下,个个勇于直谏,皇帝稍有不对之处,都要被言官上书弹劾,皇后是一国之母,皇上的敌体,若是无过被废,言官那关就过不了,除非皇帝不打算做“明君”,至于是否宠幸庄婉仪,属于皇帝的家务事,言官们还不至于连皇帝的家务事都管,这也是两年前一下处死那么多妃嫔,朝中却没有声音的原因,不过庄婉仪是皇后的人,若是宠幸了庄婉仪便要在皇后面前落下口舌,实在是落面子,皇帝当然不干。他是皇帝自然不会让步,偏偏皇后也寸步不让,一点不像宫里的其他女人以他为尊,这么多年了,他和皇后就一直处在这样的僵局中,皇帝发现除了继续冷落皇后外,对皇后竟毫无办法。 皇帝兴师问罪而来,又一次铩羽而归,军国大事都难不倒他,偏偏驯服不了一个女人,郁闷可想而知,对皇后的心,也是爱恨交加,放,舍不得,不放,又没办法,要打破这样的僵局,除非皇后死了!人没了,麻烦自然也就没了,他也不用整日惦记着,只是直接处死皇后却是不能的,不过看皇后的样子,离死也不远了,一怒之下,狠下心道:“朕听闻庄婉仪颇识医术,庄婉仪也一心留在皇后身边伺候,即是如此,从明儿起,张易然就无需来问诊了,敏嫔怀有身孕,让张易然到敏嫔跟前伺候。” 李德早就回屋,接道:“奴才这就去传旨。” 张太医医术高超,若非有他在,皇后只怕早就去了,皇帝突然撤掉张太医,又没有安排其他太医问诊,只让一个略通医术的庄婉仪给皇后看病,等同是宣布了皇后的死刑!皇后跟前伺候的宫女太监纷纷变了脸色,绿茵红叶两个贴身宫女直接落下泪来,只是皇上跟前不敢多嘴一句,倒是皇后神色无恙,还道:“谢主隆恩。” 皇帝见这样都没能让皇后屈服,只能甩袖而去。出了坤宁宫,李德也不问皇上直接吩咐摆驾长宁宫,皇上每每在皇后处受挫都是去贵妃那寻安慰,贵妃见皇上怒气冲冲而来,也猜到皇上肯定刚和皇后置完气,阖宫上下也只有皇后敢给皇上气受,就是一番软语安慰,皇帝气顺后告诉贵妃他在坤宁宫的决定,贵妃错愕了好一会儿,才明白皇上的意思,这是皇上盼着皇后咽气呢!这么多年,旁人只道她盛宠不衰,只有她知道皇上心里还有皇后,否则早就废了皇后改立她了,现在皇上对皇后起了杀心,她应该高兴才是,只要皇后死了,后位铁定属于她,她明里暗里做了那么多也都是为了后位,现在皇后真的要死了,心里突然像少了什么,少了对手,她以后跟谁斗? 贵妃一边帮皇上揉肩一边笑道:“皇后娘娘的脾性,皇上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娘娘一向刀子嘴豆腐心,不然也不会把貌美如花的侄女儿送给皇上,娘娘心里有您呢。” 不提庄婉仪还好,一提皇帝更生气了,今儿就是为庄婉仪的事才闹开,气愤道:“她们姑侄俩根本就是一丘之貉!等到皇后病逝,朕就会给庄婉仪安个害死皇后的罪名,她不是口口声声要孝敬皇后么,让她跟着皇后一道去,也不枉费她一片孝心!” “皇上!”贵妃娇嗔得打断他,“您这话就在臣妾跟前说说就好,别哪天食言了,有失您的君威。” 皇帝被她逗笑了,处死庄婉仪那样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他的确舍不得,皇后若是真不在了,庄婉仪只是他后宫的一个女人罢了,如此一想,倒是不急着临幸庄婉仪了,反正早晚都是他的人,笑着对贵妃道:“湘儿前阵子在朕跟前嘀咕说想要个弟弟,朕已经答应了她。” 贵妃笑骂道:“皇上您不正经,湘儿的弟弟在敏嫔肚子里呢。” 皇帝笑道:“那怎么一样,还是一母同胞更亲些。” “皇上!”贵妃悠悠白了他一眼,落下帷幔为皇帝宽衣解带。 第十八章 昨晚虽避过了侍寝,但是青瑶的心里并不安宁,早早的醒了,没想到宛翎比她醒得还早。 宛翎问:“妹妹昨晚睡得可好?” 青瑶对上宛翎含笑的目光,不知怎的竟想起那个奇怪的梦,难道侍寝的事想多了?竟然梦到宛翎亲她如此荒唐的事,顿时觉得有些尴尬,脸也跟着红了,低低“嗯”了一声。 宛翎又道:“时候还早,不如妹妹多睡一会儿。” 别说睡觉,躺在宛翎旁边,青瑶都觉别扭得紧,忙道:“不了,出来一夜,我要回去了。” 宛翎笑问:“可是怕皇后娘娘担心?” 青瑶道:“我毕竟是娘娘宫里的人,昨晚没经允许私自留宿在外,只怕娘娘要不高兴。” 宛翎伸手抚上她的脸,忽道:“你心里怨皇后吗?” 当宛翎温热细滑的指尖有意无意从她唇上划过时,青瑶竟忍不住战栗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宛翎跟平时有些不一样,尤其看她的目光,一双美眸中似乎含着千言万语,这样的目光,她并不陌生,和子睿哥哥在一起时,每每情到深处子睿哥哥便用这样压抑又渴望的目光看她,只不过子睿哥哥是君子,从未对她有过不合规矩的举动,心中就是一激灵,也许昨夜并非她在做梦! 青瑶虽进宫不久,但是宫廷秘事却知道不少,什么对食、磨镜,当然赵嬷嬷都是当反面教材讲给她听,深宫寂寞,不过是聊以慰藉罢了,青瑶很能理解此类行为,然后宛翎深受皇恩,还怀有子嗣,怎会……青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不愿深想,避开宛翎咄咄逼人的目光,道:“姐姐怎会这样想,皇后是我姑姑,宫里唯一的亲人,我怎会怨她呢?” 宛翎看出她的闪躲,却离她更近了,近得几乎贴上她的唇,气若幽兰,“真的不怨吗?是她把你选进宫来,嫁给一个不喜欢的男人,换做我早就恨死她了。” 脑子正混沌的青瑶,听她如此说,反倒一下清醒了,她在宛翎跟前一向冷静,不管宛翎对她如何她都能沉着以对,而且能时刻保持安全的距离,昨晚为了避宠才不得已与她同床共枕,宛翎种种异常的表现又差点让她失了分寸,虽没有把宛翎直接划为敌人,但也没有毫无戒心的把宛翎当成友人,如此一想顿时耳清目明,笑道:“大清早姐姐就拿我玩笑,皇上是真龙天子,万民敬仰,我能进宫是我的福分,感激皇后还来不及,怎会怨她,至于我不愿侍寝,早就跟姐姐说过,实在是怕那件事,说起来还怪姐姐呢,尽吓唬我。” 宛翎眼中的笑意渐渐淡了,拉开两人的距离,淡淡道:“那真是我的错了,既然妹妹有争宠之心,那么我祝愿妹妹能早日得偿所愿。” 青瑶怎听不出宛翎生气了,不管宛翎对她是何用心,一直以来对她确实不错,反过来她对宛翎始终抱着防备之心,不怪她如此小心,她对皇后都不能完全信任,何况宛翎,正想着宛翎从此以后会不会跟她生疏了,就听宛翎道:“用完早膳,我陪妹妹一道回去,由我向皇后解释,皇后必定不会怪罪妹妹。”宛翎的失落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又恢复她一贯的热心肠。 青瑶轻吁一口气,虽说她不敢十分信任宛翎,但是在宫里难得有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她也不想轻易失去,见宛翎没有因为她刻意的冷淡而疏远她,不过意的同时对宛翎反倒生出几分亲近之心,没有拒绝,道:“那就有劳姐姐。” 因为宛翎怀孕,长月宫也单独开设了小厨房,待二人洗漱好后,早膳已经备上,八样糕点,十六样小菜,另有两碗鲜牛奶,宫里每一个主子的份例都是规定好了的,显然宛翎是特殊待遇,不过她如今是宠妃,又怀着身孕,吃得好些也情有可原,这是青瑶进宫以来,吃得最丰盛最可口的一顿早膳。 宛翎见青瑶吃得津津有味,道:“御膳房的饭菜中看不中吃,离得又远,每次送过来都冷透了,一热之后就更难吃了,看妹妹这么瘦,定是饭菜不好吃,饿得瘦了,妹妹若是不嫌弃,以后我这里做饭都带上妹妹一份,我宫里的饭菜虽比不上各宫娘娘的,总好过御膳房,妹妹意下如何?” 不得不说宛翎对她的确很好,连这一点都想到,可谓无微不至,不过青瑶却不敢接受,推辞道:“如此实在不合规矩,再则姐姐如今得宠,不知多少人眼红姐姐,姐姐不能为了我而与人话柄,这样我心里也会不安。” 宛翎点点头道:“还是妹妹想得周到,不若这样,妹妹时常来我这里坐坐,旁人便不会说什么了。” 青瑶笑笑没答应也没拒绝,宛翎这话倒像是赶着说出来的。 宛翎也觉得有些不妥,面上一红,道:“妹妹不要误会,我只是孕中多思,妹妹如能常来陪我说说话,我也能少胡思乱想些。”不解释还好,越解释越乱,宛翎索性道,“这宫里人虽多,唯有妹妹是我真心想交之人,以前我还能经常去看妹妹,如今有了身子,出入不便,相见妹妹一面都难,若是妹妹再不来看我,只怕很难再看到妹妹。”言语中竟有请求之意,似乎真的舍不得青瑶。 被人如此看重,无论真心还是假意,青瑶都有所触动,何况宛翎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作假,青瑶握了她的手道:“姐姐说得哪里话,姐姐有孕在身,我本就应该多来看望姐姐,哪消姐姐提醒。” 宛翎立即喜笑颜开,“就知道妹妹疼我,如此就说定了,妹妹可要言而有信。” 用完早膳,宛翎便要送青瑶回去,青瑶念她有孕在身便拒绝了,怎奈宛翎坚持,青瑶只好由着她,两人同坐一撵,刚到坤宁宫还没来得及下撵,就见皇后在众人的簇拥之下,缓缓步出坤宁宫,两人都觉得惊讶,自从她们进宫后,从没见皇后出过坤宁宫。 明瑜亦看到了她们,就见两人挨坐在一块,十指交握,有说有笑而来,只觉这一幕刺眼的紧,心里顿生不悦。因为青瑶不肯侍寝,皇上直接怪罪于她,下令太医不准给她就诊,满心以为青瑶会有所愧疚,没想到竟是兴高采烈而归,还和秦宛翎一道,秦宛翎是孙素容的人,昨晚青瑶没能侍寝,说不定就是她们从中作梗。青瑶对她果然恨之入骨,何曾在她跟前笑得如此开心过?如果听说她命不久矣,只会拍手称快吧!她果然妇人之仁了,即是棋子,何必动感情,若是青瑶能早日侍寝,何来今日之事? 青瑶和宛翎下撵行礼,皇后依旧慈眉善目的样子,先对宛翎道:“敏嫔有孕在身,不必多礼。”跟着走到青瑶跟前,亲手扶起她,柔声道,“瑶儿,本宫听闻你过了病气,竟是不能侍寝,身子可好些了?” 青瑶对上她温和关切的目光,辩不出她的真实情绪,当然宛翎在旁边,她也摆出该有的姿态,“多谢娘娘关心,嫔妾只是稍有不适,已经好多了。” 皇后点点头,“那就好。”脸微侧,唤道,“钱嬷嬷。” 钱嬷嬷连忙上前两步,“奴婢在。” 皇后道:“去敬事房交代一声,今日就不要向皇上递牌子了,晚上让春恩车过来接庄婉仪去乾清宫。” 青瑶身子一震,抬头看向皇后,脸上丝毫不掩震惊之色。 皇后依然和颜悦色道:“怎么,婉仪不愿意吗?” 青瑶再不愿意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甚至连托词都找不到,她刚才才说过身子已大好,她只是不明白皇后的态度怎么又改了,昨天还不愿她侍寝,今日就这样为难她,这个女人,如此善变! 宛翎亦是一脸震惊,好一会儿才恢复寻常神色,笑着对青瑶道:“好事多磨,可不要再出差错才好。” 皇后亦笑道:“不错,可不能再出岔子了。” 如今的皇后虽没有多少实权,但是到底是皇后,掌着凤印,不过是嫔妃侍寝的小事,皇后既开了口,谁敢不从,除非皇上下圣旨不让庄婉仪侍寝,皇上刚刚下朝回来,就有人将此事告诉他,龙心大悦,拍案笑道:“算她识相!”又吩咐,“李德,去挑几支老参给皇后补补身子。” 第十九章 “你可有话要与本宫说?”贵妃歪在美人榻上,嘴角含笑,语气亦和寻常一样,只一双丹凤眼掩不去的凌厉之色,打量着跪在地上的人。 宛翎已跪了小半个时辰,膝盖疼也就罢了,小腹隐隐有些不舒服,但是贵妃不让起来,她只能跪着回话,“嫔妾有负娘娘所托,望娘娘降罪。” 贵妃道:“本宫只想知道原因。” 宛翎没有找借口,坦诚道:“嫔妾不敢欺瞒娘娘,按娘娘所说固然可以陷害皇后和庄婉仪,但是嫔妾的骨肉也会受到伤害,嫔妾实在做不到。” 贵妃凤眉微挑,淡淡道:“怎么,你还想生下孩子?” 宛翎不禁身子一颤,眼中流露出乞求,“嫔妾或许怀的是个女孩儿。” 贵妃抬高了声音,“若是个男孩呢?” 宛翎重重磕了个头,“嫔妾出身卑微,即便生了个男孩,也不敢跟二皇子三皇子争辉,只求娘娘网开一面。” 贵妃走到宛翎跟前,用长长的护甲挑起宛翎的下巴,美艳的脸上似笑非笑,“宛翎啊,若非本宫,你爹的官职早就不保,而你也要被充入官妓,那似现在这般风光,本宫能让你成为皇上的宠妃,也能让你一无所有,你不过是本宫的一枚棋子,在本宫跟前,你最好不要自作主张,本宫最不喜欢太过聪明的人,尤其是自作聪明的人。” 宛翎战战兢兢道:“嫔妾不敢,娘娘的大恩大德,嫔妾绝不敢忘。” 贵妃轻哼,“你知道就好,现在知道怎么做了吗?” 宛翎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恭敬道:“嫔妾这就去办。” 贵妃“嗯”了一声,“别着了痕迹。” 宛翎走后,贵妃又吩咐秀心,“本宫瞧她甚是勉强,你找个人给本宫盯着,若是还存着异心,就别怪本宫没给她机会。” 秀心躬身答应,又不无担心道:“敏嫔她会不会反咬娘娘一口?” “她敢!”贵妃冷笑,“她全家老小的性命都在本宫手上,不至于为了不相干的人跟本宫作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实在是个祸根,她若下不了手,你便帮她一把吧。” 秀心道:“奴婢知道怎么做。” * 青瑶坐在小花园里,脚边散落一地的花瓣,小兰站在她的身边劝道:“小主,都一天了,你好歹吃些东西。” 赵嬷嬷寻过来,看到没有动过的食盒,让小兰下去,自己则在青瑶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才要张嘴,就听青瑶说:“嬷嬷,你别劝我,你要说的道理我都知道,我没有想不通,只是想一个人静静而已。” 赵嬷嬷先叹了一口气,然后道:“小主若是真想通了,就不会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小主让奴婢打听的事,奴婢打听好了。” 青瑶听她如此说,无神的眼睛陡然一亮,抓着赵嬷嬷的衣袖,急切的问:“是否属实?” 赵嬷嬷又是一声叹息,然后点点头,“方家办事的效率倒是高,昨儿娘娘的话才传过去,今日就定下三书六礼,拜堂成亲的日子也择了,就在三天后。” 最后的一丝希望也被无情浇灭,青瑶身子晃了晃,直直的倒了下去,再醒来时,就看到皇后坐在床边。 “你醒了。”皇后脸上无甚表情,看不出喜怒。 青瑶不想看到她那张脸,侧身背对着她。 “你可知现在什么时辰?”皇后又道。 青瑶没忘记侍寝的事,只是现在心如死灰,就觉得这世上任何事都与她无关,皇上临幸她也好,不临幸也罢,都变得无关紧要,子睿哥哥都要娶别人了,她再怎么守身如玉都变得没有意义。 皇后见她不理,也不动怒,自顾自道:“现在是三更天,皇上正在长月宫,敏嫔见红了。” 青瑶本不想理她,但是听到宛翎见红,吃惊之余哪里还顾得上跟皇后生气,坐直了身子问:“好好的怎么见红了?” 皇后淡淡道:“本宫也很想知道你昨晚对敏嫔做了什么?” 青瑶甚是疑惑的看着她,“我?莫不是你觉得敏嫔见红的事跟我有关。” 皇后道:“不是本宫觉得,是皇上觉得,不然也不会把我们俩打发到这里来。” 青瑶这才发现,这里并非她的寝宫,房内的陈设极为简单,只有一张榻,一个矮柜,一条长凳,宫里会有如此简陋的地方,只有一处,那便是冷宫,难怪不见一个下人,渐渐有些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还是问皇后,“敏嫔见红,皇上认为是你我做的?” 皇后冷笑,“本宫送给敏嫔的那支多子多福钗,被查到里面含有麝香,而在本宫的药材库里搜到同样的麝香,至于你,你昨晚宿在长月宫,敏嫔今天就见了红,怎么也脱不了干系。” 青瑶立即想到,这是一个阴谋,宛翎要害她跟皇后,或者说宛翎背后的人想要她跟皇后的命,暂时她还顾不上这些,而是问,“孩子还在吗?” 皇后勾了勾嘴角,“若是不在了,你我还有性命在这里聊天?” 青瑶心里顿时松快了些,稚子无辜,好歹孩子还在,然后才想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就见红叶拎了一壶茶水进来。 红叶道:“娘娘,您先喝口热茶,我已买通了守门的侍卫大哥,明儿一早就会送药过来。” 皇后听她一说,好像才想起来自己是个有病的身子,就是好一阵咳嗽,冷笑道:“你也太天真了,本宫在坤宁宫中,皇上就已不顾本宫死活,到了这还能有什么指望?那些奴才不过是想白得你几个钱罢了。” 红叶急得哭了,“这可如何是好?”说完恨恨瞪了青瑶一样,若不是青瑶也不会连累到皇后被一起打入冷宫,她是磕了好几百个头,才被允许进来服侍皇后,皇后身边根本就少不了人,说起来自达庄婉仪进宫后,皇后处处倒霉,不但被庄婉仪气得吐血,还为了庄婉仪跟皇上彻底闹翻,现在更是被关到冷宫来,怎能不恨庄婉仪。 青瑶无视红叶愤怒怨恨的目光,掀开被子下榻,就是一阵头晕目眩,皇后扶了她一把,问红叶,“可有吃的?” 红叶不情不愿道:“还有两个冷馒头。” 皇后道:“拿过来给瑶儿先垫垫肚子再说。” 红叶急道:“娘娘,她这样害你,你还对她这么好!” 皇后淡淡扫了她一眼,红叶立即知道自己僭越,低下头道:“奴婢这就去拿。” 青瑶却不领情,嘲讽道:“虚情假意。” 皇后也不在意,而是道:“关到这,你倒是不用再担心侍寝的事,只怕你以后想侍寝了也没有机会。” 青瑶此前一心避宠,是因为心里一直放不下张子睿,如今张子睿已娶了玉莹,不管他是否愿意,都已是铁一般的事实,她也没必要为张子睿守身如玉,但是不等于她就愿意接受皇上,能够不侍寝总是好的,如此说来,待在冷宫倒是比待在坤宁宫要好,本来对她而言,坤宁宫和冷宫就没有什么区别,都是牢笼,不过一个豪华些,一个简陋些罢了,不由得轻轻吁了口气。 皇后见她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便知自己说的不错,也不多说,只问:“现在能告诉我,你昨晚在长月宫跟敏嫔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吗?” 除了宛翎亲了她让青瑶觉得难以启齿外,她和宛翎之间并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就是不想告诉皇后,只是想到平日里宛翎对她的好,对宛翎陷害她的事有些不能接受,心里一阵难过。 皇后等她许久也不见她开口,道:“你不愿说也没关系,皇上也不会因为你的几句话,就能赦免了我们,我只要你记住,这宫里的人都不可信。” 青瑶看着她,忽道:“你呢?我能信你吗?” 明瑜对上她的目光,徐徐道:“至少我从未骗过你。” 第二十章 青瑶睡到半夜就听到隔壁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咳嗽,还有红叶慌乱急切的声音,“娘娘,这样下去可不行,奴婢还是帮您去喊太医吧。”没听到皇后的声音,只有那不间隙的咳嗽声,青瑶虽不能闻声问诊,大抵也能猜到皇后怎么了,定是侵了寒气,旧疾复发,又陡然停了长期服用的药,才咳嗽个不停,若是咳上一夜,也着实够呛。 青瑶心里挣扎着要不要过去看看,但是想到因为皇后的一句话让张子睿娶了玉莹,立即狠下心肠来,蒙上被子,捂上耳朵,来个听而不闻,皇后就算即刻死了也不关她的事儿! 大约过了一刻钟,隔壁的声音渐渐小了,直至没有半点声音,青瑶这才从被子里钻出来,忽然一阵大力的敲门声吓了她一大跳,红叶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小主,你快去看看娘娘吧,娘娘她……娘娘她好像快不行了!” 青瑶脑子里“嗡”得一声,再没有片刻犹豫,连外衫都没裹一件,打开门直奔皇后住的屋子,其实就在隔壁,不过几步路,青瑶竟跑得气喘,床头的矮柜上点着一根蜡烛,烛火被门打进的风吹得摇晃,险些灭了,皇后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也听不到半点声响,青瑶伸出两根手指放在她鼻息间探到微弱的气息,提着的一颗心才慢慢放下来,只是这里既没有药物也没有银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青瑶空有医术却也束手无策,若是任由皇后的病情恶化,只怕有性命之忧。 红叶早就没了主张只能求救的看着青瑶。 青瑶想了想,随手拿起皇后的衣裳裹了,又翻出纸笔草草写下几味药,对红叶说:“你好好看着娘娘,我去去就回。” 红叶刚要问,你去哪?青瑶已没了身影。 青瑶不识冷宫的路,好在天上有月亮,沿着长廊转了几转便到了冷宫门口,青瑶拍打门木,好一会儿门才“吱呀”开了,一个四十来岁的侍卫提着灯笼揉着眼睛走进来,口气很差的问道:“深更半夜的吵什么?” 青瑶道:“这位大哥,我是庄婉仪,皇后娘娘病重,急需几味药材,麻烦你去太医院取一下。”说完还除下手腕上的镯子递过去。 那侍卫借着灯笼的光打量着眼前之人,是个年纪甚小的姑娘,长发直直的落在腰间,哪里像个娘娘,只身上的衣衫还能勉强瞧出是个主子,昨晚换班的时候已听说了皇后和庄婉仪住了冷宫,而皇后多病是全宫上下都知道的事,庄婉仪此言应该不虚,只不过他奉旨看着冷宫,不准宫里的人随意进出,除了每天的饭菜,亦不准送其他东西进去,没有接镯子而是道:“小主,恕卑职不能答应,宫中有严令,凡住进冷宫的妃子不得私下授受。” 青瑶道:“只是麻烦侍卫大哥取几味药材,这也算不得私下授受。” 侍卫还是严词拒绝道:“只要是私下往来都不可以!”说完转身就要关宫门。 青瑶抢到他前面拦住他的去路,冷声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要知道里面住的可是皇后娘娘,只要娘娘还在位一天,哪怕住在冷宫,她都是皇后娘娘!现在娘娘病重,若是有个好歹,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希望你能好好思量一番。” 那侍卫果然犹豫了,只是若是违背圣旨亦要受罚,可能这个侍卫进来久了,另一个和他一起值夜班的侍卫也走了进来,沉声问:“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久?” 那侍卫忙把前因后果说了,然后问:“郝哥,你说这事儿怎么办?” 姓郝的侍卫不过二十来岁,却被叫做大哥,显然是仗着身份,应该是个拿主意的,果然沉吟片刻后,果断道:“老周,你现在就拿着这药方去太医院拿药,一定要鸟悄儿去鸟悄儿回,只找药材库的王公公,千万别惊动其他人。” 老周二话没说,拿过青瑶手上的药方,就朝太医院方向跑去。 青瑶将手镯递给郝侍卫,真诚道:“谢谢郝大哥。” 郝侍卫却没收,道:“小主不用客气,这都是卑职该做的。” 青瑶也就没坚持,这么一折腾也有些累了,又要等老胡回来,索性一提裙摆就在石阶上坐了,还指着另一边对郝侍卫说,“你也坐。” 郝侍卫脸上闪过惊讶之色,稍犹豫,便远远的在那一头坐了。 青瑶随口问道:“你年纪轻轻的,看你样子也挺能干的,怎么会来守冷宫?” 郝侍卫也是个善聊的人,道:“我本是御前侍卫,因犯了些错,才被贬到这里来。” 青瑶微微侧头,“被贬到这里,想出头就难了,所以你才愿意帮助皇后?” 郝侍卫一跃而起,怒道:“我若是这般投机的人,也不会混到这里来!” 离得远,青瑶瞧不清他的脸,不过光听口气也能想象到他额暴青筋怒目睁睁的样子,甚觉有趣,道:“在宫里像你这般的人不多。” 郝侍卫又坐回去,不过已耷拉下脑袋,叹道:“像我这样的人在宫里最吃不开了,这辈子也只能混个侍卫。” 青瑶却道:“好人会有好报的。” 郝侍卫耸耸肩不置可否,只用怜悯的目光看着青瑶,道:“进了这冷宫的嫔妃想要再出去可就难了。”这个庄婉仪不过才十来岁,正是花样年纪。 青瑶没再接话,她可没觉得住冷宫可怜,只是想到宛翎有些难过罢了。 这时候老周也回来了,从怀里掏出一大包药材,塞给郝侍卫,郝侍卫接过了送到青瑶跟前,道:“这几天都是我和老周值夜班,有什么需要招呼一声即可。” “多谢郝大哥,周大哥。”青瑶又谢了一回,再不多作停留匆匆去了。 等看不见人影了,老周这才捶了郝侍卫后背一下,道:“你小子不会是觉得庄婉仪长得漂亮,才做的好事吧。” 郝侍卫立即瞪了他一眼,“别瞎说,不要命了!”然后道,“里头生病的可是皇后娘娘,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哥俩准成垫背的。” 老周立即恢复正经道:“反正我听你的就是了。” 郝侍卫朝青瑶消失的方向又看了一会儿,这才关上冷宫大门。 红叶看见青瑶回来立即迎上去焦急道:“小主可算回来了,娘娘还是没醒。” 青瑶先走到床前看了一眼皇后,然后将药材包放在桌上打开,以手作称,将几味药各取一些用纸包了交给红叶,“快去熬了,记住放两碗水。” 红叶答应一声便去了。 青瑶搬了矮凳坐在床前,看着皇后苍白的脸,说不出心里是何感觉,明明是恨她的,偏一而再的出手相救,难道真是血溶于水的亲情在作祟?不,应该是皇后倒了,她在这宫里也完了!如此一想,释然很多,红叶的药也熬好了,青瑶接过来,亲自将药给皇后一口一口的喂下去,皇后虽还是没有醒,不过既喝了药,病情总算是稳定了。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青瑶已累极又不敢直接回房,让红叶回去,自己则趴在床沿上睡了。明瑜醒来时,就看到青瑶熟睡的娇颜,睡梦中还紧握着自己的手。 红叶进来看到皇后醒了,开心得差点尖叫出声,皇后却对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红叶这才看到青瑶还没醒,连忙捂了嘴,然后走到皇后跟前,悄声把夜里的事说了。 皇后心叹一口气,青瑶又救了她一次。 红叶道:“奴婢这就去打水给娘娘梳洗。” 皇后只怔怔的瞧着青瑶出神。 青瑶睁开眼便对上皇后爱怜的目光,皇后来不及闪躲,脸上几分尴尬之色,道:“你醒了。” 青瑶没说话,伸出手指搭在皇后的脉搏上,轻轻点头,“暂时压制住了,不过光这几味药治标不治本,只怕还要反复。” “为什么救我?”皇后问她,其实上回在坤宁宫已经问过青瑶一次,青瑶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青瑶已恢复她一贯的冷漠态度,无情道:“你死了,对我没好处。” 明瑜当然不满意这个答案,不过除了这个理由,青瑶似乎也没有其他理由一而再的救她,对上青瑶冷淡的眸子,那种莫名的情绪又爬上心头,在这个冰冷的皇宫里,只有眼前这个人与她唇齿相依。 第二十一章 冷宫里条件恶劣,能有热水用已是不易,还要留着炭火熬药,所以红叶只烧了一点热水,只够皇后用的,明瑜却让青瑶梳洗,青瑶也没跟她客气,算起来,皇后总是害她,而她以德报怨一而再的救皇后,用她一点热水并不过分。 红叶却不依,撅着嘴道:“就这点热水,娘娘带病的身子,当然要给娘娘用。”压根忘了是谁昨夜哭着去求青瑶救皇后,要给青瑶当牛做马。 青瑶虽好气,倒也没跟她斤斤计较,只想回去洗一下再好好睡一觉,趴在床边睡了半宿滋味可不好受,只觉腰疼脖子酸。 青瑶冲红叶哼哼道:“小气鬼,下回别求我。”就要往外走,却被明瑜喊住。 明瑜自顾自的吩咐红叶,“再去多烧点热水来,让瑶儿沐浴,再将瑶儿的衣物都取来,以后就与我同住吧。” 虽说都被贬到冷宫,待遇还是有些差别的,明瑜毕竟是皇后,还是在位的皇后,所住屋子虽比不上坤宁宫,陈设倒是一应俱全,只简陋粗糙些,除了一张大床,隔个屏风,还支了个榻,而青瑶屋里就几样家具,勉强住人罢了,当然红叶住得就更凄惨了,院子角落的小屋里,地上铺着稻草,上面扔张席子,就当床用了,如今正是酷暑天气,除了皇后寒体不怕热,青瑶和红叶都热得不轻,红叶还睡在那稻草席上,简直就是酷刑,若是直接睡地上,地上硬,又接地气,身子一样受不了,现在皇后让青瑶睡她屋里,红叶便可睡到青瑶原来的房间,红叶先欢天喜地的谢了恩,青瑶才反应过来,谁要跟皇后住一屋! 青瑶很不情愿,可惜这里只有三个人,她们主仆一条心根本没有她的话语权,再说红叶搬到她屋里,她总不能跟红叶挤一张床吧,好歹这里有个榻,通风也不错,青瑶不答应也只能答应了。 红叶倒是个勤快的,当然也为感激青瑶昨晚尽心尽力的救皇后,伺候青瑶倒是心甘情愿,不一会儿就烧了一大桶热水来,又拎了两桶冷水倒进木桶里,调好水温,还顺手在院子里扯了一把花瓣撒在水面上,一切准备就绪后才道:“小主,奴婢伺候你沐浴。” 青瑶连忙摆手,“不用了,我自己来。”青瑶虽是方家三小姐,因为庶出又不得长辈喜欢,所以从小到大连个贴身伺候的丫鬟也没有,一向自力更生惯了,进宫后伺候的人倒是多了,不过青瑶还是不喜人近身伺候,尤其沐浴这种私隐事,通常都是把人全部支开。 红叶乐得清闲,也不再想着节省,索性再给皇后烧一桶热水去。 青瑶褪了衣衫埋进水里时,才觉察出一丝不对劲来,她差点忘了皇后还在屋里,只跟她隔了一个屏风!就是她做什么皇后都能听得到,皇后虽一直没说话,青瑶还是觉得这样的气氛诡异极了,埋在水里一动不敢动。 皇后许久听不到声响,纳闷的喊了一声:“瑶儿?” 青瑶还是不出声,只抱着手臂,欲哭无泪的盯着房梁,其实皇后也是女人没必要这么忌讳,但是青瑶就是觉得别扭,这叫什么事儿嘛! 皇后得不到青瑶的回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担心之余,只能下床看个究竟,转过屏风,就看到这样的一幕,青瑶坐在水里,香肩露在外面,精致的锁骨下露着性感的沟壑,隐隐能看到雪白的山峰,水面上浮着花瓣,水下的*若隐若现,让这一幕显得更加的活色生香。 两人对视一眼,竟都比不自觉的撇开脸,皇后想的是不怪皇上好美色,如此香艳的一幕就算是女人看到了都觉得脸红,而青瑶想的竟是宫中磨镜之事,即便两个女人在一起也没那么纯洁,尤其宛翎亲了她之后,让她在女人跟前总觉得有几分不自然。 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还是皇后说:“可是顾忌我才觉得不自在?你洗吧,我出去走一走。” 等到皇后出去了,青瑶才舒了口气,胡乱洗了,穿好衣服出门,在前院里找到皇后。紫薇花开得正盛,着了一袭白衣的皇后站在花丛间,苍白的脸色,单薄的身姿,竟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儿。 明瑜感觉到有人看她,这里除了青瑶也不会有旁人,头也没回道:“在宫里生活了十年,从没见过开得如此繁盛的紫薇花,还真是好看。” 紫薇花并不是什么名贵的花,青瑶记得有首诗写得就是紫薇,不禁轻吟出声:“晓迎秋露一枝新,不占园中最上春,桃李无言又何在,向风偏笑艳阳人。” 明瑜回头看她,青瑶能想到这首诗,看来并非胸无大志之人,朝青瑶招招手,“瑶儿过来。” 青瑶走过去,明瑜采了一朵别在她鬓间,含笑和了一首,“春风十里杏花开,见有佳人踏香来,人比花娇花无色,花在人前亦黯然。” 青瑶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娘娘过誉了,倒是娘娘真真是人比黄花瘦,让人看着心疼。” 明瑜笑,“能得你这句话可是不易,可是出自真心?” 青瑶不过顺嘴说了一句奉承话,哪里想到真心还是假意了,自从进了这冷宫,她和皇后的关系似乎一下缓和了不少,在皇后的跟前,实在难以一直冷颜相对,好在红叶及时出现帮她解了围。 等到明瑜沐浴完,又一块用了早膳,不过是两碗稀饭再加一碟小菜,青瑶和明瑜都没觉得怎样,倒是红叶忿忿不平,怪皇上太苛刻。 明瑜告诫红叶道:“以后这样的话少说,虽是在冷宫,也少不了皇上的眼线。” 红叶这才知道轻重,“奴婢再也不敢了。” 青瑶轻声说了一句,“皇上关心敏嫔的肚子还不够,哪里顾得上饭菜这种小事。” 明瑜看了她一眼,青瑶的确聪明。 用饭前,青瑶拔下手上的银钗,在粥和菜里都试了一下,不见变色才动筷。 红叶又惊恐道:“难道还有人敢在饭菜里下毒!” 青瑶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小心点总是好的。” 皇后却道:“下毒这种事太过明目张胆,她不会干的,她顶多想折辱我一番。” 见皇后胸有成竹的样子,青瑶不禁想起她药里被人动手脚的事,突然有些不确定皇后是否知道这件事,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一直吃的药里有一味赤参,是味虎狼药,长期服用很伤身子,你可知道?” 果然皇后脸上没有半点惊讶之色,还笑道:“你终于肯跟我说实话了。” 这回轮到青瑶惊讶了,“你既然知道为何还吃?你如今身子差成这样跟你服得那些要有很大干系。” 皇后神色淡淡道:“我若不吃,只会有更狠的招儿等着我,别说皇后之位不保,只怕连命也没了,还不如现在这般,虽损了身子,但是博得言官的同情,让皇上有所顾忌而不敢废我,只要我还是皇后,就没人敢动方家,只不过这两年身子越发差了,我怕熬不了多少时候,所以才选你入宫接替我。” 青瑶目瞪口呆,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之人,这世上竟有这样的人!就为了保住方家的荣华富贵,不惜拿自己的命去交换,她自认没有这么高尚的情操。 皇后看青瑶一脸难以自信的样子,笑笑又道:“当然我也是有私心的,自从慎儿走了以后,我便难以接受跟皇上同榻而眠,我是皇后担着生嫡子的重任,只有病得不能侍寝,否则怎么也逃不开。” 青瑶已完全说不出话来,头一回在皇后跟前觉得自己幼稚得跟白痴一样,亏她还自作聪明的跟皇后作对,皇后如此深的城府,她哪里是皇后的对手! 皇后似看透她的心思,又笑道:“现在知道我不好惹了?” 岂止不好惹,皇后若真要对付她,她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就好像脱光了站在皇后跟前,半点秘密都没有。 青瑶不死心的问:“这次被打到冷宫,你可有未卜先知?” 皇后道:“这到没有,我没料到宛翎这么快就对你下手,你现在能告诉我,你和宛翎之间的事了吗?” “啊?”青瑶不想她一下转到宛翎的话题上,许是被皇后震到了,没有思前顾后,直言道,“我也没想到宛翎会害我,虽然我一直在防着她,怎知她前一天晚上才亲了我,第二天就害了我,女人真是太善变了!”说完了,青瑶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竟然将不可告人的秘密告诉了皇后!抬头就见皇后一张脸上变幻莫测。 许久才听皇后缓缓道:“你说宛翎亲了你?” 第二十二章 青瑶面红耳赤,神情甚是忸怩,虽说宛翎亲她,她是受害人,但是这种有悖常伦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总觉得有些别扭,不知皇后会怎么想她,不等皇后询问,先解释起来,“我跟宛翎清清白白,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倒有几分画蛇添足之嫌。 皇后脸上露出狐疑之色,“宛翎是宠妃,你也一直惦记着你那情郎,怎么,你们俩……” 青瑶也不明白宛翎对她是个什么心思,她能肯定自己绝不可能喜欢女子,如何解释得清楚这件事?索性就不解释了,免得越说越乱,何况这本身就是笔糊涂帐,便大事化小道:“宛翎那是闹着玩呢。” 皇后岂是好糊弄的,不过也看得出青瑶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结,知道再问青瑶也不会说什么,虽满腹疑问,只放在心里,两人在花园里又闲逛了一会儿才回屋,红叶已经将青瑶的衣物拿过来,不过几身衣裳,一会儿便收拾好了。 皇后安慰青瑶道:“安心在冷宫住几天,不出意外,长则一个月,短则半个月,皇上必定下旨让我们出去。” 青瑶没她那么乐观,她们被定的罪名可是谋害皇嗣,哪有那么容易就出去,尤其皇后这一进来,后位还不知能否保得住,宛翎不惜拿未出世的孩子来陷害她们,怎么可能就那样轻易放过她们?想是这样想,也没有刨根究底的问皇后,只越发觉得皇后没那样简单。 午膳和晚膳,青瑶都是陪着皇后一起用的,虽然她很不情愿与皇后一桌用饭,让她更不情愿的是晚上还要跟皇后同住一屋!青瑶躺在外面的榻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皇后听到青瑶的动静,自然也没有睡意,便道:“瑶儿,若是睡不着,不如进来聊一聊。” 青瑶想说,跟你有什么好聊的,不过实在睡不着,着实难熬,却又不想看到皇后那张脸,便道:“你说,我听着便是。” 不料就听到一阵窸窣声,皇后竟是出来了,还在青瑶的身侧躺下。 青瑶立即弹坐起来,往里使劲挪了挪,不过榻就那么大,一个人睡还行,两个人便有些拥挤了,青瑶已挪得贴到墙壁了,也只是尽量不靠到皇后而已,一脸戒备的看着皇后道:“你要做什么?” 皇后失笑:“我能对你做什么?” 青瑶当然知道弱不禁风的皇后不能对自己做什么,她只是单纯的讨厌皇后靠近自己而已,便实话实说了,也不怕伤人。 果然皇后听得沉下脸,看着青瑶好半响才道:“我就那样面目可憎,惹你讨厌?” 青瑶讨厌她当然不是因为她长得面目可憎,相反皇后长得很是好看,尤其卸下皇后的武装,颇有我见犹怜之感,只是皇后的行径太过恶劣,尤其对她,简直把她往死路上逼,不禁冷笑,“你那样对我,还指望我能喜欢你?” 皇后当然也没指望她能喜欢自己,只不过现在只有她们俩,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搞得剑拔弩张,到底年纪轻,压不住性子,还需再磨练,如此一想倒是不生气了,道:“瑶儿,能跟我说一说外面的事吗?我已经有许多年不曾出宫。承德街上那家李记包子铺还开吗?天桥上捏糖人的大爷还健在吗?西街徐府的四小姐嫁到何许人家?我记得当年她可是夸下海口非才貌双全的男子不嫁……”皇后一口气说了很多她进宫前的事,很多还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过去那么多年了,皇后还对此念念不忘,可见宫中生活的枯燥。 青瑶被她这么一问,也勾起对外面世界的向往,不过她想得更多的是跟子睿哥哥相处的点滴,又甜蜜又心酸,如今她和子睿哥哥被隔绝在两个天地,完全是拜皇后所赐,对皇后自然又是好一阵腹诽,不过还是一一答了皇后的问话,说得高兴了,还说了宫外不少新鲜事和她自己的糗事,姑侄俩一问一答一直聊到深夜,青瑶困得先睡着了,皇后还没有睡意,看着青瑶的睡颜,自讨把青瑶弄进宫来到底是对是错。 所以青瑶醒来时便发现她跟皇后竟在一张床上睡了一夜,心里也不知什么感想,她一边讨厌着皇后,一边跟皇后总有扯不断的关系,也越发觉得皇后手段高超,她怕跟皇后如此朝夕相处下去,只怕有一天恨皇后都难。正琢磨着以后要离皇后远一些,皇后也醒了,就看到青瑶皱着眉头在发呆,问:“大清早的,想什么呢?” 皇后突然说话,青瑶被她吓一跳,拍拍心口说,“不管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轻易原谅你。” 皇后琢磨了一下才回过味来,笑道:“这么快就动摇了,我可记得前几天你还咬牙切齿的说恨不得杀了我呢。” 青瑶其实并不是个记仇的人,玉莹玉琴几乎是把她欺负到大,然而进宫后青瑶对她俩早就没了恨意,有时候还能想起零星半点对她的好来,当然皇后与她们不同,皇后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她有理由痛恨皇后一辈子。然而真正面对皇后时,想要从骨子里恨她却是很难的,除去让她进宫这件事,皇后对她一直不错,她不受宠被人欺负,皇后立即就将她接到坤宁宫,无论她对皇后的态度有多恶劣,皇后似乎从不放在心上,总是一团和气的对她,反显得她小气,现在又一块被贬到冷宫来,也算是同甘共苦了,若是就此出不去了,岂不是从今往后都要和皇后朝夕相处? 青瑶看着皇后突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不是厌恶不是憎恨,当然更谈不上喜欢,好似一种叫宿命的东西,将她和皇后紧紧的绑在一起,从此纠缠不清。 皇后见她盯着自己不说话,便问:“怎么了?” 青瑶摇了摇头,不愿多说,兀自起身,坐到梳妆台前拿着木梳梳着万千青丝。皇后亦起身,走到她身后,看着铜镜里的青瑶,不由的轻叹一口气。 青瑶从镜子里对上她的目光,问:“好端端,你叹什么生气?” 皇后道:“为你可惜,生得这般花容月貌,无论出不出得了这冷宫都可惜了。” 青瑶被气笑了,转过身来,“我有今日不是你一手造成的吗?” 皇后又道:“真是难为你了,这么讨厌我,还得日日夜夜对着我。” 青瑶哼了一声,“你有自知之明就好。” 皇后点点头,道:“进了宫便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你再怨我也回不到从前,但是每日每夜的去恨一个人一样不好受,瑶儿,你要我如何做,才能让你不那么恨我?” 青瑶冷笑:“怎么,像你这种人也有良心不安的一天?”实际上她根本就无法彻底恨皇后,否则也不会三番五次出手相救,嘴上却道,“方明瑜,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原谅你。” 明瑜岂看不出她分明是只纸老虎,才不把她的话当真,将她扳得正对自己,道:“我来帮你梳妆。” 青瑶被她突然的转变弄懵了,等她回过神来时,就见明瑜拿着眉石帮她画眉,因为离得近,明瑜的气息完全包裹了她。青瑶只跟两个女人如此亲近过,一个是宛翎,还有一个就是明瑜,不同宛翎的脂粉气,明瑜的身上总带着淡淡的药香,毫无疑问这是她最喜欢的味道,让她忍不住生出亲近之心。目光直视处便是明瑜的红唇,如同她苍白的脸色,明瑜的唇也比一般人要淡,是那种淡淡的粉色,但是莹润饱满看上去很诱人,青瑶心蓦地漏跳一下,她怎会觉得女人的唇诱人?难道那晚宛翎亲了她竟对她有如此深的影响?虽然记忆模糊,毕竟第一次被人亲,而且还是个女人,总不能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如此一想,竟觉得有些口干,不自觉的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唇。 明瑜虽帮青瑶画眉,但是一心二用,青瑶的任何表情都逃不过她的眼睛,余光看到的便是,青瑶直勾勾的盯着她舔嘴唇,青瑶若是个男人,这样的动作必定猥琐,但是青瑶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就又另当别论了,立即想到青瑶说宛翎亲她的事,难道……一个念头闪过,有心试一试青瑶,不着痕迹的慢慢倾下身子,离青瑶越来越近。 青瑶正思绪纷飞,想象着亲吻到底是何感觉,毕竟她已经是个通人事的大姑娘了,何况赵嬷嬷还严格教导过她,只是赵嬷嬷本就是个老姑娘,所知的也是依葫芦画瓢,就是那些不堪入目的画册,一个教得过于死板,一个学得不情不愿,也所以青瑶才一直厌恶男女之事,反而现在这种微妙的情绪让她有心动的感觉。胡思乱想间,明瑜的脸不知何时近在咫尺,气息吐露在她鼻间时,青瑶才感觉到压力,明瑜的唇几乎贴上她的,有那么一瞬,她真想品尝一下,念头刚起,自己就被自己吓到了,连忙撇开头,许是甩头甩得急了,竟从明瑜的唇上一擦而过,这一变故,让两人都愣住了。 第二十三章 虽然只是个意外,青瑶还是觉得尴尬极了,她竟然亲了方明瑜!方明瑜不仅是女人,还是她姑姑,更是皇后!光明瑜的这几重身份,就让青瑶不知如何自处,怎么就发生了呢?青瑶只慌乱了一会儿,就恢复镇定,想到方才的情形,分明就是明瑜对她另有企图,不禁露出疑惑之色,问:“你为什么突然靠我这么近?” 明瑜被青瑶亲到时着实愣了一下,许是失宠太久,柔软的触觉竟让她心底生出一丝奇异的感觉,其实她也不过是深宫里其中一个寂寞的女人罢了,只是她的身份让她做不出越轨之事,甚至连念头都不能有,但是不能有并不等于她不需要,却只能将这本能的*强行禁锢起来,不去想不去碰,如此才能做到表面这般清心寡欲,然而现在竟有破茧之势,这让明瑜有些恐慌,她慌的不是控制不住*,她慌的是让她改变的这个人!这个人可以是女人,宫里除了皇帝一个男人,有的只是女人,但是这个人绝不能是青瑶!青瑶可是她大哥的女儿,她们身上都流着方家的血,而且青瑶还是她亲自选进宫来争宠的人,绝不能成为她聊以慰藉的借口!对上青瑶质疑的目光,更觉狼狈,她怎会想到拿自己去试探青瑶是否喜欢女人呢?明瑜看着青瑶那张明艳动人的脸,隐隐猜到些理由。 青瑶瞧出明瑜的不对劲,明瑜一向苍白的脸上竟有些潮红,那种从容淡定之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复杂的神色,青瑶虽不懂其意,但是难得方明瑜在她跟前也有失态的时候,心情顿时大快,忘了刚才的尴尬,取笑道:“喂,你的脸怎么红了?” 明瑜正纠结着,闻声抬头,就看到青瑶眸子里含着促狭的笑意,那样子像极了御花园里那只小狐狸,灵动极了,心又是莫名一跳,干涸已久的心田仿佛被注入一股清泉,这种感觉再次让她惶恐不安。她承认,自从青瑶进宫后,单调枯燥的日子一下有趣了许多,因为有青瑶的陪伴,就连冷宫都不觉得冷了,但是这种情感又是她所排斥的,深宫里,无情之人更容易生存,摆在她跟前的就有一个难题,她若对青瑶动了感情,是否还能狠得下心将青瑶送到龙床上去? 明瑜头一回真正觉得后悔,动容道:“瑶儿,真不该把你选进宫来。” 青瑶却没看出她的悔意,哼哼道:“少在我跟前虚情假意,你若真后悔了,何不放我出去呢?” 明瑜苦笑:“你虽还没有侍寝,但是名分已定,就算皇上废黜了你,你这辈子也无法另嫁他人。” 青瑶当然知道不可能,不过是说说罢了,再说张子睿已经娶了方玉莹,她就算出得宫去,也不会再嫁人,她也不想再回到方家,方家只会再将她嫁一次,外面虽大,却没有她容身之所,这深宫倒是她最好的归宿了,青瑶退而求其次道:“你既然不能放我出宫,那么我不想侍寝,你总能做到吧?” 明瑜本就不太愿意看到她侍寝,如今更不愿了,只是青瑶若不侍寝,就无法得宠,青瑶不得宠,连带她的地位也不牢靠,她的皇后之位没了,又怎能护得了青瑶,不让她侍寝呢?如同一个圈子,因果循环,即便是明瑜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可以跳出这个圈子。想到青瑶侍寝明瑜就觉难受得紧,此前还希望早点出冷宫,这会儿倒是希望一直住下去才好。 青瑶见明瑜不说话,便知无望,就知道方明瑜只是说着好听而已,方明瑜费尽心机把她弄进宫来争宠,怎可能轻易放弃,还指着她巩固后位,光耀方家门楣呢!青瑶气愤难当,不愿再面对明瑜,穿好衣衫稍稍拾掇了一下步出屋去。 红叶早就在廊下等着了,见青瑶出来,便问:“娘娘起身了么?” 青瑶没好气道:“你自己不会进去看。” 红叶被她冲得莫名其妙,大清早火气这么大,也不理会她,进屋去看皇后,只见皇后坐在床沿,双手捧着心口,好似喘不过起来一样,大惊失色,又折回头,对着青瑶的背影喊道:“小主,娘娘又不好了,你快来看看!” 青瑶心里想着不理会,脚步却不受控制般往回走,走到红叶跟前抱怨,“这个女人真麻烦!” 红叶有求于她,哪里敢顶嘴,还哀求道:“小主,你的本事这样大,能否将娘娘的病彻底治好了?” 青瑶嘴上说:“想得倒美,她那样对我,还想要我救她?”心里却跃跃欲试,学医就是为治病,青瑶学了这么久的医,还没有真正派上用场,若是能把皇后的顽疾治好了,岂不是比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厉害?一时技痒难耐,也不招呼一声,就把皇后的手拉过来,手指搭在皇后手腕的脉门上,屏气凝神的把脉,把完脉后,她让皇后伸出舌头,想看看舌苔。 皇后微愣,苍白的脸上又涌起了红晕,青瑶久不见她伸舌头,才觉察出皇后的异样,方才没有多想,这会儿脸也跟着红了,想到早间的事,只觉别扭得紧,神情扭捏起来,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红叶就站在她们旁边看着,只见她们神情古怪,暗暗纳闷,又不敢多嘴问。 皇后已恢复寻常神色,从容吩咐道:“红叶,你先下去吧。”然后问青瑶,“可是这样?”说着便微微张口,吐出舌尖。 青瑶明明是在帮皇后看病,查看舌苔是最寻常不过的举措,然而此刻青瑶竟是不敢多看,只看了一眼就低下了头,实在是皇后此刻的样子有种说不出的妩媚,与平日里那个端庄的皇后实在不符,却丝毫不觉违和,而且这样的皇后看上去更加动人心扉。不知是不是错觉,青瑶总觉得皇后是故意摆出这么勾人的模样,硬着头皮又扫了一眼皇后小巧粉嫩的舌尖,“好了,收回去吧。” 明瑜忍着笑意,学着青瑶先前的口吻,道:“瑶儿,你的脸怎么红了?” 青瑶:“……”皇后果然是故意的,没想到她还有这种恶趣味,跟她皇后的身份实在相差甚远,只是她们明明都是女人,这种尴尬实在不应该出现在她们之间。 青瑶不再理会她,认真写下所有的症状,又问了明瑜几句,比如是否夜里经常盗汗,月信来时是否腹痛等常见妇科症状,最后得出总结,明瑜是当年生产时亏损了身子,因为用药不当,一直不能好全,现在好好调理倒是有治愈的可能,但是想要子嗣怕是不能够了,如此看来,这幕后害皇后的人也算达到了目的。 明瑜早料到是这种结果,但是被下了定论,还是有点难受,她这辈子果然与孩子无缘。 青瑶虽还是姑娘身子,但是女人天生的母性让她能体会到皇后的心情,世上没有什么比母亲失去孩子更痛苦的事,而皇后连弥补遗憾的机会也失去了,着实可怜,青瑶心肠一软便落下泪来。 明瑜见了,反过来安慰她,“傻孩子,你哭什么?” 青瑶道:“姑姑,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医好你的身子。”刚说完,脸上就有了悔意,她还没有原谅方明瑜呢。 明瑜知道她是冲动之言,还是动容了,看着青瑶没有说话,心里却道,果然是个心善的孩子。 青瑶有心医治皇后的病,但是她们身处冷宫,别说治病,就连吃顿热饭都难,郝侍卫和老周帮她们的弄的药这两天已用得所剩无几,临睡前,青瑶决定再冒险要一次。 青瑶已尽量放轻了脚步,明瑜还是听到了,声音从里间传出来,“瑶儿,你要出去吗?”青瑶胡乱找了个借口,却怎能瞒过明瑜。 明瑜已披了外衫走出来,“你是去拿药吧?我同你一块去。” 青瑶道:“人多动静大,我去去就回。” 明瑜却不放心,红叶告诉她,前儿晚上,青瑶竟去了一个时辰之久。 青瑶无法劝动她,只好道:“你去可以,千万别暴露了身份。” 明瑜笑,“怎的,还怕我连累你不成?” 青瑶无奈道:“我跟他们说你病得快死了,他们才肯帮我,若见你好端端的,怎可能再冒险?” 明瑜佯怒道:“原来你这般咒我。” 青瑶倒是不怕,还道:“可惜不灵验。”说着探出头去,月亮被乌云遮住,外面漆黑一片,又劝道,“太黑了,路不好走,还是我一个人去吧。” 明瑜却不由分说的牵起她的手,“这样啰嗦。” 青瑶来不及思考,已走进夜幕中,黑夜中看不见明瑜的脸,只觉得她手指冰凉,唯有掌心有些温度,明明皇后虚弱得随时可能倒下,不知为何,被她这样牵着手,竟觉得十分安心。 第二十四章 回廊上连盏宫灯都没有,今夜的苍穹如泼了墨汁一般尤其的黑,青瑶目不能视物,虽然跟皇后一起,心里还是有些害怕,不禁朝明瑜身边靠了靠。 明瑜感觉到她的害怕,惊讶道:“你怕黑?” 青瑶没有逞能,轻轻“嗯”了一声。 明瑜更惊讶了,“那你前儿个晚上还一个人跑出去?” 青瑶当时压根就没想那么多,而且有月光照路,不像现在这般漆黑一片,阴森得可怕。 明瑜不由得握紧了她的手,良久才轻声道:“瑶儿,我对你那样,你为何还对我这么好?” 青瑶也觉得她对明瑜有些不同,按理她该恨死明瑜才对,却三番五次的出手相救,至于原因,只能说她心肠太软吧,她是大夫做不到见死不救,并没有邀功,还故意淡漠道:“换做别人,我也会这样做。” 明瑜有些失望,还是道:“瑶儿,谢谢你。” 青瑶又别扭起来,实在是明瑜的声音太过温柔,让她很不适应,尤其她还跟明瑜靠得这样近,明瑜说话时的气息直接拂在她耳边,热热的痒痒的让她忍不住躲开,但是她又怕黑,实在挪不开脚步,就这么别扭着。 黑暗中明瑜看不到她的表情,只以为青瑶故意冷淡她,心知青瑶跟她的心结岂是三两句话就能解开的,也不再多说。 如此凝重的气氛下,明明路不是很长,却好像走了很久,好不容易到了宫门口,青瑶立即挣脱开明瑜的手,上前敲门。 外面的人好似跟她约好了一般,青瑶才敲了一下,门就“吱呀”开了,门口只站了郝侍卫一个人,手里提着灯笼,里面的蜡烛快要燃尽了,像是等了很久。 青瑶惊讶道:“郝大哥,你一直在等我吗?” 郝侍卫不好意思的挠了一下头,有些腼腆道:“我就是估摸着小主今晚可能会来。” 才说完,墙角边冒出个声音,“他在这里等你两个晚上了。”老周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睡意,显然是被他俩说话的声音吵醒了,爬起来摇摇晃晃的走过来,笑嘻嘻的对青瑶道,“小主再不来,这小子都快害相思病了。” 青瑶和郝侍卫都吓了一跳,这样的玩笑话岂是随便能讲的。 郝侍卫连忙道:“小主,别听他瞎说,他晚上灌了点黄汤,在这胡言乱语。”跟着厉声呵斥老周,“你不要命了!” 老周确实是喝多了,酒还没醒,其实私下里不止一次打趣过郝侍卫,但是当着青瑶的面说这话确实过了,青瑶虽被贬到冷宫,那也是皇上的庄婉仪,岂是他一个侍卫随便玩笑的?亏得他是守冷宫,又遇到青瑶这样好性儿的人,否则就这句玩笑话,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老周被郝侍卫一骂也醒了,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脖子,确定脑袋还在,这才向青瑶陪笑道:“小主就当小人说的醉话梦话,千万别往心里去。” 郝侍卫怕青瑶追究,连忙岔开话题,“皇后娘娘好些了么?小主来可是要抓药,你把药方给我,我这就去给你抓药。” 青瑶经她一提醒,才想起来皇后还在她身后,下意识回头,却不见皇后人影,应该是怕被两人看到站到角落去了,心里暗暗叫苦,皇后肯定听到刚才老周的话,不知会怎样想她,不愿跟郝侍卫多寒暄,只把方子给他,又让他准备一些针灸之类的东西。 郝侍卫道:“药我可以帮你抓,那些东西可不好拿,不然这样,等我下值后去宫外帮你买,明晚此时给你可好?” 青瑶道:“那就有劳郝大哥。” 郝侍卫本想像上次一样让老周去拿药,自己陪着青瑶等,不过怕老周酒后失言不敢冒这个险,道:“小主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临走前把灯笼留给青瑶,还关上了宫门。 明瑜从阴影里走出来,看了青瑶片刻,才说:“你随我来。” 两人一直走到说话外面人听不到的地方才停下,青瑶等半响不见明瑜问话,只好先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郝大哥仗义相助是个好人,是那个老周瞎说八道。” “我知道。”明瑜淡淡道,“只不过无风不起浪,若是那个姓郝的侍卫没有对你存了歪心思,旁人又怎会拿他玩笑?” 青瑶不置可否,她不过跟郝侍卫多说了两句话,还是为了明瑜,她甚至连郝侍卫的名字都不知道,至于郝侍卫想什么,她又怎会知道。 明瑜又道:“你是皇上的嫔妃,若传出这样的闲言碎语,哪怕是捕风捉影,你们都会没命!” 青瑶怎不知其中利害,只是觉得冤枉罢了,闷闷的说:“我知道了。” 明瑜点头,“回去吧,你以后就不要再见他了。” 青瑶道:“郝大哥这样帮我们,至少跟人家说声谢谢吧。” 不知为何,明瑜听她一口一个“郝大哥”就觉得很是刺耳,以青瑶的倾城之色,男人对她有企图之心,也属人之常情,皇上坐拥天下,后宫佳丽无数,还对青瑶如此念念不忘,何况一个小小侍卫,略显烦躁道:“不用了,你这样只会让他想入非非,若是非要通过他才能医好我的病,那我宁愿不治。” 青瑶听出她在生气,只是这怒火来得莫名其妙,在明瑜眼中好似郝大哥是什么色魔一样,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冒着生命危险帮他们,连句谢谢都没有,实在太无情了,也生气起来,反正是帮她医病,明瑜说不医了,她还乐得轻松自在。 两人来时气氛旖旎,回去时竟都藏了一肚子气,回屋各自躺下,一夜无话。 郝侍卫拿了药回来,更是等了一夜不见人来,心知肯定是老周的话惹恼了青瑶,又生气又害怕,还有些遗憾,虽然他知道是非分之想,而且是掉脑袋的妄想,美若天人的庄婉仪,岂他惦记的,他不过是想远远的看一眼,说句话就心满意足了。 红叶大早过来找青瑶拿药,青瑶余怒未消,隔着屏风,故意大声道:“不治了,不治了,以后她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干。” 而此刻的明瑜又犯了旧疾,正腹痛难忍,听青瑶如此说,更觉心塞。 红叶进去看她,就见她面朝里躺着,轻声询问:“娘娘,今日觉得怎么样?” 明瑜咬紧牙关才没有发出呻吟声,尽量保持声音平和,“本宫想多睡一会儿,你先出去吧。” 红叶只好退出来,道:“小主,早膳送来了,奴婢给你端过来。” 青瑶哪有胃口吃饭,只说:“不用了,我出去走走。” 红叶看了看里面又看了看外面,越发觉得这两人有些奇怪。 青瑶她们住的宫室其实不算小,只是她们住的院子被隔开了,青瑶刚进宫的时候就听说冷宫了还关着几个废妃,而且精神不太正常,但是进来后从来没有见到,青瑶平常只在前院走动,因为不想那么早回去面对皇后,就晃到了后院里,只见院门上挂了一把大锁,锁已经生了绣,应是许久不曾打开,若是没猜错,那些人应该就被关在红墙的另一边。 反正左右无事,又好奇里面关了什么样的人,青瑶便走过去,沿着门缝看过去,果见院子里有人,而且还不少,大约有七八个,有年老的也有年轻的,穿得破烂不说,个个蓬头垢面,有的傻看着天空,有的蹲在树下挖着什么,还有的互相捉虱子,捉到后竟放在嘴里嚼,青瑶看得险些吐了,唯有廊下站着一人看上去稍微正常一些,从年纪和服饰上看,应该是个太妃。许是觉察到有人在看她,那太妃朝青瑶的方向看过来,青瑶也没有躲闪,那太妃犹豫了下刚抬脚,里面出来一个中年宫女大声道:“饭来了,都进去吃饭吧。”有两个站着没动,宫女走过去又掐又打,那两人竟是逆来顺受打不还手,只发出呜呜的声音,脸上尽是惊恐之色。 等到人散了,青瑶都没能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心里默念着,这才是冷宫吗?简直是人间地狱! 直到红叶找过来,埋怨道:“小主,你怎么在这,娘娘不是吩咐过不许来后院吗?” 青瑶什么话也没说,丢下红叶去找明瑜。 明瑜疼得死去活来,才稍微好些,正闭着眼睛养神,忽然被人拉起来,对上青瑶异常愤怒的眸子,不解的看着她,问:“怎么了?” “那些人……”青瑶不知道如何形容心里的震撼,又惊又怒道,“如果我不得宠,以后是不是就跟她们一样?” 明瑜立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怜青瑶小小年纪就要面对皇宫内如此丑陋的一面,轻轻叹了一口气,爱怜的将她搂在怀里。 第二十五章 青瑶进宫后一共受过两回惊吓,头一回是听说两年前一下处死三四十个嫔妃,这一次在冷宫看到那些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废妃,难道在皇宫里只有两条路可以走吗?要么得宠要么失宠,然而这两条路都不是青瑶想走的,她不想为了活命而去讨好一个不喜欢的男人,但是她也不愿像冷宫里的废妃一样活得连灵魂都失去了。 “姑姑,我有第三条路可选吗?”青瑶问明瑜。 明瑜对上她迷茫的目光,心里就是一纠,是她把青瑶带上了这条不归路,她比谁都清楚这宫里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生存规则,第三条路……明瑜在心里默念着,突然一个朦胧的念头闪过,心跟着漏跳了一拍,低头看着正窝在自己怀里的青瑶,年轻娇好的脸庞是那样的动人,此刻彷徨无助的样子更是让人心疼,吸引得她移不开视线,目光落在那娇艳欲滴的红唇上,竟让她有一亲芳泽的冲动,明瑜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她没忘记青瑶是她的侄女儿,她怎会对青瑶有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太有悖伦常了!然而越是这样想,想亲她的*越强烈,只能用理智深深克制住这荒谬的想法。 青瑶久不见她搭话,只盯着自己看,面带疑惑道:“姑姑?” 明瑜被她一声“姑姑”彻底唤回神智,撇过头平复了一下心情,才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你不用想太多,左右有我陪着你呢。” 青瑶听了心里果然好受了些,至少这条路上她不是一个人,就不知明瑜能陪她走多远,想问明瑜,又觉得没有意义,明瑜自身都难保,即便给她承诺十有*也作不得数,只求明瑜不要突然变卦,把她送到龙床上去。 青瑶是个乐观派,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至少现在她是安全的,发泄过后便收拾好心情,早上跟明瑜赌气没有过问她的身子,明瑜到现在都没有起身,看来病情又反复了,有些生硬的问:“身子好些了么?” 明瑜小腹还隐隐作痛,难得青瑶放下面子关心她,给她一个宽慰的笑,“无碍了。” 青瑶搭了一下她的脉,便知她话里虚实,微蹙眉道:“晚上还是让红叶把药取回来吧。” 明瑜暗笑,果然是个嘴硬心软的丫头,早间还嚷嚷着不给她治呢,其实她对自己能否治愈并不抱多大期望,倒不是怀疑青瑶的医术,只是这宫里的变故太多,有的时候病人反比康健的人更加便于行事,不过青瑶想给她医治,她当然不会拒绝,只当给她练手吧,看得出来青瑶对行医有着极大的热忱,冷宫生活如此枯燥无趣,有个事做就当打发时间了,朝青瑶温婉的笑笑,“都听你的。” 青瑶对上她含笑的双眸,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明瑜有些不一样,以前明瑜也总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但是不像现在这般,呃……饱含感情,她承认她很喜欢明瑜温柔似水的样子,软得能把她的心化了。 已是晌午两人都没有用早膳,肚子早饿了,青瑶发现自己竟还赖在明瑜的怀里,连忙挣扎着起来,丢下一句,“我让红叶把饭菜端来。”便跑了出去。 明瑜坐在床上,空气里还残留着青瑶身上少女的馨香,一颗心又躁动起来,不由得暗暗心惊,一向心如止水的她怎的突然着了魔一般,竟迷恋上一个小姑娘,还是自己的侄女儿,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用膳时,红叶见两人有说有笑毫无芥蒂的样子才放下心来,现在就她们三个人,两个还是她的主子,她们要是闹矛盾,她夹在中间最为难,她是皇后的侍女自然心向皇后,但是指着青瑶帮皇后治病一样不能得罪,她们能和睦相处自是最好不过了。 吃完饭闲来无事,明瑜心血来潮让红叶教她打璎珞,线倒是好找,只是冷宫里哪有珠子来配,明瑜将腕上的琉璃手串褪下来,道:“把这拆了打。” 红叶吃惊道:“娘娘,这是你最喜欢的手链,真的要拆吗?” 明瑜直接拿剪刀将手串剪了,然后挑出其中两颗一般大的琉璃珠,“给我做两条一样的。” 红叶虽觉得可惜,还是按明瑜的吩咐,打了两条一样花色的璎珞。 明瑜惊叹道:“红叶,你的手真巧,本宫可学不来。” 红叶有些不好意思道:“奴婢也就这点本事了,娘娘不嫌弃就好。” 明瑜转头问青瑶,“瑶儿喜欢吗?” 青瑶对女红完全不感兴趣,看红叶打璎珞都快睡着了,不过倒是个识货的,红叶打的璎珞实在是精巧,也把红叶夸了一番。 明瑜道:“既然你喜欢,就送你一条吧。”然后不由分说的挂在青瑶脖子上,另一条则戴在自己身上。 青瑶有些傻眼,不明白明瑜的用意,两条一样的璎珞,怎么感觉有点像信物? 明瑜也不解释,坐了半天也有些累了,就歪在青瑶睡觉的榻上,她这一歪不打紧,到了晚上,竟还没有挪窝的迹象。 青瑶站在那直发愁,她睡哪? 明瑜问:“瑶儿,这么晚了还不安置,傻站那做什么?” 青瑶欲哭无泪,明明是你鹊巢鸠占好么。 明瑜好似才明白过来,问:“可是不想与我一起睡?我实在是无力起身,不若你帮我一把?” 她这么一说,青瑶反倒不好说什么了,好似她在赶明瑜走一样,磨磨蹭蹭的走到床边,又磨磨蹭蹭的上床,背对着明瑜,只占了床沿一点点地方躺下,那样子看上去可怜极了。 明瑜扬了扬唇,贴近了青瑶,靠在她耳根处低语,“瑶儿,我又疼了怎么办?”这倒没有骗青瑶,一整天她的小腹就没有停止过疼痛过,只是疼得时间长了都已经习惯了这种疼痛。 果然单纯的青瑶闻言立即翻过身来,她没有银针在手,唯一的办法就是帮明瑜揉肚子缓解痛楚,她也是这么心无旁骛的做了,手按在明瑜的小腹上轻轻打着圈,揉了半柱香的时候才问:“好些了吗?” 明瑜埋在她秀发间,心湖早被那一抹少女幽香扰得乱了,她承认她是故意的,只想证实一下心中荒诞的想法,答案很明显,她竟然对自己的侄女儿动了心!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也许在进冷宫前,也许在进冷宫后,青瑶一次次不计前嫌的帮她,让她深受感动,青瑶的单纯和善良让她的“铁石心肠”为之融化,青瑶的一颦一笑喜怒嗔痴无不吸引着她,她没想到久处深宫看透世间炎凉早已心如死水的她竟还有动情的一天!明瑜无法形容此刻的感受,这种全然陌生的感觉让她无所适从,这种感觉与她当初爱慕皇上的心情又大不一样。 她嫁给萧景琰的第一天就知道这个男人不会独属于自己,已有了两房妾室不说,等到登基做了皇上会有无数的女人涌进宫中,她是做了准备的,只是萧景琰那段日子的专宠让她错觉的以为这个男人会为她而变,当她刚刚怀上他的骨肉正欣喜不已的时候,萧景琰无情的朝她泼了一瓢冷水,他就那样迫不及待的娶了孙素容,她恨啊,她恨得不是萧景琰的移情别恋,她恨的是才给了她希望又让她绝望,还是在那样的时机,哪怕等她孩子生下来也好啊,从此再不相信这世上还有真情可言,那么现在呢? 明瑜有些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意了,她对青瑶到底是何种感情?若说是亲情,她怎会对青瑶有了不该有的*,若说爱情,也不应该,她能确定她是爱过萧景琰的,那种患得患失的心境,她到现在都记忆犹深,无爱便无恨,她现在还恨着萧景琰,说明她心底多少还是在意他的,虽然她再也无非接受跟萧景琰有身体上的接触,萧景琰碰过那么多女人,她觉得恶心。 那么青瑶呢?犹如一块洁白无暇的美玉,亦让她不忍亵渎,当然她也不能染指,青瑶是庄婉仪,跟她一样都是皇上的女人,她怎么也不能去碰还是完璧之身的青瑶,何况青瑶还是她的侄女儿!这岂止乱了朝纲,简直乱了伦常! 想到此处,明瑜对青瑶生出的旖旎之恋瞬间消失殆尽,脸色难看之极,青瑶的手还覆在她的小腹上,犹如烙铁一般烫的惊人,明瑜一把将青瑶推开,狼狈的起身,走进里间,大口喘着气,心口起伏不定。 青瑶目睹明瑜的变化,只觉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追到里间问明瑜,“你怎么了?” 明瑜对上她询问的目光,心一下又乱了,青瑶看上去无辜极了,殊不知她此刻的模样是多么的诱人,明瑜撇开脸,握紧了拳头,好不容易才说了一句话,“你搬回原来的屋子吧。” 青瑶这回彻底傻了,好端端这又是演得哪一出?然后异常愤怒道:“方明瑜,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由着你当猴耍呢!” 第二十六章 青瑶到底还是留了下来,毕竟明瑜的身体不好,旁边少不了人,如今她们身边只有一个红叶伺候着,红叶白天忙里忙外,夜里还要顾着明瑜实在没有这个精力,何况青瑶是大夫,明瑜若是有个事,她能随时应对。 对青瑶来说并不是什么为难事,只是苦了明瑜,既对青瑶有了不一样的想法,便很难做到坦然相对,着实一种煎熬,这两天刻意跟青瑶保持距离,表面上她们还是同寝同食,但是再不像以前那样亲密,连最基本的眼神交流都没有。 青瑶是个心思敏感的人,自然瞧出明瑜与往常的不同,纳闷之余,偷偷的问红叶,“是不是我做了什么让姑姑不高兴的事?” 红叶倒是没瞧出她们之间细微的变化,道:“小主何出此言?”在冷宫住了段时间,红叶已对青瑶的态度大改,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青瑶又是个没架子的,还积极的帮皇后治病,关系自然亲近许多。 青瑶道:“我觉得姑姑在防着我。” 红叶回想了一下,摇摇头,“小主多虑了,奴婢觉得娘娘待你比以前还好呢。” 青瑶自然知道明瑜对她好,但是这是两码事,她无法给红叶形容自己的感受,就是一种很怪异的感觉,但是又说不出来怪在哪里,毕竟明瑜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是老乘她不注意的时候看着她,等她回头时,明瑜的目光又躲开了,有一次被她抓个正着,就觉得明瑜的目光里含了千言万语。青瑶不是没往深处想过,毕竟有宛翎这个前车之鉴,就觉得太荒诞了,明瑜是她姑姑,怎么也不可能对她有那种想法,而她也完全不能接受这种有悖伦常的感情,就当自己想多了吧。 郝侍卫按青瑶的吩咐,备齐了青瑶所需的东西,不过都是红叶去跟他接头,青瑶听了明瑜的话再没见过郝侍卫,听红叶说郝侍卫还问起过她,只是问好倒是没有要求见一面,青瑶觉得欣慰的同时始终觉得欠郝侍卫一个人情,在这冷宫里也没什么东西可回报郝侍卫,唯有让红叶带句话给他,此番恩惠没齿难忘,来日必定报答。郝侍卫自然是受宠若惊,还说要为婉仪小主肝脑涂地。 虎狼药伤身,青瑶开的都是些温和的药,明瑜吃了几天成效甚微,病情反复发作,青瑶决定用针灸治疗。 明瑜听青瑶说,要她褪尽衣衫,给她施针,一向没血色的脸顿时全红了。 红叶在一旁积极道:“娘娘,奴婢帮你更衣。”平日里都是她伺候皇后沐浴,所以毫无芥蒂。 倒是青瑶看出明瑜的迟疑,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出现了,方才并没有想太多,这会儿只觉耳根发烫。 明瑜见青瑶脸上有了别扭之色,反倒心宽了,这几天跟青瑶的相处着实难受,毕竟以后日子长呢,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想了想便道:“红叶,你先下去吧。”只剩两人时,明瑜开始宽衣解带,当她褪得身上只剩一件小衣,青瑶终于不好意思的扭过头去。 “瑶儿。”明瑜唤她。 青瑶就见明瑜已褪尽上衣,趴在床上,露出光洁白皙的美背,只觉这一幕香艳极了,站在那里竟是半天没能动弹。 明瑜瞧青瑶发呆的模样,心底漾起涟漪,青瑶有这样的表现,至少说明她对女人并非一无想法,一丝雀跃从心底蔓延开,突然起了放纵一下的念头,柔声道:“还不过来。” 青瑶才发觉自己的失态,她竟然对女人的身体想入非非,又是尴尬又是害怕,强作镇定的走到明瑜身边,竟是下不了手。 “嗯?”明瑜从鼻腔中发出慵懒的声音。 青瑶听得忍不住起鸡皮疙瘩,她一边排斥着那种荒谬绝伦的感觉,一边又身不由己的陷入这种旖旎之情中,只能说明瑜手段高明,完全把她玩弄在鼓掌之中,她再愚钝也知道明瑜故意这样做,偏偏这样的明瑜看起来诱人极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直念念不忘的子睿哥哥渐渐的被她抛之脑后,而时不时被这活色生香的女色吸引,心底顿时复杂极了。 明瑜久不见青瑶施针,回头就见青瑶深锁秀眉表情凝固不知在想什么,只好拥被坐起,问:“怎么了?” 青瑶却认定她明知故问,只“哼”了一声。 以明瑜的阅历看青瑶就跟看透明人一样,青瑶的心思根本瞒不了她,但是又不敢确定,其实她的心情跟青瑶一样复杂,就算青瑶跟她有一样的心思,她们也不能越出那一步,还不如什么也不挑破,还能自欺欺人,轻轻叹了一口气,收起所有的心思,淡淡说:“施针吧。” 青瑶被她的情绪感染,也是叹了口气,打开针盒,拿出一枚银针,当她的手指碰上明瑜后背的肌肤时,两人都像受到刺激一般轻抖了一下,青瑶心慌意乱之下还失手将明瑜扎出血来。 明瑜倒是不觉得疼,但一滴血沿着她白皙的肌肤往下流的样子,有些触目惊心,青瑶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倾身吻住伤口,明瑜一下僵直了身子,清晰的感觉到青瑶柔软的唇瓣贴在她后背的肌肤上,温热酥麻的感觉直击心底,好不容易才建起来的防线一下崩塌了,闭上眼睛任由感情肆意流窜。 青瑶吻上她的背才发觉自己举止的唐突,连忙离开,早已羞容满面。 青瑶心神不定无法施针,而明瑜好似睡着一般,只将脸埋在手臂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却无声胜有声,有种无言的情绪在两人之间蔓延开,心照不宣。 红叶见青瑶出来,忙问:“娘娘好了么?” 青瑶摇摇头不愿多说,自顾自坐到院子里发呆,红叶进屋看到皇后亦是心思重重的样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如此沉默的过了两天,直到敏嫔过来才打破这种凝重的气氛。 按宫中规矩在位的嫔妃不可以出入冷宫,但是敏嫔是宠妃又怀着皇嗣,郝沉不敢轻易得罪,只象征性得拦了一下,就被敏嫔的侍女弱心斥了一句,“好大的狗胆,竟敢对我们小主不敬,小心皇上知道了砍了你的狗头!”弱心和秀心一样本是贵妃的心腹侍女,自从皇后被贬进冷宫,敏嫔有惊无险的保住孩子后,弱心便被贵妃指派到敏嫔身边伺候,平日里在长月宫就是大管家做派,郝沉不过是守冷宫的侍卫,弱心自然不放在眼中。 郝沉就是心眼直才得罪了人被打发到冷宫这个没前途的差事上来,被弱心一骂,倒激起了傲气,而且他也有所耳闻,皇后和庄婉仪之所以被贬到冷宫就跟这位敏嫔有关,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不卑不亢道:“卑职只是奉命行事,小主要进冷宫可有皇上的手谕?” 弱心气炸了,“嘿,你个狗奴才,还真不识好歹!” 郝沉不屑的看了她一眼,分明是在说,你还不是一样是个下人? 弱心还要跟他理论,被敏嫔拦住,敏嫔和颜对郝沉道:“这位侍卫大哥,我来就是想跟庄婉仪说几句话,说完就走,能否行个方便?” 郝沉也不是真心想拦,只是气不过弱心盛气凌人的样子,道:“小主进去可以,这位姑姑却不行。” 弱心又不依了,“凭什么听你的?姑奶奶今天还就要进去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郝沉也不说话,只抱着刀挡在宫门口。 敏嫔只好对弱心道:“不若姑姑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弱心本就不愿敏嫔去见庄婉仪,现在她还不能跟进去,贵妃娘娘问起,她要如何交代?不过敏嫔到底是主子,她也不能太越了本分,只好道:“小主请速去速回。” 敏嫔点点头,又朝郝沉抱以感激的微笑,步进冷宫,穿过长廊就见青瑶和皇后站在庭院里,两人似乎在争辩着什么,皇后始终一脸恬淡,青瑶则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就见皇后伸手捏了捏青瑶的脸颊,青瑶先是一愣,然后低下头,宛翎竟从她脸上看到了羞色。 宛翎跟青瑶也曾有过这举止亲密的时候,只不过那时候的青瑶对她总保持着礼貌而生疏的距离,那似在皇后跟前这般小女儿姿态尽显,青瑶本就倾国倾城,如此娇羞的神态,更是倾倒众生,宛翎看得竟有点痴了,还是红叶从屋里出来看到她,戒备道:“你来做什么?”宛翎害得皇后被贬冷宫,红叶对她自然没好感。 青瑶和皇后也看到了她,对视一眼,青瑶低声道:“来找我的。” 皇后点点头,“你去吧。” 青瑶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朝宛翎走过去,“姐姐是来看我的么?” 宛翎拉过青瑶的手,一脸心疼的说:“妹妹受苦了。” 皇后进屋前,回头看到这一幕,只觉刺眼的紧。 第二十七章 宛翎一脸愧疚的看着青瑶道:“妹妹怪我么?” 青瑶明知故问:“姐姐此话怎讲?” 宛翎道:“妹妹如此冰雪聪明,一定猜到陷害你和皇后的人是我。” 青瑶没料到她如此直截了当,反不知道如何接话。 宛翎丝毫不加隐瞒的道出来龙去脉,“那天我回宫后就动了胎气,皇上让太医给我把脉,太医说我受到药物侵扰有滑胎之象,皇上一听还得了立即下旨彻查此事,在我的妆匣里搜到了那支藏有麝香的石榴钗,你知道那支石榴钗是皇后赏我的,证据直指皇后,皇上盛怒之下就要废后,被安妃和宁妃劝住,毕竟石榴钗是在我怀孕之前皇后赏的,在我身边放置了四个月,这中间变故太多,被人栽赃陷害也说不定,太医也说若是一直接触麝香,我可能根本就无法怀孕,是近期接触了大量麝香才引得胎动,若是再过几天,只怕胎儿不保,而那几天唯一跟我接触的人就是你,我们还同床共枕了一个晚上,于是最大的嫌疑人就变成了你,偏偏那时候你晕倒了,皇上就直接下旨把你打入冷宫从后发落,皇后为了你顶撞了皇上被一并打入冷宫。” 青瑶一直以为她是被皇后牵连,却原来是她连累了皇后,又找到一个可以原谅皇后的理由。再看宛翎,很奇怪她并不恨宛翎,相反她觉得宛翎是个可怜人,宛翎一个新进宫的嫔妃,根基不稳,虽然受宠但是还没有到只手遮天的地步,站在她背后的人也显而易见,皇后受挫,谁最有益这个人便是谁,宛翎不过是受人操控的玩偶罢了,拿的还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做饵,想必她的心里比谁都要痛苦。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青瑶问她,“就不怕我到皇上跟前告你一状?” 宛翎苦笑,“我倒是希望你这样做,我的罪恶感还能少一些。” 青瑶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我不怪你,相反我还要感激你,你知道我不愿侍寝,住在冷宫里正好帮我解决这个烦恼。”不由得想起明瑜,若非在冷宫里,她们也不会如现在这般……亲密,想到明瑜青瑶心跳加快,还不自禁的勾起了嘴角,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宛翎将青瑶一颦一笑都看在眼中,青瑶的样子分明是想到了心上人,这个人会是谁呢?宛翎又想到了方才青瑶在皇后跟前一脸娇羞的样子,怎么可能呢?就算青瑶与她一样喜欢女子,但是青瑶和皇后可是嫡亲的姑侄,这两人怎么也不可能牵扯到一块,想了想说:“对了,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你们方家最近办了件喜事,你姐姐方玉莹嫁给了一个叫张子睿的大夫,皇上还给了赏赐,听闻张大夫的医术不错,皇上已让他在太医院当差。” 青瑶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她已经许久不曾想到子睿哥哥,不是她这么快忘情,而是张子睿如今已成了她姐夫,她若再念念不忘,实在是有悖常伦,现在咋然听到,就好像刚好的伤疤又被人揭开,一阵撕裂的疼,她又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方明瑜,这几天一直困扰她的莫名情愫消失殆尽,恨意重新涌上心头。 宛翎看她的样子放下心来,这才是她所认识的青瑶,对皇后恨之入骨的青瑶,青瑶喜欢男子也就罢了,若是喜欢女子,她希望青瑶喜欢的人是自己。 宛翎拉着青瑶诚恳的说:“瑶儿,我知道这件事很是对不起你,也不求你的原谅,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我一点都不想你受到伤害,发生的已经发生了,我难辞其咎,我会弥补我的过错,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冷宫里,今日我不宜久留,你等着我,我一定会救你出去。”宛翎向青瑶许下承诺后便匆匆走了。 青瑶留在原地心里五味纷呈。 明瑜一直留心外面,宛翎走后便从屋里出来,就见青瑶如木桩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走过去关切的问:“瑶儿,你没事吧?” 青瑶看着她,目光中尽是复杂之色,说不清对明瑜是爱是恨,到底什么也没说,一语不发的回房,连晚饭也没有用,就上床躺着。 每每这种时候,红叶都是识相的早早退下,她已有了经验,两个人无论怎么斗气,过一夜后都会和好如初,她才不会多这个事。 明瑜知道定是宛翎说了什么才会让青瑶有这么大的情绪,同时觉得宛翎对青瑶竟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还是放柔了声音问青瑶,“可是心里有不痛快?你大可说出来,别放在心里憋坏了。” 青瑶固执的面朝里躺着,没有应明瑜的话。 明瑜又道:“你是在生我的气吗?”青瑶现在的样子分明就是告诉她,我在生你的气,我不想理你,这让明瑜心里很不好受,本来今日看到她跟宛翎亲密无间的样子就觉得不舒服,明知害她们的人就是宛翎,青瑶却不记前嫌的跟宛翎有说有笑,若非感情深厚怎么能做到如此心无芥蒂,甚至因为宛翎而冷落她,这让明瑜更不高兴了。 青瑶终于开口,“我心里乱的很,你就别再烦我了。” 若放在以前,明瑜才不会刨根究底,只是现在的情绪完全被青瑶牵动着,青瑶分明是厌烦了她,这让她如何接受,不轻易生气的她,被挑起了怒火,沉声道:“方青瑶,你有何不满说出来便是,我倒想听听敏嫔是如何挑拨你我的。” 青瑶听得一跃而起,大声道:“我是生你的气,但是跟宛翎无关!” 明瑜不禁蹙紧了秀眉,没想到青瑶如此维护宛翎,她不过说了一句宛翎的不是,青瑶竟是急红了眼,心更沉了,冷冷道:“是吗?若非她挑唆,好端端的你为何生气?” 青瑶哼道:“宛翎只是无意提醒了我不忘前耻罢了,子睿哥哥如今成了我的姐夫,可不是你一手造成的?” 明瑜吃惊的问:“你还想着他?”明瑜并没有忘记,青瑶进宫后千方百计的避宠,只因心里放不下意中人。 说实话,青瑶在确定进宫后就已试着放下那段感情,在得知张子睿即将娶玉莹,就彻底死了心,只是毕竟爱慕了这么久,不可能说忘就忘,陡然听宛翎提起这件事,有些情绪也是人之常情,所以她才没朝明瑜发脾气,她觉得冷静一下便好了,偏偏明瑜紧紧相逼,谁还没点脾气?青瑶一抬下巴,倨傲道:“是又怎么样?” 明瑜一颗心直跌谷底,原来这几天都是给她的假象吗?她以为青瑶跟她一样想爱不敢爱,尽力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却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明瑜是个自恃很高的人,皇帝不能专一对她,她宁愿舍弃这份感情,也不愿为了分一点圣宠而迁就,现在青瑶明着告诉她心里有旁人,以她的性子,该立即挥剑斩情丝,但是看到青瑶桀骜不驯的样子,闪过的念头竟是一定让她屈服!明瑜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身子微倾,直接吻上了近在咫尺的红唇。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青瑶整个人懵了,甚至忘了拒绝,任由明瑜亲吻着自己。 明瑜本是赌气之举,然后碰到青瑶唇瓣的一刹那,感觉完全变了,这些天压抑的情感瞬间爆发出来,青瑶的唇是那样的柔软,与她想象的一样,她早就想这样做了。不过明瑜很快便恢复了理智,有些狼狈的从青瑶唇间离开,她始终没忘记青瑶是她的侄女儿,她竟然亲了青瑶,这要如何收场? 第二十八章 “皇上,敏嫔小主求见。”李德猫着身子进来,对正在批阅奏折的皇上道。 皇帝头也没抬道:“这么晚了,她来做什么?” “小主没说。”李德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小主今日去了冷宫。” 一道寒光射过来,“朕不是说过,谁也不准去冷宫。” 李德没吱声,只垂手站在一旁。 皇帝掩下怒气,淡淡道:“让她进来吧。” 宛翎刚踏进书房,就见一个物事朝自己飞来,然后掉落在她脚边,虽没有砸到她,还是着实吓了一跳。 只听皇帝怒道:“混账东西!” 宛翎立即跪地,“嫔妾知罪,皇上请息怒。” 皇帝好似才看到她,离开椅子朝她走来,“宛儿来了,朕不是骂的你,你快快起来。” 宛翎如今五个月的身子,搭了皇上的手才站起来,然后好奇的问:“皇上在跟谁置气?” 皇帝一指地上的奏章说:“你自己看。” 宛翎行动不便,李德已抢先一步把奏章捡起来,送到宛翎跟前,宛翎瞧了一眼便知发生了什么事,难怪皇上如此生气,婉言劝道:“孙大人想必也是关心则乱。” 皇帝哼道:“朕倒是觉得他管得太宽,真把自己当国丈了。” 宛翎“噗嗤”笑了,“皇上这话说得,孙大人是贵妃娘娘的父亲,可不就是国丈大人。” “是么?”皇帝一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方严松还没死呢。”方严松是皇后的父亲。 宛翎心下了然,皇上如此看重方家,可见皇后在他心中的地位,虽成日里嚷嚷着要废后,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否则也不会在“证据确凿”之下,只是把皇后打入冷宫,而后便不闻不问,其实贵妃早就备上后招,就算不能置皇后于死地,皇后的后位铁定不保,可惜皇上不愿深查,贵妃的心血只能白费。 “什么水患不断乃国本不固之故,狗屁不通!”皇帝仍十分气愤,“其实他动什么心思,朕都知道,不就是想让朕立湘儿为太子吗?” 后宫不干政,何况是立太子的大事,宛翎不敢接口。 皇帝看了她一眼,然后漫不经心道:“听说你今日去了冷宫?” 宛翎一听又要下跪,皇帝伸手托住她,“就站着说吧。” “是。”宛翎垂下眉眼,“嫔妾自知犯了宫规,特来领罪。” 皇帝笑,“你是怕贵妃责罚,躲到朕这里来避祸的吧?” 宛翎露出娇羞之色,似嗔似怨的看了一眼皇帝,软绵道:“皇上,你又取笑嫔妾。”似是默认皇上的话。 皇帝道:“说吧,为何要去?她们可是差点害得你滑胎的人。” 宛翎贝齿咬着唇瓣,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嫔妾觉得害嫔妾之事不是皇后和庄婉仪所为。” “哦?”皇帝抬眉,“照你说,是谁做的?” 宛翎道:“嫔妾不敢妄加猜测,嫔妾只是觉得跟庄婉仪无关。” 皇帝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当日可是你自己说只跟庄婉仪走得近,旁人也无机会下手。” 宛翎立即双膝跪地,这次皇帝没让她起身,宛翎只能跪在地上道:“嫔妾当日险些失去孩子,情绪激动之下失了理智,才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认庄婉仪,待嫔妾冷静之后,思前想后总觉疑点重重,庄婉仪那样聪慧之人怎会犯如此愚蠢的错,这样的手法,倒像是被人栽赃陷害。” 皇帝捏着宛翎的下巴让她抬头看着自己,“那么你觉得又是谁想陷害婉仪?” 宛翎对上皇帝深沉的目光,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眼前的这个男人是皇帝,手握天下,不知经历了多少阴谋诡计,岂是被随意糊弄之人?而他一直没有处置皇后和青瑶,或许早就瞧出其中的端倪,宛翎才发现她其实一点都不了解这个表面温润如玉的男子,帝王的心术别说后宫的女人,就是朝堂上那些久经宦海的大臣们也没有几个能猜透,而嫔妃之所以能在皇帝眼皮底下勾心斗角,只怕是皇上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管罢了!唯有涉及到后位子嗣才会引得皇上侧目,这也是皇后多病无子却始终占着中宫之位,而贵妃受宠这么多年还育有两子,却只是表面风光而已,别说后位连个太子都争不到,不管皇后跟贵妃怎么斗,决定权始终在皇上手上。 宛翎身体贴着地面道:“嫔妾不知道谁要害婉仪害嫔妾的骨肉,嫔妾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嫔妾的孩子能够平安落地,求皇上成全。” 皇帝凝视她许久才把她拉起来,“你的孩子也是朕的孩子,朕绝不容许有人伤到朕的孩子,不管她的位分有多高!” 宛翎又打了个冷颤,道:“谢皇上。” “皇后和婉仪怎样了?”皇帝问。 宛翎知道皇上肯定早已洞察一切,哪里敢隐瞒,道:“皇后看上去精神不错,身子似乎比在坤宁宫时康健了许多,至于庄婉仪,”宛翎迟疑了一下才说,“嫔妾斗胆请求皇上放了婉仪。” “怎么,婉仪不好吗?”皇帝的眼线告诉他,皇后和庄婉仪在冷宫里似乎过得不错,原本想小惩大诫,给她们点教训,没想到她们竟乐在其中,这让他有点没滋没味。 宛翎道:“说不上好与不好,就是有些意志消沉,可能觉得这辈子受宠无望,心灰意冷吧,毕竟才十五岁,正是花骨朵般的年纪。” 果然皇帝听得眼睛一亮,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青瑶不是一般的美,皇帝又是极好美色的,能忍这么久,足见对青瑶的看重,否则皇帝要宠幸一个女人,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 不过皇帝并没有就此松口,“朕会让人彻查此事,若是真跟婉仪无关,放她出来也无妨,当然若是婉仪觉得冷宫清净,喜欢在那里住着,朕也可以成全她。” 宛翎怎听不出皇上的意思,他是想让青瑶求他,的确青瑶进宫都快一年了都没有侍寝,皇上的面子实在有些不好看,只是青瑶会向皇上低头?宛翎苦笑,只怕避之不及吧!若是任由青瑶与皇后在冷宫里朝夕相处……想到青瑶在皇后跟前那个害羞腼腆的笑容,宛翎就觉得心里酸涩得紧,她宁愿青瑶躺在一个不爱的男人身边,就如同她一样,同病相怜才能心心相惜,宛翎笑道:“嫔妾会好好劝妹妹的。” 皇帝满意的点头,他非常喜欢敏嫔这一点,一点就透。 “那么皇后呢?”宛翎试探着问,“娘娘本就是被迁怒,是否先让娘娘搬出来?” 皇帝转头问李德,“张易然怎么说?” 李德回道:“婉仪小主所开药方倒是可以治病,就是过于保守,只怕需花些时日。” “能治就好。”皇帝哼了一声,“若是皇后的病被只略通医术的庄婉仪治愈了,我看张易然也可以收拾包袱滚回家了。” 李德不敢接话。 一旁的宛翎忽道:“皇上,婉仪的医术已如此了得,那教她的老师岂不是更厉害?” 皇帝经她提醒立即想起一个人来,吩咐李德道:“明日起,让张子睿为皇后请脉。” 李德应了,然后小心翼翼的问:“可是去坤宁宫?” 皇帝沉吟片刻才道:“皇后心高气傲,她若不向朕低头,就让她在冷宫里待着吧。”说完别有深意的看了李德一眼。 李德跟随皇帝已久,立即心领神会,“是。”出宫传旨。 宛翎目的已达到,道:“天色已晚,嫔妾就不扰皇上休息了。” 皇帝却一把搂了她,笑道:“既然来了,宛儿今晚就留下吧,朕听太医说四五个月的身子,只要小心些,行房事是无碍的。” 宛翎知道此刻谁在宫里等着她,忍下心中嫌恶,红着脸欲拒还迎的上了龙床。 贵妃听说宛翎先去了冷宫,回来后又直接去了乾清宫,还被皇上留下侍寝,气得将手中的东西掷了出去,才得的一把上好的紫砂壶顿时摔成碎片,“真是反了!” 弱心跪在贵妃脚边,一边捶腿一边道:“娘娘息怒,奴婢觉得敏嫔小主这样做是有深意的。” 贵妃冷笑:“哦?你天天在她身边,她有什么想法,你倒是说说看。” 弱心道:“娘娘,自从皇后和庄婉仪被打入冷宫,这都过了半个多月了,皇上那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贵妃斜了她一眼,“本宫自然知道,需要你多嘴。” 弱心连声道:“是。”又道,“小主定是觉得蹊跷才去一探究竟,想为娘娘分忧。” 贵妃冷哼,“自作聪明,她若有此想法大可跟本宫说,而不是去了冷宫就去找皇上,翅膀硬了,敢跟本宫作对了,本宫要让她知道跟本宫作对的下场,秀心!” 秀心走上前来,“娘娘。” 贵妃问:“前阵子,本宫吩咐你的事可都办好了?” 秀心道:“都办好了,人就被安排在京城十里外的小村子里。” 贵妃一双美眸中透着寒冷的光,“好,等她回来,你就代本宫问一句话,老夫人千里迢迢而来很想见她一面,问她是否愿意相见。” 第二十九章 明瑜突然的一吻,把青瑶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她的姑姑喜欢她。青瑶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紧张、喜悦、惶恐、还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感觉,除了用无比复杂的眼神看着明瑜,青瑶不知该如何回应。 而明瑜对上她的目光,就是一阵难堪,青瑶给她的错觉是完全不能接受这个吻,其实不怪青瑶不能接受,她们不仅仅都是女人,还是隔着辈分的姑侄,之前再多的暧昧都可用关系亲厚来解释,现在找不到任何借口,但是“喜欢你”三个字却是说不出口的。她是皇后,连皇上都不放在眼中,怎可能在青瑶不理解的目光下,放低姿态说那样软弱的话,明瑜就算再喜欢她也不可能摆出卑微的姿态惹来她的嘲讽。 所以明瑜给青瑶的解释就是……没有解释,她亲了青瑶之后什么话也没说就闲庭信步的走了,就这么走了! 青瑶先是一脸的不可思议,然后气愤到抓狂,方明瑜,你也太过分了!方明瑜轻薄了她竟然连个理由都没有!就仗着自己是皇后吗?青瑶很想追上去质问她,不过也知道是徒劳的,无论什么答案,除了平添烦恼外,都改变不了她和明瑜的关系,就当吃个大亏吧。可是真的吃亏吗?青瑶似乎现在才回味过来,完全不同于上次无意间的蜻蜓点水,唇瓣厮磨的感觉,让她后知后觉的红了脸,心也跟着毫无章法的乱跳起来,脑子乱得根本无法思考,琢磨着以后跟方明瑜如何相处呢? 装作没发生过?怎么可能!她又没有得失忆症。 义正言辞的拒绝她?别自作多情了,方明瑜压根什么都没说好么! 哼,亲回来!青瑶:…… 青瑶欲哭无泪,方明瑜,你实在太讨厌了! 青瑶在屋里胡思乱想,明瑜在院子里亦好不到哪去,她比青瑶想得要深远,青瑶进了这皇宫,始终是皇上的女人,除非在冷宫里住一辈子,出去后,青瑶必定会侍寝,她能眼睁睁看着青瑶上男人的床?还是跟她做了十年夫妻的男人!明瑜抑郁了,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她不该把青瑶弄进宫来,更不该对青瑶产生这种畸恋,可是发生的已经发生了,该如何挽回? 明瑜瞧着透着光亮的屋子发怔。 青瑶久不见明瑜回屋,一时忘了生气,只想着夜凉明瑜在外面可别冻着了,拿了件披风走出来,就见明瑜盈盈站在院子里,如水的月光洒在她身上,那样冷,那样美,绝世而独立,偏偏她还是这世上身份最尊贵的女人,而这个女人就在刚才亲吻了她,青瑶感觉心快跳出嗓子眼了,有股力量驱使着她朝明瑜走去,走到明瑜跟前时才觉得无措,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明瑜,只低低唤了一声,“姑姑。” 明瑜一直在后悔着不该让青瑶进宫,不该轻易动感情,然而看到青瑶扭着手指害羞无措的样子,心都跟着化了,除非今生不见青瑶,否则让她选择百次千次还是一样的结果,不过残酷的现实让她很快从旖旎中清醒过来,如此可人儿就站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却爱不得碰不得。 明瑜无论心里多纠结,面上总是平淡如水,只目光中含着一抹温柔,问:“生我气吗?” “呐?”青瑶有些跟不上节奏。 明瑜道:“刚才那样对你。”说着伸手去碰青瑶的嘴唇。 青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明瑜的触摸。 难堪又浮上心头,难掩眼中的失落,明瑜转过身去,仰望着天上的一盘银月,悠悠道:“瑶儿,你看,这月亮多美,只可惜离我们太远了。” 青瑶知道自己无意的举动不小心伤了她,心里已有些后悔,当看到明瑜眼底的落寞时,更是难受不已,突然拉起明瑜的手说:“你随我来。” 院子角落里放着几个大缸,里面养着荷花,因为无人打理早就枯死,只剩一缸清水,平静的水面上浮着月亮的倒影,青瑶笑着对明瑜说:“现在还觉得远吗?” 明瑜凝视着她,良久才道:“离得近又怎样,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梦吧。” 以青瑶的聪颖自然听得出她的言下之意,何况明瑜温柔似水的眼神早就出卖了她,说实话她到现在也不能确定对明瑜是何心意,但是此情此景让她说不出煞风景的话,青瑶道:“人常说花好月圆,然而花开不过一季,月亮一个月才圆一次,往往越美好的东西越短暂,所以才要更加珍惜。”话音落了,青瑶才后悔得要咬舌头,这话分明就是在暗示明瑜。 果然明瑜听了,脸上的笑容越发迷人,柔声道:“瑶儿,你的意思是不是‘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青瑶想否认,却说不出反驳的话,还牵着明瑜的手,只觉柔软细腻,不由的多捏了几下,心思又乱飞起来。 明瑜眼中有了惊讶之色,再看青瑶,娇羞的样子实在惹人怜爱,若说白日里还有赌气的成分,这会儿真正被吸引得无法自拔,轻唤她,“瑶儿。” “嗯?”青瑶抬头,明瑜离她近得几乎贴上她的唇,如此暧昧的姿势让青瑶心慌意乱起来,甚至紧张得直接闭上了眼睛。 明瑜有那么一瞬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原本还有些理智,告诉自己应该悬崖勒马否则将会万劫不复,然而紧张羞涩的青瑶实在太美了,美得让人心疼,让她再没有余力思考,吻上那样娇嫩柔软的唇瓣…… 青瑶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心里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应该这样的,明瑜是皇后还是她的姑姑,她们都是皇上的女人,怎么能亲吻?然而当明瑜柔软的舌尖轻而易举滑入她口中与她交缠在一起时,一阵心悸让青瑶放弃了最后的挣扎,她清晰得听到感情破茧而出的声音。 当明瑜依依不舍从她唇间离开时,青瑶直勾勾的盯着她,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方明瑜,你赢了。” 明瑜还沉浸在刚才的一吻中,一时没能明白,“什么?” 青瑶道:“我应该恨你的。” 明瑜立即明白了,勾起唇角,“那么,现在呢?” 青瑶却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跟着嘴一撅道,“你这个人真的很讨厌,为什么总喜欢强人所难?” 明瑜怎听不出青瑶的言下之意,分明是喜欢上她而不敢承认,喜悦在心底蔓延开,她不是一厢情愿!虽然看不见前路,至少此刻是开心满足的,明瑜道:“回去吧。” 虽然已是深夜,她们一直站在院子的角落里,说话的声音又很轻,难保没有眼睛在窥探她们。 明瑜很自然的牵起青瑶的手,青瑶亦步亦趋的跟在明瑜身后,这让她有种找到依靠的感觉,只不知在这勾心斗角的深宫里,她们能否携手到老。 第三十章 果然不出红叶所料,昨晚还在闹别扭的两人,过了一夜又和好如初,甚至看起来越发要好了,有说有笑的聊着青瑶小时候的趣事。 “玉莹那样欺负你,为何不告诉你爹?”明瑜问。 青瑶叹气道:“是我娘不让,我娘说爹有很多大事要做,就不要拿后院里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去烦爹了,有一回我实在气不过向爹告了一状,爹也狠狠把大姐二姐说了一通,结果等到爹出门,大娘便拿我娘出气,整整让我娘洗了三天的衣服手洗出血泡来才作罢,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了。” 明瑜讶道:“你娘就这么逆来顺受?” “是啊,”青瑶有时也怒其不争,“我娘的性子太软弱了,别说大娘,就连下人都敢为难她,受了欺负又忍气吞声,久而久之就变成现在这样,才三十多岁的人,看上去比大娘还老上几岁。”青瑶言罢看了一眼明瑜,她娘也就比明瑜大了七八岁,却像是两代人,若是两人站一块儿,估计比她更像母女,而她跟明瑜是真正的两代人,却有这样不清不楚的关系,难以言喻的感觉又涌上心头,说不出的别扭。 明瑜一时没注意到她的不自在,只感慨道:“没想到你娘那样烈性的人,竟被磨搓成这样,真是可惜了。”跟着又笑道,“倒是你现在的性子有几分你娘当年的样子。” 青瑶脱口而出道:“我若像我娘一样软弱,你是否就不喜欢我了?”言罢,脸就是一红,明瑜虽占了她几回便宜,可没说过喜欢她,又辩解道,“我的意思是我经常逆你的意,所以你才对我另眼相看?” 明瑜失笑,没想到这丫头这么敏感,偏偏那样惹人怜爱,捏了捏她的脸,道:“瑶儿如此可爱,我当然喜欢你。” 青瑶怎听不出这分明就是长辈的口吻,还带着戏谑之意,让她搞不清楚明瑜的真正心意,果然不能动感情,一动感情便容易胡思乱想,青瑶讨厌透了这样的感觉。 明瑜比青瑶更理智,虽然她们有过很亲密的举动,但是不表示她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横在她们中间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她甚至有些后悔不该让这一切发生,陷得越深只会越痛苦罢了,她当然知道青瑶在试探她,也知道青瑶此刻最想听什么话,甚至想像昨晚一样亲吻眼前的可人儿,但是理智告诉她,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笑着岔开话题,“你怎么想起来学医的?” 青瑶有些失望,明瑜搅乱了她的心湖,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如此不负责任,着实可恶!心不在焉道:“子睿哥哥让我学,我便学了。” 明瑜不禁蹙眉,她现在最听不得的名字就是张子睿,虽然她和青瑶只能这样处着,但是也不希望青瑶心里还想着别人,“哦”了一声,便不愿多说。 青瑶就这么随口一说,其实她比明瑜更不愿提到张子睿,毕竟青梅竹马的情分,不可能说忘就忘,只是如今这般境况,她也说不清对张子睿是否还有余情,好在他们这辈子再无相见之日,日子久了,自然也就淡忘了,青瑶如此说服自己。 红叶进来报,“娘娘,有位张太医在门外求见。” 明瑜一脸疑色,显然红叶口中的张太医并非一直给她诊脉的张太医,并且能到冷宫来,定是得了皇上的旨意,看来皇上的气消得差不多了,那么离她们出冷宫的日子也不远了。 倒是青瑶一个激灵,想起宛翎说的话,隐隐猜到是谁,又不敢相信,只瞪大了眼睛看着门口,一个削瘦的身影走进来,来人虽弯着脊背低着头,青瑶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几乎是来人跨进门的同时站了起来,只说了一个“你”,又坐了回去,脸上变幻莫测。 明瑜从青瑶的反应立即猜到此人是谁。 果然就听那人道:“微臣张子睿参见皇后娘娘,婉仪小主。” 跪着的曾是她朝思暮想的人,本以为今生不会再相见,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她眼前,青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只怔怔得看着熟悉的身影,默默流下两行清泪。 明瑜看在眼中,虽说是人之常情,毕竟青瑶与他有着青梅竹马的情分,但是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舒服,连带对此人自然没什么好感,淡淡道:“可是皇上叫你来的?” 张子睿依然垂着头,应道:“是。” 明瑜道:“你回去吧,本宫不需要太医。” 张子睿恭敬道:“恕微臣不能答应,皇上已下旨,微臣若医不好娘娘便提头去见皇上。” 明瑜冷笑:“让你医又如何?你应该看过本宫的医案,医与不医,你的项上人头都不保!还不如现在回了皇上说你无能为力,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张子睿依然不卑不亢道:“微臣愿意一试。” 青瑶听他如此说,顾不得伤心,忙道:“子睿哥哥,姑姑的身子很难……”青瑶想说很难再有子嗣,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屋子里除了张子睿,还站着一个手提药箱的小太监,皇后不能生养这话若是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再传了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再说她医不好,不等于张子睿医不好,顿了一下改口道:“恐怕很难治愈。” 张子睿依然低垂着头,始终没看青瑶一眼,只道:“娘娘,微臣斗胆请脉。” 明瑜自然瞧出青瑶对张子睿的关心,说到底还是她一手拆散了这对有情人,青瑶为此还恨上了她,虽不知现在青瑶对张子睿的心意如何,但是自张子睿进来后,青瑶的目光就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也能猜到一二,明瑜一语不发,只伸出手腕。 张子睿膝盖不离地,上前几步,小心翼翼的帮明瑜把脉。 明瑜这才看到他的长相,清俊秀逸,气度沉着,好一个风华少年,青瑶此时就站在他身后,两人看上去无论年纪还是长相,简直一对璧人,心底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她竟然觉得自己比不上眼前这个少年!至少在青瑶的心中如此。 张子睿诊完脉写了张药方让小太监去抓药,这才道:“娘娘的凤体损伤已久,想要治愈的确有些难,不过倒也不是全无方法,娘娘若信得过微臣,微臣这里有副偏方可以一试,只不过使用此方会有些风险,若是失败了恐有性命之忧,所以用于不用全在于娘娘。” 明瑜没有理会他,而是看着青瑶道:“瑶儿,你就替本宫拿个主意吧。” 青瑶自然信得过张子睿的医术,但是拿明瑜的性命做赌注却是不敢,偏偏明瑜让她拿主意,她哪有这个胆量,问张子睿,“子睿哥哥,你有几成把握?” 张子睿终于抬起头来,对上青瑶询问的目光,虽面上极力保持镇定,眼底的慌乱还是出卖了他,连忙垂下眉眼,低声道:“回小主的话,不到三成。” 青瑶心中亦是伤感,不过半载已物是人非,一时间竟忘了接话,只看着张子睿发怔。 一旁的红叶先急了起来,惊道:“才三成的把握,娘娘千金之躯,怎能冒这样的险?娘娘,万万不可!” 青瑶这才回过神来,对明瑜道:“既有三成把握,不如试一试吧。” 明瑜脸上无甚表情,只淡淡道:“好,都依你。” “娘娘!”红叶又一声惊呼,“您三思啊!” 青瑶也没料到明瑜答应得如此爽快,好似说得不是生死攸关的事儿一般,如此等同把明瑜的性命交到她手上,生死由她,这个担子实在太沉重了,青瑶觉得负担不起,就要让明瑜自己决定。 明瑜却一摆手制止了她要说的话,道:“本宫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张子睿先告退,红叶虽不情愿,也知没她说话的份,只剩青瑶立在原地,先喊了声“姑姑”,明瑜闭目养神没有理她,青瑶又看了门外,张子睿还没有走远,一跺脚追了出去。 明瑜这才慢慢睁开眼睛,眼底尽是复杂。 第三十一章 张子睿走得不快,青瑶很快便追上,直接拦在他跟前,挡住他的去路,因为赶得急,还有些喘,白皙的小脸亦染着一层红晕。 张子睿没料到她如此直接,一时忘了礼数,立在原地,怔怔的看着她。 青瑶追出来倒不是一时冲动,只是面对张子睿却不知说什么好,自从她被明瑜选中,已有一年有余未曾见过面,如今她是庄婉仪,张子睿又娶了玉莹,他们再不是互相倾慕的小儿女了。而他们此刻立在院子里也不是说话的地儿,若是移至内室,反惹得更多猜测,只能站那说话。 青瑶轻声道:“你如今做了御医了。”御医是正八品,虽官阶不高,但是专为皇家诊脉,倒是比一般的京官更受人敬畏些,她记得张子睿最不愿做官的,唯一的心愿就是开一个医馆,她还打趣,若是子睿哥哥开医馆,那她就做大掌柜,一副很市侩的样子。张子睿笑道,应该是老板娘才对。那是张子睿唯一说过越格的话,惹得她胡思乱想好多天。 张子睿已恢复恭敬模样,微屈腰道:“多亏岳丈大人提携。” 没错,若不是娶了玉莹,他一个穷大夫如何平步青云?而他能娶到玉莹,乃是皇后赐婚,以他的身份,别说方家嫡女玉莹,就是她这个方家最不起眼的庶女,也没那么容易,毕竟方家是出过皇后的高门大户,青瑶也是入宫之后才有这个认识,即便她不进宫,她想跟张子睿有个好结果也是难的。 “你跟玉莹姐姐相处和睦吗?”青瑶知道这是最不该问的,可是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毕竟眼前之人,是她很小就想嫁的人,如今成了别人的丈夫,心里怎能不酸涩。 张子睿动容,若不是深宫内院,他真想把眼前的可人儿抱在怀中,不过一年多,记忆中的小姑娘已完全脱了稚气,出落得如此美丽动人,不要说玉莹,只怕这世上再没有比她好看的姑娘了,而这个姑娘……对他还有情。 张子睿脑子一热,就失了分寸,竟是一下握住青瑶的手,“瑶儿,我……” 青瑶大吃一惊,也是完全清醒了,连忙甩掉,然后朗声道:“请张太医帮我谢过皇上,不过有些咳嗽,无碍的,倒是皇后娘娘,还需张太医多费心。”言罢,便返了里屋。 张子睿也没有多耽搁,拎着药箱快步出了冷宫。 青瑶惊魂未定,子睿哥哥也太大胆了,若是被人瞧见,可是杀头的死罪!不由得想到后宫那三十几条人命,她死不足惜,还不知道多少人会被牵连,她不怪张子睿鲁莽,若非她挑起,张子睿又怎么会失态,青瑶第一次觉得对张子睿留有余情是多么危险的事。 青瑶还在胡思乱想去,外面就是一阵吵嚷声,推了窗格,只见一列宫女太监鱼贯而入,或捧或抬,都是些起居用品,这里是冷宫,若没有皇上的旨意,谁敢往冷宫里送东西,看来皇上气消得差不多了。青瑶想起宛翎,不知道她是否推波助澜。 忙了一个时辰才算定了,虽比不得外面的宫室,但是比先前有人气多了,毕竟是皇后,皇上一旦松口,是不敢怠慢的。待一切妥当后,那执事太监躬着身站在皇后身侧问:“娘娘可有话带给皇上?” 皇后原想说两句冷话,到底忍住了,淡淡道:“皇上有心了。” 执事太监得了她的话,又躬了躬身,问:“敢问娘娘,来这半日,怎不见婉仪小主?” 皇后只道:“她身子不适。” 执事太监从袖口中取出一物,双手捧着送到皇后跟前,“这是皇上赏给婉仪小主的,既然小主抱恙,奴才就不打扰了,还请娘娘转交。” 竟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羊脂玉,皇后一时不解,道:“皇上这是何意?” 执事太监道:“这个奴才就不知了。” 皇后点头,“退下吧。” 执事太监留下一个婆子三个丫头伺候皇后起居,这才带着其他人离开。 青瑶不敢见明瑜,直到天黑了红叶请她用晚膳,青瑶才不得不过去,明瑜倒是什么也没说,还亲自给她盛了一碗汤。如今这境况,膳食自然也是不差的,可惜青瑶没胃口,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张子睿的事,若不是旁边还站着几个眼生的,她就直接问明瑜有没有看到下午那幕,现在她只要一想到就心惊肉跳。 明瑜见她一直拨着饭米粒就是不往嘴里送,终于对站在一旁伺候的丫头婆子道:“你们都下去吧。” 红叶立即领了几个人去下房。 明瑜淡淡道:“没有外人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青瑶却神情扭捏起来,她没忘记这些天跟明瑜之间若有若无的情愫,然而今天却轻而易举被张子睿触动了情怀,没想到自己竟是个左右不定的人,不知明瑜会如何想她。 “姑姑,”青瑶先唤她一声,然后斟酌开口,“今日见到子睿哥哥,是意想不到的,所以才一时失态。” 明瑜道:“你倒也机灵,就怕再有下次,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果然被她知道了。 青瑶连连摆手,“不会了,今日真的是个意外,怎知子睿哥哥竟这么大胆。” 明瑜不说话,只定定的看着她。 青瑶被她看得不自在起来,问:“姑姑为何这样看我?” 明瑜这才叹了口气道:“你们原是一对,是我拆散了你们,你对我有怨言也是应该的。” 青瑶没有否认,她当然怨明瑜,只不过没有一开始那么强烈了,在这深宫里,实在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原以为皇后母仪天下,却原来也是这般光景,她现在多少能理解明瑜的难处。 只听明瑜道:“只不过现在木已成舟,我劝你还是收了这份心吧。” 难得明瑜竟是商量的口吻,其实不用她说,青瑶也不敢再对张子睿有任何念想,不能因为她的一己私欲,而连累满门,错过便错过了,想到张子睿俊秀的脸,还是深深叹了口气。 明瑜见她始终一语不发,只道她对张子睿余情未了而对自己心存怨气,不由得寒了心,毕竟她们相处短暂,怎比得上她跟张子睿青梅竹马情?罢了,只当梦一场吧!明瑜拿出那块羊脂玉。 “这是什么?”青瑶问。 明瑜淡淡道:“皇上给你的,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 皇上的意思并不难猜,青瑶稍作深想就知道了。 明瑜揉了揉额头,道:“我累了,你的宫室也已经收拾好,你也早些歇息吧。”言罢,不再理会青瑶,径直回房。 青瑶感觉到她的冷淡疏离,自从张子睿出现后,明瑜就一直这淡淡的态度,现在皇上送来羊脂玉,意思那么明显,她竟然半点都不过问,之前可是说好帮她避宠的!皇上才松口,明瑜就不管她死活了,那么在冷宫的这些天,她们的情谊竟都是假的?是啊,她本来就是被选进宫来争宠的,偏傻傻的以为那个冷血的女人会在意她!或许这块羊脂玉就是交换条件呢!青瑶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心寒。 内室传来明瑜的阵阵咳嗽声,青瑶充耳不闻,这辈子跟张子睿已经无缘,这偌大的皇宫就像一个华丽的囚牢,也无望再走出去,原来她恨明瑜入骨,当她决定放下张子睿,也没那么恨了,只是当明瑜把那块羊脂玉交到她手中,等于抽走了她在宫里最后一丝温暖,没有爱没有恨,青瑶竟找不到一个活在这世上的理由,唯一让她牵挂的就是娘亲,听说得宠的妃嫔可以随时见到娘家人。 第三十二章 伺候青瑶的小宫女名唤文竹,年纪不大倒是有双巧手,给青瑶梳了个蝴蝶髻,斜斜的插了支海棠花样式的簪子,又用螺子黛帮她描了眉,这才叹道:“小主真真是好看。” 青瑶自小听太多这样的赞美,早已习以为常,倒是进冷宫后头一次这般梳妆,确实精神了不少,原来只有一个红叶,事事哪做到这般精细,倒是常做少女打扮,一头青丝从来不挽的,青瑶本就才十五岁而已。 青瑶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只是一声叹息,轻吟:“伊人已作他人妇,空余此心更付谁?” 文竹没听清,问:“小主说什么?” 青瑶这才意识到文竹是皇上指派来的丫头,不答且问:“娘娘昨晚可睡得好?”虽说不想再理会明瑜,到底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文竹跟珍珠一个屋,珍珠虽不在皇后跟前伺候,不过端水端药进去的时候倒也能瞧上几眼。 “奴婢听珍珠姐姐说娘娘夜里起了好几次,药一喝就吐,红叶姑姑还骂了张太医,说他一来怎么反倒不好了。” 青瑶心里明白明瑜这是赌气呢,犹豫再三到底没过去,只让文竹再去瞧瞧。 一盏茶功夫文竹回来了,“娘娘在用早膳。” “哦,吃得多吗?”青瑶随意问道。 文竹回道:“只喝了半碗清粥。” 青瑶点点头,然后道:“我出去走走。” 文竹取来披风帮她披上。 冷宫收拾好后,青瑶特地选了西院,就是不想出门遇到明瑜,不想明瑜竟搭了红叶的手朝她院子走来。 青瑶想也没想的回屋,还吩咐文竹把门关上。 文竹不敢,那可是皇后娘娘,青瑶见她站着没动,气得一咬牙,自己去关门,不过明瑜已走到跟前,还一手扶门阻止了她。 “瑶儿这是怎么了?”明瑜含笑看着她,好似昨日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青瑶气她总是这样,倒是不好再关门,坐回椅子里,把玩着线篓里的五彩线,那是准备用来做百索的,才做了一半,已有个样子,青瑶做姑娘时喜欢的玩意儿。 明瑜从她手中拿过来,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好巧的手。” 青瑶不置可否,一般人家的女儿都会做女红,不过她也知道明瑜待字闺中时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一双手只用来写字画画。青瑶一直低着头,一抬眼便看到她的手,只见十指修长,纤细白嫩,着实好看的紧,不禁道:“可比不上姑姑,我在家中时常听闻当年姑姑的画千金难求,不知如今是否生疏了?” 明瑜笑:“为何想起这个,莫不是你想求画?” 青瑶倒是想见识一下,是否如传闻那般神乎其神,不过如今明瑜贵为皇后,岂是轻易下笔作画,淡淡道:“不过问问,怎敢奢求。” 明瑜道:“瑶儿若是不嫌弃,我自会满足你,只不知瑶儿喜欢什么,花草虫鱼,还是人物山水?” 青瑶不过随口一提,没想到明瑜比她更有兴致,她反倒担心明瑜的身体受不住,文竹说她夜不能寐,药也没吃,不由道:“作画劳神,还是算了吧。” 明瑜却吩咐红叶取文房四宝来。 冷宫里是没有的,不过已无人再敢怠慢皇后,红叶去找守冷宫的侍卫,正巧是郝承志当值,自是更得便,一炷香的功夫郝承志就在门外求见。 青瑶听闻是郝侍卫,想起此前他冒死帮明瑜取药,虽不是为自己,但是心里一直记着这份恩情,便起身出门一见。 虽见过两次,不过都在夜里,像这般白天里还是第一次,郝承志就见从屋内走出来一个少女,穿着鹅黄的衣衫,明艳动人宛若天仙,等到少女走近了唤了一声“郝大哥”,郝承志才知道眼前天仙般的人便是方婉仪,忙单膝跪地,不敢再朝青瑶看,“卑职见过小主,小主金安。” 青瑶也知如今冷宫人多口杂,更绝口不提取药之事,只道:“劳烦侍卫大哥跑这一趟,这有些银两拿去喝酒吧。”用手绢包了碎银给他,低声道:“当日答应郝大哥之事,决不食言。”郝承志第一次出手相助时,青瑶曾允诺过他,若如哪天出了这冷宫,必定帮他复职,哪个有志男儿愿一辈子在冷宫当差,何况郝承志怎么看都非庸人,尤其这白日里看来,身材高大,面目俊郎,青瑶见过的男子不多,至少比张子睿有男儿气概多了。 郝承志奉上纸墨,不再多留,又跪谢了赏赐,将青瑶赏赐的银两放入怀中,一握腰间的绣春刀离开院子。 明瑜一直在屋里不曾走动,文竹奉上香茗,明瑜只用茶盖拨着水面的浮沫儿,虽是新上的龙井,又怎及得上每年这时候进贡的暹罗茶,何况水只是普通的井水罢了。 青瑶将宣纸在桌上平铺齐整,研好了磨,这才道:“姑姑请吧,你只捡轻巧的画,千万別劳了神。” 明瑜终于喝了口茶,放下茶盏,接过青瑶递的笔,仿佛在思索画什么。 青瑶以为她作画时不喜有人在侧,道:“不若我先出去?” 明瑜淡淡一笑道:“不用,不过你若觉得无趣,可以先去小憩一会儿。” 青瑶倒是很想看着她画,不过觉得站在明瑜跟前别扭得很,没有出门,只歪到了窗前的软塌上,支着头假寐。 明瑜先招手红叶过来耳语几句,然后让文竹等人退下,屋内焚着香,一时寂静无比。 青瑶竟是睡着了,等醒来时,就见明瑜坐着她旁边看书,那侧脸端得是秀美无双,她姑姑真的是挺美的,可惜了陷在这深宫大院中无人欣赏,一时竟看出了神。 等到明瑜说:“你醒了。” 青瑶才知失态,小脸上有了窘迫之色,一边起身一边问:“你的画作好了?” 明瑜点点头:“许久不曾动笔,生疏了不少。” “我瞧瞧。”青瑶看到宣纸还铺在桌上,径直走过去,待看到画时,一下呆住了。 画的是一副睡美人图,惟妙惟肖,就连因为睡觉不规矩,领口的扣子松了,漏出半边锁骨也画了上去,端得多了几分香艳,而画中人正是刚刚睡着的青瑶。 青瑶又是赞叹又是恼羞,叹的是明瑜果然名不虚传,羞的是怎把这样的她落在纸,只能瞪着明瑜问:“你为何画我?” 明瑜一脸无辜道:“这屋里还有什么可画?” 的确这屋中陈设简单,连个像样的摆饰都没有。 青瑶不依不饶,“你可以到院子里画,树也好,花也好,总有能入画的。” 明瑜淡淡道:“不过是闲来小作,不必认真,若是喜欢就收着,不喜欢撕了也无妨。” 青瑶看着画,真是为难,收吧,这么香艳的画若是被人瞧到怎么得了,不收吧,如此佳作撕了实在可惜,她还是头一次有这样一副画像。 明瑜见她犹豫,道:“算了,看你如此为难,我重画一副就是。”说着就要拿那幅画。 青瑶先一步抢了別到身后,“既然画的我便是我的,是收是留都由我说了算。” 明瑜笑笑:“好,由你做主。” 这边红叶来报:“娘娘,张太医又来请脉了。” 明瑜闻言只看着青瑶。 青瑶被她盯得发毛,道:“他为你请脉,你瞧我做什么。” 明瑜这才道:“回吧。” 待明瑜快要出门的时候,青瑶忽道:“我不会再见他了。” 明瑜脚下一顿,没有回头,径直去了,走出青瑶的院子后,问红叶,“要回来了?” 红叶答应是,从袖口中取出一块放手绢递给明瑜,明瑜瞧了一眼收了,红叶在旁嘀咕,“小主也太大胆了,手帕这样的私物怎能随便给男人。” 明瑜冷冷看了她一眼,红叶不敢再做声。 第三十三章 张子睿搭着皇后的脉象,眉头越锁越深,跟着双膝一跪,整个身子都俯在地上,道:“娘娘这般,微臣只能去皇上跟前领死谢罪了。” 皇后淡淡道:“太医言重了,本宫的病日子久了,不易治愈,总需要时日的。” 张子睿抬起头来,“娘娘,您知道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皇后抬手,“起来再说吧。” 张子睿只好垂手立到一旁。 “昨日不曾问你,你与玉莹的婚事乃本宫所指,玉莹是我大哥最钟爱的女儿,方家的嫡长女,你可有怠慢她?” 张子睿神色一凛,答道:“微臣不敢。” 不敢,果然心有不甘。 张子睿见皇后沉吟不语,踌躇片刻后,道:“拙荆月信未来。” 皇后就是一喜,“此话当真?这倒是件喜事!”转头对红叶道,“把本宫的妆匣取来。” 红叶立即从多宝阁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第一层放着珍珠,有大有小颗颗圆润饱满,第二层是翡翠玉石,块块晶莹剔透,最下面则是一层宝石,皇后挑了一颗蓝宝赏了张子睿,道:“这个拿去给玉莹做个头饰吧,等到孩子出生定要抱进宫让本宫瞧瞧。” 红叶偷偷咂舌,虽说皇后这一匣东西都价值不菲,但是都抵不上这颗蓝宝值钱,皇后竟这样随便就赏了人,方家的小姐在皇后心中果然是不同的,难怪婉仪小主不过是方家庶出的三小姐,屡屡得罪娘娘,娘娘也不计较。 张子睿谢了赏,这才道:“皇上昨日召微臣问话,微臣已将娘娘的病情如数告知,皇上听闻娘娘身子可痊愈龙颜大悦,正巧徐阁老求见,听闻娘娘身在冷宫,便进言冷宫偏远,且诸多不便,不宜养病,希望娘娘能搬出冷宫,皇上已经答应。” “是吗?”皇后脸上淡淡,不见喜怒。 张子睿也不再多言,向皇后告退,走到院子里,脚步微顿,朝偏院看了一眼,带着小厮离开。 明瑜知道会出冷宫,只没想到这么快,以皇后之尊住进冷宫,简直就是个笑话,即便出了冷宫,也是有损威严的,然而真正要出去了,明瑜却毫无欣喜之感,只要离了这里,青瑶也不可能再住在坤宁宫。 果不其然,下午李德便奉了圣旨而来,言道,敏嫔胎动见红一事已抓到真凶,原来是长月宫中一个侍奉敏嫔的宫女曾被敏嫔责罚,一直怀恨在心,才下药栽赃,皇后和庄婉仪乃是无辜受到牵连,那宫女受不了仗刑已经去了,皇上不但赦了她们出冷宫,还收回了贵妃六宫理事的权利交还给皇后,至于青瑶,单独给她安排了一个宫室,改名瑶台宫,赏赐黄金千两,绸缎百匹,珠宝首饰若干,丫头三十个,婆子十个,管事太监五个,杂役太监十个,潜府出身的安妃、宁妃也不过这些人伺候! 皇后接了圣旨倒也没说什么,方婉仪自然更不会抗旨不尊。 李德一甩浮尘,微躬着身子,低声对皇后道:“皇上说这些日子委屈娘娘了,娘娘这就搬出冷宫,晚些时候,皇上会到坤宁宫用膳。” 皇后脸上无波,心中冷笑,到坤宁宫吃顿饭,便能抵过她在冷宫所遭之罪? 李德又道:“瑶台宫尚未收拾好,只怕婉仪还要在坤宁宫住上几日,皇上今儿翻了婉仪的牌,恐怕还需要娘娘辛苦安排。” 皇后终于变了脸色,到坤宁宫竟不是赔礼道歉,而是为青瑶而来!如此急不可耐,萧靖远,你,很好! 青瑶就在明瑜身侧,李德说的话,她自然听得一清二楚,本就雪白的小脸一点血色也没有,不由得看向皇后,可惜皇后只淡淡说了一句,“本宫知道了。”更是心灰意冷,也是,圣意难违,就算是皇后也不能抗旨。 李德吩咐带过来的太监宫女做事,昨儿才搬过来的东西,又尽数搬回坤宁宫。 青瑶没看明瑜一眼,独自回房。 文竹伺候在旁,不掩喜色,高兴道:“皇上对小主真好,看以后谁还敢笑话小主。”青瑶看了她一眼,文竹才知失言,忙道:“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青瑶也没责骂她,她从进宫第一天起就一直被嘲笑,先是侍寝来葵水,又被打入冷宫,入宫已半年有余竟还是完壁之身,只没想到主子们笑话就罢了,连宫女下人都瞧不起她,这皇宫只怕是最势力不过的地方了。 不当面问清楚明瑜,青瑶总有些不甘心,然而冷宫里来来往往全是人,根本就没有机会,一直回到坤宁宫都没能说上话。 皇上摆明了要为皇后挽回面子,回坤宁宫的阵势非常的浩大,而六局一司的人早听到风声,皇后收回了理宫的权利,都是见风使舵惯了的主儿,全都候在坤宁宫外,除了贵妃称病,宫里从上到下的妃嫔都到了坤宁宫侯着,敏嫔怀着几个月的身子也不敢缺席,明瑜只加冕皇后时曾这般隆重,几年了,坤宁宫还是头一回这么热闹。 贵妃不在,安妃宁妃位分最高,领着众人施礼问安,又说了好一会儿话,见皇后面露疲色才散了,跟着尚宫带着各司的人参见皇后,交代了几件宫中重要的事,头等要紧的就是乐平长公主的婚事,年前就定了,如今婚期不到两个月,公主下嫁诸事烦多,尤其这嫁妆,虽前有安平、成平长公主先例,但是乐平长公主是太后最疼的小女儿,又是跟皇上一母同胞,自然不尽相同。 这一番下来,皇后已很是疲惫,皇上晚间要过来用膳,还要为方婉仪铺宫,绕是身边全是最得手的人,皇后还是累倒,只能把方婉仪召至榻边,吩咐诸多事宜。 青瑶听说明瑜召见,直接回道:“不见。” 前来相请的李嬷嬷和赵嬷嬷面面相觑,还是赵嬷嬷苦口婆心的劝道:“小主,侍寝之事半点马虎不得,已有前车之鉴,小主更加不能有半点纰漏,不但关乎小主,小主身在坤宁宫,还会牵连娘娘,这也是娘娘已经累倒了还要见小主的原因。” 青瑶听说明瑜病倒了,想到她要应付那么多人,不倒才怪,又一想这不是她想要的吗?去一趟冷宫,便夺回了管宫大权,倒像是一出苦肉计。 青瑶哼道:“她累吗?恐怕乐在其中吧。”她比谁都清楚明瑜的身子,面上还是不情不愿,不过再没说不去的话,她也想听听明瑜如何“教”她侍寝,冷笑着朝正殿走去。 除了宫女太监已无外人,孙嬷嬷领了她去寝宫,就见红叶端着药碗愁眉苦脸,看得青瑶,立即面露喜色道:“小主你可劝劝娘娘吧,这不吃药可如何是好!” 就听帷幔内传来虚弱的声音,“是瑶儿吗?” 青瑶只好答:“是我。” 明瑜道:“其他人都下去吧。” 坤宁宫的人都知皇后和婉仪的关系不一般,也不再怕婉仪怠慢皇后,一干人等都退了出去,红叶出去前将药碗放在青瑶手中,满怀期待道:“小主可一定要劝娘娘喝药。” 青瑶到底不是心狠之人,端着药碗走到床边,就见明瑜靠坐在那里,脸色差极了,有点像当初她刚见到时的模样。青瑶心中还存着气,语气自然不好,道:“你这般作贱自己,又给谁看呢,是想博得皇上的同情吗?” 明瑜朝她伸手,青瑶站的远,够不着她,便道:“瑶儿,你站过来些。” 青瑶不想过去,然而腿却像不受控制般挪到了床边,还坐了下来。 明瑜冰凉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 青瑶没来由的一阵紧张,她没忘记在冷宫的日子,更没忘记她跟明瑜的亲密互动,明瑜曾经那样的亲过她。 许是无力,明瑜只摸了她一下,手便垂落下来,叹了口气说:“你喂我把药喝了吧。” 青瑶心里竟有失落之感,也知这富丽堂皇的坤宁宫不是冷宫,她们也无需再互相慰藉取暖,犹如做了一场黄粱美梦,现在梦醒了,明瑜是皇后,她是庄婉仪,更甚者,今晚过后,她便成为真正的皇上的女人。 青瑶没说话,将药碗送至明瑜嘴边。 明瑜就着她的手将已经凉掉的药喝掉,从嘴里一直苦到心里,脱口而出道:“好苦!” 青瑶看案上放着一盘蜜饯,取了一颗放到明瑜嘴里,明瑜不小心咬到她的手指,青瑶一惊,心底立即生出一丝异样来。 第三十四章 明瑜精神不济,喝了药闭目养神,青瑶等了半日,不见她说话,便道:“娘娘若无事交待,嫔妾就先回了。” 岂止称呼,出了冷宫一切都变了,仿若回到初进宫时那般陌生疏离。 明瑜比她更清醒,既入得宫来怎有不侍寝的道理?前朝倒是有些秀女入宫后一直不曾侍奉君王,先帝驾崩后,随一些无子嗣太妃太嫔移居宫外皇家庙宇大兴善寺。按祖制这些人是要殉葬的,先帝临终废了殉葬制度,这让一直不曾有孕的安妃和宁妃大大松了口气,私下跟明瑜说,先帝一生庸碌,临死倒是做了件好事。明瑜见过那些人,最小的不过十七八岁,之所以没有被临幸,一来她们入宫晚,先帝年迈已力不从心,二则实在是长相平平资质一般,哪似青瑶这般光彩耀人让人过目不忘,不怪萧靖远一直惦记着。说起来青瑶是她侄女儿,论辈分,青瑶还要喊萧靖远一声姑丈,萧靖远却一直对青瑶抱着这样的龌龊心思,实在恼人! 明瑜突然冒出这个想法时,着实吃了一惊,萧靖远是皇帝,远有娥皇女英,近有大小周后,都是千古美谈,姑侄共侍一夫也是不少见,而她才是大大的荒谬,竟对自己的亲侄女儿存了心思!心口就是一阵绞痛,刚刚喝下的药尽数吐了。 青瑶只以为她病又犯了,想也没想的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背顺气,佯装恼怒道:“方明瑜,你到底想怎么样?”虽是责怪的口吻却不失关心。 明瑜被她抱着,就闻到她身上一股少女幽香,抬头对上青瑶一双灵动的明眸,紊乱的心越发定不下来,仿佛无意识般说出口:“瑶儿,我不愿你去侍寝。” 青瑶听她这么说,一直悬浮不定的心突然就落了下来,皇上要临幸她,而她在意的竟是明瑜的想法,明瑜不愿意!心里这样高兴,嘴上却是另一番,寡淡道:“你不愿意又如何,还能违背圣意不成?” 明瑜知她说得事实,她再看不上萧靖远,萧靖远毕竟是皇帝,皇帝要宠幸一个女人,谁能阻止得了?她自己就是为了避宠,才弄得今日这副半残之躯。在这后宫中沉浮十载,除了慎儿的离开,这是第二次有无力回天之感,什么皇后,什么母仪天下,半点用也没有! 明瑜越气越急,连声咳嗽,竟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一般。 青瑶见状知她是气急攻心,再顾不上跟她作气,急道:“姑姑,你的病万不可再过思过虑,我不气你就是了。” 明瑜闭目摇头,眼角还流下一行清泪,“是我无用,还害了你。” 青瑶头一次见她这般无助的样子,更是被她的眼泪触动了心肠,明瑜哪里还是白天里高高在上的皇后,分明只是让人心疼的柔弱女子,青瑶心一软,低头吻上她眼角的泪,有点咸有点涩。 明瑜睁开眼,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青瑶也是情之所动,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连忙慌乱的离开,对上明瑜的目光,更是别扭的转头。 明瑜却像恢复了气力,在青瑶怀里慢慢坐起,双手捧着青瑶的脸让她正视自己,“瑶儿,我且问你,若如让你一直陪着我,你可愿意?” 青瑶一时没听明白她的意思,怔怔的看着她。 明瑜道:“今日你也看到了,在这宫里有宠无宠天壤之别,皇上宠着贵妃,她才敢肆无忌惮打压你我,皇上喜欢你,才会轻易的放我们出冷宫,那些奴才更是趋炎附势之徒,想要在皇宫里好好活下去,只能认命!” 所以,还是要她去侍奉君王侧吗?青瑶惨淡一笑,却也知明瑜所言不假,罢了,脏了身子,至少心是自己的,点点头,“瑶儿明白,姑姑伤了元气要多歇息,我先回去了。” 明瑜也没有多说看着青瑶走出去,快到门口时,突然叫住她,道:“皇上晚上要过来用膳,我这气色着实太差恐怕很难伺候周到,可有什么药物服下后提神?” 青瑶自然知道,道:“不过一顿饭时候,服下一支整参便可,你且躺着,我让红叶去拿。” 明瑜点点头,不再多言。 青瑶出去后,吩咐红叶取一支百年老参来,想到明瑜这两天都没有好好吃药,又加了几味补药,熬成一碗让明瑜服下。 红叶不敢怠慢连忙去熬药,青瑶则回到自己房中,由赵嬷嬷伺候沐浴更衣。 许是被三番五次的变故弄怕了,赵嬷嬷问了几次青瑶来葵水的日子。 青瑶笑道:“嬷嬷就放心吧,一定不会了。” 赵嬷嬷又叮嘱青瑶不可再出宫门,上次就去了长月宫一趟,竟被罚进了冷宫,最后说是宫女所为,这其中的弯弯道道谁又能说得清呢,还去冷宫遭了那么大的罪,“敏嫔小主的月份越来越大了,如无必要,小主还是少见她为妙。”今日青瑶去皇后时,敏嫔曾派人来请青瑶过去长月宫一叙,被赵嬷嬷直接回掉了,青瑶回来后,赵嬷嬷倒是把这事跟她说了,青瑶什么也没说,好在没再让人往长月宫送东西,只派了小红带几句话给敏嫔,说她一切都好,让敏嫔安心养胎。 青瑶想到宛翎叹了口气,今天在坤宁宫远远见了一面,气色不如先前那么好,也不如先前那样张扬,和其他位分较低的嫔站在一起,没有说话,只给皇后施了礼。 赵嬷嬷见她锁着眉头,以为她担心侍寝之事,又道:“小主无需多怕,总有第一次,过去了就好了,若是一举得子,好日子在后头呢!” 青瑶想不到那么远的事,如果真的因为她得宠,明瑜得势,方家固本,倒也值了。 侍寝的宫室早就收拾好了,听说是按皇后的意思布置的,被褥换成了大红色,床上撒着寓意吉利的花生红枣,桌上燃着一对大红烛,香炉里焚着熏香,处处透着喜庆,青瑶穿着李嬷嬷亲手做的寝衣,坐在床边,怀着忐忑的心,等待皇上的到来。 刚过酉时,隐约听到吵杂声,赵嬷嬷让小兰出去瞧瞧,不一会儿小兰回来了,喘着气道:“皇、皇上到坤宁宫了!” 青瑶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赵嬷嬷则责备道:“看你那慌慌张张的样子,来就来呗,不就是等皇上来的吗?” 小兰一个大喘气之后又说:“不过先到皇后娘娘正殿用膳去了。” 青瑶轻吁一口气,那还要好一会儿,不过心还一直提着,手中的帕子已拧得不成型。 赵嬷嬷让文竹和小兰再打点水进来给青瑶净手,毕竟皇上第一次临幸庄婉仪,每个人都紧张得如临大敌。 谁知一直等到戌时都不见皇上驾临,许是在皇后那耽搁了,只能提心吊胆的继续等待,又过了半个时辰后,皇上身边的太监小张公公过来道:“婉仪小主不必等了,皇上已留宿在皇后寝宫。” “什么!”青瑶惊得站起身来,手帕飘然落地。 第三十五章 “娘娘,皇上今晚留宿坤宁宫了!”秀心一打听到消息就急急回了贵妃。 贵妃歪在美人塌上,眼睛未睁,懒懒道:“皇上惦记着庄婉仪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有何大惊小怪,这样也好,越是得不到心里越想着,说不定真的到手后反而觉得食之无味弃了。” “娘娘!”秀心听她这么说就是没听明白,急道,“皇上今晚不是临幸庄婉仪,而是宿在皇后娘娘那里!” 贵妃蓦地睁开眼睛,厉声道:“怎么会?皇后那病弱身子如何侍寝?” 秀心道:“奴婢打听到皇后在冷宫里身子竟是调养得大好了,今儿晚上更是精神好的不得了,还转了性儿的跟皇上有说有笑,您想皇后什么时候给过皇上好脸,皇上一高兴连庄婉仪也忘了,直接宿在那儿。” 贵妃脸上阴晴不定,好半天才道:“你去把张易然给本宫叫来。” 秀心闻言提醒她,“娘娘,时候不早了……” 贵妃看了她一眼,“本宫做事需要你置喙吗?” 秀心心中一凛,“奴婢这就去请。” 张易然虽不再给皇后诊脉,但是敏嫔的胎,皇上却交给了他,并且下旨若有闪失提头来见,所以一直住在皇城内的太医院,不过太医院离内宫还有段距离,张易然得知贵妃娘娘身体不适,丝毫不敢耽搁,才半个时辰就到了,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贵妃挥挥手,只剩下秀心在旁边伺候,然后问张易然,“本宫只问你一句,皇后是否还能怀上子嗣?” 这可是砍脑袋的大事,张易然擦了擦额头冷汗,谨慎道:“微臣不敢断言。” 贵妃不耐烦道:“这里无外人,别想搪塞本宫!” 张易然无奈只好道:“按微臣之前诊断怕是很难的,不过自从张子睿进了太医院后,便有所不同了,他去过冷宫两趟,皇上又那般信任他,能否将皇后娘娘治愈,还真不好说。” 贵妃重重拍了一下案桌,气得就想把茶盏砸到张易然头上去,怒道:“无用东西!” 张易然也知她忧心何事,他也听闻今晚之事,忙道:“张子睿再是圣手,也不可能两日之内便医好皇后娘娘,娘娘请宽心。” 贵妃这才怒气稍减,却也知此事一旦开头,后患无穷,方明瑜已几年不曾侍寝,突然转了性儿,不知是何缘故,她当然知道皇上想要一个嫡子,所以才迟迟不肯立湘儿为太子,若是方明瑜真能怀上,那她这么多年的心血就都付诸东流了!张易然不过是个太医,与他多说无益,只道:“张子睿不过才来几日,根基不深,本宫会适时向皇上谏言让你做上太医院院使,只看你如何行事,若是出了差错,别怪本宫保不了你,张易然,你可千万别让本宫失望。” 张易然如何听不出这番恩威病用的话,他早就骑虎难下,唯有点头称是。 贵妃这才放了他回去,夜已很深,却毫无睡意,方明瑜,她到底怎么想的呢?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青瑶,既然无需侍寝,便回了原来的寝宫,路上只有赵嬷嬷嘀咕了一句,“小主侍寝竟是这般难。”其他也不敢多说,毕竟皇上去了皇后那,倒也是好事一桩,庄婉仪毕竟年轻,来日方长。 青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只要一想到明瑜在皇上身下承欢,心就如刀绞一般,虽然不断的劝自己,他们本就是夫妻,还是难以忍受,难怪明瑜要提神的药,原来早有打算,她若知道是这样,宁愿明瑜还是病得毫无气力,只是明瑜这般做到底为了谁? 想起明瑜说,“瑶儿,我且问你,若如让你一直陪着我,你可愿意?”又是怎样的深意? 她愿意吗? 青瑶胡思乱想了一夜未曾合眼,到底挨到大天亮了,才叫来小兰去打听皇上是否还在。 小兰回来后道:“皇上五更天就去上朝了。” 比起先帝,当今圣上的确是勤勉之人。 青瑶立即草草洗漱了去正殿,就见红叶几个大宫女都在门外伺候。 青瑶问:“娘娘呢?” 绿茵道:“正在沐浴。”顿了一下,又道,“已有半个时辰之久。” 青瑶不由得蹙眉,“娘娘身子不好,怎不在里面伺候?” 红叶跟青瑶最熟稔,嘴快道:“奴婢倒是想,只是娘娘不让。” 青瑶不再多问,“我进去瞧瞧。” 红叶和绿茵相视一眼,虽说娘娘吩咐不让任何人进去,不过庄婉仪却是不同的,她们也担心娘娘有事,默默站到两侧,青瑶推门进去。 房内寂静的无半点声响,青瑶穿过屏风,直接走进内室,就见明瑜抱着手臂埋在水中,水没有热气,恐怕早凉透了,她的病弱身子再过了凉水,只怕病情要加重,青瑶快步上前,唤了一声:“姑姑。” 明瑜的脸色差极了,苍白如纸,连嘴唇都泛着白,看到青瑶,眼睛一亮,不过很快又暗淡下来,淡淡道:“你来了。” 青瑶手伸到水里,果然冷了,不由分说就要扶明瑜起来,刚碰到明瑜手臂,明瑜就下意识一缩,还道:“别碰我。” 青瑶不知她反应为何如此之大,却也不敢再扶她,只能干着急道:“水这么凉,你身子如何受得住,你快出来。” 明瑜好一会儿才缓缓起身。 青瑶刚才没多想,现在看到明瑜赤身*从水里出来,肌肤如雪一般白皙,虽然很瘦,但是该有肉的地方还是很丰腴的,只瞧了一眼,就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耳根开始发烫,其实大家同为女子,明瑜有的她也有,却还是觉得害羞不已。 再抬头,明瑜已穿好衣衫,清冷的站在那里,明明离得很近,却觉得好远,青瑶有个错觉,明瑜只怕以后再不愿理她了。 不过有些事还是问清楚比较好,青瑶迟疑着开口,“姑姑,昨天晚上……” 明瑜抬手制止了她,只道:“你安心搬去瑶台宫,皇上已答应我,在你不愿意之前不会再碰你。” 青瑶不敢相信的看着她,“为什么?” 明瑜没答,径直坐到梳妆柜前,拿起一把檀木梳子,梳着青丝。 青瑶想了想走过去问:“你又答应皇上什么条件?”若无条件,皇上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明瑜淡淡道:“这个你无需知道。” 青瑶一点都不喜欢这种置身事外的感觉,贝齿咬着唇,忽道:“如果你这样做是为了我,我是不会领情的!” 明瑜身子僵了僵,没有回头,轻笑一声道:“无论是皇上还是江山社稷,都需要一个嫡子,与你何干?” 嫡子,的确与她无关,是她自作多情了!可是偏偏是在昨日,而且从今往后还不用她侍寝,若说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青瑶怎么也不相信,然而听明瑜的言下之意,皇上以后怕是要常来坤宁宫的,她留下又能做什么呢?“既然如此,只当我多管闲事,你,多保重。” 青瑶见她始终不肯看自己一眼,只好出去让红叶和绿茵进去伺候,由着明瑜这样折腾下去,別说嫡子,只怕性命都能难保。回到自己住处后,那种钝痛感才慢慢蔓延开,连五脏六腑都跟着疼起来,她不愿侍寝,但也不愿见到明瑜这般,明瑜甚至让她更难受,她对明瑜果然是不同了,当初刚进宫时恨她入骨,现在呢,一样恨她,恨她轻易把自己推开,独自承受一切,谁又感激她了?只这种恨意里带着丝丝入骨的疼,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第三十六章 帝后失和多年,皇上突然夜宿坤宁宫,这消息一夜间传遍皇宫每个角落。 “郝哥,你说皇后娘娘这就得势了,当初幸亏听了你的,不然我这脑袋怕是要搬家了。”冷宫外的下房里,老周把酒坛上的泥巴揭了,递到郝承志跟前,“老哥敬你一杯。” 郝承志接过,跟老周的酒坛撞了一下,轱辘一大口,竟喝掉了半坛。 老周又道:“你今日出了这冷宫,还不知何日再能相见,呸,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回这个鬼地方,哥哥再敬你一杯,祝你前程似锦!” 昨日皇后和庄婉仪才出了冷宫,今日一早郝承志便收到调令,让他去守午门,虽一样还是侍卫,那可是皇城正门,岂是冷宫所能比,而且隶属亲兵营,若如运气好,可以在皇上身边当差,前途一片大好。 郝承志脸上却无多少笑容,一口烈酒下肚,眼前浮现出那张秀美绝伦的脸来,若是让他选择,他宁愿守着这冷宫,只可惜她已不在里面,她说过会信守承诺,这么快就兑现,是不想欠他的吧,他宁愿她一直记着,如此便不会忘了他这个人。郝承志抬头,望着那重重叠叠的红瓦高墙,自嘲的笑笑,他们云泥之别,那天仙般的人物岂是他能非分之想?若是哪日他能封侯拜将,是否会高看他一眼呢? 郝承志豪气道:“来,老周,全干了!借你吉言,兄弟我有出头之日,一定不会忘你!” “好兄弟,干!” 两人索性把藏酒都搬了出了,喝得酩酊大醉,醒来时太阳西落,郝承志胡乱将衣服塞进包袱,大步朝皇城走去,夕阳的余晖照在宽阔笔直的路上,真如一条锦绣大道。 青瑶一整天都蔫蔫的,从皇后那回来后就一直精神不振,其他倒也罢了,不吃东西可怎生是好,赵嬷嬷不敢多问,又劝了一回,青瑶还是摇头说没胃口,赵嬷嬷想了想,便去了正宫,今儿晚上是孙嬷嬷当值,赵嬷嬷找到她时,孙嬷嬷刚把皇后伺候睡下。 孙嬷嬷不敢离开,赵嬷嬷就在隔断里跟她说话。 赵嬷嬷低声道:“小主一天没吃东西,就说没胃口,我估摸着是不是娘娘跟她说了什么,怎么劝都不听呢。” 孙嬷嬷用嘴朝里挪了挪,“这位还不是一样,也是没怎么用,刚才好不容易劝着把药喝了,我问红叶了,两个人在里头说的话,谁也没听到,应该跟昨儿晚上皇上宿这有干系。” “你的意思皇上宿在娘娘这,小主不高兴?”赵嬷嬷摇摇头,“小主不是这样的人,她跟娘娘什么关系,娘娘可是她亲姑姑,娘娘好了,小主也是跟着得利的。” 孙嬷嬷道:“谁说不是呢,皇上多久没来咱们坤宁宫,你看这两天坤宁宫多热闹,等到娘娘身子好些了主中馈,就算小主尚未破瓜,谁又敢低看小主?” 赵嬷嬷立即感叹,“说起这事也真当邪门,凭着小主的花容月貌竟是一波三折,这一拖又不知会什么时候。” 孙嬷嬷道:“皇上到底是疼小主的,不是安排瑶台宫了吗?小主搬过去,还怕没这一天?毕竟坤宁宫是皇后正宫,这样也好,皇上是尊重咱们娘娘的。” 赵嬷嬷点头称是,“希望娘娘能怀上嫡子,娘娘地位稳固了,咱们也不用再提心吊胆,唉,我再回去劝劝小主,这不吃饭怎行。” 明瑜一直睁着眼睛,两人说的话她都听在耳中,青瑶不吃饭这又是何苦呢!皇上虽答应她不临幸青瑶,正如孙嬷嬷所说,青瑶一个人住进瑶台宫,谁知皇上会不会哪天心血来潮?嫡子,嫡子,真能生出嫡子也不枉费自己这般牺牲了。想了想,到底还是把孙嬷嬷唤进来,拿了一块手帕让她送给青瑶。 孙嬷嬷问:“可有话带去?” 明瑜摇了摇头,她看到了自然会明白。 孙嬷嬷召来个小丫头在旁边伺候,自己拿了手帕送去给庄婉仪。 青瑶拖着腮在发呆,孙嬷嬷进来,福了福道:“小主金安,娘娘命奴婢过来,把这块手帕交给您。” 青瑶疑惑的接过,认出是自己的针脚,不知明瑜怎么会有她的手帕,问:“娘娘可有话说?” 孙嬷嬷道:“娘娘说小主看到手帕自然就明白了。” 青瑶挥挥手让她退下,反反复复的看着手帕,看着那丝线纹路,突然明白了明瑜的意思,脸慢慢变红,手一摸,烫的惊人。 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拿了颠倒看,横也丝来竖也丝,这般心事有谁知。 原来她有这个心思的。 青瑶就想拿着手帕去找明瑜,不过想到早上明瑜冷淡的样子,心有余悸,怕又惹她生气,便命小兰把线篓端来,青瑶挑了根水红色的线,绣了几朵梅花,绣好后,想了想又把当初出嫁时娘亲送她的玉佩一并裹了,让小兰送去正宫,千万叮嘱一定要亲手交到皇后娘娘手中。 明瑜看着梅花和玉佩,不由得湿润了眼眶,青瑶不但明白了她的心意,还向她表明了心志,梅花傲骨,玉石纯洁。 小兰带话道:“小主说她的手帕很多,这块就不用还她了,玉佩是小主娘家带来的,睹物思人,送给娘娘做个念想。” 明瑜淡淡道:“婉仪有心了,本宫没什么好送她的,你就帮本宫带去话,待莲花开时,本宫邀她同赏。” 莲花出淤泥而不染,青瑶会明白的。 果然青瑶听了露出会心一笑,既然知道了彼此心意,皇上的宠幸又算得了什么,这后宫中最弥足珍贵的就是感情,心意才最重要不是么? 青瑶不再自虐,让文竹准备吃的,饿了一天,的确不好受。 赵嬷嬷听说青瑶肯吃饭,亲自到小厨房准备,倒是没敢做太荤腥的,熬了一碗冰糖燕窝粥,配了四碟小菜,都是青瑶喜欢吃的。 青瑶正喝着粥,听说皇上又驾临坤宁宫,许是体谅皇后身体不适,只用了个饭便又走了,果真如明瑜所言,皇上再没有让她侍寝。 如此一个月,皇上不过宿在坤宁宫三五个晚上,即便如此,皇后在后宫中的威望也逐渐提高,再加上主中馈,一时竟是把受宠多年的贵妃势头压了下去。而在张子睿的调理下,皇后的身子也渐好了,以前到贵妃宫中点卯的妃嫔们都纷纷转到坤宁宫,青瑶虽住在坤宁宫中,却不像以前一样常往正宫走动,跟其他妃嫔一样晨昏定省,这中间瑶台宫修好了,她也不好再赖在坤宁宫,带着几个用惯了宫女太监搬去了瑶台宫,如此在皇后跟前的时候就更少了,而皇后待她也是一视同仁,反倒更加关心敏嫔,毕竟敏嫔怀着龙嗣,出了石榴钗的事之后,皇后大多只是言语关怀,不再赏赐东西。 这日皇后正跟嫔妃们商议乐平长公主嫁妆的事,宫里备的嫁妆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只剩各宫娘娘的添妆,大家都在等着皇后,皇后定了,其他人看着减就是了。正说得热闹,坤宁宫的首领太监常盛进来禀告:“娘娘,乐平长公主回宫了,刚刚拜见过太后,正往坤宁宫来。” 皇后喜道:“哦?景阳回来了!快去准备迎接。” 青瑶一直无聊的坐着,添妆的事她半点不懂,反正最后随大流就是,她不过一个婉仪,按理也添不了多少东西。这些天宫里都在谈论乐平长公主的事,青瑶自然对这个长公主也有所耳闻,说这个乐平长公主不但天姿国色,而且文武双全,最喜欢出宫游历,几乎每年都会出宫一趟,这次出去的时间最长,竟是大半年了才回宫,若不是大婚在即,皇上一再下旨催她回来,只怕还要再玩个一年半载,所以青瑶她们这些后进宫的人一直未见过她。也因为太后和皇上都宠爱她,年芳二十才定下这门婚事,驸马是徐国公的嫡长孙徐长卿,也是人中龙凤,现任正四品京卫指挥佥事,又袭了世子头衔,比乐平大了两岁,真正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青瑶跟其他人一样都好奇的看向外面,准备一睹乐平长公主风华。 第三十七章 说话间,就听常盛唱诺:“乐平长公主到!” 就见一身着宫装的女子缓步走入大殿,长裙曳地,朱翠入鬓,三千青丝如缎子般披落肩头,待抬起头来,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红,一张脸着实清丽秀雅,好一个美人儿!不过倒是跟传闻中好玩尚武的性子大相径庭,青瑶还以为会见到一个侠女。 “景阳见过皇后娘娘。”乐平朝皇后施了大礼,至于其他宫妃,不过略福身,算是招呼了,毕竟是太后所生的长公主,皇上的嫡妹,身份尊贵,而在坐的大多妾侍,放在一般人家就是个姨娘,还要向大小姐请安的,何况像青瑶这样的才不过十五六岁,长公主就更入不了眼了。 皇后笑道:“景阳过来,让本宫瞧瞧,这出去了大半年可有变化。” 长公主依言走过去,就在皇后身侧坐下,刚刚还是中规中矩,这会儿却朝皇后俏皮一笑,“景阳出去这么久,三嫂可有想我?” 皇上是先帝的第三子,乐平长公主一贯唤皇后三嫂,除了一些场合,对皇上也直呼三哥,老人们也就罢了,青瑶这些后进宫的无不在心中惊讶,这乐平长公主行事当真随性。 皇后跟长公主是亲近惯了的,摸着她的脸说:“嗯,瘦了,这趟吃了不少苦吧。” 长公主笑道:“吃苦是自然少不了,不过我从南到北这一番游历收获更大,若不是母后和三哥一再催促,我还想去趟关外!漠北的风光,我一直都很向往。” 青瑶一直看着长公主,听她如此说,立即心驰神往,她长这么大连京城都没出过,外面的世界,她只听张子睿说过,张子睿曾跟着师傅去义诊倒是去过不少地方,长公主一个闺阁女子却可以像男子一样洒脱自由,当真让人羡慕。 只听长公主又道:“可惜三嫂不肯与我一同出去,否则这一路又要有趣的多。” 皇后听得直乐,“景阳又说笑话,本宫如何能随意出宫,不过听你这么说,倒是真想出去看看。” 长公主立即道:“我求三哥,三哥一定肯的,只怕你不肯走动。” 皇后不以为意的笑笑,然后道:“下个月初八就是你大婚之日,你一直在外不曾见过驸马,需不需安排让你见上一面,毕竟是你日后的夫君。” 关系终身大事,长公主许是害羞,倒是没表现出太大热忱,只道:“三嫂安排吧。”跟着话锋一转,“我听说三嫂的侄女儿也进宫了,可在这里?” 皇后立即唤道:“青瑶,快来见过长公主。”那口吻倒像真是给长公主介绍自己的侄女儿,而不是庄婉仪。 青瑶也没料到长公主会点自己的名,她正跟宛翎在下面嘀咕这长公主与众不同,闻言只好起身上前。 待她近了,长公主立即笑道:“三嫂的这个小侄女当真好看,唤青瑶吗?名儿也好听,三哥当真有艳福!”然后跟自己的侍婢道,“铭烟,你去将本宫的长命锁拿来送给瑶儿。” 青瑶哭笑不得,长公主还真把她当晚辈了,看来旁人又多了一个笑话她的理由。 礼物是早备下的,不一会儿铭烟就捧了长命锁进来。 皇后立即惊讶道:“这不是太后给你的陪嫁吗,怎么能轻易送人?” 长公主笑道:“陪嫁的东西多了,也不差这一件儿,送给瑶儿玩吧。”说着亲自接过递到青瑶手上。 太后的东西自然都是好东西,十足的赤金,正面写着“长命富贵”,做得也是精巧无比。 青瑶无奈只好接过,“多谢长公主。” 长公主含笑点头,然后又转头跟皇后说话。 青瑶走回自己的位置,果然接受到异样目光。 宛翎待她坐下,立即道:“这长公主行事当真怪诞,她若把长命锁送了我,还能勉强说得过去,毕竟我怀着身孕,送给你,分明就没把你当庄婉仪看。” 青瑶不以为意的笑笑,送东西给她就是一片心意,何况这还是太后给长公主的嫁妆,寓意极好的。 这边长公主和皇后又说笑了一会儿,便命人将礼物抬上来,都是皇宫里没有的稀罕玩意儿,每个人都有份,青瑶又得了一对泥人儿,不过都没有皇后那份独特和有心思,竟是长公主手绘的山水游记,皇后让传阅看看,那一幅幅画惟妙惟肖逼真极了。 皇后自是一番盛赞。 长公主谦逊道:“比起三嫂的画,我这些算得了什么,可惜三嫂从不画人像,不然帮我画个画像,那才稀罕。” 见过皇后画作的都点头称是。 只有青瑶惊讶的看着明瑜,她不画人物的吗?那天的画又怎么说?想起她那副香艳的画像,青瑶不由得红了脸。 明瑜也在看她,只笑而不语。 礼物也发完了,长公主这才告辞道:“我先回去梳洗,晚些时候再来陪三嫂说话,我要把我这大半年的所见所闻都讲给你听。” 其他人都露出羡慕的样子,毕竟都是养在深闺的人,谁不向往外面的世界,可谁又敢跟长公主说也想听一听呢。 只有青瑶觉得长公主对皇后真好。 青瑶故意走慢些,等到其他人都走了,又折回大殿。 明瑜好似料到她会回头,竟还坐在那里,笑道:“瑶儿回头,可是有话要问我?” 大殿毕竟不是说话的地儿,青瑶道:“我们进去说话。” 到了暖阁里,绿茵端上早就准备好的茶水点心,都是青瑶爱吃的,出去时给她们带上门。 青瑶感叹道:“乐平长公主真当与众不同。” 明瑜点头,也跟着叹道:“也亏得她这个出身,哪个女子能如她这般。” 青瑶忽然笑嘻嘻道:“我看姑姑很喜欢这个长公主嘛。” 明瑜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小鬼头,你想说什么?” 青瑶立即害羞起来,只要明瑜对她有亲昵举动,她就觉得不好意思,心里更像小鹿在撞,这也是她不敢随意单独跟明瑜相处的原因,当然明瑜再没有像在冷宫里那样亲吻过她,每每想起都有些失落,不过又一想,她跟明瑜毕竟身份放在那,明瑜不但是皇后,更是她的姑姑,有些举动的确是不合宜的,何况如今皇上常宿坤宁宫,满朝上下都盼着皇后能诞下嫡子,她这点儿女情长实在太微不足道了,想到这,青瑶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明瑜不知她心中所想,又道:“我刚嫁入东宫时,景阳不过十岁,当时皇上虽为太子,日子却不好过,皇上不是嫡出,而且文武出众,先帝一直都很忌惮,时常敲打震慑,景阳的日子也可想而知,不过她天生乐观,小时候简直就是大家的开心果儿,也难怪太后和皇上疼她,我自然也是喜欢的。” 青瑶想到宫中生活枯燥且如履薄冰,有乐平长公主这样的人陪着,的确有生气的多,“可惜她也要嫁人了。” 提到景阳的婚事,明瑜则是一脸无奈,“別看宫里这些天都准备得热闹,景阳自己却不大在乎,那驸马是太后挑的,景阳连见都没见过,以她的性子肯定是不满意的,她是那么自作主张的人。” 青瑶心中感慨,原来身为长公主婚事都身不由已,何况像她这样的出身,顿时平顺了许多。 青瑶问:“你说让长公主见一见驸马,若是长公主不满意,是否可以退婚?” 明瑜道:“那是皇上下的圣旨早已昭告天下,怎么可能退婚,无论景阳是否心甘情愿,这回都是嫁定了,她已二十,能拖到今日,已足见太后疼她。” 青瑶不由得感慨,“女人的命运总是这样多舛,一辈子一眼就看到头了。” 明瑜看她不过才十五岁,甚至未经人事,一张小脸上是跟她年龄不符的沧桑,心中微动,握住她芊芊玉指,却什么话也没说。 第三十八章 青瑶从坤宁宫出来,就见宛翎站在宫墙下,素心给她打着伞,青瑶知她在等自己,便带着小兰走过去。 宛翎的肚子已有七个月,行动有所不便,青瑶搬到瑶台宫之后,倒是常去看她,对于之前见红之事,两人都没有再提,彷佛没发生过一样,宛翎对青瑶依旧亲热,青瑶还是不远不近的样子。 “外面风大,姐姐站在这里小心着凉。”青瑶接过素心手中的伞,替宛翎撑着,朝御花园走去,素心则和小兰远远的跟在后面。 宛翎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妹妹每每去长月宫只坐坐就走,哪似当初刚进宫时一般亲密,我知妹妹对上次之事还心怀芥蒂,我也不敢奢求妹妹的原谅,只是今日看到乐平长公主那样对皇后,心中感触,在这宫里不要说知己,多个说贴己话的人都不容易,我同妹妹一同进宫,自认情分跟旁人不一样,如果连妹妹都避着我,那么在这宫中该是多么的孤独!” 青瑶倒是没料她说这番话,宛翎进宫后就备受皇恩,还怀着龙嗣,在宫中不知有多打眼,往日里也没有妃嫔与她交好,唯一还能说得上话的就是自己,偏偏又出了那样的事,让她不得不防。的确在宫中连个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该是多么可怜,不由得想到明瑜,若是没有明瑜,只怕她会跟宛翎一样的想法。青瑶一向心软,何况宛翎一直都对她很好,便道:“姐姐现在怀着身子,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姐姐若是有什么烦心的事只管告诉我就是,即便不能帮你解忧,总归能帮你保守秘密。” “瑶儿。”宛翎欣喜的看着她,“此话当真?若是还能像从前一样,我死也愿意!” 青瑶连忙伸手捂了她的嘴,“以后这话可千万别再说了,你怀着身子,说死字不吉利。” 宛翎却握了她的手,像孩子一样荡来荡去,笑道:“我太高兴了,瑶儿,等孩子出生了,你当她干娘!” 青瑶被她的喜悦感染,如若她不侍寝,不可能会有孩子,有个孩子喊她干娘也不错,不由得期待小生命的到来。 “哟,人家庄婉仪不会自己生,巴巴的做你孩子的干娘。”就见魏嫔和朱小仪各自带着侍婢从另一条小径朝她们走来,说话的是魏嫔,自从宛翎怀孕后,这一批秀女里,皇上去她那的次数最多,只因她住在贵妃的长宁宫里近水楼台,听说最近她的父亲又升了知府,在内有贵妃撑腰,在外有正四品大员的父亲,不怪她最近风头无两,敢当面刺宛翎。 朱小仪倒是个懂事的,朝青瑶和宛翎福了福,唤道:“方姐姐,秦姐姐。” 青瑶当日选秀时就对朱小仪印象深刻,满以为以她的城府很快便能出头,没想到这批秀女里,她的位分只比曹贵人高,曹贵人可是个没脑子的,不知她是厚积薄发还是皇上真看不中她。至于魏嫔,青瑶还真没把她放在眼中,以她的做派,也就这样了。 魏嫔本不想向青瑶施礼,一个进宫大半年还没破瓜的婉仪,又进过冷宫,还不如曹丽华,不过最近皇后掌权,她是皇后的侄女,不看僧面看佛面,勉强道:“给婉仪请安。” 青瑶怎看不出她的不情愿,笑道:“魏姐姐不必客气,魏姐姐和朱姐姐今日也有兴致逛御花园?” 魏嫔道:“左右无事就约了小仪妹妹出来逛逛,不想就碰到你们,有些人恨不得宫里所有的娘娘都做她孩子的干娘,昨儿还巴巴的求了贵妃娘娘,幸亏娘娘没答应,否则岂不是让庄婉仪为难,竟想跟贵妃娘娘平起平坐。” 宛翎听了大怒道:“魏炜彤,你少信口雌黄,我何时求过贵妃娘娘,就说真有此事,跟庄婉仪何干?不过认个干亲,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想跟贵妃娘娘一争长短,请你不要陷庄婉仪不义!” 魏嫔立即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到底谁陷庄婉仪不义,婉仪进冷宫可是因为你吧。” 魏嫔好一张利嘴,一句话既揭了青瑶的短,又可让二人生嫌隙,若是青瑶是个心胸狭隘的,定会对宛翎心生不满。然而在青瑶看来,在冷宫的日子是她进宫以来过得最开心的日子,刚刚又跟宛翎坦诚心扉,又怎么会受魏嫔挑拨,笑笑道:“贵妃娘娘已有一个皇子两个公主怎么会做宛翎肚子里孩子的干娘,只有像我这样不受宠生不出孩子的才想着沾沾喜气。” 魏嫔的脸色一下不好看了,青瑶明着自损,又何尝不是在说她,她受皇上恩泽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没有怀上龙种,只有她自己知道,一日住在长宁宫,一日就不会有孩子,那一碗一碗的避子汤从没有漏过一次。 宛翎见青瑶不但没生气,还帮自己说话,欣喜非常,也就不想跟魏嫔争口舌之快,笑道:“魏嫔妹妹有功夫在这泛酸水儿,还不如把皇上伺候好,等妹妹也有了孩子,断不会这样眼红了。” 魏嫔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拉着朱小仪就走。 宛翎掩口窃笑,“看她还敢不敢笑话我。” 青瑶淡淡道:“在这宫里,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姐姐何必跟她撕破脸皮呢。” 宛翎却握了她的手道:“我只怕跟瑶儿再生嫌隙,其他人我却是不管的。” 青瑶没再多说,只道:“姐姐不宜劳累,我送姐姐回宫吧。” 宛翎留青瑶用晚膳,青瑶不肯,总觉得这长月宫是个是非地,不想刚出长月宫迎面就撞上刚刚下朝过来探望宛翎的皇帝。 青瑶立即跪地迎驾。 皇上也没料到会在这里碰到庄婉仪,多日不见,庄婉仪出落得越发明艳动人,看着不由得食指大动,不过既答应了皇后,君无戏言,又关乎嫡子,皇上终按耐下色心,伸手扶了一把,“地上凉,起来吧,下次见朕无须行此大礼。” 青瑶只能扶了他的手起来,“谢皇上。” 虽不能碰她,如此可人儿看着也是养眼的,皇上便道:“留下陪朕用膳吧。” 青瑶倒是想拒绝,怎奈手一直被皇上牵着,只好跟他折回长月宫,心里忐忑不安,明瑜说他不会宠幸自己,不知他会不会言而无信。 宛翎看见皇上牵着青瑶的手进来,先是一愣,继而满脸笑容迎上来,“还是咱们皇上的面子大,我那样留妹妹,妹妹都不肯,传出去还以为我小气,连顿饭都舍不得呢。” 皇上亦笑道:“让朕瞧瞧都有些什么吃的,别不是太寒酸,婉仪才不肯留。” 宛翎眼波流转,嗔道:“皇上,瞧您说的,除非您偏心妹妹瑶台宫的膳食比长月宫要好,我虽没去过瑶台宫,却也听说修得快赶上贵妃娘娘的长宁宫了。” 青瑶看了她一眼,也就宛翎敢在皇上跟前说这话。 皇上点了点宛翎,笑骂道:“瞧你那小气样儿,婉仪在冷宫吃了那么大的苦,朕对她好点,这点醋你也喝?” 宛翎挽上他的胳膊,“皇上对妹妹好,嫔妾才不会喝醋,嫔妾还要妹妹做我未出世孩子的干娘呢。” “是么?”皇上看着青瑶,忽道,“庄婉仪这么想当娘亲,朕倒是可以成全你。” 青瑶怎听不出这言下之意,小脸顿时煞白,好在反应快,立即道:“多谢皇上厚爱,其实是姐姐盛情难却,嫔妾年纪尚轻,倒是不急的。” 皇上眯了眯眼,皇后跟他说,庄婉仪年幼不宜侍寝,十五岁也的确小了些。当年那个宫女……也是十五岁吧,当时他什么也不懂,混乱一通之后,就见满床鲜血,当场吓晕过去,等他醒来时,那宫女已被母后处理掉,直到现在想来都会有点心底犯怵,那就再等等吧。 宛翎月份大了,皇上只用了饭并未留宿,让青瑶上了他的銮驾,道:“朕送你回去。” 一路上青瑶都惶恐不安,低头不语。 皇上问:“你怕朕?” 青瑶这才抬起头,“您是天子,嫔妾只是敬畏皇上。” 皇上轻哂:“你和皇后都来自方家,这性格却是南辕北辙,不过也好,各有千秋,朕都喜欢。你放心吧,在你未满十六岁之前,朕不会宠幸你,你以后看到朕也不要像老鼠遇见猫一样,还有,朕听闻你医术不错,皇后身子不好,你得空就多陪陪她,我看她还是愿意听你的,五年了,也就你来了,她才松动些,朕还要多谢你,你尚未侍寝,朕就不晋你位分了,入宫这么久想必你也想家了,接你娘进宫来看看你吧。” 青瑶看着皇上的銮驾走远了,才回过神来,不由得欣喜若狂,就想把这个好消息立即告诉明瑜,她娘要进宫来看她了! 第三十九章 青瑶乘着月色直接去了坤宁宫,还未进去就听到里面笑声传来。 只听明瑜道:“你啊,还是这般喜欢作弄人,后来有没有赔银两给人家?” 接话的是乐平长公主,“他一个江湖术士,我没找他麻烦就不错了,还敢找我赔钱,我打断他的狗腿!” 青瑶站在外面想了想,还是让小兰进去先通报。 明瑜听说青瑶来了,直接大声道:“瑶儿进来就是,哪来这么大规矩。” 青瑶这才进去,只见长公主和明瑜对坐着,桌上还放着一盘未下完的棋,青瑶对琴棋书画都只是略懂,但也看得出明瑜占优,不过长公主一时也不会落败,青瑶朝乐平颔首,“长公主。” 明瑜问她,“怎么这么晚过来,可用饭了?” 青瑶如实道:“在长月宫陪着皇上和敏嫔姐姐用的饭。” 明瑜轻蹙柳眉,不过很快又舒展开,淡淡道:“哦,倒是难得。” 青瑶知她不喜自己跟宛翎走得太近,只是这深宫中能交往的人实在太少了,明瑜没有她,还有长公主陪着说话逗乐,而她连个得心应手的侍婢都没有,小兰心太粗,赵嬷嬷是明瑜的人,文竹又是皇上的人,皇上虽赏赐了几十个人给她用,她连名字都没记得,又如何称手,这也是白日里,她愿意跟宛翎冰释前嫌的原因。 不知为何,青瑶满心欢喜而来,看到长公主跟明瑜有说有笑,她倒是什么也不想说了,看着那残棋,悠悠道:“我就不打扰姑姑和长公主下棋了。” 明瑜还未开口,长公主先道:“婉仪是否有话要说,若是本宫在这里不方便,本宫避一下就是。” 青瑶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来告诉娘娘,皇上答应择日让我娘进宫叙旧。” 明瑜听她三句不离皇上,心中也存了气,她千方百计才说服皇上不宠幸青瑶,青瑶却自己送上门去,态度也越发淡了,“那要好好准备,缺了什么便跟我说。” 青瑶没料到明瑜会是这样冷淡的态度,也是,毕竟是她的娘亲,明瑜漠不关心也实属正常,便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明瑜“嗯”了一声也没挽留,等到青瑶走了,也没了下棋的心思,揉着眉心道:“景阳,本宫有些累了,今日就这样吧。” 景阳道:“我在外面学了些推背按穴的手法,不若我帮三嫂揉一揉肩?” 明瑜摆了摆手,“不用了。” 景阳看了她还一会儿才道:“那景阳告退,三嫂你早些休息。” 出了坤宁宫,景阳问铭烟:“你有没有觉得皇后跟庄婉仪之间有些不一样?” 铭烟从小就跟着景阳,名为主仆,却情同姐妹,景阳的心思,铭烟一直是知道的,当然也知道景阳这句话的意思,道:“是有些不同,不过她们是姑侄,关系亲厚些也理所应当。” 景阳却摇了摇头,“你是没看到三嫂看她的眼神,是带着光的,三嫂从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再则,我还是头一回看三嫂赌气,人前她何曾这样意气用事过?你看她刚才的样子分明就是在意极了庄婉仪。” 铭烟倒是没看出来,不过皇后不高兴倒是真的,明明跟长公主有说有笑,一听说庄婉仪跟皇上一起用饭,脸色都变了,难道?可是她们是姑侄啊!再说皇后若真有这个倾向,这么多年了,不可能看不出长公主对她……铭烟道:“奴婢还是觉得公主多虑了,娘娘怎么可能存这种有悖人伦的念头。”姑姑跟侄女儿…… 景阳想想也对,“许真的是我多想了。”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喃喃道,“下个月,下个月就要大婚了,难道就这样嫁过去?铭烟,我不甘心,至少在出嫁前,我要把我的心意告诉她!” 铭烟已不知劝过她多少回,其实说了又怎么样呢,还能改变不成?若是不说,公主又着实可怜,旁人不知,她最清楚公主对皇后的感情,若不是逃避,又怎会每年都出游,可是到了外面又相思不已,这份苦没人能懂。 青瑶一路回来就像丢了魂一样,小兰也不知如何劝她,倒是文竹心思要细些,跟小兰打听小主这一天都去了哪,小兰告诉她,刚从坤宁宫回来,在这之前去了长月宫,还告诉文竹,是皇上亲自把婉仪送回来。 文竹若有所思,先吩咐小宫女打来热水,而后跟小兰说:“今儿让我伺候小主沐浴吧。” 小兰自然应允,文竹在冷宫伺候过婉仪,现在瑶台宫里,虽有不少人,但是在婉仪跟前伺候的也就她和文竹,再加一个赵嬷嬷。小主体恤赵嬷嬷年纪大,平常也就叫到跟前说说话,像晚上都不要赵嬷嬷值夜,文竹虽来的时间短,但是凡事都做得面面俱到,有时宫里发生棘手的事,小主还跟文竹商量着办,自然而然,小兰和其他人都以文竹为首是瞻,像小主心里不高兴,她反正是束手无策的,不如交给文竹,便道:“那就有劳文竹姑姑了。” “小主,水放好了,奴婢伺候您沐浴吧。”文竹对已经呆坐小半个时辰的青瑶道。 青瑶没说什么,直接进了净房,文竹帮她褪了衣衫,扶着她入水,待她坐稳后,舀了水慢慢倒在她后背上。 文竹一反平常的沉默,主动对青瑶道:“小主,您知道奴婢以前是伺候谁的吗?” 青瑶只知道她是皇上指派来的,对她以前的事从来没问过,既然她主动提起,倒是可以问问,毕竟一直在跟前伺候,也没打算遣她走,便问:“是谁?” 文竹道:“吴太妃。” 青瑶听过吴太妃,那是先帝临终前最宠爱的妃子,还生了保宁郡王,原来是保宁王,皇上登基后降为保宁郡王,只要知道先帝曾有意废太子立保宁王,就明白为什么皇上要降他为郡王,并且早早给了块封地让他远离京城,吴太妃在保宁郡王离开的第二年就病逝了,听说吴太妃病逝,皇上都没准保宁郡王回京,理由是路途遥远,就算赶得回来,吴太妃也入土为安了。 青瑶已听太多关于皇上无情的事,也不差这一桩,没想到文竹竟在吴太妃跟前伺候过,原来见识过后宫风云,难怪总宠辱不惊,青瑶“哦”了一声。 文竹又道:“奴婢自小进宫,在宫中已有十余年,不能说历经风帆,却也知道了很多该知道不该知道的事,之所以还能留到今日伺候小主,全凭一个字。” 青瑶好奇道:“哦?什么字?” “忠。” 青瑶不由得看她,这后宫果然不一般,一个宫女也能有这般认识。 文竹笑笑,“小主一定在想我不过一个下人,伺候好主子的起居就好了,讲什么忠义,小主却不知道这宫里背信弃义的小人多不胜数,那尸骸都可以堆成一座山了,凡事不忠于主子的都没有好下场,小主还记得之前伺候你的小红吗?” 青瑶点头,在坤宁宫的时候隐约见过几次,搬到瑶台宫之后就再没见过,“她怎么了?” 文竹道:“前儿个没了,被人在井里捞上来的,捞上来时已面目全非。” 青瑶咋听之下,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虽然听了很多这宫里死人的事,但是离得这么近还是头一次,那么活生生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颤声问:“是谁,是谁下得毒手?” “是谁奴婢不知道,奴婢只知道小红最早是伺候曹贵人的,后来伺候了几天贵妃娘娘,又辗转到坤宁宫伺候小主,小主和皇后娘娘被打入冷宫前一天,有人见她深夜去了长宁宫。” 青瑶一下就理顺了,就不知道为何文竹会知道怎么多,直言不讳的问:“你怎么知道的?” 文竹淡淡一笑道:“主子们可以互通消息,我们下人之间自然也有门道。” 青瑶点点头便不再多问,半晌,突然道:“你今日跟我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告诉我,我可以信任你,是吗?” 文竹正色道:“小主总有不便的时候,若是没个得心应手的人,小主也会觉得很不方便吧。” 正如她所说,青瑶已渐感不支,往后在宫里的日子长呢,她需要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我凭什么相信你呢?””青瑶问。 “小主其实別无选择,我想除了我没人会跟小主如此坦诚。吴太妃过世前,曾写过几封信给保宁郡王,是奴婢冒死把信送出去的,吴太妃在信中说,如果她过世了,保宁郡王无论如何不能回京,如果回京就是最大的不孝,以保宁郡王的孝心,就算是违背圣旨也会回京送太妃一程,若是真回来了,保宁郡王只怕要陪着太妃一起去了。” 青瑶知道她告诉自己的目的,她把最重要的把柄交给自己,其实就是把生死交到她手上,皇上如果知道她曾经帮吴太妃送过信给保宁郡王,只怕能凌迟了她。青瑶定定的看着她,良久道:“我信你。” 第四十章 青瑶一连三日未去坤宁宫请安,理由是身体抱恙,当然也未出宫门一步,倒是乐平长公主往坤宁宫走动得很勤快,自从回宫后,每日请安,其他人都走了,她还要留下说半天话。 “都在猜乐平长公主跟皇后磨东西呢,虽说是长公主,一样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会儿不多要点,难道嫁到徐国公府了再向皇上伸手?”宛翎这几天出了坤宁宫就往瑶台宫跑,把看到的听到的一样一样说给青瑶听。 青瑶还是一番有气无力的样子,笑笑道:“这话怕是从魏嫔嘴里说出来的吧?” 宛翎道:“可不是,你没看到她那酸样,就见不得别人的好,皇后赏了朱小仪一个琉璃瓶子,她还说了几句酸话,亏她往日里跟朱小仪姐妹相称,她现在比那曹贵人还讨厌上三分。” 青瑶对后宫女人争锋相对的事都是一听而过,只听说乐平每日都去明瑜宫中,心里觉得闷得不行,人就更懒了,宛翎邀她去游园,她半点都不想动,只把文竹叫进来,问:“信送出去了吗?” 文竹道:“一早就送走了,这会儿只怕回信都要到了。” 说曹操,曹操到,瑶台宫的领事太监李红拿了一封信走进来,李红是皇上近侍李德的干儿子,原本姓黄,认了干亲后才改姓李,倒是个得力,又跟乾清宫那边走得近,所以不过半日就把青瑶写的家书送到了方府,又带了回信,落款是青瑶的父亲方朝阳,信里说家中一切安好,老太君和玉莹姐妹都甚是挂念她,后日便安排沈姨娘入宫,最后向皇后问好。 宛翎见到青瑶的家书甚是羡慕,悠悠道:“我爹娘和幺妹不知道如何了。” 青瑶握了她的手安慰道:“皇上这么宠姐姐,姐姐为何不跟皇上说让他们进宫看看你呢?” 宛翎也不过一时感慨,笑道:“总有机会的,倒是妹妹还未侍寝已深受隆恩,若是哪日皇上宠幸了妹妹,只怕要越过贵妃去。” 青瑶没接话,其实她一直都没弄明白宛翎对她的态度,或许真的只是她的错觉,宛翎不曾亲过她。 毕竟月份大了,宛翎又说了一会儿话就回去了。 青瑶将家书反反复复看了几遍之后,到底没亲自去坤宁宫,只把家书交给文竹,让她给皇后送去。 景阳不是没看出明瑜的应付,只是作为皇后才一直保持着气度,放在以前明瑜从不会觉得她不耐烦,果真是不同了。但是景阳又不甘心,她十岁时便在明瑜跟前,怎还抵不过一个才进宫半年的方青瑶?就算是她的侄女又怎么样,还能及得上她们这么多年的情分吗? 绿茵领了个眼生的宫女进来,那宫女跪地道:“奴婢见过皇后娘娘,长公主殿下。” 明瑜看到她倒是精神了一点,问:“瑶儿派你来有何事?” 原来是方青瑶的侍女,明瑜竟对她的宫女都另眼相看。 文竹奉上书信,道:“方府来信了,小主命奴婢送来。” 明瑜脸上闪过一丝失落,却没逃过景阳的眼睛。 明瑜拆了信,淡淡道:“本宫听说婉仪病了,严重么?” 文竹回道:“小主只是受了风寒,咳嗽几声,已去太医院抓了药,小主也想过来给娘娘请安,又怕过给娘娘,所以这几日才未出宫门。” 明瑜只以为青瑶赌气,没想到竟是真病了,险些说本宫过去瞧瞧,景阳还在一旁,只好先把文竹打发了,“既然病了,就让她多休息,什么时候好了再过来走动吧。”还让绿茵取了一瓶玫瑰露子让文竹带回去,“对她的咳嗽好的。” 待文竹走后,明瑜对景阳道:“景阳若是无甚要事也先回去吧。” 景阳挑着秀眉道:“每回来三嫂这,三嫂都巴巴的赶我走,我就那么遭三嫂厌烦?” 明瑜立即斥道:“瞎说八道,我何时烦过你,只是想到你爱玩的性子总拘在我这,怕你无聊。” 景阳笑道:“只要三嫂不嫌我烦,我才不会无聊,我最喜欢跟三嫂在一起,不若跟三嫂再对弈一局,昨儿我输得太惨,非赢回来不可。” 明瑜无奈只好让人把棋盘搬出来。 不过才一炷香的功夫就决出了胜负,明瑜大败。 景阳却不依,“三嫂,你这让棋的水平实在太一般了。” 明瑜也觉得过分了些,不过她实在无心思对弈,只道:“许是精神不济,倒不是故意让棋。” 景阳如果还不知好歹,只怕真要遭她厌烦,便道:“三嫂身子一向不好,是我让你劳累了,我就不打扰三嫂歇息了。” 明瑜露出歉意的笑,景阳也是一片好意陪着她,若不是心里挂着青瑶,跟她说说笑笑倒也有趣,没有挽留景阳,含笑目送她离开。 这边让红叶准备,她要去瑶台宫探病。 青瑶正无聊的打络子打发时间,就听宫人报皇后娘娘驾到,心中一喜,就要出去相迎,文竹忙拦住她,道:“这几日小主都称病不去坤宁宫,皇后娘娘这番怕是探病来了,您这个样子哪像个生病的人?” 青瑶哪里真病,不过是不想看到乐平长公主总往明瑜跟前凑罢了,不过文竹说得也有道理,还使了性子,躲到寝殿,对文竹道:“你去回了皇后娘娘,我病得不能见人,让她回去吧。”哼,凭什么她来就要见,不见! 文竹无奈只好依葫芦画瓢把话带给皇后。 皇后轻笑,这个瑶儿,脾气还很大,看来还是生气而不是生病,吩咐:“你们在外面守着,本宫进去看她。” 青瑶一听脚步声就知道是明瑜,文竹怎么可能拦得住皇后,拿被子把头一蒙,反正就是不见她。 明瑜看见被子里的一坨,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难得青瑶还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柔声道:“瑶儿,这里并无外人,你还不见我吗?” 若是明瑜训斥她,青瑶铁定是不出来的,不过明瑜用如此温柔的声音跟她说话,心都跟着酥软了,哪里还有气,不过只冒出个小脑袋来,佯装气呼呼道:“今天你不用陪乐平长公主吗?” 果然是因为景阳跟她置气,不知道她这小脑袋瓜里一天到晚在想什么,明瑜道:“景阳出去大半年才刚回来,走动得频些也是人之常情,倒是你为何生气?” 青瑶这三天早想通了,她就是吃长公主的醋,不怪她多想,她回来后越琢磨越觉得长公主对明瑜不一样,单那手绘的游记花了不知多少心思,若非特别在意的人,怎会如此用心?还有长公主跟明瑜说话时的神情,亲昵极了,只要有明瑜在,长公主眼中就没有旁人了。女孩都心思细腻,光凭着明瑜不过用手按了按太阳穴,长公主立即让人取来薄荷叶,放入香囊中,让明瑜放在身边,若是头疼了就闻一闻,简直心细如尘,青瑶自认是比不上,再说那长公主长得漂亮,还博学多识,她更是远远不如的,若如她是明瑜,只怕也会喜欢长公主多一点。当然青瑶才不会将这些自惭形愧的话告诉明瑜,惹她取笑,只说:“我哪里生气,你要与她好便跟她好,与我何干?” 明瑜听着她酸溜溜的话却笑得越发畅快了,“还说不在意景阳,这么大的酸味儿,怕是醋坛子都打翻了吧。”说着把她裹着的被子拉开,“瑶儿,我再跟你说一次,景阳从小就长在我跟前,我就当她是妹妹这样疼着,她大婚在即,以后在宫中的日子少之又少,你还计较她往我那去得多些?” 青瑶听她这么说,脱口而出道:“那我呢,你把我当什么?”说完脸就红了,竟对明瑜说这样没羞没臊的话,但是又好想知道明瑜心里到底如何看她。 明瑜看着她娇羞的模样,心里就是一阵悸动,是啊,她把青瑶当什么呢?眼前这个女孩儿可是唤她姑姑呢,景阳尚且不能,何况是青瑶。可是从未有人像青瑶这般走到她心里,景阳是万般优秀,可是青瑶柔弱得更让人心疼,何况她一手改变了青瑶的命运,在这深宫内苑里,总要有个陪着一起走下去的人。 明瑜没有回答她,手指轻轻拂过青瑶的唇瓣,倾身用唇覆了上去。 第四十一章 隔天青瑶母亲果然迎着霜露来了,青瑶一见娘亲眼泪就滚了下来,沈佩玖也跟着掉眼泪,等到宫人们都退下了,沈佩玖才拉过她的手问道:“我女儿在宫中可好?” 青瑶在宫中所受委屈简直一言难尽,母亲难得来一躺,怎敢说出来让她担心,只道:“都挺好的。” 沈佩玖却还是露出心疼的脸色,“我儿不必瞒我,娘知道你在这宫里不容易,只可惜娘半点忙都帮不上。” “娘这说得哪里话,你能到宫里来,我就很欢喜了。”青瑶这才有机会打量她的娘亲,比她进宫时丰腴了很多,眼角的皱纹也淡了,渐渐恢复年轻时的美貌,明瑜说过,她娘年轻时艳冠扬州呢,扬州可是专门出美人儿的地方。 青瑶问:“娘,你气色大好了,大娘现在还有没有再欺负你?” 沈佩玖摇摇头,“托你的福,方家上下都很敬重我。” 青瑶道:“那就好,若是还敢欺负你,你可一定要托人告诉我,切不可再受委屈。” 沈佩玖笑笑道:“我来见你,倒是一味的关心我。”顿了顿,突然面露难色道,“玉莹嫁给子睿的事,你知道吧。” 明瑜亲自指婚,她怎么会不知道呢,不过如今的心已经淡了,再提起此事,倒也不觉得难受,点点头,“子睿哥哥总要娶妻的。” 沈佩玖见她没在此事上纠结,也就跟着放心了,“可不是呢,如今玉莹已有三个月的身子,你爹可高兴了。” 青瑶蓦地愣住了,原来他们连孩子都有了,心中顿时五味纷呈,也是,成了亲自然要圆房的,总不可能要张子睿像她一样守身如玉,也就是说她在冷宫,张子睿见她的时候,玉莹已经有了,偏偏张子睿还说那样的话,对张子睿的心越发冷了,只希望他能真心待玉莹。 娘儿俩说了好半天话,文竹进来道:“午膳已经摆好了,还请小主和夫人移步用饭。” 青瑶特地让小厨房多做些好吃的,跟沈佩玖邀功道:“娘,这宫里旁的不说,单这膳食真是美味,你一点要多尝尝。” 沈佩玖能看到女儿,就是喝白水也是甜的,两人刚入座,那边皇后娘娘打发人来,又送了几样小菜。 青瑶小厨房再好,又怎能比得上皇后,毕竟位分在那,有些菜肴,整个皇宫只有皇后能享用。 虽说了半天话,却没有提到明瑜,沈佩玖知道青瑶对明瑜心怀怨愤,所以才不敢轻易的问,而青瑶心里有鬼更不敢提,现在明瑜送来菜,沈佩玖才借机问:“皇后对你好吗?” 青瑶想到明瑜心里就丝丝的甜,笑笑说:“姑姑对我挺好的。” 沈佩玖看她样子就知道不是违心的话,虽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能让青瑶改观,她们姑侄能冰释前嫌总是好的,有皇后在宫里撑腰,青瑶不至于那么孤立无援,沈佩玖想了想道:“能带我去见见皇后吗?” 青瑶道:“当然可以。”她现在还在“生病”中,那晚明瑜来看她后,她又有两天没见到明瑜了,还真有些想念,道:“我们吃完饭就过去。” 娘儿俩到坤宁宫的时候,司衣局的人正在回事,便到偏厅等着,等了半个时辰,明瑜才过来,埋怨道:“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好早些过来。” 青瑶笑道:“左右时辰还早,娘也不着急回去。” 明瑜目光落在沈佩玖身上,缓缓道:“这么多年没见,佩姐姐变了不少。” 沈佩玖笑了笑道:“娘娘倒是没变,还是当初出嫁的模样。” 明瑜道:“佩姐姐说笑了,都过去十年了,何况这些年我身子不好,怎么也比不得当年的。” 沈佩玖问:“我也听说了,现在好些了么?” 明瑜笑道:“有瑶儿帮我调理,已经好很多了。” 沈佩玖没有接话,心里却道,宫里有那么多医术高明的太医,怎么轮到瑶儿给她看病,这其中的弯弯道道岂是她能想到,只道:“那就好。” 明瑜许久不见她,倒是有很多话要说,“佩姐姐当年才貌双绝,瑶儿除了长得像你,其他竟全然不像。” 青瑶插嘴道:“姑姑这是嫌弃我不学无术吗?” 明瑜笑道:“跟你娘相比可不是不学无术。” 沈佩玖道:“娘娘过奖了,在娘娘跟前谁敢自称有学问,何况普通人家女子无才便是德,也不见得就是坏事。” 沈家以前也是大户,后来没落了,沈佩玖凭着美貌和才气流落风尘,她有这样的感慨也不足为奇,若非方朝阳,沈佩玖还不知会如何结局,只不过未婚先孕,也确实招惹了不少闲言碎语,也连累青瑶总是被人质疑身份,非方家血脉,这些都是哥哥的家事,所以明瑜才没有多管,如今提起还是不免唏嘘。 又说了一会儿话之后,沈佩玖提出要回去。 青瑶舍不得,眼眶又跟着红了,“娘才来就走了。” 明瑜道:“如今宫中已不似从前,佩姐姐若是想青瑶了,随时可进宫来看看。” 沈佩玖也听青瑶说过明瑜如今主中馈确实不一样了,不过也怕给她们带来麻烦,落人口舌,只嘴上答应,又叮嘱了青瑶几句,就随宫人出宫。 青瑶也要离开,明瑜道:“瑶儿留下陪我说会儿话吧。” 其实青瑶哪里想走,就等明瑜留她,偏装出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你如今忙了,我哪敢打扰。” 明瑜笑道:“就你心眼多,你来,我还能赶你不成?” 青瑶道:“你以为我是长公主啊。” 明瑜心道小丫头还挺记仇,这言下之意,就是景阳厚着脸往她跟前凑呗,经她这么一提倒是想起来了,刚刚司衣局的人来说长公主出嫁礼服的事,还真要把景阳叫过来问一问,便唤来红叶,让她去明阳宫走一趟,请长公主过来。 青瑶当即傻眼了,明瑜这是存心跟她作对不成? 明瑜瞧她脸色就猜到她在想什么,“把景阳喊来,是问她修改礼服的事,你若不放心,在旁边听着就是。” 青瑶一噘嘴道:“你要见便见,我有何不放心的。”却也没见她挪步。 明瑜只觉好笑。 不一会儿景阳便到了,看到青瑶也在时,表情着实一愣,随即恢复常色,“三嫂叫我来,可有事要交代?” 明瑜让绿茵把司衣局送来的礼服样画拿来,“你看看可有要改的。” 景阳只瞥了一眼,“三嫂拿主意便是。” 明瑜想说,这可是你的大婚,想到景阳对婚事总是淡淡的,便没多说,只道:“我瞧着衣领小气了些,让他们改一下吧。” 景阳见她再无话可说,很想立即就离开,但是看到方青瑶亲昵的坐在她身侧,心里又着实不舒服,终于道:“我有几句话想跟三嫂单独说,不知方便与否。” 青瑶立即知道自己碍事了,明瑜都那样表过态了,如果她还吃长公主的醋,就显得不识大体了,连忙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明瑜颔首,“路上小心些。” 这皇宫里能有什么事?方明瑜对方青瑶果然不一样,景阳心中越发酸涩,青瑶都走好久了,还是站在那不发一语。 明瑜叹了口气道:“景阳过来坐吧。” 景阳依言坐过去,再抬头时,一双美目中竟擒满了泪。 这回轮到明瑜慌了,忙问:“这是怎么了?” 景阳就这么眼泪婆娑的看了她,好久才道:“三嫂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我的心意吗?” 第四十二章 若放在从前,明瑜恐怕还真猜不透景阳的心思,如今明瑜自己就陷在这漩涡之中,景阳回宫后又表现得那么明显,她又怎会不知?只不过知道怎样,不知道又怎样,徒增烦恼罢了,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出口的好。 明瑜道:“景阳你大婚在即,不宜多思多虑,太后和皇上都那样疼你,你可不要让他们担忧才好。” “你呢,你可曾为我担忧?”景阳逼视着她,“你都不曾问我一句,这门婚事,我是否满意,我是不是愿意嫁!” 明瑜淡淡道:“问了又如何,你心里比我更清楚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景阳倔强的看着她,“我在你心里就如此不重要,哪怕一句安慰的话都不愿说?” 明瑜叹了口气道:“看着你嫁给一个不愿嫁的人,我心中怎么不难过?可惜这么多年了,你都没有挑中一个情投意合之人……” 景阳直接打断了她,“那是因为有个人盘踞我心里十年,我不可能再喜欢上别人!” 看着双目通红的景阳,明瑜心里没有触动是不可能呢,最后也只能说一句,“你这是何苦呢?” “谁让你待我一直那样好。”景阳眼泪又落了下来,“我十二岁那年落水,你衣不解带的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我就发过誓,这辈子,我只喜欢方明瑜一个人!” 明瑜倒是记起那件事,那时候太子被皇帝打压得最厉害,太子因为一件小事被禁足,人人都对东宫的人避之不及,景阳顽皮落水着了凉,太医院的人竟然不敢问诊,现在的太后当时的良妃也不得皇帝的心,同样不能随意出宫,唯一能照顾景阳的只有她,却没想到竟种下孽缘。 明瑜道:“你是他的妹妹,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仅此而已吗?”景阳不相信,“你对景城就不如对我用心。”景城是景阳的长姐,早已嫁到平原侯府,做了侯夫人。 明瑜自然对萧景城没感情,孙素容原就是她推荐给萧靖远。孙素容原来只是小吏之女,因为识文断字就给平原侯女儿做女师傅,没想到竟哄得萧景城把她送进了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孙素容得宠这么多年,现在的孙家已权势滔天,俨然快把出过皇后,方老爷子又在内阁任次辅的方家给压过了头。毕竟从她大哥这一辈起就没有出过大人才,顶多做着三品四品的官,而孙素容的父亲如今已是一品户部尚书,又入了阁,多得是巴结他的人,当然若非皇上有意扶持,孙家也不会在短短五六年之间起这么快。若是再立了孙素容的儿子为太子,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地?这也是当初把青瑶选进宫的缘由,她不能生,若是青瑶能生个皇子,她收养过来,便可直接立为太子,反正都流着方家的血脉,日后若是登基做了皇帝,怎么也不会亏待方家,亏待了她,只是世事难料,谁又想到会衍变成今日这般。 明瑜道:“你又不是不知我跟景城的关系,如何能跟你比,就算我多疼你一点又如何?我始终是你的三嫂。” “方青瑶呢?她可是你的亲侄女,跟你有着血脉相连的关系!”景阳突然变得咄咄逼人,甚至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明瑜。 明瑜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不过瞬间即逝,态度也变得冷淡很多:“青瑶是我的侄女不错,但也是庄婉仪,好端端景阳为何提她?” 景阳并不愿逼明瑜,她实在是嫉妒方青瑶,那么轻易就得到明瑜的眷顾,不由的蹲下身子,握住明瑜膝盖上的手摩挲自己的脸颊,柔声细语:“三嫂,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我日后如何,我对你的心始终不变。” 毕竟十年情分在那里,明瑜心下一软,摸着她的头说:“你又要我如何做呢?” 景阳泪眼模糊间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一直对她温柔以待的明瑜,“景阳希望三嫂心中能一直有我一席之地,这样即便我嫁人了,不在三嫂身边,我也无憾了。” 如此简单而已!明瑜柔声道:“傻孩子,我待你本就不同的。” 景阳知道她还是把自己当妹妹看,不过总好过心里没她,索性趴在明瑜的腿上,搂着她的腰,就像小时候一样,“三嫂,你要说话算话。” 青瑶回头,是因为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没跟明瑜说,父亲托母亲带话给她,玉勤大了想谋个差事,不敢跟老爷子说,看看明瑜这个皇后姑姑是否有门路,毕竟父亲就这么一个儿子,总不能眼见着废了。 坤宁宫的人见到她,只说了句娘娘还在内室,青瑶以为长公主已经走了,直接掀开帘子进来,就看到长公主搂着明瑜的腰,还趴在明瑜的腿上,而明瑜一脸爱怜的摸着长公主的头。 青瑶第一反应竟是转身就跑,明瑜喊她也不听,直到跑出了坤宁宫,才蹲在一个大树的阴影里喘着气,她竟然天真的就相信了明瑜的话,长公主十岁就在明瑜身边,明瑜对她怎会一般?看她们刚才亲密的样子,分明就是彼此有意。再往前想,她原本就奇怪明瑜怎么会有意女子,却原来有长公主这个珠玉在前,而她说不定只是长公主云游在外一时的替代品而已,难怪长公主回来后日日守在明瑜身旁,却从不见明瑜厌倦。 这样的认识,让青瑶无所适从起来,在这深宫内苑里,明瑜是唯一让她觉得信任的人,如果明瑜都不可靠了,那她还能依靠谁? 方青瑶啊,方青瑶,方明瑜选你进宫争宠,你却错把她当良人,简直可笑之极! 青瑶自从入宫后已不是第一次受打击,每一次磨砺都让她犹如重生,曾经跟她山盟海誓的张子睿,如今都娶了玉莹,还将成为人父,还有谁值得她相信呢? 文竹终于在坤宁宫附近的假山丛中寻到了青瑶,心有余悸道:“小主,你可吓死奴婢了,怎一个人来了这里。”看青瑶脸色灰败,便知出了大事,也不多说,只扶着她往回走,不想竟遇到了出来散心的朱小仪。 朱小仪还是一贯的识礼数,朝着青瑶福身。 青瑶已恢复常色,用手托了朱小仪的胳膊,“朱姐姐不必客气,你年纪比我大,以后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朱小仪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即使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前头有个凉亭,青瑶率先走过去,朱小仪也跟了上来。 青瑶看着那一池莲花,已经有些枯败了,悠悠开口,“朱姐姐倒是我们这些人里最看得开的。” 朱小仪一直保持浅浅的笑容,“哦?婉仪妹妹何出此言?” 青瑶道:“就连曹姐姐都想着天子恩宠,只有朱姐姐宠辱不惊,我们这批姐妹里,朱姐姐可是第一个侍寝的人。” 朱小仪拿帕子掩了掩唇,“许还是入不了皇上的眼吧,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是我的跑不掉,不是我的也强求不了。” 青瑶看着她,竟生了羡慕之心,她若是也有这般豁达该多好啊。 青瑶笑道:“姐姐的想法倒是让我耳目一新,今日时候不早了,改天邀姐姐到瑶台宫小坐,我们再把盏言欢。”朱琼华还是第一个她主动想结交之人。 朱小仪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婉仪妹妹盛邀,一定赴约。” 被朱小仪这么一岔,青瑶倒是没那么难受了,回到宫里,小兰告诉她,敏嫔来找过她,青瑶也没放在心上,宛翎往她这走动得一向勤快,只没想到刚用晚膳的时候,长月宫传来消息,敏嫔早产了! 第四十三章 青瑶上了肩舆,由两个小太监抬着,李红和文竹跟在旁边。没等青瑶问,李红低声道:“敏嫔跟魏嫔今日在长宁宫起了争执,回来后敏嫔小主就喊肚子疼,没半刻功夫羊水破了,现在太医和稳婆都在那里,情况好像不太妙,日子没到,生不出来,恐怕大人小孩都危险,皇上大发雷霆已经把魏嫔关了,扬言若是孩子有闪失就要魏嫔抵命。” 青瑶心中十分焦急,虽说她跟宛翎之间有过猜嫌,但是宛翎对她也算是真心一片,如今宛翎竟有性命之忧,如何不担心,却又不好说与他们听,只道:“魏嫔胆子再大,也不敢公然在长宁宫行凶,如此贵妃娘娘如何脱得了干系?” 李红道:“贵妃娘娘的确受了牵连,被皇上下了禁足令,不得出长宁宫半步。” 青瑶不再多问,眼前最重要的是宛翎母子平安。 除了皇上,明瑜也到了,乐平长公主站在她身侧。青瑶就听到内室宛翎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和一声声苍老又急促的声音,“小主用力啊!”哪里还顾得上儿女私情,上前施礼后,问:“现在情况如何?” 皇上沉声道:“张易然,你说。” 张易然一直负责敏嫔的胎,皇上早说过,敏嫔的胎若是出了差错,他人头不保,在青瑶来之前他已被皇上狠狠训斥过,现在面色苍白立在一边,闻言忙道:“稳婆已进去半个多时辰,还是不见孩子出来,再拖下去恐怕……” 青瑶不等他说完,就道:“我进去瞧瞧。” 明瑜忙劝道:“产房血腥重,你还是在外面等着吧。” 青瑶不加理会,福了福身后,飞奔到内室。 皇上点头赞道,“庄婉仪倒是心诚。” 明瑜不由的蹙眉,她生过孩子,知道里面是个怎样的场面,青瑶还是个黄花闺女,如何能接受得了这样的冲击? 果然青瑶一进去,胃里就是一阵翻江倒海,床上地上血迹到处可见,宛翎躺在那里头发凌乱满头大汗,下身已被脱得精光,双腿就这么大开着,稳婆站在床尾,直盯着她的□□,除了说用力,毫无办法,毕竟不是太医不懂医术,张太医倒是医术高超,偏又男女有别。 青瑶虽未接生过孩子,倒是略懂一些,宛翎虽喊得大声,却使不上力,这样如何能把孩子生出来? 毕竟攸关生死的事,青瑶也不敢托大,先走到宛翎身侧,唤她:“姐姐,你怎么样了?” 宛翎痛的死去活来,突然看到青瑶,仿佛看到救星一般,朝她伸手。 青瑶连忙握住。 宛翎哭道:“瑶儿,我好痛啊!” 青瑶的手被她抓得生疼,忍着痛安慰她,“我知道,孩子生出来就不痛了。” 宛翎摇头,头发越发凌乱,“不成了,我没力气,我生不出来。” “一定生得出来!”青瑶一咬牙道,“姐姐若是相信我,我帮你接生。” 宛翎想也没想的点头,“瑶儿,这宫里我只信你,你是孩子的干娘,一定救我的孩子。”又一阵腹痛袭来,宛翎竟是疼晕了过去。 稳婆见敏嫔晕过去了,更是乱了手脚,“这,这可怎么办?” 青瑶探了宛翎的鼻息,又把了脉,知道只是疼晕过去,也不是商量的口吻,直接吩咐道:“嬷嬷,把参茶端了给她灌进去。” 那稳婆道:“这已经晕了要怎么喝?” “你端去就是。”青瑶又对宛翎的贴身宫女素心道,“麻烦素心姑姑去张太医那借一套针来。” 素心忙得出去了,很快又进来,把针具递到青瑶手上道:“张太医说刺脚底的大敦穴。” 青瑶原本还不十分确定,这下信心大增,握住宛翎的玉足施针,刺了几针后,宛翎果然悠悠转醒了,“快,把参茶灌进去。” 素心接过稳婆手中的参茶,“我来吧。”捏着宛翎的下巴,尽数灌进去。 宛翎呛得眼泪鼻涕全下来了,虽漏了不少,却也喝下了一大半。 青瑶握住她手道:“姐姐,想想肚子里的孩子,你盼了那么久,他就要出来了,你不想见他吗?现在只有你自己能帮自己,母亲的意志力是很强大的,你要相信你自己,你一定可以的!”回头跟素心道,“再灌一碗!” 许是青瑶的话刺激了她,又许是两碗参茶下肚恢复了气力,宛翎整个人都精神了,抓住青瑶的手按青瑶所教的方法屏气用力。 “嬷嬷,开了几指了?”青瑶问稳婆。 稳婆查过后喜道:“已开到五指了,我都能摸到小主子的头了,敏嫔小主再用力,小主子快要出来了!” 宛翎听她这么一说更有信心,忍着极大的痛楚继续用力,实在疼得受不了,也不知道抓了什么直接放在嘴里死死咬住。 青瑶倒吸一气,惊呼出声,宛翎竟咬着她的手腕,那狠劲仿佛想咬下一块肉来,素心就要帮她把手腕夺过来,青瑶朝她摆了摆手,就听稳婆说: “不行啊,头出不来!” 青瑶想也没想的说:“用剪刀!” 稳婆却犹豫起来,“这,这可是敏嫔小主啊。”用了剪刀以后还怎么伺候皇上。 青瑶明白她的意思,这种时候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喝道:“孩子重要!” 稳婆一个激灵,连忙去拿剪刀。 宛翎已分不清哪里疼痛,一个用力,整个人都松弛了。 “生了,生了!”稳婆兴奋的大喊,“是个小皇子!”朝小家伙屁股上拍了两巴掌。 婴儿的啼哭声这才“哇哇”的响起来。 青瑶看了一眼,小家伙眉清目秀,长得像宛翎,笑着对宛翎说,“姐姐,像你。” 宛翎虚弱的说:“抱给我瞧瞧。” 青瑶让素心抱过去。 稳婆为难的看着青瑶,青瑶不忍去看宛翎狼藉的□□,只说:“上药吧。”只希望皇上能体贴宛翎生子不易,不要冷落了她。 把宛翎劝睡了,青瑶这才感觉到手腕刺心的疼,深深的齿印里渗着血,看上去可怖极了,如此深的伤口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痕。 早有人出去报喜,青瑶出去时所有人都还在,皇上看到她一把把她抱在怀里,欣喜道:“婉仪,敏嫔母子平安,你立了大功,朕这就晋你为容华。” 青瑶也算是开了后宫先河了,未侍寝就已晋升到正四品容华。 皇上当然也没忘记宛翎,“敏嫔生子有功,晋为婕妤。”又道,“朕去瞧瞧朕的儿子。” 等到皇帝进去了,青瑶把针还给张太医,问:“张太医药箱里可有治疮疤的药?” 张易然问:“容华可是受伤了?”大夫被病人抓伤倒是常有的事。 青瑶撩起袖口。 张易然吃一惊,“这等严重,需内调外敷,我这就开药方让人拿了送到容华宫中。” 青瑶道了声“多谢”,到底还是走到明瑜跟前,“娘娘,嫔妾告退。” 明瑜当然也看到了青瑶手腕上的伤口,那么深那么醒目,不过始终坐在梨木椅子上,脸上也无甚表情,只点点头,“容华劳累了,回去歇着吧。” 帮宛翎接生已耗了太多的精力,青瑶确实累了,只不过她有意问张太医询药,就是想让明瑜知道她的伤,期望明瑜能关心她几句,可惜明瑜半点表示也没有,心里如何不失落,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带着自己的人离开长月宫。 殊不知明瑜心中早已波澜重重,青瑶为秦宛翎竟这般用心,毫不避嫌的亲自为秦宛翎接生,如今母子平安当然皆大欢喜,若是皇子稍有闪失,青瑶可是犯得杀头之罪,她这分明是跟秦宛翎共赴生死!还有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若不是强忍着,伤口怎么会如此之深?仿佛秦宛翎在青瑶身上留下的烙印一般,只怕青瑶要记一辈子吧! 明瑜变幻莫测的神情都落在景阳眼中,果然方青瑶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明瑜的心,只可惜方青瑶生在福中不知福,竟为了另外一个女人如此伤明瑜的心。 景阳心疼的握住明瑜冰凉的手指,柔声道:“三嫂,我们也回去吧。” 第四十四章 青瑶回到宫中便进了净房沐浴,整个人松弛下来后,这才感到后怕,幸亏宛翎母子平安,否则的话,她今日的鲁莽之举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不过她也做不到见死不救,何况那个人还是宛翎,总归是有惊无险。 赵嬷嬷听说青瑶进了产房,早让人找来艾叶在宫里各个角落烧了,说是去晦气。 青瑶由着他们去弄,晚膳没吃,这会儿倒是饿了,赵嬷嬷知道她冲了血腥,只做了碗素面。 赵嬷嬷没去长月宫,不过已问了文竹经过,可吓得不轻,劝道:“小主再遇这种事可千万要三思。” 青瑶不答,只“嗯”了一声。 赵嬷嬷便不敢再说,如今青瑶的位分越来越高,瑶台宫几十个人,管理得井井有条,跟各宫妃嫔也相处得融洽,早已不是初进宫时处处小心万事不懂的庄嫔,虽然一样还尊重她,赵嬷嬷却也不敢再随意置喙青瑶的决定。 青瑶问:“李红回来了吗?” 赵嬷嬷道:“回了,等小主用过饭就进来回话。” 青瑶道:“让他进来吧。” 赵嬷嬷连忙出去了,不一会儿李红进来,“小主,乾清宫的人说皇上回宫后并没有立即处置魏嫔,不过已经把魏嫔打发到了寒香殿。” 没有夺位分,只打发到寒香殿,看来皇上对贵妃还真是恩宠,“魏嫔可有说什么?” “就说冤枉,还说……”李红看着青瑶不敢往下说。 青瑶淡淡道:“说就是。” 李红压低了声音,“魏嫔说婕妤害她,当初不就是这样害皇后的么!” 青瑶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问:“这话皇上可听到了?” 李红道:“皇上原本是要把魏嫔打入冷宫,魏嫔不肯就范,仗着昔日皇上宠她,跑到乾清宫外要见皇上,皇上没见她,她就这样嚷嚷出来,皇上肯定是听到了,所以才改变主意罚她到寒香殿。” 青瑶不再说话,李红见状悄悄退出去。 文竹理好被褥,见青瑶还在那沉思,便道:“小主,时候不早了,安置吧。” 青瑶忽道:“你觉得魏嫔的话可信吗?” 文竹低垂着眉眼道:“魏嫔一直住在长宁宫,或许知道些什么也未可知。” 青瑶赞赏的看了她一眼,果然是个伶俐的,叹道:“却不知贵妃对宛翎做了什么,让宛翎如此铤而走险。”这瑶台宫消息还是闭塞了些。 文竹道:“小主心好,但也要有防人之心。” 青瑶也不得不承认,宛翎比她更适合这宫中生活,进宫一年,位分已越过她去,还生下皇子。除却明瑜早夭的皇长子,如今有皇子的妃嫔不过三人,徐昭媛的二皇子,孙贵妃的三皇子,还有宛翎的四皇子。二皇子如今七岁,非徐昭媛亲生,而是徐昭媛的陪嫁宫女所生,那宫女难产,生完孩子就死了,二皇子就养在了徐昭媛膝下,虽打小就娇养着,毕竟不是亲生,到底养出个懦弱性子来,看见皇上就像老鼠看到猫一样,再加上生母的身份又那么低,很不得皇上的心,皇上怪徐昭媛不会教养,因此几年了还只是个昭媛。倒是孙贵妃的三皇子,才五岁,却聪明伶俐,三字经倒背如流,都以为皇上那么宠孙贵妃,三皇子又聪明,必定立三皇子为太子,却总不见有动静,如今皇上又常宿坤宁宫,看来还是想立嫡子以示正统。但是皇后一日不生,其他皇子就都有机会,宛翎所生皇四子自然也不例外,不怪宛翎跟贵妃反目成仇。 青瑶心里却揣着一事,虽说是为了孩子才动的剪刀,谁知宛翎日后会不会怪她,对文竹道:“明日把长公主送我的长命锁给四皇子送去,看看库房里还有没有一些寓意好值钱的东西多添些一并送过去,別越了位分就行。” 文竹一一应下,服侍青瑶就寝,不小心碰到手腕上的伤口,青瑶疼得蹙紧了眉。文竹担忧道:“不知会不会留疤。” 青瑶倒是不在意,若是真能留下疤痕,皇上因此嫌弃了她,倒是件好事,只是想到明瑜漠不关心的态度,心里有些不舒服,宛翎生子也看不出她喜怒,不知她心中会作何想。 第二天一早,青瑶还没起身,文竹进来,用罕有的急切声音道:“小主不好了,魏嫔没了!” 青瑶咋听之下整个人都懵了,然后开始发抖,前日还在御花园遇上魏嫔斗了几句嘴,说没就没了!她以为进过冷宫,也算是经历过风浪了,殊不知这后宫根本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好不容易才缓过来,青瑶颤声问:“怎么死的?” 文竹道:“据说是畏罪自杀。” “呵。”青瑶一声冷笑,“皇上都没定罪,她哪来的罪?” 文竹压低了声音道:“奴婢让小猴子去瞧了,说是上吊自杀,但是嘴唇却是黑的。” 魏嫔不过十八岁,就这样香消玉损,又想到前些日子死在井里的小红,一个位分不高的主子,一个投错主子的宫女,性命竟如草芥一样卑贱,青瑶只觉脊背发寒,难道真的要像贵妃,像宛翎那样才能在宫中生存吗? 青瑶心里恐惧极了,很想去找明瑜,却也知这种那个时候还是不要乱走动的好,还叮嘱瑶台宫里的人都不准出宫门一步。如此过了一天,晚膳的时候还是有消息传了进来,魏嫔的死,皇上很震惊,下令一定要捉住凶手,在这皇家内院竟然出现毒。药,这疏漏实在太大了,今日是魏嫔,明日的目标是不是就是皇上、太后?这段日子都是皇后在主理后宫,出了这样的事,皇后责无旁贷,皇后被罚禁闭坤宁宫三个月,不得参加宫里任何典礼,因为贵妃也被罚禁足,后宫事务暂交给安妃和宁妃,安妃和宁妃都是潜邸旧人,又仅次于皇后和贵妃的妃位,也只有她们还能服众。只不过宫里人都知道安妃和宁妃一向与皇后较好,看来皇上心里还是向着皇后的。原本秦婕妤生了个皇子乃是大喜事,却不想遇到魏嫔身故,何况婕妤早产多少还是因为魏嫔,这其中就耐人寻味了,皇上倒是没迁怒秦婕妤,只是四皇子的名字却没有定下来,当初贵妃生子时,三皇子一落地,皇上就起了名,萧博裕,裕,衣物饶也,寓意极好的字。 青瑶再坐不住,带着文竹去坤宁宫,未到坤宁宫,远远的就看到乐平长公主被几个太监拦在宫门外,走近了,只见坤宁宫大门关着还落了锁,只开着平常给杂役走动的小门,就听长公主道:“皇上只是不让皇后出来,可没说不许人进去,你们再敢拦本宫的路,本宫饶不了你们。” 几个太监都是生面孔,不是坤宁宫的人,而且训练有素,根本不把长公主要挟的话放在眼中,只公事公办的口吻道:“还请长公主殿下不要为难奴才们,除非有皇上的手谕,否则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景阳还要再理论,看到青瑶来了,立即恢复她长公主该有的姿态,淡淡道:“容华来了,可惜根本进不了这个门。” 连皇上最疼的乐平长公主都进不去,青瑶就更没办法了,难道真要三个月不见明瑜?自己左右都在宫里也就罢了,长公主没几天就要出嫁了,以后怕是更难见到,不由得生出几分同情来。青瑶提议道:“刚刚这位大哥也说了,有皇上的手谕便可进去,长公主不若去找皇上。” 景阳道:“本宫来之前就去了乾清宫,皇上根本不见我。” 青瑶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景阳见她不急不躁,事不关己的样子,隐隐有了怒气,道:“容华不想进去吗?” 青瑶不知她为何这样问,她来当然是为了见明瑜,苦笑:“不是不想,只是进不去。” 景阳忽道:“本宫听说皇上甚是宠爱容华,念容华年幼竟容许不用侍寝,可见皇上对容华的疼惜之心,皇后娘娘是容华的亲姑姑,一直对容华不薄,容华能否为皇后向皇上求个情,救娘娘出困境?” 乐平长公主这番话说得青瑶无法反驳,想到上回侍寝若非明瑜牵绊住皇上,她怎么可能脱身,的确,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帮明瑜,只是她去求皇上的后果…… 景阳见她犹豫,冷笑出声:“亏得皇后处处想着你,你却如此凉薄,当真让人寒心,本宫都替皇后不值。” 青瑶被她戳中痛处,不由得后退一步,昨日她能为宛翎不顾生死,今日帮一帮明瑜竟是做不到吗?没有再接景阳的话,只脸色苍白的对文竹道:“我们回去吧。” 第四十五章 “乐平长公主到!” 青瑶凳子还未坐热,乐平竟是追了过来,她就非要逼得自己就范才作罢吗?回来的路上,青瑶就想好了,明瑜虽被禁足三个月,但是安妃宁妃协理六宫不可能亏待了她,还能比在冷宫更差?左右不过三个月,挨一挨就过去了,在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所以青瑶没打算去求皇上。 景阳第一次登门,青瑶在正殿见了她,景阳一身常服,只在鬓间插了一支珠翠,很是素雅,喜好倒是跟明瑜有些像,明瑜也不喜华丽。 “长公主突然登门,不知有何贵干?”因为明瑜,青瑶并不喜这位长公主,所以说话也不怎么客气,也猜到她为何而来,态度就更淡了。 景阳能来这里,心里已是有了准备,她也没指望方青瑶会热情招待她,只看这宫里的陈设,端得是奢华无比,皇上果然待她极好,再看方青瑶,十指纤纤,肌肤胜雪,一双美目更是灵动无比,如此夺天独厚的美貌,不怪男人爱她,女人也爱她。只不过花无百日红,再美貌也有衰老的一天,哪个得宠的嫔妃不曾年轻貌美过?景阳在宫中长大,实在见过太多,要想盛宠不衰只靠样貌肯定是不行,何况方青瑶进宫后还千方百计的避宠!她不用问明瑜也能猜得到,进宫一年尚未侍寝,而明瑜已有几年不跟三哥同房,偏偏在那天,她才在乎什么嫡子,她只希望明瑜不要再被男人糟蹋,哪怕那个人是她的三哥!只要一想到这,她就无法原谅方青瑶,更加嫉妒方青瑶在明瑜心中的地位,如果方青瑶也以一样的心待明瑜也就罢了,偏在方青瑶心里分明明瑜连个秦宛翎都不如。 景阳不由得冷笑两声。 青瑶怎听不出她冷笑里的鄙夷,不悦道:“你笑什么?” 景阳淡淡道:“我笑明瑜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青瑶亦冷淡道:“你无需讽刺我,我不去求皇上,自有我的原因,左右不过三个月,姑姑自然会出来,倒是长公主出嫁在即,只怕皇后娘娘吃不到你那杯喜酒了。”青瑶不觉得自己是个刻薄之人,但是面对景阳就忍不住尖酸,救不救明瑜,还轮不到她萧景阳指手画脚,萧景阳以为她是明瑜什么人? 景阳忽道:“是,我就是喜欢方明瑜,从小就喜欢,十年了,你呢?” 青瑶没料到景阳会突然这么说,实在是太大胆了!女人喜欢女人也就罢了,明瑜还是她三嫂,竟然直言不讳的说出口!青瑶目瞪口呆,自然也没回答景阳的话,当然也无法回答,若答是,她是刚刚晋封的容华,跟明瑜一样同是皇上的女人,这样的禁忌关系,再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在外人面前承认,若答不是,又是违心的,她也不愿意说谎,只哼了一声。 景阳走到青瑶跟前,微微倾身,贴在她耳边道:“你连喜欢她都不敢承认,明瑜还指望你在宫里能她助她,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青瑶自然不会忘记当初为何进宫,只是进宫后,明瑜待她极好,而她还对明瑜生了倾慕之心,才渐渐把这事给忘了,现在被景阳提起,犹如刚好的伤疤被揭开,露出血淋淋的真相,不过她相信明瑜已改变了初衷,她们还在冷宫之时,明瑜就曾说过不愿看她侍寝,甚至为了自己而主动亲近皇上,她不能辜负了明瑜这番牺牲,景阳又怎会明白?只道:“姑姑不会逼我做不愿意之事。” “她就是心太慈,才落得如今这番地步!”景阳脸上露出肃杀之气,“当初她若是肯听我的,何至于这样?孙素容圣宠不衰,又有三皇子防身,地位固若金汤,就连新进宫的秦宛翎都诞下皇子,她呢?折腾出一身病到头来还是向男人妥协,堂堂皇后一会儿进冷宫一会儿被禁足,何来尊严?连你都舍不出去,还想着在后宫中立足,简直就是笑话!我听说你哥哥方玉勤已经弱冠,却连一官半职都没有,方阁老倒是老当益壮,可惜不识时务,每每在朝堂上冲撞皇上,还自认忠谏,他以为皇上还是当年的那个太子么?若非皇上为了尊师重道的面子,你以为皇上愿看到他?” 青瑶无言以对,景阳所说句句属实,若非方家陷入危机,明瑜还下不了这个决心,可是明瑜都做不到,凭她又如何力挽狂澜? 景阳接着道:“在这后宫里什么都能有,唯独不能有感情,明瑜当初就是太爱皇上,眼里容不得瑕疵,才将皇上拱手让人,现在又舍不得你,把自己陷入两难,以现在的局面,皇上想要嫡子不错,但是只要能坐上皇后之位,谁的儿子都是嫡子!” 青瑶反驳道:“照你这么说皇上心里定是有姑姑,否则这些年为何不废后?” 景阳冷笑两声,“你也太天真了,皇上若是专情之人,何来你们这些人?何况明瑜心里有皇上也就罢了,若是心有旁属,那床笫之事自然也不十分情愿,时间一长,你以为皇上会瞧不出来?” 青瑶明白她的意思,哼道:“说来说去,你不过是让我替代姑姑侍奉皇上,只是我非心甘情愿,皇上亦感受得到,一样不会得宠。” 景阳眼中露出不屑,“你与明瑜如何能比?明瑜是何等的心高气傲,而你都能与秦宛翎交好,可见是个极能忍的,而你又年轻貌美,比起明瑜缠绵病榻的身子,更能得圣心,何况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等到哪日皇上失去耐心,你就是有这个心,也无机会了。” 青瑶刚想说那样才好。 不料景阳话锋一转,“你觉得以皇上猜疑的性子,他会觉得是谁毒死了魏嫔?” 青瑶震惊的看着她,魏嫔之死,她想过可能与贵妃有关,也可能与宛翎有关,却从未想过跟明瑜有关!君心难测,谁知皇上如何想,否则何故禁闭明瑜? 景阳突发感慨,“我这个三哥啊……他可是九五之尊!” 皇上宠一个人,杀一个人都只在他一念之间,若是围在皇上身边的都是觊觎后位,对明瑜不利的人,三人成虎,再英明的君王只怕也抵不过日以继夜的枕边风,否则景阳为何一直怂恿她去争宠呢?景阳今日跟她说的话虽不中听,道理却是有的,想来还是她太天真了,还以为在这深宫中有那么一席之地能容下她跟明瑜的感情,哪怕只是心灵交汇。 “我虽不喜欢你,但是我更希望她能活着。”景阳终于放下姿态,恳求道,“希望你能救她。” 青瑶心中还有顾虑,没有做声。 言尽至此,青瑶依然不肯表态,景阳脸上难掩失望之色,“罢了,我不强人所难,我不信,除了你,便无人救得了方明瑜。” 青瑶不由得问:“你想做什么?” 景阳冷冷道:“本宫的事就不需庄容华操心了。” 方明瑜,即便你心中无我,我也会护你一世。 当晚,青瑶就听说乐平长公主在慈宁宫外长跪不起。 第四十六章 自从几年前宫中贵人跟太监私通,一下牵扯出三十几条人命之后,太后就一直深居慈宁宫,除非大的庆典才会露个面,平时宫里位分低的嫔妃们也不用去请安,所以青瑶进宫一年只在除夕夜远远见过一面,还不甚真切。 文竹在宫里的时间久,青瑶问她,“太后怎样个性子?” 文竹道:“奴婢不好说。” 青瑶也明白她是伺候吴太妃的,吴太妃对太后能有什么好评价,也就没再多问,想了想,让文竹替她更衣。 文竹问道:“小主可是要出门?” 青瑶道:“你可知宁妃喜欢什么?” 文竹立即明白她要去长春宫,想了想道:“好像喜欢香料。” 青瑶也想起每次碰到宁妃,都能闻到她身上一股香味,点了点头。 晚上凉气重,文竹又给她加了个披风,提着碧纱灯笼在前面走。 宁妃已经安置了,听说青瑶来了,就让她在暖阁稍等片刻,倒是没把她当外人。 给青瑶上茶的小宫女,年纪不大,笑起来还有个浅浅的酒窝,“容华请喝茶,容华真漂亮,难怪我们娘娘总对容华赞不绝口。”长春宫的宫女性子倒是跟她们的主子很像,都很活泼,青瑶赏了她两片金叶子。 小丫头激动得连忙跪地谢赏。 宁妃正好进来瞧见,笑道:“不愧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出手这般大方,我要把长春宫的人都叫来,每人夸上两句,可不能便宜了春桃一个。” 青瑶站起身来,亦笑道:“娘娘取笑我,还不是娘娘把宫里的人□□得好,不然我怎知娘娘在背后夸我?” 宁妃故意虎起脸对春桃道:“我编排容华的不是,你可没学吧?” 春桃一吐舌头,“娘娘才不会呢。” 一众人都笑了。 宁妃道:“春桃带文竹去吃点茶果吧。” 春桃会意,“文竹姑姑请这边来。” 只剩二人时,宁妃这才道:“妹妹这么晚来,不知所为何事?” 青瑶却没急着表明来意,而是道:“我闻着娘娘这里有股香味儿,可是玉华香?” 宁妃听她提香,顿时来了兴趣,“妹妹好鼻子,她们来我这,可一个都说不上来。” 青瑶拿起装着香料的香囊,放在鼻间又闻了一闻道:“玉华香可不易得,而且姐姐这香料里少了三钱麝香,想必是故意去了,虽是对身体好了,却少了几分意思。” 宁妃脸上露出惊讶之色,能闻出是玉华香已是很厉害,十几种香料里单单少了麝香,她都能闻出来看来是个大行家,要知道玉华香可是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香料方子,连太医院的人都不一定能做得出来,讶道:“你也喜欢制香?” 青瑶淡淡一笑道:“只在古书中看到过,倒是第一回闻到。” 只看过就能闻出来,那也是好本事了!宁妃立即心痒起来,“那妹妹可还记得有什么新奇的方子?” 青瑶自是有备而来,道:“娘娘能否借笔墨一用。” 宁妃连宫人都未用,直接自己去取了来,还帮青瑶研磨,把沾了墨汁的笔递给青瑶,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青瑶想了想,挥笔写下,“花蕊夫人衙香:洎香三两、香三两、檀香一两、*一两、龙脑半钱另研香成旋入,甲香一两法制,麝香一钱另研香成旋入;杨贵妃帏中衙香:沉香七两二钱、香五两、鸡舌香四两……”青瑶一口气写下五种宫廷香料秘方。 宁妃越看越激动,“我还以为以讹传讹,竟是真的有,今日可是长了见识。”恨不能立即调出来,见青瑶搁下笔,忙问:“还有吗?” 青瑶道:“这些都算不了什么,倒是有个神仙合香,才是极品。” 宁妃急道:“你倒是写啊!” 青瑶却笑而不语。 宁妃立即明白过来,庄容华这是跟她讲条件呢,庄容华跟她交情不深,这深更半夜前来,还送了她这些香料方子,定是有所求,所求之事无非是跟皇后有关,虽说拿人手软,可是这事还真不好办,不由得面露难色道:“不是我不愿帮你,皇后娘娘被禁足,皇上正在气头上,谁劝也没用,今日安妃不过在皇上跟前无意提了一句嘴,就被皇上一顿好骂。” 青瑶这才道:“我不是求娘娘帮姑姑说情,我只想见姑姑一面。” 宁妃还是摇头,“你也应该听说了,乐平长公主到现在还跪在慈宁宫外,就是希望太后发话让她见一面皇后,连太后都不应允,何况我们?” 青瑶神色黯淡道:“原来我就是想娘娘去见姑姑的时候,我扮个小宫女混在娘娘身边,跟姑姑说两句话就行,娘娘实在为难,算我今日没来,打扰娘娘歇息了。”说完便朝门口走去。 宁妃看着桌上的香料方子,琢磨着青瑶的话,一咬牙说:“我答应你便是。” 青瑶立即眉开眼笑的回头,拉着宁妃的手说:“多谢宁妃娘娘。” 宁妃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你这样威逼利诱,我不答应也不成,何况我知道皇后娘娘也是想见你的。” 青瑶一听越发想快点见到明瑜,问:“何时能去?” 宁妃沉吟道:“若是白天,只怕会被认出来,不如现在就去,这借口嘛……” 青瑶道:“夜里起风,天越发凉了,皇后有旧疾在身,受不了冻,往年这时候已用上红萝炭,烧了火炕,如今虽特殊情况,也不能让皇后挨冷,且送两件御寒的冬衣过去抵一抵寒气吧。” 宁妃眼中流出赞赏之意,“不怪娘娘要选你入宫。” 青瑶垂下眼眉,她虽能想出这主意,却也要人帮忙,宁妃性子急,受不了激,要比处事小心的安妃好说话得多。 宁妃让人去司服局取衣服,青瑶则把那副神仙合香方子写下来,宁妃得了好处,心情就更顺畅了。 * “景阳还跪在外面吗?”紫檀雕荷花纹宝座上坐着一位银发老妇人,束着抹额,手里捻着佛珠,若非衣服上用金线绣着万字佛,只以为是寻常的老太太。 旁边站着的同样上了年纪的宫人道:“回太后的话,还跪着呢,已经跪了两个时辰。” “这个孩子。”太后把佛珠放在案上,叹口气道,“把她喊进来吧。” 宫人答应一声便出去了。 景阳看到慈宁宫大门打开,就是一喜,“方嬷嬷,母后可是肯见我了?” 方嬷嬷把她扶起来,景阳跪得时间长了,险些又摔倒,方嬷嬷心疼道:“先擦些药再去见太后吧。” 景阳道一声“我没事”飞奔进去,见到太后,就跪倒在她膝盖旁,“母后,您劝劝三哥,放了三嫂吧!” 太后让她起来,然后责备道:“这是皇帝后院的事,哀家如何管得了?倒是你一直跪在外面,传出去像什么话?” 景阳急道:“母后!只要您说话,三哥一定会听的。” 太后道:“哀家早已不理后宫之事,上次皇后被罚冷宫,哀家都没吱声,这回不过是禁足,哀家如何管?何况这事还没个定断,哀家更不能插手。” 景阳哼道,“上次是因为我不在,我若在,绝不会让三嫂进冷宫受罪!” 太后斜了她一眼,“幸亏不在,这次也不要多管闲事。” 景阳怎会听话,道:“三哥糊涂,魏嫔被人害了,凶手无非那几人中的一个,关三嫂何事?” “放肆!”太后轻喝,“你不能仗着哀家宠你,就敢胡言乱语,兹事体大,岂有你胡乱猜测?” 景阳却不服气,“他本来就武断专横,难不成再清理一次后宫吗?” “啪”的一声脆响,景阳脸上多了个五指印,景阳也知说错了话,几年前下令处死那么多人的可是太后,不怪太后生气打她。 太后见她眼泪含在眼中,一副受了委屈却不敢言的样子,一下又软了心肠,毕竟景阳是她最钟爱的小女儿,也是陪在她身边时间最长的人,如何不疼? 太后缓缓道:“景阳,你以为哀家不知道你的那点心思吗?你已经二十了,也该明事理了,她毕竟是你三嫂,你三哥若是知道了你存了这样的心思,只怕不容你于世!哀家只道你守规矩,这些年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如今你僭越了。” 景阳忍着的泪一下落了下来,她以为掩藏的很好,却原来知女莫如母,伏在太后身上,哭泣道:“母后既然知道,为何还将我许配人家?我宁愿终身不嫁,守在母后身边,也好陪着她。” 太后道:“你若真这样想,便是害了自己也害了她。” 第四十七章 青瑶换上宫女的衣裳,随宁妃前去坤宁宫,果然也被守卫拦住。 宁妃道:“本宫是来给皇后娘娘送几件御寒的冬衣。” 为首的太监道:“娘娘不若把衣服交给奴才,奴才送进去便可。” 宁妃凤眉一挑,“本宫奉旨协理后宫,在宫中行走竟还要看你们这帮奴才的脸色!” 那太监没敢接话,却也没开门。 宁妃冷声喝道:“这里是坤宁宫,却不是刑部大牢,皇后娘娘只是被皇上禁足,却不是死刑犯,连看都不能看!皇后一向多疾,若是在坤宁宫出了事,你们替本宫担责吗?” 几个值夜太监面面相觑,脑袋凑一块,商量一番后道:“宫门的锁一向由黄副总管保管,宁妃娘娘若要进去,奴才只能打开偏门。” 别说偏门,哪怕狗洞,青瑶也愿意钻,悄悄拉了拉宁妃的衣角,宁妃也不甚在意,点点头,“还不快开。”进去之前,宁妃让夏荷赏了银子,几个太监得了好处,还是交代了一句,“娘娘还请快些出来。” 皇后禁足,坤宁宫里大部分的太监宫女都被遣到了下房,只有几个贴身的大宫女随身伺候,偌大的坤宁宫冷冷清清。 宁妃叹道:“自打娘娘入宫后总是多灾多难,却不知何时是个头。” 青瑶被勾起心思,想起景阳的话,明瑜心太慈,连她都舍不出去,如何在宫中立足? 红叶正坐在廊下打盹,看见宁妃来了,连忙高兴的进去通报,宁妃让夏荷在外面守着,只带着宫女打扮的青瑶进了内室。 皇后已经睡下来,听说宁妃来了,少不得起来,刚要说:“这么晚了,妹妹怎么来了?”就看到跟在她后面的青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宁妃只询问了几句,就道:“臣妾在外面等着,你们说话。” “是你出的鬼主意吧?”明瑜拉着青瑶的手在床边坐了,笑着问,“宁妃一向胆小,你给了她什么好处?” 青瑶亦笑道:“我不过是写了几张香料方子给她,宁妃娘娘还是心里记挂你,才肯帮忙。” 明瑜又把她上下打量,道:“你就这么喜欢扮小宫女,进宫这都两回了,若是被认出来,可是欺君之罪。” 青瑶也是无奈之举,“我只想来看你。” 明瑜却记仇起来,故意板起脸来道:“你不是一直躲着我的吗?” 青瑶知道她是玩笑话,还是委屈起来,“明明是你对乐平长公主那么好,长公主亲口跟我说,她喜欢你。” 明瑜吃一惊,她没想到景阳竟如此大胆。 青瑶又叹一口气道:“长公主对你当真是好,她今日一直跪在慈宁宫门口,求太后让她来见你。” 明瑜却摇了摇头,“倒是我纵容了她,她那样明事理的人,怎的这样糊涂!” 青瑶低低道:“情深所至吧。”明瑜一定很感动,换她有这么个人对她也感动。 明瑜怎瞧不出好她的失落,年纪不大,心思倒敏感,不过心中却是欢喜的,至少青瑶在意她,她不是也为秦宛翎的事吃味么,想起这事,明瑜心有余悸道:“你怎的如此大胆,竟敢帮秦婕妤接生。” 青瑶解释道:“学医不就是救死扶伤么,我当时倒是没想那么多。” 明瑜却不信,“我瞧你跟她关系倒是挺好的。” 青瑶噗嗤笑了,“姑姑你是在吃醋么?” 明瑜笑而不答。 见明瑜没否认,青瑶高兴起来,因长公主引起的不快烟消云散,不过长公主有些话却不是没道理的,青瑶道:“姑姑,我读书不多,却也明白一个道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何况我还是后宫的女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将来的路,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总归我要成为皇上的女人。姑姑当初选我入宫,无非是为了家族兴衰,唇亡齿寒的道理我也懂,原以为姑姑如此牺牲,能够挽回圣心,到底孤掌难鸣,否则也不会魏嫔一死,皇上就迁怒姑姑,圣心难测,别说姑姑与皇上多年宿怨,就是宠如贵妃,贵妃还不是一样要拉拢魏嫔之流。” 明瑜怎听不出她话中意思,秀眉微蹙道:“可是景阳与你说了什么?” 青瑶摇头,“长公主岂能左右我,只是不想自欺欺人罢了,而且我也不愿看你被禁足,谁知三个月后,又会怎样变化,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真有事,你以为我还能保全吗?” 明瑜当然比她想得更透彻,所以才宁愿自己委曲求全,只是她终是放不下心性,无法去讨好一个不爱的男人,以她对萧靖远的了解,即便这次不借机发作,也会有下回,她都被禁足了,萧靖远又如何会遵守承诺不染指青瑶?所以青瑶今日说与不说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只会让她觉得自己更无能而已。 明瑜无法疏解心中郁结,就是一阵干呕。 青瑶见她干呕不止,搭上她的脉,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看着明瑜沉默不语。 明瑜见她态度奇怪,便问:“怎么了?” 青瑶淡淡的询问,“姑姑,你的月信是否没来?” 明瑜不以为意道:“我的月信总是不准的。”说完才意识过来,难以置信的看着青瑶问,“你的意思是……” 青瑶苦笑,“子睿哥哥果然是圣手,竟是将你身子调理好了,姑姑你有了嫡子,倒是不用我操心了。” 明瑜还沉浸在不可思议中,待认清事实后,个中滋味才随之而来,喜的是她终是有了孩子,悲的是这个孩子非所爱之人的骨血,不由得握住青瑶的手问:“瑶儿,你怨我吗?” 青瑶心里虽难受,又怎会怪她,“姑姑有孕是喜事,我只替姑姑高兴。” 两人来不及多说,宁妃在外面催促,“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青瑶只好起身,临走前对明瑜道:“姑姑怀孕的日子尚短,胎位不稳,何况姑姑的身子一直不好,更要好好养胎,宫中多变故,反不如在坤宁宫中静养。” 明瑜点点头,突然的变故已让她无法冷静思考,她想劝青瑶不要犯傻,却发现她根本就没有这个立场,她有什么资格让青瑶为她守身如玉?就算青瑶是清白身子又如何,她也是碰不得的,她们有着割不断的血缘关系!不,就算青瑶不是她的侄女儿,她也是不会染指,这样的自己终究觉得玷污了她的冰清玉洁,一时矛盾重重,头痛欲裂。 青瑶不知她所想,一再叮嘱她好好养身子,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宁妃看到她,总算是松了口气,“姑奶奶,你再不出来天都亮了。” 青瑶自然没把明瑜有孕的事告诉她,只道:“姑姑身子不好,想必被那些奴才们克扣对待,娘娘明日一早一定送些补品进来。” 宁妃也瞧皇后脸色不好,立即大怒道:“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本宫饶不了他们!” 青瑶叹了口气,这个宁妃看来是指望不上,以明瑜的身子来看,若不能好好调理,想要把孩子平安生下来,恐怕不易,更不要说还要防着宫里的明枪暗箭,解铃还须系铃人,能帮得了皇后的唯有一人。 第四十八章 第二日一早,青瑶听说乐平长公主得了太后的懿旨进坤宁宫探望皇后娘娘,不过只片刻又出来了,下午时候徐国公的嫡长孙徐长卿奉旨入宫,徐长卿就是即将跟乐平完婚的驸马,乐平倒是不拘小节,直接在明阳宫接见了他,据明阳宫传出的话,那徐驸马当真是潘安再世,宋玉重生,而且在公主跟前不卑不亢,举止甚是潇洒,不但在宫人们之间流传,连平日里无聊的嫔妃也在讨论这件事。 皇后禁足,贵妃称病,安妃宁妃协理后宫,安妃是个沉闷性子,不及宁妃活脱,宁妃又喜热闹,以前到坤宁宫请安的妃嫔们又到宁妃的长春宫点卯。 宁妃到底不及皇后跟贵妃在宫里的威信,来这的人都不甚拘礼有说有笑,倒有几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意思,宁妃也不管她们,她本就是个爱热闹的人。 魏嫔才死了几日,已无人再说起她,左右害她的人心里才有鬼,其他人只要谨记“安分守己”四个字就好。 “我听说徐驸马进宫后,长公主就一直刁难他,文的不成,就来武的,公主拿着剑把驸马追得满院子跑。”蒋贵嫔说得有趣,把所有人都逗笑了。 青瑶随众弯了弯唇角。 曹贵人撇着嘴道:“这公主也有些太不像话了,出嫁从夫,以后嫁过去,如何还有夫纲?”果然曹贵人不亏是公认后宫第一蠢人,谁听不出蒋贵嫔说得是长公主与驸马夫妻之间的小乐趣,偏曹贵人跳出来上纲上线,再说长公主岂是她能置喙。 孙良媛飘来一句,“妹妹就不要替公主操心了,公主出嫁后可是住公主府。” 曹贵人看她们的脸色就知自己又说错话惹人嘲笑,白皙的脸涨得通红,不服气的说一句:“我不信床笫之欢公主还能到上面去!” 众人先是一愣,然后宁妃带头,都笑得喘不过气来。 青瑶没笑,还替景阳觉得悲哀,景阳前脚见了明瑜,后脚徐长卿就进宫,说不定就是交换条件,景阳对明瑜一往情深,却要嫁给旁人,这其中滋味恐怕只有她还能体会几分。 “爱妃们在说什么,这么热闹?”话音刚落,一袭明黄便跨进屋来。 所有人都起身参见皇上。 皇上大步走到主坐,宁妃连忙起身让座,自己在下首做了,皇上笑道:“怎么朕来了,都拘起来了?” 这里宁妃为首,自然她回话,“臣妾们正在说长公主和徐驸马的趣事。” 皇上一击掌道:“朕也听说了,这个景阳也太胡闹了,也亏得是徐长卿是好性子,否则怎受得了她。”虽说是说景阳的不是,话里却毫无责怪之意。 毕竟是长公主,怎能随意让人论是非,皇上没怪罪,所有人这才放下心来,想到皇上难得来长春宫,必定是看宁妃娘娘,只陪着皇帝说笑了一会儿就纷纷找借口告辞。有识时务的,必定有不识时务的,曹贵人已有几个月不曾见过皇上,难得机会,愣是坐在椅子上没动身,才不管别人向她使得眼刀子。 青瑶着实佩服她的胆量,果真是无知者无畏,走到她身侧时,脚步微顿,看了她一眼,这才往门口走去,不过已落了后,被皇上叫住,“容华留一下。” 青瑶拿帕子的手不由得捏紧了,这才回过身来,朝皇上浅浅一笑。 皇上微愣,这便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吧,男人嘛,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想得到,自从把皇后禁足,曾答应皇后的事便不想再理,不过他曾允诺过庄容华在她十六岁生辰之前不会宠幸她,所以才一直没召见,这会儿突然看到,又是这样的场景,便有些心痒难耐,但是又拉不下脸面,毕竟他是一国之君,一言九鼎,岂能失信于一个女人? 宁妃见他光盯着庄容华却不说话,不由得出言提醒,“皇上?” 皇上这才意识到失态,尴尬的干咳一声,道:“景阳不几日就要出嫁,朕来瞧瞧准备得如何。” 宁妃回道:“此前皇后娘娘都已准备妥当,只不过……”宁妃欲言又止起来。 皇上道:“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 宁妃这才道:“按规矩,公主出宫当日需拜别皇上和皇后,如今皇后在坤宁宫休养,只怕是不方便。”宁妃倒是说得含蓄。 皇上沉吟不语。 宁妃又道,“前几日,臣妾给皇后送冬衣,娘娘的病似乎又重了些,臣妾一问才知,原来张太医开的药方已许久不往坤宁宫送,您说这才有起色……” 皇上又犹豫起来,毕竟事关嫡子,岂不是前功尽弃?只是一想到明瑜的态度,就不免气恼,这宫里哪个女人不对他曲意奉承,唯独明瑜冷得像木头一样,房事上着实无趣,以前对她还有几分兴趣,如今心反倒淡了,自从秦婕妤又添了个皇子后,他对嫡子也没那么热衷了,冷冷道:“朕瞧她这病是好不了了,由着她去吧。” 青瑶立在一旁,怎听不出皇上对明瑜的厌弃?正如景阳所说,明瑜不可能放下身段去迎合皇上,若不是为了她,明瑜连碰都不会让皇上碰,哪里还轮到他厌弃,明瑜可是宁愿弄坏身子也不愿侍寝的烈性女子!明瑜现在怀了身子,若是被关在坤宁宫不闻不问,别说孩子不保,只怕性命都堪忧,景阳尚且为了明瑜委曲求全,何况是她! 青瑶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笑盈盈的对皇上道:“皇上,您来这许久应该是口渴了吧,嫔妾近日收了一坛子露水,用来泡茶,最能健脾解乏,不知皇上可有兴趣尝一尝?” 皇上顿时来了兴致,眼前这个小丫头,自从进宫后看到他一直都是躲躲闪闪,难得今日如此主动,他是有过承诺不宠幸她,不过若是她主动相邀,倒不怪他食言,起身牵起青瑶的手,别有深意道:“朕还真想喝一杯爱妃亲手泡的茶,可别让朕失望才好。” 青瑶害羞的低下头。 皇上看着一脸娇羞的可人儿,心头火热。 而青瑶的心却是凉的,骨子里透着寒意。 曹贵人看着庄容华像个狐狸精似的三言两语就把皇上勾引走了,气得直跺脚,再看宁妃好像没事人一样坐那喝茶,便道:“长春宫没茶吗,就非要去瑶台宫喝?”见宁妃还是不做声,直接道,“娘娘!方青瑶当着您的面把皇上抢走了,您都不生气的吗?” 宁妃岂受她如此拙劣的挑拨,看着她冷笑,“其他人都走了,妹妹为何坐到现在?” 曹贵人被她呛得无话可说,灰溜溜的离开长春宫,找人嚼舌头去了。 还没入夜,皇上宠幸庄容华的消息便传遍皇宫,红叶拿饭时听到小太监议论此事,犹豫着要不要告诉皇后娘娘。 第四十九章 明瑜这几日一直沉浸在孕育新生命的喜悦和不安中,她这辈子也忘不了她的慎儿,那么小小的婴儿,可爱得跟雪团似的,在她怀里慢慢变凉,她哭得撕心裂肺也挽救不了那么小的生命,这么多年过去了,伤口依旧在,很深很疼,所以她不能原谅那个男人,然而现在她又怀上了这个男人的孩子,多大的讽刺!可是这个孩子的到来,让她犹如重生,死寂的生活突然就变得鲜活起来,她不再觉得生命无趣,她要陪着孩子走很长很远的路。当然她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的孩子,包括她自己,慎儿先天不足正是因为她怀身子时忧虑成疾,她竟然为了那个男人,食不下咽,嫉妒成狂,现在想来真是个笑话。 所以当务之急,她要养好身子,可惜她现在被禁足,别说养胎,衣食都堪忧,男人狠心起来当真铁石心肠,何况萧靖远还是这世上最无情的男人!这样的她如何能保住孩子,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又一次铺天盖地的袭来,心境就好像当初慎儿即将离开她的时候一样。 “娘娘,用饭了。”红叶端着饭菜进来,满肚子怨言却不敢表现出来,宫里人越来越势力了,御膳房离得远,饭菜送到坤宁宫都凉透了,她不过想要些黑炭在小厨房把菜热一热,如此简单的要求,都被无情的拒绝。 明瑜看到冷饭冷汤也是毫无胃口,不过为了孩子,她还是拿起了筷子,将食不下咽的食物送入口中。 红叶看了只觉鼻子发酸,又不敢当着明瑜的面落泪,背过身去,偷偷擦掉眼泪,她想起在门口听到的话,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明瑜。 明瑜也看到了她欲言又止的样子,问:“可是有话要说?” 红叶对上明瑜询问的目光,到嘴边的话愣是咽了下去。 红叶是明瑜的陪嫁丫鬟,又一直贴身伺候明瑜,明瑜和青瑶的关系如何,她瞧得一清二楚,尤其在冷宫的时候,她甚至不小心撞到明瑜亲青瑶,不是姑姑对侄女儿的那种,而是……嘴对嘴,她心中的震惊是可想而知的,然而她更知道明瑜在宫里的孤独,也就是青瑶进宫后的这一年才有些生气,青瑶在明瑜心中自然是不同的,而青瑶一直拖到今日都不侍寝,想必也是顾着明瑜的。只没想到明瑜才刚失势,青瑶就转而投向皇上,未免太薄情了点。刚才的太监说得可难听了,说庄容华在宁妃娘娘的长春宫当着宁妃娘娘勾引皇上,还绘声绘色的描绘了当时的场面,好像亲眼所见一样,这宫里以讹传讹的事多了去了,或许青瑶并没有像他们说得那样狐媚,但是肯定有这么回事才传得出来,而皇上今天也确实翻了庄容华的牌子。 最终红叶什么也没说,自从那晚青瑶来过后,明瑜终于肯好好吃饭睡觉,气色也比之前好了许多,许是青瑶劝说的功劳,若是让她听到这个消息,只怕又要呕血,便道:“奴婢刚刚在门口听那些太监嚼舌头,说起前两天徐驸马进宫的事,不过传到他们的嘴里,还能有几分可信,就不说出来烦娘娘了。”她倒是没编瞎话骗明瑜。 明瑜亦记起景阳过几日就要大婚,那天她持了太后手牌过来,着实让她吃惊,太后不可能轻易让她来见自己,景阳告诉她,如果太后不答应她,她便绝食,大婚那日宁死也不上花轿。她为景阳的一往情深而动容,可是又能怎样,这后宫里的女人,谁能改变命运?景阳这个长公主亦不例外,相见不如不见,所以只说了几句话,便就让景阳回去了,她对青瑶尚且不敢太用情,何况是景阳? 明瑜想到那天景阳临走时的眼泪,再吃不下饭,放下筷子,下意识抚摸尚且平坦的小腹。 红叶暗自庆幸,幸亏没把青瑶的事告诉她,在明瑜心中,青瑶和长公主孰轻孰重,她还是知道的。 烛火明了又暗,身侧的男人早已入梦,青瑶只盯着床顶的烟罗纱毫无睡意,皇上虽没有解禁明瑜,不过已答应她可以随意出入坤宁宫。看,多简单!难怪后宫的女人都争着抢着要爬上龙床,这么多人的命运都握在这个男人的手中,无论你甘不甘心。她终究是达到目的了不是么?可是谁能知道她心底的荒凉,即便想到明瑜,都生不出一丝暖来。这一刻,她竟分不清对明瑜是爱还是恨。无论爱恨,她都无法像从前那样面对明瑜,她也终于体会到明瑜当初选她入宫的心情,为了明瑜也好,为了方家也罢,这才是她在后宫跨出的第一步而已。 青瑶帮皇上系上腰间的玉佩,柔声道:“皇上如此勤勉,是百姓之福。” 皇上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道:“明明是舍不得朕,非说得这样冠冕堂皇,朕答应你,下了朝便过来陪你。” 青瑶只笑了笑,“皇上慢走。” 待皇上出了瑶台宫,青瑶立即吩咐文竹打水给她沐浴,在水里足泡了半个时辰才起身,让文竹将紫檀盒子拿来。 文竹吃一惊,“小主!” 青瑶扶着额头,“去拿吧。” 文竹无奈只好把藏在柜子深处的一个小盒子拿来放在青瑶跟前,打开,里面是一颗颗黑色的药丸。青瑶做这些的时候并没有背着她,里面很多药材都是她跟一个叫郝承志的侍卫偷偷从宫外买来的,原以为别有用处,没想到青瑶竟然自己服用,在宫里,除了皇上的恩宠,那便是子嗣,多少小主娘娘恨不能怀上龙嗣,偏青瑶竟然服避子药! 青瑶拿起一颗生吞而下,文竹连忙倒了杯水给她。 “你是否在奇怪?”青瑶仿佛会读心术一样,帮文竹说出心声。 文竹倒也坦诚,“奴婢确实不懂。” 青瑶慢慢踱到门口,看着天际第一缕阳光破云而出,悠悠道:“孩子是女人最大的弱点,而且有一个就足够了。” 文竹似懂非懂,吴太妃弥留之际也曾说过跟她差不多的话,而她才十六岁不到。 文竹怔怔的看着那纤瘦的侧影,美得像破茧而出的蝴蝶。 青瑶迎着晨曦,道:“走,去坤宁宫陪皇后娘娘用早膳。” 第五十章 红叶用热水湿了手巾准备给明瑜擦脸,一抬头就看到青瑶,着实吓一跳。 青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无声的说:“给我。”挥手让红叶下去。 明瑜刚刚起身,身上只着中衣,头没抬,接过红叶递过来的手巾,道:“昨夜我好似听到猫的声音,你去看看是否哪宫的猫丢了,这么冷的天,別冻坏了。” 一个悦耳的声音响起,“娘娘怀了身子就不一样,连心也跟着慈了。” 明瑜蓦地抬头,就看见青瑶穿着月白色的宫装,插着步摇,盈盈站在那里,由惊到喜道:“你怎么来了?” 青瑶浅笑道:“姑姑不愿见到我吗?” “这是哪里的话,”明瑜说着就去拉青瑶的手,没想到青瑶下意识竟有个闪躲的动作,然后才把手交给她,疑虑一闪而过,明瑜问,“这么早,可用膳了?” 青瑶道:“今日我亲手做了水晶饺子,特地端来想让你尝尝。”见明瑜还穿着中衣,又道,“红叶熬药去了,我来帮你梳妆。” 明瑜心中存疑,默不作声,全由着她。 待梳好了头,青瑶拿着墨笔看着她说:“在冷宫时,你曾帮我画过眉,今日我也帮你画一回。” 明瑜如何不记得,当日她还试探了青瑶,没想到却扰了自己的心湖,看青瑶今日反常举动,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却又不敢相信,只盯着青瑶近在咫尺的脸,闻着她身上的一缕幽香。 青瑶画好后,看着她,只觉端庄娴雅,高贵的气质着实令人心仪,一时竟看出了神,片刻后才笑出声:“姑姑,我突然想起来一首诗,不知此时说出来合不合宜。” 明瑜淡淡道:“那首诗?” 青瑶念出口:“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明瑜再忍不住,一把捉住青瑶的手腕,“瑶儿,你告诉我,你没有……” “没有什么?”青瑶打断她,明明脸上带着笑,然后眼底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明瑜便知道自己猜得不错,青瑶终究还是没躲得掉,心口立即如刀绞一般疼痛,这些都是她的错啊!她不知道如何表达胸中的悲愤,看着青瑶近在咫尺的红唇,就要吻上去,青瑶头一偏,她只吻到青瑶的秀发,眼泪从眼角滑下来。 青瑶站在那里,垂着手臂,任由明瑜抱着她。 “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做?”明瑜拨开青瑶一缕被眼泪打湿的头发问。 青瑶在做决定的那一刻,心就已经麻木了,看着明瑜,淡然道:“当初你的原因便是我的原因。” 明瑜立即道:“我不需要……” 青瑶没等她说完,“至少我现在能站在你跟前!”是的,她不需要太多太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只一个就够了,顿了顿,“除非你在意。” 明瑜就笑了,她怎么会在意呢,青瑶都从未嫌弃过她。 四目交汇,此时无声胜有声。 青瑶陪着明瑜用了早膳,然后道:“皇上一会儿下了朝要去瑶台宫,我先回去了。” 明瑜虽然已劝服了自己接受事实,只要她们心意想通便够了,但是一想到青瑶躺在男人里怀里强颜欢笑,心里就像戳了无数根针,密密麻麻的刺疼着她。 青瑶不忍看明瑜隐忍痛苦的神情,带着文竹匆匆离开,刚回到宫里,皇上就到了,青瑶免不了打起精神来应付。 皇上今日的心情非常好,就跟青瑶多说了几句,“爱妃可知道一个皇帝最大的丰绩是什么?” 青瑶吓一跳,她如何敢对皇上评头论足,不过她如答不上来,只怕皇上又嫌她不识文墨,以后便不愿与她多说,想了想便道:“皇上真会为难嫔妾,若是嫔妾说错了,皇上可不要笑话嫔妾。” 皇上笑道:“你且说说看?” 青瑶道:“可是‘书同文,车同轨’?” 皇上似乎没料到青瑶会这样说了,微愣,只看着她不说话。 青瑶连忙起身下跪,“嫔妾妄加议论,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问:“你可知其中意思?” 既说出口,再推三阻四,反惹来猜忌,青瑶道:“所谓书同文,便是写书的文字相同,车同轨,马车行驶的路都一样,只有天下统一,国库充盈,才能做得到,秦皇汉武便是这样的皇帝,臣妾还在家中时,便听说了很多路不拾遗的故事,如今便是百姓安居乐业的太平年呢,皇上。” 皇上在朝堂上已听多了赞美,但是敢拿他跟秦皇汉武来比的只有青瑶,说她一个后宫女子无见识呢,还是太大胆,对上青瑶的目光,小姑娘眼眸中尽是崇拜的光彩,没有半点优柔娇作,看来心中真是这样认为,皇上不由得哈哈大笑,“爱妃说得好,朕爱听,我若是汉武帝,那徐渭便是李广,徐渭将扰我边境的北夷军击退三百里,赶到荒漠里吃沙子,只怕十年内都不敢再来,实在大功一件,朕只封了他破虏将军,倒是薄待了他,就再授他个宣府总兵吧。” 方家毕竟是文官,青瑶又是妾室所生,若不是上回被明瑜嘲笑,有个才貌双绝的娘亲,而她却不学无术,她不服气才多读了几本书,不然在皇上跟前哪有这番言论,也真亏她无知无畏才大放厥词,所以根本不知道皇上随口一提的总兵是多大的官,当然跟这位被皇上称赞为当代李广的徐渭将军也没有任何交情。 皇上走后,青瑶又去了趟坤宁宫,给她送些滋补的药材。 明瑜听她说了此事,可是吓得不轻,“你可知后宫不得干政的道理?” 青瑶倒是没觉得怎样,道:“我又没有干政,不过是拍了皇上的马屁而已。” 明瑜摇摇头,“破虏将军已经是一品军衔,掌着几万人,而宣府历来都是兵家要塞咽喉之地,宣府总兵更是手掌十几万兵马,等同是徐将军拿了皇上一半的兵权!皇上的疑心病那么重,今日高兴赏了徐将军,只怕日后会寝食难安。” 青瑶这才意识到事情严重,“你的意思我的一句话反倒害了徐将军?” “也不至于,皇上应该本有此意,如今朝中能用的武将不多,徐渭将军骁勇善战,又正值壮年,皇上重用他,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只不过,却没想到你帮他下了决心。”明瑜不由得看向青瑶,没想到青瑶竟能左右皇上的想法,想来她并非只靠美色吸引皇上,心叹一口气,如此可人儿啊,谁能不爱呢? 第五十一章 公主大婚,宫里上下张灯结彩。 一大早,青瑶和其他妃嫔都聚在慈宁宫,等着乐平长公主过来拜别,太后坐在上首,皇上到底没有允许皇后出宫,许久不露面的贵妃坐在左首第一位,安妃宁妃坐在对面,其他人按位分往下坐,宛翎得子升了婕妤,位置靠前不少,青瑶虽然最近才侍寝,但是位分却高,坐在宛翎旁边,在她后面还有一干小仪贵人。跟青瑶一样,很多新进宫的妃嫔都是第一次见太后,太后并非传闻中那样威严,可能常年吃斋念佛的缘故,还甚是慈眉善目。不过大家还是拘谨得很,除了贵妃跟太后说几句话,其他人都默不作声。 太后手持念珠,忽问:“哪个是庄容华?” 青瑶连忙站起来:“嫔妾见过太后。” 太后嫌她站得远了,又道:“你站过来些。” 青瑶只好走到她跟前,也不敢低头,当然也不敢直视太后,只看着太后的衣襟。 太后点点头,“模样儿倒是不错,难怪皇上喜欢。” 青瑶哪里敢接话,这分明是说她用美色迷惑皇上。 贵妃笑着接道:“可不是呢,连着七八日了皇上都宿在容华妹妹的宫里,咱们姐妹都眼红着呢。” 明明是妒忌的话偏偏正大光明的说出来,反倒不显得别有用心,其他人借机纷纷附和。 青瑶如芒在背,手心甚至沁出了冷汗,她比任何人都不想要这份独宠,只不过皇上的恩宠的确让她在宫中行事很方便,她现在每日都去坤宁宫看明瑜,有时能一坐就是一下午,陪着明瑜下棋聊天,还不用担心其他,因为除了她,其他人都不准踏入坤宁宫半步,就在昨日她还看到景阳在坤宁宫外徘徊。 太后并没有听了贵妃的话而责怪青瑶惑主,道:“哀家听说你颇懂医术,敏婕妤难产,还是你帮着接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救了她母子二人,实在是一件大善事,这串佛珠乃是早些年一位得道高僧赠予哀家,消灾解难很是灵验,哀家已随身带了很多年,现在就送了你。”太后说着从手腕上除下一串手珠,每一颗珠子都光滑圆润,一看就知道有很多年头,而且经常被把玩。 太后信佛,又是她随身佩戴很多年的念珠,这份礼物何等贵重,青瑶连忙跪地接了。 贵妃刚刚在说笑中告了青瑶一状,太后此举分明是在打贵妃的脸,青瑶先得皇上独宠,现在又得太后赏赐,原本希望青瑶在太后跟前受挫的人,连忙收起嫉妒之心,再怎么看青瑶不爽,也不敢表现出来。 太后跟着又赏了宛翎,毕竟宛翎生了皇子,不过赏得只是一把普通的长命金锁,远不及赏给青瑶的寓意深厚,可见对二人的态度,宛翎生下皇子都不及青瑶,庄容华何等何能竟然同时得皇上和太后二人的厚爱。 最后太后又说了些鼓励的话,希望在座的各位能服侍好皇上,为皇家开枝散叶。 所有人都起身答应。 太后便不再说话,一屋子人静静的等乐平长公主过来。 不多时,便有太监传话,驸马进宫了,和公主拜别了皇上,正朝慈宁宫而来,果然没多久,一对新人携手而入。 乐平长公主穿着大红喜服,端得明艳照人,徐驸马小登科意气风发,双双跪在太后跟前,实在一对璧人。 太后喜极而泣,亲自将二人扶起,道:“好,甚好。”可怜慈母心肠,贵为太后,还是叮嘱驸马几句,“你可要好好待景阳。” 徐驸马哪有不答应之理,承诺道:“儿臣一定如对待眼珠子般爱护公主。” 景阳满脸是泪,只看着太后不说话。 青瑶看着景阳,想到她对明瑜的一番心思,只觉惋惜和无奈,不忍再看,低头扯着手帕,忽然一只白玉般的手伸到跟前,握住她的手,是宛翎。 “妹妹为何看上去不高兴?”宛翎问。 青瑶从未跟她说过景阳的事,宛翎自然不知道景阳跟明瑜之间的纠葛,只道:“我想到我进宫时,我娘差点哭瞎了眼睛。” 宛翎叹道:“至少你还能见到你娘,而我连我娘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青瑶曾听她说过她的父母已经进京,后来便不再提及,“姐姐现在生下三皇子,为何不求皇上让你娘进宫一见呢?” 宛翎摇摇头,“你知道我现在还不能侍奉皇上,皇上如今到我宫里,不过看看孩子就走,我连话都说不上,怎敢拿此事求他。” 青瑶却想到生产那日动剪刀之事,对女人总归有些影响,虽宛翎从不提起,但是她总觉得亏欠了宛翎,便道:“姐姐不方便开口,便由我去求皇上吧。” 宛翎顿时面露喜色,“那就有劳妹妹了!” 青瑶点点头。 那边太后和乐平也说完了贴己的话,又哭了一会儿后,让人抬了几大箱子出来,陪嫁的东西早就上了账本,这是太后额外给的贴己物,乐平长公主真不愧是太后最钟爱的女儿,太后对她毫不吝啬。 再舍不得终要告辞,公主和驸马跪地三拜后这才出了慈宁宫。 等到听不到乐响声,太后便让人都散了,扶着方嬷嬷的手进了里间,她也着实累了。 青瑶故意走得慢些,果然见到贵妃在路上等着她。 “贵妃娘娘安康。”青瑶朝她施礼。 贵妃将她上下好一番打量,赞道:“你确实有本事。” 青瑶道:“娘娘谬赞了,嫔妾不过一时好运,娘娘才是这后宫里的长青树。” 贵妃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在宫里太扎眼并不见得是件好事,想想魏嫔,可是说没就没了。” 还在大白天,青瑶就觉得一阵阴冷的风吹过,虽然皇上让人彻查魏嫔之事,不过跟之前很多死了不明不白的人一样,有头无尾,皇上的女人实在太多了,对皇上来说死个嫔跟死个宫女差不了多少,又或者皇上已查出是谁干的,但是不便处置这个人,只能不了了之。 “多谢娘娘提醒,嫔妾一定多加注意,少与心肠歹毒之人接触,嫔妾告辞。”青瑶说完就走,简直在说这个心肠歹毒之人就是贵妃,方才在慈宁宫,贵妃可是明着向太后告她的状,幸亏太后没理会,否则今日有她的苦头吃。 贵妃冷笑,“果真是找到了靠山,胆子也变大了。” 青瑶没再搭话姗姗离开,她是明瑜的人,既然决定争宠,便是跟贵妃彻底对立,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根本不需要在贵妃跟前小心翼翼唯恐让她知道。 青瑶没有回宫,而是去了坤宁宫,说起景阳出嫁的事,明瑜不免唏嘘,“只希望她能早日放下。”青瑶又说了跟贵妃宫公然决裂的事。 明瑜点点头,“至少她短时间内不敢做对你不利的事,否则一旦你出了事,所有的矛头都指着她。” 青瑶轻轻靠在明瑜的肩头,有些心力交瘁的道:“姑姑,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日子。” 明瑜伸手摸着她的脸,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第五十二章 乐平长公主出嫁,宫里着实热闹了几天,贵妃“病愈”后,安妃和宁妃协理后宫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再加上贵妃难伺候,两位妃子便主动向皇上辞了这份苦差事,皇后还在禁足中,皇上无奈只好让贵妃重掌后宫,只是如今宫中形势,已与青瑶刚进宫时大不相同。 当日同青瑶一块进宫的,除了已死的魏嫔,蠢得连皇上都刮目相看的曹贵人,青瑶、宛翎还有朱琼华都得到了晋升,只不过自从宛翎生子后,恩宠大不如前,连青瑶向皇上求情,想让宛翎见一见娘家人,皇上都未允许,倒是朱琼华,得青瑶举荐,很得圣心。 青瑶婉言将长公主出嫁当日贵妃的话说与皇上听,倒不是编排贵妃的不是,只不过君王独宠并非好事,青瑶说她不怕担上红颜祸水的骂名,只怕连累了皇上的英明,劝皇上雨露均沾,还特地向皇上举荐了朱氏,那朱氏当真是朵解语花,很得圣心,没几日便从小仪升成芳仪,皇上还赐了惠字,皇上也越发喜欢青瑶,觉得青瑶识大体不像其他人那般善妒。 贵妃得宠多年,皇上虽不满她的一些行径,到底没有太冷落,还宠了贵妃身边一个叫墨琪的侍婢,封了个美人,皇上偶尔也会留宿跟贵妃交好的妃嫔那里。 皇上雨露均沾,后宫一片祥和,竟无人惦记还在坤宁宫禁闭的皇后。 明瑜怀着身子已有四个月,渐渐显怀,在青瑶的细心调理之下,身子越发康健,脸也跟着圆润了许多。 “我是不是胖了?”明瑜对着铜镜端详一番,问站在她身后的青瑶。 青瑶却道:“这样才好看。”的确比起之前病怏怏的样子,现在的明瑜不知好看多少,只怕皇上见了都会失了魂,青瑶与她朝夕相对,只觉越陷越深,怎奈她们除了都是女儿身,还姑侄有别,情到深处时,也只是眼神交汇,不敢越雷池一步。自从青瑶侍寝之后,连亲吻都不曾有,青瑶只觉身子脏了,明瑜不介意,她自己却嫌弃得紧,明瑜也拿她没有办法,不过能这样日日相对也不错,只可惜这样的日子恐怕也不多了,她的肚子越来越大,终是瞒不住的。 明瑜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道:“不几日就是春耕祭祀,除夕元宵都在宫内,我能推病不出,但是春耕祭祀需要出宫,帝后同行去观耕台让百姓瞻仰,祈求风调雨顺,当年丰收,我既未被废,必定要到场,事关国运,皇上也不敢阻拦。” 青瑶眉心微蹙道:“这样岂不是人人都知道你怀了身孕,你怀的可是嫡子,不知多少人眼红,不行,你不能出去,实在太危险了!”光这几个月,宫里又流掉了几个孩子,这也是皇上如此勤恳,却只有三个皇子两个公主的缘故,明瑜的月份虽然大了,难保不会有意外。 明瑜倒是不担心有人要害她,毕竟皇后之尊,又怀了嫡子,这一传出去,只怕要震动朝野,谁敢轻举妄动,她只是不想面对萧靖远,她想这个孩子只属于她一个人。明瑜道:“可别说孩子气的话,倒是皇上知道了,只怕要怪你个欺瞒之罪。” 青瑶也知此事不可逆,与其被责罚,不如先发制人,道:“我自有办法。” 青瑶的位分根本不够见太后,不过乐平长公主出嫁当日,太后赠了她一串佛珠,所以才敢贸然求见太后,慈宁宫的人连忙进去通报。 太后听说庄容华求见,甚是讶异,“她倒是不常来。” 方嬷嬷垂手站在一旁,接道:“虽都是从方家出来,性子倒是大不一样。” 太后叹道:“明瑜若是有她一半能忍,慎儿何至于早殇,身为皇后气量还是小了些,无事不登三宝殿,宣吧。” 青瑶每次见太后都打足十二分精神,太后在后宫浸淫几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什么人看不透,她甚至一夕间赐死几十条人命,又是何等的铁石心肠,所以青瑶根本就没想在太后跟前玩花样!直接跪在太后跟前道:“嫔妾知罪,请太后责罚。” 太后眉头都未抬一下,问:“你何罪之有?” 青瑶道:“欺君之罪。” 太后淡淡道:“既然是欺君之罪,你该到皇帝跟前负荆请罪,为何跪在哀家这里?” 青瑶道:“嫔妾不怕皇上责罚,只怕皇后娘娘受嫔妾牵连,太后您应该知道,皇上对皇后一直心怀芥蒂。” “事关皇后?”太后脸上总算有了兴趣,“她一直在坤宁宫里躲清闲,她能有什么事惹得皇上不高兴?” 太后倒是个明眼人,知道是明瑜自己不肯出来,青瑶道:“只因皇后有难言之隐。” 太后沉声道:“别给哀家绕弯子!” 青瑶连忙伏地,“皇后娘娘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 “什么!”绕是太后也惊得站起身来,怒道,“这是何等大事,为何今日才说!” 青瑶见太后如此重视,心中大石倒是放下了,道:“嫔妾略懂医术,偶然切脉才知,只是当时皇后已被皇上禁足,皇后身子又一直不好,只怕留不住孩子,若是跟孩子无缘,说出来反倒让太后和皇上空欢喜一场,所以才将此事瞒下。” 太后听闻皇后怀上嫡子,欣喜异常,倒是不急着追求谁的责任,“现如今呢?皇后身子如何,腹中骨肉如何?” 青瑶回道:“母子均安好。” “那就好,真是祖宗保佑,不枉哀家吃斋念佛这么多年,总算盼到嫡子。”太后进了小佛堂谢了菩萨后才又出来,“这是喜事一桩,你大可直接告诉皇上,皇上定然不会怪罪。” 青瑶道:“皇后怀胎四个多月,皇上现在才知道,就是有心饶了皇后,只怕面子上也过不去,宫中姐妹甚多,人多口杂,难保不会传出些不好听的话来误导皇上,若是此事由太后无意中发现,下旨惩戒皇后的隐瞒,孰轻孰重全掌握在太后手中,皇上一向孝顺,自不会在此事上再插手为难皇后,太后还能做个顺水人情,让帝后和好,岂不是美事一桩?”顿了顿又说,“自从嫔妾进宫后,亲眼目睹皇后出入冷宫,幽禁坤宁宫,虽说贵为皇后,却也只是徒有虚名,连宫女太监都不把她放在眼中,这几个月来,皇后为了孩子忍辱负重,嫔妾都看在眼里,嫔妾是皇后的侄女儿,才敢在太后跟前大胆说这番话,皇上毕竟日理万机,管不了后宫的事,若是今后能得太后撑腰,相信皇后腹中孩子也能安落地。” 太后神色早已缓了,不过还是哼道:“好一张利嘴,看来哀家今日不答应也要答应了。” 青瑶笑道:“太后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皇后怀的是您的嫡孙。” 太后又哼了一声,“你呢,瞒了这么大一件事,你说哀家该如何罚你?” 青瑶道:“太后如何处罚,嫔妾都无怨言。” “罢了,你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罚了你皇上又要心疼,再则你这个姑姑进宫十几年了还是没有半点长进,有你在,或许还能提点她一二,起来吧。哀家这就到坤宁宫瞧瞧,看你说得是否属实。” “恭送太后。” 第五十三章 太后搭着方嬷嬷的手,遥遥看着坤宁宫,问:“哀家有多久不曾来这里了?” 方嬷嬷略沉思,回道:“还是王皇后在世时,您来过,这一说已经十几年了。” 太后讶道,“都过去十几年了?”不由得感慨,“这日子倒是过得快,你我都老了。” 方嬷嬷笑道:“太后您就增了岁数,这样子可一点都不老,还跟十几年前一样。” 太后亦笑,“你这张嘴倒是一点都没变。” 两人说笑着已到了坤宁宫门口,忽听一声大喝,“来者何人?”两人着实吓一跳。 方嬷嬷立即斥道:“瞎了你的狗眼,太后跟前也敢放肆!” 那太监这才认出是太后,吓得连忙伏地,“太后饶命。”其他太监也跟着跪了一地。 太后见坤宁宫门口的确守卫森严,看来庄容华并没有言过其实,怎么说也是皇后,却像犯人一样被关着,着实有些不像话。 明瑜已经睡下,忽听红叶来报太后驾到,来不及穿衣,太后已走了进来,明瑜就要下跪相迎。 太后看到明瑜明显隆起的小腹,心下甚是欢喜,脸上却神色不变,道:“你怀着身子不便,无需多礼。” 明瑜还是行了半礼,请太后入座,虽已明她的来意,还是道:“母后怎么突然来了?” 太后佯怒道:“哀家也想问你,怀上龙嗣这么大的事,你还想瞒多久?” 明瑜闻言双膝跪地,垂首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有口难言。” 太后叹了口气,“方嬷嬷,你去扶她起来。” 方嬷嬷连忙上前,“娘娘快请起。” 明瑜抚了方嬷嬷的手站起来,“谢母后。” 太后这才道:“若非庄容华告知,哀家还被瞒在鼓里,哀家这趟来并非兴师问罪,只是你身为皇后,如今怀上龙嗣,乃国之大事,哀家不管你跟皇帝之间的纠葛,哀家只知道你腹中嫡子不容有任何闪失,更不能被人质疑孩子的血统!” 明瑜就是一凛,她只想过如何保全孩子,倒是没想到这一层,虽说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但是人言可畏,皇上又是个多疑的性子,任何可能都会发生,她竟是孕糊涂了,连这一点都没想到,忙道:“幸亏母后提点,臣妾受教。” 太后又叹一口气道:“当日哀家选你做太子妃,一来因为方阁老在朝中德高望重,二来你是名满京城的才女,你也的确没有辜负哀家的期望,扶持靖儿一路登上皇位,就连先帝都盛赞你聪慧贤良。只没想到你如此才学却如此短见,生在后宫,竟还如此看中儿女情长,莫说皇帝后宫佳丽三千,就是寻常人家也是三妻四妾,你可是皇后,哪里有一国之母的胸襟?你如今的境况,多半是你自己造成的,怨不得旁人。” 明瑜心中不屑,面上还是一副受教的模样,早在青瑶进宫之前,她就对那个男人彻底死心,何况她已心有所属,萧靖远这个皇帝在她心里连草芥都不如。 “你能再怀上子嗣,看来你也想通了,这才对,当年若非王皇后膝下无子,又怎么会轮到靖儿当太子?”言下之意,明瑜若诞下皇子,必定要立为太子。 明瑜轻声道:“母后,臣妾这胎还不知是男是女呢。” 太后倒是不甚在意,“无论男女,只要还能生,总归会生出儿子来。” 明瑜也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有自己的孩子,如果可以选择,她更希望生一个女儿,这样便不会卷入日后夺嫡的纷争之中。自从有了孩子,争宠的心也淡了许多,虽然还是希望方家人能过得好,但是只要性命无忧,何必争那泼天富贵。当然这番话不能说出口,而是道:“臣妾也希望能生个男丁,延续皇家香火。” 太后点点头,“你放心,哀家会跟皇帝说,是哀家为了让你好好安胎,才秘而不宣,如今胎像稳固,也该去天坛祭祀昭告天下了。” 明瑜自无异议,垂首称是。 “夜深了,你早些歇着吧。”太后起身,忽想起什么,又道,“哀家虽不管后宫之事,但是毕竟耳未聋,眼未瞎,皇帝日理万机,后宫是他歇息的地方,后宅若不安宁,皇帝必定烦心,你是皇后,管理后宫乃是你分内之事,然则你如今怀有身孕,不宜太过操劳,就让庄容华一同协理吧。” 明瑜一愣,道:“瑶儿才不过十六岁,又只是个容华,恐怕不妥吧。” 太后轻哂,“你当初选她入宫,不正是此意吗?” 明瑜默然,初衷的确如此,如今却宁愿她不受宠,以免成为旁人眼中钉心中刺被除之而后快。 太后道:“哀家瞧着庄容华年纪虽小倒是伶俐,且宠而不骄,可堪重任,此前秦婕妤早产,也幸亏有她才母子平安,你腹中孩子何等金贵,只有把你交给她,哀家才能真正放心。”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嫡子,明瑜只好道:“那臣妾便替瑶儿答应了。” 太后这才满意而去。 青瑶一直未睡,听说皇上连夜去了慈宁宫,坤宁宫外的守卫也撤了,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夜深不便,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就要去坤宁宫看明瑜,不料还未出宫,乾清宫传来话,让她去见驾。 皇上还在书房跟大臣议事,见李德立在门外,青瑶便上前询问:“李公公,可知皇上召我前来所为何事?” 李德微弯下腰,笑着道:“容华放心,好事。” 青瑶知他口风严,就没再多问,不多时,门开了,走出来几个大臣,其中还有方阁老,青瑶陡见亲人当然高兴,扬起笑容就要打招呼,方阁老却目不斜视的从她跟前走过。 青瑶是庶出,在家时,连父亲都不重视她,何况一家之主的爷爷,只逢年过节,青瑶才在爷爷跟前露个脸讨个红包,所以方阁老压根没认出她。方阁老是次辅,当然也不需要向青瑶这样位分不高的嫔妃施礼,才下台阶就听到李德道:“方容华,皇上要您进去。” 方阁老蓦地住步回头,却只看到一个娇小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一旁的孙阁老笑道:“次辅果然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连自个孙女儿都不认得。” 跟孙阁老走的近的大臣都哄笑起来。 方阁老没理会他们的嘲笑,而是面露沉思,没想到方家竟沦落到靠一个小丫头来扭转乾坤。 第五十四章 方阁老一回府就把两个儿子喊到书房。 “父亲脸色这么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长子方朝阳问道。 不料方阁老竟是大怒,指着方朝阳的鼻子骂道:“你生了个好儿子!” 方朝阳心知定他不成器的儿子又惹了事,小心翼翼道:“不知玉勤何事惹怒了父亲?” 方家到了玉字辈人丁并不兴旺,女孩倒还好,青瑶三姐妹,二房也有四个女孩,而男丁却只有方玉勤一个,原本上面还有个哥哥,可惜从小体弱,未弱冠就去了,老太君对唯一的孙子未免多疼了一些,平日里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全由着他的性子来,以至于出身书香门第,却连个功名也没考上,没少招到京城纨绔子弟的嘲笑。虽说还有个当皇后的姑姑,可惜皇后多年缠绵病榻,并不问事,在京城的皇亲贵戚里,贵妃的娘家孙府风头早就盖过了方家。 方阁老气得只抓胡子,“不争气的东西,老夫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方朝阳不敢再接话,给方朝中使了个眼色,方朝中会意,连忙把茶盏端给方阁老,陪笑道:“父亲息怒,您倒是先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大哥才好责罚玉勤。” 方阁老喝了口茶,气稍顺了,才怒道:“他昨晚竟然私自跑到孙家去求亲,求亲不成还轻薄了人家姑娘,被人打断了腿,现在还关在孙家柴房!” 方朝阳和方朝中都是吓得不轻,尤其方朝阳,儿子受伤事小,这事要传出去,方家哪还有脸面可存,难怪把父亲气成这样,忙说:“我这就去把那不肖子抓回来,直接打死。” 方阁老冷笑,“还等你大义灭亲?今日一大早孙晟就在皇上跟前告了一状,说玉勤毁了他女儿的清白,请求皇上下旨直接处死玉勤!” 方朝阳听得面如死色,扑通跪在方阁老跟前,老泪纵横,“父亲一定要救救勤儿,他可是我们方家唯一的血脉啊!勤儿死了,我们方家的根就断了!” 方朝中没有儿子,当然也不希望侄子丧命,也跪在方阁老跟前。 方阁老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儿子,两人都已年过不惑,长子甚至生出了白发,如今却为了个不肖子孙跪在这里,心中顿时五味纷陈。他一世清高,大权在握时也不愿为两个平庸的儿子铺路,更别提他的那些门生,有节气的得不到重用,投机者早就改投门楣,如今他在朝中孤立无援连个帮手都没有,哪似孙晟党羽遍布朝野,虽说他是次辅,孙晟还在他之下,然而内阁早已姓孙,只差个首辅任免罢了,不然他堂堂次辅却连自己的亲孙子都保不住。 方阁老深深叹了一口气,才道:“都起来吧,玉勤性命无忧,只是从此以后都不得入朝为官,朝阳你以后也不用再为他的仕途奔波了。” 方朝阳听说儿子的命保住了,心中大石落地,恭敬道:“玉勤闯下弥天大祸,多谢父亲为他向皇上求饶,儿子以后一定严加管教,绝不让他再闯祸。” 方阁老却摇摇头,“要谢就谢你生了个好女儿。” 方朝阳当然听出不是反话,不确定的问:“可是瑶儿?”说完立觉不妥,“可是庄容华?” 方阁老慢悠悠道:“如今已经是庄妃了,皇后腹中的嫡子都不及她在皇上心中的位置。” 方朝阳和方朝中面面相觑,方阁老一句话里竟说出了几件大事。 * “在外面等多久了?”皇上见青瑶进来,立即从龙椅上起来,迎面走过去握住青瑶的手,皱眉,“这么凉,李德赶紧给庄妃倒杯热茶。” 青瑶强忍下手被握住的不适感,这才反应过来,一脸错愕的看着皇上。 皇上爱极了她无辜受惊的模样,像极了御花园里的小鹿,惹人怜爱,揽着她坐下,笑道:“爱妃,你可知罪?” 青瑶当然知道怎么回事,而且皇上这么说分明就没有半点责罚她的意思,何况她还被晋升,朝皇上俏皮的笑笑,问:“皇上此话怎讲?” 皇上佯怒道:“皇后怀孕这么大的事,你竟然瞒着朕,你说该不该罚?” 青瑶先是一脸惊讶,然后恍然的样子,笑道:“皇上知道啦,你不知道臣妾瞒得多累,这下好了,臣妾终于可以坦坦荡荡的面对皇上了。” 皇上一下乐了,“你知情不报倒还有理了?” 青瑶嘴一撅道:“您是皇上,臣妾对您自然言听计从,可是太后的话,臣妾也不敢不听啊,皇上不知道臣妾夹在中间有多为难。” 皇上道:“那你也应该告诉朕,皇后怀上嫡子,朕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传出去,岂不是个笑话?” 青瑶听出他话里隐隐的怒气,连忙起身曲膝道:“臣妾也是无意中得知此事,事关重大,臣妾原想立刻告诉皇上,怎知那么巧,正好碰到太后。太后见臣妾神色慌张,便要臣妾说出实情,臣妾只能如实说了,太后听后先是很高兴,不过很快就沉下脸来,说最近宫中不□□稳,总有嫔妃无辜流产,虽说皇后地位崇高,但是毕竟身怀嫡子,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这才决定秘而不宣。” 皇上一扬剑眉,“那为何瞒着朕?” 青瑶道:“当然是太后的意思,前一阵皇上国事烦忧,太后担心皇上知道后,忧上加忧,伤了龙体。” 皇上紧盯着青瑶,“当真全是太后的主意?” 青瑶面不改色,回道:“臣妾无这胆量。” 皇上这才松了脸色,愉悦道:“朕信你,否则也不会晋升你为庄妃。” 青瑶把一切都推到太后身上,也是捏了一把冷汗,生怕他母子交心,将真相说出来,如此看来身在皇家,即便亲如母子,也做不到坦诚相待,忙推辞道:“臣妾无功,不敢接受。” 皇上笑道:“太后对你赞不绝口,还让你协理后宫,朕若不替你正名,凭你小小年纪如何服众?” 青瑶晋升庄妃,那么后宫中在她之上的只有皇后和贵妃两人而已,虽还有安妃和宁妃,但是两人并不受宠,否则德贤淑三妃也不会悬空多年,倒是青瑶进宫还不到两年,侍寝不过才几个月,如今已是庄妃,怎不遭人忌惮? 青瑶已深知在宫里唯有受宠才能不衰,位份越高,在宫中行事自然越方便,哪有不接受的道理,只不过面子上的文章还要做一做,继续推辞道:“嫔妾无论阅历还是资历都比不上宫里的各位姐姐,皇上不要让臣妾为难才好。” 皇上忽道:“朕倒是可以答应你,只怕有一人却不肯。” 青瑶问:“谁?” “方严松。” 青瑶立即想到刚才在门口与方阁老插肩而过,不由得苦笑,祖父都认不出她,又怎会关心她在宫中的境况。 皇上道:“你是不是有个兄长叫方玉勤?” 青瑶点头,她是方家最不受宠的庶女,而方玉勤则方府上下捧在手心的人,他们在方府的地位简直云泥之别,方玉勤自然是看不上她这个庶妹的,而她对方玉勤也没什么感情,只不过上次娘亲进宫,受父亲嘱托,请明瑜帮方玉勤谋个出路,明瑜还未来得及打点就被禁了足,不知皇上为何突然提起兄长。 “你这个哥哥看上了孙晟的幺女,上门求亲不成竟想把生米煮成熟饭,做出此等恶事,你说他该不该死?” 青瑶知道方玉勤是个不学无术之徒,只没想到如此愚蠢且色胆包天,听皇上的口气应该是没有处死,但是也足够祖父头疼,原本皇上对方家已无好感,出了这等事,只怕方家的日子更难熬了。 青瑶道:“此等行径的确令人不齿,只不过孙府并非普通人家,孙小姐更是贵妃娘娘的妹妹,以那我哥哥的本事只怕能见到孙小姐的面都难,就算见到了,想那孙小姐也看不上我那一事无成的哥哥,就更别提结亲了。我哥哥虽没考上功名,到底也不是个傻子,如此冒失行事,要么真的是孙小姐有沉鱼落雁之色,迷得我哥哥失了心智,才干了此等蠢事,要么可能是我哥哥会错了意,以为孙小姐也有意于他,才不顾门楣高低之见执意要娶孙小姐,至于强抢一说,不是我为自家哥哥辩解,即使上门求亲,便不会偷偷摸摸进孙府,大庭广众之下,他如何做出强抢一事?” 皇上目露赞许之色,“方严松真当人老糊涂了,方才被孙晟逼得方寸大乱,还嚷嚷着一命抵一命,朕若不是看他快七十了,真想给他几大板子。” 青瑶笑道:“祖父也是关心则乱,倒是皇上英明神武,什么也瞒不过您。” 皇上明知小妮子在恭维自己,还是龙心大悦,尤其是对上青瑶崇拜的目光,这比那些大臣敬畏的目光更让他受用,也越发喜欢眼前这个可人儿。 青瑶轻笑,“臣妾猜皇上一定先狠狠责骂了祖父,然后又拿臣妾晋升之事给祖父台阶下,先打后拉,祖父自然对皇上感激不尽,至于孙大人,肯定也不愿此事闹得太大,毕竟事关女儿家清白,只能吃了这个暗亏。” 皇上冷冷一笑,“朕没让你哥哥娶了提女儿,已是给他留了情面。” 青瑶已完全明白皇上的意图,她能晋升庄妃,既不是太后让她协理后宫,也不是皇上有多宠爱她,只不过是皇上制衡权术的一步棋罢了。 55.第五十五章 出了乾清宫, 青瑶脸上的笑容慢慢隐去, 晋升庄妃明明是件大喜事,然而青瑶看上去却是说不出的寂寥。 文竹看在眼里不免叹息,自从庄妃开始侍寝之后, 整个人变了许多, 明明才十六岁,却有着超出年纪的沉稳,有时候甚至能在她身上看到吴太妃的影子, 吴太妃可是在后宫生活了二十年, 庄妃在这宫里的日子还长着呢!好在还有个皇后, 庄妃只有在皇后跟前才会露出少女活泼的一面。 青瑶伫立在湖边已经许久,文竹怕她着凉, 劝道:“娘娘湖边风大,我们回去吧。” 青瑶看了看日头,这会儿她晋升的消息应该已传遍后宫,这才理了理衣襟道:“去坤宁宫。” 此前看守坤宁宫的内侍已经撤了,不过却换上了御林军,守卫依旧森严, 青瑶不禁皱眉,皇上已经答应解禁明瑜, 怎的还有人守着坤宁宫?不过侍卫们并没有挡住青瑶的去路, 倒像是坤宁宫的守卫。 “前面可是庄妃娘娘?”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 青瑶回头, 便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 手握绣春刀,逆光而立,端得是器宇轩昂。 青瑶愣了愣才认出是郝承志,大半年没见,竟像是换了个人,看他的服饰应该是升官了,只是看不出他的品阶。 “左统领,已经按您的吩咐全部安排好了。”一个下属向郝承志禀告道。 郝承志点点头,“就留两个人,其他人都下去吧。” 那侍卫领命,不一会儿御林军就全撤了,留下的两人也站在离坤宁宫两丈开外的地方。 青瑶会意,御林军是皇上的亲卫,派到这里是为保护皇后的安全,而非囚禁皇后,而首领又是郝承志,青瑶就更放心了。 郝承志这才道:“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青瑶没有拒绝,也没有找隐秘之所,只在坤宁宫外的一处凉亭坐下,留文竹在旁边伺候。青瑶笑道:“短短时日,郝大哥已是左统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郝承志微微一笑道:“若非娘娘提携,卑职这会儿还在守冷宫。” 文竹跟郝承志也是相熟的,青瑶曾托郝承志买药,都是文竹与郝承志接头,文竹掩唇笑道:“郝大人可真会瞒,上回还骗奴婢说只是守午门的小兵,原来是统领大人,真是失敬失敬。” 青瑶很少看到文竹如此主动,何况文竹看郝承志时,眼中分明放着光,心下顿时了然,的确像郝承志这般的男子,很容易得到姑娘的芳心,文竹又是她的贴身侍婢,如果他们俩能两情相悦,那是在好不过。虽然她找郝承志买的几味药,表面上只是普通的草药,却经不得深究,只怕郝承志早就瞧不出端倪,至于为何愿意帮她守住秘密,以青瑶的聪慧当然也能猜到一二。别说郝承志,就连昔日的恋人张子睿,青瑶都不敢再放在心上,只不过想要郝承志对她衷心,为她所用,只能与其周旋,只是这分寸一定要把握好,相信郝承志亦是聪明人,明白其中利害。当然她更希望郝承志能找一个情投意合的姑娘结成连理,青瑶不由得又看了一眼文竹。 郝承志道:“文竹姑姑说笑了,我也是临危受命,刚刚才走马上任,皇上令我守卫坤宁宫,半点疏忽不得,皇后与皇嗣若是有什么闪失,我立即身首异处。” 这番话自然是说给青瑶听的,青瑶接道:“当日在冷宫,若非有郝大哥的照拂,我和姑姑还不知道如何境况,想必郝大哥也知道,如今姑姑身怀嫡子,不知成为多少人眼中钉肉中刺,有郝大哥在,我便放心了。在这宫里,我最信任的人除了姑姑便是郝大哥,郝大哥的恩情,青瑶一定会铭记于心,不敢相忘。”说完还起身盈盈一拜。 郝承志哪里敢受她的礼,慌忙站了起来。比起在冷宫时,如今的庄妃越发明艳动人,使得郝承志都不敢正视她,而庄妃言语间对他的态度更比在冷宫时亲近很多,郝承志明知道她有拉拢之意,还是觉得心潮澎湃,恨不得为她肝脑涂地才好,保证道:“娘娘请放心,有卑职在,绝不会让皇后娘娘伤到半分。”稍迟疑了一下,又道,“亦会保护娘娘周全。”说完黝黑的脸竟是涨红了。 毕竟男女有别,青瑶起身告辞,郝承志目送她走进坤宁宫,如今他奉旨守护着坤宁宫,倒是不愁见面的机会,只不过他好不容易才熬到左统领,而她已又贵为庄妃了,他们之间始终相差云泥。 红叶告诉青瑶,皇后正在书房练字,吩咐不让人打扰。 青瑶问:“连我也不见吗?” 红叶很笃定的说:“不见。” 青瑶不禁蹙紧了眉头,显然明瑜又在怄气了,难道是生气她被晋升庄妃?不理会红叶,只道:“我去瞧她。” 红叶当然不敢拦,朝文竹吐了吐舌头,“不关我的事。” 文竹知道青瑶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便笑着对红叶道:“我听说你的桂花膏做极好,可否教教我?” 说起来文竹还在红叶之前进宫,算是红叶的前辈,如今又是青瑶的贴身侍婢,红叶当然不会吝啬,道:“年前采的桂花正好还有一坛,我们现在就去小厨房。” 还未进书房,青瑶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如今明瑜身子大好,除了每日一副保胎的药汤,其他的药已经不吃了,就连坤宁宫的药材房都撤了,这股香乃是花香,养在花瓶里,书房内立即添了几分春意。虽然天气暖了,明瑜却还穿得厚实,毕竟病了这么多年,身子依然很虚,如今又怀了身孕,更加畏寒。不过明瑜身子虽清瘦单薄,但是身段极好,从背后看去,玲珑有致,青瑶竟有股拥她入怀的冲动。 许是无外人在,青瑶便没有克制情绪,轻轻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 明瑜身子就是一僵,随即猜到抱她的人是青瑶,又软了下来,自从青瑶侍寝之后,就一直刻意避着她,突然这般主动亲近,怎不高兴,因为青瑶受宠的酸涩之意一下都消失殆尽了。明瑜头微偏,柔声道:“你来了。” 青瑶进宫这两年个头窜了不少,如今已跟明瑜差不多高,下巴刚好够抵在她肩头,青瑶什么也没说,只轻轻唤了一声,“姑姑。” 如此亲昵的姿势,分明情人间才会有,偏偏青瑶又喊她姑姑,提醒她们之间的身份,明瑜心里只觉异样极了。 56.第五十六章 青瑶只是一时冲动, 并没有抱太久,心绪定了,便松了手。 明瑜顿时有几分失落, 不知何时起,她们之间的相处, 青瑶已隐隐占了主动, 青瑶虽小了她十岁,进宫的时日又短,却比她更加适应这宫中的生活。或者正如太后所说, 她的心胸不够宽阔, 以前为了萧靖远, 抑郁成疾, 如今明知青瑶对皇上只是虚与委蛇, 却还是不能释怀。孙素容进宫五年诞下皇子才晋封贵妃, 青瑶不过才侍寝月余,就一跃成为庄妃, 可见皇上对她的宠爱。只要一想到青瑶献媚男人, 她的心就如针刺一般, 这比当年萧靖远宠孙素容,更让她难以忍受,讽刺的是,这一切都是她一手促成的。 明瑜无法排解心中郁结, 只能奋笔疾书, 原本娟秀的字变成了狂草。 “弃我去者, 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许是爱屋及乌,青瑶进宫前只醉心医术,进宫后被明瑜笑话过两回,说她文墨不多,便有心多读书,自然看得懂这两句。 “姑姑有心思?”青瑶明知故问。 明瑜未答,放下笔走到窗前,院子里绿草成茵,花团锦簇,一片生机勃勃的样子,心情总算好了些。 青瑶站在她身侧,随着她的目光看向外面,道:“姑姑如今可不是一个人,多思多虑对胎儿不好。” 明瑜淡淡道:“我并未多想。” 青瑶轻笑,“我进来这许久,姑姑都不曾看我一眼,还说未赌气。” 明瑜闻言,真扭头看她,就对上青瑶含笑的双眸,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比院子里最美的花还要娇艳,竟是一下看痴了,这世上怎会有这般好看的人,不怪皇上如此宠她。 青瑶亦被她所吸引,明瑜虽怀着身孕,除了腹部隆起,整个人都很清瘦,给人柔柳扶风之感,昔日苍白的脸在她的调理下倒是红润了许多,不施粉黛,清纯至极,让人怜惜。 两人就这样凝视了许久,没有说话却胜过千言万语,心底都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暗流。 明瑜最清楚是什么,只不过青瑶侍寝后一直在逃避她,哪怕心里再想,在不明青瑶的心意前,她不会做让青瑶不高兴的事。 自从侍寝后,青瑶对男女之事十分厌恶,每次完事后,都恨不能洗脱一层皮,可还是觉得自己很脏,所以才不敢跟明瑜有身体上的接触,然而现在在明瑜的注视下,身体竟有了反应,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又羞又臊,企图压下这份躁动,却越压越强烈,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终于情感压过理智,青瑶放弃了挣扎,微微向前,吻住近在咫尺的红唇。 明瑜显然没料到青瑶会主动吻自己,睁着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不似以前的浅尝则止,青瑶这一吻充满了□□,仿佛压抑许久的情感突然宣泄出来,不顾明瑜怀孕的身子,把她压在窗棱上,百般□□着她的唇瓣,待不满足后,舌尖撬开贝齿滑进去,与明瑜柔软的舌头交缠在一起。 如此深吻之下,明瑜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却没有制止她,只是身子软而无力,紧紧抱着青瑶,才不至于跌倒。 总算青瑶还没有忘情到失去理智,依依不舍的放开明瑜,才想起来问:“你没事吧?” 明瑜摇了摇头,看着青瑶的眼神温柔似水。此刻的明瑜早忘记了身份和辈分,既不是凤临天下的皇后,也不是长了青瑶一辈的姑姑,甚至忘记了她和青瑶都是女人,就是两情相悦的一对儿。 青瑶简直要被她缱绻的目光融化了,心里又躁动起来。在冷宫的时候,她们就亲吻过,只是当时除了亲吻并没有其他杂念,而现在,许是已通人事的缘故,青瑶对明瑜竟有了那种想法,而且很强烈。青瑶只觉羞耻极了,一个姑娘家竟想着渲淫之事,同时觉得有种想法简直是对明瑜的一种亵渎,不敢再面对明瑜,假装欣赏墙壁上的书画,实则平复心绪。 明瑜其实也好不到哪去,她的□□早就被青瑶勾起,只是青瑶不主动,她实在做不出勾引侄女的事,虽然她早就对青瑶动心,但是她还做不到不顾伦理跟青瑶发生实质性的关系,否则如何面对自己的大哥?想到在她和青瑶之间,不止隔了一个男人,还有断不了的血缘关系,明瑜只能深深叹一口气。 “方玉勤闯了大祸,差点丢了性命。”青瑶心情平复后,不忘正事道。 明瑜在宫里只听说青瑶晋封庄妃的事,宫外的事倒是半点不知,问怎么回事。 青瑶便把方玉勤欲娶孙家小姐反被辱的事说了。 明瑜听得大动肝火,连说三声,“蠢货!”然后心灰意冷的赌气道,“这样的方家有什么可保,由着他们自生自灭去吧!” 青瑶除了自己的娘亲,对方家人并没有深厚感情,当然现在又多了一个方明瑜,方家其他人过得好与坏,她并不关心,说起来她还是个家族牺牲品,只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无论她娘,还是宫里的她和明瑜,方家若真倒了,她们也好不到哪去,当然她知道明瑜也只是说得气话,道:“指望方玉勤中兴方家是不可能了,只希望他吃一堑长一智,别再异想天开,娶个本分人家的姑娘,好好过日子。” 明瑜点点头,道:“不过方玉勤这么一闹,倒也不是全无好处,皇上一直忌惮外戚,想必如今的方家在他眼里已不值一提。” 青瑶笑道:“可不是,我还渔翁得利了呢!” 明瑜却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你娘有没有跟你说过,曾经有个云游道士给你算过命,说你有母仪天下之相。” 青瑶吓一大跳,母仪天下岂不是皇后?摇头,“我娘从来没跟我说过,那道士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也不怕被砍头。” 明瑜道:“这事只有我跟你娘两个人知道,我在出嫁之前,你娘陪我去城外道观进香,当时还带了你,观里有个云游道士看到你便说你有母仪天下之相,当时我即将嫁进东宫做太子妃,这事儿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至于他说母仪天下的人是你,我和你娘只以为他误听谣传,毕竟他是个云游道士,非京城人士,所以并没未当回事,如今想来,那道士的确是世外高人。” 青瑶当然不信那道士之言,她若是皇后,那明瑜是什么?除非……青瑶不敢瞎想,她不希望明瑜被废,更不希望明瑜出事,再说她也不要当什么皇后,之所以争宠至今,不过是为了在宫里生存罢了。不过倒是解释了当初明瑜为什么要选她进宫。 57.第五十七章 “你还记得曾在冷宫帮过我们的郝承志吗?”青瑶道。= 明瑜立即想起那个年轻的侍卫来, 不禁蹙眉,她的直觉告诉她,此人对青瑶别有心思,这在宫里是件很危险的事,“无端为何提起他?” 青瑶笑道:“此人倒是有几分本事, 如今已是御林军的左统领, 皇上派他来保护你。” 明瑜倒是不觉得太意外,虽然她不喜此人,但是看得出非池中物。 青瑶又道:“这个人,你可以信任他。” 明瑜心下更不悦了,当初青瑶私赠手帕被她追回,以为青瑶能有所警惕,没想到竟变本加厉,能让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死心塌地,只有一个原因。几年前因为嫔妃跟太监私通,连累了三十几条人命,如今还历历在目,她相信青瑶如此聪慧必定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那便是明知故犯。 明瑜不由得看着眼前只有十六岁的小姑娘, 不过进宫两年已练就这等手腕与城府, 把几个男人都玩弄于股掌中,再过几年, 别说她, 只怕在后宫已风光十年的孙素容也不一定是青瑶的对手。明瑜也不知道该喜该忧, 喜得是青瑶能在宫中立足,一改这么多年她在宫里的颓势,忧的是长此以往不知道青瑶会变成什么样子,能在宫中杀出血路笑到最后的人都非良善之辈,比如深居慈宁宫的太后,这样的青瑶,她还会喜欢吗?明瑜不敢深想,毕竟那是十几年以后的事,想当初她欢天喜地的嫁给萧靖远,以为找到良人,可以举案齐眉一辈子,不曾想才几年就被伤得体无完肤,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世事无常,何况在深宫这样的是非地,至少这一刻,她心中是欢喜的,不但有了自己的孩子,还有喜欢的陪伴身侧,足矣,便淡淡道:“如此便有劳他了。” 青瑶知道自己晋升庄妃,旁人定来祝贺,只怕此刻瑶台宫已人满为患,虽然很想跟明瑜多处一会儿,实在不宜久留,便道:“你站了这半日一定累了,回房休息一会儿吧,我先回宫了。” 明瑜自然知道她要回去应付那些祝贺她晋升的人,不由得握住她的手叮嘱道:“皇上宠你自是好事,只不过树大招风,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万事多加小心。” 青瑶就感觉到她的手光滑柔软,细腻极了,被她这么握着,心又热了起来。自从明瑜怀孕后,便少了凌厉,变得越来越温柔。青瑶承认,以前强势霸道的明瑜很吸引人,但是她更喜欢现在温柔似水的明瑜,明明处在后宫争斗的漩涡中,偏偏一副绝世而独立的样子,不禁涌起护她一生一世的念头。 “姑姑,你如今已怀上子嗣,以后……以后就不要侍寝了吧。”青瑶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心底话,她不在乎明瑜的过去,但是她不想明瑜再被男人玷污,哪怕这个男人是明瑜名正言顺的夫君。正如城阳公主所说,明瑜是那样清高之人,就算被迫委身皇上,也做不到献媚讨好,反惹得皇上生厌,被禁足已说明一切。想要在宫中生存,就必须有宠,必须委身讨好那个男人,那么这一切便交给她吧!从侍寝那天起,她便踏上了一条不归路,她的身子就只是一个争宠的工具而已,唯一的遗憾,没能把珍贵的第一次给自己喜欢的人。 就算青瑶不说,明瑜也不会再让萧靖远碰自己一下,原本那样做是为保全青瑶,结果牺牲了自己,也没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如今眼睁睁看着青瑶在男人身下承欢,心中的痛可想而知,而她无力却改变这一切,当真是个失败至极之人,难怪这些年被孙素容打压得毫无还手之力。 青瑶看出明瑜的沮丧和自责,轻轻拥住她,吻了吻她耳边的秀发,说:“你知我心意就好,还有,我不会有孩子。” 明瑜立即震惊的看着她,青瑶说得如此笃定,必定是做了一些事,她精通医术,避孕对她来说并不是难事,只是在宫里,子嗣才是一个女人真正的依靠,青瑶竟然不想要孩子!明瑜曾想过,如果青瑶也怀上子嗣,在日后的夺嫡中,她愿意成全,现在青瑶却告诉她,不会有孩子,那么青瑶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青瑶没有给明瑜解惑,而是摸着明瑜隆起的小腹,笑着说:“等孩子出生了,他该叫我姨娘呢,还是叫我姐姐?” 明瑜没想到她还有心情开玩笑,正色道:“瑶儿,今日起我的孩子便是你的孩子。”明瑜怀的是嫡子,日后有望继承大统,承诺之重不亚于青瑶不要孩子。 青瑶拍手笑道:“那他日后做了皇帝,我岂不也成了太后,看来那道士所言不假,我的确有母仪天下之相。” 明瑜失笑,亏她想得出来,幸亏这里没外人,否则皇上还健在,就想着当太后,实在是大逆不道的想法,道:“隔墙有耳,这话以后就不要说了。” 青瑶一吐舌头,“在你宫里都这样小心,胆子未免太小了些。” 明瑜看她突然露出少女俏皮的一面,有点像当初刚进宫的样子,就是一阵恍惚,她也不知道喜欢以前不谙世事的青瑶还是现在左右乾坤的青瑶。 青瑶出了坤宁宫,发现郝承志还在,不过郝承志看到她却没走过来,只微点头示意,青瑶满意他的分寸,一个宫妃,一个御林军首领的确不宜走得太近。 文竹提着一个食盒慢吞吞的跟在她身后。 青瑶不禁好奇的问:“里面装了什么?” 文竹笑道:“桂花糕,本打算支开红叶,免得她打扰你跟皇后娘娘说话,没想到红叶做的桂花糕甚是美味,我便带了一些给娘娘尝尝。” 以青瑶跟明瑜的关系,红叶的拿手糕点不知吃过多少,青瑶怎不知文竹醉翁之意不在酒,便道:“方才在姑姑书房吃了些糕点,倒不怎么饿,我看郝统领一直守在坤宁宫外,应该还未用膳,不如送给他吧。” 果然文竹面露喜色,害羞的点点头,然后红着脸朝郝承志走去。 郝承志却以为糕点是青瑶所赠,也是欣喜非常,不动声色,只将这情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