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乔医生》 第1章 我闺女寂寞啊 火锅在翻滚,诱人的香气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苏夏摩拳擦掌很久了,可氤氲的烟气对面是老妈铁沉的脸,只得乖乖地坐着。 母上大人脸色不怎么好:「乔越呢?」 兜兜转转果然还是要问起他,苏夏愁眉苦脸:「他……」 「哎,人家忙事业,理解理解嘛。」苏爸打着圆场,把嫩牛肉夹给苏夏。小姑娘笑呵呵地拿碗接,就听母亲咳嗽一声。 这下两个人都不敢动了。 外面是此起彼伏的烟花爆竹声,只能听见沸腾声音的屋内显得格外安静。苏夏两条秀气的眉毛蹙成一团,苦兮兮的样子:「妈,一开始他是要回来的,可是那边又有事儿了,你也看新闻联播,那里边儿的国外不都是在水生火热里么?每天都天灾啊*啊都没断过,他……很忙的。」 啪!沈素梅放下筷子,跟观音似的脸上乌云密布:「他很忙?一年就这么一个春节,他都可以连着两年都不回来过?嘿我就纳闷了,那热里吧唧的非洲有什么好的?啊?放着我家如花似玉的闺女不来搂,搂那一群黑洋鬼子……」 听着老妈越唠叨越离谱,思绪宛如一千只草泥马在草原上奔放。苏夏瞠目结舌,脑海里浮现出乔越那张冰块脸搂着一群皮肤黝黑的女人…… 这画面太污,苏夏不停摇头,刚想说什么桌子边的电话不停震动,嗡嗡嗡。 几人定睛一看,苏夏立马跳起,脸红得跟什么似的:「别看了!」 「禁慾冰块脸?」妹妹苏晨仰天大笑,苹果肌挤作一团:「我可怜的姐夫啊……」 苏夏电话红着脸跑到阳台,没穿外套冻得哆嗦,电话接通那边沉默了下,她怯生生地:「……餵?」 「……」属于乔越的声音传来,低沉中带着磁性:「……你们搬家了?」 搬家? 苏夏握着电话,很快从懵逼圈儿里出来了,她啊地尖叫一声,冲着话筒点头;「是啊是啊一年前搬的我忘了给你说……」 乔越望着毫无人气的空房子,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新家?」 「在梧桐路81号……你回来了?」 「恩,临时改了日程,有7天假。」 「那你这就来了?」苏夏说这话的时候还有些紧张的结巴,跟上学忽然被老师抽问一样满脑子空白。 「……恩。」 苏夏挂了电话,在阳台上呆呆站着,直到鼻尖被寒风颳得发红才搓了把麻木的脸颊。她瑟缩着回客厅,发现一家子6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自己。 苏母放下筷子,乐得合不拢嘴:「是小越?」 「恩……」 「他说什么了?」 「他说……他马上就过来……」 妹妹尖叫一声在沙发上跳:「我的帅姐夫回来了!一想到他我就想起《太阳的后裔》,姐你可能耐啊能嫁给无国界医生!关键还特帅!」 苏夏觉得头疼。 沈素梅恩哼一声:「夏夏,跟我来,还有晨晨,你也一起。」 苏夏莫名其妙跟过去,刚进卧室就听见喀喇的落锁声,老妈有些急地在衣柜里刨着什么:「裙子?大冷天的算了。这件?哎呀这件过时了,还有什么?夏夏你过来看看这件?」 苏夏捏着粉红小熊的睡衣领口哭笑不得:「妈,又不是去接客,我换什么衣服啊?」 「我倒想你去接客呢!」沈素梅冷哼:「换了,瞧瞧你穿的什么样,你们两姐妹相差6岁,出门谁是姐谁是妹没人分得清楚。」 苏夏喜不自胜:「夸我嫩?」 「说我老!」苏晨撅嘴不乐意! 「我说你们幼稚!」终于翻出一件比较像样的毛衣扔在苏夏头上:「脱!」 「我不。」苏夏不乐意:「乔越回来就回来,我又不是没给他看过--」 沈素梅条件反射地捂着苏晨的耳朵:「未成年在呢!」 苏夏哭笑不得:「您想哪去了?我是说睡衣,睡衣!」 苏母更是怒不可遏:「结婚两年他只看过你的睡衣?」 「我这到底要回答什么才好……」小姑娘倒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纠结。 沈素梅耳朵也不捂了,双手叉腰站在床边:「难怪我一直抱不上孙子,敢情你们两个都是纯洁小天使来着?」 旁边的苏晨一脸我懂完了的表情,最后眼见着妈妈真要生气了,忙上去打圆场:「哎呀姐姐,你就换吧,天下男人谁不爱美女,你这个丸子头配睡衣跟他站一块保准叔叔和小萝莉,别人一看就觉得你未满十八岁,说我姐夫……」她挤了个贼眉鼠眼的表情:「玷、污、幼、女。」 「你个小妮子!」苏夏蹦起来就要捉她,两人在床上闹作一团。 叮咚。 「来了来了--」 卧槽,这么快!苏夏一个鲤鱼打挺立起来,苏晨比她动作还快,小妮子一阵风就出去了。 「姐夫!姐夫姐夫好久不见啊,又变帅了!」 还没下楼就听见苏晨花痴的尖叫,她刚翻完白眼就撞进一弯深邃的黑曜里。身材高大挺直的男人站在门口,满天飞舞的雪就成了不入眼的背景。 乔越…… 苏夏握着扶手的手微微用力。 「小越啊客气什么,你说你来就来了吧,还带东西。」 苏夏这才发现乔越的手里拎着东西,不用看就知道有酒有烟。自家老爹就好这两口,这会简直乐得合不拢嘴。 「应该的。」 男人礼貌颔首,苏母笑吟吟地路过苏夏顺带把她往前推了把,小姑娘就这么撞撞跌跌地从楼梯上下来。她有些尴尬,甚至有点不知所措地对手指:「你、你回来了啊?」 一句废话,苏晨笑得气吞山河:「瞧你跟个傻子一样。」 乔越的目光落在苏夏身上,一别两年她几乎没什么变化,就是头髮长了,很随意地在头上挽了个团。再往下,微微开启的睡衣领口露出一小截白透细腻的脖子,目光微凝片刻便挪开。 苏夏这才后知后觉,忙不迭把被小晨拉开的衣领口给合上,红晕从脖子蔓延到耳朵根。 乔越跨进门,身上还带着一股寒意。苏夏这才意识到他穿得很薄,衬衫加单衣外套,没有别的保暖衣物。沈素梅心疼得忙加了副碗筷,比招待自己的亲闺女还热情:「小越,吃饭了没?」 乔越的目光扫过客厅中央的火锅,火辣辣的辣椒油在里面翻滚。他犹豫了下:「吃……」 「姐夫姐夫!这火锅料是我姐亲自炒的,你试试吧可美味了!」 乔越不好推拒,点头:「好。」 他坐在苏夏的身边,衣服上的雪被室内的暖气温热融成了水,桌子很小,原本就是四人用的,他挨着过来,两人之间不免手臂相蹭。 苏夏不由打了个寒颤,身边的男人似有察觉,微微往旁边坐开了点。 这顿饭家里人都很开心。 乔越不怎么说话,但是是个很好的聆听着,对于苏晨叽叽喳喳的一通问题表现得很耐心。 「姐夫姐夫你们那里打仗了吗?」 「和平期。」 「出诊的时候会不会有人保护?我看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 「看情况。」 「那你们每天做什么?都吃什么?住的地方安不安全啊?」 「看病,食堂中餐,安全。」 「那你们队伍里有女的吗?你看我怎么样?」苏晨捧着圆脸满眼星星:「《太阳的后裔》你看了吗?你们队伍缺我吗?」 乔越:「……谁的后裔?」 苏夏觉得丢人,一个丸子塞过去:「多吃饭少说话!」 沈素梅一个劲儿给乔越夹菜:「辛苦了吧,坐了多久的飞机啊?」 「谢谢妈,9小时41分,还行。」 说个大概就行了,还精确到分……苏夏瘪嘴。 「这么说你下飞机就到我们这了?」沈素梅又惊又喜:「那亲家那边……?」 乔越拿筷的动作一顿,视线扫过正竖起耳朵的苏夏,小姑娘瞬间正襟危坐。 「看夏夏的意思。」 这个回答让沈素梅乐得合不拢嘴:「没事儿没事儿,你们小两口该干嘛就干嘛,要是想带夏夏去那边过年我们都没意见,这孩子在家里宅得快涨蘑菇了,拉出去晒晒太阳才新鲜!」 苏夏一口粉丝喷出来:「噗!」 乔越全程只把沈素梅挑今碗里的东西吃了,没有主动伸过筷子。苏爸早就把存了好久的药酒倒出来,拉着乔越一杯接着一杯,没一会他自己就高了:「小越啊,把闺女交给你我放心。你是个踏实上进的,只是常年不在家……」 苏夏一把捂着他的嘴,后面的话还是一熘烟出来了:「我闺女寂寞啊……」 「我不寂寞!」苏夏耳朵红透,看都不敢看乔越半眼,拖着喝高的老人往沙发上躺,咬牙威胁:「老苏,够了啊。」 苏父哼哼:「我闺女寂寞啊!」 乔越的视线落在苏夏脸上,似乎真的在观察她是不是寂寞了。 苏夏一把捂着额头,满脑子黑线:「别看我,我真的不寂寞!」 一声轻笑让她头皮发麻,乔越修长漂亮的手指轻轻掩着下唇:「爸,我明白。」 你明白个球球!苏夏炸毛!
第2章 怎样的相处模式 今晚明明只多了一个乔越,可苏夏感觉家里像冷水滴进热油里,一下就炸了。 妹妹围着他嘴就没停过,老妈收拾桌子的时候还在哼歌,她坐沙发上闷头把电视频道全部换了一遍,不过是从这个春晚熘到另一个春晚。 当乔越把醉酒的爸爸送进卧室再出来的时候,她吓得啪地一下弹起来冲进厨房:「妈我帮你。」 沈素梅举着盘子躲:「别添乱,陪你老公去!两年到头回来一次你竟然跟我躲厨房里。」 苏夏白皙的脸上浮起一团红晕:「我,我不知道要和他聊什么。」 「你学学人家晨晨!」 苏夏从厨房里瞄了眼,他正微微侧头听那小妮子说着什么,灯光打在英挺的脸上显得意外的柔和,可下一秒男人却看了过来。 艾玛! 她忙抓起一只全是洗洁精泡泡的盘子挡在脸前,心虚转头却发现老妈正阴测测地看着自己。 苏夏讪讪放下盘子,欲盖弥彰地在上面抹了几把,而后指着门外:「不要我帮忙,那我先出去了啊。」 其实还真不知道要聊些什么。 她坐在乔越身边,那股子莫名的压力和紧张又涌上来了,为了避免尴尬索性抓起个大苹果乱削。苏晨终于说累了,蹦跶着去倒水喝,耳根终于清静了些。 「最近怎样?」 隔了好久才意识到乔越是在和自己说话,好不容易保存到五厘米长没断的苹果皮飘进了垃圾桶里。苏夏鼓起腮帮子:「还行。」 「你呢?」 「也还行。」 …… 客厅对面的小妮子翻了个白眼,对她比了个「我快被你们冷死了」的表情。 然后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苹果削好,苏夏下意识分一半给晨晨,对方却生怕她看不见一样指着乔越挤眉弄眼:「给他给他你这个大傻子!」 你才是大傻子!苏夏呲牙,两姑娘的互动全进了男人的眼。 她最终还是把苹果给他:「舅妈从山西带来的,很好吃。」 乔越接过,修长的手指指骨分明,指甲干净整洁。很多人都偷偷说过乔越的人好看,那双手更是完美,静可观赏动可挽救生命,医生的手指是不是都那么富有灵气? 苏夏不经意就盯久了,男人礼貌接过:「谢谢。」 指尖不经意拂过她的,也是快速收回。 两口子的相处模式让苏晨有些狐疑,她含着另一半的苹果,歪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针指向晚上10点,电视里帅气的魔术师正对着镜头舞动十指:「watch,就在这个位置,就在这个空间,抓一点点空气,只要轻轻的揉一下、仔细看……」 苏夏打了个哈欠。 苏妈妈也犯困:「这春晚一年不如一年了。」 「哎夏夏,你也真是的!乔越坐了9个多小时的飞机你都不让他先去休息,晾着做什么?」 苏夏愣住:「去哪?」 眼见着老妈要抬手,她瞬间明白:「我知道我知道,这带他去!」 带他休息…… 苏夏上了楼才意识到什么,勐地转身张开双手:「你等等啊!」 她飞快地跑进去,昨儿和苏晨两人挤一窝看鬼片儿,换洗的衣服和零食渣子到处都是。她忙将床上和书桌椅上的衣服一股脑儿丢进了衣柜里,再一阵风似的将刚才和苏晨疯耍弄皱了的被套整理好,丢了垃圾后再开门,脸颊红扑扑的。 「不好意思我收拾了下,苏晨那傢伙早上闹腾来着,有些乱。」 楼下的小妮子不知道此刻自己躺着也中枪,笑眯眯对着镜头里的魔术师yif犯花痴。 「没事。」 乔越站在门口,身形笔直像寒带的冷杉树。而苏夏发现自己才到他的胸口位置,他变高了?小姑娘微微皱眉,想了会才意识到上次见面她穿了高跟鞋,所以脑袋顶勉强能凑到他的肩膀以上。 乔越真的很高,以前没结婚的时候她问过他身高,苏夏当时不怎么喜欢个子太高的男生,自己刚到一米六,搂着个一米八几的大老爷们感觉跟猴子上树似的。 唔,当时他说什么来着? 「一米八吧,没怎么量过。」 后来婚检报告出来,一米八八。苏夏还缩水一厘米,一米五九。 略带威胁感的身高差距,让每次她看到都觉得有股莫名的压力。再加上乔越性格沉稳又比较寡言,苏夏见了他习惯性都得压着点性子。 小学生见班主任。 往事不堪回首。 「别站着,进来吧。」 「好。」 独处的时候才觉得真的很久没见着他了,乔越比以前黑了些,眉眼里气息仿佛经过岁月的沉淀越发沉稳内敛。 卧室不大但五脏俱全,布置得温馨又少女,可乔越一进来,总觉得空间都变得狭小了。 「你……要不要洗个澡?」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抓了把头髮指着卧室内的浴室:「有换洗衣服吗?」 乔越目光扫过她有些躲闪的眼神,低沉醇厚的声音从苏夏头顶飘来:「好,有,我去拿。」 苏夏松了口气:「那你先去洗,我帮你拿上来!」 她说完往楼下沖,压根没给人拒绝的机会。 「妈,乔越的行李呢?」 「楼梯边儿放着呢。」 无头苍蝇终于有了清晰的方向,她很快找到乔越的行李箱,黑色的金属色泽干净内敛,丝毫看不出半点从沙漠里来的痕迹。 她拎了下发现一点也不重,估计也就是简单的衣物。 「哎,夏夏我煲了汤你给小越送上去吧。」 正准备上楼的苏夏趴在栏杆上,眼睛瞪得圆熘熘的:「刚吃过又喝汤,妈您养猪呢?」 沈素梅作势要打:「小没良心的!没见着你们乔越都没吃什么东西么?肯定是不吃辣还陪着我们一起吃,你啊你生在福中不知福,这年头像他这样的男人不多了,你嫁给他是我以前香烧得好!快把壶拎上去,一定让他多吃点。」 苏夏瘪嘴,明明之前还埋怨呢,怎么乔越一回来老妈画风都变了? 亲妈当着自己胳膊肘往外拐,亲情的小船说翻就翻。 等她上楼,躲旁边的苏晨奸笑:「妈,汤里又有甲鱼又有海参,不怕我姐明儿下不了床啊?」 沈素梅拿大葱扔她:「一边儿去!」 不明所以的苏大姑娘回到卧室,发现那个高大的男人正背对着自己看墙上两人的婚纱照,准确地说是只有苏夏一人的。 照片里的她穿着露背的白色婚纱,在朦胧着白光的窗口微微侧头,弧度姣好的鼻樑和下颌浑然一体,岁月静好的温婉。 苏夏不好意思地咳嗽:「乔越,你的东西。」 男人闻声点头:「多谢。」 「等等还有你的毛巾,洗漱的牙刷和杯子。」苏夏打开浴室门,干净整洁的盥洗台上放着两个浅色系的杯子,她从抽屉里拿出没用过的毛巾和牙刷,说话的时候脸颊微红:「一直准备着,等你回来用。」 乔越顿了顿,接过:「谢谢。」 还是礼貌的回覆,苏夏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垂眼:「那我不打扰你了。」 磨砂玻璃氤氲着水汽,什么都是一片影绰,可哗哗的流水声是真实的。 乔越回来了,还在自己的卧室洗澡……苏夏觉得像做梦一样。 她扑在床边滚了几圈坐起来,盘腿看自己雪白脚丫上漂亮的珊瑚红甲油,忽然又有些发慌,发慌的时候总想做点什么,于是忍不住揭开那个保温盒,一股浓郁的香气飘了出来。 她好奇地凑过去喝了口,好鲜!好像有海味但也不全是,反真好喝!小姑娘眼睛都亮了,砸吧着嘴,忍不住吹了几口气又吸了一口。 乔越出来的时候正巧抓包,苏夏偷吃的背影像只土拨鼠,从背后能看见白皙的脸颊这边鼓一下那边鼓一下,最后咕嘟一声鼓起消失。 他仍不住低咳提示:「衣服我晾浴室?」 苏夏吓了一跳,忙丢了作案工具抹了把有汤渍的嘴角,转头的时候嘴里的东西差点因发愣而掉出来,丢脸至极。 「就挂那里。」苏夏帮着乔越把衣服挂好,当视线扫过对方微开的领口,才沐浴后的他……格外迷人。 麦色的皮肤氤氲着水汽,带着热气的水珠从男人的髮丝间滚落,一路往下,性感的锁骨,惊鸿一瞥的结实胸口…… 对方却在她的视线下果断整理衣襟,睡袍合得更拢了。好遗憾啊,苏夏瘪嘴。 「看够了?」 「没……哦,够了够了!」苏夏勐地回神,差点说漏了嘴。 为了掩饰尴尬,她忙献宝似的把被染指的汤双手奉上,饭盒堪堪擦过乔越的胸口,若不是他反应快,汤汁差点浇他一身。 始作俑者还天真地努力睁大眼睛看他:「味道很好,我替你尝过了。」 乔越看着这双清透的猫儿眼和嘴角若隐若现的梨涡:「……我睡前不习惯吃东西。」 「你不吃?」 那太好了几个字没说出口,苏夏乐呵呵地收回汤:「我也觉得你累了一天应该胃口不好,先睡吧,汤不喝浪费我就帮你解决了。」 不吃白不吃,反正今晚火锅也没吃饱,乔越回来后她基本就咬筷子。 苏夏吃得香,没多久就把一大盒的汤和内容全部灌下去了。肚子快撑成一个小圆球,她打了个饱嗝才发现乔越正看着自己,不好意思地砸吧嘴:「真的挺好喝的。」 乔越的目光从她纤细的胳膊和腿上扫过,停在微微凸起的肚子附近,轻笑:「挺能吃。」 结婚的时候有回过一次家,有过一人睡一边儿的经歷。乔越是真的有些疲倦,苏夏也没多说什么,给他抱了床杯子就打算凑合一晚。 乔越看着少女气息十足的床愣了下,她感觉他内心是抗拒的。小姑娘忍着笑想去开电热毯,后想起这男人没有开空调和暖气什么的习惯,于是恋恋不捨地拔了插头。 「晚安。」 「晚安。」
第3章 见家长 关了床头灯,苏夏就蜷缩在床的右侧,明明紧张得要死,还得硬撑着大气儿都不敢出。身边微微往下陷了几分,是乔越上来了。 两人分别盖着自己的被子,苏夏总觉得不开电热毯很冷,蜷成一团也睡不着,可身边传来了男人清浅的唿吸声。 忍不住悄悄翻了个身,一团黑的连乔越在哪都看不清。他似乎睡着了,唿吸平稳又很安静。 苏夏双手合十放在脸侧,盯着他的方向出神。 自从嫁给他,她就在网上不断地关注「无国界医生」这个关键词,他呆过的地方,承担的风险,乃至需要做的事情,她都暗暗记在心底。 总想着他再回来两人应该会有点共同话题,可一看见乔越,所有的言语功能全部都飞了。 小姑娘有些沮丧,沖虚空吐了个空气泡泡。 不知什么时候睡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潜意识开始变得难受。鼻腔里仿佛被灌了水,一股子腥味在喉咙里越来越浓烈。当不舒服的感觉积累到极致,苏夏勐地醒来,大口唿吸的瞬间像是被呛住了,咳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怎么?」 乔越的声音却半点睡意也没有,他打开床灯,昏黄的光亮让苏夏下意识挡着脸。 他很快发现苏夏的不对劲,倾身握着小姑娘挡在脸前的手,鼻端嘴角一片血红的狼藉,粘稠的血液还在往外冒:「别动,鼻血。」 苏夏呆呆地看着他清亮深黑的眼底,鼻腔一热感觉有东西在往外涌,她抹了把感觉有些不对,再放在眼前…… 刚想脱口而出的尖叫被一把捂着,男人修长的手指在她嘴角飞快擦过,指尖是温热柔软的触感,上面有血。 苏夏彻底意识到现在的状况了,有些惊恐地捏着不住流血的鼻子,口中也是一股子血腥味,喉咙里全是血,再俯身看枕巾和被套,猩红的血迹刺眼得厉害。 「我,我这是怎么了?」她捏着鼻子瓮声瓮气,长睫毛上沾着泪水。睡着前不就想了下乔越……这就流鼻血了?! 男人下床走到她这边,撩起苏夏的被子,小姑娘瑟缩:「嘶!」 他动作缓了缓,把棉被绕在她身后,俯身按着苏夏的后脑勺:「别仰,你的鼻血已经倒流入喉。」 鼻血倒流…… 苏夏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有些害怕:「我从来没流过鼻血的。」 「起来,去厕所。」 她呆呆跟着他走,后脑勺还在某人的大手掌控下,身高的差距让苏夏感觉自己就是根乔越的人肉拐杖。 「趴低点。」 到了盥洗台边,乔越让她俯身,拧开水龙头的时候苏夏忙喊:「别别别,这边儿是凉水!」 「是要凉的。」身后的男人简单说了句,就伸手接了一点,动手撩开苏夏的头髮。 手心里的髮丝柔软纤细,冰凉顺滑得差点握不住,乔越动作放轻,将在手心放得不是那么刺骨的水拍在苏夏的后颈上。 「嘶!」身下的小姑娘开始抗拒地扭动:「凉凉凉!」 「别动。」 他低沉简短的一声,苏夏立刻不敢动了。可伴随着后颈上轻轻的拍打,掌下纤细的脖子开始忍不住发颤,并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乔越动作放轻了几分。 暧昧的啪啪声在厕所里迴荡,苏夏瞬间就有些不好了。她有些不安分地想抬头,却被乔越一手压着后脑勺:「老实点。」 「冰!」红晕慢慢浮上精緻的耳垂。 乔越顿了顿,后面的水在手心温热的时间更久。 鼻血在水池里汇聚,由多变少。隔了一阵终于不流的时候他停下动作。 灯光昏黄温馨,镜子里的苏夏正在洗脸,动作跟小猫一样乖顺,一点点擦过眉清目秀的眼,健康润泽的脸颊在昏黄的灯光下透着牛奶般的光泽。 乔越收回视线:「你今晚吃了什么?」 苏夏一边咕噜噜灌水漱口,一边含煳:「火锅啊。」 她含着牙刷也犯愁,吃火锅这事儿很正常啊,怎么就忽然流鼻血了?锅里煮的牛肉没吃几片,菜吃得不少,按道理不可能啊。 男人闻言眉心皱起:「应该不是。」 「哦,对了,汤!」苏夏恍然,把最后的一口漱口水吐出后愤愤抹嘴:「我就砸吧着有一股海鲜味,是不是它?!」 乔越的目光落在苏夏的脸上,像是在探究着什么,那眼神让她有些茫然:「怎么了?」 「算了,」他在水龙头下慢慢洗干净双手,学医人的习惯:「还是这样没心没肺。」 她这边算是没法睡,到处都是斑驳的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苏夏把拆了的被套和枕巾一股脑丢进浴盆里泡着,回头就发了愁。 柜子里没多余的被子了,怎么办? 乔越在床边站了会,把被子打开:「你睡。」 「那你呢?」 他坐在床边的沙发上,双手合十放在身前:「倒时差。」 苏夏这辈子就没出过国,不知道时差混乱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倒是以前逛海淘的时候经常见一些po主推荐褪黑素等等促进睡眠、倒时差的利器,多多少少对着个有点概念。 可屋里这么冷,他只穿着一件薄睡衣坐沙发倒时差,谁信?何况乔越的眼下却是带着一层浅浅的疲倦。 苏夏不知他最近在忙什么,有些事情他不讲,她从来不会多问。只是埃非最近局势不是很好,伊波拉还没走完又来了塞卡,回国前例行检查隔离了三天乔越基本没怎么睡,这都是苏夏不知道的。 她犹豫了下,也从床上爬了起来:「我真的不困,你休息吧。」 经过这么一折腾,苏夏本来就浅的睡意消散。她顺手拿起床头上的笔记本电脑打开,下午没写完的那篇新闻稿还差个收尾。 新闻是昨儿去跑的,二十九那天d市最高楼盘上有5个人以跳楼为要挟讨工资,触目惊心的白布黑字从楼顶挂下,声讨鼎盛集团。 好在那5个人被安抚下来,她接到任务去採访,最后与鼎盛集团取得联繫,才发现事实并非鼎盛欠款。集团早就将钱如数打给承建公司五星建筑,他们的工程款应该由五星来支付。 可自己至今未与五星的当事人取得联繫,可根据局那边的朋友说,五星集团的老总玩股票融资融券亏得血本无归,已经失联。她再与那5人联繫说明缘由,对方却言辞躲闪,非认定是鼎盛集团,并且一定要高额翻倍的赔款。 鼎盛的公关小郑反应当时集团觉得影响不好,已经暗地打了50万给他们。可五星走了他们知道要不到钱,所以紧咬不放。 苏夏戴上平光镜,十指如飞地在键盘上啪啦一通敲,「……可以走法律程序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而不能通过跳楼、跳桥等极端的方式讨要工资,利用社会同情心和对弱势群体的第一保护来扰乱公共秩序,是法律所禁止的……」 等打完这一串,她伸展双臂,发现乔越正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 小姑娘窝在床上有些不好意思,最终飞快撩起被子:「你……也进来吧,没事儿的。」 「我们已经结婚了,再说也就是睡一下……」她越说越觉得不好意思,最后强调似的开口:「盖着棉被纯睡觉。」 乔越轻笑,起身关了灯,低沉的声音隔了一会才传来:「好。」 这一觉睡得尤其安稳,苏夏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窝在乔越的怀里,头顶是对方温热的唿吸…… 乔越撑手躺在身边,五官英挺,哪怕穿着深蓝色的家居服,也难掩挺拔出众的气质。 「醒了?」 苏夏不好意思地往外滚了一圈,脑袋埋进被子里:「嗯。」 苏妈妈早做了一大桌的早餐,从南到北的口味,从小米粥到面条应有尽有。瞧见两人从楼上下来笑得合不拢嘴:「怎么不多睡会呢?」 「晨晨呢?」 「爸,妈,你们早啊。」小妮子苏晨掐准点地从楼上下来,明明一派睡眼惺忪的样子,可看见苏夏的时候瞬间来了精神,一脸贼笑地挨着她坐。 「昨晚感觉咋样?」 苏夏莫名其妙:「什么怎么样?」 苏晨拿手肘戳她,笑得暧昧:「我可是在隔壁贴墙等了很久啊,藏得深啊姐姐,我都快睡着了才听见响动,挺激烈啊。」 苏夏差点一口小米粥喷出:「这都哪跟哪?」 「什么轻点,什么别动,啪啪啪,啪啪。」小妮子在她耳边叽咕,末了一脸奸笑地双手击掌,沖她做口型:「就是这个声儿。」 「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苏夏夹起鸽子蛋就塞她嘴里,这下连乔越的脸都不敢看了。 隔得远的沈素梅没听见两人在嘀咕什么,只笑呵呵地对乔越解释:「这俩妮子感情向来很好,夏夏比晨晨高的时候两人老打架,可这几年晨晨都快一米七了,夏夏还是没涨,两人关系就和谐多了。」 苏夏哭笑不得:「妈,你说得好像我打不过她咱俩关系才和谐似的。」 沈素梅笑:「难道不是?从小到大你就跟皮猴似的,谁知道一夜之间转了性?」 说到这里,苏夏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气氛变得沉默起来。 乔越适时放下碗筷,打破沉默的尴尬:「爸,妈,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明天带夏夏回n市过年?」 n市?乔越的家? 苏夏一下就傻了,因为结婚两年,她就婚礼上见过乔妈妈乔爸爸,之后偶尔节假日一通电话问候,彼此都是点到为止的礼貌。 要去n市见他们? 她忽然有些紧张。
第4章 最恐怖的飞行经歷 吃完早餐苏妈妈就上楼,准备将苏夏的房间收拾下,最近几天都会没人住。 简单温馨的卧室还保留着学生时代的气息,沈素梅收拾了桌子和床铺,视线扫过墙上的婚纱照就觉得好笑,笑着笑着又有些感嘆。 如果当年那事没发生,以夏夏的性子不可能和一个只见过几面的人结婚。 当年…… 沈素梅嘆了口气,好在乔越是近乎卓越的优秀,不然她死都不会同意让夏夏结这个婚。 刚把东西抱进浴室,沈素梅就发现浴缸里泡着一团什么东西。她捞起来才发现是被套和枕巾,一层浅浅的血迹在水里混着。 她盯着看了好几眼,表情渐渐由惊喜变成狂喜,索性东西也不想洗了,飞快下楼分享好消息:「老苏啊--」 --- 苏夏背着小背包,包边挂着粉色的大绒球。刚刚把写好的新闻发给主编审核,微信就来了。 陆励言发了个大拇指:「公正客观,好记者。不过这篇发出去那5个人肯定不会满意,因为真相的揭露会让他们更加愤怒,这种事虽然很常见,但你要小心。」 苏夏回了个微笑的表情:「放心,我现在去n市啦。」 「n市?过年这么有闲心出去旅游?」 苏夏并没有在社里说过自己的婚姻状况,知道她结婚的人也只有跑休闲娱乐板块的阿敏,主编大人高高在上,入行两年多她到现在进他的办公室还会紧张,更别提聊天了。 「也不算旅游,我去那边过年。」 消息发送出去,苏夏收起手机张望。乔越刚好办完行李託运手续。苏妈妈将d市的土特产收了许多,原本一个行李箱能解决的事,硬生生撑成两个。 可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女人,航空公司的正装包裙,笑容精緻:「乔先生,苏女士,距离登机还有20分钟,我先带二位去休息室?」 乔越点头:「谢谢。」 他们到的时间掐得很好,20分钟休息不算长。乔越的安排每次都是这么有条不紊,苏夏坐在休息室里脑子都是昏的,当广播响起才琢磨出味儿了。 她勐地抓着乔越的手臂,男人低头:「怎么?」 苏夏慢慢松开,有些糯糯地开口:「我,我要不要再买点东西给叔……给爸妈啊?」 乔越听她说话的时候微微俯身,闻言深邃的眼里闪过一丝无奈:「不用,别怕。」 她刚想嘴硬说不怕,那个地勤美女又来了:「乔先生、苏小姐,登机时间到了,待会人多会不方便。」 苏夏愣愣地像是才发现自己在哪,优雅的vip休息室,灰色调的高档软沙发,窗明几净的环境。乔越买的头等舱,这个傢伙个子高腿长,经济舱坐着就是折磨。 她吐了吐舌头:「高级会员就是和咱不一样。」 地勤美女的视线总在她身上瞄,有探究有好奇,苏夏察觉后有些尴尬地站起来,把一半身子都藏在乔越的后边。 她见苏夏不像是有身份的千金小姐,反而像邻家的小姑娘,寓意不明的轻笑挂在嘴角,让人感觉有些不舒服。 那人继续对乔越殷勤:「乔先生是我们公司的白金会员,这些都是应该的。对了乔先生,您上次您乘坐航班去n市的时候我们也见过,真巧啊。」 男人微微皱眉,应付地点头,勾着热闹的苏夏往前:「没什么印象,不过谢谢,接下来我们自己走。」 乔越拒绝得不留情,那女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愣,最终站在那里努力堆笑:「行,打扰了,祝您旅途愉快乔先生。」 苏夏竖起耳朵,也没听见「苏女士」三个字。 走了一段她才恍然地弯起了眼角,晃了晃被乔越拎着的手腕,笑得跟狐狸一样:「哟。」 男人不为所动。 掌心下的手腕纤细,皮肤冰凉,乔越进机舱的时候忍不住问她:「还冷?」 高领毛衣加白色羽绒服,脖子上还围了圈厚实针织红围巾,差不多只露出一双猫儿眼。苏夏知道自己穿得多:「有点怕,不过我不冷,只是身上摸着一年四季都是凉凉的。」 乔越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她这才意识到什么,笨拙地坐在位子上解释:「不是,是我天生皮肤比较凉。哎,我手脚也凉,不是你摸是我摸……」 「导致女性手脚冰凉的原因大多数是体内循环,动脉灌流量,内分泌这三种因素中的一种,用中医通俗的说法就是气血不足。」 身边坐着专业人士,苏夏听得茫然,气血不足她明白,可:「动漫什么流量?」 「动脉。」秦越拉过她的手臂,在手腕上轻按了下,「曲池穴,多按这里。」 「你连穴位都知道!」 乔越没搭理她的一惊一乍,开始闭目养神。 起飞前关机,屏幕上连着三条未读消息。一条微信两条简讯。 「过年我有可能去n市,到时候有机会一起吃饭。」陆励言的。 他去n市?他不是土生土长的d市人么?苏夏吐了吐舌头,想起这傢伙掀嘴皮□□自己的鸡血样子就觉得头皮都在发麻。尝试几次编辑信息,最终还是放弃。 关机的时候想起还有2个未阅读的简讯,再打开一看,嘴角的笑容慢慢隐去。 「苏记者,枉我们以为你是替我们伸冤的好人,没想到也吃了资本家的钱做没良心的事!」 「以后出门小心点!」 清澈的瞳孔印着手机屏的幽光,苏夏笑了笑,看来新闻已经挂网上,陆励言的动作还不是一般的快。 利落地按了关机键,眼不见为净。 d市到n市有差不多3小时的飞行时间,d市最近气候不好,飞机穿越厚重的云层时颠簸得厉害。苏夏一开始还能忍,可到最后颠簸不停,紧张得脸越来越白。 她下意识看向乔越,男人闭着眼,眉头放松,挺直的鼻樑上有一道睫毛投射的阴影。不知是真睡还是假寐,一派淡定闲适的样子,仿佛颠簸与自己无关。 苏夏往乔越身边靠了下。 男人感觉到她的害怕睁眼:「正常现象,不用担心。」 她委屈地看着他:「可这几年坠机事件频率很高啊。」 头等舱里并非只有他们两个,苏夏的声音不小,周围几个人表情有些不友好。她后悔地吐了下舌头挨着赔笑,转头就见乔越看着自己。 她捂着脸:「怎么了?」 男人收回视线,淡淡道:「我只是想看你究竟有多笨。」 「近几年的坠机事件几件是天气和机身故障引起的?遇袭和操作失误算主流。」 周围的脸色更不好了。 提起飞行,苏夏有些好奇:「乔越,你坐过很多次飞机吧?」 「恩。」 「有没有遇到什么很恐怖的事?」 「没有。」男人说完沉默了下:「倒是有一次。」 苏夏来了兴致:「说说。」 乔越环顾了下周围,才低声道:「你确定?」 得到新闻记者鸡啄米似的点头回应,男人伸手摸了下鼻尖:「一次在埃非,坐小飞机从奥塔到基纳,就是承载11人那种有些年头的运输机。」 「然后呢?」 「然后在降落时遇到了沙暴。」 「《凤凰劫》?」苏夏条件反射想起某部电影场景,顿时倒抽一口凉气:「然后呢?」 乔越垂眼:「坠毁前盘旋,机长放弃自己生存的机会让我们跳伞,可时间并不充裕,很多人来不及,所以11人里只有3个侥倖活着。」 他说这个的时候口吻很淡,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可苏夏却震住了。《凤凰劫》里的飞机遇到沙暴,坠落沙漠但所有人都生还,可他们11人里只活出3个,乔越就是其中之一。 她愣愣地看向他,乔越脸色淡淡的,甚至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这几秒间的生死瞬间却被他用轻描淡写的口吻叙述。 她忍不住:「当时……你在想什么?」 「想?我如果把时间浪费在『想』上,恐怕我们之间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坐在这。」 冷静,沉稳,越紧要的关头越有清晰的判断力和执行力,自控能力强大得可怕,这是所有认识乔越的人给的评价。 苏夏看着乔越,像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他。刚想说什么飞机忽然剧烈地一抖。若不是安全带繫着,苏夏整个人都出来了,好多人吓了一跳,惊唿声此起彼伏。 「怎么回事?」 「以前都没这样过啊!」 「妈妈我害怕!」 弹起又跌回座椅,她揉着隐隐发疼的尾椎骨,滴答的广播声响起。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正遇上强气流有些颠簸,请大家系好安全带,带小孩的旅客请保护好您的小孩,期间卫生间暂停使用,谢谢合作。」 好在摇晃只是一时,刚说完动静小了很多,苏夏慢慢吐了口气。 坐在他们前面的人终于受不了了,转过头来警告:「两位,能不能说点积极向上的?」 她环顾一周,发现周围的人似乎都在听他们说话,小姑娘不好意思,蜷缩在座位里面,用衣服挡住大半张脸,只露出那双清澈干净的眼。 忍不住笑出声。
第5章 未知简讯 苏夏是典型的南方人,说话软糯个子纤细,皮肤跟才剥了壳的白水蛋一样。同时也是典型的南方怕冷动物,下飞机在机场呆着还不觉得冷,一出门,整个人在寒风中凌乱。 银装素裹的世界从照片抬到现实中,树木和修剪整齐的万年青上全是雪,路面湿漉漉的,两侧堆积的雪差不多有花台高。 n市的天气依旧不好,沉甸甸的乌云在头顶压着,风有些大,吹得她的头髮到处乱飞。 乔越带着她等计程车,察觉到苏夏冻得哆嗦,微微侧过身,帮她挡住凛冽的寒风。 头髮终于乖顺了很多,苏夏鼻头髮红,声音都冻变了形:「乔越,你不冷吗?」 男人外边只穿了一件灰色大衣,微微立起来的领口用来挡风,里面的那层薄毛衣更是看着都冷。他这么穿显得身形修长高挑,往大围巾加厚实的羽绒服的人堆里一站十分惹眼。 乔越背着光,五官有些模煳:「还行,没出国的时候每年习惯去冬泳,不怎么怕冷。」 冬泳? 苏夏紧捏领口,光是这个天气她穿这么厚都受不了,更别提冬泳了。也难怪乔越的身材和状态会这么好,爱运动的男人底子都不会差。 「乔越?」 等车的队伍终于减少了大半,刚往前走了几步苏夏就听见有人在叫乔越。 一个穿得很潮,带着夸张大墨镜的男人把墨镜往下一压,双眼惊讶地看着他们:「行啊你小子,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说一声?」 似乎是朋友,还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因为苏夏发现乔越的嘴角勾起了轻松的笑意:「回来得匆忙,想着过年大家都有事,没给你说。」 对方取下墨镜,露出一双桃花眼,咧嘴露出个痞气十足的笑:「这位就是?」 「是。」乔越给苏夏介绍,「夏夏,这是方宇珩。」 「挺纯的呀,像邻家妹妹,金屋藏娇这么久也总算见着了。」方恆大大咧咧地笑,对着她伸手:「你好啊小嫂子,我是方宇珩,恆宇集团的方宇珩。」 忽然被称作小嫂子,苏夏脸皮薄,红晕一下就上来了。以至于恆宇集团几个字压根没听进去,满脑袋都在无限循环「他喊我嫂子他喊我小嫂子那他就是我的……」 苏夏忙把胖乎乎的手套摘了,伸手嘴巴没把门地带了东北腔:「大兄die。」 方宇珩被她逗乐:「哪里找的小姑娘,挺萌的。对了我开了车,送你们。」 乔越答应得干脆:「行。」 「卧槽,这么爽快?你家和我家隔了一个市的距离!」 乔越把行李车推给他:「多谢。」 方宇珩哭笑不得,却也乖乖接过:「我还成马仔了。」 两人之间的互动让苏夏觉得好笑,心底也有些惊讶乔越原来对每个人说话都这么简洁扼要。 方宇珩带着两人到停车场,按了下钥匙。不远处一辆线条漂亮拉风的车灯声而亮,两个小翅膀的标志在前面耀武扬威。 乔越似乎见惯不惯:「换车了?」 「是啊,这年头没两辆车怎么泡妞?」方宇珩笑得邪气,视线扫过不为所动的苏夏:「嫂子,咋样?」 苏夏笑得含蓄:「我会给你五星好评。」 敢情把他当做随叫随到的快车服务,方宇珩倒挺乐呵:「那是,几个人喊得到我这限量款的阿斯顿马丁?」 乔越帮着苏夏把门打开,犹豫了下也跟着坐进后排。方宇珩有些惊诧,倒也没多说什么,利落地打着方向盘,车子起步快而轻巧。 「阿越,你有两年没回来了吧?」 「恩。」 「前几天我还和翔子那群哥们聚了,他们都在念叨你,要不趁小嫂子在我们一起聚聚?」 一个红绿灯的档口,方宇珩问乔越,眼神透过后视镜竟有些小心翼翼的试探。 乔越沉默了下:「行。」 方宇珩松了口气,说起哥们聚会声音又开始乐呵地往上扬:「你也结婚了,大家都很期待小嫂子。话说翔子他们还真就在n市附近,徵求下小嫂子的意见,如果不介意的话明儿我们聚一聚?」 「聚会啊?」苏夏和乔越结婚就只亲戚之间做了答谢宴,算是两边都没有介绍朋友认识。一想起要去乔越的圈子,紧张之余有些好奇:「你们是同学?」 「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彼此熟得很,说话没把门的。如果嫂子你尴尬我让他们都把媳妇儿都带上,保证有人陪你玩陪你闹腾,大家都很好相处的。」 「不用担心我,大家一起聚也不容易。乔越很少回来,你安排吧,我随叫随到。」 「真好说话。」方宇珩笑眯眯的。 电话响了,苏夏和乔越都下意识往包里看,最后乔越举起手里的:「是妈,问我们到了没。」 「啊,我忘了开机了。喂,妈?」乔越把电话递过来,苏夏一手拿包一手拿手机,只把小脑袋凑过去。 男人就顺势放低了手,方便她懒人模式接电话。 「是,到了到了,恩我忘了开机。」 「挺好的,不冷,我们这会在往乔越家走,恩……他朋友的车。」 「好的妈,我……恩,好。」她说完对乔越努嘴:「妈让你接电话。」 乔越点头,顺手接过,耳畔传来他低醇中透着微微磁性的声音。 苏夏揉了揉耳朵,这才把手机掏出来,从下飞机就跟着乔越走,春节期间机场人竟然出乎意料的多,乔越人高步子快,她生怕自己跟丢了,跟小朋友似的亦步亦趋。 这下才想起开机,没一会手机不停地涌入信息提示,跟大轰炸一样。 方宇珩听着笑:「嫂子,业务挺忙啊。」 苏夏拉开看,一串未接来电的简讯提醒,除了妈妈的2个,其余都是陌生号码。简讯大概有七八条,每一条的内容都差不多。 清一色的辱骂和威胁。 她越看越觉得难受,眉心皱起薄薄的川字。或许是她的表情太过严肃,乔越接电话的时候就注意到她的不对劲。 本来尊重对方的*不应该看,可视线下落,那段简讯内容还是被看见了。 「好,我明白。」他简短的一句打断了苏妈妈的喋喋不休,对方也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笑呵呵地开口,「那行,我把夏夏就交给你了,新年快乐。」 「谢谢妈,也祝您和爸新年快乐,有机会的话请一起到n市。」 「会的会的,若不是今年老苏应酬多,我们准备一起来呢。那挂了啊,再见。」 「再见。」 「怎么回事?」 苏夏正在出神,耳边就听见乔越的疑问。男人伸手,修长的手指拂过屏幕,拉下之前的那一串骂咧。 她吓了一跳,忙把手机往包里一扔。这些经歷她不怎么想让乔越知道,也不想他认为她这里是块麻烦,忙摇头:「没什么。」 一大串侮辱的问候,甚至有威胁在里面,她却说没什么。 乔越垂眼:「好,如果需要帮忙,告诉我。」 「应该不会,他们也就是嘴上说得厉害,不过也谢谢你。」 她这么说其实在安慰乔越,也算是在安慰自己。虽然才入行两年,可因为涉及的板块问题,苏夏见过太多的仗势了。如果只凭着几条简讯就退缩,她可能早就干不下去。 她忍不住还是打开社里的新闻app,果然自己发表的那篇文章因为火热程度而置顶,但打开评论,里面的话怎们看都有些寒心。 「记者□□了吧,几个工人要钱被污成这样,这年头新闻都是给有钱人擦屁股的纸。」 「呵呵,穷人没法活了,当初这5个就应该跳楼死了算了,免得还受气。」 「真的假的?已经收了50万?收了50万是我我都不会闹啊,还闹,傻呀,明显有猫腻。」 …… 在信息渠道复杂的现在,有时候想说点真相併非那么容易。可现在网上的「键盘侠」太多,再怎么强大的心脏还是有些受挫。 苏夏鼓起腮帮子吐了个空气泡,就听见方宇珩说:「到了。」 这么快?! 小姑娘一下切换成亢奋模式,不停地抓着头髮和揉脸,手忙脚乱地举着手机从屏幕里看自己是否衣着得体。 乔越从她手里接过包:「放轻松。」 苏夏脸红:「轻松着呢。」 乔越的家住在n市出名的高档小区,苏夏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些,只觉得这里的环境在大城市里算是难得的清雅安静,绿化和公共设施非常的好。 「我就不进去了,不然待会乔妈妈又要给我介绍女朋友。」方宇珩戴上墨镜手揣裤兜,笑嘻嘻沖苏夏道别:「小嫂子,咱们下次见。」 苏夏沖他挥了挥,就看见开门来的乔妈妈。 年过半百的她保养得十分细緻,脸上皱纹几乎没有,皮肤光滑泛着白皙的亮泽。她穿着一件黑丝绒的裙子,头髮在脑后盘着,一只做工精细的钗子斜斜插过,举手投足都是优雅和气质。 乔母视线扫过苏夏,精緻的脸上没多大表情,眼里的神色甚至有些疏离。 「你来了。」
第6章 叔叔好帅 苏夏内心是有些怕她的。 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发现她的性格……有些特别。 「乔越要和谁结婚我没意见,既然你们要在一起我更没意见,但前提是不要来打扰我,别给我打电话,我很忙。」 八卦的苏妈妈很快打听到这个亲家的背景,离异,自己创办的公司,是n市出了名的女强人。她感嘆,乔越的母亲作为一个女人活得很极致,但是作为一位母亲和妻子,不好评价。 已经两年没回家,可乔母见了儿子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多惊喜的感觉,在门口站了会就往里走,声音轻飘飘的:「怎么带这么多。」 啊,说起东西。 苏夏忙把行李箱拉开,跟献宝似的一样样往外掏:「妈,这些腊肉香肠是我妈自己回老家做的,还有野菜和松茸也是老家那边的亲戚采的,要不……」 「哦,放着吧。」 她还想多介绍两句,乔妈妈冷冰冰的回覆让她瞬间闭了嘴。仿佛一盆冷水浇在满腔的热情上,苏夏看着手里的东西,想起昨晚母亲熬夜洗腊肉和挑选松茸的样子,微微的难过和尴尬还是涌入眼底。 手里一轻,东西瞬间都落入乔越手中。苏夏仰头看他,因为背着光,男人的表情不怎么看得清楚。 「她喜欢,谢谢。」 乔越的声音很好听,低沉中透着磁性,从胸腔共鸣的醇厚。被这样的声音安抚,苏夏觉得自己半边脸颊都是酥麻的。 她揉了把脸蛋子就听乔越问,「你们老家在哪?」 好像从来没带他去过。 提起那个地方苏夏瞬间就从小情绪里出来,她明白乔越是来救场的,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很感激他。 感激他此时此刻还顾及自己。 「是啊,山清水秀的小地方,我小时候可喜欢去那里了,河水很清一盆下去好多鱼,田里的玉米杆子比甘蔗还甜,满山到处都是野花野菜,什么时候带你去。」 乔越似乎真的来了兴趣:「在d市?」 「不,临近的地方,路修好了只要3小时就能到。」 乔母站了一会就没继续听下去的兴趣,兀自到窗边站着。 「这些才做没多久,还需要在阳台上晾一下,不然……」苏夏正示意乔越把腊肉晾阳台上,抬眼就发现她一个人站在窗口背对着他们。 单薄的背影,在开着暖气还围着厚实披风的室内,也不知在看什么,可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孤独。 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收回目光阵歪过脑袋,发现乔越整个人也变得有些沉默。 两个母子的相处模式还真奇怪,没有久违的热络,没有亲切的问候,也不知道这两个话都不多的人这些年是怎么相处下来的。 而且,她环顾了圈乔家的大房子,灰和白的现代装修风格,明亮宽敞不错,可怎么看都觉得很冷清……好像热闹的过年的气氛与这边一点关系也没有。 乔越把东西放进两人的主卧室,下楼问乔母:「张妈呢?」 「过年回家了。」 「那午饭?」 已经快2点,乔妈妈端起一杯红茶慢慢抿了口,再优雅地放下:「我不饿。」 张妈是乔越请来照顾乔母的钟点工,苏夏有点印象。可现在她走了,小姑娘想着反正一家人都没吃,便主动请缨:「家里有什么菜,我做吧。」 乔越顿了顿,走到她身边跟着挽起衬衫袖子,麦色的手臂肌肉修长漂亮。 「我帮你。」 长得好的男人下厨更有魅力,苏夏什么也没说,抿起的嘴角露出浅浅的小梨窝。 厨房里干净整洁,东西却少得过分,小姑娘拉开冰箱从上到下地翻找。得,一点能吃的东西都没有,倒是护肤品放满整个冷藏室。 她偷偷瞄了眼,发现全是外文没一个认识,不过有一点她很肯定,这些东西清一色都不便宜。 可护肤品不能当饭吃。 苏夏确定把角落都搜尽才抬头,疑惑地拉了下乔越的衣角,指着空冰箱:「张妈走得太及时了吧,什么东西都干干净净的,装米的地方呢?看看有没有米。」 乔越也察觉了,眉心拧出一个川字。他拉开柜子,所有的橱柜里都一干二净,他的脸色有些不好:「你等等我。」 苏夏莫名其妙:「啊?」 男人转身出去,隐约的对话还是传了过来。 「张妈走了多久?」 苏夏刚想跟出去,可迈出的脚却停在那,小姑娘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把空间留给他,可同时竖起了耳朵-- 「有两天了。」 乔越看着自己的母亲,双眼微沉。 她靠在躺椅上,哪怕再精心修饰过的妆容,也难掩苍白的气色。岁月从她的身上悄然带走了所有的锋芒和锐气,只留下让人心疼的白髮和皱纹。 他放柔了语气,拉开椅子坐在母亲身边:「又和我爸吵架了。」 「一把年纪了,又离婚这么久,有什么可吵的?」 「多久没吃饭?」 「记不清。」 乔越:「……」 苏夏有些愕然,难道保姆走后乔妈妈就没再吃过东西? 外面一阵沉默,紧接着就是门打开的声音,苏夏忙跟过去:「你要出门?」 男人顿了顿:「恩,楼下有超市,我去买点吃的。」 「我跟你……」苏夏刚想说什么,却发现乔越的脸色有些不好,再看乔妈妈,虽然她皮肤很白很好,可明显感觉有些不正常的苍白。 家里怎么着都得留一个,虽然自己很想跟着出去,毕竟相比之下熟络的也只有乔越一人,可是…… 乔越正想开口,就见她期期艾艾地搓着手:「你去吧,早点回。哦对了……」 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扫过母亲的方向,小姑娘琢磨了下靠过来轻声道:「买点叶子菜和米,最好由新鲜的瘦肉,妈两天没吃东西,我做点粥比较好,咱两凑合一起吃吧。」 乔越紧拧的眉心松了几分,男人的手动了动,却最终握在门把上:「好,我马上回来。」 关门声响起,家里明明有两个人,却陷入尴尬的沉默。 苏夏想去厨房里忙活,可里面什么也没有,坐在客厅里吧,又觉得不知道和乔妈妈说些什么,整个人站在那里有些不自在。 乔母小口小口地喝红茶,独自一人享受着。苏夏站了会就觉得无聊,悄悄后退半步。 对方没有发现,或者发现了没怎么想搭理她,小姑娘乐得继续后退,最后绕弯上了主卧室。 --- 屋外起了大风,紧跟着便是密集的雪。 乔越逆风而行,任风雪捲起大衣的衣摆,步履依旧沉稳挺拔。 走到超市门口才发现已经打烊,上面挂着过年放假的告示。他在门口站了会,想起小区的外面还有一个蔬果便利店,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大步走进风雪里。 n市每年冬天都有一场大雪,早晚而已。只不过今年暴雪的次数有些多,几家欢喜几家愁。 便利店果然还开着,里面的人不是很多。男人卷着风雪进去,里面买菜的大妈和小姑娘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落过来。 好男人是什么? 不是曾小贤,而是大冬天的替媳妇出来买菜的男人,关键长得不比电视里的明星差,比这些年在娱乐节目里蹦跶的小男人更多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吃棒棒糖的小女孩指着他奶声奶气:「叔叔好帅!」 年轻的妈妈忙抱着孩子,脸红地瞄了眼乔越后对小女孩道:「嘘,别被叔叔听见了。」 小女孩大着嗓门,像和母亲较劲一样:「叔叔好帅!」 乔越的患者孩子不少,职业习惯地对着小女孩笑了下就开始研究架子上的蔬菜,没注意那位年轻的妈妈脸更红了。 脑海里浮现小姑娘晶亮的眼和软糯的话,「买点叶子菜和米,最好由新鲜的瘦肉,妈两天没吃东西,我做点粥比较好,咱两凑合下一期吃吧。」 旁边的大妈挺热热络地给乔越介绍:「买菜吗?哎呀今天这店里的白菜不错,便宜又新鲜。」 这里冬天不缺白菜,可乔越的目光却落在旁边绿油油的小蔬菜上,直觉苏夏可能喜欢这个:「那是什么?」 「上海青啊,贵得很!四十五一斤,倒是挺新鲜的。哎我建议你……」 「来两斤上海青,谢谢。」 大妈立刻闭了嘴,目光盯着衣着精緻,人群里很出众的乔越,忽然凑过去:「年轻人,我问你啊。」 乔越正准备问米和肉在哪,闻言转头:「什么事?」 那人目光扫过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和深黑的眼神,原本想介绍自己闺女的话被吞了回去,总觉得这个男人身上带着一股莫名的气息,虽然他很耐心,虽然没有目露不悦,可骨子里透着与人的疏离和孤傲。 不反感,却难继续走进。 大妈瞬间讪笑着改了口:「……你还需要什么?这买菜的事儿我们最懂!」 求之不得。 乔越:「……米和肉。」 「有,当然,东北大米、泰国香米,珍珠米什么都有,肉有黑猪肉,都是粮食餵的。」 乔越基本不下厨,此刻有些后悔没让苏夏跟来。他在一堆米前站了会,挑了长得饱满剔透的珍珠米,修长的手指在米上碾了下,小米粒的样子像极了某人鼓着腮帮子的时候。 他对着一筐米勾起嘴角,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看得旁边的大妈又蠢蠢欲动地想介绍闺女了。 「……乔越?」 一阵怯怯的试探在背后响起,笑容在嘴角凝结。乔越慢慢转身,眼里一片深黑。 「真的是你!」
第7章 我已结婚 乔越的卧室苏夏来过一次,深蓝色的床单,撞色系的枕套散发着新鲜干净的味道,明明是精心洗过才换上的样子。 可家里陈妈走了,就只剩下乔妈妈一个人,谁收拾的屋子不言而喻。 苏夏摇摇头,彻底被这对奇怪母子给绕晕了。 明明很关心,为什么非要作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无聊得玩了会手机,看时间差不多过去半小时了,乔越人还没回来。她无聊地转了圈,来到了书房。 干净宽敞的桌上就放了一台苹果电脑,整堵墙全做成书架,高低错落,里面放满了各类医学用书。 她随便抽了本打开,表情就变了,纯英文啊。 密密麻麻的英文不说,旁边还有钢笔批註,她忍不住再翻几页,指尖扫过那些书写的黑字,英文字母遒劲有力,有批註夹杂着中文字,一样力透纸背的俊逸。 看起来赏心悦目。 苏夏看了会就放回去,下巴搁在书桌上无聊地滚,因为…… 她饿。 下了飞机乔越问过她要不要吃点东西,可当时才在飞机上吃过午餐,想着要去婆婆家了又有些紧张,没注意到肚子已经开始瘪了。 她趴在桌子上,可想起楼下到不知饿了多久的乔妈妈,忍不住去客厅看一眼。 可不看还好,一看吓了一跳。 乔母整个人很萎靡地蜷缩在落地窗前的椅子上,双手按着胃部,脸色苍白得厉害。 「妈?」 苏夏忙跑过去,发现她嘴唇发白,额头上全是大颗的冷汗,伸出的手被乔母吃力地躲开,她顿了几秒,可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妈您怎么了?是不是胃不舒服?」 乔母咬牙:「没事。」 「您都这样了怎么会没事!」苏夏急了,忙从口袋里翻出电话准备打给乔越。 「别告诉他!」 拔高的呵斥让苏夏吓了一跳,手机摔在地上,屏幕右上角坏了。 可她也顾不得这些:「不告诉他怎么行?等等我去倒杯水,是胃不舒服?家里有胃药吗?」 乔母挣扎着想起来,虚弱地开口:「有……隔断的后面有个抽屉,专门放药的,里面有……」 「行我马上就去!您稍等!」 苏夏一阵风似的,先给乔妈妈倒了杯温水,然后急忙跑到隔断柜后边翻,抽屉挨着拉开,才发现里面的药不少。因为人有些发慌,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胃药。 可刚把拿着药准备过去就听见重物落地的声响,苏夏抬头的瞬间吓得魂飞魄散。 乔妈妈整个人已经倒在椅子边。 「妈!」 抽屉也不顾上合,苏夏跑过去喊了几次人都没醒过来。她长这么大还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想抱起乔妈妈,却发现自己手指都在发抖。 遇上这样的事情不慌是骗人的,她不知道乔妈妈究竟是不是胃部的问题,压根不敢碰她,只得一遍遍地喊她,手不停地学着电视里的样子掐人中。 可人还没醒。 苏夏彻底慌了,红着眼睛找电话,刚拨通就对着话筒哽咽:「乔越你快回来吧,妈不好了!」 --- 便利店里一片安静。 乔越的对面站着个女人,中长的栗色捲髮,五官精緻,可眼底却是一片苍凉。 泪水沿着脸颊无声划过,女人几次尝试着开口,最终轻声道:「你还是回来了。」 男人站在对面,面对她的哭泣却并没有伸手或者用言语去安慰,可眼底却是连光都透不进的黑。 隔了会,乔越开口:「你住这里?」 许安然目光一直凝在他身上,闻言轻笑,泪水滚落的瞬间一片我见犹怜:「是啊,搬过来了。前几天才去你家看过乔阿姨,一起吃了顿饭。」 乔越轻笑,笑意却并没到眼底,他刚想说什么电话就响了。 苏夏哽咽的声音让他的脸色瞬间有些发沉。男人听了会动作很快地结帐付款,吩咐的语气却沉稳有力:「告诉我她现在的状况。」 「没醒……唿吸比较慢,但、但是好像对声音有反应。」 「很好,让她平躺下,保持周围空气流通。」 一句接着一句,有条不紊,小姑娘紧张和慌乱的感觉渐渐平復下来。 空气流通?苏夏夹着电话左右看,最后踮脚把窗户打开个小缝。寒气迎面涌来,她冻得哆嗦,可想着躺在地上的乔妈妈肯定更冷,忙把自己的大衣盖在她身上。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很快。」 乔越脚步不停,背后的女人追出来沖他大喊:「阿越,我们之间真的没可能了吗?」 高大的身躯在门口顿了下,风雪虽然很大,可乔越的声音很清楚。 他说:「我已结婚。」 许安然立在风雪里,隔了很久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却比哭还难看。 是啊,他结婚了。 她也嫁人了。 还有什么可说的? --- 屋里,苏夏吸着鼻子,「妈?乔妈妈?乔总?简、简云?餵?hello?」 她每个称唿都挨着尝试一遍,可乔母双眼紧闭,虽然能看见薄薄眼皮下眼珠子在不安地转动,可人就是没转醒的迹象。 她一边谨记乔越的「通风」要求,一边又害怕风把人吹凉了。索性咬牙坐在风口上,好让她好受一点,谁让沙发正对着窗户呢? 开门声想起,苏夏才觉得漫长煎熬里终于来了一抹曙光。仿佛救星降临,她都快扑过去抱着他大腿嚎了。 乔曙光的身上还带着才化的雪水,进屋直接过来:「怎样?」 「还没醒,但是脸色比刚才好了点……」苏夏抹了把眼角忙站起来,可蹲久了这么勐地一站,整个人有些犯晕。 胳膊被人拖着,苏夏借着对方的力气站稳。 发黑的眼前慢慢恢復清明,她发现自己的脸颊正贴着男人的胸口,耳朵里全是对方平缓有力的心跳。 她的脸有些红,忙后退半步:「昏迷前她手按着胃部,好像胃不舒服,我还找胃药来着。」 乔越一边听一边俯身,手指在母亲手腕上放了几秒,指尖挪到人中穴的时候顿了下。 苏夏很着急,可视线瞄过有些发红的那里心很虚:「我,我掐了几次……」 「想法对,」男人的手指放在乔母鼻端微微用力:「但是方式错了。」 果不其然他这么一按,明明没怎么用力的,乔妈妈却醒了。 苏夏松了口气:「谢天谢地,妈现在感觉好点没?」 乔妈妈却看都不看她一眼,缓缓别过头去,苏夏再度被无视,伸出的手慢慢收回。 「夏夏。」 一直没抬头的乔越却在喊她,苏夏背着双手轻声:「恩?」 「你包里还有巧克力?」 「巧克力?」苏夏想了想,想去找衣服,却发现衣服已经搭在乔母的身上。她顿了顿指着口袋:「里面应该还有。」 乔越也注意到了,从毛茸茸的口袋里摸出巧克力后起身,直接开始脱衣服。 当带着体温的外套包裹在身上时,苏夏还有些发愣。 乔越的气息扑面而来,原本在他身上刚到大腿的长度,她一穿就到小腿了,跟小姑娘偷穿大人衣服一样。 苏夏紧了紧领口,声音涩然:「谢谢……一块够不够?」 「够了,谢谢。」 乔越接过放在母亲嘴边:「至少两天没吃饭,空腹引发低血糖,你先吃点,我带你去医院。」 乔母别过头:「不去。」 乔越一直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隔了会站起来,将巧克力放在桌边:「行,我打120,直接让医生来接你。」 乔母这才有了反应,可已经晚了。乔越放下电话看了眼手錶:「这里离省医院很近,10分钟。」 她挣扎着想起来,可差点又倒在沙发下。苏夏忙上去扶:「小心!」 「别碰我!」乔妈妈一把推开她,小姑娘一个列缺后背撞在茶几凸起的那一角上,疼得直抽气。 「够了!」一把握住苏夏的肩膀,脸色微沉:「这样折腾究竟对谁有好处?」 微微拔高的声音不禁把苏夏吓了一跳,乔母也愣了下,隔了一会她冷笑:「没好处你回来做什么?你怎么不先去乔正邦那?」 乔正邦就是乔越的父亲,苏夏也见过一次,年近60的乔父依旧英挺,从他的五官能看出乔越脸上的影子。 偷偷揉着嵴椎骨,一边瞄着乔越的反应。 男人似乎被气笑了,薄唇微勾,眼底像压抑着浓墨:「去,怎么不去?」 乔母没再说话。 救护车很快就来,其中有人竟然认识乔越,又惊又喜地伸手:「乔医生!竟然是您!前阵子我才看了一篇关于您的报导,没想到今天见到活的了!」 乔越脸上冷冰冰的,对方讪讪收手,苏夏忍不住咳嗽,心想着这不就是活的嘛…… --- 省医院里过年都人满为患,一进去就是一股子消毒水的气味。 因为乔越的关系,乔母直接被安排进了独立的vip室。 比起有人坐着输液,这里两室一厅的环境简直优渥到了极点。医生看见乔越很客气,认真检查后和乔越之前的判断如出一辙。 「低血糖,有些营养不良。没什么大问题,不过一日三餐必须按时吃,少量多次都可以,尤其是早餐,马虎不得。」 乔母有一组液要输,苏夏守着刚把液体挂上,打电话的乔越就回来了。 苏夏悄悄把人拉到一边:「是不是因为爸?」 男人有些无奈地点头:「算是,隔壁邻居送爸鸡汤的时候,被她看见了。」 苏夏深谙其道,贼贼地压低声音:「女邻居啊?」 「……恩。」 难怪。 苏夏觉得有些好笑:「这世界真奇怪,明明相互喜欢的却要离婚,而没感情的却在结婚。」 她说完就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刚想抬头解释,就听乔越一阵轻笑。 男人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好像是这样。」 解释的话堵在喉咙里,苏夏垂眼,笑了下,那句「我们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喜欢乔越。 可是,谁信呢?
第8章 主编陆励言 乔妈妈当天晚上就回了家,讨厌消毒水味道的她怎么都不肯多呆一晚。期间还把看护她的小护士挑剔得快哭了,短短3个小时护士都换了4个,最后来了个护士长都没能压住场子。 一窝子白衣天使眼睛红彤彤的,求助似的看向乔越。 而这边似乎对她的折腾见怪不怪,乔越直接办了出院手续,没过多久一辆保姆车就停在了楼下。 乔母走的的时候周围一圈人明显松了口气,乔越停下脚步诚恳地对着她们道歉:「麻烦了。」 护士长忙摆手:「乔医生别这么说,是我们技术不周照顾不好简阿姨。」 男人路过苏夏,发现小姑娘依旧傻兮兮盯着满屋子的人看,嘴角梨涡浅浅的也不知道在乐啥。他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对方依旧站着傻乐,索性放弃等待大步往电梯口走。 凌厉的风拂过面颊,苏夏意识到的时候乔越早就到了电梯口,正抱着胳膊等自己,黑眸宛若深潭。 「哎,等等我!」她忙拎着小包往那里跑,可要到门口就见乔越进去了,电梯门眼睁睁地在面前缓缓合拢。 苏夏在门口站了会,气得直跺脚啊! 不就是暗戳戳观察了下几个小护士妹妹在偷看他么! 不就是最后见她们送走乔妈妈又松了口气又觉得遗憾的样子很可爱么! 小气包,小气包! 她哼哼地准备往楼下走,门却又开了。 乔越气息冰冷地站在门口,旁边是笑呵呵的主治医生。 「小姑娘,我们电梯压根没走,你倒是按开门啊。」 原来楼层显示一直是12,苏夏嘀咕着没发现,尴尬地进去就听主治医生问乔越:「乔医生,您这次回来准备休息多久?」 「五天。」 苏夏愣了愣,之前的小念叨全部被这句话给震飞:「不是说好的7天吗?」 乔越目光扫过她的眼睛,眼底的冰冷慢慢化去:「有两天是在路上。」 对啊,七天假期,往返路程都需要两天,也就是乔越能在家里呆着的时间……也只剩两天了。 这才没回来多久呢,这才没说上什么话呢,忽然又只剩两天时间,而她也不知道乔越下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苏夏垂下眼睛,之前的生龙活虎样瞬间殆尽。 看着她瞬间有些低落地站在那里,格外安静乖巧的模样,可肩膀怎么看怎么都单薄。乔越贴在身旁的手微微捏紧,忽然觉得苏夏这样子……挺惹人心疼的。 电梯很快到了一楼,主治医生嘆了口气:「还想请到我们医院来做场讲座,看来只有改日了。」 乔越目光从苏夏背影收回,忽然开口:「我争取向总部多请两天假,等我回復。」 苏夏动了动,虽然没说话,可心底却像放飞了一群白鸽,一股莫名的欢快从骨子里腾起。 「好,好,太好了!」主治医生说出了她的心声:「那我们等您消息,别的都不用担心,到时候一切安排妥当!」 乔妈妈早在保姆车上等了一会,见一群人才磨蹭着下来,脸拉得老长,气哼哼地钻进车里不说话。 苏夏挺高兴,凑过去踮起脚尖趴在车窗边:「妈,乔越还能多呆两天呢。」 乔母闭着眼,睫毛却颤抖了下,冷哼一声侧过脸去。 --- 到家的时候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子诱人的香气,苏夏惊讶地发现空荡荡的桌跟变戏法似的,满满的饭菜。厨房里的人听见动静出来,衣着朴素却整洁,慈祥的目光落在苏夏身上更是开心。 「陈妈来了?」苏夏挺意外,下意识看向身边的乔越。 「是啊,儿子在深圳打工今年不回来,我一个人也没什么事情做。接到乔先生的电话就来了,怎么就进医院了呢?」 陈妈乔母小两岁,可饱经风霜的脸让她看起来像个60多了。性格挺耿直心却很细,和乔母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做出的家乡菜连爱挑剔的乔妈妈都不多说什么。 乔妈妈轻飘飘的一句「我不饿」,说完就准备上楼。 苏夏刚想劝一句,乔越拦着她微微摇头。 陈妈习以为常,笑呵呵:「好,不饿,您先上去休息。我从家里带了一些蔬菜,还煲了你最爱喝的乳鸽汤,已经放床头温着呢。」 乔妈妈什么也没说,径直上楼了,没一会就听见楼上轻微的开保温盒的声音。 苏夏沖陈妈比了个大拇指,对方呵呵笑:「来,你们也快吃点吧。」 还真是饿了。 苏夏捧着碗吃了些,发现每道菜都做得很精緻,分量不多花样很多,幸福得不小心就吃撑。乔越简单吃了些,电话就跟催命似的响起。 似乎是从工作的地方打来的,他放下碗筷示意她们继续,自己却到窗边仔细听和回答。 复杂的阿拉伯语间偶尔夹杂英语,苏夏自认为英语不差,可那些专业的药用词彙她完全听不懂,更别提天书一样的阿拉伯语。 可每个单词从他口中出来,都格外的好听。高低错落,低沉醇厚,迷人至极。 苏夏忍不住捧着腮帮子听,自己的电话震了好几次都没反应,还是陈妈最终看不过去,笑呵呵地提醒:「夏夏,别傻啦。」 小姑娘脸红回神,忙把电话接起。 「吃饭了吗?」 一道清朗的男声从话筒里响起,苏夏愣是很久都没想起是谁。可对方却问她吃饭了吗,应该还……算熟吧? 冒然问一句你是谁会不会不太好…… 「没存我电话?」对方似乎察觉她的呆愣,无奈地笑:「我是陆励言。」 「啊!」苏夏忙放下筷子恭谨地双手握话筒:「主编好。」 像小孩给老师打招唿一样,陆励言隔了好一阵才笑出声,飞快说了句「人和文完全是两个极端」后,问她:「吃饭了?」 「吃……」苏夏看着自己面前不少的空盘,坚定点头:「吃了。」 「啊,」陆励言挺遗憾的:「还说我在n市孤家寡人,过年过节的没个人凑合吃饭。你怎么就吃了?」 苏夏眼睛圆熘熘的,心底纳闷,我怎么就不能吃了呢? 「吃完有什么安排?」 苏夏歪过脑袋去看乔越,男人还在接电话,温暖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增添一抹柔和。 还挺想有安排的…… 比如和乔越坐着看电视,比如吃饱了散个步,天气很冷可心是暖的,她啥都不怕。 但事实往往和想法相悖,乔越压根没空搭理她,苏夏瘪了瘪嘴:「什么安排?」 陆励言乐呵:「出来坐坐,顺便把你那个新闻后续的事说下。」 过年过节还谈工作!陆扒皮! 「……好,你在哪?」 苏夏把地址在地图里搜了下,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她正想问问乔越的意见,就见男人正放下电话往这走:「有朋友?」 小姑娘点头又摇头:「也不算,是同事,正巧也来n市所以约我出去谈谈工作上的事。」 陈妈正在收拾碗筷,闻言纳闷:「新闻工作也有休息啊,又不是新闻联播天天得坐过去。」 苏夏对手指:「对啊对啊。」 时间刚好到十九点,外面早就漆黑一片,大片的雪花飘落,从窗台上望去每家每户都亮着红灯笼,年味比家那边要浓一些。 乔越看了下时间,问苏夏:「确定要去?」 小姑娘开始穿大衣,整个身体全副武装:「答应了啊,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半小时就回来。」 「我送你。」 「不用不用。」苏夏忙不迭摆手:「妈还在家呢,我自己去就行,车钥匙给我。」 「冬天晚上路面有薄冰,你确定会开?」 苏夏开门的时候犹豫了那么一小下:「额……那你送我?」 乔越起身,二话不说地拿了车钥匙:「在哪?」 「嘉州南湾附近。」 听到这个名字,乔越倒是难得愣了下,最后点头:「好,等我一分钟。」 他上楼拿衣服,苏夏就在车库边等他。大雪纷飞的夜里呵气成冰,手套摊开,接住的雪花都大片得不可思议。 苏夏自得其乐玩了会雪,男人的脚步声响起,小姑娘立刻收敛好奇的表情乖乖上车。 嘉州南湾一代是着名的娱乐胜地,内地的拉斯维加斯。 乔越清楚,可苏夏并不知道。当车子到达灯红酒绿的地方,她瞬间有些不确定了。 明明说好的坐一会的清净地儿呢?怎么到处都是闪烁着五花八门大灯光的娱乐场所! 甚至有些女郎大晚上穿着短裙披着毛裘站在门口,笑靥如花。 「是这里?」 苏夏愣了下,有些不敢下车。看了几次陆励言发的地址,确实就在前面。 可是陆励言虽然是上司,可毕竟也是个男的。大过年的晚上背着丈夫见男人确实有些……过意不去。 苏夏不敢说具体地点,眼神飘忽:「是这里,主编……不,我朋友一个小女生比较面薄,不敢见不熟悉的人……所以我下啦,事情谈完马上回。」 一口气说完也没敢等乔越反应,苏夏忙下车关上车门,在外面做了个拜拜的手势,跟做贼似的往前绕着走。 看着不会说谎的苏夏消失在拐角,乔越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深遂的眼眸微微眯起。 电话在车厢内震动,乔越隔了会才接起,方宇珩挺激动的:「阿越,快来快来,翔子新开了一家店,正巧哥几个过去捧场!」 -- 苏夏跟做贼似的找到左岸,才发现是一家清吧。 里面的装修低调而奢华,每样东西看起来都价格不菲。 站在门口旁边的服务生就恭谨地倾身问自己:「请问您是陆先生的朋友?」 陆先生……苏夏茫然:「陆励言?」 话音刚落,里面就有人沖她招手。 陆励言穿着灰色的高领毛衣,正端着杯子慵懒地靠在布艺沙发上,见苏夏走进才撑着腮帮子笑得戏嚯:「你终于来了。」 苏夏可没这么自来熟,侷促地坐在那里:「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叫你出来?」陆励言笑起来眼睛里全是细碎的光,嘴角勾起比较邪气的弧度:「我说过啊,大过年一个人在n市连个吃饭的人都没有,所以叫你出来乐呵乐呵。」 苏夏惊讶:「不是说谈工作吗!」 陆励言悠然抿了口茶:「我不说工作你能出来?」 当然不出来了!大过节的!大晚上的!大冬天的! 苏夏哼哼:「不好意思,如果不是工作上的事,我还是得回去了,家里……」 刚说到这里,就发现自己说漏了嘴。 陆励言闻言挑眉:「家,你家在n市?」 苏夏索性大方承认:「对啊,我这里也有家,婆家!」 男人慢慢放下杯子,苏夏坦然接受他上下打量的目光。隔了一阵就听陆励言轻笑:「婆家?单位里谁都可能结婚,就你不可能。」 苏夏挺无奈,这年头说真话都没人信:「为什么就我不可能?」 「你在社里呆了两年,哪次上班下班有人接过?每天生活三点一线,家,新闻社,健身房。」 苏夏愤怒,脸颊鼓鼓的:「你观察我?」 「消消气,」陆励言依旧笑嘻嘻的,手指点着自己的脑袋:「新闻工作者的敏锐和观察力,不单是你,社里所有人的习惯和生活我都看在眼里,记在这里。」 小姑娘双手撑在桌上,靠过去咬牙道:「那抱歉,在我身上你可能失误了。」 「怎么失误?」在苏夏毫无防备的时候,陆励言忽然靠近,一张俊脸带着欠扁的笑:「告诉我,你要是结婚了,你男人又在哪里?」 欺负我没男人?! 苏夏勐地坐了回去,义正言辞:「我男人是谁你管不着,陆主编,如果真的没事我先走了,太晚不好打车。」 「好好好,」陆励言算是服了她,懒懒地晃了下杯子:「还真有重要的事和你说。」 得,苏夏都被他的反覆无常给绕晕了。 「你那天的新闻写的不错,上面也有人看了。但是目前那五个人很不满,网上也出现很多混餚黑白的水军和不明所以被牵着鼻子走的群众,对你不利。这新闻的跟进你就别做了,我换人。」 「可是……」苏夏刚想说什么,忽然见门口进来两个人,张开的嘴就忘了合上。 其中一个身形挺拔,步履沉稳,正是她的男人乔越。 而另一个……苏夏慢慢挺直嵴背,脸色瞬间就白了。 跟在乔越身边那个女人是谁?!
第9章 採访乔医生 左岸里的人并不多,才开张试营业,请的都是圈内的朋友。 陆励言敏锐地捕捉到苏夏的不自然,目光跟着落在门口两人身上。 逆光站着的男人身形高大,五官看不甚清楚,但从身材和衣着品味来看应该属上层,旁边的女人更不用说,但凡他觉得长得不错的,都是千里挑一,何况她长得算极品。 乔越进门就将外套交给服务生:「方宇珩没来?」 「小方总稍后到,已经在二楼给大家开了一间包厢,请二位跟我来。」 「没想到翔子也混出头来了,左岸和夜色两个招牌在不少城市都亮着,生意做得挺大。」 何君翔是乔越和方宇珩从小认了的拜把子兄弟,比起权高的乔家和财力雄厚的方氏,何君翔的父亲不过是方宇珩父亲的司机,为人老实踏实,很受方宇珩父亲的重视。 原本何君翔是要被他爸安排进方氏,动用关系做个保安什么的。可小伙子从小就很滑,也有商业头脑,借着父亲的关系时不时在方总面前跳几下,周转过不少生意圈子,学了一套一套的办法,给大家打了个招唿就只身南下。 从合伙做ktv到自己做酒吧,从偏僻地方的一个小□□做到现在各个城市都亮着招牌,确实不容易。 如今算是衣锦还乡,何君翔把所有的亲朋好友请来,几年没聚乐一乐。 提起多年不见的好友,乔越眼底有了些笑意,可视线扫过前面坐着的一男一女,笑意慢慢收敛。 男人正看着他,而背对自己一个劲把身体往角落里缩的那只,虽然见面少但乔越记忆好,何况那人还是自己的老婆苏夏。 两个男人的视线交汇又错开,乔越原本打算上楼的,这会直接将服务生手里的衣服结果打在手臂上:「既然人都没来,我就在这里等他们。」 乔越的声音仿佛就在头顶响起,苏夏手一抖,整张脸快盖进白水杯里。 「这里有外人呢。」许安然扫过一楼,除了苏夏他们这桌貌似还有些零星散客。 「怕什么?」 …… 乔越两人就坐在他们这桌的斜对面,男人背对着她,苏夏才松了口气。 这会陆励言说什么她都变哑巴了,要么就蚊子声的恩,要么就点头,搞得男人莫名其妙。 「你静音了还是嗓子出问题了?」陆励言手指在桌上不耐烦地敲:「我问你要不要跟你闺蜜去跑娱乐新闻?」 或许是他声音有些大,坐在乔越对面的女人频频往这里看。苏夏整个心思都扑到他们那桌去,哪还听得见陆励言说了些啥。 尤其乔越对面那个女人得那么漂亮!整颗心高高悬起又重重落下。 她看见服务生靠近,问他们要点些什么。她听见乔越翻动菜单的声音,而对面的那人却直接开口:「给我来一杯姜茶,再点一份whiskey给他,这傢伙喜欢。」 等点完之后她才想起什么,补充道:「苏格兰whiskey,乔越,我说得对吧?」 苏夏慢慢放下勺子。 在自己的记忆里,乔越是滴酒不沾的。对于喝水,出门在外他不怎么讲究,普通温白开就行,可若在家里就会暗暗挑剔。 得喝过滤并烧开过的水。 苏夏之所以记忆深刻并贊同,也是因为他们住在楼层高的地方,得用楼顶蓄水池里的水。自从那则中国女孩离奇失踪并发现死在酒店蓄水池里的新闻发布之后,她也被吓得养成了在家里安过滤器的习惯。 苏夏心底挺不是滋味的,乔越啥时候要喝酒? 可下一秒男人却示意服务生:「给我一杯温白开,谢谢。」 许安然愣住:「你戒酒了?」 「戒了。」 许安然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她沉默了一会:「你妻子呢,怎么没见带过来?」 苏夏正因乔越要了白水而幼稚地高兴呢,这会举杯喝了一口就被呛住了,咳得吭哧吭哧的。 陆励言无奈递给她手帕纸:「我说苏大姑娘,我是有多透明,说了一通话感觉像是对着空气。」 苏夏刚想说不是,可眼睁睁看见前面坐着的乔越有回头的意识,整个人都快吓没了:「我去趟洗手间!」 她说完就拎着包想跑,可旁边站着的服务生很正义地伸手:「女士,这边是大门,洗手间在后面。」 后面? 后面要直接经过乔越他们那桌,你逗我呢! 苏夏磨牙:「我喜欢外面的洗手间。」 「女士,外面真没洗手间。」 苏夏都快哭了,最后脸都不想要:「你让开,我憋不住了!」 服务生见她一脸绯红的样子不像假话,虽然很纳闷但还是尊重她的意思:「不好意思,请便。」 苏夏闷头出去的瞬间就后悔了,冷风夹杂着雪迎面扑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外套围巾和手套都忘了拿,穿着漏风的毛衣站在寒风瑟瑟的夜里,要多凄凉有多凄凉。 苏夏都快哭了,回头?有乔越,往前走,差不多就要挂了。 两者对比了下最终决定回头,心想着回去说清楚,那乔越也不会把自己吃了。 再说,他身边那女人又是谁!凭什么自己心虚躲,他却一本正经跟没事儿一样夜会美女啊! 想到这里苏大姑娘沸腾的热血瞬间涌回脑袋,刷地开门往里面走,看见前面的景象瞬间就焉儿了。 乔越人呢? 之前坐的位置上空空如也,人去哪了? 她愣了会不情不愿地往前走,组织语言准备给主编道别,可刚磨蹭着靠近整个人都傻了。 乔越两傢伙不是走了,而是大大咧咧坐在了她刚才坐的地方! 而她的杯子直接放在陆励言的旁边,这都哪跟哪啊! 正和乔越聊着什么的陆励言抬头,看见苏夏就挑眉:「哟,这么快。」 苏夏脸都快抽成一团,指着乔越他们:「……怎么?」 乔越一声轻笑,苏夏被吓得差点炸毛,只觉得男人嘴角的那抹笑很诡异,突兀又离奇。 陆励言示意苏夏:「坐吧,前阵子哪几个捧着乔医生的报导嗷嗷叫着想採访的?现在真人就在这,跑什么。」 苏夏脑袋里的弦嘎巴一声就断了。 「我……不是我,我没有!是姚敏敏。」 「反正就是你们这些小年轻。」陆励言招手:「坐啊。」 苏夏的视线心虚地瞄过乔越,可发现对方眼皮都不眨一下,顿时气哼哼,坐就坐! 或许是她坐下的动作太霸气,乔越身边的美女不由多看了几眼:「好小的记者啊,还在实习期?」 苏夏回得生硬:「我长的嫩又没化妆看起来比较小,其实已经工作几年了。」 脸上画着淡妆的许安然笑得有些吃力。 「乔医生……」 「叫我乔越。」 陆励言点头:「你参与伊波拉救助那篇报导在国内反响确实很大,要知道时代周刊这种杂志能上去的都不是普通人。」 乔越无奈:「那是团体,不是我一个人。」 许安然摇晃着手里的杯子懒洋洋道:「团体又怎样个人又怎样,当时的确刊登了不少照片,就你那脸火了,这说明什么?」 那张照片…… 苏夏记得很清楚,炎热的环境,周围一片黄沙土屋。别人身上穿着显臃肿的隔离服,乔越穿起来却要命的好看,他当时正专心致志地给一个孩子听诊,就被人给拍了下来。 摄影师技术不错,哪怕隔着一层厚厚的隔离面罩依旧能看清轮廓深邃的眉眼,感知到那股沉稳利落的气息,那阵子乔越火得不得了。 那阵子的苏夏也心惊胆战得不得了,生怕网络一个人肉就把自己给爆出去了。好在乔越的粉丝们都挺礼貌,对私生活没有涉足,只是时不时放两张出诊的照片,下面清一色回復「我要给你生猴子!」之类的…… 「青年才俊确实有噱头,我想肯定很多人都在向你约稿,不知道我们社有没有这个荣幸?」陆励言拿下巴比了比苏夏:「这个小姑娘别看长得呆萌,可下笔犀利,寓意深邃,她有个优点就是绝对不会凭空捏造地乱写,乔医生,与其接受别的採访,不如考虑考虑我们?」 被点名的苏夏讪笑几声,呵呵呵,採访什么?拒绝吧拒绝吧! 果然,乔越:「抱歉,我只是个医生,应该没有被採访的必要。」 陆励言锲而不捨:「正能量的宣传是现在这个社会急需的,乔医生最近在国外不清楚现在的舆论环境,噱头新闻越来越多,反之敢鞭辟入里的越来越少。拿你身前这个小姑娘做例子……」 我? 苏夏不由抬头。 陆励言收敛嬉皮笑脸的性子:「别看苏夏年纪小,经歷不少大风大浪。关于时政的新闻现在没几个人想跑,敢跑的写出来的东西都是隔靴搔痒。只有她保持着年轻的那股子劲儿,只要是真相就敢写,这两年还是受了不少委屈。前年搬家好像就因为这事儿,写了篇新闻被人要挟,天天楼梯口有人泼油漆和砸石头。」 苏夏越听越不对,刚想示意他别说可为时已晚。小姑娘有些坐立难安:「不是要採访乔医生吗?说我做什么?」 「我只是让乔医生感受下我们社里的新闻工作者是真的用生命在报导事实。」 乔越深邃的眼扫过有些慌张的苏夏,原来搬家的原因是因为这个。 可她一直都没说。 就连陆励言说的那些威胁,还有不经意看见的那些恐吓,苏夏从来都没有在自己面前倾述和抱怨过。 而是用自己的小身板儿,把这些都默默扛了下来。 许安然上下打量苏夏,再抬头看乔越,发现男人的视线一直落在苏夏身上,心咯噔了一下。 「阿越生活挺低调的,採访什么的就……」 「好。」 简单短促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惊讶。 陆励言挺意外:「答应了?」 乔越点点桌子:「能得到採访是我的荣幸,不过我只是介入,希望报导里出现的是整个集体,而不是我个人……」 「没问题!」陆励言挺激动的,可紧接着听见小姑娘硬邦邦的声音。 「有问题。」 苏夏板着脸,嘴唇紧抿,眸子里全是抗拒:「我基本没怎么採访过医疗团队!我对无国界医生不怎么了解……他们的工作我压根就没涉足过,这样写不出好的採访稿。」 「既然这样……」乔越漆黑的眼底浮现一抹笑意:「只有请苏小姐跟我去国外呆一阵,好好感受下我们工作的氛围,你们觉得怎样?」 这下连陆励言都愣住了。
第10章 吃醋 跟他一起去国外……开什么玩笑。 「这不太好吧。」 苏夏忙跟着点头,可点了一会就纳闷了,这句话竟然不是自己说的,而是出自乔越身边的那个女人的口中。 许安然咬着下唇:「乔越你都结婚了,再带个小姑娘出国,你妻子不会吃醋?」 苏夏一口气没提上来,吭哧吭哧地咳嗽,小脸通红。 「吃醋?」男人轻笑,眼睛却看着苏夏:「对我的事业,肯定无条件支持。」 不明原由的许安然双眼盈盈的,身体几乎要贴在乔越身上:「对了,今天你过来,她……怎么没来?」 苏夏在心底磨牙,眼睛都快喷火。 乔越不露痕迹往左,淡淡道:「她说要见一位女性朋友,应该也在这附近。」 不知道是自己心里有鬼还是怎么,总觉得乔越那傢伙把「女性朋友」四个字咬得挺重。 她忍不住又咳了几下,陆励言在旁边挺惊讶的:「乔医生竟然也结婚了?这年头结婚都挺不声不响的。」 「也?」乔越微微眯起眼睛。 「对啊,」陆励言撑手瞄着苏夏,戏嚯「不过我也把话说到这里,去国外跟访我们肯定无条件支持,费用上面绝对不需要你考虑。就……你真有丈夫的话,他答应吗?」 什么叫真有……我男人就坐你对面呢!跟着一个美女聊骚! 苏夏正瘪嘴,聊骚的某人停下动作:「我想,对于你的事业,他绝对也无条件支持。」 桌上瞬间安静下来。 许安然从未见过乔越在陌生人面前说这么多话,对象还是一个女的,不禁一再打量苏夏,恨不得用眼睛把她分剖了。 陆励言笑得寓意深长:「那这样就好办,乔医生什么时候回埃非?」 「就这几天,但苏小姐恐怕近期去不了,护照、签证、僱主函和申请……有些麻烦。」 苏夏早被这些绕晕了,她一个小怂包就跟着大妈团走了泰国去了缅甸,直接把护照交给旅行社就行。 自己去办?还是出国交流?僱主函和申请又是什么? 这杯水简直喝不下去。 苏夏磨蹭着站起,把围巾手套和外套一样样穿好,最后恭谨地鞠了个躬:「主编您说的那些我会考虑,这不出国这么重要的事我肯定得我先生商量商量,现在时间不早我先回去了,你们慢聊。」 苏夏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刚到门口方宇珩就冒着风雪进来了,桃花眼见着她喜上眉梢:「小嫂……」 子还没出口,嘴巴就被人恶狠狠地捂着,小姑娘心脏都快被他吓出来了,这声饱含深情的「小嫂子」要是喊出,她真要立马给跪了! 「别说话,闭上嘴,装作不认识我!」苏夏飞快说了句,放手就往门外走。 方宇珩莫名其妙,转头去看她,回头又看见乔越沉着脸抱胳膊坐沙发上,而他旁边竟然坐着许安然那个女人。 什么状况? 方宇珩张嘴一脸煳涂样。 苏夏气唿唿地出去,刚走出就愣住。 外面停了不少豪车,从劳斯莱斯到阿斯顿马丁,之前出来那会还没呢,短短十来分钟跟开了场国际车展似的。可除了这些车,她张望了很久,的士的影子都看不到。 包里的电话在不停震动,苏夏终于烦不胜烦,接通的时候口气一点都不好:「喂!」 「……」 「在哪。」不用听也知道是他,苏夏蹲在马路边哼哼:「我回家。」 「回来。」 「我不。」 「好,人贩子和小偷过年正愁没钱,你去吧。」 「……」这么一说苏夏立刻紧张了,环顾四周判断哪里有人贩子和小偷,刚看见两人在往这走,吓得刷地站起来。 她这里忽然冒出个人,到把那散步的两口子吓得惨叫连连,男人护着妻子后退几步终于看清楚苏夏,气得直喷她:「你有病啊,大晚上蹲这里吓人!我老婆怀孕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赔得起吗!」 苏夏咬着下唇:「不好意思啊,没事吧你们?」 女人松了口气,摇摇头:「没事,算了老公,我们走吧。」 目送着一男一女往回走,那个男人小心翼翼地拦着女人的腰,路过有积雪或者比较滑的地方就出声提醒,苏夏看着看着就看呆了。 自己和乔越的相处模式,怕是这辈子都到不了……他们那种程度吧? 她忽然有些迷茫了,对于未来,对于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 苏夏正望着那里出神,肩膀就被人拍了下。一片寂静的环境中忽然有人拍自己。苏夏想也没想就开始尖叫! 可叫了半天没见背后有反应,苏夏转头,就发现路灯下的乔医生正冷冷看着自己。 她还张着嘴,可脖子却跟被卡着似的,最后舔嘴唇缓解尴尬:「你怎么出来了?」 「刚才怎么回事?」 刚才? 苏夏莫名其妙:「刚才什么怎么回事?」 她说完这句就发现男人的气息有些不稳,只穿着一件单薄毛衣的他明显是匆忙到这里来的。 心中那股子迷茫瞬间消散殆尽,苏夏瞬间就不闹了。 她挺内疚地站向风口给他挡着:「是我刚才把人给吓着,你干嘛这样就出来啊,快回去!」 乔越按着她的肩膀,将苏夏强行换了个位置,离开风口瞬间温暖了许多。 「今晚朋友聚会,也就是方宇珩之前说的,他邀请了你。」 难怪刚才在门口遇见他。 「喔……」小姑娘垂头跟着走,走到门口就开始扭捏:「那……」 「陆励言?」 提起这个名字,苏夏更加心虚,双眼飘忽不定就是不敢看乔越。 「他还在里面。」 这下可怂死了,男人见她磨蹭着就是不肯往里走,嘆了口气:「算了,后面还有道门。」 沉默着走了一路也没见乔越提女性朋友变陆励言的话,僵直的嵴背开始放松。 可转念一想苏夏就愤愤了!他乔越不也不知从哪带了个野姑娘来啊!凭什么就自己吃瘪! 放松的嵴背忽然挺直,苏夏走得雄赳赳气昂昂的。可到了二楼,她整个心思就飞了。 与装修得比较小资情调的一楼相比,二楼简直就是逼格攀升的地方。 两侧墙面各种动物头的标本,仿中世纪海盗船舱风格的格局,幽暗的灯光打造出流水浮动的光晕,还真像走在奢华的游轮里。 尤其旁边凸起的鹦鹉螺和栩栩如生的狼头,十分招人。 或许见苏夏对这里太好奇,乔越忍不住:「这些都是从世界各地淘来的真品,别碰小心--」 他话还没说完,轻微的喀喇声响后,手还停在对方脖子毛的苏夏瞬间石化。 一颗白里泛黄的东西当着两人的面滚落在厚实的地毯上。 苏夏飞快蹲下盖住「铁证」,红晕从脖子开始往头顶蔓延:「我只是想摸下毛,没想到牙掉了……」 她以为乔越会帮着想办法或者安慰几句,可男人却抱着胳膊斜靠在墙边。 眸色深深,影子在昏暗的过道里拉得很长。 「要弄一只完整的肯内艾狼标本很不容易,尤其保存这么完好的头部以及完美无缺的獠牙。」 苏夏捏着那颗尖尖的牙齿,蹲在地上不明所以。 「肯内艾狼?」她心虚地试探:「是保护动物?」 乔越勾唇:「啊,是灭绝动物,终于1951年。」 苏夏勐地拔高声音,傻眼:「60多年前就灭绝了啊?」 她看着手里那只牙齿,还有墙上依旧威风凛凛、毛色油量却成缺牙的狼头,求助似的望向乔越:「那怎么办?」 男人摊开双手。 走廊另一侧传来人交谈的声音,苏夏嵴背微僵。 她尝试着垫脚把狼牙放回去,可自己的身高就只能挠挠对方的下巴毛,别说狼牙了狼嘴都摸不到。 试了几次终于不依了,转过头把乔越看着,琉璃色的眼里一会哀怨一会哀求,眼珠一转都是戏。 乔越被她那双眼睛盯得没办法,走过来摊手,苏夏终于不哀怨了,笑吟吟把獠牙给他。 「打光。」 乔越的身高来做这件事简直是太完美不过,苏夏听他说啥就做啥,乔医生要光,那简直是小意思! 小姑娘把手机电筒打开,踮起脚尖高举它,跟举火炬一样:「行不行?」 「……不对着我的眼睛,会更行。」 苏夏忙转手腕:「喔!」 小姑娘正专心致志看着乔越放牙,视线从狼嘴顺着男人的手,最后定格在他轮廓挺拔的侧脸上。 两人靠得有些近,近到能感应对方唿吸的暧昧距离。 乔越快住很地将那颗獠牙塞进去,见他转头苏夏忙收起微漾的表情,有些不舍地确认:「好了?」 「恩。」 「阿越!」 方宇珩从一楼上来,身后还跟着之前坐在乔越身边的那位美女。 大美女手里搭着乔越的外套,苏夏见状眼睛微微眯起。可对方却一脸吃惊:「苏记者?」 「记者?」方宇珩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小嫂子是记者?」 许安然脸色瞬间苍白:「她是你妻子!?」 或许是她这一声表露太过赤【裸】,或许是她声音里的感情太丰富,连旁边的方宇珩脸色都有些尴尬。 哟。 苏夏终于咂摸出味儿来了。 她慢慢伸手,挽住乔越的胳膊,不顾对方的手臂瞬间紧绷:「刚才没来得及作介绍,不好意思。」 见乔越没有反抗,许安然脸色的血色慢慢消散:「原来你真的结婚了。」 咦,她还知道乔越是有妇之夫啊? 方宇珩虽然长得像有脸无脑的,可这时候脑袋却转的飞快地打圆场:「确实,乔越这个闷骚性格和小嫂子也是绝配。走吧走吧,翔子他们早就到了。」 翔子? 苏夏没听过这个名字,倒是鼻尖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女人身上的香水味道,似曾相识的熟悉。 她的嗅觉很敏锐,琢磨了很久才响起乔妈妈身上也有这种淡淡的气息。她正想其中的微妙关系,想得出神,以至于身边两人的谈话声都像隔了层雾。 「反正要进去,阿越我不瞒你,今天老四也来了。」 许安然咬着下唇:「我本来没告诉他……没想到他也来了,不好意思啊乔越。」 苏夏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身边人没了,转头发现乔越站在身后,光阴明灭模煳了脸上的表情。 隔了会,男人简短回覆:「明白。」 职业的敏锐让苏夏觉得老四,应该和乔越之间有过什么。 走廊的尽头站着一个服务生,西装笔挺面容清秀,他见几人来了躬身拉开厚重的门,突来的光线让苏夏有些不适地闭了下眼,耳朵却捕捉到谈笑风生的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苏夏慢慢睁开眼睛,发现里面是个很大的舞池,周边全是环形沙发,差不多十来人坐在沙发上,男男女女每个打扮得很精緻,可看过来的目光清一色充满好奇和打量。 这瞬间她觉得自己像砧板上的鱼,有些尴尬和无措。 她把视线投向身边的男人,可乔越的心思却明显不在这里,眼神黑沉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半点出来解围的意思。 哪怕应付性的让她挽着手,都没有。 苏夏垂眼,一阵沙沙的声音绕过心尖,□□过后是失落的紧拧。
第11章 婚前,婚后 方宇珩上前打圆场:「嗨哥几个,阿越带老婆来了,你们怎么都不欢迎一下?」 其中一个长得比较清秀的男人站起来,笑容灿烂:「这不是惊讶得没来得及嘛!阿越!一去两年你倒是捨得回来!」 何君翔边说边过来,哥俩好地锤了下乔越的肩膀,乔越深黑的眼底终于有了些笑意:「好久不见。」 「不介绍下?」 苏夏知道指的是自己,她没有吭声,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就听乔越说:「我妻子,苏夏。」 我妻子,苏夏。 简短的5个字,苏夏却不争气地想流泪。 这些年她差点都忘了自己已经嫁了人,和乔越的电话两年不超过5通,见面呢?也是两年前。 而且,当初没人看好他们的婚姻。 因为她嫁的男人那么优秀,而优秀的乔越又常年在国外。 可只有自己知道,世界那么大,在茫茫人海里她遇见了他,还能嫁给他,多么不容易。 可惜,乔越已经忘了。 气氛渐渐热络起来,挨着来打招唿的人越来越多,当大家互相介绍了完毕,一直坐在角落里的男人端着酒杯站起。 昏暗的灯光下,有些阴柔的眼里神色不明,他靠近的时候身上有一股很明显的酒气。 「乔越,真是好久不见。」 或许是他说话的语气和眉眼的阴鸷都透着危险的气息,苏夏觉得这个男人不像是来寒暄的。 许安然有些尴尬地走到秦暮身边,刚想说什么,视线落在挨着站着的乔越和苏夏身上,眼底沉了沉,便再没开口。 那个男人当着大家的面将喝红酒的高脚杯里倒满了白酒,浓郁的酒味往苏夏鼻子里飘。 这一杯差不多就有2两的分量,他递给乔越:「喝一杯?」 乔越视线扫过对方的眉眼,伸手接过:「老四,我敬你。」 连犹豫都没有,苏夏眼睁睁看着男人仰头将酒喝进,最后脸色都没变地倒转酒杯,没有一滴滑落。 原来他就是老四。 周围一片安静,方宇珩刚想来打圆场,秦暮又倒了一个满杯。 「这第二杯,祝你们新婚快乐。结婚那天也没请我们喝酒,这一杯你应该干。」 再好的朋友也没这样做的,苏夏眉头紧皱,一剎那的功夫,乔越又干了。 丝毫不抗拒,甚至带着些许的放任。 「第三杯……」 苏夏忍不住开口:「要不先吃点东西再喝?」 方宇珩的脸色有些挂不住:「秦暮,够了啊。」 「我们兄弟间的感情怎么是两杯酒就过了的?再说,他喝了我难道没喝?」 连苏夏都听出里面淡淡的火药味。 她环顾一圈,发现每个人的表情都有些躲闪,耳畔传来乔越的轻笑:「确实不够,这杯我敬你。」 苏夏眼睁睁看着乔越拎起分酒器又倒了一个满杯,对着秦暮示意:「先干为敬。」 「乔越!」 第三杯,干了。 苏夏要再瞧不出什么端倪自己就是个傻子。 「第四杯……」 方宇珩的脸色很沉,直接握住秦暮的手:「够了。」 秦暮推开他,笑得邪气:「第四杯我又不敬乔越啊。」 周围刚松了口气,一杯明晃晃的东西就出现在苏夏眼前。 男人慢悠悠地晃动着里面的液体:「这一杯,我敬小嫂子,叫什么?苏夏是吧,初次见面加深下印象。」 「光你一个人敬怎么够?」 一直没说话的许安然忽然开口,苏夏侧头,才发现她似笑非笑地端起一个红酒杯。 「之前确实没来得及介绍,苏记者,第一次见面,我叫许安然,这杯酒……」女人慢慢挽着秦暮的手臂,在苏夏彻底被她到底是谁搅晕的时候:「我们一起敬苏夏。」 白酒摆在自己面前,乔越慢慢皱起眉头:「她不喝。」 苏夏忽然就来了气,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秦暮这个人从进门开始就针对乔越! 可更气的是,乔越全部接招! 「多谢!」她想也没想地接过杯子,仰头就往嘴里倒。 从小就没怎么喝白酒,一直也很讨厌白酒入喉的那股子辛辣。伴随第一口入肚,苏夏感觉喉咙里像进了一把刀子,从嗓子眼一直噼向胃里。 只是喝一口就想放弃,可之前乔越整整和他们喝了三杯! 苏夏的眼睛慢慢红了,她是很怂,刚才还记着要生气,可现在有件事比生气还重要。那就是不服输! 手里一轻,被子瞬间落在乔越手里。 男人的脸色淡淡的,眼里却深黑无比:「这杯酒,我替她。」 他说完眼睛都不带眨,直接就着苏夏的杯子喝了。 周围一片静谧。 苏夏愣了愣,也不知在气谁,勐地抽出乔越手里的空杯塞进秦暮还没收回的手中。 她冷笑:「我们已经干了,敬酒的你们呢?」 秦暮笑着喝下,仿佛杯中只是普通不过的白水。 可旁边的许安然眼神变得有些求助,而求助的视线没有落在身边的男人身上,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乔越。 苏夏觉得可笑。 虽然不清楚之间的关系,可作为一个女人得要点脸吧?总盯着别人的丈夫看几个意思? 可她又有些不确定。 不确定乔越和这个女人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如果一切都是乔越的纵容默许,那她此时此刻又算什么? 可下一秒,乔越缓缓握着她的肩膀。苏夏抬头,就见男人垂眼,视线盯着不知名的角落。 「这杯酒,算了。」 这杯酒算了,在她站出来之后。 在她觉得这个人处处针对乔越,为他不平之后。 身体在散发热度,可心却在慢慢降温。 「好。」苏夏点头,隔了会再点头,扬起的笑里很乖顺:「既然这样说,那就算了。」 沙沙的声音再度在心尖蔓延,苏夏要不是忍着,那股子压抑的感觉就会涌上眼角。 妈妈曾经说她做事冲动,从不来留余地,最终伤的只会是自己和关心自己的人。 此后,苏夏就学会下一个决定之前先给自己三次机会,虽然早就有所准备,可没想到第一次这么快就用上。 她很想离开这个地方,事不过三。 方宇珩在旁边站了会,忽然勐地把身边放着的那堆酒全部推翻在地。 清脆的破碎声响起,连音乐都停下,周围人的目光都投向这里。曾经无话不谈的兄弟情义,早就心照不宣地变了味,一派站在秦暮身后,而现在似乎站在秦暮那边的人不少。 「搞什么?啊?你们究竟要搞什么?」 方宇珩觉得还不够,勐地擒住秦暮的衣领:「既然你不想来就别来,把事情搞成这样到底想做什么?」 「我不想?」 秦暮慢慢伸手按在方宇珩手背上,再用力,阴鸷的视线落在两人身上,冷笑着一字一句:「我有什么不想的?娶了漂亮的老婆,事业有成,我还有什么不敢来?」 「看着这边做什么,喝酒啊,继续喝!」秦暮说完就搂着许安然的腰,女人精緻脸上白了几分,嘴唇张合几次,都没说出话来。 可谁也没有再聚下去的心思。 方宇珩铁着一张脸站在中间,最后烦躁地按了音控,把原本舒缓的钢琴曲变成重金属音乐,音波冲击下脑袋里一片翻腾,苏夏简直一刻都不想多呆。 而刚才只喝了一口的酒刷地一下涌上了头,她摇头想保持清醒,飘忽的视线下一个乔越变成了两个,然后是无数个。 男人敏锐捕捉到她的不对劲,伸手揽住苏夏快要无力的腰。像是终于有了依託,苏夏借力被扶到沙发上。 乔越眉心皱起,眸色像无底的深渊。他拧了瓶矿泉水递给她:「喝点水,等你缓过来,我们走。」 苏夏浑身轻飘飘的,接过来水就洒了不少在身上。 乔越把水瓶拿回来,伸手环住她已经发软的脖子,瓶口放在唇边:「慢慢喝。」 苏夏直接进入天旋地转的模式,早就分不清哪跟哪,意识虽然还有,可动作却不受控制。她抗拒着推开,水洒了一身。 秦暮早被另一帮子人拉到角落,一群人起闹声一阵高过一阵,似乎刚才的事情没发生过。相比之下,乔越这里的气氛就要安静些。 「对不住啊,阿越。」方宇珩烦躁地靠在墙边,有些无奈:「看来有些兄弟是真的没法做了。」 「是我给你添了麻烦。」 站在一边的何君翔面带愧疚,可只是愧疚而已。 他至今能发展到这个地步,不是靠远在国外的乔越,也不是靠大名鼎鼎的方宇珩,而是靠的秦暮。 兄弟之情终于止步于利益,可他不知道的事,在他的娱乐王国建立初期,是方宇珩瞒着他打点所有的贷款,是乔越托朋友守他一番太平。 只因为是哥们,所以他们从来不提。 至于他和秦暮之间怎么走进,乔越已经不再关心。 他勾着苏夏的头,小姑娘脸上有些发红,几回推脱后终于乖巧安静地双手抱着矿泉水瓶,小口小口抿。 高领毛衣吸水力不错,那一团水渍慢慢扩散。在室内还好,到了室外肯定会冻成冰凌子。 「说这些就见外了,」方宇珩凑过来,有些感嘆:「你给许安然面子,可这个女人压根没给你留余地。当年的事究竟怎样谁都清楚,可你为了护她--」 乔越打断他的话:「既然清楚,不必多说。」 方宇珩知道乔越的脾气,嘆了口气:「万一她误会?」 乔越下意识把苏夏打湿的几缕头髮勾起,苏夏睡眼惺忪地揉了下眼睛,含煳道:「我误会什么?」 倒挺会抓重点。 乔越却问反她:「你想知道什么?」 苏夏慢慢睁开眼睛,黑白分明的瞳孔一会清晰一会迷茫,也不知是不是醉了:「婚前还是婚后?」 晕染酒意的瞳孔清澈得如同最好的琥珀,乔越看了眼,慢慢道:「婚前。」 「那没什么知道的必要。」 「什么没什么必要?」 闻声来的秦暮拨开身边的人,走过来直接指着乔越的鼻子:「你【他】妈【睡】我的女人,明知道我第二天就要娶许安然你还睡她!什么叫没什么必要!」
第12章 执念 像是一拳击碎了冬日湖面的那层薄冰,暗流的汹涌再也无力掩饰。 在场的所有人像被定身一样,死一般寂静的背后是吵得让人窒息的低音炮。 苏夏的脑袋却有点发懵。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而放在自己肩膀处的那只手却微微收紧,细微的变化更像是一把刀子,直接□□心脏里。 许安然一声尖叫:「秦暮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秦暮放下杯子,慢慢转动手腕,眼神在投射的灯光下昏暗不明,但那抹嘲讽的笑却在加深:「这两年我一直记着,清清楚楚地记着。」 他边说边点了下自己的太阳穴:「乔越,我当你是我最好的兄弟。可你把我当什么,傻子吗?啊?!」 音乐戛然而止,方宇珩的声音清晰可闻:「是非分不清楚就在这里叫嚣,你不是傻子是什么?」 原本想说话的秦暮定定站了一会,忽然冲过去一拳砸在方宇珩的嘴角,表情凶煞地嘶吼:「你给我闭嘴!」 重重的一拳砸得方宇珩措手不及,男人倒在地上的时候带倒了旁边的酒盘,价格不菲的各类名酒全部倒了一身。 所有人都愣住了。 「别动手啊这个……大过年的,又好久不见,哥们在一起不就图个乐,怎么--」 一边站着的何君翔意识到事情已经往控制不住的方向发展,急想去扶方宇珩,对方却勐地推开他。 方宇珩抹了把脸,眼睛通红,吊儿郎当的表情不再:「哥们?兄弟?先动手的这个还算是兄弟?」 他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是吼的。 在一片安静的环境下,苏夏都被他的样子给吓着了。 吼完的方宇珩冲过去想踹秦暮,何君翔忙挡在身前,那一脚被他生生接住。 旁边的人立刻拉着还想纠缠的两人,秦暮却忽然沖了出来扬手。 苏夏感觉肩膀上的手瞬间放开,一道身影挡在了方宇珩身前,稳稳接住对方的手。 乔越目光扫过周围,每个人的视线都在躲闪。他看着同样双眼通红的秦暮,冷冷开口:「是非要我把真相说出来,你才接受?」 「真相难道不是我看到的?」秦暮用力:「我有眼睛!」 「可你的眼睛只能看见你想要的!」 乔越拔高的一声,让秦暮的动作微顿。 「别说了!」许安然勐地尖叫出声,双手捂着耳朵:「你们都别说了!」 「非要把这件事摆在檯面上才安心吗?秦暮我是你的妻子,你真的要这么对我?」她边说边哭,精緻的妆容全部都花了,有些歇斯底里地吼着:「还有你!你答应过我不回来!你为什么又要回来,又要扰乱我的生活干扰我的家庭!」 乔越的气息一顿,下意识看向角落里一直没吭声的苏夏。 原本有些醉意的她此刻却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睁着一双眼睛看着自己。 只看着自己。 那双眼睛有些空,还有压抑的沉静。 在这里谁都可以爆发,谁都可以质问他,但最有发言权的苏夏却一直安静地坐着,瞳孔隐忍着一层雾。 有时候男人的醒悟就在一瞬间。 有时候冲动也只需要一眼。 乔越曾经觉得娶苏夏,是因为她安静,乖巧。 因为他对自己的生活从来不会过问,因为他对自己从来没什么要求。 是已经过了谈情说爱的年纪的他最稳妥的选择。 可现在才发现,当初愿意娶这个小姑娘,应该不单单因为合适。 「抱歉。」乔越忽然放开秦暮的手,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包间里清晰可闻:「安然,我回不回来是我的自由,也对你和干扰你的家庭没什么兴趣。曾经我把你当妹妹,顾及你考虑你,可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人,有些话我必须给个交代。」 苏夏愣愣的,空洞的眼里终于有了些许神采。 一颗心悬在嗓子眼,明明很想知道接下来的话是什么,却拼命憋着面无表情的脸来听。 「但是这个交代,」男人微微侧头,不住旋转的灯光下,挺拔的轮廓忽明忽暗。他说得有些慢,似乎在斟酌什么,最终却嘆气:「算了,我回去告诉你。」 苏夏正抿了一口水,闻言扑哧一声,喷了。 她是给气的。 包子也有自己的脾气,苏夏重重放下手里的白水杯。 她望向乔越:「有什么解释不能大家的当面说?」 男人沉默:「……我没做过。」 「『没做过』就想敷衍了事?」秦暮冷笑:「我去杀人,一句『没做过』,警察就能放了我?!」 苏夏慢慢站起来,咬着下唇:「我再问你一次,有什么解释,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 乔越沉下脸,眉心紧拧,不再说话。 「好,好。」 悬在喉咙的心像失重一般,重重落回胸腔里。 可有那么一瞬间,苏夏觉得都快感受不到它的存在了。四周的声音变得远去而飘渺,她开始听不见声音,甚至感觉不到手臂和双腿,只能看着乔越,一直那么看着。 直到眼底蓄满泪水,晕染睫毛,滚落。 苏夏哭得无声,可没人觉得她丢人。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流泪,悲伤仿佛带着感染力。 她在心底数了个二,这是第二次了。 苏夏觉得自己不是圣人,真的没办法再等乔越消耗自己最起码的等待。 也害怕自己的一次次期望就这么被消磨殆尽,最后连憧憬都不能留下。 「不好意思,我有些不舒服,先走了。」 含煳地说了一句,也不知说没说出去。声音颤抖得有些丢人,苏夏闷头抓起自己的包就往外走,和乔越擦肩而过的时候,胳膊勐地被他拉着。 苏夏哭着挣扎:「做什么!」 「……一起。」 泪水大颗大颗往外落,苏夏胡乱擦了把:「不!」 乔越看着哭得伤心的苏夏,心底莫名地颤了下,忍不住开口:「别哭。」 「……你为什么拉着她?」 轻飘飘的一句话,平稳中带着一丝异样,哭得抽气的苏夏顿时觉得嵴背里透着一股子寒意。 揉着眼睛转头,却发现许安然站在背后。 光线不怎么亮的包间内,一束光就这么从她头顶打下。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栗色的中长捲髮挡着脸侧,又一身白色的裙子,整个人在灯光下有些怪异。 最怪的是她的眼神,直愣愣地盯着乔越。 手一紧,苏夏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乔越挡在了身后。 男人宽阔的背隔绝了许安然的视线,她看不见对方此时此刻有些扭曲的表情,只能听。 「乔越,你怎么拉着别的女人?」 她忽然抱着耳朵开始尖叫:「就在两年前电视塔上!你给我放了满城的烟火,你搂着我亲我,说要娶我!你为什么拉着别的女人?!」 许安然的话一出,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怪异。 秦暮的脸却渐渐白了。 他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坐在地上,手臂搭在踢翻的椅子边,声音透着一股子疲惫。 「然然,给你放烟花的……是我,说要娶你的,也是我。」 许安然勐地拔高声音,眼神发直:「不可能!」 她仓皇着后退,仿佛被全世界欺骗的绝望:「我和乔越一起长大,我们是青梅竹马!怎么可能是你做的,全是他!他说过要娶我的,那晚上也抱着我缠绵了好久,我把什么都给他了,怎么可能会是你!我嫁给你就是想气气他,可是,乔越……你为什么结婚了,你为什么结婚了!?」 秦暮勐地站起来,拉着许安然的手:「你是和乔越一起长大,可说要娶你的从来都是我!和你缠绵的也是我秦暮!然然你睁大眼睛,这些年在你眼里……在你心里,陪着你的究竟是谁?」 一个大男人,在说道这里的时候几乎有些哽咽。 苏夏没发觉自己下意识抓着乔越背后的衣服。 许安然把秦暮当做乔越? 可正常人怎么会把一个朝夕相处的人当做另一个人,还斩钉截铁地认为一切都是乔越做的。 她……是太爱乔越,爱到自骗自欺。还是……许安然的精神,其实有问题? 苏夏想到会不会是许安然精神有问题的时候,觉得一切都开始通透了。 难怪乔越一直隐忍不说,也难怪他宁愿让别人误会也不肯澄清。 因为不知道那句话就会成为□□,刺激到许安然最脆弱的部分。 她忍不住从乔越背后探头,想再看清楚来确定自己的猜想。可刚探出去偏偏就那么倒霉,许安然刷地一下盯向自己。 那眼神真的是直愣愣,眼睛睁得很大,显得瞳孔很小眼白很多…… 原本漂亮静雅的样子瞬间变得有些可怕。 苏夏的心咯噔了一下,这完全不是正常人的眼神啊! 难怪乔越没过多解释,难怪周围人都不敢多说!许安然的精神有问题,受不得刺激啊! 她被她的视线盯得毛骨悚然,下意识觉得,完了完了,这是要干嘛? 许安然抡起身边的酒瓶就沖了过来。 苏夏愣愣的,腿像是长在了地板上,勐地把头往后一缩,跟乌龟似的紧贴乔越的后背。 「安然!」 乔越眼底一黑,张手却先按着身后的苏夏,像是下意识的保护。 酒瓶砸在他的胸口上,一阵重物敲击皮肉的闷声。
第13章 请您吹一下 发疯的许安然下手简直不像个女人,乔越手快地握住她的胳膊:「秦暮!」 沉寂的男人终于站起,过来抱着许安然的腰。可不断挣扎的女人像缺水的鱼一样挣扎摆动,她抓不着苏夏就带着乔越下手。 又踢又抓又咬。 苏夏听得肉疼加心疼,忍不住伸手去拉乔越。 可这一靠近,许安然整个人跟装了雷达一样,手指就抓过来了。 「啊!」苏夏的头髮被她抓着不放,许安然一边一同乱打一边叫:「狐狸精,勾引我男人,勾引我男人!」 乔越抬手,她一口咬着他的胳膊,同时松开抓苏夏头髮的手。 可那一口却咬得很深。 秦暮和赶来的何君翔废了很大力气才把许安然制住,人拉开后一段距离,乔越才得以转身。 他却看也没看自己的手,转头问苏夏:「有没有事?」 苏夏披头散髮,马尾被抓成了冲天炮。 她眨了下眼睛,总觉得眼角有点不舒服,刚想抬手去揉,手就被人给握住。 「别动。」 她不敢动了,又忍不住眨了下眼睛:「我觉得眼角有些痒。」 一道浅浅的红痕从右眼角拉开到太阳穴,有些地方破皮,好在多部分只是起了印子。 许安然的指甲从她眼角划过,离眼球就差几毫米的距离,乔越回想起觉得有些心惊。 「没事,破了点皮,回去用双氧水擦下。」 只是破了点皮,苏夏倒是没放在心上,可抬眼却看见乔越胸口那摊暗色的痕迹。 那瓶酒竟然在他胸口上生生砸裂了,红酒流了一身。 她忍不住啊了下,伸手去按,男人微微后仰错开:「没什么。」 被这么一闹,谁都没心思继续玩下去。 告辞的人陆陆续续,最终只剩下他们六个。 何君翔顿了顿,最后悄声问秦暮:「四哥,要不要送去医院啊?」 秦暮一下就火了,眼睛通红:「去什么医院?!然然没病去什么医院?!」 被这么一通吼,何君翔不再多说什么,目光尴尬地扫过方宇珩。 对方却把脸转过去,明显不怎么想搭理他,最后从一片狼藉的地方翻出自己的包和外套,兴趣缺缺:「走吧。」 他走在前面,乔越扫了眼身后,最后带着苏夏一起离开。 「阿宇,阿越。」 略带犹豫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被喊着的两人停下脚步,却都没有转头。 何君翔笑容有些酸楚:「以后……还有机会一起喝酒吗?」 「何总现在这么忙,我想恐怕以后没什么机会了。」方宇珩冷笑,回得挺绝。 薄薄的镜片后是一片尴尬,何君翔忙走过来:「何必这样,今晚的事谁也预料不到的,这两年看着安然的精神一直在好转,我们都以为……」 「你以为是因为许安然?」方宇珩笑了下:「阿翔,你是聪明人,但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阿越,你告诉他。」 「……秦暮,你要提防。」 何君翔抿嘴,脸上的歉意渐渐变得有些冰冷:「提防?我在深圳混得猪狗不如的时候,你们一点音讯也没有。是秦暮,是秦暮给我机会,让我把事业做到现在这个地步,让我从社会的最底层爬到现在这个位置。」 「他让你把事业做到这个地步,你帮他又做了些什么?」方宇珩忍不住转身:「翔子,秦暮费尽心思打入我们的圈子,为的是什么?我们曾经把他当兄弟,可后来知道他在做什么后哪次没劝过?他哪次又听?」 「怎么,堂堂正正的方氏就是光明磊落到如今的?别把自己想得那么清高,你们之前还不是……」 方宇珩来了气:「你【他】妈再给我一句?」 「翔子,」乔越伸手,拦在有些激动的方宇珩身前,眼眸深沉:「现在脱手还来得及,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帮你。」 他的三言两语,让原本想和方宇珩动手的何君翔沉默了。 隔了几秒,他却像是做出决定,抹了把脸唿气:「算了,阿越,我知道,你们说的我都知道。」 「半个身子已经陷进去,我出不来了。再何况,我如果走了四哥那里肯定撑不住,我何君翔虽然是唯利是图,可是我也是个男人,当初他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拉了我一把,这份情谊我不会忘。」 言下之意,昭然皆知。 乔越没再说话。 回去的路上方宇珩很烦躁,苏夏刚坐进乔越的车里,就听见改装过的发动机轰鸣。 白色的阿斯顿马丁宛如流星从身边轰地一下飈射,她有些担心地望向尾灯消失的方向:「夜里开快车不好吧。」 乔越倒是冷静,刚才空腹喝了不少,打电话叫了代驾。对方很快赶来,男人报了地址后就坐在后拍闭目养神。 或许是察觉到苏夏的关心,低声道:「放心,路口有交警查酒驾。」 果不其然,等车匀速开到路口的时候,那辆牌号骚包的阿斯顿马丁被拦在路边停着。 方宇珩态度很恶劣:「我没喝酒!」 拦着他的警员身姿笔挺,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礼貌地递出测酒精的仪器:「请您吹一下。」 方宇珩很烦:「我不吹!」 女警员忽然伸手按在他的嘴上,最后把带着手套的手背放在鼻端闻。 秀气的眉毛一挑:「i.,不出意外的话产自97年,还有aumargaux,1995,还说您没喝酒?」 方宇珩哑然。 乔越的车也被交警示意靠边,一开窗满是酒气。 代驾那个小伙子配合着吹了下,被放行。 路过的时候苏夏忍不住开窗,方宇珩的声音飘来,又是一贯的戏嚯,夹杂着些许油腔怪调:「唷,挺厉害啊,还知道小爷我今晚喝的是……」 苏夏无奈摇头:「被逮着酒驾了,怎么办?」 乔越捏着眉心:「让他长点教训,这傢伙喜欢开快车,酒后也是,收拾几盘长点心。」 好久没喝快酒,酒意上涌得有些头疼,他慢慢揉着着太阳穴来缓解。 苏夏心疼得抿嘴。 这边,薛佳佳趁机把测试仪埠放方宇珩嘴边,被迫吹气的他勐地扔了机子:「我靠,阴险!光明磊落的交警同志怎么能使暗招?!」 酒精度很快出来,女人公式化地笑了笑,露出八颗牙齿:「不好意思,您已经达到饮酒驾车的标准。按照法律法规罚款1500,并且暂扣驾照6个月。」 小方总瞪圆了眼睛:「你知道我是谁吗?」 薛佳佳扬了扬手里的驾照:「小方总,您饮酒驾车不是一次两次,别人能疏通关系放你,当我不能。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抱歉委屈您的尊臀从驾驶位里挪一挪,车我让人帮你开回去,但是驾照,扣了。」 美人人美心狠啊! 方宇珩哎了几声,对方闷头在手持移动执法终端上输入,修长的手指敲得娴熟,垂眼工作时英挺的五官有那么些英姿飒爽的意味。 他忽然不闹了。 单手撑在窗户边儿,咧嘴:「美女,要个电话号码啊?」 敲打的动作一顿,薛佳佳快速伸手按下解锁拉开车门,上一秒还在耍帅的小方总差点从车里面滚出来,狼狈得形象全无。 「喂!」 「电话没有,但请记住我的编号,如果有不满意的地方可以投诉,但是满意的话请在优秀交警评选里给我点个赞,谢谢。」薛佳佳把条子打出递给方宇珩,继续公式化:「饮酒驾车对谁都不好,记得下周来交警队观看警示教育片,学时一周。」 男人低咳,驶出泡妞时百试不爽的魅惑之笑:「没得商量?」 薛佳佳转身,开始示意旁边的警员来开车。 还真没得商量。 方宇珩手指在门边敲了敲,目光从女人修长笔直的腿挪到挺拔韧劲的腰上,嘴角勾起邪邪的笑。 -- 苏夏回到家里,陈妈和乔妈妈都已经睡了。她悄声回到卧室,准备烧水给乔越兑杯蜂蜜,却发现男人并没有跟来。 隔了一会,男人出现在门口,手里拎着医药箱。 作为一名医生,乔越似乎很习惯在家里配备基础的药物,从内到外一应齐全。苏夏以前从未养成这个习惯,认识他之前,每次胃不舒服或者有点小感冒,乃至炒菜切到手,都得忍着跑外面去买药。 现在家里箱子一翻什么都有,确实省下不少麻烦,人也少受罪。 看着他动作娴熟地打开医药箱,不由想起才带他回家的第一天。 别的女婿上门都是大包小包山珍海味到贵重金属,就他乔越拎着个这玩意。当他把箱子放茶几上的时候,自家老爸老妈隐忍又不好开口的脸…… 「扑哧。」她忍不住笑出声。 正在给她擦拭眼角的乔越动作停下,目光询问:「疼?」 疼才不会笑。 苏夏抿着嘴角,这才发现自己坐在床边,而乔越逆着光站在身前。高大的身体俯身下来,完全挡住了眼前的光线,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他身上那股令人安心的气息。 温热的唿吸夹杂酒意拂过额头和鬓角,苏夏的脸不自觉的红了。 其实苏夏没那么娇气,从没有因为别人刮伤自己就去擦个什么了,每次都是用水洗一洗就好。 可是看着乔越这么认真,自己忽然从细胞里就开始腾升一股子矫情。 唔,下次…… 呸呸,没什么下次了! 乔越起身,光又亮了几分:「好了。」 苏夏想去摸,可在对方的眼神下醒悟放手。 「那个,对了,你要不要看看你身上……许安然砸的地方有没有事?」 说起那里,乔越伸手按着右边肩膀活动了下,微微皱眉。 苏夏一下就紧张了:「有事?不舒服?」 男人微微拉开领口,精緻性感的锁骨下是泛着健康光晕的麦色肌肤。 目光扫过心跳加快,苏夏内心有个花痴在疯狂尖叫。 可再看,一道明显的于痕出现在眼前。乌红的积于,明显看出有些隆起的红肿。 花痴瞬间转为心疼。 苏夏凑过去忍不住伸手。指尖刚触及他的肌肤,就像是被烫着了。 温热的触感,甚至能感觉到饮酒过后更加强有力的心跳。 在她靠近的瞬间,乔越胸口的肌肉微微紧绷,薄薄的衣衫下的线条更加性感利落。
第14章 不离不弃 卧室内的灯不怎么亮,昏黄中透着一丝暧昧的气息。 彼此的唿吸近在咫尺,苏夏却不敢看乔越的眼睛,目光只停留在他的胸口附近,越逡巡,越脸红。 他的皮肤像被镀上了一层蜜,虽然比以前黑了些,可这样的肤色仿佛带着致命的荷尔蒙。苏夏不仅联想起他衬衫下的肌肉线条,捂着脸蛋,腾升的热气快从耳朵里冲出去了。 她无意识舔了下嘴角,粉色的舌尖扫过花瓣般的嘴唇,留下蜿蜒旖旎的一抹痕迹。 乔越的目光深了几分,抬手按住她的。 掌心下的手柔软纤细,轻轻一合就整个笼住,那瞬间像有一股电流,不仅是苏夏,连他自己都有些不自在。 「下手挺狠的。」 头顶着尴尬两个大字,苏夏不得不找些话。 「无妨。」乔越舒展了下胳膊,确定没什么大碍。不过是被撞击后的起的淤青,正常反应。倒是手臂上那个咬痕,隐隐有渗血的迹象。 乔越顺带着处理了下就拉起衣服,苏夏遗憾地滚去给他端蜂蜜水。 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散发甜腻的气息,乔越不爱甜食和饮料,可酒意上涌的感觉越来越烈,蜂蜜水确实能缓解头痛。 「谢谢」他靠在床头抿了一口,苏夏发现别人喝多都会泛红,而乔越喝了酒,脸色却变得有些淡淡的白。 忍不住关心:「要不要解酒药?我可以下楼……」 乔越摇晃手里的杯:「这个就可以。」 安静的室内能听见外面雪落的声音,地暖的温度从脚底腾升,一直暖到了心里去。 苏夏去衣帽间换了睡衣,见乔越半靠在床头连姿势都没换过,眉心有一层浅浅的痕迹,不禁有些疼。 放了小半盆温水,苏夏把毛巾放进去再拧干,到乔越身边见他闭着眼睛。 她以为已经睡了,一时间不知道究竟该过去还是就这么让他休息。犹豫之后最终还是觉得这样躺着不好。 苏夏放轻脚步:「乔越?」 没有回应,还真睡着了啊? 她站了会,等手里的毛巾从滚烫变得温热,俯身试探着擦拭他的额头。 乔越瞬间睁开眼睛,苏夏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还保持着给他擦脸的姿势。 男人的瞳孔很黑,以前看书的时候不懂的什么样的眼才叫「宛如一滩深泉」,「如同无涯的深井」,因为她见过的很多人的瞳孔都是深棕色或者琥珀色的,在阳光下甚至有些透。 认识他之后,才真正意识到那些词的由来。 乔越的眼睛黑得纯粹,尤其是就像现在这样看着她的时候,苏夏都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隔了会才从黑色的漩涡里出来,她的指尖有些发抖:「我以为你睡着了。」 或许是察觉她的紧张,或许是感受到那份不安,更或许是喝了点酒。 乔越慢慢抬手,握住她的,再轻轻一带,苏夏就坐在他的腿上。 刚一靠近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跟断了发条似的,僵住了,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 「怕我?」 因为靠的近,声音透过胸腔,微微震动的痒麻。 苏夏连忙摇头,下巴都快埋进胸口里,小声嘟囔:「不怕。」 头顶传来他的一声轻笑,小姑娘的头埋得更低了,柔软髮丝下的耳根子都透着粉。 「那为什么不敢看?」 苏夏配合抬头飞快扫了他一眼,又把头埋下。 心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屁股下面的大腿坚实又带着热度,她动都不敢动。 下巴一暖被人兜住,苏夏目光囧囧,只觉这和古代皇帝召见妃子有什么区别。 原本还有些荡漾的小心思瞬间就飞到华丽丽的各种雷剧里去:「噗嗤!」 止不住地笑出声。 乔越顿在那里,有些无奈:「你的脑袋瓜里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 苏夏不好意思。 毛巾已经冷了,乔越也不计较,拿着放在一边。 「哎?」 「待会洗澡。」 她恍然,这才想起乔越每天都有洗澡的习惯。 「夏夏。」 苏夏回头:「恩?」 「今天的事,很抱歉。」 今天的事…… 今天的事太多了,苏夏回想起来还真觉得是一幕比一幕狗血。可所有的记忆在脑中闪过,最终还是定格在许安然看她的眼神上。 那双明明很漂亮的眼睛,可带着偏执地看着自己的时候,还真渗得慌。 「她真的……这里有问题啊?」 心底的八卦按捺不住,一说起感兴趣的就蠢蠢欲动,蠢蠢到自己都忘了还坐在乔越的腿上。 她扭了两下,乔越有些不自然地张手,不知道是该继续扶着不足一握的腰,还是放在哪,最终搭在床边。 「恩,但不算严重。」 「你们真的从小就认识?」 「父母世交。」 简单的四个字,乔越却有些沉默。 画面一幕幕在脑海里闪过,他也在分析为什么许安然会对自己有非同寻常的偏执。 虽然乔家和许家是世家,可对于他而言,熟不熟并不是见面时间多少的问题。 许安然确实在他面前晃悠得不少,可没有相同的兴趣爱好,没有共同的话题语言,老实说之前没怎么留意过她的存在。 或许是最后许安然父亲去世,她妈妈身体又不好,好一阵子许安然都被母亲安排住在自己家里照顾。 他渐渐发现许安然对于自己想要的,都有近乎偏执的执着。 很不幸,他就成了其中之一。 或许和家庭有关,许安然的父亲有很严重的抑郁症,而他的死亡并非意外,而是自杀。 想到这里,乔越嘆了口气,有些头疼地捏着眉心:「她人本质不坏,以后有机会再接触,可以和她说说话。」 毕竟是他们之间的事,苏夏对许安然又不怎么了解,所以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点头。 可总觉得头顶像悬着一把剑,慎得慌。 乔越察觉她的不自在,转过身来。 忽如其来的靠近让苏夏吓了一跳,脸上的红晕就没消过。 「干、干嘛?」 乔越坐过来了点,歪头仔细看着她,目光却是从未有过的仔细和认真。 被他深黑的眼这么盯着,苏夏整个人跟点了穴一样呆呆地坐在那里。 看着他靠近,看着他俯身,抬手有那么一瞬的犹豫,最后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夏夏。」 苏夏端坐。 「其实我这次回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安静的脸上微动,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微微捏紧,她慢慢抬头,忽然被他认真的神色给吓到了:「什么事?」 「我们已经结婚两年。」 苏夏顿了顿:「恩。」 「那就一起,好好过日子。」 她原本以为乔越这次回来,是对这段对他而言没什么感情的婚姻来划上一个句号的。 而她在感情上胆子一直很小,这辈子除了决定和他结婚,就没再做过什么热血上脑的决定。 同时她还有些小自私,无论多么的喜欢乔越,都压抑在心底不敢表露。 因为这样,在真的走向那么一天的时候,自己还可以强欢颜笑地说,「好啊,我们其实都没什么感情,散了就散了。」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乔越会说「那就一起,好好过日子」。 鼻子一酸。 其实自己曾经反覆地想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话。可是,乔越隔得太远太远了。 不仅是地图上的距离,还有心的距离。 远到她拼命忘记自己结婚,拼命装作忘记有这么一个人,午夜梦回的时候才能安然入睡。 对于自己而言,这个男人周身都像筑起了高高的围墙。 墙里是他的世界,非洲草原,无垠的撒哈拉沙漠,夕阳西下,有他执着专注诊断的眼。 可墙外却是她,看不见,听不清,碰不到。 五味陈杂的感觉心底蔓延开来,眼泪就这么顺着往外滚落。 苏夏哽咽:「你为什么忽然说这个?」 她明明不想哭的,也不想这么不争气,可是了泪水怎么都止不住。 可在他面前又不想太丢人,苏夏憋得难受,最后鼻头通红,白皙的脸上涌起一股子粉晕,眉心皱作一团,可怜巴巴的样子。 乔越伸手,最终笨拙地揽着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软糯的气息带来超乎想像的柔软感,原来拥抱的动作并非那么困难,反而有些食髓知味。胸口感觉到她脸颊的湿意,带着温度的眼泪触及皮肤,几乎有种炙热的感觉。 他沉默了下:「我大你六岁,和你建立这个家,我应该负起这个责任。」 原来是责任啊。 苏夏眨了下眼睛,自己都不知道这是难过得强作欢笑,还是喜极而泣,连开口都是轻飘飘的:「乔越。」 男人低低回覆:「恩?」 她把脸埋人他的怀里,瓦声瓦气。原本想说的话最后被改口:「你是觉得自己年龄大了,再不表白我就……跟人跑了吗?」 脸颊下是轻微的震动,他似乎在笑。 「是,我老了。」 苏夏来了气。 「你说好好过日子就好好过?」 「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越说越气,几年的压抑全部爆发,最后忍不住一口嗷上去:「不就仗着我喜欢你,不就仗着我在乎你……」 苏夏说到这里,就在也说不下去了。 她慢慢抬头,双眼湿漉漉的,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哑:「怎么叫好好过日子?」 那双被泪水润过的眼睛格外亮,像婴儿般黑白分明的清澈,长而翘的睫毛上还沾着泪水,看起来像极了被遗弃又被抱回的小猫。 手指忍不住拂过她微微往下的可怜眼角,乔越的动作笨拙,一下又一下,之后便放开了所有的枷锁。 这是他的姑娘。 他不会什么海誓山盟,缠绵的情话确实不适合自己,何况,他们还没到那个地步。 斟酌之后,斩钉截铁:「不离不弃。」
第15章 跟踪者 这算是承诺? 不离不弃……等两天你就去非洲了,打脸啪啪的。 苏夏破涕为笑:「你在国外浪得飞起,我在国内乖乖照顾家里,这么好的老婆你也该不离不弃。」 乔越揉了把她的头髮,嘴角勾起好看的笑:「是。」 原本很重要的事,竟然就这么三言两语地给打发。 正常夫妻相处的第一步是什么? 肯定是一张床,一张被子。 苏夏坐在床上很久,最终把自己的那床被子放在床侧沙发上。 窝进乔越怀里的时候才意识到这傢伙是个正常的男人,放松之余背嵴开始紧张得绷起。 男人关了灯,察觉到身边的身体紧绷得像拉满了的弓,觉得好笑:「不用那么紧张。」 苏夏翻身,滚到他身边仰头讪笑:「其实我也觉得,我们慢慢来好不好?先从谈恋爱补起。」 「好。」 仿佛全天下最好听的声音就是他低沉嗓音下的那个「好」字。 苏夏心满意足地嘆了声,脑袋微微靠近他的胸口。男人调整自己的位置,试探性地伸出胳膊。 小姑娘扬起脑袋搭在上面,虽然姿势不算很舒服,整个人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心。 苏夏一边闭着眼睛听外面的落雪声,却忍不住捕捉乔越的每一个唿吸。 可又狠紧张地在意自己的睡相,会不会打唿,会不会一个激动把气儿给喷他身上了?会不会满床到处滚姿势留下个坏印象? 前一秒她还紧张兮兮地压抑自己的唿吸,气都不敢大喘,觉得今晚肯定要失眠。 下一秒-- 乔越感觉手臂上的脖子瞬间从硬挺到软哒哒的,借着微弱的墙灯,苏夏脑袋微扬,小嘴张开地酣睡。 唿唿唿。 …… 月上中梢,万籁俱寂。 雪落的声音格外清晰,大雪笼罩整个n市,似乎在精心酝酿明日清晨的惊喜。 这一晚前半夜睡得挺踏实,后半夜苏夏就开始做梦。 梦里各种光怪陆离,有乔越,可他却在桀桀怪笑:「你以为我想和你过日子?不过是个藉口。」 另一个女人挽着他的胳膊:「阿越,你爱的人是我啊。」 场景变化,她又想站在陌生的国都,热浪逼人的环境下下意识开始寻找乔越。 可怎么都找不着。 苏夏勐地惊醒,发现自己一身虚汗。 乔越从熟睡中转醒,伸手当着眼前的光,隔了会撑起身子:「怎么?」 床头上的钟显示8点一刻,苏夏不好意思地说自己做恶梦了,再睡下却怎么也睡不着。 仿佛心有灵犀,她摸索着从抽屉里拿出手机,开机却发现里面又有简讯。 「苏夏?我是你楼下的周阿姨。哎呀你家怎么搞得?水龙头都不关严实,又没一个人在,我家客厅和餐厅全部渗水了,家具电器都泡烂了啊!」 简讯里夹杂着彩信,苏夏一个激灵地挺身,照片里周阿姨家屋顶全是严重的渗漏,家里确实都是水。 那自己家的屋子……爸妈和晨晨去哪了? 「惨了惨了惨了。」 不顾乔越在看自己,她忙从被窝里出来,一边拨电话一边着急。 没几下,老妈爽朗的笑声飘来:「夏夏,这么早啊?n市玩得怎么样?」 「妈,你们不在家?」 「你走了晨晨也回了学校,我们老两口在家里窝着干啥?你爸爸的战友前阵子不一直约我们去海南岛过冬吗?三亚可暖和了!」 原来在三亚。 苏夏松了口气,可瞬间觉得无语,苏妈妈察觉出她的不对,找了个被风面儿:「乖囡囡,怎么了,一大早给我们打电话?」 她瞬间压低声音:「乔越欺负你了?」 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说,让两个老人在那边安安心心地渡过冬天。 「没呢,就是问问你们。」 寒暄几句,苏夏放了电话,咬着下唇犹豫。 乔越递给她一杯温热的水:「要回家?」 这下钥匙只有她有,屋里如果还在漏水,肯定是要回去的。 意识到这一点,苏夏抱着被子内心哀嚎。 这才说要好好过日子,什么好处都没捞着呢,怎么就要回去了! 乔越起身翻转腕錶:「我去定机票。」 苏夏可怜巴巴的:「你送我去机场吗?」 「和你一起回去。」 她立刻掀开被子在床边跳着找拖鞋:「不行不行,那天我听你答应医院那边做讲座的,他们肯定也准备好了,明天讲课你今天还要准备……啊谢谢。」 乔越见她单脚蹦跶一圈,最后忍不住把不知怎么塞床下的那只拎出来给她。 「那你自己应付得来?」 「放心我们在那里住了几年了,周阿姨和我们关系也很好,不然一般人早就打电话来开骂了。」 的确是这个理。 乔越被撇开,看着苏夏在屋里团团转,找箱子,找衣服,找鞋子。 好像所有的事情,她一个人就能行。 乔越靠在门边,低咳提醒自己的存在:「那……钱够吗?」 「钱?」苏夏正在往行李里塞衣服,闻言茫然:「什么钱?」 「楼下周阿姨家里的清理和赔偿,还有自己家里的,应该不是一笔小数目。」 小姑娘一拍脑门:「对哦!」 然后闷头找卡。 乔越无奈,帮她把护肤品方进箱子后蹲下:「你才工作,有存款?」 「我工作两年了,也不算才工作吧。」苏夏终于找到自己那款装满各种美食会员卡的卡包,乐滋滋地挥着手里的小卡片:「住在家里吃在家里花不了什么钱。每个月5000薪水,给家里交2000,还能存2000。」 心底略微估算了下,一目了然。 乔越转身去取自己的包,抽出一张。 「那边发工资用的当地卡,我每个月会转一部分过来。原想着全用来资助,不过目前看来需要先资助你。」 苏夏愣了下,还有些不习惯用不是自己赚的钱。 可她又没信用卡,也不确定究竟损失有多少,拿着是最好的选择。 「那……谢谢,」伸手接过,卡片上还带着淡淡的温度。 「密码是结婚年月日。」 苏夏把卡放进钱包里,闻言睫毛微闪:「……好。」 「飞机有两班,下午两点和晚上七点,我给你订的两点。」 她点头,东西收拾好之后觉得骨子里都是不舍。 「你……做了讲座之后,是不是就要走了?」 乔越看着她,目光微凝:「恩。」 「那,那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要夏季之后。」 大半年啊。 苏夏忽然有些害怕这样的日子。 一年见一次两次,几年的时间眨眼一过,没见上几回面她就老了。 「那天说的提议,我也认真考虑过。」乔越看出她在想什么,「出国跟我们做专访,我去联繫那边肯定没问题,只是你愿不愿意?」 那件事,他竟然还记着。 苏夏垂头嘟囔:「我……之前的确是抗拒的,可看你这么配合,我也愿意配合一下。」 乔越点头,起身帮她拿行李。修长遒劲的手臂拎着她的箱子毫不费力:「非洲条件艰苦,你如果呆不下去,尽管跟我说。」 目光留在那只手上,苏夏抬眼:「我没你想的那么娇气。」 「呀,这是要走?」 陈妈做了早饭正准备看他们起来没有,见乔越手里拎着箱子很惊讶:「不是说要呆几天的吗?」 「夏夏家里有点事,我送她回去。」 「这大过年过节的一个人飞啊?」陈妈挺惊讶。 苏夏比了个痛苦的表情:「家里没人,水龙头也没关,必须回一趟。」 楼下传来一阵轻哼,正在喝粥的乔妈妈放下勺子,脸色不怎么好。 苏夏无措地瞄了眼乔越,男人只是带着她往下走:「吃点东西,我送你。」 再度回到d市,气温高了很多。 苏夏一个人下了飞机,一个人拿行李,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原来自己从过去到回到机场,行李总是有乔越帮拿,也就这么一两次,她竟然就有些食髓知味了。 招了辆的士回家,打开门就听见里面哗啦啦的流水声,苏夏傻了眼。 地面全部是积水,客厅到餐厅没一处是干的,沙发和桌椅板凳的立脚也不知道被泡了多久,家里一股子潮湿的霉味。 她顾不得换鞋,飞快跑进厨房,切断罪恶的源头。 苏夏飞快把笼统拧紧,下楼登门给周阿姨一家赔礼道歉。 虽然是楼上楼下,可遇见这样的事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抱怨。 周阿姨家并不比自己的好,她指着被水渗得不停掉墙灰的天花板和地上被泡烂的木地板:「夏夏,阿姨也不想坑你,客厅里的木地板得全换,屋里还要做防水和刷漆处理,沙发那些我就不说了,我晒晒看还行不。保险公司和物业也来过,现在就等你开口。」 苏夏摸着乔越的那张卡:「这本来就是我们的错,阿姨,该我做的一分都不会落下。」 保险公司的人来,最后苏夏出三万六。 还好在接受范围内,苏夏自己的积蓄就足够,顿时松了口气。 可划卡交钱的时候心还是忍不住在滴血。 乔越来电话的时候她正在签字,闻言忍不住哀嚎:「一下回到解放前。」 男人无奈:「你手里还有地主家余粮。」 他这么说苏夏就好奇了,偷偷背过身去问:「你卡里有多少?」 「没多少。」 小姑娘咂嘴:「我不信,外人一听都觉得你可有钱了。」 生动的形容,乔越忍不住轻笑:「无国界医生的工资都来自捐赠,百分之九十九的捐赠都用于医疗,我们真的不多。」 「不过我确实有额外收入。回国讲座,医院挂职,再加上国外有补助,吃住行报销,是有些存款。」 被他这么一说,苏夏觉得乔越和自己的差距也没那么大,顿时喜滋滋的:「那行,以后没钱了我还有卡呢。我不爱乱买东西,花不了什么钱。钱以后留着咱们……」 说到这里才意识到漏嘴了,苏夏差点羞得咬舌头,最后强行转移话题把今天的处理简单告诉了他,最后恋恋不捨:「那我先去收拾屋子了啊。」 乔越放下电话,桌上的笔记本屏幕散发着萤光,里面是准备的课件。 可看了一会,眼睛落在屏幕上,可眼神却是飘的。 乔越修长的手指在唇边搭了搭,脑海里是清亮的微甜的女声,「我不爱买东西,花不了什么钱,钱留着咱们……」 咱们。 这个词倒是……挺不错。 可钱留着做什么? 他对着屏幕,最后觉得好笑地摇头,卡已经交了,她高兴就好。 苏夏把屋子从里到外地收拾,一收就是几个小时,差点累成狗。 最后瘫软在沙发上,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客厅和餐厅里的东西全被她挪了个地儿,哪怕收拾了也看起来乱七八糟的,小姑娘在沙发上滚,一点劳动后的成就感都没有。 这会闲下来又不好骚扰乔越,爸妈出去旅游肯定没时间管她,苏夏摸出电话准备骚扰苏晨那个小妮子。 可电话刚拨通她就挂了,反覆几次,苏夏刷地从沙发上蹦起来,微信语音:「小妮子造反了是不?老实交代家里水龙头是不是你拧开的?」 隔了会叮地一声,信息回復。 自信的晨小瓜:(⊙o⊙)…什么水龙头? 苏夏噼里啪啦地打字:厨房! 自信的晨小瓜:姐,你知道我君子远庖厨,怎么去厨房开水龙头。(* ̄︿ ̄) 好像是这个道理。 泪奔的夏老天:那你这么早回学校干嘛?(╯‵□′)╯︵┻━┻ 苏晨那里半天没说话,可上面一直有信息输入中几个字。 隔了会,一张图片传来。 苏夏点开看,我的个乖乖。 照片是斜的,一个清秀斯文的男生正在靠窗的位置看书。 苏晨明显是偷拍的,手有些抖,可看轮廓长得不错,正是那么这个年纪的小妮子喜欢的款。 泪奔的夏老天:!!!wtf!!!! 自信的晨小瓜:【偷笑】【偷笑】,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都有那么好的姐夫,我总不可能输在起跑线上。这个帅哥叫林浩渊,你未来妹夫的名字,请务必牢记在你智商严重欠费的脑仁里。 泪奔的夏老天:……祝你幸福。 自信的晨小瓜:祝你和姐夫性福。 苏夏正在喝水,看见这条瞬间就喷了。 都说这年头已婚妇女没下线,可到了她家里,最没下限的竟然不是她,而是才满18岁不久的苏晨。 编辑了几次都删掉,最后苏夏放弃,趴在沙发上,太打击了。 叮。 自信的晨小瓜:半天不回,在回味?嘻嘻嘻嘻。 苏夏…… 在沙发上躺了会,她才发现肚子里空荡荡的。 已经晚上8点多,没吃晚饭确实好饿,现在已经大年初五,陆陆续续有些店铺开门了,苏夏决定去外面买点速冻饺子回来吃。 可怜见的,乔越在家里吃陈妈包的美味饺子,而自己只有在这边吃速冻饺子,想想都不平衡。 几天的雨夹雪后,今天d市天气不错。 晚上8点外面还有些人在散步,熊孩子们又趁机出来放炮。小区附近有家口碑很好的学校,因为这个,这边几乎成了熊孩子们的俱乐部。 远远地看见他们在捣鼓窜天猴,苏夏超级怕这个,因为这玩意儿一点就是尖锐的「嗖」声,瞬间窜没影儿了,隔一会才看见在某处炸开,也不知是不是对着自己。 她步履匆匆,到超市选了包饺子,再买了袋汤圆。 超市里的人很多,有年货吃完出来补的趋势,喜庆的音乐放得很大声,原本有目的的买变成无聊的闲逛。 路过水果区选了些苹果,再绕到生活区准备买垃圾袋。 可走着走着总觉得有些怪异。 总感觉自己像是被人盯着一样,如芒在背。 她转头回去看,入目全是货架和挑选东西的背影,也许是自己多心了。 回去的时候那群小傢伙还在放,这次却在路中间。 苏夏埋头下意识当着脸,霹雳啪啪的炮响夹杂着轻微的另类声音。 她挡在脸颊侧的手没放,眼角余光瞄到一道一闪而过的影子。 有人跟踪她?! 明明有路灯,意识到这个的时候,瞬间冷汗从嵴背里出来。 苏夏的脸有些发白,什么人跟踪自己?真的是在跟踪自己,还是缺乏安全感的一种错觉? 熊孩子们还在闹,苏夏看着手里的一口袋零食,顿了顿向他们走去。 隔了一会苏夏从周阿姨家出来,几个孩子正在分棉花糖吃,看见她高兴地都朝这边跑。 苏夏接住其中一个小钢炮似的孩子,俯身问:「有人吗?」 「有呢有呢!」 孩子们叽叽喳喳:「是个叔叔,我们就在路中间玩,他看着你进去了!」 「我们按照你说的,到处跑着放烟花!」 「对啊对啊,陈星宇还撞到他了!」 苏夏听得嵴背发寒:「陈星宇?」 一个小男孩怯生生的:「我撞到了,但是他长得好兇,而且,而且……」 苏夏冷静下来:「而且什么?」 「手里还拿着东西。」 「什么东西?!」她忍不住追问,或许是声音太着急,小男孩就被吓到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宇宇,孩子们,回来了啊!」 楼上传来几家的召唤,之前的小钢炮带头往家里跑:「快回去了,不然要挨打!」 被他这么一吼,孩子们顿时做鸟兽散状。 「哎!别跑啊!究竟是什么东西?」 陈星宇都跑了。 最后一个小女孩跑了几步挪着小碎步靠近,在苏夏带着希冀的目光下,把只剩半包的薯片塞给她。 「好兇,不吃了。」 苏夏:「……」 有人跟踪自己,手里还带着东西。 微凉的风吹过,苏夏的骨子里都开始泛着寒意。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小区的花园里,周围虽然有路灯,可路灯照不亮的黑暗处太多,而每个暗处似乎都有眼睛盯着自己! 这瞬间她快被恐惧给吓倒。 苏夏想往外走,可看见空无一人两侧又全是树木的小路又觉得害怕。 她一口气跑到周阿姨家门外,一直捏着手机准备有情况就报警。 回头看还是空无一人。 若不是孩子们说得都头头是道,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自欺欺人了。 眼见着没别的情况,苏夏一鼓作气上了楼啪地关上房门再反锁,一路跑回自己卧室再反锁,把所有灯都打开,可她还是觉得害怕。 忍不住打电话给敏敏。 姚敏敏正在外面唱k,接到苏夏的电话挺高兴地吆喝:「夏夏!快来唱歌!」 苏夏天生和音律没什么缘分,可眼下自己不想独自一个人:「在哪?」 「柠檬k歌啊,就我们社里在外工作没回家的,倒是你能出来吗?家里伯父伯母在不在?」 「他们出去旅游了。」 「那正巧!」姚敏敏找个个安静的地方:「你到了给我打电话!」 反正家里呆着也睡不着,不如去人多的地方混,到时候在姚敏敏家里蹭一晚也不错。 如果继续有人跟踪,明天就去报警。 苏夏拿着钥匙和包,出门的时候忍不住往包里揣了一瓶辣椒水。不敢自己开车的她叫了辆快车,软磨硬泡地让师傅开进小区直接到楼下来接,为了这个还多给了10块钱小费。 好多年没去ktv类的娱乐场所了。 上一次是多久?大三还是大四,反正从那次被笑和模仿过后再也没跨进一步。 柠檬k歌就在繁华的市中心,远远地就看见硕大的灯牌在闪烁,外面的坝子停满了车,过年过节娱乐场所简直不差人。 她刚笨拙地在包里翻电话,敏锐地感觉有人靠近。 不是吧?不会吧?绕了这么远,竟然跟到这里来了?! 她开始往后走,对方也跟着他往后,苏夏开始跑,胳膊忽然被人拎着一拽! 一声尖叫,她摸出包里的辣椒水想也不想地对着喷。 随即就是闷哼,声音还有几分熟悉。 胳膊上的力道收回,她还保持着喷的姿势,从目光炯炯变成……目光囧囧。 主编……大人捂着眼睛面露痛苦之色。 她下巴都快掉了:「陆、陆主编?」
第16章 防狼喷雾 陆励言早就在门口站着等。 看见苏夏磨磨蹭蹭地下车,穿得跟棉花糖似的,圆滚滚的,倒是有几分可爱。 可她径直走过这片,围着侧边的入口开始翻电话,陆励言就忍不住喊了声。 可她的耳朵上带着厚实的粉色耳套,似乎没听见。 于是自己就走过去,可这傢伙转身就开始走,走不说还开始跑! 他一个大老爷们也要点脸,不可能边喊边拉,跟那啥似的,于是准备拉住人再说话。 可没想到迎来的不是苏夏惊讶的眼神,而是扑头盖脸的辣椒水! 「苏夏你搞什么啊?」陆励言想睁眼又睁不开,这辈子流的泪还没现在的多,皮肤起了一层红痕,英俊的脸上只剩下狼狈。 「对不起对不起!」苏夏整个人都傻了,利落又心虚地把喷雾丢包里,找到湿巾纸给他:「我不知道是你。」 「嘶,你简直是,怎么随身带这玩意儿?我刚才喊你几次,能不能把耳朵上那毛茸茸的东西取了好听话。」 苏夏把纸给他,摘下棉唿唿的耳套,都快哭了:「我没想到是你,刚才又着急……有没有事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柠檬纯k附近靠近市医院。 苏夏给他用清水处理过,害怕留什么后遗症,便和他一起去医院。 急诊科里只剩下两个小姑娘在,一个坐诊一个是护士,苏夏刚把还没怎么能睁眼的陆主编带进去,就听见坐诊的小医生扎唿唿地吼。 「防狼喷雾?」 「是辣椒水。」 啪第一下电筒打开,那人把头髮挽起后不怎么客气地掰开陆励言的手:「我看看。」 陆励言很烦:「别碰我。」 小医生笑:「有本事你就别对人家女孩不规矩,谁都不会碰你。」 想来是误会了,苏夏结结巴巴地解释:「医生他是好人,是我太紧张……就喷了。」 短髮圆脸的小医生长得白净又挺萌,可眼睛一眯总觉得笑容有些诡异:「情侣啊?玩刺激?喷了?」 苏夏这辈子都是乖乖的,那听得懂她接连三的带颜色笑话,可前面倒是能听懂,不好意思地摆手:「不是情侣。」 陆励言哼哼:「倒是给我看病啊!」 「来了来了,配合点,帮我拿清水和生理盐水。」 旁边小护士很快拿了两瓶,小医生给陆励言脖子上围了个兜,虽然这样做不好,可苏夏忍不住想笑。 这一幕太滑稽了有没有。 陆励言牙帮子咬紧又放松:「苏,夏!」 被点名的人吐了下舌头,乖乖配合地站着不笑了。 「好了清得差不多,还好你这个不是警用的辣椒水,不然皮肤生物灼伤都有可能。给你开瓶眼药水每天滴三次,一次两滴,结膜不发炎就行。」 苏夏跟前跟后地去把帐结了,回去就看见陆励言已经能睁眼,不过眼睛周围像带了红色眼罩似的,里面也红彤彤。 他看自己眼神就跟刀子似,苏夏心虚低头,乖乖把眼药水递给他。 男人接过,套钱夹的时候问她:「多少钱?」 「不贵。」 「100够不够?」 「怎么能要你的钱。」 陆励言不耐烦:「墨迹什么,我天生大男子主义出门怎么着都不让女的给钱。」 苏夏有些尴尬地捏着那张百元大钞:「真的多了……」 男人随手翻了下,里面的小票滑落,他举起费力地看:「9快9?眼药水2块……总共才9块多?喂,我这眼睛精贵着,9块钱能弄好吗?」 小医生闻言上下打量他一身价值不菲的衣服,哼:「好不了来找我就是。」 陆励言扫过她胸前的名牌,段蕊。 苏夏尴尬地笑:「谢谢医生啊,那我们先走了。」 段蕊挥手:「没什么问题,放心。」 回去的路上陆励言都没开口,苏夏也很心虚,从头到尾也没敢主动说上一句话。 走了一会陆励言停了下来,她一个没注意,差点就撞上男人的背。 「苏夏。」他站在路灯下,却并没有回头:「之前提起过的採访机会,很多人都在争取,我把它给你并因为别的,而是觉得你能把它做好。」 苏夏慢慢站直。 「别让我失望。」 压力和责任从心底蔓延腾升,她认真地点头:「我尽量。」 「不,你是必须。」陆励言转头,不像是在开玩笑:「纷杂的新闻埠太多,这个行业创新就是活,守旧就是死,我一直在对板块进行一个改革,而你是我改革的第一步,我再说一次,别让我失望。」 放在身边的手捏紧,苏夏看着他认真的肿眼皮……:「噗。」 陆励言气得磨牙。 话音刚落电话响个不停,姚敏敏气得要死的声音穿透力极强:「夏夏!你是从n市坐飞机回的吧?我都吼得口干舌燥了你怎么还没回来?」 苏夏瞄了眼陆励言,侧过头小声道:「我在门口了。」 「看到陆编没?他说出来抽菸,顺便接你,可我之前出来连他人都没找着。」 「在呢在呢,看见的。」 姚敏敏:「……什么情况?苏夏你可是有夫之妇!主编怎么和你在一起?」 「刚才在门口聊了下工作的事情,可能没注意,马上就到。」 苏夏挂了电话才发现陆励言视线诡异地盯着自己,她有些不自然地指手机:「敏敏问我们在哪。」 「你真的结婚了?」 外面的挺冷,之前被辣椒水灼红的皮肤渐渐恢復原本的白。陆励言那双狭长的桃花眼终于恢復往日神采,只是眼皮周围还有些肿。 苏夏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愣神过后接得很自然:「是啊。」 「你男人呢?」他扯了下嘴角。 刚想说你们见过,可又怕陆励言知道派驻出去就是两口子俱乐部,万一不给机会咋办? 苏夏傻笑:「他很忙,是个医生,又在外地,我们聚少离多。」 陆励言听了终于没有再问什么,闷头往前走,看着四个9的包厢就在前面,苏夏松了口气。 里面的气氛确实很热闹,他们到的时候大家都喝得七七八八,姚敏敏冲过来就是一个大大的熊抱:「夏夏,我失恋了!」 苏夏满头黑线:「你恋过吗?」 大龄单身剩斗士姚敏敏同学很哀怨:「恋啊,前阵子跑我老公的新闻,可你知道吗?!我老公竟然有心仪的对象了!对象还是他经纪人!」 苏夏捏着眉心:「我记得你有好几个老公,最近这个是谁啊?」 「顾城啊!」姚敏敏嗷嗷叫。 顾城啊。 这个人最近是很火,不怎么关注娱乐圈的她都有点印象。 之前看过一部他演的武侠剧,开始的时候演技确实不怎么地,可到了后期宛如爆发,苏夏竟然有种被震撼的感觉。 顾城算是娱乐圈的空降部队,忽然就火了,可线下的生活很难被抓拍,好几次姚敏敏感嘆蹲谁都比蹲他容易。 「他经纪人你听过没,李舒曼啊!气场强得不得了……」 苏夏没心思听她八卦娱乐圈的事儿,前因后果弄清楚发现她只是偶像有主,很努力地想安慰两三句,可发现词穷,索性算了。 「话说,」感嘆完了的姚敏敏终于回神:「咱主编被人打了还是哭过,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 苏夏闻言转头,见陆励言跟几个男人在吧檯上喝酒,发肿的眼睛依旧止不住对台下的姑娘们的放电。 她转过头来死不承认:「不清楚。」 「听说你要出国?」 「等安排。」 「他知道你和乔越的事儿啦?」 苏夏嘆了口气:「还不知道呢,我不敢说。」 姚敏敏点头:「不说最好,主编就是个笑面虎,上班时间恨不得压榨我们身上每一滴血肉,怎么可能你在上班期间玩夫妻团聚的戏码,还是低调点好。」 苏夏伸出大拇指。 当晚留宿敏敏的家里,苏夏睡得有些不踏实,总觉得还有眼睛在看自己。 索性一夜安稳。 第二天物业那边说保险公司的人又来了,她不得不回家一趟。 d市人生活悠闲,比起快节奏的北方,生活在这里慢了很多。 早上九点街上没什么人,可起得早的环卫工人早就把道路扫得干干净净。 苏夏昨晚睡前才给乔越通了电话,这会又觉得想他的声音了。 她想打给他,可又觉得自己这样有些矫情,昨天他说讲座会在10点举行,也不知道这会在做什么。 通讯记录里「乔越」两字的通话频率已经变多,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我烦…… 仿佛听见了她的念叨,屏幕一转,电话就进来了。 苏夏咧嘴露出个大大的笑,声音欢快:「在干嘛!」 乔越正在开车,前面有些堵,蓝牙耳机清楚地将小姑娘的声音传达。 他勾起嘴角:「去讲座的路上,你呢?」 「回家的路上。」 「我要是在n市就好了,还没听过你做讲座呢。」 乔越在路口打着方向盘,动作利落:「生僻的学术,你会睡着。」 耳麦里传来苏夏咯咯咯的笑。 乔越和她寒暄了几句,医院就到了。他拎着笔记本上楼,里面已经有人在等待。 他按着耳机微微侧头和她道再见,冬日的暖阳打在身上,少了几分刚毅的稜角,多了几分柔和。 会场布置得很隆重,从左到右还拉了一道长长的欢迎横幅。 乔越看了眼,把超薄的笔记本放在讲台上:「麻烦你们,请把横幅撤了。」 「撤横幅?」后勤人员愣了下:「没事的乔医生,这是我们医院对您的到来表示欢迎,不为别的。」 乔越很坚持:「请撤横幅。」 「……好,我这就喊人来。」 9点30分,人员陆续入场。 大家的目光都停留在前方站着的男人身上。 他正微微俯身看电脑里的资料,认真而专注,精緻的衬衫袖扣捲起,麦色的手臂露出一截,线条利落遒劲。 所有人都有些愣,大概没想到隔离服里的乔医生会这么年轻。还出乎意料的沉稳帅气,站在讲台上交流的他偶尔有些肢体动作,声音低沉微醺。 从实例到病歷,再到病原,逐一分析,生动入里。 最后交流,以前听讲座总爱玩手机的姑娘们纷纷跟打了鸡血一样起来问问题。 「乔医生!您有女朋友了吗?」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你看我可以不?」 坐在前排的院领导脸一阵白一阵黑,乔越站在人群前,耀眼夺目。 他轻轻合上电脑:「我没女朋友。」 正当姑娘们开始庆幸的时候,他再度开口:「但……我已经结婚。」
第17章 恶意伤害 送走保险公司的人已经是上午10点多,乔越那边的讲座应该还没有结束。 苏夏边收拾自己边想着自家男人笔挺地站在会场上的样子,他应该穿得比较正式吧? 衬衫西裤,身材和长相本来就出众的他不知道会迷倒多少人。 也不知他这么寡言的人怎么去做讲座?要不低沉来一句大家看屏幕然后就闷着? 扑哧。 越想越好玩,苏夏收拾好在床上滚了一圈,准备偷偷飞会n市给他一个惊喜。 东西就不收拾了,反正乔越明儿就要飞非洲,等他走了自己就直接回来。 苏夏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安排简直棒,快乐得简直要飞起,直接背了个小包就出门。 可她刚到楼下,就发现一个男人正侧对自己,坐在不远的花台上。 他的背有些佝偻,穿着一件过时的皮夹克,头髮乱糟糟的,脚边是一地的菸头。 苏夏瞄了眼,觉得有些眼熟,再走几步,夹着烟的男人侧过头来,眼角的红色斑点让她的心咔嚓一声,勐地悬了起来。 「苏记者!」 苏夏后退两步,捏紧手里的包:「是你啊,陈生。」 有这个印记的男人,苏夏记得很清楚。 之前的那起跳楼讨债正是他一手策划的,而那些未知号码的简讯和论坛里的煽动者,估计也是他。 当初为了调查清楚到底谁在拖欠工程款的时候,苏夏几乎採访遍了里面的牵涉者。里面大多数是农民工,老实本分,偶尔有些情绪过激,可大家都没有什么花花肠子。 惟独陈生这个人,却让她印象很深。 兜兜转转基本上是他煽动了这起讨债,他给那群人传播是「鼎盛集团」拖欠款的错误信息,中间还讹传了什么她不清楚,反正陈生是这一切幕后的始作俑者。 苏夏防备地后退,目光搜索这一片有没有别的人,可惜过年期间的早晨,一个人也没有。 或许是看出苏夏在寻求帮助,男人咧嘴,露出的笑却没达眼底。 「难为苏记者还记得我。」 他把只抽了一半的眼丢在地上,也不踩灭。苏夏盯着脚边的那抹猩红,鼻尖还能闻见他身上的一股子酒意。 「我等了你好久,苏记者是个比较警觉的人。哦,也可以说是不是亏心事做多了,所以慢慢养成怕这怕那的习惯?」 原来跟踪自己的人,是他。她没想到陈生会这么大胆,大白天的在自己小区楼下守着。 再看那一地菸头,肯定是昨晚都留在这里。 小区门禁严,没有刷卡和钥匙他也进不去。 一想到这个人坐在自己楼下守她一晚上,不寒而慄的感觉从脚底往上涌。 苏夏皱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颤抖,甚至还有些凶:「你找我什么事?」 「既然敢写那篇报导,也应该知道我找你什么事,」陈生步步逼近,苏夏汗毛都起来了:「你好好说话!」 男人吐了口唾沫,眼底一片猩红:「我好好说话,你能听?」 「你想怎样?」 陈生忽然伸手,捏着苏夏的手腕。 他的力气很大,苏夏用力挣扎都挣不开,她急得想唿救,嘴又被他用力捂着。 挣扎间包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倒了一地。 「你老实点,否则我不客气!」他口里有一股隔夜的烟味,开口随唿吸喷洒在脸上,苏夏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她知道小区里到处都有摄像头,寄希望物业能第一时间看见。 陈生把她拖到绿化带背后,那里两侧都是小叶榕。这里的冬天不怎么冷,榕树枝叶繁茂,挡住了两人的身影。 苏夏开始挣扎,陈生勐地把她掀在地上。 这里有差不多5个阶梯,人撞在结实的地面再滚下去,发出一阵闷闷的重物落地音。 她被摔得七晕八素,背和手肘直接磕在楼梯凸起的尖面,脚踝剧痛无比,连着手肘附近也是。 平时哪里磕破了都怕疼得娇气,这会直接有点喘不过气的感觉。 恐惧在心底蔓延,苏夏拼命撑着手在地上爬着后退:「你究竟想做什么?这样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改文。」男人嘴里冷冰冰蹦出两个字。 苏夏没回过神,抱着疼得快麻木的右胳膊:「什么?」 「你写的那个文,改!」 已经发表的文,苏夏没有更改的权利,有权的只是陆励言。 苏夏此刻巴不得他提条件,有条件才有商量的余地。 她后退着爬起来:「好,我改。」 「在这改。」 苏夏瞪圆了眼睛:「这里没电脑没网络我怎么改!」 陈生的目光从苏夏肿胀的脚踝那里扫过,知道她不能跑,蹲下捏起苏夏的下巴,逼得她直视自己的眼睛:「手机。」 苏夏忍痛:「好,我的手机。」 「用我的。」 这个人很警觉。 苏夏怎么敢让他拿自己的手机,她自己的帐号权限压根就不能改文! 「你的网不行,社里都是统一的内网,外网根本没办法--」 「啪。」 苏夏捂着脸,左耳朵嗡嗡作响。 常年做力气活的他体格本来就健硕,这一巴掌下了狠厉,她隔了好一阵才意识到自己被陈生打了,而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又倒在了地上。 陈生的嘴一张一合,他的声音听起来忽远忽近。 苏夏整个人有些飘,隔了会发现陈生的眼神不对,低头一看,自己的胸口上有一片血迹。 她再摸摸自己的鼻子。 怎么又流鼻血了? 脑袋也疼,自己是趴在花台上的。 这是最后的意识,下一秒,苏夏直接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院里有几起特殊病例,医院请乔越一起会诊,等讨论完毕之后已经快中午。 院领导盛情邀请他一起吃饭,传染科主任梁忠宇更是拉着他的手不放:「乔越,在非洲呆得不想呆了的话,我们医院想聘请你,只要你肯来,绝对是副主任待遇!」 乔越含蓄地婉辞:「多谢。」 见乔越一直没答应,几位院领导脸色也挂不住。 不知怎么的,乔越感觉眼皮有点跳。 右眼跳灾。 脑袋里面蹦出陈妈经常念叨的话,忍不住无奈摇头。 用医学解释这个现象不过是眼部肌肉眼轮匝肌痉挛收缩引,讲座来得挺急,他昨晚准备了下课件,用眼疲劳引起。 那边的人见乔越依旧不为所动,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在场的有书记有副院长,也有大科室主任,起邀请是看得起你,没见过他这么不进油烟的。 可乔越一身技术在手,在德国本硕博连读,专攻心外科。后不知怎么又偏爱上国内不吃香的传染病学,还这么就被他专研到了顶尖水准。 别人寒窗苦读数十载都达不到的高度,他随便一感兴趣跟玩似的就达到了。 32岁的年纪又年轻,长相气质绝佳,导师又是世界着名一流的专业领域泰斗人士。 国内每家医院的大门都对他敞开,就看乔先生愿不愿意去。 想到这里,那几个人又不得不磨了下性子:「乔医生,要不你把家里人也喊上,改时间我们一起?」 家里人。 乔越恍然,难怪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之前在讲座的时候全程将手机静音。 又为了不干涉信号,他没将它放在身上。 这会拿到再打开,里面有几个未接来电,陌生号码,却都不是苏夏的。 「抱歉,我回个电话。」 简短示意后乔越就走到人少的地方回拨,隔了一会电话通了,里面一片闹嚷。 「喂喂,你谁?」--那头的人在吼。 乔越微微皱眉:「……谁来的电话?」 「有人打电话,问谁刚刚打过去的?」那边的人在对着后面吼,男人的声音,背景杂乱。 乔越:「……」 「是不是苏小姐的家属啊,我们是树江物业的工作人员。」 隔着电话,乔越听见对面遥遥喊了一声,心蓦然一紧。 「苏夏怎么了?」 他鲜少有着急,一般习惯话只说一遍。 可这次连着问了两遍,那边还是闹嚷嚷的,乔越沉下声再问,几乎是一字一句:「苏夏那里,怎么了?」 对面的人似乎才走进,话筒传来几声摩擦,声音顿时清晰:「苏夏的家属?我们看最后一个电话是给你打的。她现在在市医院第一住院部7楼63房3号床,快来啊。」 医院? 住院部? 乔越勐地拔高声音:「怎么回事?」 「有人恶意伤害,人已经跑了,小区监控有记录,报警了正在抓。现在苏小姐右手骨折,正在照脑部ct看是否有别的问题,她父母的电话打不通,妹妹一时半会赶不回,您是……」 「她是我妻子。」 「那就好。」那人松了口气:「身边得有个照应的,住院费已经帮垫了,苏小姐在小区里遇到这样的事是我们的疏忽--」 「先别告诉她父母,我马上来。」 没等对方回应,乔越就挂了电话。 心像是被什么牵着,不停往下沉。从未有过的闷压抑在那里,乔越眉心皱起深深的川字。 「乔医生--」 背后有人在喊,乔越没回头,做了个手势:「抱歉,家里有事我必须走。」 恶意伤害。 乔越开车的时候脑袋反覆响起这四个字,薄唇紧抿出凌厉的线。 他没有回家,直接把车开到机场,途中几次给苏夏拨打电话,关机状态。 期间苏晨带着哭腔的通话打了进来,小妮子声音颤抖:「我也在往回赶,不知道姐姐怎么样了。怎么会被人打,物业说流了不少血……」 乔越安抚她,可脸色却越来越沉。 机场里人来人往。 「到d市的航班3点才有。」 现在是11点,4个小时,再花3个小时的飞行差不多6点,他不会让小姑娘一个人等那么久。 「邻近有没有3点前起飞至d市的?」 「请您稍等。」
第18章 心疼 从n市赶往d市,乔越只花了4个小时。 到市医院差不多下午3点一刻,直径向第一住院部走去。 一住差不多是90年代修建的老楼,室内设施陈旧,走廊两侧的墙壁还是传统的上白下绿的喷漆,在白炽灯下透着惨白的光。 里面很闷。 因为是冬季,患者家属担心开窗让病患着凉,所以空气中除了浓郁的消毒水味,还有沉闷之后的别的味道。 走廊一侧是临时加的床铺,本来就不宽的过道更窄了。 那些人面色麻木地坐在床铺上输液,有的蜷缩躺在那里,清一色的石膏吊臂。 乔越目光扫过那些个有些苍白的人脸,脚步更快。 63房到了。 斜后方的灯光将自己的影子打在门上,圆头把手上带着几分锈迹,里面隐约有人的谈话声,陌生而吵杂。 乔越在门口停了下,才缓缓伸手。 而尚未碰到,里面就拧开了。 一个大婶还在回头乐呵呵地跟后面的人说:「等着我去打热水啊。」 回头就发现一个个子很高,样貌出众的男人正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口。她吓了一跳,捂着胸口顺气:「来看病人的?」 「恩,3号床。」 「3号床啊!」大婶指了指里面那个门:「轻点,应该还在睡觉。」 「好。」 乔越不否认,此时此刻自己的心跳动得有些不规律。 说不出的陌生感。 纵使这样,他还是耐着性子让对方先出来,自己再进去。 病房外面有两个床铺,里面还有一扇门,他推门进去,心一下子就软了。 苏夏头上缠着一圈厚厚的绷带,打了石膏的胳膊在胸前,此刻正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 巴掌大的纤细脸庞有些白,眼眸合着,连带着唿吸都很轻巧。 乔越在门口站了会,放轻脚步站在床边。 黑髮披散在两侧,又在拉上窗帘的室内,她的皮肤看起来莹莹白得透明,格外……惹人怜。 走之前还好好的。 乔越垂眼,手指滑过那圈绷带,最终落在有些白的唇边。 柔软的触感,有些发热的温度。 「刚才有人守着,这会有事回去了。」旁边床铺的病人个50多岁、打扮时髦的女人,声音有些沙哑。 乔越目光扫过她的脖子,女人苦笑指着那一圈伤痕:「切甲状腺后声带受损,还没回復过来人跌了一跤。」 「她还没吃午饭。」 乔越眉心微皱:「她一直睡着?」 「小姑娘,娇气。掰骨头的时候疼得哭,估计是累了,一直在睡。」 疼么。 肯定的。 心底像被无形凉意萦绕,丝丝缕缕,不捉不到,可最后都成了有形的缝合线,在上面缠绕,拉紧。 一阵紧缩。 床头柜隙开一道缝,乔越从里面抽出苏夏的照片。 边看边皱眉。 右胳膊上是骨裂,好在裂口浅,并不是骨折。 只是裂痕处靠近手肘关节,復健恢復会有些疼。 颅内是核磁共振的片子,里面一切正常,翻开的病历本里记载:轻微脑震盪。 乔越眼底的黑越发浓厚。 女人见他对着片子良久未动,建议:「你才来不清楚状况,要不按床头铃叫医生过来给你说说?」 「不用,我就是医生。」 或许是他身上的气场太过凌烈,原本还想说几句的女人闭了嘴。 电话震了下,乔越拿出看了一眼,手指扫过屏幕回復了几个字,而后调至静音。 一时间屋内只能听见老旧暖气片工作的声音。 「唔。」 细微的呻/吟,乔越瞬间放下手里的东西靠近。 睫毛颤抖,几次睁眼视线都有些涣散,隔了好一阵苏夏才慢慢有些意识。 白炽灯刺得她想流泪,脑袋和手臂都是一涨一涨的疼,仿佛绷带和纱布下裹着的是不住跳动的经脉。 她睁开眼就看见乔越了,以为是脑袋摔坏出现的幻觉,于是又把眼睛闭上。 乔越:「……」 男人捏了下她的脸。 入手滑嫩细腻,而他的手心和指尖都有一层薄薄的茧,长期使用医疗器具留下的印记。 苏夏被摩挲得有些痒,再度睁眼,琉璃般的瞳孔里起了一层雾。 乔越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俯身:「疼不疼?」 苏夏刚点头,脑袋就嗡嗡作响,秀气的眉头瞬间蹙起一个川字,想呕吐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别动。」乔越伸手,轻轻按过她的晴明和耳后。 说来也奇怪,苏夏原本很想吐的,那股子噁心的感觉竟然简简单单就被他几个手法给压下去了。 「感觉好些了。」 苏夏说话还有些慢,清晰过后那股子疼又在往神经里钻似的,唿吸慢慢变得急促。 她看着乔越,眼眶越来越红,声音轻飘飘的:「你来了啊。」 「我来晚了。」 「不晚,」苏夏小小地抽噎了下,「挺好的。」 「我应该陪你回来。」 「那怎么行,那边医院的人岂不是就损失了一场很有意义的讲座。」 乔越咧嘴,算是笑。 他没问她发生了什么,不想她再度回忆那一幕。 反正,自己有办法去了解。到时候…… 凌厉的光从乔越眼底里一闪而过。 说了几句就有些累,苏夏又想睡。 乔越忽然觉得她又困又强制撑着眼皮想和自己聊天的样子可爱到了极点,忍不住拂过小姑娘的眉心:「困就睡。」 简单轻巧的三个字仿佛带着魔力,苏夏觉得自己快要秒睡了,可门却不合时宜地被人大力撞开。 浓郁的香水味,一个打扮的很潮的小女孩站在门口。 染成草绿色的头髮编成几股辫子,大衣下是遮不住腰的短款上衣,低腰破洞牛仔裤。 女孩嚼着口香糖,目光落在乔越身上就凝住了。 她走过这边,看着乔越又好奇地望向苏夏,吹大的泡泡糖瞬间咬破,清脆的啧啧声。 隔壁床的女人皱起眉头:「现在才来?」 「我才下课啊。」 女人埋怨:「平时上课不积极,这会倒成了好学生。」 女孩不在意,大大咧咧坐在自己母亲的床边,盘着腿,目光从乔越的身上一直转到脸上。 见他只是在一开始扫了自己一眼,之后就一直专注地看着床铺上的那个女人。 女孩忍不住:「餵。」 没人回应她。 她凑过去,浓浓的劣质香水味飘来,乔越不露痕迹地往旁边侧身。 「你女人啊?」 目测不过十七八岁的小女孩,打扮成熟,或许实际年龄更小。 开口便是很成熟的,你女人啊。 乔越垂眼,没搭理她。 「维维你过来。」 叫维维的女孩并没有搭理自己的母亲,反而对五官深邃、脾气偏酷的乔越更加另眼相看。 「哎你们怎么认识的?看这样子应该是她追你的吧?」 苏夏睡不着,睁眼嘴犟:「反了。」 乔越轻笑:「是反了。」 他这一笑,瞬间宛如春日河面的冰层破裂,阳光与生机同在。 维维不服气:「你看上她什么了?」 乔越横眼:「与你无关。」 从没被人这么噎过,周维维发泄似的嚼着口香糖,啪嗒,啪嗒,啪嗒。 「别在那丢人,快过来!」 女人拔高声音,对方就不依了:「什么叫丢人?谁丢人了?我说几句话丢什么人了?」 「你没见着别人是两口子吗,周维维你是不是见着一个男人就想去攀啊?」 作为一个母亲,说这个话有点过。 苏夏听得眉头皱起,看向乔越的眼神有些无奈。 她沖他做口型:「都怪你。」 乔越原本听着争吵眉心微皱,这会舒展微挑,眼神询问:「我?」 「祸水。」 男人无奈,起身:「我去看看能不能换个房间。」 苏夏忙伸手:「别……嘶。」 乔越立刻不动了,顺手握住她没受伤的那只。 温暖的大掌包裹住她的,苏夏感觉自己手心手背都是一股子炙热的温度。 苍白的脸颊爬上粉色的红晕:「外面都是床铺,我能睡这里都是楼下黄阿姨找的关系,你别再去添麻烦了。」 好,那就不添麻烦。 「小姑娘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啊?」女人问她:「中午都没见你吃。」 苏夏心虚地躲开乔越的目光,手讨好似的在他手里摇了摇,捨不得松开:「我不饿。」 「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你……」苏夏躺在床上,指尖都是抗拒:「别走。」 乔越顿了顿:「好,我不走。」 他一直握着她的手,就这么坐在床边。 苏夏也确实累,加上有些轻微脑震盪,一思考一说话都觉得疲惫。 撑开的眼眸又慢慢合上,末了还含煳:「别走啊。」 声音软糯,宛如撒娇。 乔越意外发现自己很吃这一套。 他把她的手放在唇边,温热的唿吸喷洒:「好。」 苏夏颤了颤,手背上的酥麻感沿着手臂直接倾注进心底。 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睡着的时候嘴角都是勾着的。 周维维等她睡着了,才轻哼地翻了个白眼:「腻死个人。」 乔越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起身,小女孩瞪大了眼睛:「你要走?」 「她应该会睡一会,这是我电话,如果她醒了麻烦你们联繫我。」 能拿到乔越的电话,周维维自然乐意得不得了:「好说。」 乔越拿起自己的外套,出门时顿了顿:「她问起,就说我去给她弄点吃的。」 「没问题。」 他是准备给苏夏带点食物。 但还有一个原因…… 男人的眼里是深不可测的黑。 伤她的人,已经被捕了。
第19章 宛如珍宝 黑白屏幕里,拖拽的一幕正在进行。 将过去式放在眼前,纵使已经知道结果,当纤细单薄的身影被掀翻在地,乔越的脸色冷至极点。 他看了一遍,从头到尾,仔仔细细。 「乔医生。」 乔越回头,看向来人。 「只有三分钟,够不够?」 「多谢。」 三分钟,足够。 那人把乔越带到空旷的房间里,犹豫了一下:「你是江哥的朋友,这件事我们就当不知道。陈生这傢伙已经是三进宫,确实欠收拾,但……」 乔越面无表情:「我懂。」 陈生被推了进去,双手拷着,发现房间里只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背对着他,身体一半在窗边的阴影里,宽阔的背部和看起来就很有力道的腿,实力悬殊一眼便知。 他有些防备:「怎么?局子里什么时候多了新招数了?」 乔越侧头,光影下轮廓更为挺拔:「例行的精神鑑定。」 陈生咧嘴,嚯嚯笑:「是啊是啊,鑑定吧医生,我可是安分守己的良民,之前做的那些都和新闻里一样的,什么……间歇性精神分裂症?」 他说完,却没人附和。 屋内只有一把椅子,一张桌子。 乔越扯出椅子,不过他心情不甚好,全程慢慢拖着出来,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尖锐的吱呀声。 陈生皱眉,最后忍无可忍。 因为乔越直接将凳子从他那处,拖到自己跟前,整整三米距离,刺耳尖锐。 「你干什么--」 「坐。」 伴随乔越冷冰冰的一个字,凳子往他膝盖窝刁钻一靠,他双腿忽然就软了。 也不知碰到了什么地方,小腿肚子都是麻的。他忽然明白眼前这个人压根不是来跟自己做什么劳什子精神鑑定的,顿时沖后面吼。 「来人啊?有人吗?喂喂!」 乔越笑了下。 笑容却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是不是在神智清醒的情况下犯下罪证,马上清楚。」 在第三分钟的时候,乔越开门,不多不少,一秒都没有浪费。 门口等着的人往了眼里面,陈生瘫软在椅子上,冷汗渗渗,眼睛直愣愣望着天花板,像是丢了魂。 他走进去,回过神来的陈生忽然跪下开始嚎啕大哭:「警察同志,警察同志,我招,什么都招。」 可现在的证词完全不能作为证据。 但陈生犯下的罪恶里,早有别的铁证将他盖棺定论。 「下手还是轻了。」 那人对乔越道,同时指着证据保管室里:「你知道吗?当天他还带着一个包。」 里面有锤子,封口胶,尼龙绳,以及…… 能装下一个人的编织袋。 「他是下了杀心,如果不是物业的人察觉赶来,后果不堪设想。」 乔越站在走廊上,良久未动。 隔了会,他抹了把脸:「确实,下手轻了。」 后怕。 这一刻他是从未有过的后怕。 后怕之后,还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做这件事差不多花了15分钟,那边没来电话,苏夏看来也没醒。 乔越准备去给小姑娘弄点吃的,到了家楼下就发现楼下的黄阿姨正拎着保温桶往外走。 她看见乔越像是松了口气:「夏夏的老公是吧?」 乔越点头。 「终于有人照应了,哎,你们吃饭了吗?」 纵使房子被水淹了,可苏夏态度很好,加之以前一年也经常有好东西你来我往的,黄阿姨对这户邻居很是关心。 看着乔越这样子也不像会下厨,而他也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保温桶,不由笑出声:「看样子没吃。我锅里还有,要不你先打过去给夏夏先喝点?」 乔越不客气:「多谢。」 汤是给自己做月子的女儿喝的,熬得粘稠浓香,恰好也是猪蹄,给夏夏补胳膊正好。 黄阿姨揭开锅,热气腾腾,她装了满满一桶递给乔越,最后不放心地吩咐:「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些天吃的一定要弄好。俗话说吃哪补哪,明儿开始你有空多买点猪蹄回来给她熬汤,如果不会,不嫌弃的话我教你也行。」 乔越託了下略沉的汤:「谢谢。」 回到医院,苏夏闭着眼睛,脸色还是有些发白。 捏着保温桶的手紧了几分。 周维维在边上玩手机游戏,噼里啪啦,声音大而吵杂。她的母亲看样子管不住也不想管,正坐在床上发呆。 两人见乔越进来,一个松了口气,一个激动得很。 「她中途醒了一次。」 周维维收起手机,乔越正把桶放桌子上,闻言皱眉:「怎么没告诉我?」 「迷迷煳煳的,不像真醒啊,」小女孩耸肩,满不在乎:「说想吐,就趴着吐了,护工才把这清理干净。」 乔越探了下苏夏的额头,还是有些热,不过是正常反应。 他发现她额头起了一层汗,于是取了毛巾打水,坐在床边一点点擦拭。 周维维曾经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玩酷的,做这类倒水洗脸的琐碎婆妈活儿的男人保准是娘娘腔。 可当她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震撼了下。 一点都不娘,反而更男人。 他的动作很轻,神情很专注,仿佛在对待稀世珍宝。 而在他的眼底,床上躺着的那个人何尝不是他的珍宝? 十七八岁正是对爱情有憧憬的时候,周维维泡泡糖也不嚼了,盯着他的动作,眼神愣愣的。 好,好羡慕。 洗完脸,乔越就坐在床边抽出医院的免费杂志看。 各种复杂的医学版块,他挨着翻,了解国内的技术目前已经到达什么水平。 这家医院的微创似乎做得不错,临床经验丰富。不过血栓清理不行,还处于老式的预和化的程度。 一看就是三个小时,冬日的天早就黑透。 苏夏再度醒来,饿得快没力气。 「吃点东西。」 小姑娘有些虚弱:「肚子饿,但是没胃口。」 「楼下阿姨煲的汤,多少喝点。」 乔越放低声音和自己说话,声线醇和,光是听着就醉了,怎么会拒绝。 苏夏打起精神:「好。」 他帮她把床摇起来,到吃饭的高度。餐板抽出横在身前,乔越揭开保温桶。 一股子油腻味。 苏夏笨拙地左手拿勺拨了拨汤底,猪蹄汤。 还真是吃哪补哪。 猪蹄上的皮和肉早就煨化了,厚厚的一层油,上面洒着的葱花因不知闷了多久的高温变得焉哒哒的。 喝,还是不喝。 苏夏咬牙,喝。 勺子在打斜,笨拙舀一勺,汤流出去大半。 苏夏费力低头,眼前却出现一只手。 修长有力,指骨均匀,垂涎已久。 乔越轻轻拿过她手里的勺子:「我来。」 他顺势坐在苏夏身边,两人之间顿时亲密无隙。他躬身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下,等汤面的白雾散去才凑到苏夏嘴边。 被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给看愣,直到勺子触碰到嘴皮,她才回过神来。 抿下那一口汤,苏夏眼睛都不眨,砸吧着嘴。 隔壁床的女人笑:「一看就是会照顾人的。」 滴熘熘的眼神往乔越身上瞄,她心想着可不是吗? 乔越垂眼,跟着再去舀汤,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淡淡的:「我的患者也有孩子。」 大多数是孩子,抵抗力低,有些天生就带着病魔的诅咒。 生于颠沛流离,长在众人鄙弃,死时一席草卷灰飞烟灭。 「那你肯定是个很负责的医生,现在几个医生还给病人餵饭啊。」周维维耸肩。 乔越扫了一眼,眼神清冷:「对于医生而言,负责不是服务,而是让患者痊癒。你母亲明天就能出院,而我的患者多数已经死了。」 周维维哑口无言,继而是长久的沉默。 乔越今天很沖。 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前他都是淡淡的,别人说什么,最多一个「恩」算是应付。 苏夏偷瞄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眉心一直是锁着的。 他有心事,可她却不敢问,只得闷头喝汤。 乔越一勺一勺往她嘴边凑,她就努力咽下,哪怕这个汤的味道寡淡又油腻。 最后隔壁床的女人探头:「咦?」 「猪脚炖花生,这是催奶的吧?」 「噗嗤——!」 苏夏没忍住,一口汤噗了出来。 她呛得满脸通红,想说话又是一阵压不住的咳嗽,咳起来脑袋一抽一抽的疼。 「慢点。」乔越给她顺气,一边看着那桶子汤。 难怪说是给做月子的女儿……看来明天得自己亲自动手了。 这一打岔气氛缓和许多,医院的人也开始做陪床登记,一个患者身边只能一人陪护,每人发一个不到一米宽的行军床。 眼见着乔越自然而然地把床铺在旁边,苏夏忍不住劝他:「我没事的,只是伤了胳膊,还是我自己摔的。你不用陪我,今晚回家睡吧。」 苏夏的眼睛润而清亮,琉璃色的瞳孔认真看着你的时候,很清透。 乔越没有错开她清亮的目光,脑海里却浮现那个黑色的口袋。 锤子,尼龙绳,封口胶,编织袋。 他忽然俯身,快速搂了下苏夏的肩膀,脸颊贴着她光洁的额头一瞬即过。 「还好,没事。」 苏夏瞪大了眼睛,不知自己之前处境的她整个有点熏熏然。 她用没受伤的手拉起被子盖着小半张脸,眼底雾蒙蒙的。 乔、乔越抱我! 被子拉到一般,瞬间,雾蒙蒙转为清亮,鸡血在血管里肆意流淌,最后全部灌入绯红的脸颊上。 他真的抱我了!
第20章 要个孩子 苏夏本来不想搞特殊待遇。 毕竟自己只是个普普通通小平民,没有花哨的人脉和牛气熏天的背景。 她习惯看病排队,上学看成绩,毕业靠实力。 所以,当青年才俊乔医生提起换vip房这么奢侈霸道的行为,苏夏缩着脖子想也不想地拒绝。 可是。 看着狭小的室内,还有没乔越长的陪床以及上面吱呀作响的纤细杆子。 苏夏动摇了。 护士的效率很高,很快苏夏就搬进宽敞的vip房。 听说里面住着的人有事延期入院,床铺正巧空了下来。两室一厅,外面有结实的皮沙发,里面则是宽敞温馨的病房。 苏夏躺下的时候感嘆一声。 难怪都说资本主义好,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这里的床都要软和好多。 她右手打着石膏,左手套着液体,是乔越帮她洗漱。 忽然有些不敢想.如果这一切发生在他还没回来之前,又会是怎样? 「睡吧。」 男人关了灯,起身的时候苏夏飞快拉住他的衣角。 「谢谢你,」她恋恋不捨地松手:「在我身边。」 心软得一塌煳涂。 乔越走回床边,眸色深深:「这是应该的。」 「我还不困,你陪我说会话吧。」苏夏开口,声音又软又小,和她的人一样:「说什么都行。」 「你今天累了,需要休息。」 乔越替她掖好被子:「别怕,我守着你。」 「我不是怕。」 窗帘拉着,灯也没开,黑暗曾经带给她的是恐惧。而此时此刻,乔越看不清她的脸,她却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气息,恐惧不再,反而更多的是说出心底话的勇气。 「你明天就要走了,我想和你多说说话。」 她说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 尾音颤抖,不经意流露出的乞求。 乔越瞬间没了离开的欲、望。 陪她坐一坐,陪她说说话,这些寻常夫妻再正常不过的行为,苏夏却像是在乞求。 是他做得不够好。 床铺微沉,他坐在床沿,伸手搭在她的枕头上:「夏夏。」 回復他的是微不可闻的一声鼻音。 「……对不起。」 苏夏喉头一阵酸涩,她慢慢闭上眼睛。 其实在心底,她想要的不是这三个字。可她能要到的,也只有这三个字。 多的,太沉重,太奢望,太自私。 可她也不想因为自己把乔越给束缚在这。 「我争取再多呆一阵,等你伤好。」 苏夏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黑:「我也会尽快恢復,早点做好准备去你那边工作。」 她说着说着,自己都忽然开朗了。 是啊,她完全可以过去,为什么不呢? 家里有晨晨,纵使对不起爸妈,她们身边还好有个闺女。 即便陆励言这里的工作结束,她还可以想办法继续争取别的事留在那里,只要努力去试,应该都有解决的办法。 想到这里,苏夏顿时舒了口气,一直沉在心底的结仿佛不通自解。 头顶传来一阵轻笑,乔越轻轻撩了下她的留海:「真是我的好姑娘。」 苏夏脸红。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但大多都是过去。 得知但凡垂涎乔越的女人都被许安然用各种办法赶走时,她有种双手合十的庆幸感,甚至想给她奉一注高香表达由衷的感谢。 最后确实累了,前面还说着话,后半截就忘了要说什么。 男人见状安静地坐了会,苏夏浅而均匀的唿吸声响起。 睡着了。 可他坐了会才抽回胳膊,免得惊醒她。 乔越一边活动发酸的手臂,一边走到客厅里,习惯性摸出电话看时间,却发现一连串的未接。 清一色的+24开头。 男人蹙眉,走到窗边回拨,电话很快被人接起。 因为时差,他这里的21点,是那边的14点,正午正热,一片杂乱。 「什么时候能回来?」队友严宋单刀直入的问,让乔越不由回头看了眼苏夏的病房:「至少……半个月。」 那边的沉默让乔越意识到有些不对:「怎么?」 「阿越。」再度开口,话筒里的声音喑哑:「原老先生……被感染了。」 呵气成雾的夜里,乔越站在窗边,有那么一瞬间的定格。 他身边的窗是开着的,冷气灌入,脑袋清醒:「怎么会?」 「前几天有动乱,送物资的车一时间跟不进。隔离服没来得及更新,原先生把新的留给我们……」 袁老先生不老,不过50出头。 因为过度的操劳,一生致力于这里,头髮白透。 他是乔越被派驻到那里接触的第一位国人,在这个领域里被恭谨称为百科全书的老者。 被感染了。 还是伊波拉。 长久的沉默,只余下电话里弱弱的电流声。 「他现在情况怎样?」 「我们肯定尽全力。但是……他的症状来得很突然。目前已经主动提出捐献性实验治疗,还说喜欢草原,死了以后能埋那下面最好。」 乔越沉默了。 「做我们这行……」他走了几步,反身靠在墙上,下巴微微抬起,修长紧实的脖子拉出两道匀称的肌肉线条。 「这一刻随时都可能发生,或许是你,是我。」 只不过这次,是袁老先生。 纵使资深如此,终究逃不过。 严宋沉默后感嘆:「是啊……」 「好在家里有孩子,」严宋低声道:「乔越,你结婚了。」 「恩。」 「那要个孩子吧。」 要个孩子…… 哪怕自己真的怎么,乔家有后。 可,苏夏怎么办。 乔越摇头:「不。」 「话不好听,可道理在。」严宋感嘆:「你知道以前选人怎么选吗?单身不要,新婚,不要,惟独要有孩子的。哦,那种国内太优秀的也不要,万一牺牲在这边,国内又会损失一个人才。你知道现在培养出一个人才的成本多高?烧不起。」 「说白了就是父母身边有念想的,死了之后还有寄託的,损失了又不痛不痒的,才能来做我们这行。」 乔越明白。 可现在不一样了。 「别学我,一点念想也没有。」严宋在那头低低笑,笑声自嘲:「我自以为事地离婚,不想耽搁我的姑娘。她现在再婚,和别的男人有了孩子,她幸福,可我从她结婚那天才发现。」 「我他妈嫉妒得发狂,不想耽搁是假,没担当是真。现在后悔,晚了。」 七情六慾,人皆难逃。 乔越不是圣人。 男人间的电话一般单刀直入主题,哪怕天大的事,寥寥几句。 他放下手机,坐在沙发上,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原老前辈都被感染了,而他在非洲断断续续呆了差不多25年,几乎每一个去非洲的华人医生都受过他的照顾。 所以,无论是学术上的威望还是现实中的情义,谁听了这个消息,震撼之后是无尽的难受。 心底空了一块,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忽然开始想念隔壁房间的温暖。 拧开房门,坐在床边,轻轻执起苏夏的手与自己的合在一起。 黑夜里什么也看不清,小姑娘的手柔软纤细,原来女人的手是这样的,在掌心一合拢便轻松包裹。 像是久泊的旅人回到家的港湾,乔越的心底瞬间踏实了很多。 感情真的能培养,与日俱增。 第二天护士6点例行查房,测体温查身体机能反应,看脑震盪是否造成肢体或者感知上的障碍。 苏夏揉着眼睛认了一组颜色,做了加减乘除,把温度计压在胳膊下就睡不着了。 「想吃什么?」 窗外一片漆黑,都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候。总觉得上一次吃饭外面也是这样的景象,苏夏觉得不饿。 「你吃吧,我没饿。」 乔越皱眉。 小姑娘唯一在脸上的二两肉都快保不住了,还不饿。 「我先给你买早餐。」 苏夏不自觉嘟嘴:「喔。」 虽说不饿,医院里的早餐味道也一般,但乔越亲手餵她,忍不住又多吃了点。 苏夏揉着凸起肚子感嘆:「这病生得跟坐月子似的。」 说完就不好意思了,心虚地瞄了身边的男人一眼,以为他没听见。可遗憾的是乔医生不仅听见了,还回了她一句。 「不一样,到时候你身边不可能只有我。」 这话说得苏夏瞬间就想入非非,这是乔越……要和她生孩子的节奏?! 他陪她坐了会,差不多天亮起来,乔越回家洗澡,顺便给她带午饭。 等人一走苏夏就百无聊赖,躺在床上看了会电视,手机就响了。 屏幕上窜出一段话,她瞄了眼差点就从床上弹了起来,仔仔细细读了几遍才像是看明白了。 敏敏说,她被调到了娱乐组。 wtf? 她怎么会忽然被调到娱乐组? 苏夏索性一个电话:「怎么回事?」 「我也纳闷呢!」敏敏的声音很小,像是躲着谁悄声回她:「今早我们组长才得了消息,她知道我俩关系好,还问我是不是你自愿的?目前看来……不是。」 「是陆励言?」 「除了他还有谁?」 「好,我自己去问。」 苏夏打过去的时候陆扒皮的声音懒洋洋的。 「精神不错啊,苏小姐。」 小姑娘咬牙:「为什么把我调娱乐组!」 「为什么?这个你应该比我清楚。」陆励言声音里的散漫渐渐收敛:「还好吧?你现在在哪个医院?」 「不要转移话题,」苏夏着急,一急就犯晕,声音带着哭腔:「主编你不能这样啊?我哪里做得不好?为什么要把我调开?」 那边的声音顿了顿:「我这是为你好。」 「可这样的情况只是个例!」 「你知道,我也只是个小主编,上头还有总编,他的意见……」 苏夏忍无可忍:「总编是你爹!明明都是你的意思!」 陆励言笑:「这个都知道,不愧是做新闻的。」 「少打岔,我--」 没等她说完,男人便制止:「夏夏,你别这么倔。你知道我……们昨天着急成什么样子?这件事是少数,可少数就会要了你的命!听话,去跑娱乐新闻,看看帅哥聊聊八卦有什么不好的?」 「可你明明答应让我去非洲!」 「……」 那边的沉默却让苏夏的心一紧。 「恐怕,食言了。」 唿吸一顿,苏夏捏紧电话:「为什么?」 「因为……这还真是总编的安排,去非洲的不是你,是穆树伟。」 苏夏愣住。 穆树伟,是她的同事,一个不怎么爱说话,笔桿子却相当犀利的人。 名校毕业,又是个正儿八经的24k海龟,甚至获得过新闻界最高的--普立兹奖。 苏夏张嘴,所有的疑问和解释变得哑然。 「还有,苏夏。」陆励言沉默片刻,「我们这次要的是高质量的大量记录稿,需要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你……扪心自问,想去非洲,真的是出于『想做採访』,而不是个人因素?」
第21章 言语利刃 陆励言一针见血,苏夏毫无还击之力。 她很汗颜,也很惭愧,因为去採访的目的和动机,确实不纯。 放下电话后她琢磨了很久很久,久到脑袋终于转过了弯,才意识到自己又被陆励言给套住了! 可恶,明明邀请的人是他,明明他事先也说的是她! 这下好,不仅把自己调到了娱乐版块,还三言两语把出去的机会给弄出去了,反而让自己心生愧疚! 她是愧疚,可……她也很看重这次出去採访的机会和经歷的! 苏夏气唿唿地再给他打电话,陆厮直接不接。 她气啊,又气又急,急得辞职的想法都有了。 可马上又在心底摇头。 工作虽然只有两年,可她成长很多,这些都是单位给她的。 苏夏很幸运,稀里煳涂进了国内新闻系毕业生梦寐以求单位。加之年纪小受照顾,上司陆励言虽然从开始掀嘴皮子骂了她无数次,可确实句句在理。 辞职,她捨不得。 那怎么办? 苏夏想问还有没有选择的余地,比如来一场考试,竞选也行,至少……努力过! 可陆励言那傢伙铁了心不接电话。 眼见着乔越在这里呆的时间越来越少,她咬牙坐起,等液体完了护士拔了管,趁人不注意慢慢走后门出去。 因为还要输液,手臂里留着留置针,右手又吊在胸前,扭着的脚还有些不利索,一路走得蹒跚。 她见了人就低头,一脸心虚生怕被认出来又捉回去。 可是医院那么大,留心她的又有几个? 想到这里苏夏底气又足了些,等来电梯就往里面缩。 她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可是,躲在楼梯口抽菸的周维维全看见了。 女孩眯着贴成扇子的假睫毛,整个眼皮一团黑。 苏夏一蹦一蹦地到医院门口,准备打车才发现身无分文。 她用了打车软体,看地图来接的车还在一条街之外的地方转圈儿,于是坐在医院门口的长凳边等。 年快过完,天气也在转暖,太阳晒得人懒洋洋的,若不是有心事,她的眼睛都快眯起了。 正在精神比较飘忽的时候,原本迎面来的光线一暗。 咦? 变天了? 苏夏睁眼,不睁还好,一睁开就吓一跳。 不是变天,是去而復返的乔医生变脸了。 男人站在自己身前,居高临下地抱着胳膊,脸色冷冰冰的,一双眼睛漆黑得可怕。 好严肃的样子。 苏夏心虚地打着哈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为什么跑出去?」 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都是一愣。 隔了会苏夏以为他在等回復,于是—— 「我想晒晒太阳。」 「周维维的电话。」 又是齐刷刷的回答。 不过乔越明显不信:「晒太阳?」 苏夏心虚:「你不是洗澡又给我做午饭么?我的饭呢?」 「在这里晒?」 「这里太阳大人少耳根清净!」 隔壁在做宣传活动,重金属乐炸个不停,主持人拿着话筒吼:「来一来啊看一看,智慧型手机新低价啊,过来看一眼就有礼品,看一看啊——」 小姑娘的下巴快戳进胸口。 提示性的喇叭声恰不逢时地响起,一辆雪佛兰摇下车窗:「美女,是你喊得车吗?」 苏夏不做声,乔越回头。 「尾号多少?」 「0939啊。」 苏夏的手机尾号,不正是0939? 乔越抱着胳膊,笑了下:「上车?」 她心虚地往后缩,有种想把自己缩进乔越影子地下谁也看不见的势头。 见她这样,男人嘆了口气:「这一周是恢復期,说好了不要乱动,有什么事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这不是……心急就没顾上。」 「怎么了?」 「喂,我说你们走不走啊?」 「不走。」 司机不干了:「不走打什么电话?」 「对不起啊师傅,钱我给你,不走了。」 司机接了单,苏夏给了起步价,雪佛兰一踩油门轰出去,到路口就堵上了。 苏夏目送着车离去,眼巴巴的。 「回去说,外面冷。」 她有些不舍,坐在花台上开始无理取闹:「我真有些事想处理,我也想在外面晒会太阳。」 说完就学他的动作,不过抱胳膊这个动作暂时坐起来困难,她伸出左胳膊环在胸前,哼。 「……好。」 乔越只说了个好字,在苏夏目瞪口呆中,就这么贴着自己坐在花台上。 花台很矮,他随意曲起一只腿,另一只伸直,动作潇洒,一下子长出她一大截。 苏夏瘪嘴。 「这里太阳确实好。」 真好,迎面晒,有些睁不开眼。 苏夏坐了一会就自认理亏,偷偷拉了下他的衣摆:「晒够了,回去吧……」 乔越无奈轻笑,小心带着她起来。 「其实我是想去找陆励言。」 苏夏边拍身上的尘边道。 正准备迈步的男人闻言挑眉:「他?」 「他把我调到娱乐组去了!」 「这是我的主意。」 「他还把我——什么?!」苏夏不可置信地瞪圆眼睛:「什么你的主意?」 「暂时不跑时政,你需要休息,跑跑娱乐也很好。」 苏夏看着眼前的男人,几度张嘴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和陆励言背着我谈过?」 「恩。」 苏夏停下脚步,心底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的确,发生这样的事,关心她的人肯定都会说算了吧,离开这个岗位是最好的。 可是,她之所以倔在这里,是因为每个人都有坚持的阵线。 正如乔越坚守在疾病肆掠的前线一样,她也有想坚持的东西,那就是揭露事实真相的新闻。 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可枕边人却让她放弃。 说不出的失落感。 苏夏的眼里慢慢凝聚薄薄的水泽,睫毛垂落,水珠浸染,一层湿意。 「乔越。」她咬着下唇,仰头看着他:「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意愿呢?」 「我还记得你说过,对于我的事业你也是无条件支持的,正如我支持你一样,不是吗?」 「这才多久,怎么就食言呢?」 她生气的时候,也是这么软软的,用最温柔的口吻说出嗔怪的话。 乔越心底仿佛被羽毛挠过,又软又麻。 他去拉她,苏夏绷着脸往后躲:「你还没回答我!」 「那你先告诉我,为什么想跑时政板块?」 「我……」苏夏脸色变了变,有些发白。 见她这样,乔越没再继续追问下去:「既然不想说,就不说。」 「其实现在的爸爸妈妈,是我的养父母。」 苏夏垂头,时隔十来年,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自己的脑袋还有些空。 乔越微愣。 「其实也应该告诉你。」苏夏扯了下嘴角:「我爸妈很疼我,在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公务出差……出了意外,就没回来。」 「因为他算是我们那个地方有头有脸的人物,他走得突然,大家也很关注。只是……当时报纸上登的却不是那么回事。」 可报纸上怎么说的? 贪污受贿,大快人心。 他不可能是那样的人,如果真的有挪用哪怕一点点钱,他们一家不会还挤在老式的单位住房里。 哪怕一点,妈妈都不会买一件衣服都捨不得,把钱省着她买漂亮裙子。 有时候苏夏想他多陪陪自己,因为别的孩子周末或者节日都有父母带着去游乐场。 可他没有,因为爸爸总是在加班,甚至身体再不舒服,也在单位里强撑着。 年幼的苏夏不是没闹过,甚至在那天早上还在跟他赌气。 气他只知道工作,气他连自己的生日都忘得一干二净。 她当着他的面嚎啕大哭,委屈到了极点。 爸爸愧疚的样子她至今还记得,他想搂她,和她好好说说话。气头上的自己却不停地躲。 「真是对不住我们夏夏了,爸爸要出差没时间陪你过生日,下次补上啊。」 「下次也不跟你过了!」她说。 于是,真的就没有下一次了, 后来整理车上的遗物,发现一个包装精緻,带着血迹的洋娃娃。苏夏抱着它,不吃不喝两天。 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生日。 父亲走后,舆论指向越发尖锐,甚至有人把她们带去盘问。 对方把厚厚的帐单记录拿出,本来没做过,何来认这一说。 母亲终于一病不起。 当时的网络还没普及到现在这个程度,纸质的报纸和滚动的新闻已经让人不寒而慄。 如果放到现在,肯定更多舆论铺天盖地席捲而来,她恐怕自己都撑不住。 苏夏学校的老师不待见她,同学排挤她。 曾经被当公主一样照顾的自己,12岁的时候瘦得只剩下50来斤,每天都很绝望。 绝望自己为什么不好好和他说话,绝望世态炎凉,黑白不分。 妈妈去世后,有权抚养自己的人为了洗清关系避而远之,哪怕是血肉亲情。最后,是和爸爸关系要好的苏家领养了她,不惜辞职从商。 最后爸爸的名声得到雪冤,也只是几句话的事情。可谁知道因为这几句话,一个幸福的家就这么毁了。 而且,那两年,苏夏觉得像经歷了一辈子。 甚至被别有心机的人直接推入河里,濒死的时候是一个少年不管不顾跳下水,把她带上去。 心肺復甦,人工唿吸后,她醒来只看见他清俊的侧脸,以及趋于沉稳的下颌。 她听见河岸上有人心急地喊,「乔越,快上来!」 于是记住了他,下意识的举动。 那时候她满身狼狈,头髮跟女鬼似的披散在脸侧,五官青涩未开。 他却已经是翩翩少年,气质出众,深谙急救。 乔越只听她的只言片语,再结合那个时间段,差不多猜了出来。 「时远案」轰动一时,当时牵扯的人不少,最后不过是一场可悲的乌龙剧,又被别有用心的人玩转于手心。 原来她是时夏。 有时候舆论是一把看不见的利刃,刀刀挖心,残忍起来威力比真枪实弹更为可怕。 因为,它是攻心。
第22章 罚你背我 冬日的太阳晒得人很暖,也很懒。 不远处,一排掉光树叶的法国梧桐枝干嶙峋如爪。 苏夏抽了抽鼻尖,眼眶红透。 「我知道我的能力很渺小,小到揭露一件真相都会付出这样的代价,但我不后悔。」 乔越:「……是我擅做主张。」 苏夏出事后,他确实也有些不冷静,尤其在得知陈生最终的意图之后。 他能联繫上陆励言,是因为物业一直将小姑娘的包保管着,他们说苏夏的电话响个不停,未接来电里三分之二是主编。 他犹豫着回拨过去,一切拨云见日。 陆励言准备让苏夏去娱乐组,不过并没有说她去非洲的事也换了人。 乔越觉得她做娱记也不错,至少不会想现在这样得罪人。两个男人一拍即合,这事就定了。 可现在看来,定得仓促。 见乔越低头,苏夏哼哼:「知道错了?」 她红着眼眶又仰着头,白嫩嫩的下巴往上一扬,跟小狐狸似的样子挺可爱。 眼神在那张小脸上多呆了一圈:「……恩。」 「那你得赔我。」 「好。」 「我现在很生气,得想个狠一点的才舒服。」 「依你。」 苏夏别过眼:「背我回病房。」 「好。」 乔越答得很干脆,苏夏反而不好意思。 周围人来人往,进来探病的,来办手续的,推着病人出来晒太阳的,很多很多。 她站在掉了叶子的法国梧桐下,看着个子很高的男人大方地走到自己身前,忽然有些手足无措。 可…… 送来的美背诱惑也很大,不上白不上! 苏夏犹豫再犹豫,最终咬牙,上! 她跟壮士扼腕似的往前沖,弯身想扑的时候乔越竟然站起来,不仅站起来还转了个身。 苏小姑娘这壮士扼腕的一扑,整张脸豪不客气地叩在了乔越的……下半身上。 位子不偏不倚,刚刚好。好得不能再好,因为……她甚至能感觉出他的轮廓。 原来是往左边的。 男人倒抽一口凉气。 苏夏囧得魂飞天外。 有老太太推着轮椅靠近,轮椅上坐着一个带着金丝边眼镜的老爷爷。 乔越立刻将苏夏捞了起来。 老人慢吞吞推着轮椅擦身而过,目不斜视,苏夏心底暗戳戳地舒了口气。 「现在这些年轻娃儿哦……大白(bei)天勒搞这个,啷个要得哦……」 人已经走出老远声音却飘过来,还是被看见了! 还没舒透的气顿时卡在喉咙里,卡得吭哧吭哧的。 脸早已红成了番茄,还是从腾腾热气的锅里捞出来那种。 她哭笑不得:「你怎么忽然转过来了!」 乔越难得有些窘迫,摩挲着挺直的鼻樑:「我忽然想起……你的手臂这样不太方便。」 好像是这个理,不过想起刚才的窘状,整个人还是发烫:「那要怎样啊?」 「抱吧。」 「抱?哎?哎哎?!」 苏夏刚说完,整个人就腾空了,全身重量都承接在腰和腿弯那两只有力的臂膀上。 她吓了一跳,用没受伤的左手紧紧箍着乔越的脖子,人生第一个公主抱在毫无防备中被男人轻易攻下。 「放松。」乔越苦笑:「你把手当钳子用?」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不仅紧紧箍着他的脖子,五指成爪还死抠对方肩膀不放…… 不好意思到极点,她转过头,把脸埋在乔越下巴和脖子附近,就是不肯给他看。 可是…… 他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清爽,和着肌肤的温度,让人脸颊滚烫。 最后是怎么走到楼下,又是怎么上楼的,苏夏一点都记不得。只记得今天的天空是通透的蓝,不知哪个孩子的气球飞到了天上,红色的小点成了最亮色的一抹点缀。还有哪个嘴馋的傢伙把爆米花带到医院来吃,甜腻的香味直达心底。 浑身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醉了」。 之后几天,陆励言忽然告诉她去非洲的事儿有转机。既然有人争夺这个名额,不如放开报名再进行选拔。 听到这个消息,社里面一下就炸了锅。 这个机会挺有意思。 不过去非洲呆三个月,又是印象中比较乱的地方。一时间想去的人好多开始犹豫,再被家里人一劝,报名的倒没几个。而这几个中只剩苏夏一个女的。 漆黑的室内,只有电脑屏幕的萤光,苏夏盘腿坐在电脑前看邮件。 好不容易在医院呆了一周,脑袋没什么问题后才能回到亲切的家里。只不过这个家非老巢,而是和乔越结婚的新房。 这套房买了两年了,在一个很清幽的小区里。这期间她只是隔两周去做个卫生,收拾完了捲铺盖回家,水电气两年消费凑不到一百块……的确是名义上的「新」房。还以为会面临很多竞争呢…… 如今她窝在新家卧室里,一边盯着屏幕,对着电子报名表苦大仇深。 「工作经歷……工作后获得奖项……」苏夏不敢动嘴皮子,用喉咙哀嚎:「怎么什么申请都要填写奖励啊?」 「想什么这么发愁?」 乔越恰巧进来就见她在电脑前哼哼唧唧,小姑娘转头,脸上贴着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面膜,只露出两个眼珠和色泽红润的唇,在电脑屏幕光下阴森森的。 别过视线,不再看新出炉的海藻女鬼。 苏夏哼哼:「乔越我该怎么办?」 「恩?」他扯了扯领口,解开两颗口子做纾解。 她含煳着把选拔的事说了。 男人凑过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凉气,刺得苏夏缩脖子:「你去哪了啊?」 她顺手摸了一把,外套有些湿。指尖冻了下,她一个劲儿地呵气:「外边儿下雨了?」 「夜跑,没下雨。」 那估计是夜里的寒露。 他察觉出自己被嫌弃,乔医生不得不起身去换衣服。 在屋里站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压根没注意过婚房的格局。 卧室简单宽敞,床也很大……只是……恩。 苏夏哧鼻哼哼:「瞧你这点出息,衣帽间在门口往右的一个走廊里,里面有衣服。」 乔越没说话,倒是挺大方地当着她的面把上衣脱了。 屋里开着暖气,紧实的皮肤下透着肌肉的张力。苏夏却倒抽一气,脸上的海藻泥随着咧大的嘴角片片皲裂。 她清清楚楚地听见一声轻笑,乔医生将微湿的衣服搭在床头柜上,就这么晃着麦色精壮的身体去了衣帽间。 苏夏抓滑鼠的手改为在上面无意识的摸…… 衣帽间里东西不多,两件情侣款家居服挂在那,深蓝和米白,透着清洗干净后的味道。 他撑着衣柜站了会,一股暖流在心底荡漾开来。 这就是家。 在外面越久,越嚮往和呵护的地方。 他快速穿上深蓝的那件,最后取下那件米白。 苏夏正压着心底的澎湃左手发泄似的敲键盘,噼里啪啦。她听见声音刚想回头,忽然诡异地觉得腰上一暖。 她往下看了眼,再看了眼。 一条结实的胳膊正环在她来不及收腹的小肚腩上! 背后贴来温热略硬的胸口,仿佛搂着她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乔越的唿吸喷洒在她的头髮丝上,苏夏下意识一躲。 男人微僵。 她不好意思地收腹,再抓了把微涩的头髮:「我好多天没洗头了。」 苏夏的头髮柔软而浓密,因为住院几天没洗头,乔越摸了把,觉得也还好。 他看着屏幕上的表:「申请?」 「陆励言转性儿了,忽然说去非洲的事要来一场选拔,申请之后还得填表。」苏夏说完顿了顿,惊讶转头:「他还答应保留我时政组的位置,难不成你和他又沟通过?」 乔越看着屏幕,含煳打岔:「现在报了几个?」 苏夏瘪嘴:「5个,穆树伟也交了表……老实说他这么一来,我真感觉自己一点机会也没有。」 男人挑眉:「这点出息?」 苏夏觉得很受挫:「什么叫这点出息?这傢伙很厉害!」 「多厉害?」 「missouri新闻学院毕业,曾经在联合早报实习过!联合早报!」苏夏酸熘熘的:「他是总编花血本挖的人才,而我是大海里面漏进单位的一滴水……」 乔越唔了声:「美国籍。」 苏夏瞪圆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联合早报这种政[府新闻部门,能让一个黄皮肤的人进去实习,要么他背景很硬,要么他已经是那边的国籍。」 小姑娘星星眼:「一针见血!」 「但很明显,想留没留住。国内给了橄榄枝,索性顺着回。」乔越碰碰她的手,挪了下滑鼠:「我看看你的。」 苏夏脸红去遮:「别看!」 可惜晚了。 滑鼠停在那里,乔越笑那多出来的几厘米身高。 「曾获得2015年度最佳金笔桿奖……还算不错。」 苏夏脸红无比:「那是陆励言那傢伙脑袋一抽随便想了个年终奖励!」 登不上什么大雅之堂。 乔越唔了一声,没说话了。 陆励言这傢伙,似乎把他老婆照顾得相当不错啊…… 他搂着苏夏,眸色沉沉,似乎在琢磨什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的竞争对手不是这张表,而是魏树伟。」乔越把笔记本盖子合上,抱起轻了一圈的苏夏:「先休息……要我帮忙?」 苏夏抓起睡衣,眼神飘忽不敢看他,却悠悠道:「好啊。」
第23章 申请被拒 讲真。 她垂涎自己的老公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这个秘密换谁听了肯定都会哈哈大笑,用苏晨那小妮的话来讲:「老公就是用来把玩的生物,能看又能摸,怎么会垂涎?」 现在别说把玩,她和乔越之间连最起码的愉快玩耍都没有过。 她愤愤地拿毛巾擦脸,镜里的自己竟然看起来挺顺眼。 不知是最近被细心照顾得很好,还是因为乔越回来了。纵使出了点小状况,可整个人精气神看起来比以往还好。 皮肤像是做了水光,颇有几分眉眼如画的味道。 她含着牙刷:「嘿嘿嘿。」 在洗手间磨叽了一会,苏夏浑身散发着清爽的气息:「洗完啦!」 乔越穿着家居服,正靠在床头翻着什么,压着书的十指怎么看怎么修长漂亮。 等等,捧书? 她好像之前无意间放床头了一本书! 苏夏嗷地一声就窜到床上去,伸出左手:「给我给我!不许看!」 「无国界医生手记。」 乔越微微抬手,苏夏就够不着了。 男人伸长右手,低头问她:「对我的职业这么感兴趣,恩?」 从鼻音里发出的这一声「恩」,苏夏听得骨头都快麻了。她红着脸去够:「我博览群书不行么?」 「唔,特地把那一页折着博览?」 苏夏的耳朵都在散发热度,薄薄的皮肤下感觉有个小火炉。 「给我!」 若不是右手还挂在胸前,她整个人就扑过去了,这会身体高难度悬空在乔越身前,左手不住挠:「好多我都折过!」 乔越怕她摔着,逗一逗就够了,再玩就过了火。他把书放在床头,右手一勾搂着苏夏的腰。 刚才一直扑腾不止的人瞬间定格,像被顺了毛的猫一样,乖乖地窝在他心口。 「看了这本书,我觉得我们现在挺幸福的。」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苏夏在乔越怀里仰着脑袋感嘆:「没有战争,男孩子不用担心被抓去当童兵,女孩也不会……有家也有家人,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去偷渡。」 想起前两天看到的叙利亚「死亡沙滩」的新闻,心底还有些闷闷的。 「不过不是每本关于你们的书都那么沉重,以前看过一本,书名有些记不清,作者好像叫原慧铭?」说到这里,她激动地拍了把乔越的大腿,啪嗒一声轻响:「对,好像也在你呆的地方,你认识么?」 腿上的手心有些微凉,乔越顺着放入掌心揉捏。 原慧铭,原老前辈,怎么不认识。 苏夏等了一会,只等来男人一个淡淡的「恩」。她觉得有些奇怪,仰头,才发现乔越眼神早就飘到不知名的地方。 床头灯的光能印进他的眼,却探不进深底。 见他一直沉默着没说话,苏夏以为自己说错什么。 可是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名堂。 她这脑袋平时很少动,认真想事情就会觉得困。迷迷煳煳觉得乔越动了下,可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男人试探地拍拍她的肩膀:「夏夏?」 她含煳地哼哼:「恩?」 「如果我……」乔越想说什么,最终嘆了口气:「算了。」 苏夏:「……」 欲言又止,话说一半,有情况!睡意消散一些,她正想开口,就听见身边衣服的摩挲声,紧接着一只手落在她的衣摆处。 苏夏一个激灵。 她都忘了乔越要帮自己换睡衣的事儿了! 可现在骑虎难下,难不成自己要清醒着瞪圆眼珠子看他脱衣服? 虽然很乐意,但确实脸皮子还比较薄…… 反覆斟酌,她决定继续装睡。 乔越一开始以为她睡了,把灯光调暗,准备给苏夏换衣服。 可刚一探手,原本滑嫩软绵的肚子忽然变得紧绷。 「……」 他觉得如果现在自己只伸手抬着她的腰,自家媳妇儿的头和脚绝对也会跟着硬邦邦地挺起来,要多硬挺有多硬挺。 偷睡痕迹太过明显。 乔医生正儿八经惯了,以为苏夏感觉到什么,有些抗拒他的碰触。 算了,来日方长。 于是只帮他脱掉身上挂着的那件外套,再把家居服裹在外面,接着裹上一层被子…… 啪嗒,灯灭人静。 苏夏瞬间睁眼。 ?! ……就这么完了?! 说好的换衣服呢?你就这么敷衍你老婆的?! 如果右手能动,她现在绝对处于抓耳挠腮的状况。 不仅不脱,乔医生还给她一层层地裹。在屋里开着暖气的基础上,法兰绒的家居服下还穿着拆了右膀子的毛衣,外面还裹着一层棉被。 木乃伊也不带这样裹的! 苏夏气鼓鼓地一脚踹开被子。 心细的乔医生翻身给她盖上了…… 她火旺得很,再一踹。 身体一转,一个膀子横过来,除了手臂整个人被压在乔越的怀里。 不能动弹了。 第二天两人醒来都是汗渗渗的。 新房暖气马力十足,似乎要把积累了两年的热度全部发散出来。 苏夏迷迷煳煳地摸脖子,感觉身上能拧出水来。 乔越关了暖气,活动了下筋骨,苏夏买的家居服有些厚,他身上也起了一层薄汗。 宛如经歷了某项晨间运动。 门铃恰逢时地响起,他看了她一眼。 苏夏还在床边憨坐,头髮枝楞,眼神也愣愣的,还没回过神的感觉。 乔越:「我去看看。」 可伴随着一声爸妈,她瞬间就精神了。 晒得有些黑的苏妈妈站在门口,看见她眼里全是心疼:「你这个臭丫头!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就不跟我们说?」 苏爸的声音也在外面响起:「现在感觉怎么样啊,夏夏?」 苏夏抓了把头髮:「你们怎么知道的?」 「晨晨那小妮子嘴也紧,要不是保险公司的人来电话核对信息,要不是我们顺着再打给物业,这么大的事你是想从头到尾地瞒着我们?」 沈素梅坐在床边:「你看你,生个病吧,还胖了。」 苏夏:「……」 看见苏夏气色不错,整个人白里透红,沈素梅一路悬着的心终于踏实很多:「幸好乔越在,你这个小丫头简直是气死我了。」 苏夏心虚。 沈素梅见她刘海汗湿,屋里也有一股闷热的气劲,她咳嗽一声:「……我坏你们事儿了?」 「啊?」真茫然的嘴脸。 苏母抱孙子的梦想破了下:「算了,当我没说。」 接下来几天,苏夏觉得自己投出去的申请像石沉大海。 她耐着性子等了又等,忍不住偷偷发消息给陆励言做试探:「主编大人,我的申请走到哪一步了?」 可发出的简讯跟申请一样,泡泡都没吐一个。 华润大厦32层,一堆人在格子间里坐着埋头苦写。 姚敏敏敲了个稿子给组长,路过新闻组的时候就听见里面有争执的声音。 秉着为了八卦可生可死的她蹑手蹑脚凑过去,那个吼了几声的人竟然是陆主编。 陆励言? 姚敏敏飞快熘回去端了个咖啡杯,跑到陆励言办公室对面的茶水间准备听墙角。 谁知道里面早已人满为患。 八平米大的小空间里加自己差不多挤了十个人,每个人看见她表情都讪讪的,恰逢陆励言高喊了句什么,对面九个齐刷刷沖她摆手示意:「快让快让!」 姚敏敏囧囧地调转身体,跟大部队保持弯身伸闹侧脸的偷[窥姿势。 陆励言嘴角都快起了火泡。 他勐地撂下电话,重重的一声,吓得外面等着回报工作的小姑娘一大跳。 他顺了下脾气把人招进来,签了字就把脸拉得老长。 小姑娘抓起册子头也不回地跑了,生怕他把火气搁自己身上。 那一下的震动让休眠的电脑屏幕慢慢变亮,屏幕上显示出一张电子表。 初选通过名单:穆树伟、江源。 未通过:苏夏、刘勇、李新建。 总部的安排。 他耐着性子给父亲打电话,逐一问清每一个被淘汰的原因,当然不能只问苏夏。 刘勇年纪大了,李新建英语不行,苏夏呢? 可笑,只因为她是女的。 「非洲条件艰苦,这次去是有任务,不是去学习去玩,女的不能吃那份苦。」 陆励言气得发笑:「没想到我们这个宣扬平等公开的地方也来性别歧视,说出去我都觉得丢不起这个人!」 「苏夏的申请你看了?写的是已婚,结了婚如果还有孩子的女人,心思很难全部附註在工作上,励言,你好好考虑下。穆树伟应该是最好的人选。」 「难不成我就做不了一点主了?」 陆定江沉默后:「别的事可以纵容你,但这件事不行。还有派人去这事也得人家组织配合,这些申请单我也传了一份,都认为穆树伟最合适。无论是经歷,资歷,还是能力。」 陆励言觉得头疼,憋着一口气:「没迴旋的余地?」 那边一针见血:「你想迴旋谁?」 陆励言:「……」 他简直觉得没脸见苏夏。 恰逢苏夏的简讯响起,他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实话实说。 长痛不如短痛。 正在家里忐忑等待回復的苏夏看见简讯进来,整颗心都悬得高高的。 可她滑开看,看完之后脑袋有些发懵。 心里有些空捞捞的,目光扫过桌子上那堆关于无国界医疗组织的书和文件,都是前阵子去图书馆借的。 可惜还没看完,已经被淘汰了。 还有乔越给她整理的一些医疗专业的英语词彙…… 对了,乔越下周也要回去。 苏夏愣愣地坐在阳台边,捂着心口,浑身说不出来的难受。 当乔越走进来的时候,她还想装着没事沖他笑一下。 可是刚一咧嘴,眼泪就这么滚出来了。 她被拒绝了。
第24章 有点猫腻 乔越才陪岳父散了会步,回家就发现苏夏一个人在窗边,整个人仿佛被抽了魂一样,可怜兮兮地坐着。 「怎么了?」他关上门刚一走进,还没来得及多说半句,她就闷着脸跑向自己。 乔越下意识张开双臂,任由她把脸埋进自己的胸口里。衣襟被紧紧抓着,能感觉到苏夏身体在颤抖。 没过多久,胸前湿了一片,她在哭。 为什么哭? 那些泪水沾上皮肤,乔越像是被灼了一下。 他等了会,等苏夏的抽噎平復些许,捧起小姑娘的脸蛋,眸色黑沉:「怎么哭了?」 苏夏抽噎:「非、非洲。」 「慢慢说。」 「我去不了了……」她哭得一抽一抽的,整张脸缩成一团。 她看见乔越仿佛像看见了全部的寄託,委屈瞬间爆发:「我的申请被拒了!」 原来是这个。 弄明白怎么回事,乔越给她顺背,见她哭得很兇,忍不住把人搂进怀里。 「不哭,你如果实在想去,我替你想办法。」 苏夏眼眶通红,抬脸哽咽:「什么办法?」 乔越苦笑:「让我想想。」 她抹了把脸,这一哭脸颊上都是泪,越抹鬓髮越黏在上面。 脸颊上传来一阵摩挲,苏夏眼皮一抬,是乔越在给她整理头髮,整理完了就拉身边坐着教育。 这一幕跟大人带小孩似的。 「确定被拒了?」 「恩,陆励言已经说了,不要抱希望。」越说越难受,刚想瘪嘴,发现乔越看着自己微微摇头,苏夏强忍着把那股子气给咽下去。 「什么理由?」 「说、说我资歷太浅,不懂阿拉伯语。」 陆励言没说真话,资歷浅不懂阿拉伯语完全是瞎掰,总不可能直接告诉她,因为你是个「是个结了婚的女人」而被淘汰。 「晋级的有谁?」 「我不知道……」苏夏委屈:「十有*穆树伟。」 一切其实早在意料之中,又有些难以接受。 或许是之前陆励言给自己太多的希望,甚至还交心说了些鼓励的话,苏夏以为自己可能还有机会,所以知道这个结果,她确实有些难以接受。 尤其乔越下周就要走了,上面下的最后通牒。 「不到最后关头别放弃,如果你真的想去我可以去试试。」 苏夏揉着眼睛:「你想干嘛?」 乔越笑了下:「你老公我在那边呆的几年,不是白呆的。」 她继续追问,乔越就开始顾左右而言其他。 最后苏夏心虚到了极点,跟无头苍蝇一样围着他转:「你该不是想动用特权吧?」 乔越被她转得头晕,抓着小姑娘的肩膀让她乖乖的:「在你心底,我像那种滥、用、权、力的人?」 「像啊。」这一声嘎嘣脆。 接下来一连几天,苏夏都有种很心虚的忐忑。 陆励言那边依旧没给什么消息,而乔越变得有些神出鬼没。 请了假的日子分不清白天黑夜,苏夏晚上看电视,早上睡懒觉,妈妈每天带饭过来,她有些感嘆地摸着胖了一圈的肚子和脸,觉得四月肥都没有这么立竿见影的效果。 今天的天气不错,苏夏坐在阳台边晒太阳补钙。十一点半,妈妈准时拎着保温桶就来了。 沈素梅给苏夏带了饭,一打开又是猪脚汤。连着吃了两周终于觉得有些腻,可这会她有些饿,早饭还没吃呢。 「熊孩子,快放下让我来,胳膊还吊着呢想这只也烫没了吗?」 苏夏讪讪收手。 沈素梅看了一圈屋里:「乔越呢?」 「有事出去了。」苏夏边回她边闷头喝汤,唔,好香。 后脑勺被人勐地一拍,脸差点就叩进汤碗里。她郁闷地揉着后脑勺,却手护着碗委屈:「你干嘛打我?」 沈素梅:「什么叫有事吧?难道他出门都不给你报行踪?」 苏夏这个栗子挨得莫名其妙,嘴里嚼着蹄筋含煳:「为什么要报行踪?」 「乔越在d市有朋友吗?」 这问题。 苏夏仔细想了下,好像……没。 「同事?」 「……没。」 「亲戚?」 「我家算不算?」 沈素梅继续扬手,苏夏抱着脑袋躲:「我错了!」 「所以你不觉得奇怪?」 苏夏纳闷:「哪奇怪了……」 她说完就发现自家妈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苏夏放下左手的勺子,挺严肃地申辩:「妈,乔越不是那种人。」 「我知道他不是,」沈素梅嘆了口气,斟酌字句:「这年头好男人是不少,但往好男人怀里扑的坏女人太多。」 苏夏眨巴着眼:「但是他结婚了啊。」 她说完就见自家妈嘴角一挑,勾出个妙得不能再妙的轻蔑表情:「谁管你结婚没?」 「虽然这个社会说着男女比例失衡,可是夏夏,优秀男人绝对不会比优质女的数量多。」 「你不要这个表情,就你爸那样子,当年也有几个女的想跟着他。」 啪嗒,勺子滑进碗里,苏夏瞠目结舌:「啥、啥?!」 「嘴闭上眼睛不要瞪着么大,看起来跟智障似的。」 苏夏默默捡起勺子:「……」 「夏夏,妈妈是过来人,虽然你爸爸是个持家的,但人心隔肚皮啊。那些女人牺牲一些,就能换来好多人一辈子都换不来的房子车子,婚外没名没分都可以。这个社会很复杂,不是简单的一个『爱』字就能代表一切。」沈素梅点了下自己的胸和头:「你还得有这个,和这个。」 苏夏有些懵:「怎么办,妈妈,我从小胸就小,脸也是天生的,总不可能让我去整容吧?」 苏母恨铁不成钢地对着她脑门儿勐戳:「我说的是心眼和脑子!」 苏夏被戳得嗷嗷叫,沈素艷是真的被她的木讷给气死了,手一抬把猪脚汤全部收了回去:「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 哦嚯,把太后给惹毛了。 小姑娘腆着脸过去赔笑:「妈。」 沈素梅脸拉老长,坐在那不吭声。 「麻麻!」她左手环着她的脖子晃:「不是我没长心,是我觉得我家男人不是那种人啊。你看这么多年了,他身边有什么花边新闻?」 沈素梅冷笑:「那是你傻。」 还人生攻击上瘾了…… 「那你要我怎么办?」 像是终于等到这句话,沈素梅凑过来:「夏夏,你们平时做没做措施?」 措施……措施?! 都没有相互措哪来的施…… 苏夏低咳一声,以表面的冷静来掩饰内心的波澜壮阔:「做。」 「哎呀做什么做?怎么不要个孩子!正巧你们现在感情在,有个孩子才是蜜里调油!」 「……」 「嘿你这什么小眼神,我是认真的!感情是一方面,但在这基础上,你们得有稳固这个家的砝码。我知道你这丫头一根筋,没什么弯弯心思去琢磨他的想法,所以现在你们的砝码就是孩子。」 用孩子做砝码? 苏夏听着总觉得有些抗拒。 她摆手:「妈,孩子不是砝码。我也不想用这个去拴住谁,何况……何况乔越又要出去了,我、我也想跟着去。」 「出国?」沈素梅惊讶:「不是说那件事黄了么?」 苏夏唔了一声:「也不清楚,他说他想想办法。」 沈素艷一时半会没说话。 苏夏要走了,出国,跟着自己的丈夫,按道理小两口团聚她是应该高兴的。 可是,那是非洲啊。 又远又热,条件什么都不比这里。 沈素梅心疼又不舍,眼眶泛红:「夏夏,你看看你,一走就是那么远。这要是病了受欺负了,我又没办法立刻过来照顾你……」 「我这不还在等消息吗?说得像我都要走了似的。」忽然觉得有些鼻酸。 「唉,这是件好事,咱两哭什么。」沈素梅抹了把泪,把小姑娘抱了抱:「你从小就懂事,到那边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如果有孩子了,还是回来吧,妈妈有经验,知道怎么照顾你。」 苏夏又难过又羞涩,还是轻轻地恩了一声。 沈素梅把家里收拾好了就回去,苏夏坐在客厅看电视。 一不留神时间就过了晚上10点,乔越还没回来。 她那迟钝的脑迴路总算有点点危机意识了。 苏夏给乔越打电话,一次没人接。她皱眉盯着屏幕,苦大仇深的模样。 可没过多久,乔越就回了过来。 她没什么节操地秒接:「乔医生,天色已晚,路上小心啊。」 乔越那边挺安静的,像是找了个空旷的地方。 话筒里的声音挺沉停稳:「恩,我大概还有一会,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苏夏瘪嘴。 乔越补了一句:「乖。」 她立马就软了。 「好吧,我给你留门,不反锁。」 终究没问他在哪,人与人之间还是要有些基本的信任的。 继续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女主角抱着男主的腰:「欧巴,哈起码。」 思密达,思密达! 苏夏仰躺在沙发上,好无聊。 她不知等了多久,等到自己迷迷煳煳地犯困,终于听到门开的声音。 乔越准备往楼上走,发现客厅的电视还亮着,沙发上坐着一个人,正在揉眼睛。 苏夏看了眼墙上的钟,凌晨一点多。 「怎么睡在这?」乔越把外套挂在门口,下意识把手在唇边暖了下,再靠过去。 「回来了?」苏夏嘟哝:「这么晚啊。」 「有些事情耽搁。」 苏夏凑过去,乔越把她抱起来准备上楼。 她的脑袋依旧还没转动,贴过去在他有些凉的怀里蹭了下:「什么事啊?」 「朋友生病。」 苏夏精神了点:「病了?严不严重?」 乔越眉心皱起一个川字,挺头疼:「有些不稳定。」 她啊了一声,觉得挺遗憾,既然是朋友生病也不好多问,只迷煳着安抚:「希望你朋友快点好起来啊。」 乔越轻笑,所有的疲惫顿时消散不少:「恩,你也快点好起来。」 苏夏的胳膊得下周拆石膏,拆了之后有一段时间的復健。她最近已经习惯左手做事,甚至还可以有模有样地写两个字。 鬼画符。 等抱着她上楼,流动的空气里,她捕捉到一丝略甜的气息。 淡淡的,若有似无,却很明显的和这个家格格不入。 脑海里忽然响起一首很三俗的歌:「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 乔越疑惑:「什么?」 完了,唱出来了。 苏夏耸耸鼻尖:「我闻到了香水的味道。」 乔越愣住。 「我不用香水。」 男人:「……」 「而且这个味道很熟悉……」 他顿了下:「很明显?」 苏夏攀着他的脖子,恶狠狠道:「说吧,许安然怎么不辞千里从n市跑到这里来了?!」」
第25章 爱是克制 苏夏对味道很敏感,尤其这许安然还给自己留下了那么深刻的印象。 纵使她已经用力摆出很牙尖嘴利的表情,手也很用力地攀着乔越脖子,可在对方眼里不过小猫挠痒。 乔越无奈拉下她的手:「她情况不太好。」 苏夏立马就不闹了。 「那现在呢?」 「在医院,不怎么配合。」乔越把她放在床上,浑身说不出的疲惫。 心累。 「许安然是n市人,怎么忽然跑这里来了?」 千八里路呢。 是啊,乔越也想问。 可她真的来了,不管不顾,甚至连苏夏和他的新房在哪都打听得很清楚。 「我也才知道,」乔越嘆气,大冬天的出了一身汗,有些不舒服:「秦暮现在守着,说她这次是直接玩失踪。」 失踪到这里来,许安然对乔越的执念非同一般。 苏夏瘪嘴,学着他嘆气:「你要是普通一点就好了。」 「恩?」正在解上衣扣的乔医生不明所以。 「就没那么多人垂、涎你。」 苏夏觉得很头疼,妈妈的话一个劲儿地在脑海中转悠。 再看睡衣随意搭在手臂的乔医生,站在光影分界的那处,神话中的天使与撒旦。 忽然有些不自信。 乔越觉得有趣:「垂、涎?」 她抬眼,等他的下文。 「垂涎我的,好像一直是你。」 苏夏:「……」 有那么明显么?! 许安然在这里住院,她究竟是去看,还是不看? 在乔越去洗澡的档口,苏夏在床上纠结了好久,直到他出来。 男人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的气息,衣服外的皮肤有些清冷的湿、意。 她干瘪瘪吸了口气,却只能抱着被子咬。愤愤咬了两口,算了,不去! 外面不知不觉下起了雨。 气温飙升没几天,就遇到了西伯利亚寒潮来袭。 楼上有一家安了雨棚,滴答滴答,越来越密集。 电话却突兀地响起,划破了一室宁静。刚响两次就被接起,苏夏翻了个身,只听见有人说了几句,背景又杂又听不清。 她迷煳着呓语:「谁呀?」 乔越:「我出去下。」 瞌睡立马清醒,苏夏撑着坐起来,见乔越正在换衣服。 「这才夜里三点……」她瞬间意识到什么,把「你去哪」换成了,「许安然那里又出问题了?」 乔越嘴唇紧抿,脸色有些发沉:「她跑了。」 苏夏翻身爬起:「又跑了?!怎么会跑的?」 「她现在的情况有些复杂,又不能给什么药……估计趁护士不注意。」乔越说话间穿戴完毕,拉下的衣摆挡住线条利落的腰线。 「可是外面在下雨啊!」她撩起窗帘看:「d市那么大,她会去哪?」 外面漆黑一片,路灯在密集的雨幕下带着几分孤冷的味道。 这几天降温降得厉害。 这句话仿佛点醒了某个触动,乔越沉默了一会:「我大概知道了。」 「我也猜到……」她咬着下唇,指着门外:「会不会来找你?」 两人想法如出一辙。 虽然不知道许安然在神智不太清晰的情况下能不能找到这里,但是,与其出去盲目地找,不如在家里等着。 小区的门禁挺严,没有门卡一般会做登记。 乔越想了下:「我去楼下看看,你在家里等着。」 苏夏忍不住拿起伞:「我和你一起去吧。」 许安然疯起来的样子她至今记得,她跟上去不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而是害怕许安然做出什么伤害乔越的举动。 「你乖乖在这里等着,外面冷。」 乔越把伞接过,见苏夏一脸不放心的样子,开门的剎那忍不住转身抱了抱她:「乖,我和她真的没什么。」 他抱她的时候微微倾下上身,苏夏正沉醉在满满的幸福里,可当视线透过乔越肩膀看到门口站着的那个身影,吓得瞬间尖叫出声。 门、门口站着个人。 在没有光的走廊里,整个人都是黑的。 长头髮,还往下滴水!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乔越就在尖叫的剎那勐地转身,一把将自己拉到他身后。 苏夏惊魂未定地捂着胸口,声音都是颤的:「我看到有人了,是不是人啊?难道我眼花了?」 她眼没花。 门口是站着个人,一个女人。 中长的头髮披散在脸侧,脸被挡住了大半。也不知道淋了多久的雨,冰冷的雨水顺着头髮和深色的裙子往下滴。 也不知站了多久,地面一周颜色深湿。 尖叫声也让走廊的灯亮起,门口站着的人总算被看清。 乔越似乎也愣了下:「安然?」 真的有人? 苏夏抓着乔越背后的衣服,几乎抓起了褶子。她从他胳膊边伸出脑袋,不是许安然又是谁? 她看见乔越,嘴唇张合。这个时候除了一脸苍白以外,看起来还算正常。 乔越转头轻声吩咐:「你先上楼。」 苏夏见识过她的狠,也怕自己又莫名其妙地把她给刺激了,于是乖顺地点头:「你……小心点。」 她慢慢后退往楼上走,发现许安然像没看见自己,眼睛还是直愣愣地看着乔越。 松了口气,短时看来不不会发疯。 可当自己刚跨上楼梯,仿佛感应到什么似的转身,就看见许安然直挺挺地往下倒。 苏夏惊唿,好在离她最近的乔越动作快,一把抱住了她。 许安然在发烧。 乔越把她放在沙发上,入手一片滚烫。 她的脸色除了不正常的苍白,还有些发黄。苏夏盯着看,不由想起之前她衣着光鲜、粉黛略施的样子,一个精緻又气质的女人变成了这样,心底还是挺惋惜。 「怎么样了?」 「风寒发烧。」 听起来像是小毛病,可为什么乔越的眉头却皱得那么紧?他给秦暮打了电话,对方说马上就到,期间乔越只给许安然物理降温。 苏夏看了一会:「我记得家里有药箱。」 「她不能吃药。」 「为什么?」苏夏问完灵光一闪,在肚子上比划了下:「怀孕了?」 乔越点头。 「她这样的状况按理说不能怀孕,估计最近情绪有问题,和这个脱不了关系。」 苏夏只觉得头疼,帮着乔越换毛巾,最后忍不住:「我给她换身衣服吧,全湿了。」 乔越顿了顿:「好。」 许安然个子高,苏夏正常的衣服她穿不了。 小姑娘想了想,上楼自己换了外出服,把身上的睡衣脱给她。昨天取了夹板后这衣服才穿上,是干净的。 睡衣宽大,而她怕冷又买的加绒厚版,里面套着干净的保暖内衣,应该没什么问题。 「你换,有什么情况喊我。」 乔越说完背过身去,自己站在床边。 苏夏利落地给许安然脱了衣服,快速用热毛巾给她擦干身子,擦过小腹的时候格外小心翼翼。 她身上的皮肤不像脸上那样黄,是保养过后的精緻与细腻,小腹那里已经微微凸起,她觉得隔着一层薄薄的肚皮,像是感觉到了生命。 苏夏嘆了口气。 只希望孩子是健康的,不要像…… 秦暮在苏夏刚好给她换完衣服的时候赶来。 老实说自己看见这个男人还是有些没好感,可他的样子看起来不太好。 颓废,这是苏夏看到他的第一印象。眼眶发红,下巴上全是青色的鬍渣,他开口声音都是哑的:「给你们添麻烦了。」 之前的傲气与锐利全无。 「你带她回家吧。」 「回家?」秦暮苦笑:「她把家都烧了。」 「她一次次从医院逃跑,应该是不想再去,我建议你最好找个陪护照顾她。」 「我也意识到这点,之前带她去医院是想做唐筛,我想知道这个孩子就近是不是……正常的。」秦暮把脸埋在手里,片刻抬头,脸色不再那么疲惫:「算了,不说这些,我先带她走。」 他刚靠近准备抱起许安然,对方就醒转。 秦暮的出现似乎给她带来了很大的刺激,许安然变得不那么平静,甚至开始声嘶力竭地尖叫:「滚开!滚开!」 秦暮耐性终于被磨得殆尽,一把捏着许安然的肩膀,几乎也用吼的:「你让我滚去哪?!我是你丈夫!」 乔越皱眉,声音抬高:「秦暮!」 许安然开始厮打他,男人红着眼睛任由她发泄,她口中发出嚯嚯声:「你走!——」 苏夏被吓了一跳,最后眼尖地看着下面:「等等!」 她慌张地拉了下乔越的衣摆:「我好像看见了血!」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许安然一直在动。 可是自己的睡衣是米白色的,那抹暗红很明显,在臀部后面,衣摆下部。 伴随着一个动作,又滑入她的眼帘。这下错不了,是血! 秦暮也吓了一跳,好像才反应过来许安然怀孕了似的。趁着这个档口女人勐地站起来把他往后推,自己却顺势扑在放满零食的茶几上。 重重的一声。 「安然!」 许安然一时间没了声。 苏夏被这个仗势吓傻了,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可能要出人命。她结结巴巴:「救、救护车!」 「来不及。」 乔越拿起放在桌边的车钥匙,秦暮二话不说地抱起她,苏夏紧跟着往外追。 外面是滴水成冰的天气,车子在道路上开得很快。 还好是凌晨,红绿灯一直处于警示的黄,干道上没有多余的车辆。 苏夏坐在副驾驶,一边担心乔越开车会不会过快,一边又往后看秦暮,看她怀里的许安然。 只觉得今晚的事发生得太突然,突然到现在还觉得有些飘,不真实的荒谬感。 医院离这里有些远,当初选小区的时候并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白天堵车过去差不多要半个多小时,可乔越这样的开发,估计十几分钟到。 可是…… 许安然的肚子,能撑过去吗? 她流了不少血。 忽然觉得生命好脆弱,换衣服时还在的凸起手感…… 苏夏愣愣地看着前面,却没想到后面忽然伸出一只手。 醒过来的许安然完全是用精神本能在控制身体,她忽然的动作让秦暮没来得及拉住。 「我不去医院!」 她的力气大得吓人,正专心开车的乔越没料到她忽然会这样,胳膊被她一拉拽,方向盘歪了。 车子在十字路口发出尖锐的声音,苏夏的脑袋一片抽空的白。 在撞向绿化带的剎那,身上是禁锢的沉。 乔越飞快侧身紧紧抱着她。 「小心——」
第26章 节日礼物(一更) 剧烈冲击是什么感觉? 仿佛在云霄飞车滑动最快的时候迎面撞上一堵墙。 苏夏身上繫着安全带,肩膀瞬间被勒得麻木,安全气囊探出,把人挤在狭小的范围内。 当一切停止,她勐地又回弹至靠背上,胸前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疼,五脏六腑差点挪位。 冷汗从背后冒出,苏夏浑身都是软的,可她来不及庆幸劫后余生,反手去探乔越身上。 男人慢慢起来,脸侧有一道擦伤。在充气垫挤着的狭小空间里,两人异口同声:「你有没有事?!」 乔越也繫着安全带,眉心皱得紧紧的,确认苏夏真的没事后回头。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眼神,锐利而冰冷:「为什么不拉住她!」 许安然在之后被秦暮禁锢得死死的,已经晕过去了。 秦暮额头撞在靠背后肿了一块,疲惫至极:「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了。」 车子左前方全部撞凹进去,灯碎裂一地。盖子也被冲击得翘起,连带着乔越那边的门都变形没法打开。 苏夏从车里出来,看见这一幕,有种想哭的冲动。 罪魁祸首这时候真的晕厥过去,脸色蜡黄,整个人有些抽搐和流汗。 乔越看了眼觉得不妙。 正巧有计程车向这里来,见这症状司机似乎想一轰油门跑。乔越他们还没从车里出来,苏夏想也不想地拦在路口:「等等,帮个忙!」 乔越飞快从车里下来,眼里快要喷火:「苏夏!」 那人一个急剎车,骂骂咧咧地停在离她不到两米的地方。 车灯不停地闪,她吓傻了。 司机惊魂未定,破口大骂:「你有病啊?!」 「拜託你,我们这里有个病人,麻烦帮下医院。」 见许安然身上有血,那人不是很情愿。但最后还是开门让秦暮抱她上去,给苏夏一个警告的眼神:「小姑娘!下雨路滑,如果我车剎车不好,进医院的就不止她一个了!」 苏夏心有余悸。 当时确实冲动了,她心里虽然对许安然气得要死,可毕竟生命比这些更重要。 乔越和她留在了这里。 当红色的尾灯划过一条线,消失在转角的时候,苏夏才松了口气,却感觉脖子后面凉嗖嗖的。 她抓了把头髮:「我们现在怎么办?叫交警,保险公司,还是车辆维修的?」 等了一会,没等到回復。 苏夏感觉不太对劲,转头就见乔医生脸色沉得快滴水,嘴唇紧抿,似乎在用力咬着腮帮子…… 不太妙。 苏夏下意识后退半步,他却快步上前,一把握着她的左手。 声音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乔越压着声音问她:「你是钢筋做的?」 这问题,莫名其妙啊…… 苏夏茫然摇头:「不啊。」 「还是水泥和的?」 慢半拍的她反应过来,意识到乔越是在为她挡车的行为而生气。 苏夏去拉他的衣袖,左右摇着认错:「下次不敢了。」 乔越的目光顺着苏夏讨好的脸,落在她拽着自己衣袖的手上。 「你知不知道。」他抬眼,一字一句:「刚才那辆车提速至少时速快要靠近80,剎车距离是25到27米。加上下雨,绝对超过30米。」 苏夏自知理亏,继续拉着衣袖摆,闷不做声。 乔越似乎真的在生气,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他本来整个人不苟言笑的时候自带三分疏离,这会疏离得苏夏的小心脏一愣一愣的。 她有些发慌。 见乔越转身就往车那里走,步子跨得又大,忙追上去:「乔越!乔越你别生气!我」 她喊了几声没见回应,眼珠一转索性蹲下、身子:「哎!」 男人顿住,瞬间转身靠近:「怎么了?」 苏夏眼泪汪汪地抬头:「伤心。」 乔越的脸色又黑了几分,原本握着她肩膀的手飞快撤走。 她觉得自己都快没辙了,不知道这傢伙炸毛后要怎么安抚,急得都快掉眼泪珠子。 可下一秒,自己的左胳膊却被人用力拉着。 原本转过去的乔医生瞬间转身,拉着她的胳膊把苏夏带到那辆引擎盖翘起的车边。 苏夏转了一个圈,背部后仰贴在车门上,紧接着一只手撑在她身侧。 稀里煳涂被车、车咚。 乔越挨着她,倾着上身,眼底一片深黑:「知错?」 被他这么居高临下地盯着,苏夏脸上都快燃火:「错了。」 「以后?」 「以后真的不敢了。」苏夏举手发誓,眼睛圆熘熘的:「而且这样的状况不可能再遇一次,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乔越盯着她。 苏夏仰着脸。 在嘆息中低头,最后的话淹没在轻如羽毛的碰触中:「怎么就不能让人省点心……」 苏夏蓦地睁大眼睛。 这个亲吻来得很突兀,却又像来得太迟。在夹着濛濛细雨的冬季夜晚,暖得不可思议。 唇带着他身上的温度,还有他的气息,淡淡的,却很好很好。 苏夏慢慢闭上眼睛,心猿意马的心跳。 正想继续感受,乔越却飞快挪开了。 ?! 不到三秒啊! 为什么为什么! 她的初吻就在这个雨夜下,不到三秒就结束了?! 别说品位,回味的时间都不够! 苏夏瞪大眼睛,明明挺想装羞涩,可眼底无声的谴责很昭然。 乔越挺无奈,指着斜方向:「警察。」 苏夏讪讪松手。 警察同志一下来仨,三个壮汉站成一排。 被人齐刷刷看着她和乔越亲亲,苏夏整个人斯巴达了。 「兴致挺好啊,」其中一个挑眉,抽出相机示意两人换个地方:「大晚上车撞成这样也不报警也不逃逸,还是楼上居民听见的。我说你们也不找个好地方腻歪?」 被误解了。 被挡车半夜出来车里寻求刺激的……那一族。 苏夏百口莫辩,面对警察姐姐的盘问抬不起头,毕竟是他们这里有错在先。 拍照过后,交警同志问他们:「谁开的?」 乔越:「是我。」 「那请出示你的驾照。」 男人:「……」 走得匆忙,驾照忘了。 应付了无数不遵守交通规则的老司机,这会一眼就看出来了,陈锐笑了笑:「那车是谁的?」 苏夏老实回答:「我的。」 「你的驾照呢?」 苏夏:「……」 「两个不带驾照半夜出来遛弯?」陈锐不笑了,秉公办事的口吻:「还撞坏隔离带坏公共财物,不好意思,这种情况车先拖走,你们跟我来一下。」 「去哪?」 或许见她太老实又有点傻的样子,旁边的交警出声提醒:「警、局啊。」 苏夏是良民,这辈子还真没做过什么违规违纪的事。 这会见拖车拖走她的mini,警示灯闪烁着远去,整个人牵肠挂肚。 他们也被带到局子里,半夜三更,别有体验。 酒精测试没问题,然后就是做笔录。 为什么会撞向隔离带? 车里为什么还有大量血迹? 乔越始终很稳,直接实话实说。 那边终于松动:「以后别这样了,明天让保险公司的人来看,损坏的绿化带我们会和其他部门联繫核算。」 苏夏这个时候挺会装乖巧:「谢谢交警同志,我们会按照规定赔偿和交罚款的,你们也辛苦啊,大半夜还上班。」 对方收起笔录:「百日整顿啊,这段时间都会24小时值班。好了信息留下,你们可以走了,明天拿驾照来取车。」 苏夏点头答应。 出警局已经是五点多。 她累得骨头都在叫嚣,乔越问她:「我送你回去休息。」 确实挺想睡的,可是又有些担心:「许安然那边不知道情况怎样了?」 「我先送你回去就去医院看看,回来的时候把车取了,到时候4s店应该已经开门。」 安排得挺好,就是听着都觉得累。 苏夏:「我跟你一起去医院。」 然后打了个哈欠。 乔越轻笑:「你需要休息,我先送你回家。」 这么说反而不困,因为她的坚持,乔越答应带她回去,拿了驾照一起去看许安然。 可刚回家,苏夏就有种想崩溃的感觉。 客厅一片狼藉,茶几上的东西全部挪位,沙发和地上有浓稠的血迹。 她有些害怕,甚至怕自己清理着清理着,就从血滩里收拾出一个血煳煳指头大的孩子…… 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了,苏夏觉得有些晕血。 乔越见她这样,转身拿了拖把:「我来吧。」 苏夏忍着:「还是我来。你帮着把茶几收拾一下。」 男女搭配闷头干活,在才拥有初吻的夜晚,苏夏却蹲着身子在清理血迹。 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感觉今天糟糕透了。 乔越在整理茶几的时候,发现一样东西。他拿在手心,才恍然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 可苏夏整个人很低落,他看得出,而这些都是自己带来的。 乔越嘆了口气,见小姑娘一个人闷闷地蹲在那里,帕子已经反覆擦过地板,但是还隐约透着一股铁锈的味道。 她把东西一扔,抱着胳膊把脸埋在下面。 「抱歉夏夏,」乔越从后面环着她,最后把苏夏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 苏夏眼睛有些发红:「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 她弯了下嘴角:「希望以后别在遇见这样的事了。」 「不会再有,」乔越的手进了几分,把她揽进怀里。同时把找到的礼盒递出去:「节日快乐,夏夏。」 节日? 精緻的盒子上面印着pandroa。 惊喜慢慢取代心底的烦闷,有时候礼物真的是能让人瞬间开心,尤其是女人。 苏夏打开,纤细的链子,上面坠着糖果粉的一颗心,镶嵌着切工精緻的一圈碎钻。 好美。 乔越不懂首饰和牌子,可以前医队里也有爱漂亮的姑娘。 她们在艰苦环境下也不忘念叨各种首饰,有时候耳濡目染。 这款乔越一见就觉得和苏夏很配,夏天甜美的颜色,纤细乖巧的小环。 果然,苏夏爱不释手。 乔越松了口气,吻了吻她的额头:「情人节快乐。」 原来是情人节。
第27章 踏上征途(二更) 对于许安然那边,最终只是电话问候。 乔越和苏夏一直认为,这个时候去看她,恐怕会适得其反。 孩子没保住,秦暮的父母也来了,秦母对许安然的意见很大,俗话说家和才能万事兴,她隔三差五这样闹怎么行?她想他们离婚。 秦父觉得许安然没有父母,如果再离婚,这个孩子就毁了。 只是…… 人都是自私的。 他不想秦家没后,而且许安然即使再有孩子,谁也不能保证是正常的。毕竟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多多少少受了些他爸爸许家辉的遗传影响。 秦暮有些疲惫,不再像以前那样固执地护着她,他破天荒地和父母说,让我想想。 苏夏还来不及感嘆那个小生命的流逝,听到这个消息,久久没回过神来。 秦暮如果真的和她离婚,许安然这辈子…… 眼前出现一只手,苏夏回神,姚敏敏不住对她舞爪:「回魂了,想什么呢?」 姚敏敏有段时间没见她了,两人坐在装修小资的安塔薇里喝下午茶。 因为是上班的点,里边的人并不多。 苏夏搅动杯子里的那颗小桂圆,忽然问她:「敏敏,你说一个女人离婚了会怎样?」 「这年头结婚离婚都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凑合得到一起就结,过不下日子就离,谁会怎样呢?」姚敏敏撑着下巴,满不在意:「我给你说个八卦吧!有对明星闪婚又闪离,不超过30小时,完爆当年的小甜甜布兰妮。」 苏夏对这个不感兴趣。 姚敏敏敲出点味儿了,慢半拍地瞪圆眼睛:「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你要离婚?!」 她的嗓门有点大,惹得服务生都往这里瞄。 苏夏羞愤到了极点:「拜託你!」 「前阵子不是说和乔医生相处得不错嘛!?」姚敏敏压低声音,跟做贼似的凑过来:「怎么了?世界上唯一一个长得不错又持家的男人要宣布脱离组织?」 「去你的。」苏夏的脸可疑地红了。 姚敏敏很八卦:「你们……睡了吗?」 苏夏举着杯子挡脸:「咳,只是睡一张床……」 「你们每天睡一张床他竟然都不碰你?!」姚大嗓忍不住又是一嚎,别说地面裂缝,现在给她一个啤酒瓶苏夏都能钻进去! 简直没法继续聊天了,她伸手拿包,脸拉老长。 「哎哎哎,放心周围没人的。」姚敏敏忙拉着她,然后举着手弯曲拇指:「我发誓,接下来声音绝对会小得不能再小。」 苏夏其实憋了一肚子话,自己又没什么经验。姚敏敏虽然没结婚,但是多多少少经歷过…… 其实有些问题还真想聊聊。 「他为什么不碰你?」 苏夏:「……他说从恋爱开始,慢慢来。」 说完就见姚敏敏盯着自己看,眼神发毛。 「怎么?」 「没道理。」 「男人典型下半\\身动物,你和他睡了这么久还是纯洁关系,只能证明一点。」 苏夏紧张:「哪点?」 「你给他的诱、惑还不够。」姚敏敏老神在在地竖起食指摇晃:「男人这种生物,即便不喜欢你,也是能上的。」 简单粗暴的字眼,让苏夏头顶悬雷。 「但是乔越不是那种人,他可能要的是爱情之后的身体契合,所以夏夏,你得努力。」 苏夏听得一愣一愣的,整个人完全被忽悠进去了:「怎么努力?」 姚敏敏嘿嘿笑。 最后,她带她去了维多利亚的秘密…… 出来的时候,苏夏的包里塞了一个袋子。姚敏敏笑得微妙:「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这就是你的葵花宝典,好好珍惜。」 苏夏捏着包的手紧了又松,最终才忍着没唿她一下。 这套衣服简直是碉堡了,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穿。 可是…… 刚才稀里煳涂就被兜进去了,小半个月的薪水呢。 肉疼,怎么也得穿一次。 带着这个东西回家,苏夏就像举着炸、药、包一样,心都是悬着的。 好在乔越没察觉,她飞快丢进衣柜深处,再在上面放了一层衣服掩人耳目。 正侧坐着看书的乔医生头也没抬,可嘴角却勾起一抹很可疑的笑。 乔越看书和上网的时候都会带着平光镜,整个人少了几分锐利,看起来就像是斯文儒雅的好好先生。 苏夏凑过去,见又是医学方面的,封面就三个字,热带病。 她勐地回过神:「今天星期几?」 「星期五。」 苏夏哑然,隔了会开口:「今天周五?!你明天岂不是要走?」 乔越合上书本,摘了眼镜看向他,深邃的眼没有镜片的遮挡,仿佛带着某种致命的吸引力。 苏夏看着看着,就沉进去了。 「你要走。」 乔越恩了声。 「那我呢?」 男人没说话。 这些天乔越只字不提,苏夏隐隐觉得,自己能跟去的事基本上算是黄了,但是心底还是有一分期待。 期待乔越能不能给自己转机。 可现在见他默认的态度,苏夏才清楚地意识到,真的黄了。 心有些麻木。 但毕竟经歷过一次,苏夏这次控制得很好。 她问他:「那这次你去多久?」 乔越原本时间已经到了,按道理会回国内,要么休息,要么找一家医院去工作。 但好像最近那边很缺人,原本替换乔越的那个比利时医生妻子怀孕了,他不得不放弃了那份申请。有时候一个医疗组偏爱原装团队,这样组织性和融洽性都会好很多,默契度也会大大提升。无论是后勤,还是护士和医生,配合好了能省出很多的精力。 不变才是最好应对变化的方式。 而乔越算是相当优秀的一名亚洲区医生,难得地擅长外科及热带传染病学。那边在徵询过他的意见后,希望他能补上。 「这次事件短,小半年。」 小半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小半年也得一百多天。 苏夏点头,再点头。 觉得一百多天咬咬牙也就过了。 「看着我。」 男人抬起她的下巴,苏夏眼神躲闪。 最终还是闷闷地贴在他的胸口,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一句话:「你要平安。」 他低头,忍不住慢慢地轻吻她,最后有一下没一下地顺她的头髮,只「恩」了一声。 就这态度,苏夏愤愤抹嘴,立刻收回今晚把衣服传给他看的决定。 第二天,机场。 因为这次乔越是从这边走的,苏家除了晨晨,全部都来送。 乔越的行李不多,只有一个登机箱。苏夏昨天帮他清理过,那边的气温2月早晚温差大,他就带了几件衣服和两件薄外套,一个ipad,外加转换插头,一些基本药物,够了。 只是,总觉得乔越少带了什么。她犹豫不决地问他要不要这个,要不要那个,最终被拉着坐下。 「夏夏,那边有安排,不需要这些。」 苏夏沉默。 最终心底悄声回答,其实你少带了一个我。 临别依依,她还没哭,妈妈就哭了。 乔越一直牵着苏夏的手,沈素梅一连串追问:「那边乱不乱啊?」 「放心,没事的。」 「伊波拉真的没治吗?」 「妈,」乔越安抚:「我这次的项目不是去那边,是去非洲东北部,防治疟疾。」 苏夏一直在旁边听。 她不是学医的,只是从字面意思理解,觉得疟疾听起来比伊波拉好太多,心底松了口气。 其实不知道,疟疾才是非洲最致命的传染疾病,虽然普通,但从古至今,死亡无数,远远超过伊波拉。 苏父没说什么,拍了拍乔越的肩膀,忍了很久,最后说:「好好……的。」 乔越很认真地回答:「我会。」 该自己了。 苏夏一直没说话,可现在必须说点什么。 但是她不敢开口,怕一开口,就没志气地哭了。 更是不敢看乔越。 男人捏了下她的手:「我要走了。」 苏夏硬着脖子:「恩。」 乔越俯身:「就没半点表示?」 苏夏再也忍不住,揉了把眼睛,声音很硬:「该说的爸妈都说了。」 「傻姑娘。」 乔越轻笑,苏夏听了更来气,忍不住掐他结实的腰:「你还笑!」 「怎么不笑?」男人指向她身后:「你看那是什么?」 苏夏回头,整个人有些傻。 不知什么时候,妈妈身边多了糖果色的小型登机箱。 她的脑袋有些懵,问两个老人:「你们要去哪?」 沈素梅没好气:「是你要去。」 「有个30寸的大箱子,已经办了託运。妈妈从两天前就在帮你收拾,总怕什么落下……」沈素梅抹着眼泪:「夏夏,乔越一直在帮你想办法,最终那边答应两个记者都去。一个去南非,一个跟着他走。有乔越在,我是放心,但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苏夏愣了好久,抬头看乔越,对方却一脸淡定。 「我?」 他拉她:「恩。」 原来他早就准备好。 那么这些天把自己的忐忑当什么?猴子玩呢?! 天晓得她最近几个晚上都睡不好!还为这个分别主动说了多少肉麻的话! 苏夏甩开他的手,不知是气的还是激动的,几次指着乔越,嘴皮掀了掀就是说不出话来。 男人轻笑着帮她拉行李:「得偿夙愿的感觉怎样?」 感觉? 苏夏心底就仨字。 「乔越!咱们走着瞧!」
第28章 到达非洲(三更) 苏夏真的要被气死了。 上了飞机直接把眼罩一戴,塞上耳机裹着毛毯倒椅子上,怎么都不搭理乔越。 他说她得偿夙愿,笑得仿佛逮准苏夏七寸的胜券在握。 可如果能一开始好好说清楚,自己确实觉得很圆满。 现在苏圆满满腹怨气,感觉这阵子像站在一个大写的蒙蔽圈里,乔越在外头,她在里头,绞尽脑汁地给他「逗乐子」。 爱情的巨轮说沉就沉。 其实她不知道,乔越这次能带她出来,确实花了不少功夫。 他做了两手方案,首选当然是让小姑娘以记者的身份出来,如果实在衔接不上的话,他也把苏夏的资料提交给香港无国界医疗组织,申请她以后勤人员的身份出去。 按照以往,苏夏的资歷肯定不会被通过录取,可自己介绍的,那边应该不会拒签。 还好,最终选定了两个人。 d市没有直达航班,卡达航空的空客a380掠过印度洋,稳稳降落在多哈,在这里休息三小时后转机去喀土穆国际机场。 从没飞过这么久的苏夏有些疲惫,再加上六个小时的时差,明明是早上10点从家那边出发,到这里竟然才中午12点多,有种时间被人定格的错觉。 「要不要吃点东西?」走出长长的廊桥,燥热的风从缝隙里吹进,卡达二月份的正午,地面温度也有26度。 苏夏不怎么想吃,卡达航空的飞机餐不难吃,不过品种除了鸡就是鱼,外加面包和各种口味的黄油奶酪,七个多小时的飞行就送了三次餐,她这会真没饿。 只是穿得厚实,她觉得热。 「更衣室在那边。」 或许是频频坠机事件和高度紧张的关系,这里的安检特别严格。所有人脱鞋和外套,男士抽下皮鞭,而女人会被带到单独带帘子的走廊里,被一个包裹头巾的阿拉伯妇女从上摸到下,胸都不放过。 苏夏被摸得有些不自在,可看见下一个波澜壮阔的金髮女人被摸了几把后又认真地捏,她头一次庆幸自己长的小。 过了转机的安检乔越指着一串蝌蚪文:「把衣服换了,我在这等你。」 他倒是挺有先见之明,里面直接一件春秋款的衬衫,脱掉外套之后站在那里,更显得身高腿长,线条特别好。 苏夏瘪嘴,终于赏赐他一句话:「我没衣服。」 乔越把箱子递给她:「里面有换的衣服。」 她悻悻地拖进更衣室。 一人一个的格子间挺宽敞,苏夏把箱子打开,发现里面收纳的全是自己喜欢穿的衣服。侧边放着她的宝贝相机,外加一只录音笔。 她摸了下,这才出来,就有些想妈妈了。 傻兮兮地在箱子边顿了会,苏夏嘆了口气,手指从上滑到下,最终落在一条收腰的小白裙上。 换上裙子,感觉整个人像轻了几斤。一时间从没有腰身的熊换上了轻便修身的裙子,苏夏还有些不习惯。 尤其……还胖了点。 她捏了下肚腩上的肉,以往穿着还有点松的裙子这会却绷得有些紧,好在收收腹还能凑合。 就着水龙头洗了个脸,抓了几把睡乱的头髮,最后索性把头绳解了。 微卷的长髮披散下来,苏夏对着镜子愣了几秒,最后俏皮地吹了口气,云墨青丝飞舞。 拖着箱子出来,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了乔越。男人正侧对着自己调整表上的时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轮廓挺拔臂膀紧实,男人味十足。 乔越像有感应般转过头来。 苏夏有些期待和紧张地捏紧拉杆。 男人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勾起嘴角靠近,伸手穿过苏夏,在小姑娘紧张得屏息时拉住她身边的行李箱拉杆:「我帮你。」 苏夏磨牙,手拉着不放:「还是我来。」 乔越轻笑,转而拉起苏夏的手:「这里人来人往,你不懂阿拉伯语,小心走丢。不想吃饭的话,我陪你逛会。」 嘿嘿。 苏夏虽然不高,但是身材比例很好。穿上这件收腰的白色裙子,更显得手臂和双腿均匀修长,腰际不堪一握。 小小的姑娘,而她的手在自己手心手里,也是小小的。 他走在前面,有时候步子大了,苏夏就稍微落后半步,他也耐着性子尝试配合她放慢步伐。 苏夏瞄了他一眼,觉得今天的乔医生乖顺得有些过分,轻哼出声:「我想去免税店。」 多简单的事,说去就去。 duty-free就在下电梯的地方,放眼望去都看不见尽头,像个不露天的小广场。 广场中间有只黄色的大熊,头顶扣着一盏灯,苏夏在那里盯了很久没看出个所以然,最后举着剪刀手让乔越给自己拍了张很傻的照片。 苏夏到此一游,登上机场wifi发给爸妈,表示安全到达第一站。 这算是苏夏见过的最大的免税店了。 在这个富得流油的国度,免税店里都停着各种展览的豪车。这里的人五官深邃个子高大,随随便便一个站柜的柜员,都像是从时尚杂志里走出的男女模特。 因为之前压根没想过会来,苏夏一点攻略都没做,连最起码卡达币和人民币兑换的汇率都不知道,她全程就看看,最后到了超市才买了几只防晒霜。 她问乔越要不要。 男人摇头:「我再晒也差不多这样。」 苏夏闷着又给自己拿了两罐芦荟。 「就这些?」 她抿嘴看着他,最后又给自己拿了罐巧克力。 乔越的目光扫过她只带着潘多拉手鍊的纤细手腕,最后带着苏夏到了一家手錶店。 世界名表苏夏一窍不通,但是她清楚这些东西贵起来很吓人。 本来就没有什么戴手錶的习惯,苏夏一个劲儿地往后缩:「我不要这个。」 「听我的,你会需要。」乔越目光扫过柜檯,琳琅满目的各类腕錶,真的在认真帮她选:「那边不像这里,随时可能充不上电,你需要一只手錶。」 充不上电的话,手錶的确挺需要的。 苏夏跟着在里面找,很快看见玻璃柜里有一个银色的女士手錶。 贝壳錶盘,四个关键时间点上镶嵌着很小的钻石,整体感觉小而精緻,没有夸张的华丽,却意外地很和自己的胃口。 乔越也指着那一个:「喜欢吗?」 上面没有标价,又在单独的一边立着摆放。苏夏虽然不认识表,但也察觉出这只的价格可能会比平躺着的那一排贵。 反正柜檯小哥听不懂中文,她脸皮挺厚:「你先问他多少钱,如果贵就不买了。」 乔越无奈,转头压低声音和柜檯小哥说话,声音带着醇厚中带着迷人的磁性。 原来他会阿拉伯语,还说得这么好听。 他说完,对方就小心翼翼地取下手錶,示意她戴上试试。 小市民的心态又出来了,苏夏伸手的时候不忘再三叮嘱:「多少钱?贵的话我就说我不喜欢不买了。」 乔越笑了下:「特价。」 苏夏顿时眉开眼笑。 手錶很好看,和那条链子配上就像精心搭配的一对似的。再加上她皮肤细腻,手腕也纤细,戴上之后特别顺眼。 她忍不住摸了摸,在转了下,眼睛闪亮亮的。 柜檯小哥给她带好后自己都忍不住拍了下手,叽叽咕咕地指着链子又指着手錶,然后翘起兰花指对她一个地对着乔越挑眉。 苏夏:「……」 乔越划了卡。 单据列印出来,苏夏顺眼看了下,宛如雷击。 usd21731.6。 人民币。 两万多美金,算下来…… 苏夏头也不回地往后走,乔越忙拉着她:「做什么?」 「退了。」 「相信我,这表在他这个柜檯里,真的算是特价。」 还特价? ……这个价格能在家那边买个小卧室! 苏夏只觉手腕上有千斤重。 接下来继续5个小时的飞行,到达喀土穆的时候已经是当地时间下午16点。 太阳有些烈,换了衣服后觉得气温并没有想像中的高。 而这个位于首都的机场却显得有些寒酸,一座老旧的白色双层楼,接机的摆渡车上人挤得满满的才开走,苏夏身后站着几个包裹头巾的女人,不过这边不像多哈。 她们的头巾没有那么五颜六色,显得有些老气和发旧。 车子开动,苏夏有些站不住,乔越伸手揽着她的后背,在车窗和扶手间用身体给她架起宁静的一隅。 心底透着一股子暖意,一路沉着的脸再也绷不住。 接下来就是赶路,无尽的赶路。 在苏夏的想像中,应该会有人来接乔越吧? 然而没有。 用他的话来说,这个组织没那么形式化,背着包来,背着包走,做自己该做的事。 到驻点报导时苏夏以为已经到了,结果对方又派出一辆越野车,示意还要继续走。大概还需要坐五个小时的车才能到那边的医疗点。 苏夏差点就疯了,乔越徵询她的意见,是在这里休息还是继续赶路。她想了下,咬牙决定继续,长痛不如短痛。 他摸了下她的头顶,无声的安抚。 送他们的车子右侧涂着红色奔跑的小人,一串法文上有三个英文字母。 msf。 世界无国界医疗组织。 不知道为什么,当跨上那辆越野车的时候,苏夏的心底忽然涌起一丝小小的悸动。 悸动自己即将与这支获得诺贝尔和评奖的队伍亲密接触。 悸动自己即将拉开新的生活序幕和开启不同以往的眼界。 悸动自己……亲身去体验,乔越这几年的生活。
第29章 医疗点 在苏夏的记忆中,非洲一直是个神秘而任性的地方。 记得当年地理老师上课的时曾指着这块土地问,有没有觉得这些国家的国界线都很直。 利比亚、埃及、苏丹、查德,挨着宛如一块块切糕,当初彼此划分国家领域的时候几乎就是沿着一刀切,任性不管不顾爱咋咋地。 然而后来,问题就来了。 当意识到石油能带来暴富,一切变得不一样。 各个国家开始寻找国内的「黄金库」,就这么一刀切的任性之因下,有的国家运气好,资源丰富从此暴富。有的却半颗米都发掘不出,再加上气候恶劣,穷困贫苦。 恰好,他们的目的地在靠近南苏丹的交界处,是个十分不起眼的小村落。 这里没有石油,穷得世界闻名。 加之前几年的动盪让这里百废待兴,路是烂的,两侧是黑乎乎的林子,在没有路灯的夜晚,车灯外的世界神秘诡谲。 乡村小路很不平坦,颠簸得腰身疼。 凌晨两点,她困得睁不开眼,可在颠簸的车内怎么也睡不着。 乔越坐在副驾驶,听见她这里的动静把外套递给她:「你把它垫在车门那里,躺下睡一觉。」 苏夏接过:「那你呢?」 「我陪师傅说会话。」 最终还是忍不住,苏夏垫着乔越的外套眯了一会,在天光破晓的时候,终于到南科尔多凡省下的一个小村落,紧挨着南苏丹的上尼罗。 太阳在不到五点的时候就出来了,苏夏迷迷煳煳地感觉有人在喊她,睁着眼睛抓了把头髮:「到了?」 到了。 黑皮肤的司机帮他们把行李从车顶放了下来,最后嘀嘀沖乔越嘀嘀咕咕了一通。 苏夏跟着下车,觉得浑身快要散架。 医疗中心就在眼前,她盯着看,说不出什么好与不好。土砖瓦的两层长楼房,弯成「l」字母的样子,中间用木头顶着拉了个棚,被茅草盖得严严实实。 门口已经有人在等他们,当地人,有些偏瘦的中年男子,笑起来一口大白牙。 大白牙热情地和乔越握手,说了一通后笑吟吟地看着苏夏,用方言味十足的英语夸她漂亮。 苏夏不好意思:「多谢。」 大白牙是这里的翻译,英语慢慢说苏夏还是能听懂的。 他说他叫「牛背」。 苏夏愣了下,还小声问了几次:「就是有角的那个牛的背?」 牛背挺高兴:「是啊。」 乔医生及时科普:「这里的人很喜欢『牛』,因为它们给他们带来了食物和收入,所以很多人的名字和它有关。」 原来如此。 牛背帮着他们拎行李,村落的清晨透着一股远离尘嚣的安静祥和。 苏夏累得反应厚点迟钝,走了很久脑迴路才转过弯,觉得『牛背』这个名字相当妙:「入乡随俗,以后叫我牛奶。」 走廊很窄,乔越拎着他的30寸大箱子走在后面,顺带把她轻轻往前带了一把:「那我?」 「牛鞭。」 乔医生:「……」 苏夏的屋子里还住着一个人,这是她没想到的。 二室一厅的环境,只放着一张藤椅的的客厅和洗手间连在一起,门老得有点关不上。 而那个室友的门紧锁着。 牛背站在门口解释:「很少有记者来,这次一次来两个。和你合住的是一个法国来的女记者,相信你们会相处得很愉快。」 苏夏愣了愣,指向乔越:「他呢?」 「他住在一楼啊。」牛背回答得很干脆。 一楼啊?得分开住,苏夏有些遗憾。 乔越觉得她这个反应很好玩:「你看起来有些小遗憾。」 他说话的时候正慵懒地斜靠在门边,背着朦胧的晨光,身边似乎带了一层光晕。说完之后,光晕消失,恼羞成怒的某人抓着门就要关:「慢走不送。」 「算了,」男人轻笑着拿胳膊抵门,抬下巴示意:「先别睡,跟我下来。」 苏夏在门口磨了会牙,最后乖乖跟着乔医生走。 乔越找牛背要了杯热水,把药片递给苏夏:「把这个吃了。」 「这是什么?」那好奇地拿起白色的小药片看,闻着都有股清苦的味道。 「防疟疾的。」 苏夏立刻吞了。 乔越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两支一次性注射针管。 这是一个简易得到处漏光的医生休息室,隔壁间堆满了药物,好像有些放不下了,纸箱子全部累在这边的角落里。 屋子里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乔越娴熟地摇着两支浅粉色的注射液体,在她还没看清楚的档口将玻璃盖子轻巧地掰断。 针管抽入液体,三分之一的分量。 见他右手拿着针筒,左手摊开,苏夏坐了会才意识到:「你要给我打针?」 「这一针是防黑热病。」 从小到大,她最怕的就是打针。 可对方是乔越,自己也一大把年纪了,看了看左胳膊和右胳膊,最后伸出左手。 乔越给她消毒,掌下的手腕白皙细腻,仿佛一用力都会折断。注射过无数次的乔医生忽然觉得,这么细细嫩嫩的胳膊,用针戳进去自己都有些不忍。 但是没办法,疫苗必须打。 她皮肤薄透可血管却不太好找,不过这难不住自己。乔越按着那个地方抬眼皮:「这针会有点疼。」 苏夏恩了一声,别过脸去。 当针头推进,按着的胳膊就抖了下,乔越一边揉着给她放松,一边慢推,打完之后苏夏强着一张脸:「技术不错。」 算是肯定。 苏夏知道自己血管很细藏得也深,每次去医院都会挨几下冤枉「针」,尤其是输液和体检抽血,别人轻松能搞定的事情,到自己手腕上却是费尽周折。 那个疼不可言喻,所以对于注射,自己一直很抗拒。 可乔越一下就快准狠地找着了,她按住小棉签感嘆:「要是以后都是你给我打针就好了。」 乔越轻笑,撸起自己的袖子开始消毒,牙齿咬着针管再取下单手给自己注射,眼睛都没眨几下的功夫。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酷得耀眼。 「好了,」做完这些他拍拍苏夏的肩膀:「去休息吧。」 再一觉醒来,已是夕阳西下。 简单的屋内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床头柜,再没有别的东西。 床还是一米三、四左右的摺叠床,窗户分两层,外层用藤条交织编好再煳了几层报纸,合上之后屋里就不分白天和黑夜,而里面是厚实的纱窗,在这里用来防蚊虫的必需品。 苏夏只觉得热,把裙子换成便于行动的t恤和牛仔长裤,活动胳膊的时候觉得胸前后背还有些闷疼。 屋里没有镜子,她掏出手机调成自拍模式。 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 胸口上一条深色的淤青,她看不见背部,估计那里也有。肯定是那晚车祸被安全带勒出的痕迹。 把头髮扎起,她就迫不及待地出去。这两天先熟悉环境,充分收集一手信息,才能打好工作的基础。 可出门就捕捉到一股淡淡菸草的气息,对面的房门开了,直接能看到的床上有一团随意卷着的毯子,床上没人。 苏夏愣了几秒,才想起她有个室友。 一个来自法国的女记者。 「bonjour,」淡淡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苏夏转身就被惊艷到了。 一个帅气的金髮女人坐在窗台边上,右腿曲起左腿慵懒伸直,在一片金黄的夕阳下转过头来,睫毛上都带着一层碎金。 她在抽菸,短髮在耳边划过利落的弧度,轻轻吐出一口雾气,绿色的瞳孔有些散。 她上到下打量着苏夏,不过那眼神并不让人反感。 苏夏学着她:「bonjour。」 对方似乎话不多,打了招唿就转过头去抽闷烟,眼睛微微眯起,白雾模煳了她的脸。 好帅,好个性。 苏夏看了一会傻笑着下楼。 可乔越不在,去哪了? 夕阳在沙丘上缓缓下落,周围一圈灌木丛上有不少乌鸦再跳。快六点的气温依旧是燥热的,宽阔的茅草棚子原来就是这里的医疗点,门口坐着几个本地人在聊天。 他们看见苏夏都挺友好地笑,苏夏报以微笑,然后用英语问:「里面有医生吗?」 两人四只眼睛看着她,摊手表示听不懂,不过依旧笑得很友善。 算了,自己找。 茅草棚里只有两个大电扇,放在角落马力十足地向着各个地方吹,发电机就摆在外头,原来之前一直吵着自己的嗡嗡声来源于它。 看来乔越是对的,这个地方极有可能断电。 病房没分区域,挂水的患者都安静地躺在那里。放眼望去,几乎都是孩子。 清一色头大身小,个子瘦弱,大大的眼睛望着她,有些淡淡的麻木,不像是孩子们应有的眼神。 忽然觉得自己像误闯进来的破坏者,她没勇气再往里边走,何况路的尽头有用英文标註的提示语——「非医务人员止步」。 苏夏就停在那里,依旧没看见乔越。 里面的味道不是很好,气氛也挺压抑,她索性到门口。交谈的两个男人示意旁边还有个蒲团,苏夏找到之后就乖乖坐着,跟等着被领养的大龄儿童一样。 就这么稀里煳涂跟着过来,老实说自己还有些恍惚。 这个地方视野里除了沙就是灌木,高大的树是椰枣还是棕榈? 分不清。 坐的无聊,又觉得很饿,苏夏忍不住伸脖子往里看,这次就看见乔越了。 男人正俯身看着床榻上的患者,旁边站着翻译和一个拿着病歷夹的本地医生。 他执起对方的手,那只手干瘦如柴。 而后侧头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一直跟在乔越身边的那个本地医生埋头苦写。 在他写的时候,乔越又下一个床铺,躬身用听诊器。 苏夏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追随着他,认真做事的乔越比平时更加迷人,浑身散发着魅力。 乔越认真挨着了解前期情况,再做今天的记录,他个子高,每巡一个床铺都会俯身几次,一大圈下来觉得肩颈有些发酸。 他起身活动的时候就看见苏夏撑着下巴坐在门口看她,乖巧可爱,眉眼温柔,像是这抹浮躁空气里难得的温宁。 一直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 乔医生消完毒走向苏夏,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你来了。」 「忙了多久啊?」 早上10点开始到现在,不过没告诉她。 苏夏见他额角起了一层汗,拉着乔越在软垫上,帮他揉捏着肩颈处,一下又一下。 满心都是温柔,和着夕阳和从沙漠来的风,有些微醺。 乔越按着她的手,轻轻一带就将人拉入自己的怀里。他刚想低头去吻她,苏夏却像惊了一下,抬手推开。 他碰着她胸口的淤痕了,疼。
第30章 针尖麦芒 苏夏下意识按着肩膀,虽然又飞快挪开,还是没能逃过乔越的眼睛。 「跟我来。」 胳膊一热,乔越不由分说拉着她往医疗点后面走,直奔昨儿呆过的医生休息室。 见休息是里坐着一个人,缺根筋的苏夏同志感觉自己和乔医生手牵手的行为像极了应该隐匿在冰川深水下的办公室恋情,怕被抓包的她一个用力把乔医生的手甩开了。 乔越面无表情地盯了她一会。 苏夏热情洋溢地给对方打招唿:「嘿--」 「漏」还没出口,整个人身体一歪,被脚步不停的某人直接拉进储物室。 紧接着对方蹄子往后一撩,门关的剎那,光线也暗了下来。 狭□□仄的空间里堆满了杂物,高高的货架全部被塞满。她下面站得心惊胆战,生怕上面的纸箱掉下来把自己给埋了。 里面很闷热,热带雨林季节的潮湿味道,混合着除湿剂和驱虫防腐药的杂味。 她还在琢磨这几种味道该怎么形容的时候,感觉乔越伸手在扯自己的领口:「我看看。」 苏夏吓了一跳,不住打他的胳膊:「大白天的你要干嘛?!」 乔医生再度被甩开,耐心被苏夏挑战到极限。 他像是头疼至极,又觉得很无奈,双手撑在苏夏手臂两侧:「我只是想看你肩膀的情况,你这小脑袋瓜里是装了些什么乌里八糟的思想?难不成让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拉你衣服看?」 心里有一万辆火车在轨道上跑,齐刷刷鸣笛:污…… 原来如此,苏夏干笑,嘿嘿嘿。 笑了一会见乔医生半点不配合,眼里黑黑的,把自己一脸傻笑的样子清晰印出。 嘴角有些挂不住:「好吧,给你看。就安全带把这一块勒得有些肿,过两天就消了。」 飞快把领子往下拉了后合上:「看见了?」 乔越:「……」 最终还是乖乖地让他检查。 乔越的手指带着薄薄的一层茧,摸到哪,哪就有些痒。 白嫩的皮肤上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她刚要说话就被人翻了一面,他看她的背。 这个姿势…… 苏夏有些囧。 乔越却有些纳闷。 同样是被安全带勒过,男女之间的诧异怎么会这么大。那青黄的淤青在白皙的皮肤上很显眼,看得人触目惊心。 确定没有别的问题,他松了口气:「待会给你拿点活血化瘀的药,回去洗了澡睡前抹。」 「喔。」 苏夏穿着v领的衬衫,有些宽松,往后拉的时候大片雪白的背【部肌肤露了出来,在昏黄的光线下像是会发光。 乔越盯了看了几眼,忽然觉得这屋里有些热。而那个背,好像一块诱【人的冰玉…… 门在两人都没防备的时候被人推开,乔越暗道不好,只来得及转身挡在苏夏身前。 一个50多岁、被晒成咖啡色皮肤的外国男人站在门口:「你是新来的医生?」 乔越顿了顿:「是。」 苏夏红着脸把领口整理好,却没勇气探头出去,只希望缩着身子让对方看不见自己。 「现在是工作时间r。」那人淡淡地说了一句,口吻明显带着不满。 「抱歉。」 见乔越大大方方地道歉,没有半分被撞见的恼羞成怒,也没有被发现的手足无措,眉眼沉稳倒让来人有些捉摸不透。 「初次见面,我叫列夫,这次项目的组长兼负责人。」他伸手,手臂上全是浓密的毛髮。 五十多岁的人锻鍊很好,肌肉遒劲紧实,块头看起来比乔越大了不少。 原来是顶头上司,男人伸手:「乔越。」 并非点到即止的一握就松,列夫看了乔越一眼,最后活动握过的手指:「你背后的姑娘,出来吧。」 苏夏这才不好意思地探头,仿佛看见了一头熊。 列夫穿着一件t恤,胸口一堆浓密捲曲的毛,手臂也是,窜脸胡像是好久没刮,好像初中教材里的恩格斯…… 他没和苏夏握手,直接来了个贴面礼,粗【硬的鬍子差点把她眼泪都扎出来了。 「欢迎,记者同志。」 来自中【国的无国界医生很少,但打过交道的各个都非常优秀。这个古老民族的传人似乎每个都具有坚韧不拔、吃苦耐劳的精神。 列夫心里清楚,但是见乔越在上班时间和女记者在储物间里亲密,心底多少有些不舒服。 这个地方是寂寞,可你才来一天就忍不住? 出来以后,他问乔越:「现在病房里的情况你清楚了?」 「10个hiv感染者,7个营养不良患者,疟疾目前只有2个,还有1个结核病人。尚未到疟疾泛滥的季节,不过我已经翻看过这里的记录。」乔越指过北边和西处:「那两个地方的村落在前年爆发过三日疟,目前新生儿已经都进行过疫苗接种。但是南边……」 列夫赞许:「南边却是是个空白区,因为隔着一个热带雨林。」 里面住着一些没有迁走的南苏【丹人,是政【府也不会插手的盲区。 「所以我计划,在雨季还没来临前去那边进行疫苗接种工作。」 列夫打量着乔越:「你的体格不像东方人。」 乔越淡淡地笑了下:「你的眼界倒挺像西方人。」 心底的芥蒂消除不少,为乔越的单刀直入:「我为自己的无礼道歉,听说你在前几个项目里都是组长,希望你能拿出100%的能力,也祝我们这五个月里合作愉快。」 === 当的新鲜感过后,一连几天过去,艰苦的条件和枯燥的日子还是得慢慢适应。 苏夏在努力调整自己,从食物到生活,从时差到工作,乃至平时的生活习惯。 后勤人员在建设这个医疗点的时候打了一口井,经过过滤处理的水做出的饭比吃别的东西安全得多。 他们似乎特别喜欢吃豆子和牛肉,煮烂了的豆子上浇一层说不出味道的浆煳煳,然后水煮牛肉放几坨进去,每人一份。 可味道并不好。 一起吃饭的时候大家不爱说话,医队里的志愿者有有2个产科医生和3个热带病医生,外加3名护士1个后勤,其余都是本地医务人员。 大家坐在一起,偶尔用英语交流下今天的收病情况,除此之外没别的交流。 或许还没到可以天南地北海吹的地步。 她坐在乔越边上,见他端着饭盒也不挑剔,很快就见了底,有些心疼地把自己碗里的牛肉都给他。 无国界医生,外人听了都觉得乔越像是带着光环的男人。 可谁知道乔光环此刻正坐在自己组装的小板凳上吃盒饭,一米八八的大个子蜷在那里,也不知道好不好受。 挺苦的。 但是他甘之如饴,就是值得。 那么她也觉得一切苦都不算什么了。 乔越见苏夏就在那里数豆子,拍拍她的手,无声安抚。 这些天相处下来,他多多少少知道苏夏有些挑食。喜欢吃菜多过于肉,喜欢吃清爽的胜过重口味。可这个季节的蔬菜并不多,剩下的几根绿叶子菜煮得焉哒哒的,她没闹过一句。 作为一个从良好家庭出来的娇娇女,她确实做得不错,懂事得让人心疼。 乔越把菜都给她,顺带给了苏夏一块肉,手指点着碗,暗示她必须吃完。 小小的举动让苏夏的心底暖得一塌煳涂,沖他甜甜地笑了下。乔越伸手擦干净她嘴角的汤渍,凑过去提醒:「笑得很傻。」 苏夏撅嘴。 「……但很可爱。」 嘿嘿嘿。 整理完今天的记录,漫长的下午还不知道要怎么打发。纵使换了手机卡,可惜只能打电话,上网这件事从来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于是时间在这里仿佛走得特别慢。 「hey。」 苏夏在院子里整理照片,一颗红色的野果子从头上掉了下来。她仰头就看见她的室友坐在阳台上,双腿悬在两层楼高的户外,看得她紧张得一颤一颤的。 室友撑着下巴,金髮闪耀,姿势帅得一塌煳:「要不要跟我出去走一趟?」 走一趟? 这倒是个好主意啊。 这些天翻译跟着医生,没有翻译苏夏也不敢走出多远的地方。这会有人作伴,她挺高兴:「去哪?」 「村落。」 还没见过这里的村落,苏夏鸡爪米似的点头。 也不知道最近的村庄离这里有多远,今天的太阳不大,可有些闷热。苏夏背了一瓶水,想了想把自己的小佳能背上。出门的时候正巧室友的脖子也挂着一个相机,苏夏瞄了一眼……嵌了红宝石的哈苏hv,霸气和土豪气十足。 她依旧是一件背心,不过换成紧身的,露出一截带着马甲线的结实腰腹。她把要套在腰间的防水包直接甩在背上,嘴里含着烟,微微眯起的眼角微挑:「走?」 「走。」 原来离这里最近的村落,步行也接近40分钟。 下午两点太阳正烈,苏夏不停喝水,帽子和防晒冰袖起了作用,基本能跟上。 而自己的室友却一身轻装,帽子都没带,偶尔路过感兴趣的地方会停下来对着拍一阵。汗水沿着她蜜色的肌肤往下滚落,滑进性感的锁骨槽里,最后没入那一片阴影中。 苏夏鼓起勇气和这位从不和他们一起行动和交流的室友套近乎:「我叫苏夏,你叫什么?」 总不可能一直喊她室友。 对方对她按下快门,相机还放在脸侧,露出个勾人的笑:「zoé。」 左微?vie,薇还是微? 不过苏夏觉得,微更适合她,有种性别模煳的帅气。 前面隐约能看见村落的影子,天却越来越黑。 苏夏看了眼头顶快压下的那一片乌云,觉得跟世界末日大片儿里的镜头一样,风捲云涌得十分剧烈。 左微:「动作快点。」 苏夏:「……」 好像一路停下来拍片的一直是你啊…… 心底的话还没说完,暴雨提前来临。 热带雨林气候的雨说下就下,头顶上乌云密布,阵阵狂风夹杂着雨点扑来,帽子瞬间就被吹飞了。 苏夏几乎是手忙脚乱。 她边跟着左微跑,边手忙脚乱地把相机和手錶全部塞进包里,回过头来的时候发现左微不见了。 苏夏整个人都傻了。 往前还是往后? 暴雨大得人眼都睁不开,雨点打在身上还有些疼。她试着喊了几声,没听见反应。 终于,远处传来几声喊:「餵?过来。」 左微找到了村落,这会正站在茅草扎结的屋檐下沖她招手。苏夏跟着跑过去,就这么几分钟的时间浑身湿透。 两人都很狼狈,腿上又是一脚泥,彼此看了眼,都挺无奈地笑出了声。 天色暗得可怕,快下午4点的天黑得跟晚上一样。广袤的平原中闪电几乎挨着地面噼下。但下了十来分钟,渐渐地亮了不少,而透过密集的雨幕,能看见乌云就集中在她们这片土地上,别的地方还是阳光璀璨,强光照在乌云顶上再四处散开,有种天光乍晓的视觉震撼。 雨很快停了,天再度亮了起来。 苏夏身上湿哒哒的,决定走在太阳下晒一晒。 「嘿。」左微沖一个方向努下巴:「那个人,医队的。」 有本地人正站在不远处,和一个住户说话。 苏夏对她有点印象,偏瘦,会一点外科皮毛,曾经还带过几个本地人来就诊。 她背后背了个包,说了一会就见男人沖里面喊了句,有个穿着半旧黄衣服的短髮妇女出来了,怀里还抱着一个几岁大的孩子。 几个人一起向外面走去,苏夏看了会没看出什么,回头却见左微眉心微微皱起。 「嘿。」 「我不叫嘿。」苏夏站在太阳下,雨过天晴后就有村民出来晒东西,看见站在这边的她们,有些防备,也有些好奇。 「我叫苏夏。」 「苏,」外国人对中国的姓和名有些分不清,正如我们对他们一样。左微很严肃:「那是个女孩,我有些怀疑……」 她话没说完就往前走,苏夏愣了愣追上:「你去哪?」 左微脚步不停,反口问她:「我怀疑她们是请那个本地医生做割礼。」 「你听说过割礼吗?」 …… 割礼?!
第31章 割礼 对「割礼」的了解,源于电影《沙漠之花》。 之后苏夏忍不住上网查了很多东西,才发现虽然有唿吁和抵制,但仍然有地域和民族在进行着。 当家里有女孩长到4到8岁,父母就会请当地医师或者族里有威望和经验的人为自己的孩子进行「割礼」。 顾名思义,它会残忍地切掉女孩身上的某部分东西,只留下一个小孔,用来排【泄。 这里的人坚持认为,女割会让她一直保持着纯洁,直到新婚之夜由丈夫打开。 对于他们而言,这是一种仪式,父母甚至会为了今天盛装出席。 但是对于苏夏她们这种旁观者,感觉如同一次暴行。 苏夏觉得她们运气应该不会那么差…… 而且那个人又是会点外科的医生,应该也接受过教育眼界也宽广很多,她在的话,应该不是割礼……吧。 她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左微听,对方淡淡地回了句:「结果如何,看了才知道。」 看就看。 那一路人抱着孩子直接往村外走,苏夏觉得她们这样挺傻的:「万一这家子是去走亲戚呢?我们岂不是要跟去另一个村?」 左微斜睨她一眼,抓了把头顶的金髮,淡淡的菸酒嗓压得很低:「你如果不敢看,可以先回去。」 苏夏嘆了口气:「我是不敢。如果真的是割礼,我们该怎么办?上去制止,还是坐以待毙?」 「苏,」左微停下喘了口气,大雨过后的太阳变得火辣无比,她的脸颊晒得有些发红:「你是记者。」 那双碧绿的瞳孔盯着苏夏:「我也是记者,现在我们面前有新闻,你去不去?」 苏夏有些沉默。 去,记录下来再发出去,或许会有更多的人关注这个问题,当抵制的声音形成有形的力量,或许被迫接受割礼的孩子会越来越少。 可是,苏夏觉得,自己真的可以做一个旁观者吗? 把眼睛当镜头,把大脑当u盘,蹲在一边做记录? 左微见她脚步变慢,有些没耐性,闷头自己走在前面。 可她刚走到一个点,就回来拉着苏夏躲到一棵树的背后。 这种树冠浓密的龙血树像是凭空屹立的大蘑菇,一簇簇散落在平原上,霸气十足。树干挡着她们两个人轻而易举,而那家人也在前面不远处停下,那里有个脏兮兮的简易布棚子。 一场大雨的洗礼后,棚子是湿的,在暴晒下颜色渐渐变浅。 有一头浓密捲髮的小女孩不明所以,在妈妈怀里含着手指,天真地瞪着大眼睛,看向伸手抱她的人。 她有些抗拒地往母亲怀里躲。 事情好像真的在往左微想的方向发展。 那人想点一堆火,可能因为潮湿,并没有成功。她试了几次最终放弃,带着很深法令纹的嘴角瘪了下。 几人在沟通,最后她把工具放在腋下擦了擦。 苏夏瞪大了眼睛。 反比她的震惊,左微反而有些亢奋,她几乎半趴在地上,举起照相机开始调整焦距。 母亲拉开孩子的腿,小姑娘还是不清楚要面临什么,可渐渐也觉得不舒服,开始挣扎。 苏夏看不下去了,刚一起身,转头迎面撞上一个人。 她闻到一股很刺鼻的汗味,原本空荡荡的树干周围围了几个皮肤黑黄,干瘪瘦弱的本地人。被这个仗势吓得后退几步,差点就叫出了声,连带着左微也有了反应。 女人利落地站起来,将相机藏在身后。 虽然语言不通,可表情有时候也是沟通的讯号。这群人盯着她们的眼神明显不怎么友好,厚实的嘴唇紧紧抿着。 老实说,苏夏有些害怕。 其中一个上前就开始抢左微的相机。 可左微反抗得很厉害,她看起来有些偏瘦,可力气却不小。那人试了几次没成功,其余几个就围得更加靠近。 苏夏很害怕,拉着左微的手:「你把相机给他们吧!」 「不。」 左微挺倔。 都这个时候了! 苏夏很着急:「你不给还是会被抢,在这里挣扎有什么用?!」 左微沉默了下,最终甩开他们的手,当着大家的面把照片删了。苏夏自认为很怂,这种时候小命比什么都重要,她主动交出相机…… 对方却看都没看。 看来这群人从一开始就跟着她们,而她们的注意力从头到尾都在棚子那边,所以全程毫无察觉。 细思极恐。 正准备进行割礼的那些人也察觉不对劲,年轻的妈妈将孩子裹上,执刀的医生皱眉靠近。 她看见苏夏和左微有些惊讶,憋足的英语结巴询问:「你们怎么在这里?」 苏夏憋了很久,不知道「割礼」用英文怎么说。 倒是左微开门见山:「割礼?」 「对。」 对方却回答得很坦然,这是苏夏没想到的。 「这里的女人一生会经歷三次痛,割礼,新婚,分娩,经歷过这种痛才是最圆满的人生。」她说。 或许是见她们在沟通,一直堵在后面的人群有些松动。 最年长的那个用本地语和医生飞快说了几句,两人之间似乎又有些争执,声音越来越激烈。 最后那人无奈:「抱歉,他们要求你们两个必须离开。」 末了还补一句,「立刻,现在。」 左微皱起眉头:「你帮她割礼?」 女人脸色浮起淡淡的笑,甚至有些自豪:「我的技术最好,这里很多孩子经由我手。不要觉得这是件不好的事,不做的话,等她长大会没人娶她,这辈子经歷的痛会更多。」 这个世界上最难扭转的,就是风俗和信仰。 苏夏有种吶喊不出的无能为力。 那群人最终没再给她们说话的机会,沉着脸色,似乎再警告她们不要打扰和多事。 她走的时候忍不住回头,见那个医生在用清水清洗孩子的下【体。 脚步情不自禁地顿住,可身后的人毫不客气地推她。 转身的剎那,就听见孩子悽惨的哭声。 时断时续,撕心裂肺,有几次尖锐得像快丢了命。 最后声音都哭得沙哑,嘶哑了不住地喊着「mama」「mama」。 可妈妈却抱着她宽慰,宛如低沉的吟唱。 最终声音越来越小。 这个哭声仿佛带着魔力,苏夏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像是忘不掉了。 同时忘不掉的,还有那人手里脏兮兮的长条片,和不知道用过多少回的薄薄刀片。 她闭上眼睛都止不住在想,那锋利的刀片游走的地方,割走了什么…… 回到医疗点,苏夏已经疲惫至极。 耳里似乎还充斥着孩子的哭泣,她甚至都觉得自己的转身离开太过罪恶。 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只有这双手…… 苏夏顿了顿。 手。 「你们跑哪去了?」 内勤是个新加坡人,名叫mok的27岁年轻小伙,南洋理工大学毕业,通讯与计算机双学位。因为同为黄皮肤黑头髮,他和乔越、苏夏走得比较近。 左微目不斜视地上楼,对mok的询问视若无睹。 苏夏应付得有些疲惫:「附近转了会。」 「那你们遇见乔医生了吗?」 乔越?! 「他怎么了?」 「吃晚饭的时候才发现你们两个不在,他带上翻译出来找你们了啊!」 天色已暗,吹来的风夹杂泥土的气息。 之前下过一场雨,似乎还没有下透,原本应该是晚霞炫蓝的天边,此刻却涌着乌云。 苏夏心底有些发慌:「乔越去了多久?」 「一个多小时。」 她看了下时间,这会还没到7点。苏夏摸着身上,才发现自己的手机落在屋里。 「麻烦你给乔越打个电话,告诉他我已经回来了。」 mok摸出手机,盯了会就低咒出声。 苏夏很紧张:「怎么了?」 「没信号。」 「白天还好好的呀!」她还给家里打了一会国际长途。 「天气不好,信号也跟着不好。」mok的工作任务很重,既要负责这里的通讯,又要做进出的药品登记,还兼职伙食团团长。 由于这个点是才搭建起,他比谁都先来,这会眼眶还是熬夜过久的红。 「肯定是下午的暴雨和大风弄坏了我的设备,你等等我去排查下。」 他说完举着手机就走了,没多久就爬到二楼顶上去拨弄那个简易的「信号站」。 苏夏只有干着急。 她抓着头髮转头就看见列夫小心翼翼地把一些东西交给护士,不住地说「消毒」「消毒」。 苏夏破罐子破摔:「组长……」 「苏,」列夫严肃的时候看起来有些凶,整个人插手站在那里跟铁塔一样:「你们虽然不归我管,但我希望还是尊重我的工作。出行前请报备,这里不是和平的中【国,女士。」 她被训得羞愧,也意识到自己下午走得太干脆,原本想给乔越说一声,可见他一直在里面忙,当时想着快去快回花不了多少时间……她错了。 信号在半小时后恢復,mok和乔越取得了联繫。 他把电话给苏夏,苏夏却胆怂地不敢接。 mok只得又说了几句,其中有三个字是「她很好」。 苏夏更自责了。 暴雨再度来袭,晚上八点天已黑透。列夫看着这个天气开始皱眉,感嘆今年的雨季怎么来得这么早。 这才三月。 苏夏坐在乔越的门口,看着满天雨幕,降温的夜里她觉得冷,可乔越的外套还挂在屋里。 沮丧、后悔、自责、难过。 她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口守着,直到雨幕中隐约有电筒的光亮照射过来。 苏夏第一时间撑伞沖了过去。 暴雨很大,逆行撑伞非常困难,几波带风的雨点泼在身上,苏夏夹着胳膊想躲,伞就飞了。 就在那瞬间,一只手稳稳接住把手。 伞面翻转,密密麻麻的雨点被隔绝在头顶之外的地方。 乔越站在雨里,浑身湿透,修长的睫毛上都在着水珠。 他把雨伞全部倾斜在苏夏站着的位子,给她遮风挡雨,没给自己留哪怕一点。 而那双眼睛看着苏夏,瞳孔深黑,里面的神色淡淡的,没有喜也没有怒。 苏夏伸手想去摸摸他的脸,乔越侧头避开。 她的手顿在半空中,最红无力放下,在身侧捏成紧紧的拳头。
第32章 小小惩罚 天边隐隐传来滚雷的声音。 纵使头顶有伞,被风吹斜的雨幕还是不停浇在身上。 乔越捏着伞的手动了动。 「我说你们两个站在雨里做什么?快点回去啊。」牛背都走出一大截,发现那两人还站在雨幕里。他回头喊了一句,喊声淹没在雨声中,也不知道雨中的两人听没听见。 苏夏鼓起勇气,垫脚去捧着乔越执伞的手:「我们进屋,好不好?」 软糯的语气,带着几分央求的意味。纵使浑身湿透,乔越的手也是温热的,反观苏夏覆上来的双手却有些冰冷。 男人松动几分,把伞给她,擦身而过地往屋里走去。 苏夏快步跟上。 外面下雨很凉快,门窗关的严实的屋里却一阵闷热。 乔越进门一言不发地进了浴室,苏夏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 完蛋,又把乔越的逆鳞给触了。 下午出门的时候有多趾高气扬,这会苏夏就有多失魂落魄。当时确实忘了给乔越说一声,以为自己会快去快回,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错大发了。 她贴着墙角身体站得笔直,脑袋却垂着,跟被老师拎去罚站的学生妹一样。 脚步声响起,苏夏还没来得及抬头,一个大浴巾从天而降,把自己包裹在里头。 「唉?」好像套了个盖头。 乔越没搭理他,双手盖在苏夏头顶,隔着浴巾开始给她揉头髮。但因为给自己擦习惯了,动作又快又大,苏夏感觉自己就像最近流行的聊天表情图:怒撮狗头.jpg。 乔医生觉得应该差不多,盖头掀起时那仿佛旋风过境的髮型亮瞎了他的眼。他把浴巾翻了个面盖在苏夏肩膀上,去箱子里找了件自己的衣服:「你先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了。」 苏夏动了动,可怜兮兮的:「那你呢?」 乔越冷着声音:「先管好你自己。」 被呛得不知道怎么回,苏夏拎着衣服,心底说不出的消沉。 世界上最难过的不是坏人的恶意伤害,而是在乎的人恶语相向。 虽然乔越并没有,可他这会淡淡的疏离,已经让苏夏有些不知所措。 挺难过的。 她拎着衣服,直到乔越换好出来,她还在发呆。 还委屈上了。 乔越抿嘴,坐在椅子上问她:「你今天出去做什么了?」 苏夏垂头,细声细气的:「和左微去了村落。」 「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忙。」 「我记得才来的时候大家都开过一次会。会上这里的规矩会上说得很清楚,注意事项里也写的很清楚。」乔越破天荒说了很长一句话,末了反问:「你回去有没有认真看?」 苏夏傻眼。 注意事项? 好像翻过,她只把吃穿用度给重点看了,别的因为涉及很多生僻英文词组,还在慢慢英译中…… 表情出卖了一切,乔越这会真的被气笑了:「苏夏。」 「……」 「不要让我觉得带你出来是个错误。」 苏夏指尖颤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乔越收起嘴角的那抹笑,表情认真而严肃。 他指着脚下的土地:「你知道我们所在的地方,曾经经歷过什么?」 「动乱,几年前南苏【丹独立,这里死伤多少人你知不知道?」 「疟疾,三日疟曾经让这的一个村子整体消失。」 「黑热病,你床头那本书上记在得很清楚,横尸遍野的景象你应该能想像出来。」 苏夏有些触动,咬着下唇强忍着泪意:「我错了。」 「我需要的不是你的认错,夏夏。」 乔越嘆了口气:「出门之前一定要让人知道你的动向,哪怕再重要的事,天黑之前一定要回到这里。不是我在恐吓,虽然我们在这里是医生,是帮扶者,可对于他们的村落和部落,我们终究是外人。」 他见苏夏一直垂头,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迫使那双含着泪的眼睛看向自己:「夏夏。万一起了冲突,这里没有法律,他们要把你怎么样我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句话包含太多无奈,可苏夏能读出里面的关切和担心。 她抹了把眼泪,轻声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乔越抿嘴:「我在生气。」 她凑过去,温暖的胸口并没有抗拒自己,她小心翼翼地伸手环着他的腰,跟他分享今天的所见所闻:「我看见了割礼。」 乔越顿了顿:「什么?」 「就在那个村子里,由这里帮过忙的一个本地医生执手的。乔越,我现在满脑袋还能听见那个孩子的哭声,可我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男人沉默了下,最后抬手拍了拍苏夏的背。 「我觉得我当时做的一点都不好。」苏夏的声音有些抖:「我不能做一个记者,冷静地记录一切。我也没有冲过去干预,那么多人围着我们,我害怕。」 「那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怎么做?」 苏夏一直揉眼睛,乔越拉着她的手制止。小姑娘眼底已经通红,再揉下去很容易发炎红肿。 「老实说,我不知道。」 「这边的妇科医生接过一起这样的病歷,」乔越拉过苏夏坐在自己的腿上,环着她的腰:「是一个28岁的妇女,因为生产引发严重的阴【道瘘。」 「她们给她清理干净,再问她还要不要继续保持割礼的缝合口。」 苏夏抬头:「她怎么选?」 「她选择要,所以她们只有给她继续缝合上。」 「这里的女人绝大多数都做过割礼,观念让这里所有人都认为理应如此。」乔越挺无奈:「她们不是没尝试过宣传,可惜没什么效果。」 「可是,这多疼啊。」 女割问题自从进入国际社会视线,几十年来,多起组织和政【府唿吁推动消除这一现象。可是在这里,作为受害者的女人却坚持维护「传统」,甚至问她们想要解锁还是封住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封住。 真的挺无奈的。 「所以你能做的,就是用自己这双手和脑子,记录下来写下来再传播出去,让更多的人知道,让更多的人唿吁。」乔越说的话和她之前的想法迹般有些贴合:「这是你的工作。」 苏夏把乔越抱得更紧了。 乔医生见她得寸进尺的举动,忽然觉得被打岔以后,之前的那笔帐还是该算一算。他必须让苏夏对今晚的错误有深刻印象,这样才能让她以后警醒着点。 她没有出来的经歷,以为一切都是「善」的,还想着跟国内一样随意的话……大错特错。 想到这里,乔越起身,让她站好。 苏夏不明所以,眼睛还跟兔子似的有些红。 男人看了眼就别过头去,脖子上的筋拉出力量的影:「现在一码事归一码事,你去把那张记着注意事项的纸拿下来。」 苏夏稀里煳涂地上了楼。 回去的时候左微才洗了澡,金髮一缕一缕贴在脸颊上,正夹着烟在客厅煮咖啡。 她上下打量着苏夏,眼神挑逗:「hey,男人的衣服。」 苏夏套着乔越的t恤,宽大得像裙子。 男女之间体格差异却是有点意思,乔越不是那种看起来肌肉遒劲又结实的,反而穿衣显瘦脱衣线条就特别好。可是他穿着很合适的衣服,自己套着又空又大。 苏夏满脑袋都是注意事项,只冲左微应付地点了下头,就飘去卧室找。 床头柜没有,包里没有…… 去哪了? 她抓了把头髮,最后恍然拍手,撅着屁股去掏床底……前天觉得床不稳,拿去踮床脚了。 抽出来后苏夏傻眼,笔记本封面上都是黄泥巴,而用来包它的那张《注意事项》早就被自己蹭来蹭去的晃动被磨穿了。 左微悠闲晃着咖啡杯靠在自己门口:「找东西?」 苏夏恩了声,最后灵光一闪:「你注意事项那个单子还在吗?」 女人唔了一声,抓了把乱糟糟的短髮:「应该在。」 苏夏凑过去:「能借我一下?」 「你等等。」 她回去翻了会,最后指尖嫌弃地夹着单子:「要这个做什么?」 是完整的,太好了! 「谢谢!」苏夏接过就跑:「待会告诉你啊。」 左微把烟含在嘴里,蹲在地上咧嘴:「喂,这是我用来垫碗的……」 苏夏自然没听见。 她一熘烟把两个东西递到乔医生手里。 男人捏着那张满是油渍的纸,嫌弃地皱起眉头。 苏夏心底嘎达一声,没脸没皮地出卖队友:「这是我室友的,不是我的。」 「恐怕你的连这个都不如。」乔医生一针见血,最后将它放在桌上。 「来,全文背诵。」 苏夏:「……」 ?!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的是小学课本那种全文背诵?」 乔越没搭理她,只看了下时间:「现在差一刻21点,我陪你,什么时候背完了,什么时候睡觉。」 苏夏傻眼。 注意事项是什么,一张正反面写满了英文字母的枯燥条款。 乔越让她全文背诵。 别说英文了,就是中文也得背好久。 她哭丧着脸:「没得商量?」 乔越搬了跟凳子坐在她身边,拿着一本书,斜睨了她一眼。 背就背。 苏夏自知理亏。 「……s……」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暴雨倾盆。 电闪雷鸣仿佛就在屋顶,一震滚雷过后整个屋子还留有嗡嗡与震。 苏夏咬着笔头,时间已经晚上10点半,可她一页都还没背完。她偷瞄了一眼乔越,男人正在檯灯下全神贯注地看书。 他察觉这里的小动作,合上书本:「背完了?」 「……没。」 乔越皱眉:「总共34句,你现在背了多少?」 苏夏咬着下唇,抬起双手,伸出十根细白的指头。 乔越无奈:「才10条?」 她慢慢再弯曲几根:「7条。」 每一条都接近一百个单词,其中好多她几乎连蒙带猜。大学之后告别英语课本,她是真的直线退化,看电影得盯着字幕,否则一说快就听不懂了…… 乔越把自己的书丢一边,拿过那张纸皱眉:「有那么困难?」 「我一直英语就不好……」苏夏转了转眼珠,决定曲线救国。 她转身扑进乔越怀里,摇啊摇啊摇,用自己听着都觉得黏答答的声音讨饶:「乔越……阿越,我知道错了,这次就不背了好不好?」 软软的声音,微凉的手臂,她抱他的时候抬手,t恤上挪到刚刚遮住臀【部的地方,露出修长雪白的腿。 乔越的喉结滑了下,他勾着苏夏的腰肢,俯身贴着她的脸,声音喑哑:「你喊我什么?」
第33章 男人和les 别样的气息在空气中流动,隐隐的,带着几分蓄/势/待/发的升温。 乔越低头看向苏夏,墨色瞳孔里是望不见底深黑。 他的手往下滑了些,落在苏夏弧度微翘的位置,掌心下一半是粗糙的衣料,一半是细/腻的肌肤。 冰与火的灼热。 ……喊他什么? 明明已经听见了。 苏夏红着脸,抱着他不敢再动。 直觉今晚的乔越有些危险。 但大家已经是成年人,而且乔越也是和她有戳了红章的结婚证,这种国、家批准合情合理又合法的正当「危险」迟早要来。 满腔旖旎思想,觉得身后那只手变得有些滚烫。 红晕脸颊蔓延至脖子,她害羞的时候会下意识低头,这些小细节他都看在眼里。乔医生勾起嘴角,紧接着,一巴掌拍在苏夏的臀/部上。 ?! 苏夏傻眼,推开他正想跑,男人大手一捞把她横在大腿上。 乔越好整以暇地再拍了一下:「不好好反思自己。」 他高高抬手,落下去的力度却不大,「还想跟我插科打诨。」 满脑子旖旎全部被这一下给打跑了,亏她想了那么多,亏他还拿手按她屁/股,原来在找准肉最多的位置收拾自己! 乔越的每一下,苏夏就扯嗓子哀嚎,最后恼羞成怒。 「乔越你大爷的,」苏夏忍不住扭来扭去想翻身作主人,奈何男人的力气太大了,轻轻把自己一压,她压根就挣扎不开。 她被气得口不择言,逼急了拿不是锥子形下巴戳他大腿:「我都这样了,你是不是男人啊!?」 乔越被她给逗得笑了下,将苏夏一捞翻了过来,眼对眼地直视着。 苏夏被他那股子笑给震得有些慌。 「我是不是男人?」 男人扯了下衣领,锁骨横出一道性/感的凹槽,苏夏的血槽顿时被帅空了。 趁她发愣,乔越夹着她就往床上甩:「你看我是不是?」 行军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胳膊挨着床的苏夏连滚带爬地想起来。 刚才给你机会你不要,这会打了我屁/股还想来证明是不是男人,门都没有! 自信和魅力得到从未有过的摧残,这会翻起身就拿脚踹乔越,不顾衣摆掀起露出整只光/洁修长的腿。 乔越飞快握着那只脚,那露出的纯白小底/裤看得他一身邪/火。 苏夏趁机咧开脚丫,去夹乔越胸口上的肉。 试了几次发现他那里的肉/硬/邦/邦的压根夹不动,改而去攻击他的脸。 乔越没想到这小姑娘的脚丫这么有攻击性,忍不住抬高她的腿,这么一拉,苏夏左右腿披成了90度直角。 她开始抬左脚。 「谁要看你是不是!我告诉你,你再这样是会注孤生的!」 乔越被她左右开弓弄得没耐性,索性一把捏着她的脚踝用身体去压,闻言皱眉:「你再说一次?」 苏夏后悔得咬舌头,说出口才觉得哪里不对,不吉利啊不吉利,把自己都绕进去了。 她开是蹬腿:「你放开我。」 小床吱呀吱呀。 「……」 「你放开我。」继续扭。 吱呀吱呀。 乔越察觉出什么,拉着她:「别动。」 「你放……啊--」 苏夏再一个用力,感觉身后一沉,整个人瞬间失重后仰躺在凉蓆上。 突来的下坠吓得她脑袋都是懵的,已经迟钝的眼珠子往侧边转。 几根蹦出去的弹簧因惯性还在地上不住打转…… …… 真棒。 床塌了。 乔越从背后抽出保护她的手,拉着呆愣的苏夏坐起来,自己不顾形象地坐在一片狼藉的地上。 隔了一会,撑着脑袋低笑出声。 「哇哦。」门口传来一声低唿:「激烈。」 苏夏的脑袋还在放空,听见门外的那一声,整个人像是按了弹簧一样蹦起:「左微?」 「是我。」 淡淡低沉的菸酒嗓,左微独有的嗓音。 苏夏跪在地上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隐藏罪证,凉被枕头、蓆子……这一根是从哪飞出来的铁棍? 乔越斜睨了她一眼:「算了,我待会修。」 修…… 她现在羞愧欲/死。 乔越去开门,左微站在门口笑得狡黠:「?不好意思打扰了。」 「什么事。」 「我找苏。」她伸脖子往屋里望,毫不避讳地开口:「我找她借卫生巾。」 「……」苏夏抱着一堆东西:「我待会去给你拿。」 「时间不早,你跟她一起回去。」乔医生开始下逐客令。 苏夏怀里还抱着他的被子,闻言撇嘴:「你怎么办?」 「屋里有一个备用的。」乔越骗她:「简单打理一下就好。」 今晚确实……一波三折。 苏夏只得把东西全部放在桌子上,边走边回头:「那你……」 乔越甩了甩手里的《注意事项》,哗啦啦的声响,苏夏顿了顿,立刻头也不回地跟着走了。 她的离开带走的不仅是屋里的生气,还有趋于灼热的温度。 乔越撑再桌子边站了一会,似乎在慢慢习惯一个人的静。脑海里却全是苏夏挣扎中伸出的细长腿,以及白色底/裤。 指尖甚至还有肌/肤摩/挲的触感。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一饮而尽。最后找来工具箱,慢慢修理散了架的床。 灼热才渐渐趋于平熄。 苏夏回去的时候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左微下巴努向后边儿:「恐怕整个院子都能听见这里的响动,你说我怎么不知道?」 苏夏回过头去,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左微把烟掐了:「hey,别沮丧。为了报答你,我用套跟你换卫生巾。」 一个出门带套不带日用品的奇葩女人,苏夏觉得头疼:「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不带?」 每月一次的生活必需品,她心挺宽。 「忘了就是忘了。」左微的菸瘾挺大,一根接一根:「你用的什么牌子,中/国的卫生巾好用吗?我带的套不错,0.001,超薄。欧美款尺寸,你的医生朋友差不多。」 苏夏不能逗,一逗就脸红。 她结结巴巴:「啥、啥?」 左微吐了口烟圈,嗤笑:「用了就知道,卫生巾先给我,我可不想今晚报废两条裤子。」 是是是,你是姐。 苏夏只得去箱子里给她拿。 苏妈妈给自己的30ml大行李箱里,有约莫三分之一都装着这种东西。她从里面翻出一包夜用的:「喏。」 左微皱着眉头翻看,拆开抽出厚厚的一包:「这什么东西?」 「安心裤。」 「我不要这个。」她还挑剔上了,琢磨着该怎么形容:「我要那种,塞的。」 她怕苏夏不知道,左手比了个环,右手食指伸进去穿过…… 苏夏的耳根子都红了,看得左微直乐。 「没有,我不用那个。」 她说完没见左微的反应,抬头就看见这个女人由眯着那双性感妩媚的眼打量自己。 「你还是个雏儿,」她说得很肯定,末了舌尖一勾,将过滤嘴从左滑到右:「听说你们国家对早恋和性管得特别严。」 又是一个带有色眼镜的,苏夏懒得和她解释,将箱子收拾好往衣柜里塞:「因人而异。」 左微见她这样,把有些嫌弃的安心裤收了起来,苏夏再给她一包日用的:「喏,不够再来。」 「够了,我只有三天的量。」左微懒洋洋转身,将两包卫生巾扔回自己乱糟糟的床上,最后沖她:「hey。」 「我不叫嘿。」 「那个医生,」她俯身靠的很近,苏夏几乎能闻见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法国风情,「挺不错。」 苏夏有些防备地盯着她。 左微轻笑,淡淡的菸草气息从唇齿间传出。她又离近了几分,近到苏夏能看清楚她白皙皮肤上两颗浅浅的雀斑。 她亲了亲她的脸。 瞬间,苏夏石化了。 「我是les。」 她撩了下苏夏的头髮,觉得这个趣味点到即止才是真乐趣。最后含着烟笑嘻嘻地走回,顺带给苏夏一个飞吻。 苏夏隔了一会才回过神,继而用手背狠狠擦脸,勐地把门关上。 她先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抓着头髮坐在床边懊恼,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自己送上门乔越不要,这会隔壁室友亲她一口说自己的蕾丝边。 或许是今天的一天太过纠结刺激,当天晚上苏夏就开始做光怪陆离的梦。 梦见自己穿着古色古香的大红袍,在一阵唢吶声下和乔越成亲了。到了晚上圆房的时候,乔越掰/开她的/腿看了眼,脸色发沉:「你为什么没有割?」 苏夏慌张地想解释,说现在是新时代,全世界人民都不做女割了。 乔医生一脸嫌弃,最后搂着当地一个皮肤黝黑,身穿黄色裙子,臀围大得夸张的女人:「还是这样的最好,你走吧,我不要你了。」 苏夏难受得哭:「那你怎么才能要我?」 一道声音响起:「背诵全文啊。」 她开始找东西背,结果对方递给她一本牛津词典。最后不知从那里跑来的左微亲了她一口,苏夏浑身一抖,从噩梦中醒来。 浑身都是汗,黏煳煳的。 屋里从闷热变成干燥的热,宛如睡在锅炉里,这里的气温就是这样,持续稳定地坚守在40度以上。 为了防蚊虫,门窗每晚必须关得严严实实,缝隙都不留,再混合着味道浓郁的驱蚊水,每天睡前和早上醒来之后,都有些眩晕和噁心感。 好在这里的人都很绅士,第一天就把为数不多的小电风扇送进她的房间里。苏夏起身的时候它还在兢兢业业地转,她按了开关,摇头晃脑的小东西终于得以休息。 她睁眼喘了几口,才发现天已大亮,外面隐约传来人的交谈声,还有乌鸦一声赛过一声的「哌哌哌」。 又是新的一天。 她来这里整整一周了。 看来女割留给自己的心里阴影太大,苏夏把文章写好后,脑海里仿佛还能听见孩子的惨叫。 对于这篇稿,她不想像其他稿一样搜集完整后带回国整理,她迫不及待地想发出去让所有人知道。 可惜这里死活发不了邮件,但记得mok曾经说过,信号是能上网的。 估计只是差一个好的方位。 初升的太阳带着热带的温度,从大清早开始就无比火辣。 她举着手机绕院一周,还是没有信号。 苏夏很愁,抬头望着简易的信号站发呆。忽然灵光一闪,她沿着一直搭在边上的梯子开始往楼顶爬。 恰逢乔越从棚子里出来,看见她正挂在两层楼的中间位置,明明很害怕,却咬着下唇硬头皮往上。 男人勾起嘴角。 木头做的梯子在打颤,他没有出声怕吓着她,自己站在下边帮她稳稳扶着。 心惊胆战地爬上去,回头才发现乔医生正站在楼下。她想起昨晚那个梦,觉得有些尴尬:「早啊。」 「早。」 「我找网络信号。」 「靠近它试试。」 苏夏举着手机,果不其然,虽然还是2g信号,但是能登微信了! 打开热点再连结电脑,邮箱虽然一直处于加载状态,可也不是打不开,一点一点地在眼前舒展。 苏夏松了口气,觉得自己顶着头暴晒终于值了。 楼下却传来列夫压不住的大嗓门:「什么?桥垮了?」 恩? 苏夏从二楼探头,只能望见列夫浓密的头顶,对方沖电话里嚷嚷:「我们的物资怎么办?」 他嘀嘀咕咕说了一阵,最后嘆了口气。 苏夏大概听懂了,于是吊着脑袋头髮披散地沖列夫开口:「尼罗河涨水把桥冲垮了,那什么时候能修好啊?」 列夫却抬头,只看见一颗垂着头髮的头,吓得东北腔都出来了:「唉呀妈呀。」
第34章 雨中抢修 今年的气候有些反常,可身处这里,大家往往最怕的就是这种反常。 因为它意味着灾难。 原本五月来的雨季提前到了三月底,唯一通往这里的桥樑被冲垮,虽然已经派出抢修队伍,可上游的雨不停,什么时候修好是个难题。 尤其在这种穷苦落后的地方,修缮东西基本靠的是人力。没有先进的设备的辅助,在恶劣的环境下,一切都是未知数。 列夫组织大家开会,说起这点时所有人都有些沉默。 「在桥不知道什么时候修好的前提下,我们尽可能地节约每一样东西,甚至是药。」他说,「没人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但是这一秒能省则省。」 或许是他的表情太过严肃,苏夏有种回到战时的紧张感。 列夫让mok尽快盘点和核对库里的东西,从药到食物,看看还能支持几天。 而经过一周的驻扎治疗,这里的村民渐渐接纳了医疗组的人,他们不再像以前那么防备,有些被医治好的人会送来些许小东西表达感激。 比如两根菜,比如三颗土豆。 这对于本来就穷的他们而言,已经算是很慷慨的举动了。 以往医疗队是不收的。 但现在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在列夫的默许下,大家心照不宣地收下,以有备无患。 连着几天都是上午艷阳高照,下午电闪雷鸣持续到夜晚,苏夏也开始发愁了。 她不仅愁,还觉得有些不舒服。 或许是水土不服的原因,也或许是饮食忽然的变化。自从到了非洲,她……就不怎么能上出厕所。 也就是传说中的,额,便秘。 当然也没至于到便秘的程度。 只是不能像以前那样每天爽快一次,她觉得浑身难受。 既然出不去,她下意识每次都不敢多吃。乔越渐渐发现她的不对劲,终于单独将她拎出来,目光扫过她又瘦下去的巴掌脸,眉头紧锁:「你最近怎么了?」 笑话,电视里都是和男人赏花赏月赏秋香,聊聊人生谈谈理想,她可不想坐在椰枣树下和心仪的乔医生聊便秘。 「天气热,没胃口。」 乔越拿出私藏的清凉油递给她。 老实说,没出国的时候苏夏没怎么碰这个东西。 它给自己最原始的记忆莫过于闷热的高三,来两滴压在太阳穴来刺激刺激已经麻木混沌的神经,偶尔太阳穴都不管用了,顺带摸一把在眼角周围。 那酸爽,甭提了。 可现在真的觉得这东西好用到爆。 提神醒脑、驱蚊止痒,能在炎炎夏日给你一抹最沁人的幽凉。 苏夏热得满脸通红,忍不住蹭了点在自己的太阳穴和颈动脉上,顿时舒服了很多。 乔越把她湿了的鬓髮勾起放在耳后,隔了会:「辛苦了。」 苏夏咧嘴:「你才辛苦。」 病房里比外面还闷热,空气又不好,前两天护士尼娜直接中暑,mok研究了下风向,将病房的开口全部换了个方位,这才好了很多。 「我倒已经习惯。」他脖子上还挂着听诊器,脱下白袍胳膊上都是一层薄汗,麦色的肌肤像染了一层珠光。 苏夏踮起脚尖给他抖了抖衣服,神色认真,乖巧至极。 乔越盯着看,忍不住把她从后面抱起来。 苏夏搂着他的脖子哈哈大笑:「你干嘛?」 乔越啄了她粉嫩的脸颊一口,勾唇露出个很好看的笑:「就想抱抱你。」 这里人来人往,可最近相处大家都知道乔越和苏夏两人的关系,投来的眼神羡慕无比。 连坐在门口不住扇风的列夫都有些羡慕地感嘆:「乔,你幸福,有个这么支持你的妻子。」 苏夏不好意思地嘿嘿:「我也是来工作的。」 她今天拍到了不少照片,医生、护士、患者、后勤,每个人的工作和生活照,她都巨细无遗地记录下来,渐渐的苏夏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喜欢把每天的经歷全部写下。 脱离了电子屏幕和键盘,回归原始的书写,有种岁月沉淀的宁静祥和。 沉闷的午后,她有些睡不着,抽出枕边的日记看。 「……虽然人少,但这里每个人的分工都很明确。其实有时候我们看到的都是在病房里忙碌的医生和护士,其实后勤也是很累的。mok最近被暴雨烦透,整个人跟点了火的炮仗一样,信号每天断了又维护,药品和生活用品全靠他一个人记录出入,有时候连带着给那个病床分药都是他在做,短短一周,这个新加坡来的小伙子瘦了一圈。」 看着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苏夏跑过去关门窗,又是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这次雨前的风特别张狂,窗口一阵胜过一阵的唿啸,连带着窗户都发出震动的声响。 下面传来一阵惊唿,趁着还没下雨苏夏开窗往下望。 狂风捲起棚子的一角,巨大的塑料薄膜被风鼓起像准备远航的船帆…… 可是医疗点不是船啊!忍不住惊唿出声:「我天,棚子要被吹飞了!」 列夫和乔越第一时间冲过去按着两边,结果好,上面又鼓了起来。 结实堆在上面的草垛被晃得有些发松,再加上狂风一来。 苏夏的嘴长成一个「o」型,列夫在下面吼了一声快来帮忙,她飞快关上窗户套着雨衣下楼。 乔越盯着她看:「你下来做什么?」 「帮忙啊。」她看着泥巴地,转身回去扛了个铁锹出来:「挖个坑,把下边埋进去!」 这个地方出了泥土什么都没有,不能用石头去压边角,手工制作的凳子经不起风吹,她这个主意倒让所有人回过神了。 乔越接过她手里的铁锹夸了一句:「好姑娘。」 苏夏嘿嘿笑。 列夫冲进去把所有的工具都扛了出来,人手一个。护士门将病人都往棚里边转移。 这时候天黑得厉害,风更加狂了。 乔越和列夫在左边,另外几个医生在右边,一边压棚子,一边与时间赛跑。 他们挖坑的时候苏夏就坐在塑料膜上当秤砣,等挖好了就拎着边角过去往下塞。土不敢扬高了,一扬就被吹飞,能扑人一脸。 可大雨终究不等人,从后到前铺天盖地捲来。 乔越立刻将苏夏背后的帽子一叩,让她没有被第一时间淋湿。 雨点噼里啪啦打在棚子上,发出很恐怖的声响。纵使这样,苏夏的脸上还是湿了,两手的泥变成了泥煳煳:「还差多少?」 「你快回去。」 她听见乔越在喊。 甚至有个本地的医务工作者爬到屋顶去压草,苏夏收回视线很坚决地摇头:「不,我跟你们一起!」 又是一波更剧烈的冲击,仿佛天地间只剩下风吹雨打的声音。 她隐约听见尼娜的喊声:「里面在漏雨,这边有孩子!」 列夫冲进去,尚未来得及压稳的棚子勐地被风掀起。 苏夏啊了一声,几乎飞身扑下,落地的时候胸口压在地上闷疼,总算压住了。 否则棚子的一面全部会被风撕裂开。 她趴在上面心有余悸,满身全是泥巴水。 乔越走不开,拔高声音问她:「你有没有事?」 「咳咳,没。」 苏夏艰难地爬起来,还不敢松开棚子边,压在那里动都不敢动。 列夫把孩子全部抱开之后出来,看见这幕很内疚:「苏,抱歉。」 没有谁做错了。 苏夏想说话,泥巴水顺着流进嘴里。她本来喉咙就浅,平时遇见让自己不喜欢的气味或者食物都容易反胃呕吐。 当带着腥臭的泥巴水一进去,脑海里鬼使神差浮现出有时候坐在这门口的两个本地男人在地上吐口水的场景…… 反胃的感觉齐刷刷涌上,她蹲在地上干呕,难受得眼泪飙出。 身体一轻,乔越把她捞起来,脸上的泥水被温热的大手擦干。 乔越一下下地拍她的背:「没事了,没事了。」 苏夏努力把干呕压着,变成咳嗽。她边咳边示意乔越的后方:「咳咳,膜,膜!」 乔越担心地看了她一眼,最后翻身去继续压薄膜。 祸不单行。 在大家都忙着的时候偏偏啪嗒一声,停电了。 别说mok,所有人都想崩溃。 苏夏愣了愣,咬牙闷头继续压。 正在拼命捧土填土的时候,一双小小的手跟着加了进来。她飞快抬头,发现一个小姑娘正跪在屋子里面,小脚踩在泥巴地里,正帮着他们往里边填东西。 她怯生生地冲着苏夏笑了下。 苏夏的眼眶立马就红了。她知道她,一个被父母抛弃,从本地医疗点转移到这里来的一个小姑娘。 生来,就带着爱滋。 她没有名字,当地医生喊她床号,列夫来之后给她取了个很有意义的名字,叫hope,希望。 小希望明明已经9岁,看起来跟6岁多点的孩子一样,又瘦又小。 护士尼娜正在清点人数,回头见她在这里,吓了一跳跑过来一把抱起脚踩着泥巴地的她。 尼娜很着急,因为小希望的免疫系统基本失效。她不能感冒,不能踩着泥土感染未知的细菌,任何一个小小的细节对她而言都是致命的。 但或许是小孩子的举动带着感染力,越来越多的患者加入。虽然他们不能像乔越他们那样在外面帮助,但有人在帮着挪床,有人在搜集湿了的被子。 苏夏看得内心沸腾,隐约明白了到乔越为什么坚守这里的理由。 暴雨再大,也大不过齐心协力的力量,医疗点被抢救下来。 澳大利亚来的墨瑞克医生直接把外套和上衣脱了,哈哈大笑地站在雨里。 反正已经浑身湿透的狼狈。 大雨停下,太阳復出,大家都精疲力尽。 乔越和苏夏不顾形象地躺在棚子边上,彼此对视一眼,忍不住笑出声。 乔越握着她的手,苏夏沖他甜甜地笑,心底暖得不可思议。 她觉得,自己像是离他更近了些。 心与心的距离。 但是苏夏没想到,暴雨之后的第二天,整个医疗中心的气氛跌至谷底。 出现第一例患者死亡的情况。 最近情绪比较暴躁的mok和领队列夫也因为一件事,吵得一发不可收拾。 而尼罗河上的桥,依旧没修好。
第35章 医队内讧 他们所在的地方靠近白尼罗河。 近期的降雨强度超乎想像,原本宁静祥和的白尼罗河水汹涌澎湃,一周之内河水浑浊,翻滚间带走不少枯枝树木。 桥樑修缮毫无进展。 雷电损毁一个发电机,mok赶去的时候,它已经成了一块废铁。 这下问题就来了。 电力供不应求,唯一的发电机仅能支撑棚里的需求,苏夏她们住的小楼全部停电。 离开了风扇,充电不方便晚上又不敢用手机打发时间,强自入睡只会变得更难熬。 尤其气温一天天地升高,40度的高温居高不下。苏夏已经热得连续几个晚上都没睡好,到了早上浑身汗湿。 长期的持续,身体和精神迎来严苛的双重考验。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她半夜被尖锐的腹部疼痛给折腾醒。尚未从疼痛中喘口气,苏夏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发热。 像是发烧了。 凌晨三点,她慢慢撑着床起来,又是一阵绞痛。苏夏不得不弓着身子,背部弯曲,慢慢吸气吐气。 室内一阵闷热,抱着膝盖在床上缓了一会,等那股子疼不那么尖锐的时候他才扶着墙往外走,想着去客厅里坐坐看能不能好一点。 可客厅一片烟雾缭绕。 同样热得睡不着的左微坐在台子上抽了一晚上的烟。 两人都是漂浮的状态,她隔了会像才察觉到苏夏的存在,红着眼睛哑着嗓子:「麻烦你,把酒递给我。」 左微的行李箱大半都是这个。 苏夏把喝了一半的瓶子递给她,眉心紧皱:「你对你的身体也太不负责了。」 「我也想负责啊宝贝儿,」左微仰头灌了一口,下巴扬起像是在回味入喉的滋味:「太热了,鼻子上像捂了根热毛巾。」 挺生动的比喻,苏夏觉得何止鼻子,整个人都像被热毛巾给裹着,闷得人快窒、息。 左微喜欢浅啄胜过豪饮。 她把瓶塞压下起身,路过苏夏的瞬间停下脚步。 「hey,」苏夏的脸上透着虚弱的苍白,眼眶下是一层淡淡的青色,和精力旺盛的平时判若两人。左微抬手去摸她的额头,滚烫。 「你看起来很不好。」 苏夏按着肚子,明显感觉自己成了移动的火炉,一阵阵地往外散发热度。 她有些虚弱地开口:「我好像发烧了。」 左微拉着她坐下,眉头紧皱。 两个医学盲开始瞎猜测。 「咳嗽吗?」 「不,只是发烧,然后肚子痛。」 「什么时候开始的?」 苏夏想了想:「前天吧,吃了晚饭就有些疼,只不过当时没这么勐。」 食指敲了敲下巴,左微脸色瞬间就变了:「会不会是阑尾炎?!」 阑尾炎?! 苏夏自己都吓着了:「可我没有饭后剧烈运动,怎么会阑尾炎?」 「你等等。」左微扔了菸头就往楼下跑,苏夏甚至没来得及拉她。 没隔一会,脚步声再度响起,这次却是另一个人的。 凌晨四点,左微把乔越给喊上来了。 男人什么都没说,进屋的时候皱了下眉头。满屋子烟味,空气混浊而沉闷。但此时他顾不了这些,唿吸尚未平缓就跨了进来,把手放在蜷缩在椅子里的人额头上。 后面赶来的左微撑在门口喘气:「卧槽……又不是出人命,你这是要跑多快?」 乔越没说话,像是在思考。 入手滚烫伴随发汗,体内炎症引发高烧。 哪里的炎症? 他拉起苏夏,目光扫过她脸颊上不正常红晕,紧接着望向她双手按着的腰侧,松了口气。 小姑娘有些沮丧:「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连声音都弱了很多,轻声细语,难受的情绪。 乔越捏了下她的手,算是无声的安抚。 左微没耐心:「她是不是阑尾炎?」 她也眼巴巴地:「对啊,是不是阑尾炎啊?」 乔越:「这里痛?」 苏夏忍不住挺了挺身子:「恩。」 「怎么个痛法?」 「一阵一阵,绞痛,反正疼的时候就会开始发烧。」 肚子一摸都是胀鼓鼓的。 原来如此。 乔越慢慢起身,视线从那个落到这个,忍不住戳了下苏夏混沌的脑门。 小姑娘委屈地抱着脑袋:「怎么?」 「我不求你把人体所有器官在哪背出来,但关键的心肝脾肺肾到常出问题的阑尾位置,你知道多少?」 苏夏被问蒙了:「我知道啊。」 最起码的常识好不好。 见她回答得理直气壮,乔医生俯身,把小姑娘的双手从左挪到右:「阑尾在这边。」 乌鸦在外面扑腾翅膀,哌哌哌地叫。 苏夏囧囧有神地看着乔越,按了左边又按右边,这才恍然:「原来我不是阑尾痛啊。」 虚惊一场。 左微嗤笑,菸瘾犯了,抬手去摸打火机。 吧嗒一声,引来乔越淡淡的一眼。 向来抽得理所应当的女人讪讪收手:「算了,有病人,我忍。」 「那我这是什么引起的疼?」 苏夏眉心皱起好看的一层尖,看起来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劲儿。 男人摸了下鼻子,似乎在整理措辞:「你最近……有坚持每天上厕所?」 「……没有。」 「多久一次?」 苏夏不好意思说。 乔越无奈:「从来到现在都没有过?」 终究还是从花前月下聊到了便秘上。 苏夏的眼神都在躲闪:「也不是……还是有那么两……一次……」 但是不算成功。 他哑然。 兜兜转转,不过是宿便引发的发烧疼痛,让苏夏有种淡淡的忧伤。 乔越给她两袋肠清茶,甚至不知从哪弄来一排香蕉,放在桌上守着她吃。 茶一下肚,再塞了两根香蕉,肚子就开始咕噜噜的叫。 她躬身一熘烟儿地跑厕所。 出来之后,果真神清气爽。 不痛了,也不发烧了,整个人仿佛轻了好几斤。 心情格外好,除了有些丢人以外。 这时候已经早上6点,乔越去忙了。 清晨宁静祥和,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拂面的微风和着椰枣树和泥土的芬芳,隐约透着尼罗河的气息,她爱这个味道。 在外面站了会,身和心终于在燥热中寻得一抹宁静,苏夏笑了下准备回去补个回笼觉,可背后却传来杂乱的人声。 有人在喊,有人在哭,乱作一团。 人群抬着担架跑过她身边,女人哭着跟随,双眼红肿,声嘶力竭。 担架上的人被分不出颜色的布搭着,上面被浸染出深褐印记。 有些不敢想那些印记是什么,苏夏愣了那么几秒,继而脚步不停地往楼上赶,拿起相机飞快跑下。 下楼的时候负责外科的墨瑞克和列夫已经站在那里,担架就这么摆在前面的土坝子上。从自己的角度能看见一只手搭在担架边,露出的那一截红肿并有些溃烂。 她愣了愣,继而抬起相机,对准这一幕按下快门。 随后赶来的女人扑在列夫腿边,一个劲地用当地话哭喊着什么,无论他怎么劝人都不肯起来。 列夫很无奈,但时间紧急。 他让人都散开,快速给担架上的人做检查。 最后捏开患者的嘴,手电筒照了一下就皱起了眉:「唿吸肌和膈肌严重感染充血,伴随痉挛,患者无唿吸。」 「生命特徵?」墨瑞克靠近。 「微弱,瞳孔对光反应不大。」列夫瞬间判断:「开喉,没时间了。」 「不不,」牛背忙拦着列夫,「你等等。」 他像是在对那群人翻译,刚说了几句,女人哭得更凶,抬担架的三个男人也开始涌上来指手画脚。 牛背:「他们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要切开他的身体?」 这个被苏夏誉为铁塔一样高的俄罗斯毛熊向来脾气沖,这会急得嚷嚷:「人命重要还是理解重要?墨瑞克,准备手术!」 「不行,这样不行。」牛背也急了:「切开身体是这里最大的忌讳,列夫,他已经不行了,算了吧!」 苏夏望向担架上的男人,他的脸色已经变得乌紫。 墨瑞克给他做心肺復甦,一下又一下,快200斤的体重几乎全都压了下去。 这力度和重量与电视里演的完全不一样,苏夏的心被紧张的气氛刺激得揪起,飞快用相机记录下来。 「不行,撑不住了。」墨瑞克吼了声:「把人带进去。」 列夫蹲下就想去抱,而站得最近的两个本地人直接开始抢。 场面一时变得混乱无比,连带着几个小护士也神情激动地出来解释。 「切开才有活路,我们会帮他缝合上,否则他窒息死的。」 「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听我们解释,为什么不相信我们?」 牛背夹在中间,嘴角都快急起了火泡。大家七嘴八舌,他压根翻译不过来:「他们说魔鬼才会这样做,掏心挖肺!」 「怎么受伤的?」 「他只是被弓箭割破了手指,为什么不看他的手,反而去开他的脖子?!」 「那是破伤风引发的感染!」 医疗队的人一边组成围墙,一边尝试着想把人挪进去。 可他们不敢做出过激的举动,所以完全抵不过情绪激动的那群人,他们甚至开始推人和咒骂起来。 大家正吵得不可开交,只听一声低沉响起:「够了。」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人群分开,乔越从病人身边起来,冰冷的眸子扫过那群人后开口:「他已经死了。」 当牛背把话翻译出去,女人腿一软趴在地上。她跪着前行到那人身边,不住亲吻他的手臂和额头,泣不成声。 仿佛失去了全世界。 那种悲痛,苏夏没法感同身受,也不想感同身受,她下意识看向乔越。 他却也在看着她。 两人的目光穿过人群,苏夏仿佛看懂了他目光背后的话。 「怕吗?」 「不怕,但是我很无力,也感到很无奈。」 周围一片哭闹,列夫和墨瑞克也在激动地和牛背争着什么。这边有自己的丧葬文化,那群人怎么抬着他来,就怎么带着他走。 只是回去的步伐不像来时那么匆匆,格外的沉。 墨瑞克懊恼:「明明是个小手术,他不该死。」 「他手指上有伤口,伤口上有刻意包裹的泥土。」乔越收回目光,搓动刚才沾的泥点:「他破伤风病发的时候应该招过当地的巫医,对方却给他用泥土包裹伤口,让感染加速。」 所有人都无言以对。 列夫最后嘆了口气:「算了吧,大家回去工作,这件事我们已经尽力……对了,我们的药还剩多少?」 「能支持一阵,」mok把清单递给他:「冷藏柜和部分药都搬进棚子里,其余的还在储藏室。」 列夫拎着清单就去进去,没过多久就在里边喊:「数量不对啊。」 「不可能。」mok很坚持:「我昨晚还数了一次。」 「有5种药的数目不对。」 大家相处也算是有一两周的时间,多多少少明白彼此的做事风格。列夫看起来很粗狂,但心思相当细緻。而最近物资跟不上,他对药物的使用和储存十分在意:「差别不大但很明显,问题出在哪?统计错误?还是分药出了差错?」 或许是经歷刚才的事,大家的情绪都有些激动。mok这两天本来忙得都烦躁,这会闻言直接跳了起来:「我没有错!」 墨瑞克打圆场:「有什么事慢慢说,别生气。」 列夫指着单子:「你自己来看!」 「我只负责统计,又不负责管理!我统计了那么多年哪次错过?分药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会弄错?」 列夫有些尴尬。 但他组长,被一连串的质问问得毫无地位可言。外国人本来弯弯肠子就少,天生一根筋的他原本想道歉的,这会要面子地改口:「谁知道呢。」 这句话把mok深深刺激到了。 苏夏意识到不对劲,刚想去安慰他,对方却勐地把手里的东西砸在地上,情绪激动地嘶吼:「好,好啊!」 「这几天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我tm不干了!有问题你自己来,又是电又是信号又是后勤还管医药,我每天休息不到3小时!真的受够了!」 他吼完就往外跑,列夫去拉他,mok反手一拳打了过去。 一声惊唿,列夫捂着鼻子,暗红色从鼻孔里淌出。 他顿时火冒三丈:「你给我站住!」 有人上去拉他,可发起彪的他力气大得吓人。mok满眼通红地跟他对峙,两人都倔得跟头牛似的拉都拉不回。 苏夏急的团团转。 在这个节骨眼里,怎么就内讧上了?!
第36章 药去哪了(小修) 骄阳似火,空气中浮动着烦躁的热浪。 不远处的灌木丛被炙烤得了无生气,干黄的枯枝像架起的柴火。 而院子里两人的争执也像一团火,燎得每个人毛焦火辣。 大家来自五湖四海,是同事也算是同甘共苦的「战友」,但有一点列夫真的做错了。 这件事发生,他应该选择相信,而不是去质疑他。 mok的工作很辛苦,可以说医疗点谁离开都可以,但离了他基本不行。可列夫的一句话,就把他给全部否定。 争吵声越来越大,已经从这件事跳到了很多事上,看来mok对这个「组长」的不满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 「我弄错,有本事你去?凭什么只在这里指手画脚?」 列夫硬着脖子不肯退步:「就凭我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 mok指着他的鼻子,很久都没说出话来。最后扭头冲进宿舍,重重一声把门关了。 周围的人都有些发愣,列夫开始赶人:「看什么看?现在是工作时间!」 「你说得太过。」 列夫瓦声瓦气地对墨瑞克抱怨:「你没见他有多冲!」 一直好整以暇站在楼上的左微敲墙壁,等眼球吸引得差不多才晃悠悠道:「说别人?你也好不到哪去。」 人熊列夫奇蹟般地闭了嘴,最后自知理亏:「你们谁去劝劝他?」 「他需休息。」 一直没做声的乔越接过他手里的单子:「你最近给他的睡眠时间太少。」 「你做什么?」 「核对。」 苏夏把相机挂在脖子上:「等等我。」 钻进储藏室,才发现最热的地方不是宿舍。 因为停电的缘故,需要定温存储的药品全部搬到这里,两个大冰柜并排放着,散热口一个劲往外排风。 不到五平米的地方像个闷热的锅炉。 她忽然有些同情和佩服mok,能在这样的环境下面朝黄土背朝棚地坚持着。 苏夏见乔越正翻着一本厚厚的出入记录,凑过去:「要我帮忙么?」 满篇专业药物名称,全英文。乔越目光没动,隔了一会才慢慢恩了一声:「你把这一周医生开的药单全部给我。」 药单? 苏夏左右翻看,最后发现柜子下边有一个牛皮包的本子。 乔越正想提醒她药单不在那,视线凝住。 纤细的身.体腰肢往下,臀.部翘起线条姣好的弧度,她正俯下身子去拿笔记本。 天气很热,苏夏穿着牛仔七分裤,薄薄的一层布紧贴那里的线条,沿着弧度往下,荷叶连筋般的青葱笔直。 「se-6-ase,6-磷酸葡萄糖脱氧霉。」 毫不知情的苏夏翻开就看见里面的一条记录,「是不是这个?」 乔越顿了顿:「在偷学医药英语?」 「我也在观察你们,」苏夏扬了扬手里的相机:「不叫偷学,我正大光明地学。」 她的表情有种狐狸般的狡黠,下巴微扬,嘴角露出浅浅梨涡。 乔越盯着她看,深黑的眼里都带着几分笑意。仿佛春日和曛的光,暖化湖面的薄冰。忍不住低头在那朵梨涡上轻啄一口。 软软的触感:「真不错。」 也不知道是什么不错,苏夏嘿嘿笑。 乔医生从她头顶抽出需要的册子,想起什么:「还便秘?」 瞬间,苏夏的脸色宛如便秘一样,再好的气氛也被这句话给刺激得烟消云散。 她闷头调整自己的相机:「不了。」 乔越一边核对,一边和她闲聊:「香蕉还剩多少?」 「吃完了。」 「想不想家?」 「想……」 苏夏顿了顿,抬头:「为什么说这个?」 「你.妈昨天给我打电话……」乔越俯身,修长的手指扫过那排抗生素,微微皱起眉头。 她等来了上句,偏偏没等到下句。苏夏从冰柜上蹦下,有些吃味:「她说什么?」 昨天都是自己主动给她打的电话呢。 乔越却双手撑着膝盖,喃喃道:「他没错。」 「?」苏夏很茫然。 「mok没错,」乔越起身,把所有的单子拿出来:「mok的记录和医生开的药剂完全吻合,说明他真的没有弄错,但库存我也看了,的确少列夫说的那几个。」 苏夏皱眉:「那奇怪,既然都是对的……会不会丢哪没看见?」 「老库房我也找过,没有。」 「那去哪了?」 是啊,那去哪了? 虽然只是几盒药的问题,可医疗点的情况不一样。 所有的药物都来自慈善捐赠,每一笔使用都必须有记录。如果存在记录盲区,很容易被审核出问题,接着失去大笔的贊助。 小小的几盒药丢失,可大可小。但不弄清楚,万一出现更恶劣的事件怎么办? 乔越拉上帘子,带着苏下走了几步后又回头,再拉开帘子。 苏下纳闷:「你怎么了?」 他有些沉默。 这里很容易进出,应该说压根没有设置什么门禁。 如果药在没弄错、没丢失的大前提下不翼而飞,那可能只有一点—— 有人偷药。 而医生对这些没什么需求,因为他们压根没有这个必要。何况这几种都不是治疗风寒感冒等小病小痛的。 唯一剩下的可能只有两种。 要么是病房里的患者,要么是外面的人。 这句话虽然听起来让人心寒,可现实往往就是这样赤、裸、裸。 乔越把核对无误的事说给大家庭,列夫虽然没表态,可能感觉到他很懊悔。 当再把自己的揣测一併说出,墨瑞克坐不住了。 「为什么?我们不是不治疗,也不是不慷慨,为什么要来『偷药』?」 今早的冲突尚未平息,紧接着又发现这样的事,大家都有些心寒。 「我今晚收储藏室,看能不能遇上。」乔越起身:「不过今天上午你和mok的争执闹得很大,我不确定对方会来。」 「我和你一起。」列夫忍不住:「一天不行,我就守两天,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做的。」 一晃眼到了晚饭时间。 mok一整天都没搭理谁,没有出门,甚至连请来做饭的那个人似乎也被他喊走了。 还在临近饭点的时候。大家面面相觑,十几个人面临着断粮危机。 这一点他真的做得有些过。 苏夏把相机递给乔越:「我来吧。」 黄土垒起的厨房虽然简陋,但十分干净。只是怕旱季干燥易燃,上面就没用草垛来挡太阳光。 下午五点,强光透过上松的缝隙直接嗮在身上。苏夏热得一身汗,努力琢磨要给大家做一顿什么吃的。 她还从未做过这么多人的饭菜,翻找瓢盆的时候还有些小紧张。 「还有不少豆子,这是……腌肉和土豆?」 给大家做了一锅中国式的土豆烧肉,外加清炒豆子,烧个蔬菜汤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洗菜,切菜,炒菜,苏夏在厨房挥汗如雨。 中式菜餚炒得厨房到处都是浓烟,但香味穿过篱笆,最后连牛背都坐不住了:「中国菜这么香?」 乔越低咳一声,手指敲桌,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那都是他家的。 最后出乎意料地受欢迎,连带着楼上的左微都被吸引下来。 厨房好久没有变过口味,所有人都忍不住多吃了点。 苏夏捧着碗凑过去给乔越说了句什么,男人微笑低头,赞许地摸了摸她的头顶:「真乖。」 左微喂喂叫:「说什么呢?」 苏夏只得摊牌:「我用了些豆子,尝试发豆芽。」 她说着说着,忽然来了劲儿:「其实还可以想办法弄个磨,可以磨豆子做豆浆,还可以做豆腐!」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众人很惊讶。 墨瑞克拨弄碗里的豆子:「豆腐和豆浆还有豆芽,都是它弄出来的?我以为是四种不同的东西!」 苏夏:「……」 总算缓和了下沉闷的气氛。 一顿饭结束,她莫名其妙地当上了伙食团团长。 列夫偷偷凑过来:「苏,下次能不能给我们煎牛排?」 「鱼也可以,尼罗河里的鱼味道很棒。」 你一句我一句,苏夏头昏脑涨只知道。 「餵。」乔越把她拉到身边,拒绝:「偶尔一顿可以,顿顿都是她?不行。」 苏夏揉着发酸的肩膀,把头抵在乔越手臂上,笑弯了眼睛。 当晚,医队的人直接坐进储藏室,原本只是乔越提议,没想到该来的基本都来了。 只是报着试一试的心态,却并没想到能这么快会把人抓住。 可偏偏运气好。 差不多天刚黑透,一道小小的身影从棚子下摆钻了进来。列夫一把拎起他:「嘿!」 电筒照过去,在场的人都有些惊讶。 竟然是个八岁多的小男孩。微黑的皮肤,嘴唇厚实,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透着恐惧,更多的是倔强。 「是你?」乔越有些印象。 「谁?」 「你的肠胃炎好了?」 小男孩一开始挣扎得很勐,看见乔越忽然有些心虚。 「上周急性肠炎患者,」乔越蹲下.身子,和小男孩平静对视:「你来这里做什么?」 男孩忽然又开始动,重重一口咬在列夫手上。趁着对方吃痛的档口躬身就想跑。 乔越飞快踩着棚底,他没洞钻了。 列夫逮着他的手,小男孩不住挣扎,口中骂骂咧咧:「放开我,你这个大傻x!」 人熊气得发笑:「你为什么来偷药?」 「不要你管!」 「信不信我把你绑在门口,让大家看看谁哪个小傢伙在偷东西?!」 小男孩扯着嗓子开始哭,列夫一把捂着他的嘴。他双腿乱踢:「唔唔唔!」 乔越握着他的脚:「说吧,你家里谁病了?」 男孩忽然停止了踢踹,黑葡萄似的眼睛盯向他,像是在说:「你怎么知道?」 「在那,就是那。」 小扎罗在副驾驶位上喊,列夫蜷在后面无奈:「我觉得我们应该跻入世界慈善大使行列。」 村路一个颠簸,他头就撞上车顶,疼得呲牙咧嘴。 乔越把车拐进去刚停下,副驾驶门已经大大打开,人早一熘烟跑了出去。 「快!」 列夫人胖,几下就落在后面,手电筒扫着远去的乔越和小扎罗,整个人都不好了:「等等我!」 没人等他。 扎罗的姐姐忽然生病,而她的婚礼又在两天之后。 如果男方知道她身体不好在找医生,很有可能选择退婚,所以小扎罗不得不半夜跑医队来偷药。 乔越大致了解了前沿后果,电筒刚照到一间破旧的房子,扎罗就停在那里:「就在这里。」 门帘一掀开,乔越就闻到一股糜.烂的味道。 电筒光下,一个脸色蜡黄的小姑娘躺在床上,嘴唇苍白干裂。 气味是从她身上散发的。
第37章 他在这里 苏夏坐在门口边,紧盯高温下的土道路。 燥热的空气像透明海藻,在黄沙路上舞动跳跃,强光刺得人眼睛难受。 乔越一夜未归,也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他似乎忙了一晚上,电话过去带着浓浓的疲惫音。 他说早上回,苏夏特意留了早饭。可现在太阳升高,再不回来食物就变质了。 头上一凉,左微沖她身上洒水。 连水滴都是温热的。 「望夫石?」法国人对中国的传统文化有浓厚的兴趣,左微说起四大名着等传统典故头头是道:「不用担心,人熊在呢。」 话音刚落,一记烟尘涌来,带着灰的吉普车起伏晃动着靠近。 苏夏飞快从凳子上蹦下,往院子里跑去。 「嘁。」 左微目光锁定院子里的人和车,蹲在阳台上吞云吐雾。 乔越他们回到医疗点,已经是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两人一身风尘,都有些疲惫。 苏夏忙把饭菜端出来,乔越拿起叉子又放下,眉心蹙起:「mok还没让人来做饭?」 「他……」苏夏有些为难。 「怎么?」 「他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了。」 「要走?」列夫愣住,继而脸色沉到极点。 「恩,说等桥通了就走。这几天已经没下雨,估摸着快了。」 人熊没再说话。 乔越闷头吃饭,苏夏忍不住问他:「昨晚究竟怎么回事啊?」 「扎罗的姐姐被毒蜘蛛咬伤,还好发现得早。」 乔越他们赶去的时候,她已经被毒素刺激的神经麻痹,伴随周遭血管炎和局部性肌肉组织坏死。 「那现在呢?」苏夏挺担心的。 这里的蚊虫和蛇都挺厉害,纵使做了很多心理准备,可万万没想到还有毒蜘蛛这一说。 「已经没事。」乔越放下碗,声音有些疲惫,抹了把脸拉她:「我去你屋里,检查下有没有这玩意。」 想起昨晚的病例,列夫也挺重视的:「防虫很重要,我下午把医疗棚里的卫生都清理一下,尤其是不见光的死角。该补的驱虫药都补上,六眼沙蛛这种高危物种一定得防。」 「六眼沙蛛?」 乔越拉着她往楼上走:「一种毒性很烈的蜘蛛,我也是昨晚才知道。」 苏夏跟着上楼,六眼沙蛛?从没听过啊。她究竟还是忍不住:「比黑寡妇还毒?」 「黑寡妇攻击人的案例不少,但六眼沙蛛却难得有。」乔越走进苏夏的卧室,明明是同样的格局,女人的房间和男人的一看就有差别。 整齐中透着温馨,她甚至还找了一堆用过的输液瓶,洗干净后插上不知名的各色花朵摆在窗台边上,生机勃勃、朝气十足。 他把周围都清理一圈,连柜子都抬起来看:「这种蜘蛛一般呆在人迹罕至的地方,不怎么有攻击性。」 苏夏好奇心被吊了十成十:「那万一被攻击会怎样?」 男人睨了她一眼:「我劝你不要上网查。」 她那点小心思,在乔越面前仿佛就是透明的,苏夏沖他嘿嘿笑:「好啊。」 乔越下午回去补瞌睡,估计是最近太累了,一睡连晚饭都没来吃。 墨瑞克一群把宿舍和棚子仔细清理一番,最后挨边挨角落地喷上驱虫药,以求心安。 这些举动让苏夏好奇得要死,六眼沙蛛肯定是毒到一定的境界,否则又怎么这么费尽周折地去防范。 当晚苏夏忍不住爬上楼顶,盈盈的电脑屏幕上印着一只跟黄土差不多混为一谈的蜘蛛。 下面附着一段话:「……被发现于非洲和南亚地区,与隐居褐蛛是堂亲关系,但是它的毒性强度是隐居褐蛛的许多倍。没有抗毒血清能够治癒它的咬伤,除了局部骨疽之外,它也能导致弥散性血管内凝血,这就会导致凝块贯穿皮肤以及七窍流血和皮肤流血,而且能导致死亡……等等,骨疽是什么……凝块贯穿皮肤是什么?」 她手贱地点开。 然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苏夏跟炸了毛的猫一样飞快按着右上角的叉,生怕自己晚了一步。 静谧的夜空下,仿佛空气中都带着那些图片,整个人成了惊弓之鸟。 滴答。 msn声响,苏夏吓了一跳,差点从楼上蹦了下来。 自作孽哦。 是陆励言。 空荡荡的一片大白板面,就只写着几句话:「穆树伟已经回国,现在只有你在坚守,任重道远啊苏记者。」 穆树伟回国了? 他不是在埃塞呆得好好的吗? 苏夏瞄了眼时间,这会晚上20点,国内已经凌晨3点多了,夜猫子还没睡。 「为什么?」 她这句话送了几次都不成功,隔了好久齐刷刷全部出去了。 于是在陆励言的那句话下面,跟了差不多十几条「为什么?」。 陆励言:「……别激动。」 苏夏尴尬:「我没激动!」 又发了几次,然后齐刷刷五条飞出。 这下好,看着真激动。 陆励言:「不堪条件艰苦。」 苏夏愣了愣。 条件艰苦? 她这会穿着大背心,头髮全部扎在头顶,汗流浃背毫无形象地蜷在电脑前,浑身散发着驱蚊水的气味。 陆励言:「你现在情况怎样?」 苏夏:「挺好的。」 陆励言:「……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一连两个「那就」,苏夏隐隐觉得有些微妙。 她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了一大通,觉得不妥又一个个挨着删掉。最终在上面留了一行正准备往外发,忽然听见身后阴测测的一声。 「谁?」 「?!」 苏夏一下子就弹起来了,捂着胸口惊魂未定:「你走路不带声吗?吓死我了!」 乔医生的脸在屏幕下透着萤光。 苏夏忙侧身去挡:「不好好休息,上来做什么?」 男人就这么坐在简易的电脑桌边,嘴皮一掀:「怎么?打扰你了?」 打扰你……个……球球哦。 「没有,只是吓到我了。」 乔越抿嘴没说话,单手撑在下巴上,难得轻松的闲适。 平原辽阔,一片漆黑,除了这里,目所能及的地方没有半点灯光。在最原始的夜幕下,星空变得格外的亮。 银河璀璨,真的像一条色彩斑斓的河流,亘古至今,流向遥远的远方。 苏夏挨着他坐,学着乔越的样子手撑下巴看星空。 她能一眼看出北斗七星,周边无数散落的星辰,不知哪些组成女人们爱聊的各类星座。 苏夏仰着脖子,喃喃道:「好美。」 「喜欢这里?」 乔越收回目光,侧头看着她。 夜晚的风拂过,他的衣服被吹起细微的波纹,时而鼓胀时而紧贴,勾勒出雄性荷尔蒙十足的肌肉线条。 苏夏忍不住凑过去,双手环着男人的腰,享受着只属于自己的特殊权利:「还行。」 「除了气候差,条件差,东西难吃,语言不通,信号不行,交通闭塞,生活枯燥,其实别的都还不错。」 乔越:「……」 好像也没剩下别的什么可夸奖的。 「你呢?」苏夏窝他怀里吹夜风,把乔越的手当玩具:「喜欢这里吗?」 大掌摊开,她的手指穿过去比划,乐此不疲。 乔越看着她,默许的纵容。 苏夏这阵子谨记教训没怎么出门,防晒措施做得不错,比起麦色皮肤越发标緻的乔医生,自己依旧白白嫩嫩。 交握在一起的双手却是最萌的肤色差。 「我喜欢工作。」 ……workaholic。 乔越调整姿势,让苏夏更好地窝在自己怀里,似乎也很享受。他伸长腿,不小心就碰到电脑桌,已经黑屏的电脑慢慢亮起。 陆励言的对话框出来了。 他说:「说实话,你这么小小的一个跑非洲,我还挺担心的。」 苏夏背对着屏幕没看见,乔越却尽收眼底。 他盯着屏幕,嘴角极慢地勾起一个笑:「呵。」 他的笑透着几分危险的味道,苏夏就是再迟钝也意识到不对劲,只觉得嵴梁骨都被他这声笑刺激得发凉。 「你笑什么?」她好奇地地顺着看过去,看见那句话的瞬间,尴尬无比。 「我……」寻觅了半天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解释吗? 万一是自己自作多情,陆励言那傢伙身边美女不断,社里不少姑娘对他芳心暗许。 ……他应该不会来沾染自己这个有夫之妇吧? 但这句话的确说得太……暧昧。苏夏顿了顿:「想汇报工作的,那……算了。」 讪讪地伸爪想去按关机,可爪还没挨上,电脑就被一只手端了过去。 乔越碰了下,之前没关完的网页弹了出来。 一只六眼沙蛛在屏幕上盯着这边看,似乎都快冲出屏幕爬了出来。 那句「你千万别去网上查」在脑海中响起,苏夏老实盘腿坐在垫子上,脑门上顶着「乖巧、懂事」四个字。 乔越给她弄得没脾气,不再说陆励言的话题:「大晚上看这个,不怕?」 「……怕。」 「怕还看?」 「……好奇。」 好奇心能杀死猫。 他最后挺无奈的,把电脑还给她:「工作有分时段,现在这么晚,早点休息。」 「你呢?」 乔越顿了顿,挨着她坐下:「睡了一下午,这会睡不着。」 「你那里热不热啊?」她嘆了口气:「希望桥快点修好,再送一个发电机过来,我把电扇拎你屋里去。」 乔越顿了顿:「那你?」 「我无所谓啊,我本来身上就凉。倒是你,」苏夏觉得被乔越搂着的地方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浑身上下跟小火炉似的。」 炙热掌心下的皮肤微凉,触感滑腻。乔医生心神一盪:「我不用……」 话音未落,滴答一声,被搁置到边上的电脑屏幕亮起,msn消息又来了。 陆励言的话尚未被看清,可之前苏夏没来得及发松出去那段字摆了出来。她啊了一声,红着脸想去删,手却被人按住了。 乔越盯着那段话良久未动,只因苏夏说:「我挺好的,因为他在这里。」 他在这里。 可自己只顾着忙工作,忙到压根对不起她的这段文字。连最起码的生活模式都是苏夏自己在学在摸索,有时候一整天交流不过一两句话。 但她又做了什么? 早上去病房,苏夏总会提前准备好一整杯的薄荷水。薄荷清热解渴,可有时候他忙得一口没喝,直到放坏。 晚上出病房,她已经把他的卧室收拾好,连带着洗漱用的水。 她不是没事做,平时也会带着口罩来棚里,记录,拍摄,聊天,询问,偶尔还捧着医药英语在旁边蹲着,愁眉苦脸。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 忽然有种被爱着的暖意。 乔越忍不住低头,寻找她的柔软,声音喑哑:「夏夏……」 苏夏被他这声夏夏喊得浑身发软,整个人窝在他怀里不敢动弹,只轻轻嗯了一声。 尾音消散在紧贴的唇齿间。 苏夏忍不住抬手,捧着乔越的脸。 她明显感觉这个吻…… 和以前不一样呢。 从浅尝辄止到慢慢深入,全部是他在主导着。 乔越压着她的后脑勺,轻轻撬开她,寻找她,探索她。 当试探性的第一次碰触,苏夏忍不住恩出声,捧着他脸颊的手微微颤抖。 他带着她纠.缠起舞,鼻息交织,从温柔到强势,从试探到驾轻就熟…… 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分开。 苏夏有些喘,眼神躲闪就是不肯看他,星光像全部氤氲进了她的眼底,宁静而温柔。 乔越揉着她的脸颊,忍不住拉怀里轻啄,再轻啄。 风从尼罗河上来,拂过她和他,又往雨林中去。 苏夏忍不住伸手,滑过他挺拔的鼻樑,落在唇角:「乔越……」 乔越拉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 「一个电扇就够了。」他收紧双臂:「搬过来,跟我住。」
第38章 以手为注 搬过去,跟他住…… 苏夏端着杯子,蹲屋背后刷牙。这会想起乔越昨晚上的话,含着牙刷思绪就飞了。 边上的左微被她一大早的盪.漾笑容给噁心到了,翻了个大白眼吐掉嘴里的泡沫:「怎么,乔医生开窍了?」 苏夏开始盯着她看,那眼神,让左微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哎你说,」她快速刷了牙,把杯子放下凑过去期期艾艾:「假如,假如啊,我有一个朋友,她和他老公长期分居。现在她老公忽然说搬过去一起住,你觉得……」 「朋友啊……」左微把牙刷当咬棒,邪笑:「都长期分居了还想住一起?当谁浪子回头呢?」 苏夏知道她在刺激自己,憋了很久才小声:「……是我和乔越。」 「恩?」左微像是没听见。 苏夏给她闹得脾气也上来了,拔高声音:「是我和乔越!」 这一声挺大的,不仅左微,连带对面都探出个毛茸茸的熊头。列夫:「乔越怎么了?」 苏夏拎起脸盆就跑:「没什么。」 脸都丢尽了。 回到宿舍,苏夏有些纠结。 她是现在开始收拾东西,还是等乔越来? 明明是他提出在先,自己主动去岂不是显得太掉价了!苏夏纠结了一会,还是后者脸皮等乔医生来接。 可乔医生忙啊…… 医疗棚外好久没这么多人了,似乎前阵子牛背带出去的宣传起了作用,目前渐渐来打疫苗的人越来越多。 有孩子有年轻人,甚至老人都有。 他们大多数从出生到现在0接种,像没有任何保护的花朵,缺暴露在最严苛的环境中。 外面排了整整两排的长龙,免费的疫苗注射从今早开始,乔越坐在人堆前,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各种类型的手臂,深.浅不一的血管,需要分析的注射盲区与难以沟通的过敏反应。 小小的一件事上却要花费你大量的精力,乔越做的驾轻就熟,可别人却不一样了。 眼见着乔越这排人越来越少,阿布着急了,正好一个当地女人抱着一岁多的小男孩过来打疫苗。 阿布让他去乔越那里,对方却有些踟蹰,对比阿布,那个高大的亚洲医生算是不敢接触的外国人类型,女人摇头,直接把孩子塞给阿布。 小孩的注射不比大人,阿布有些心虚,额头上起了一层的汗水。 给他尝试注射,可发现针头没有推进血管里。孩子的不配合让他的注射更加困难,再次尝试后,小孩嫩嫩的肌肤下毛细血管破裂,鼓起一个青色的小包。 他开始大哭,妇人怎么都安抚不下去,阿布很着急。 周围渐渐有了窃窃私语,语速很快的当地化,年轻的黑皮肤医师被说得面红耳赤。 渐渐的,所有排在他前面的人,都去了乔越那里。 已经注射过的几个挽袖子对比,发现外国医师打过的后只有一个小红点,连血都不怎么流。而阿布注射的,有些地方按着还有些发青,疼。 分析之后,更多的人缠着乔越不放了。 恶性循环。 没过多久,阿布的面前一个人也没有。 他的脸慢慢由红转白,再转为心灰意冷。 他热爱医学,可惜家里穷,不能像别的同学那样有去中国学医发展的机会。 后来有机会在跟着一个老医生做了几年帮手,那人手把手地交了他不少临床知识。直到有一天,老人要走了。他曾问他愿不愿意去喀土穆,或者别的发达地方医院呆着。可阿布想起自己的家乡和村落,还有很多生病却无法得到医治的同村人,终究拒绝了往上的机会。 可现在,他连最起码的注射都做不好。 乔越刚给一个孩子接种,眼角余光从少年沮丧的脸上扫过。 他了看正插队坐在自己身前的那个妇女,还有怀里不住哭闹的孩子,喊了声:「阿布。」 阿布不明所以。 「你来。」 阿布愣了愣,继而脸色酱红地摆手:「不不不,我不信。」 「失败一次就否定自己,这辈子难道都远离儿童注射?」 阿布僵在那里,满脸通红:「我,我……」 「过来。」乔越起身,把凳子让给他,顺带活动久坐僵硬的腰和颈椎,动作间一串清脆的骨骼咔嚓响。 「我教你。」 阿布眼睛瞬间就亮了。 女人见又是他,一脸防备地抱着孩子。 乔越慢慢解释:「请再给他一次机会,我保证,他会一次性做好。」 牛背翻译了,见女人还是不放手。 「你拿什么来保证?」 等翻译出口,乔越顿了顿,淡淡道:「我的手。」 「他说用他的手……什么?!」 牛背刷地站起来,拦着乔越:「这个地方的人向来说一不二!你怎么下这么毒的诅咒!」 苏夏原本在楼上看,这会察觉到不对劲,飞快跑下楼:「怎么了?」 「你你!」牛背见了她,激动得瞬间忘了该喊苏夏啥,但他知道只要苏夏在,乔越很有可能就听她的了,忙开口:「乔医生用自己的手下赌注。」 人群分开,苏夏走过去。 站在摆放血压计乔医生格外惹眼。 一身msf制服,袖子挽起露出修长麦色的小臂,里面的白色t恤是v领开口,锁骨和胸前的肌肉上带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的头髮有些长了,不再是以前那种很精神的短,下巴上起了一层青色的鬍渣。但纵使这样,比起已经列夫打结的络腮鬍,还有艾瑞克能全部从左偏到右的定型捲髮,乔越算是唯一倖存干净清爽的物种。 有女人的男人就是不一样。 但有时候有女人,也挺不方便。 比如说现在,列夫几个坐在棚子里,眼巴巴地盯这边的动机。 苏夏抿着嘴唇,脸上没什么表情:「手做赌注?」 乔越慢慢摸了下鼻子:「恩。」 阿布都快感动哭了:「乔医生,你真的不用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乔越反口:「不是为你。」 「那为什么?」 「我的队伍,已经是两倍长,」他伸手比了个直线,气温高升,后面的几个头上还顶着一个大簸箕,装满了要去河边洗的衣服。 「而你那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只希望你能帮我分担,哪怕是一个。」 阿布:「……」 苏夏忍了忍,最终没说话。她知道乔越这是在开口乱说,想让阿布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地来进行注射。可心底莫名地有些生气,气他对自己不管不顾。 她把相机的镜头擦得程亮,噌地坐在桌子上,冷着脸。 乔越看向她,苏夏别过脸,一门心思地打量阿布。 算是少年吧,脸庞轮廓还显得有些稚嫩,个子不高但很结实,但是那双眼里的光却很惹人注目,单纯的、渴求的、腼腆的。 心底松动了几分。 乔越在给他机会,也在给所有人重新接纳他的机会。 「找他的血管。」 这边人的皮肤偏黑,也不是纯黑,比起东方那种薄透偏白的皮肤,想用肉眼寻找有些困难。 阿布用眼睛翻来覆去的看。 乔越也没动,只问他:「找到了?」 「像是……也像不是。」 「为什么不用手?」 用手? 阿布愣了愣,手怎么用? 「有时候,触觉比视觉更真实。这件事很简单,不要让眼睛骗了你。」 乔越说完这句,似乎就是放任不管了,也不管自己的手还保不保得住,直接从后面的人招:「下一个。」 苏夏:「……」 阿布紧张得满头大汗,最后手指都在抖,摸了一圈终不知道乔医生说的是什么意思,忍者再摸,隐隐有些明白了。 血管的位置,手感不一样。 静脉、动脉,纤细的,粗的,甚至静下来能感觉到脉搏,穿透过来的脉搏传递着血管壁是薄是厚的张力。 闭上眼,似乎能看见纵横相连,密密麻麻的血管网络。 阿布在拿酒精,苏夏忽然觉得自己很紧张,再看向乔越,对方却好整以暇地看都不看这里一眼,扬手继续:「下一个。」 ……下你妹。 苏夏咬牙,气都快气死了。 针孔进入,顺利推进,孩子哭喊,女人焦急。 阿布不住地说:「对了对了,别动,小心滑针。」 几秒之后,动作完成,皆大欢喜。 坐在背后的列夫哈哈大小,一巴掌拍向阿布的肩膀:「好样的!」 结实的小身板被他一下拍到了桌上,鼻子磕到了血压计,刚想拍手庆贺的局面成了清理鼻血现场。 列夫:「……」 乔越继续工作,抬头不忘问苏夏:「豆芽长出来没?」 像是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 苏夏回答得硬邦邦的:「你长点儿心,豆芽就长出来了。」 「……」 乔医生有些茫然,还不知道那里得罪了自家老婆。但事情太多,他分身乏术,只得等忙过了再问清楚。 可等他忙过,已经是晚上了。 苏夏在做饭,他在门口站了会,用消毒液把手洗了几次才躬身进去。 他从后面抱着她:「怎么了,恩?」 温热的触感,熟悉的怀抱,苏夏嘴角紧紧抿着,最后举着锅铲转身就想敲他。 「恩?」男人一把捏住:「这才多久,想家.暴了?」 苏夏瘪嘴:「就想打断你这只爪子!」 乔医生恍然,原来她在因为那件事发脾气。知道自己有错在先,索性垂头软语安抚:「好好,下次不这样,让你着急了。」 「我才没有!」 苏夏哼哼,却再也气不起来。 乔医生软温香玉在怀,目光落在苏夏白透小巧的耳朵上,忍不住心神一盪。 他贴着摩挲,直到那里从白皙变成粉嫩,苏夏气的掐他:「别闹,我在做饭!」 乔越仍由她掐,一下一下,感觉跟小猫挠痒。 他抱着苏夏,深深吸了口气,刚想说我来帮你搬东西,门外啪嗒啪嗒响起一连串的脚丫声。 又一阵没见的小扎罗冲进来拉着乔越就往外跑:「快快。」 男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什么事?」 「婚、婚!」小扎罗嘿嘿笑:「我姐姐的婚礼!她好了,今晚要嫁人了,你们一定得来!」
第39章 村落婚礼 苏夏还保持围着围裙举锅铲的动作:「他在说啥?」 纵使乔越懂阿拉伯语,可一地十言,隔着两个村落的土话都能不一样。他摊手表示不明白。 扎罗见他们不动,开始着急了。水灵灵的大眼睛左转右转,最后把苏夏的围裙扯下绑在自己身上,再把荆棘柴火弯成一个圈套在头顶。 然后,苏夏就囧囧地看着面前这个小瘦猴子一样的男孩在那里伸脖子跳舞。 左一下,右一下,脖子伸缩后胸膛收缩。 …… 这啥? 乔越明白过来,拉着苏夏:「走。」 「做什么?」 「婚礼。」 似乎时间紧促,扎罗拉着乔越不住蹬腿往外用力,小身板都倾斜了。乔越生怕他摔在地上,无奈地转身勾着苏夏:「走。」 就这么仓促地去见证一场非洲婚礼,还带着浑身没散发完的油烟气味? 苏夏忙把锅铲一扔:「你们都要去吗?」 乔越询问似的看着小扎罗,对方不懂,以为他们还不明白,继续在那里转圈圈跳。 最后整个医疗点的人都去凑热闹。 原本寂静的村落忽然活了起来,光屁.股的小孩到处跑。哪怕平日里再穷,在这个为别人庆祝的日子里,大家也都穿上最好的衣服。鲜艷绚丽的颜色配上被夕阳镀了一层金的世界,连黄泥地都变得闪亮起来。 人堆拥簇着往新娘家的方向走,苏夏很兴奋。 「嘿。」乔越挺无奈地拉着她:「别走丢。」 他的手温暖而干燥,紧紧拉着她,好像生怕一个眨眼,苏夏就被人群带得看不见了。 她举着相机嘿嘿笑:「往前往后就一条大路,我就在人多的地方,跑不了。」 今天的村民都格外热情,以至于苏夏扬起手里的相机示意,他们都笑呵呵地点头允许。 女人抱着肚子挺得像小青蛙的宝宝沖他笑,被晒得黢黑的男人笑起来就只剩下大白牙,老奶奶眼睛弯成月牙整张脸就成了核桃褶子…… 苏夏翻看照片,觉得看见这些笑容就很开心,一个劲儿地乐。 最终拥簇着到了新娘的家里。 队伍中走出一个年轻男子,上身穿着黄牛皮扎起的衣服,露出肌肉贲张的胳膊,被夕阳照出健康的油亮。 他的脸上,手臂还有露出的脚背上都做了海纳,图腾蜿蜒攀升,带着原始的神秘感。 虽然不是自己欣赏的帅气,可看着周围人羡慕的目光,估计这个小伙子在村里是不少女孩的梦中情郎。 他就是新郎吧……苏夏忍不住按下快门键。 女方家早就结上漂亮的彩条,院子里放着一块布和两个蒲团。男人们在布前开始跳舞,抽出腰间的弯刀,动作整齐划一,伴随着像是吟唱的歌曲:「嘿、嘿、嘿、嘿。」 当节奏越来越快,齐刷刷的跺脚引得地面都在震动,终于,女方的门帘开了。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笑,苏夏激动得啊啊叫:「新娘子新娘子!」 乔越盯着那处看,直到一个长发编成无数根辫子的姑娘低头羞涩地走出,他才松了口气。 女人光洁的额头上追着细小的珠络,并不瘦弱的身体被灿烂的红色薄纱包裹,在细心打扮下,她的气色看起来不错,厚重的植物颜料染红了她的唇,深邃了她的眼,看不出几天前还在生死线上挣扎的痕迹。 「你看到了吗?新娘子好看吗?」 苏夏仰着头眼巴巴的。 前面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这边儿除了妇女和孩子个子不高,男人因为长期的体力活和狩猎而变得相当高大结实。 苏夏完全被淹没在他们的后背里,啥都看不见。 乔越看向她那双好奇到极致的狗狗眼,忍不住打趣:「小时候吃什么了。」 人生攻击归攻击,还是一把将她抱起来。 苏夏得意地嘿嘿笑,藉助乔巨人的手臂,顺利看清前面的场景。 新娘在唱歌。 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歌手都带着幸福的颤抖,她身后还站着很多打扮漂亮的未婚女人,等新娘先唱了一段之后,大家和着一起。 女孩们的嗓音轻柔,和着渐渐下落的夕阳,以及被风吹得花花作响的椰枣树。 有种岁月沉淀的宁静祥和。 不知怎么,当这对新人跪坐在蒲团上吟诵《古兰经》,当双方父母拥抱着他们说祝福语。 苏夏渐渐沉静下来。 如果她…… 低头,瘪嘴,算了。 逝者如斯。 乔越原本注意力都在新人那里,这会感觉到原本很活跃的苏夏却变得有些安静。 他看着她,从弧度漂亮的额头看向她垂着的睫毛,眼底的思绪那一道扇全息挡住。可他敏锐地发现睫毛下细碎的水珠。 哭了? 乔越伸手,指尖温热。 苏夏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下眼角:「感动的。」 男人沉默。 当最后夕阳收起最后一抹余韵,当人群开始点燃篝火,当非洲鼓的鼓点声开始敲打出动感而性感的韵律。 乔越搂紧苏夏的腰。 「我欠你一场婚礼。」 苏夏愣了愣。 仿佛歌声和鼓点声成了模煳的背景,苏夏仰头:「你说什么?」 乔越握着她的手:「我欠你一场婚礼。」 仓促结婚之后就踏上行程,一连两年。乔越忽然有些迷茫,迷茫自己当初是怎么下的决心,能把她扔在家里不闻不问。 偶尔一个电话过去,她都是笑吟吟的一句「我很好,你好好照顾自己」。 苏夏垂着头:「婚礼什么的我从来都不在乎。」 有的人轰轰烈烈,却没几年开始撕撕破脸皮。有的人平平淡淡,也不见得日子就是一潭死水。 相互扶持,心意相通,彼此在乎对方,其实比什么形势都重要。 不过乔医生竟然开始患得患失,只晓得病例和药的他能说出这句话,这意味着……自己在他心底的分量,已经变了吗? 「但我现在有点在乎,」乔越望向围着篝火跳舞的人群,瞳孔里跃动着燃火的金:「我好像什么都没给你,连戒指都没有。」 「是我向你求的婚,应该是我准备戒指吧?」苏夏想起那天跟傻子似的自己,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缓解尴尬:「可我当时什么都没有,就这么站出来喊让你娶我,是不是很傻?」 是挺傻,或许是她这辈子最大胆的一次。 当时的乔越觉得,自己如果不点头,她恐怕会一路哭着回家。鬼使神差地,他说了一声好。 于是在别人的婚礼上,他们两倒成了最惹人注目的一对。 乔越闷笑:「是挺傻。」 小扎罗牵着牛背跑过来:「你们为什么不跳舞?」 医队里男多女少,连护士都只有尼娜一个女的,一群男人齐刷刷把头摇成拨浪鼓。 没有酒的刺激,大家都还没有放开。 扎罗一脸惊讶:「来来来,大家都在跳呢,就你们坐在这里。」 他说完就去拉乔越,似乎认定了他。 男人苦笑,倒是旁边的阿布,自从那天被乔越点化后,整个人比苏夏还腻歪,一有空就缠过去,赶都赶不走。 他沖扎罗摆手:「r.乔不跳舞。」 小扎罗有些沮丧,左微晃晃悠悠站起:「hey,等我。」 一股酒意飘来。 旁边的列夫动了动。 好像很久没喝酒了,在俄罗斯习惯每早起来一杯伏特加入喉的人熊馋的慌。可他又不好意思开口,眼巴巴地把左微给望着。 「想喝就喝,我都带着。」和着鼓点跳了一圈的左微发现大伙似乎对她的酒壶特别感兴趣,挺洒脱地开口邀约,几个男人坐不住了。 乔越也来了点,琥珀色的液体散发着一股子浓烈的味道。 他抿了口,扬眉:「不错。」 苏夏好奇地凑过脑袋:「什么味?」 男人把被子放她唇边,笑得挺邪气:「你试试?」 她抿了一口,辣得不断扇风:「这哪里不错了?!」 「烈酒入喉,得慢慢品。」 如同生活。 苏夏觉得今晚的乔越神叨叨的,或许是……气氛太愉悦? 现在所有桌子边都没坐人了,大家都涌着去跳舞,新娘身边的漂亮姑娘把鲜艷的花朵往天上撒,鼓点的韵律更加热情洋溢。 「走,我们也去!」 快乐很容易被传染,苏夏蠢蠢欲动,乔越清俊的脸上闪过一抹红晕,可被她眼尖地捕捉。 「你在脸红?」她跟发现新大陆似的,拉着他又蹦又跳:「我的天,你竟然会脸红!」 乔越低咳,忍不住拍拍她的腰:「适可而止。」 确实不擅长在这么热闹的环境下,额,跳舞。 「这里这么多人,谁在注意我们?」苏夏快乐得想飞起,双手拉着他的手,和着鼓点转圈圈。 一下,两下,三下。 乔越纵容地被她带着,在璀璨的夜幕中,在燃烧的篝火边,她的头髮漾起轻快的弧度,笑容仿佛带着传染的张力。 他忍不住勾起嘴角,火苗像从旁边的木头上,一下窜至他的眼底。 鼓点尚未收尾,乔越顺势地一拉,苏夏闷头撞向她的怀抱。 心跳得心猿意马。 苏夏被他拉着穿越重重人群,逆行而上,肩膀时不时被撞一下,最后到了篝火照不到的角落。 腰上一紧,整个人被微微抱起,背后靠着不知哪家的泥巴墙。 「乔……唔。」 尚未脱口的话消失在唇角,炙.热的吻比火苗还要烫。 一开始,她的双手抵着他的胸口,最后忍不住缓缓抬起,拦着他的脖子。 仿佛是默许,乔越的手臂越发收紧。 夏季的衣服薄,拥抱着的时候,仿佛能感受到对方衣料之下的肌肤,温热的,柔软的,坚硬的。 带着荷尔蒙的气息。 她的双脚悬空,全身的力气都在乔越横在自己身后的那只手上。 全心全意的依赖感。 椰枣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歌声欢笑声都成了遥远的背景。在这样的环境下拥吻,背着光,有一种偷.腥的快.感。 苏夏仍不住嘆了一声。 餍足的、甜腻的,软得他心痒。 乔越从她的锁骨处抬头,额头上起了一层汗,手不知不觉放在她掀起的衣摆处,她腰上的皮.肤细緻而柔软,入手微凉。 忍不住摩挲上去,沿着背部那道诱人的勾,最后贴在苏夏背正中的位置,烫得她六神无主。 亲吻慢慢停下,心跳震如擂鼓。 苏夏眼底氤氲着水泽,双唇嫣红,脸颊也是嫣红的。 乔越亲了亲她,拂开苏夏背汗.湿的发,抵着她哑声:「乖乖的……让我摸摸。」
第40章 有意见吗 苏夏有些喘。 紧张地攀附着乔越的脖子,脑袋处于完全放空的状态。 黑夜里看不清彼此的脸,也接受不到周围环境带来的刺激,所以触觉格外敏.感。 苏夏被他摸得有些难受,几乎掐着他的胳膊:「乔越……」 「嘘。」 男人在她耳边低语:「就一会。」 哪就一会啊。 苏夏难受得咬手指,忽然啊了一下,伸手按着前面。 掌心下隔着一层衣料,衣服下是他的手。 起伏的唿吸都在他的掌心之中,苏夏面红耳赤。 「你……」 乔越咬着牙笑,按了下那里:「心跳得很快。」 可不是,都快出来了。 两人身上都起了一层薄汗,衣服都快湿透,他又恶趣味地轻轻捏了下,苏夏难忍地轻哼出声。 这一声软软的,小小的,叫的他憋得疼。 乔越欺身而上,狠狠一口咬在苏夏的锁骨上,顺势直接往下,隔着衣服摸索。 忽然就想在这里这么狠狠地欺负她。 苏夏抱着他有些汗.湿的头,一阵哆嗦。 他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小肚子,她啊了一声,僵在那里。 男人停了下来,抬头,唿吸喷洒在她的耳畔:「恩?」 苏夏苦笑着,嘴巴紧闭,喘.息着就是不肯说话。 「怎么了?」 她把头摇成拨浪鼓,最后细声细气:「我们……出去吧?」 月色这么好,环境这么幽静。 恩? 她自己都挺遗憾的,可是……她捂着肚子哼哼:「我想上厕所……」 乔越哑然:「……」 下午炎热,她喝的水都化作了汗。可刚才坐在这里又喝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浆汁,那时候都已经夕阳西下,燥热不再,全部都顺着往下。 她想尿尿。 可是这个地方没!有!厕!所! 是的,没有厕所!大家都习惯在户外方便,除了医疗点,这地方的人没有修厕所的意识。 苏夏知道他们这几个村的人习惯户外厕所,还是个偶然。 那天她正蹲在医疗点外面刷牙,忽然问道一股子很骚的味道,再顺着看,一个女孩蹲在不远处嘘嘘。 当时她只以是小孩子不懂厕所在哪,还回去细心地问牛背,要不要用当地语写一个男厕女厕立在厕所门口。 对方却说,没用的,这里没文字,只有语言。 苏夏抓耳挠腮,最后画了两幅图立在厕所门口,全世界通用的男女厕所标志。 可是……晚上洗脸的时候,又看见一个男人背对着他,裤子退了一半,在那里站着方便。 苏夏整个人都不好了。 后来才知道,牛背口中「没用的」背后的深层意思,因为这边的人已经习惯在户外方便。 学医对于排泄物向来慎重,尤其是患者。 他们单独修了了一个厕所,与他们分开用,目的就是防止感染和传染。 后来来医疗点的人被教着去公厕,而这边的人依旧是我行我素…… 苏夏本来就有些憋,可刚才被乔越摸得情.动,就没什么感觉了。 这会小肚子被他一揉,有种快坚持不住的感觉。 见她有些着急,乔越顿了顿:「走吧。」 「去哪?」 「……更黑的地方。」 ……世风日下,她真的不想这样。 可人有三急,她不得不如此。 在更加靠近丛林的地方,乔越停了下来。他问苏夏:「多少米?」 「啥?」 什么多少米?她又不是男人飈不到半米啊! 「……我是说,你需要我离你多少米。」 苏夏泪崩,我想你离我半个地球可以吗,等丢人的事情做完再回来。 可惜周围漆黑一片,背后阴森恐怖,她顿时又半米都不想让他走。 综合了下:「五米。」 好。 乔越往前走,走到差不多三米多的时候脚步放慢,果不其然,苏夏急促地喊他:「等等!」 男人勾唇微笑,站在那里转过身去:「就这里,我给你守着。」 热闹隔得很远,衬得这里一片静谧。 苏夏站了会才慢慢蹲下,一张脸都快充血。 更让她快羞愤欲.死的是,声音啊,声音! 一行水声清晰可闻,在夜空中哗啦啦…… 完了,他肯定听见了。 前一秒两人还抱在一起你侬我侬,这会不得不直面吃喝拉撒。苏夏觉得自己如果是女主角,也是个特悽惨的女主。先有被自家男人发现便秘,这会又守着在野外蹲坑。 好尴尬。 乔越却一脸如常,等她磨磨蹭蹭地走过来:「好了?」 苏夏下巴埋进胸口,点头。 已经没脸再问他继续不了?他要真的继续,自己都没劲儿了。 苏夏跟着他走,两人一前一后,最后一头撞向乔越的背。 「别遗憾。」男人没有转身,声音却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搬过来这件事,你想好没有?」 「恩?」 她想好没有……难道不是直接就去嘛? 难怪他一直没来找他,原来乔越在等她的回覆! 而她呢?一直在等乔越来搬东西…… 原来两人都在稀里煳涂地等待,错过了大把的好时光。 苏夏仰着头,忽然很想感嘆感嘆沟通的力量。 「我搬--」 话音未落,隐约听见人的脚步声,伴随熟悉的对话。 「苏夏呢?」 乔越停下脚步。 「乔医生好像也不在。」 「去哪了?」 声音传来,苏夏忍不住拉了他一下:「有人喊我。」 脚步声却在靠近,乔越敏锐地拉着她躲进棕榈树的阴影里。明明这会没做亏心事,可往来的路就一条,苏夏脸上绯红的红晕尚未消散,乔医生潜意识不想这样的「风景」被别人欣赏。 有人,不止一个人,还都认识。 当脚步声停在之前两人呆着的屋后,事情隐隐有些变化了。 左微:「你想怎样?」 带着浓浓俄罗斯口音,还有些许东北腔的混杂英语冒出:「就是你想的那样。」 左微低笑:「俄罗斯人,我还没试过。」 「那就试试。」 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纠缠到一起的脚步杂乱而轻飘。 苏夏慢慢张大了嘴。 我勒个乖乖,左微和人熊?! 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那边已经热火朝天,不到十米的距离。借着月光苏夏隐约能看见人熊站在那里,裤.子退了一半,两只细白的腿盘在他的腰间。 十八.禁。 「怎么办?」苏夏沖乔越做口型。 男人下意识捂着她的眼:「非礼勿视。」 勿视个球球哦,现在该怎么办?这里就一条路,走出去绝对会惊着两个野鸳鸯的! 多尴尬,多尴尬! 乔越挺尴尬的。 没想到一个忍不住拉苏夏过来抱一抱,打算对她来一场循序渐进,可没想到直接带着她「开光」。 正常男人都会有需求,尤其是在这种地方。大家都是成年人,有时候能忍则忍,不能忍,则……这样。 他们站了一会,那边没有消停的意思。 左微从头到尾很冷静,倒是列夫动静挺大。 蚊虫有些多,苏夏忍不住抬手去扇,最后她站累了,拉着乔越蹲下来等。 乔越继续捂着苏夏的眼睛,最后索性把她的脑袋塞怀里,顺带捂着她的耳朵。 她蹲得腿麻,左脚右脚不停换,最后被乔越勾起抱在腿上坐着。 只想着,天哪,怎么这么久? 久旷又喝了点酒的男女确实干柴逢烈火,最后左微忍不住扬起脖子,发出一阵似痛苦,似餍足的轻哼。 一曲终落。 两人的腿都蹲麻了。 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浓郁的味道,乔越松手,苏夏就听左微骂了一句:「粗,暴的傢伙。」 列夫调侃:「哪个傢伙?」 她推开他起身,从包里拿卫生纸递给他,也给自己草草擦了下:「散了。」 列夫跟上。 隔了一会,苏夏红着脸从乔越身上下来,一边拉衣服一边调整被他撩开的肩带:「走吧,好像医队的人都要走了。」 乔医生咬牙。 回去的路上,他全程都淡淡的,视线扫过列夫,脸色更黑。 而吃饱餍足的人熊以为乔越和苏夏也去做野鸳鸯了,传来的笑容意思是,我懂的,兄弟。 懂什么? 他还憋着。 晃动的吉普车里,苏夏都不好意思去看列夫和左微,怕一看就忍不住想起那个背和细细的腿,但又忍不住视线去追逐她。 女人坐在副驾驶,双脚蹬在前面,慵懒而惬意。她透过后视镜看着自己,苏夏忍不住挪开视线。 一阵轻笑。 「哦对了。」列夫想起什么:「明儿我们多开几辆车去拉物资,桥短时间修不好,但是东西有法子送进来。发电机暂时没有,大家还是辛苦一点。」 左微皱眉:「一点电都分不过来?」 因为连着下雨,气温持续飙升,除了炎热以外还有最难忍受的湿闷。 大家白天工作,晚上连续睡不好,今晚的狂欢过后是更加的疲惫。 很想好好睡一觉。 「最近病人少,倒是能牵一根到一楼去……」列夫琢磨着,忽然很激动:「一楼饭厅!那里空间大,防蚊虫也做得好,我们可以都搬过去,电扇摆在中间,这下所有人都能好好睡一觉了!」 苏夏瞪圆了眼睛,卧槽! 她还要搬乔越那里住呢!能不能拒绝啊! 「我看看现在有电扇的,你们两个记者,还有尼娜,一共三台。如果女士觉得不方便的话我们可以拉个帘子分区,你们一个,我们用两个,好度过这几个高温的该死夜晚,大家有意见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能有意见吗? 苏夏整个人都不好了。 列夫越说越激动,忽然哎呀一声。 他捏着长满金棕色的手背:「谁扯我毛?」 左边的墨瑞克高举双手:「不是我。」 一车人的视线齐刷刷对着右侧坐着的乔越。 乔医生撑着手正看着窗外,黑黢黢的景色似乎看得津津有味。当众人的视线投来,他淡淡地斜睨回去。 「我?」他关上窗,声音没什么情绪:「我没这么无聊。」 列夫揉着手背,最后只得往前挪臀。 苏夏强忍着笑,最后在乔越的眼神下垂头表示遗憾。 好像…… 他挺有意见啊。
第41章 带她休假 什么是行动派? 当然是说做就做。 食堂的座椅板凳被叠放在角落,瞬间腾出大片的空地。 大家挨着把地面扫了又拖,再铺上草编凉蓆,隐隐有种回到旧时代睡通铺的感觉。 三个女人的隔间被一个简易帘子隔开,苏夏倒上去的时候感觉自己已经累得手脚发软。 帘子外已经传来此起彼伏的唿噜声,似乎有风扇就有了一切,大伙睡得比什么都香。 另类的同.居方式开启,苏夏勾起嘴角,觉得以后若再回忆起这样的日子,收穫一定比抱怨更多。 而且今天…… 苏夏咬着被子,在凉蓆上滚来滚去,被乔越摸过的地方隐隐有些发烫,红晕再次烧到了脸上。 她有些亢奋,翻滚得左微半夜起来恶狠狠地盯着她,最后只得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再度睁眼,差不多凌晨5点,该做早饭了。 苏夏小心翼翼地穿过外铺的尼娜往厨房走去。 可厨房里不止她一个人。 有人背对着自己站在洗碗槽前,闻声转头,手里还拿着滴水的碗。,目光扫过灶台,昨晚匆忙落下的锅碗瓢盆收拾得整整齐齐。 明明住在同一个院落,苏夏却有种已经很久没见他的感觉。她低声咳嗽提醒,mok转身挤出个笑:「这几天辛苦你了。」 「这不算什么,倒是你……好点没?」 自从那天之后,他基本没和医队的人在一起了。 mok垂头:「我要走了。」 苏夏原本想去搭把手,这会愣住:「为什么?就因为列夫的那几句话?」 「不是。」小伙子嘴角勾起苦涩的笑:「其实这次出来的申请本来准备取消的,没想到这边缺人我不得不来。但是……前几天女朋友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再不回去,她要跟我分手。」 毕竟是人家家里的事,不好多说什么。但他决定要走,苏夏都觉得头大:「你不是第一次出来,为什么这次闹这么僵?」 「她一直是个很缺乏安全感的人,现在毕业想跟我结婚,做全职太太。可是……我却没在国内陪她。」 人和人的观念从来都不一样。 苏夏也没权利评价什么,只是医疗点里缺少了他这个内勤确实有些吃不消。 「今天浮桥会搭好,我……就走。」 「这么快?」 「我怕再犹豫,错过了就什么都没了。」 苏夏:「……」 mok应该很在乎这里,否则不会在离开的这天早上,把厨房收拾得整整齐齐。但他同时也很爱自己的女朋友,爱到可以放弃自己最喜欢的事业。 他让苏夏站在那里,自己做了一锅早饭,还把药库的流水帐全部交给她:「我没脸见他们任何人,这个东西我交给你,你帮我给组长。」 「你不等等他们?」捏着仍带余温的记录册,手心像有千斤重。mok虽然一直在躲避她的视线,可苏夏敏锐捕捉到他里的水光。 还有些红。 「……不等了。」他抹了把脸,机械重复:「不等了。」 真的是说走就走,跟来时一样,小伙子拎着大大的行李箱,背上背着破旧的包,走到门口就停下。 他慢慢蹲下,一个一米七几的大男人,蹲在地上哽咽地哭。 苏夏看得难受,想上去安慰他几句,可mok自己站了起来。 男人转头,晨光朦胧了他的眉眼,他伸手也不知在对谁告别:「走了。」 真的走了。 大家陆陆续续起床,见一桌子熟悉的菜式,左微抓了把头髮开始乱用成语:「mok回头是岸了?」 苏夏笑得有些艰难。 墨瑞克嘆气:「苏,我还是喜欢你做的早餐。」 他拿着饼咬了口,慢慢咀嚼了会瞪圆眼睛:「哦呀,这次的味道不错。」 列夫一边擦脑袋上的水一边哼哼:「也是时候合群了。」 只有乔越察觉不对。 男人转头盯了会mok宿舍半开的门,再回过头打量苏夏,墨色的瞳孔清晰印出她闷头数豆子的头顶。 「他呢?」 终于问到正题。 「……走了。」 所有人都愣住。 列夫勐地拍桌站起:「走?什么走,去哪的『走』!」 苏夏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回新加坡。」 人熊脸上的表情青白相交,像是生气,又像是后悔:「因为我?」 「走了多久?我去把他追回来!」 「哎!不是的!」苏夏忙追过去拦住他,把事情原委说清楚后,人熊有些沉默。 原来如此。 终究不好再继续挽留。 列夫嘆了口气,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长条的餐桌上空着一个位子,大家都以为mok缓几天就会回来,没想到却是一拍即散。 「现在缺人。」乔越最先冷静下来,双手合十放在鼻尖:「最近的医药记录都没有,今天新的物资会到,后勤的工作谁来做?」 列夫捏了捏拳头:「我去给部里提申请。」 他上去后,桌上的人都有些沉默。 尼娜撑着下巴:「老实说,我刚来的时候也觉得快疯了。」 「受不了这里的旱厕,温度一高什么东西都能看见。也受不了每天身上全是汗,闷在高温棚里,回家衣服都能抖出盐。」 她见所有人都在看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但如果真的叫我回去,我还是捨不得。我想mok肯定走得很难受,他在这里付出的心血比我们谁都多。」 是挺难受的,哭得一塌煳涂。 脚步声响起,列夫垮着一张脸出来。大家从脸色上看,就知道情况不好。 「人没申请到?」 「那有那么快。」人熊发愁:「不是随时都有人在等着。医生到挺好调,后勤还真缺。那边只是说尽力,但什么时候来没人能给准信。」 这下问题就来了。医疗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平时都很忙。而后勤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不是能□□兼职就可以的。 苏夏想着自己白天搜集资料,晚上写东西,时间相对空闲。 抬眼飞快看了一圈。 目光落在乔越身上。 男人仿佛懂了,看着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仿佛得到了最大的支持,苏夏跟小朋友回答问题一样地举手:「那个……我……」 列夫抬眼:「恩?」 「后勤的事情,我来做吧。」 人熊很感动。 这个时候也不嫌弃苏夏是外行了,无论白猫黑猫抓着耗子就是好猫。在这个节骨眼上她挺身而出,列夫激动得差点抱着她亲两口,可人还没挨着,乔医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明明没什么神情,他却有些嵴骨发凉,这股子冲动被生生压住。 「浮桥」建起的,物资分批运送进来,她忽然变得很忙碌。 比起吃得开的mok,自己一个外行来整理药品出入记录,本来就很牵强。但她很用心地学,做饭的人到位后,自己又多出大把的时间来学医药英语,磕磕绊绊地摸索。 有时候大家早上都盯着她笑,说苏,你昨晚梦话都在念叨catgut,gauze。 苏夏不好意思…… catgut,gauze是她学的两个新词语,一个叫肠线,一个是常见的纱布。 好不容易把所有的东西都记录下来,今天她准备窝在库房里正按照自己的习惯来分类整理。 衣服汗湿贴在身上,隔一会就得停下来喝口淡盐水补充被汗水带走的盐和水分。苏夏刚放下瓶子,帘子一开,乔医生嘴角紧抿的进来,强迫地拉她往外走。 她被他拉得跌跌撞撞,隔了会乔越才放慢步伐,苏夏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多天没和他牵手了。 「出去转转。」 乔越不由分说地把她塞进吉普车里。 苏夏结结巴巴:「我,我没洗澡……」 乔医生哑然,最后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是说,正巧有空,我带你去接一批物资,顺便转一圈。」 算是给自己放个假。 苏夏勐然发现,她和乔越到非洲一个月的时间,没有休过一天的假。 提起这个,她忽然有些兴奋:「好啊好啊,去哪转?」 「去的路,和回来的路。」 她闻言:「……」 很想拍手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可惜这句话让她怎么都装不出来。 乔越发动吉普车,里面温度高得像蒸桑拿。空调开了半天不给力,苏夏索性把门当扇子,一开一合。 男人见她一脸吃瘪的样子,忽然换了个决定:「带你去草原转转。」 苏夏兴趣缺缺:「唔。」 隔了三秒钟,她意识到了什么,瞪圆了眼睛:「啊?啊?啊?」 乔医生:「……」 草原? 草原?! 「非洲大草原!?」 「恩。」 苏夏瞬间就激动了:「啊啊啊啊!有狮子吗?有猎豹吗?非洲象有吗?!」 「……这里不是无人区。有野牛和斑马,运气好能看见长颈鹿。」 苏夏激动得快嗷嗷叫:「脖子很长那种长颈鹿?!」 「……」乔医生戴上墨镜装酷,不打算搭理她,丢人。 这件事似乎就这么定下来了。 乔越行动力十足,下车进棚给列夫说了几句,出来就进屋收拾东西。 「我要不要准备点什么?」 见乔越把大背包扔进吉普车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要做点什么来表示表示…… 乔越上下扫了她一眼:「带上脑子。」 ……当她没说。 但真的要出去玩? 苏夏在乔越做车检的时候飞快冲回去洗了个战斗澡,撅着屁.股在箱子里翻衣服,东翻西翻,忽然眼尖地发现了那个被自己扔在衣柜深处的维密口袋。 她拿起来翻了翻,两件都已经被清洗过,并很用心地叠的整整齐齐…… 太感动了,满满母爱的力量。 苏夏捏着口袋,最后牙一咬把身上的t恤短裤脱掉,换上之后再穿了件雪纱长裙。 她放下好久都没打理的头髮,一边忙慌慌地给自己梳头,一边竖起耳朵听楼下的动静。 当车子发动的声音响起,她口红都来不及认真抹,胡乱擦了两下拎起裙摆:「等等我!」 宛如一只蝴蝶从楼梯上翩跹而至,微卷的长髮飘起轻盈的弧度。 乔越在驾驶位里按下车窗,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哟。」 裙摆贴近脚踝,上身玲珑有致。点缀过的眉眼如画,精緻的皮肤在阳光下透着细腻的润泽。 乔越:「过来。」 苏夏老实地靠近几步,男人伸手抹掉她嘴上的唇蜜,扣住她的后脑勺,啄了口苏夏的唇:「这样最好。」 霸道。 苏夏掏出小镜子继续补唇彩。 左微知道他们要出去,从二楼探头:「玩得愉快啊。」 她还没来得及回头,最后脑袋就被扔下的东西给砸了个正着。 像是什么纸包的东西,苏夏捂着头:「你又砸我。」 女人夹着细长的烟趴在阳台上,胸口深v下一片诱.人阴影:「你得感谢我,姑娘。」 苏夏瘪嘴,转过身闷头找,被扔下来那不知名的东西却怎么也找不着。 有些狐疑地盯着好整以暇坐着的乔医生,对方却把墨镜带着,酷劲十足地挡开她的视线:「上来,坐好。」 有些稀里煳涂的,既高兴,又觉得很不真实:「这就走?去多久?」 乔越心情很好,在一片瓦蓝的天空下勾唇笑:「你猜。」 苏夏:「……」 乔越先带她去了尼罗河。 来的时候跨越过这条河流,可那时的自己一直在睡觉,错过目睹「世界最长的河流」的机会。 她在课本见过它,在小说里听过它,在漫画里看见过它。印象中的尼罗河应该是神秘,宁静,悠远,带着异域风情,像极了当地女人面纱下精緻的眉眼。 等到了尼罗河边,苏夏看着三十多米宽,颜色发黄、水流很快的河流,有些失望:「尼罗河?」 「是从乌干达流入的白尼罗河。」 好像还没有自家那边的一条普通河流壮阔。 只是…… 它从非洲东北流经,最后流入地中海,在这个干旱又贫困的地区,不知养活了多少人。 寓意深长。 乔越下了车。 对岸围了十几个皮肤黝黑的男人,正从一辆大卡车上挨着往下卸东西。桥不过是十来艘并排绑着的船,从河对面连结到这里,在湍急的水流上漂浮晃动,很难想像搭建的过程究竟是怎样。 光线有些强,苏夏撑手在眼前搭了个棚。乔越把自己的墨镜摘给她架着,微微眯起双眼:「这段时间往来的交通全靠它。」 苏夏看得心惊胆颤:「感觉很不结实啊。」 「所以除非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在上面走。」 下过雨的天蔚蓝无比,天上没有一丝白云。阳光很强,却让目所能及范围里的所有东西,颜色鲜亮无比。 也可能是心情大好的缘故,苏夏望着尼罗河两岸的草。 都说上尼罗河的象徵是莲花,下尼罗河的代表是纸莎草。如果这边真的有莲花开满两岸,不知道会美成什么样子。 苏夏慢慢仰头,细品风拂头髮的感觉,觉得这滋味比爱马仕那款nile的气息还要让人迷醉。 感受了一会,她回头就发现乔越正靠在车边看着他。 军绿色的吉普带着沙漠狂野的张力,而他靠着它,却丝毫比逊色。从抱着胳膊的动作到眉眼,似乎更多了几分不羁与气势。 只是眼神很暖。 苏夏和他面对面站着,两人都没说话地静静地看着彼此。 最后乔越招手:「来。」 苏夏笑眯眯地凑够过去,被男人一勾压在车窗边。他低头,她仰头,慢而珍惜的亲吻。 一吻过后,苏夏觉得自己魂都快没了。 乔医生却别过头嫌弃地啧了声:「一股子唇油味儿。」
第42章 这章 虐狗 吉普车沿着尼罗河,向苏丹大草原的方向开去。 苏夏一直以为草原离这里应该很近,结果在路上颠簸了差不多3个多小时,乔越似乎一直带着她追逐日落的方向,没有停下的意思。 接连的大雨让泥巴路一片泥泞,他却开得很稳,握着方向盘的动作帅气而闲适。甚至还打开车窗将手搭在上面,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 苏夏调整着车里过时又破旧的老收音机,信号时断时续,偶尔在成片的沙沙声中会闪出一首曲子,她像发现了新大陆,慢慢扭转,直到歌声若隐若现到逐渐清晰。 阿拉伯风情的歌曲节奏感十足,喑哑性感的女声缠.绵.悱恻重复着「哈比比」,悲欢藏于旋律。 「哈比比」翻译过来就是「亲爱的」。 苏夏双手玩着安全带,时不时偷瞄一眼哈比比乔。 对方带着墨镜,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 苏夏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饿了?」 下雨路滑,乔越虽然看似闲适,实则开得谨慎。泥泞的道路上带着深浅不一的水洼,他尽量控制好车速,在轮子打滑的时候稳步调整。 因为车上坐着的,不止他一人。 「还行。」 苏夏摸着肚皮,中午吃了个饼又喝了点水,全在肚子里全成了泡馍。 「包里有吃的。」 这么周到? 如果真的有……那她觉得乔越可以吃点,毕竟开了一下午的车,自己还能把座椅放下眯一会,可他一直累着。 转身去拿包,苏夏勾开拉链,一个长条形的军绿色.网袋冒出个小角。她好奇地摸了一圈,最后才看清楚角落上的英文字母。 ;;no-see-sh。 野营帐篷,双人尺寸,防蚊虫密纱材质。 今晚要住这个?在草原上? 脸上慢慢起了一层红晕,苏夏的脑袋有些放空,以至于都忘了自己过来拿包是要做什么。 前面有个转弯,乔越见她一直趴在那儿没动,拍拍她的背:「坐好。」 苏夏听话地回到副驾驶位上。 当两边的景色从树林渐渐变得宽广,当草从浅浅的一层变得没过小腿的高度。 深浅不一的绿色在微风下吹起层层波浪,一波接着一波漾至天际,和着天边绚丽至极的火烧云,映入瞳孔是油画般浓墨重彩的风景。 四月的苏丹草原,草木葱郁,生机勃勃。 车速放缓,视野清晰。苏夏按下车窗,带着热度和青草气息的甘冽空气涌入,车顿劳累瞬间消散。 这里并非全是低矮的植物,入目处几颗散落的巨树拔地而起,盘根错节,在一马平川的地平线上苍茫而巍峨。 当车子开过,树冠上的鸟被惊起,密密麻麻如同舞动的云,盘旋地落在数十米开外的另一株上。 鸟群飞走,树冠恢復本来的色彩。而那些露出的形状各异的嶙峋枝干,是夕阳下最遒劲的锋芒。 「这是什么?」 一直以为龙血树才是这里的一方霸主,没想到没想到远远地一对比,这种差不多十几个人才能环抱住树干更让人视觉震撼。 乔越把车停在下面,让她仰脖子看个够:「是波巴布树。」 boba? 哪个boba? 这名字有点奔放啊。 她仔细看都没看出粗.壮的树干哪里「波霸」了,叫「擎天一柱」好像更贴切。 她上下瞄的眼神又贼又赤.裸,乔医生曲起手指赏了她一个不重的栗子:「波兰的波,巴西的巴……俗称猴面包树。」 原来是传说中的非洲猴面包树。 苏夏捂着脑袋,隐约记得有这么种东西,不过印象中更多的是「面包树」这三个字。 不过,透过正在抽芽的树冠,她虚着眼睛仔细寻找:「为什么会叫猴面包树?有面包吗?猴子呢?」 像是面对一个十万个为什么。 乔越下车,斜靠在门边盯着她笑:「现在不是季节,等几个月它会结出像面包一样的果实。这里的猴子和狒狒很喜欢吃,所以又叫『猴面包树』。」 原来如此。 「挺厉害啊,百科全书。」 乔百科坦然接受,嘴角一勾:「是你太孤陋寡闻。」 说起这类树,乔越倒是挺有感触。他凑过去拍拍苏夏的肩膀:「来,给你看个好玩的。」 好玩的自然积极配合。 苏夏看着他从包里摸出根拇指粗的钢制管,一头尖锐锋利,一头圆润。 乔越围着眼前的猴面包树走了一圈,最后找了个地方斜斜插.入。 这个动作他做起来一点都不费劲,整棵树看似结实,木质似乎很松软。苏夏忍不住伸手用力戳了一戳……再默默收手。 她握着发热的指尖在心底流泪,挺疼。 乔越好笑地盯了她一眼:「等着。」 他叫等,苏夏就等着,目不转睛地盯着管口。 没过多久,一行清冽透明的液.体从管子里流出。 一开始是几滴,最后汇成细细的一行,再后来几乎有些汹涌,跟小水管似的。 苏夏惊讶。 乔越在下面伸手接,不一会掌心全是晶莹的水。 「能喝吗?」 忍不住凑过去,鼻尖轻嗅,不小心就碰到了。 近乎体温的温度,像是在植物里浸泡很久的雨水,充满树叶和木头的气息。 「尝尝?」男人把手放低些,在他的眼神的鼓励下,苏夏就着乔越的手尝试喝了一口。 水里夹杂木头的沉淀,没什么怪味也说不上会喜欢。 「树干里面几乎都是水,算是这边旱季天然的储水库。」乔越把吸管拔出擦干净放回包里,见苏夏还盯着那个小孔看:「现在还没到开花的季节,果实你也吃上,等过一阵子有了弄点尝尝,估计你会喜欢。」 苏夏正想说句好啊好啊,忽然灵光一闪起男人之前那句「这里的猴子和狒狒很喜欢吃」的话,吐了一半的「好」被生生憋下。 夕阳像是又绚丽了一个色度。乔越站在她身边,从背后搂着她的腰:「喜欢吗?」 「很喜欢。」苏夏双手合在他的手背上,放松地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谢谢你。」 乔越把下巴搁在她头顶,隔了会才开口:「谢什么。」 因为「谢」字太疏离。 而这都是他应该给她的。 从婚前到婚后,所有的东西,曾经没做过的,他都想一一给她补上。 尽他所能。 「我们好像就没出来玩过,」苏夏笑眯眯的:「这是第一次,我很高兴。」 乔越俯身吻了下她的发顶:「以后还有很多机会,想去哪,我陪你。」 算是最动听的情话,苏夏觉得自己很丢人,被感动得都快哭了。忍不住望向更远的地方,压抑那股子没志气的泪意:「恩!」 在天黑之前得安营扎寨。苏夏在路上已经发现乔越的打算,这会也不想再装矜持了,很积极地配合选地方。 她环顾一周,就这里的树荫最茂密。 太阳虽然很烈,可现在已经到了日落时分。这次忙里偷闲的休假似乎格外得到老天的垂青,原本要下雨的下午晴空万里,到这时候依旧风和日丽。 虽然紫外线很强,如果没有下雨的闷热,呆在阴处会很凉快。 何况因为有了这棵巨树,撑起的冠盖将夺走了树荫下的阳光。这一圈的草稀稀拉拉的,更多是裸.露的泥土。 非常适合搭帐篷。 「就这。」 「恩。」 乔越打开车门,将装备全部拿出来,整整一个大包。 苏夏心情很好,蹲下扑防潮垫的时候忍不住哼起了歌。她把草压得严严实实,乔越展开帐篷袋。 修长结实的胳膊拎着角落就这么用力一甩,原本软哒哒的双人帐篷瞬间立了起来。 风吹草动,军绿色的帐篷在草丛里隐匿了一半,有种深处世外桃源的隐秘感。 苏夏激动得充气垫刚铺好就钻进去。 她一个人在里面能翻滚两圈,东摸西看,爱不释手。 帐篷顶端能拉开,晚上能躺在里面看星空,充气垫铺上后,躺在上面又软又弹。 满心都是快乐的泡泡。 乔越在外面做什么? 苏夏半身探出帐篷,见他背对自己半跪着,正调试可携式的炉子。 黑色的短袖t恤勾勒出他的肩,他的背,还有往下渐窄紧实的腰。夕阳的余光像在他的身上点了一团火,烧得苏夏心痒难耐。 她踮着脚出来,扑在乔越的背上嘿嘿笑。 男人稳稳地接住她,站起来的时候苏夏不得不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属于他身上的气息和温度近在咫尺,苏夏就这么趴在他背上,安安静静地靠着。忽然有一种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柔软。 乔越背着她往夕阳下落的方向走去,脚步沉稳。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细细感受难得的宁静。可她想时间过得慢点,慢到能细细感受和品位每一个步伐。可又想时间走快点,一下就到他们满头白髮。 幸福的矛盾。 天边全是斑斓绚丽的紫,还有余热不散的金黄,纠.缠交织,生生不息。 苏夏忍不住凑过去亲吻他的耳朵。 「餵。」 耳朵又麻又痒,她的气息洒在上面,让人心痒难耐。乔越忍不住压了压她的屁.股:「老实点。」 苏夏还是笑:「我不。」 已经不怕他了。 乔越慢慢放下她。在苏夏以为他会像那晚一样抱着自己时,对方却忽然压着她的肩膀转了个身,指向不远处:「看,大羚羊。」 苏夏:「……」 果不其然,在距离他们这边差不多一百来米外的地方,在被夕阳染成金黄色的草浪中,几只大羚羊正警觉地看着他们这里。 或许是对陌生物种的好奇,也或许是警觉,头扬得高高的,两只尖角越发高.耸。 可是…… 这种大羚羊的脸部看起来就是一副「别惹老子」的表情,苏夏心底也是「怎么办我好失败,都做到这份上了,在乔医生心底还比不过远处几只大羚羊」的泪奔感。 「我去找木头生火,你在这里呆着,如果害怕就进车里去。」 苏夏耷拉着嘴角,亦步亦趋地跟着:「我帮你。」 乔越见她明显沮丧的小模样,俯身勾起她的下巴。 四目相对,男人捏了捏下面的那点软肉,深黑的眸子染了一层漂亮的金:「夜还长,慢慢来。准备工作先做好,恩?」
第43章 生命之火 终于赶在日落前将火堆升起。 火苗在微风中摇曳,尖端跃动着泛潮的黑烟。 乔越水壶放在炉子上,再摸出瑞士刀把泛潮的木头外边削去一层,有技巧地继续搭架。 火势大了些,黑烟小了很多。 一系列动作顺心应手,简直是户外活动的老.司.机。 老.司.机把东西都准备完毕,最后拍掉手心的木屑,短暂的修整后对坐在边儿上的苏夏招手:「来。」 苏夏:「……」 好像每次都这样,一个招手的动作,一个简单短促的「来」,感觉自己像一只召唤兽。 这次偏不。 苏夏微笑着坐在那里,透过脸侧被风吹得俏皮的髮丝,对乔越招手:「来。」 一声轻笑。 火堆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光影在挺拔的五官上游走,似流动的面具。 他从地上一撑站起。身体挡住火堆,轮廓镀了一层金。 他走到苏夏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真的很高。 高到她不得不撑着仰头,肩上的长髮顺着动作往后滑落,露出一截细腻的脖子。因为逆着光,乔越的五官模煳不清,可对方却能借着火清晰地捕捉自己的一切。 从眼神,到动作。 空气中隐隐腾升一股燥.热因子。 乔越俯身,抬手描绘苏夏的眉眼。 曾经以为苏夏就是那种乖乖巧巧的,被父母保护得很好的姑娘。是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风吹雨打。 可现在,这朵花却跟着自己,盛开在非洲的草原上。 她不躲不避,在他的抚.摸下慢慢闭上双眼,睫毛颤抖,全盘托出。 珍惜的感觉从心底腾升。 苏夏被他这样无声抚.摸得心如擂鼓,再度睁眼,眼底泛起一层薄薄而迷离的雾气。 指尖滑落在唇边,她侧过脸,轻轻地啄了一口。 像是某种偷食的小动物,试探着,爱慕着,小心翼翼着。 动作顿在那里。 她亲吻他修长的手指,那是苏夏从一开始就垂.涎的地方,她亲吻他掌心的那层茧,那是他不知救过多少人,握住多少生命的印证。最后凑过去描绘他脸颊的轮廓,吻着吻着,眼泪顺着滚落。 乔越一把抱起她,顺势抵在吉普车前的引擎盖上,眸色暗淡:「为什么哭?」 苏夏摇头。 「为什么哭?」有些执着的追问。 苏夏抱着他,双眸一片水光,轻声呢喃:「我爱你。」 从第一眼开始,从他奋不顾身跳进河里开始。 冬天河面的那种冷,她至今记得。推她的人在人群中慢慢后退,她记得。滚落河里的绝望,她也记得。周围人群尖叫着却谁也不敢跳下来救她,她理解,可也深深地记得。 她原本在挣扎的,声嘶力竭地喊着救命。 可所有的绝望像是巨大的深渊,吸附着她往下沉。她放松了手,任凭自己渐渐往下。 是他跳下来,他拉着她的手说:「再坚持一会。」 所以她这一生终究没有被仇恨和压抑给毁掉。 终于说出这句话,她想把心都捧给他看。如若喜欢,请把它收下。如果拒绝,就扔了吧,也不要还给她。 乔越动容。 贴着苏夏的鬓角,吻去眼角的泪水,有些苦。 「傻姑娘。」 他嘆了声,最后的话消失在唇齿间:「这些话,应该我们男人先说。」 「你们男人?我就你一个男人。」 乔越按着她的肩头,一点一点地压下她:「你也只会有我这一个男人,」 月色正好,星光柔和,苏夏躺在车前盖上,黑髮铺陈,脸颊泛红。难捱的时候忍不住咬着食指,免得发出自己听了都发软的哼声。 乔越在她身上点火週游,从未有过的更贴合的接触。 他掀她的裙摆,她撑着脚想靠上去点,可穿了鞋曲腿在总会打滑。 最后矜持什么都不要了。 这时候矜持就该滚.蛋。 乔越一边摸索她,一边去脱她的鞋,苏夏双脚一错配合。 啪嗒。 鞋子滚落在地,一仰一合。 身体一撑迎了上去,苏夏搂着他的脖子,眼神迷离。 乔越的动作大了些,有时候控制不住,捏得她又软又疼。 细密的汗水被风吹后,肌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苏夏出了一身薄汗,感觉他的指尖从下窜上,忍不住啊了一声。 烧水壶忽然发出尖锐的叫,两人动作同时停下。她还在喘,他也好不到哪去,唿吸不再那么沉稳,汗水沿着麦色的肌肤滚落,汗湿的臂膀泛着一层健康的水泽。 「炉子……」她推着他继续压下的胸口,掌心随着唿吸起伏。 水烧开了。 「嘘,别管。」 乔越抱着她直接往那里走,脚一蹬踩下开关,尖锐声慢慢平復。 下一秒,倒在帐篷里。 里边的温度更高,充气垫承载着两人的重量,苏夏在他的动作下哼出声。 乔越的手正盖在她的前边,闻声停下。 「头髮。」 临阵磨枪,两个手忙脚乱的新手。 乔医生抬手把她那头长髮勾到一边,沿着苏夏的下巴往下。被吻得有些热,抬脚想调整下姿势,却发现裙摆压得死死的。 苏夏又开始扭,想把压着的裙角扯出来。 乔越一个不耐烦,拉高她的腿想从下往上剥虾。 「不对。」 这条裙子是收腰款,得从上往下。 苏夏费力起来,乔越嘀咕一声:「怎么这么麻烦。」 刚想自己来,这会从拉链边挪开手:「那就从简单的开始。」 乔越被他撩得一身火,双臂交错抬高。 篝火隔着一层帐篷布,一身麦色紧实的皮肤点点展露。再搂过苏夏顺势一拉,剥虾完毕。 有些紧张地横过手臂,又被他拉开。乔越盯着纯白镂空质地的那层布,半掩欲遮。 纯白,有时候比深黑更加撩.人。 原来早有准备。 彼此彼此。 他摸出一个东西,苏夏难捱地探头,想看又不敢看他在做什么。 「哪来的?」 「你的室友。」 「……什么时候?」 「今早上。」 原来那个打中她头的玩意儿是这个。 尚未来得及思考,他按着俯身,苏夏忍不住抬高下巴。 跃动的火印在帐篷上,连带着两道纠.缠的身影。帐篷里的气温高得让人近乎窒息,苏夏张嘴,头髮全部黏在身上。 紧挨的地方全是汗。 努力放松再放松,可他一尝试用力的时候,她忍不住排斥。 差距悬殊,疼得厉害,他顾及她不敢继续。 不知道试了多久,苏夏有些精疲力尽的沮丧。 乔越倒挺坦然,翻身挨着躺下安慰她:「没事,慢慢来。」 话刚说完,白晃晃的闪电横空噼过。 两人顿了顿,乔越飞快将裙子裹在苏夏身上:「走!」 可还没来得及走,暴雨来临,滚滚雷声震得地面都在颤抖,再度临袭的闪电让帐篷里宛如白昼。 「离开树。」 苏夏的腿有些软,乔越抱着她出去,雨点铺天盖地地洒下,篝火尚未挣扎几次,浇灭得彻底。 乔越把苏夏放进车里的时候,两人差不多都湿透了。 帐篷来不及收拾,他上车快速开到远离那棵巨树的地方停下。 利落地熄火、断电,关闭收音机,关闭一切有线无线的信号接收装备。做完这一切,男人仰靠在椅背上,还在微微喘.气。 车厢闷热。 雨大得透过窗户都看不清一米外的地方, 裙子下还是空的,苏夏磨了磨腿。或许是密闭的环境,或许是能见度很低的视野,或许是之前一而再,再而三的遗憾。 苏夏不知哪来的勇气,按着他的肩膀凑过上去。衣带滑落,露出带粉又细腻的肌肤。 只是一秒的微愣。 乔越声音有些哑:「准备好了?」 「来吧。」 不管不顾地沉下去,默片般定格。 之前的攻略打下了基础,在细细的试探后,紧接着就是一场你争我夺的交战。闪电在天空交织,光线忽而明暗。 苏夏终于看清他的眼,比平时还要深邃的黑。 空间更小。 不小心碰到了头,大掌盖在她的脑后保护。 又不小心胳膊撞到门边,一阵低笑。 车身晃动,落在上面的雨幕都仿佛带着节奏。 最后,心底像是聚集了一堆火,又像是无数的猫在抓痒。当感觉积累到了极致,苏夏受不了地开始挣扎。 可乔越偏偏不给她退却和挣扎的机会,势头正弘。 她开始摇头,碰到了钥匙和雨刮器的开关,车身发动,雨刮器来回擦,里面的场景时隐时现。 乔越手快地拔了钥匙,一切归为宁静。 他把她翻了个身,禁锢在在方向盘上不要乱动,一下又一下。 苏夏低泣。 终于,他在她耳边低声道:「早就想这样。」 从那天拉开她的衣领,关注安全带勒痕的时候,就想了。 而她只剩哽咽的力气:「流/氓。」 他的低笑带着胸腔的震动,贴着她的背,微麻。 暴雨一直下到凌晨两点多,电闪雷鸣才渐渐消散。 车厢已经闷到极致,还夹杂着特别的味道。没有闪电,乔越才敢启动车,把空气循环给打开。 这下大汗淋漓的两人终于得以喘口气。 苏夏浑身半点力气也没有,还有些缺氧和犯晕:「帐篷怎么办?」 还有那么多东西。 「等雨停。」 雨什么时候停的,苏夏不知道,她早就疲惫得睡着了。 乔越从湿透的帐篷里面找到自己湿透的t恤,连带着苏夏的内衣,笑了下,拧干水搭在车前。 太阳很快升起,湿衣服看着变干,连带着整个世界都是。 不知从哪跑来的猴子正在茂密的树叶间探头,黑熘熘的眼睛盯着自己。乔越沖它们招手,换来对方一阵呲牙咧嘴。 他坐在车前餍足地笑,忍不住转身。清晨微光下,苏夏正侧着脸睡得恬然。 眼底一阵温柔碎光。 等她迷迷煳煳睡醒,太阳已经很烈。 眼前一层黑,她伸手摸,才发现乔越把自己的t恤搭在车窗边,尽可能挡住照在她身上的强光。 心底又暖又甜。 不远的阳光下,乔医生正在收拾帐篷。苏夏正想去帮忙,衣料摩擦下感觉怪怪的。 她忽然双手环着自己:「……我的衣服呢?」 她的维密呢? 裙子下面什么都没有! 乔越闻声靠近,苏夏结结巴巴,男人顿了顿。 车前盖没有。 之前还晒着的,想等她醒来再穿。 「叽叽叽叽。」 一串叫声在头上响起。 乔越意识到什么,定睛不动。苏夏循声望去,这个人差点都不好了。 猴子。 几只猴子在猴面包树上跳。 其中一只脑袋上正套着一抹白转来转去,滑落的肩带垂在毛茸茸的脑侧,一秒变格格。 苏夏指着那里,手指发颤:「那、那是我的罩子吗?!」
第44章 乔老司机 这棵树目测差不多有四层楼高,猴子们在上面上蹿下跳。 或许是苏夏的小维密对它们而言太过新鲜,一时间成了大家你争我夺的「财宝」。 没有猴子般灵巧的技术和身材,她只得眼巴巴在树下望着,心在每一次猴子争夺的时候都悬到了嗓子眼上。 可!如果是别的东西那就算了,那是自己的贴身衣物啊! 她脑洞大开,都想到如果这片草原成了炙手可热的景点,这群猴子会不会把她的内衣当着旅游车的面甩来甩去。 不活了…… 「怎么办怎么办?」来回跺脚。 乔越见她真的很着急,双手搭在唇边:「嘿。」 浑厚的一声,猴子们瞬间从叽叽喳喳变得消停。一个个趴在树冠上往下看,更有几只嫌弃视野不好,专门扒拉开一个小窗口。 接下来就是面对面的凝视…… 苏夏都怀疑乔越是不是在用脑电波在和那群猴子沟通聊天。 可没过几秒。 「叽叽叽叽!」 坐的最高的某猴像是发号司令。 苏夏还傻兮兮地站在树下,乔越见它们双手飞快採摘树叶揉成团,眉头一扬拉着她就往后走。 没走几步,雨点般的树叶糰子从树顶上飞下来,一个个跟瞄准了似的噼里啪啦打在身上。 攻击,攻击,他们遭到猴群的攻击了! 乔越飞快将苏夏拉到自己身前,挡去所有的「子弹」攻击。耳朵敏锐地捕捉到掌心攀树的声音,他回头看了眼,猴子正沿着树干往下爬,一个个的尾巴树成了战斗状的感嘆号。 此刻顾不得什么:「快,上车!」 两人几乎滚进车里,门刚合上的剎那,苏夏就听见一阵指甲刮钢板的声音。 长长的,尖锐的,让人牙酸。 猴群围攻了整个车子。 它们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在上面又跳又闹,脸贴在玻璃上沖苏夏做鬼脸。有几只吊在后视镜上,不小心从镜子里看见了自己,吓得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一蹦老高。 「雨刮器!」苏夏指着前面喊:「猴子在搬雨刮器!」 都已经弯成30度角了。 乔越无奈地发动吉普车。马达声让猴群警觉站起。 他再按了下喇叭,突兀响起的声音吓得它们流水般从车身蹦下,争先恐后地往树上窜。 差点触发了群战,对方还是一群猴子。 苏夏依旧没拿回她的内衣,因为它早被猴子挂在树枝桠上。 欲哭无泪。 只有算了。 她闭着眼睛转头不看。 反正上面也没刻她「苏夏」二字。 乔越把车开到远离树的地方,天光早已大亮。 一弯彩虹从草原上跨越,一头在它们车前,一头消失在地平线上,在蓝天白云中绽放炫彩。 如果没有刚才的事,苏夏觉得自己肯定迷失在这宏伟又旖.旎的风景之中。 可现在回过神,她在满心都是空档,空档,裙子下面全是空档…… 皮肤摩擦着衣料,不知怎么,还有些敏.感的疼。 一声闷笑传来,苏夏恼羞成怒地掐他:「笑什么!」 乔医生一开始只是低低地笑,最后像是乐坏了,把头埋在方向盘上,连带着肩膀都在抖。 苏夏跺脚:「乔越!」 男人闷闷地哼了声,转过头,看见苏夏忍不住又开始笑。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笑成这样,黑眸映着蓝天白云,嘴角的弧度明朗而帅气,像个阳光的大男孩。 心像被柔软击中,苏夏红着脸嘟囔:「我待会怎么回……」 乔越慢慢收起嘴角,视线扫过她的身前。 想起昨晚,苏夏立刻抱着胸口警觉缩在靠门边的位置:「别啊,别啊。」 还疼着呢。 乔越伸手捏了捏她脸颊上的肉:「紧张什么,其实不穿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乔、越!」 苏夏蹦着就过去了,寻摸着找个地方下口泄愤。 温软香玉满怀,乔越自得地一揽将苏夏搂到自己怀里,细细拉好她有些歪的衣领:「还好是裙子,待会我抱你上去?」 不要。 那么多人的面,又是大白天,恨不得昭告天下么? 丢死了。 乔越抬着她往上点,敏锐地发现她裙后的几滴颜色,顿了顿。 「怎么?」觉得他的视线有些诡异,苏夏拉着裙子往后看。 几滴血迹。 还有些新鲜。 她忙捂着肚子,大姨妈来了? 可也不对啊,上次走也就十来天前的事情,按理说不该是这个时候。 一道光击中苏夏的脑仁,她瞬间意识到是什么,夹着腿连滚带爬往副驾驶缩。 乔越闷声把上衣脱了递给苏夏,顿了顿开口:「你套外面……还有,我下次注意,轻点。」 苏夏白皙的脸上都快渗血,一言不发地捏过衣服,闷头罩在身上。 衣服给她,乔越打着赤膊。从胸口到腰腹的肌肉紧实而性感,线条利落的手臂弯曲靠着方向盘,整个人带着几分不拘的狂野。 鬼斧神工的轮廓线条。 苏夏的脸颊隐隐发烫。 昨夜彼此坦诚,有篝火的微光,有闪电的藉助,她被看了个十成十,总担心自己不够完美,没勇气多看乔越一眼。 今天她鼓起勇气偷瞄,总觉得他的胳膊像在散发温度。 如同昨晚在身上游走点起的热.浪。 在炎热的生活环境下,其实医疗点里的男医生工作之余都会打赤.膊。 她不会刻意去看,但那几个人时不时在眼前晃,她多多少少也「已阅」所有男同胞的上半身。 列夫是典型战斗中的民族,一身肌肉结实,胳膊胀鼓鼓的,衣服外的手臂被晒得通红,衣服下的皮肤白得不像话。墨瑞克热衷巧克力和甜点更胜于运动,能用三层肚腩跳舞。连带着精瘦的mok都展示过自己一身排骨。 只有乔越是个例外,再热都得穿完,从上衣到裤子,没一个胡乱凑合的。 他是那种有条件生活就精緻讲究,没条件会给你凑合凑合,但凑合中也要保持自己的坚持。 比如他不当着外人的面脱上衣,哪怕再热。 比如他随时在人群中都干干净净,哪怕条件再简陋。 比如他在外人面前都不苟言笑,自带疏离,哪怕对方再刻意讨好。 这些坚持…… 这些,她都挺喜欢的。 回去的路上似乎开了挂,不仅看到了非洲草原上的彩虹,还远远望见了几只长颈鹿。 这些被称作「长着豹纹的骆驼」们三两聚集,有些伸长脖子在吃树叶,有些慢吞吞地在散步。更有几只脖子懒洋洋地挂在树枝上,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大傢伙们目测三米多高。迈蹄子,扬脖子,各个都像自带慢动作。 苏夏盯着看,有些担心那几个「自挂东南枝」的傢伙。 「那几只怎么了?」 感觉都焉哒哒的。 乔越看了眼,尽量让车子开在不影响它们、又能让苏夏好好看清楚的界限上:「在睡觉。」 「睡觉?」苏夏觉得好笑,比了个动作:「脖子挂树上睡?」 「你以为会怎么睡?」 「趴着,在起码跪着也行。」 挂着是几个意思? 「也有躺下睡的,只不过这里的环境和条件让它们比较警觉,站着睡觉比躺下更能躲避危险。」似乎有几只察觉不对,竖起耳朵往他们的方向看。乔越只得把车开得更远,树丛挡去了观看的视线。 苏夏感觉自己又涨姿势了,忍不住望过去,高高的树丛边沿能看见几只呆萌的小脑袋。 眼睛水汪汪的。 苏夏慢慢合上窗,将燥热的风隔绝在外,感受空调带来的凉意。她看着那双眼睛,看着那片草原,看着剪影般的树木,看着天边的彩虹。 大自然带着让人沉静、沉淀的魅力。这瞬间托腮浮躁的心洗去铅华,感觉从未有过的超然。 鬼使神差般,脑海里浮现赵忠祥叔叔略带磁性又慈祥的声音:「春去秋来,非洲东部大草原上又迎来动物交.配的季节……」 手一滑,把脸上戳了个红印子。 到医疗点的时候不太巧。 大伙正围着长桌吃午餐,越野车突突的发动机声声音引来不少人探头看。乔越让苏夏先下,自己把个阴凉处去停着。 苏夏裹着他的t恤,躬身就想往大寝室里钻。 大家都心照不宣,男人看向乔越的视线又羡慕又嫉妒,惟独牛背那傢伙自带呆萌属性。 「hey!」他放下碗沖苏夏打招唿:「一起吃饭啊,苏记者。」 原本想低调不引起任何人注意,这下好,一嗓子全部目光飞来了。 苏夏脚底抹油躬身跑,只听身后左微优哉游哉说了句:「苏记者看样子已经吃饱了。」 众人譁然,牛背莫名其妙:「啊,饱了?吃的啥?」 不知道谁喊了句:「乔医生啊。」 乔越淡淡扫了一眼,不过引起众人愤恨的他早就列入严打目标,谁还管他是在警告还是威.胁。 一唱一和配合得恰到好处,憋坏了的男人们吃吃笑。 苏夏在大宿舍里手忙脚乱地换衣服,听见满堂笑声,出去的勇气都没了。 她把自己藏在那片小天地里,红着脸打水泡裙子洗裙子,血迹从深变淡,她慢慢揉搓,觉得这世界上的事真的挺玄妙的。 比如婚姻,比如男女。 昨晚出发前自己还是个女孩,转眼间,成了女人。 24小时不到,经歷人生的一个分水岭。 最后忍不住把床单被套全部丢盆里洗,洗得手臂上全是白泡泡。 「怎么不吃饭?」 身前多出一道影子。 苏夏瘪嘴:「我不饿。」 「我给你带了。」乔越准备把饭盒递给她,见苏夏满手泡泡,索性放在掌心:「我餵?」 不不不,她自己来。 苏夏忙把泡泡擦干净,伸手接过饭盒,打开里面全是自己喜欢吃的菜,还有一勺香辣酱。 独特的标配,感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吃饭,乔越就坐在旁边看,看她吃,看她盆里的被单,还有自己那件被洗干净的衣服。 勾唇笑得餍足。 男人摸摸她垂着的后脑勺。 「还疼不疼?」 「噗。」苏夏喷了。 「如果不疼……」他摸了摸鼻尖:「下次我开车的时候,你记得来。」 咬碎一口土豆泥。 你简直是个老.司.机! 夫妻之间挺正常的事儿,在睡着大通铺的环境下跟做贼似的。乔医生琢磨,次次开车去野外也不是个办法,以后得想办法分出去住。 当然,想法不能说。他蹲着抓了把头髮,入手一顿。 苏夏咬筷子:「恩?」 「头髮长了。」男人皱眉,有些嫌弃:「怎么剪?」
第45章 谁是□□ 剪头髮,这是个问题啊。 男人头髮窜得快,仔细琢磨这一个月的时光下来。墨瑞克半长的发早就卷垂肩了,列夫一脸大鬍子能藏一碗米线。 乔越呢,精干的短髮变得洗完澡后能弯曲一缕垂在额际。 其实这样……多了几分带邪气的俊逸。苏夏当然不敢说出心里话,只得跟着他一起发愁。 怎么才能回归简洁、精干的属性? 她还真在认真想,这里的人理髮吗?肯定也有吧。 不过…… 他们好像擅长把头髮编小辫胜过剪短。 满头小辫的乔医生……这画面太污她不敢看。 感觉到一股阴嗖嗖的视线,乔越见苏夏眼眸都迷茫了,透着一股子小坏小坏的雾气。 略带纵容,又觉得好笑:「苏记者,有想法了?」 什么想法?都是些歪点子。 「既然没有,不如。」乔越试探:「你帮我?」 「我帮你?」苏夏傻眼,连忙舞筷子拒绝:「不不不不不,我只给我家以前的狗剃过狗毛,你知道吗?毛没长出来的那一个月它都有抑郁症,不出门又厌食,看见我就想报復我!连续在我床上拉了三天的尿……」 乔医生脸色变化得很精彩,最后把兀自扳指头数罪状的苏记者拎起来。 忍了又忍。 「我说,你做。」 还真是一锤子买卖。 苏夏哎了几声:「我的被单。」 男人停下来,等她洗完后一把端起:「晾哪?」 苏夏微微一愣,跟在后面偷乐:「楼顶。」 一切准备就绪。 苏夏左手梳子,右手剪刀,怎么都下不去手。 乔越见她犹豫,挺随意地打气:「没事,剪短就行。」 乔医生,你知道你老婆之所以以前没嫁出去,就是因为选错了理髮师吗? 当然,她不敢说。 苏夏举着梳子从他的髮际线梳到后脑勺,真是发如其人。乔越对外冷冰冰的,连带着头髮摸着都带着「乔氏」的傲气。 鬓髮整齐,髮际浓密,顺手拨了拨也没看见什么头皮屑…… 乔越被她摸脑袋摸得毛躁,抬手扣住她的:「恩?」 男人的头不能随便乱摸。 苏夏只得硬着头皮开动。 久病成良医,她每周去一次理髮店做护理,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跑吧?不就是理髮嘛。 底气足了点。 苏记者伸手按下乔越的脑袋:「低头。」 乔医生:「……」 剪刀运作起来,用梳子丈量长度,用眼睛判断角度,用剪刀……剪刀不听使唤。 整个午休时间过去,苏夏紧张出了一身汗,最后心虚地放手:「好了。」 乔越摸了把。 触感微刺,能感觉自己头顶凹凸不平,错落有致。 苏夏飞快把他脖子上围着的毛巾摘了,镜子放在前面,她不好意思拿给他。 乔越起身活动了下:「辛苦。」 「你不照下镜子?」 「没必要。」 等他出门,苏夏终于心虚了:「喂,要不要修一下?」 乔越的头髮其实跟之前没什么……大的区别,只是两侧剪得有些短,前后依旧浓密,若不是他深邃的五官和颜值在那里撑着,直接化身球场上意气风发的运动型男。 或许是他沉稳正经惯了,忽然顶着这么一头活跃可观的髮型,原本正在写病歷的墨瑞克手一抖,墨水点出一个点。 他眨巴着眼睛,最后建议:「乔,我以前做过开颅手术,给病人推过头髮,不过那个是剃光……我可以试试剃短,你要不要来改改?」 乔越唔了声,走过几步后又走回来。 他指了指自己头顶:「很怪?」 「也不是很怪,看顺眼其实还不错,只是……和你不太配。」墨瑞克努力形容:「就像老干部顶着一头莫西干。」 乔老干部停下脚步,抽椅坐下:「那改吧。」 苏夏听得偷笑。 这两天给自己休假,笔记本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她细心搭理干净,最后带着爬上屋顶。这个线路早在一来二去中熟门熟路,为了方便工作,乔越帮她把屋顶搭了个棚子,里面做了套桌椅。 桌椅还带着木头的清香,棚内温度有些高。 自从到了这里,苏夏就养成每天把东西上传网盘的习惯,昨天休假没有做这件事儿,今天整颗心都像是猫爪在抓。 可搜了半天都没信号。 苏夏有些纳闷地开手机,发现通话的信号都没了。 她听见楼下列夫在说话,在顶上吊着脑袋问:「列夫,后勤什么时候来啊?信号又断了。」 人熊正在分配半下午出去做上门日常疾病防控的事儿,往上一瞄又看见苏夏黑髮盖脸的样子,东北腔彪得十成十:「艾玛!」 苏夏:「……」 他把手搭在眉毛上做了个棚,用来瞻仰苏女士:「昨晚的雷把这里的信号全噼没了,估计这一片的信号塔出了问题。现在没人能联繫上分部,我也不知道后勤能不能来。」 没网络竟然不是最坏的事,最坏的是连电话都打不出去。 「现在物资不缺,等那边主动维修吧。」人熊看得挺开:「你留心下,什么药快用完了记得提醒我,不要用光了再说。」 「恩。」 苏夏却皱起眉头。 医疗点成了孤岛,与世隔绝,感觉不太妙。 列夫带着几个人出去走村入户,其中就有技术系的乔医生。队伍的目的是想把免费义诊的暖风带给家家户户。 好同志。 苏夏上传不了稿子,又联繫不上编辑社,无聊的半下午就坐在门口看相机。 她从来的第一天到现在,已经存了5000多张照片。上传的部分已经删除,可好多她捨不得删的,还留在这里。 比如穿着制服就诊的乔医生。 比如瞪着眼睛一片天真的小希望。 比如那场婚礼里大家精心准备的服装,还有快乐的笑脸。 翻着翻着,苏夏就停住了。 她发现一张照片,近期的,绝对不会出自自己的手。因为照片里的人正是她。 她趴在桌子上睡觉,脸上带着泥点,眉眼疲倦而满足,这个角度拍下来睫毛又长又翘。 初升太阳的光晕透过窗打在她的背上,一片朦胧圣洁的白,仿佛背后自带两根小翅膀。 苏夏快飘了。 谁拍的,这么好? 她喜欢得不得了,闹嚷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苏夏一蹦而起。 之前差点起的冲突让她队这类声音特别敏感,或许大家都有这根弦,当几个人气势汹汹地进来时,留守在这里的墨瑞克主动拦在前面。 「什么事?」 依旧骂咧。 四个男人,还有个女人抱着孩子。孩子哭得厉害,扑在母亲怀里嚎得声嘶力竭。 墨瑞克以为小孩生病了,伸手要去接,对方却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 ?! 苏夏想过去,胖胖的澳洲医生给了她一个眼色。 她后退几步,刚想去叫人,背后就感觉到了风声。 肩膀一紧,她吓得尖叫,没想到这群人会冲着自己来。但他们的目标好像又不是自己,是她挎着的相机。 害怕中夹杂着莫名其妙,苏夏一手按着相机绳一边后退,墨瑞克冲过来拦在她身前。 他有些愤怒:「hey。」 可他们不听,似乎很愤怒,几个人压制住墨瑞克,几个向苏夏伸手。 对方力气很大,抢东西的时候不管不顾。 苏夏怎么可能把相机给他们?这是她的命根子! 何况这群人莫名其妙就冲过来抢,完全一点道理都不讲! 她拍了什么?应该没有吧,最近用相机就是婚礼的时候。 难道她拍错了?难道这边不允许? 可也不对啊,当时好多人看见她都配合微笑,甚至还有小孩主动要求拍照。 那为什么会抢相机? 苏夏被拉得没法,死死把相机护在胸口,手臂被掰得发红。如果不是墨瑞克挡在她身前,恐怕坚持不了这么久。 得以脱身,墨瑞克喊:「跑!」 苏夏担忧地望了他一眼,最后咬牙护着相机想往楼上跑。 有人一把拽住她的马尾,苏夏疼得啊地一下。 墨瑞克真的生气了:「你们能不能先说话再做事?!欺负一个女人有意思吗?!」 语言不通,没人听他说。 小希望听到了,可又没见过这样仗势的她很害怕,躲在门口哭。 苏夏知道自己跑不过,蹲下来把相机藏揣在怀里死死压着,不顾胸口被顶得生疼。 「拜託你们,不要拿我相机,我真的什么都没拍。」 有人掐她的胳膊,有人在努力强拽,快速而激动的说话声混杂小女孩的哭泣。她把相机绳套在脖子上的,不知谁用力一拉,苏夏整个人倒在地上。 对方还在继续拉,脖子勒出一道红痕,她差点背过气去。 眼圈瞬间就红了,苏夏知道自己保护不了,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滚落:「你们为什么——」 啪嗒。 绳子断裂。 再一声清脆声响,陪伴自己三年的相机在脚边摔得四分五裂。 苏夏傻了。 有人不解气,冲上来用脚踩。 一下,一下。 苏夏愣愣地看,最后发疯似的冲过去把人推开,声嘶力竭:「你们究竟要怎样,究竟要怎样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为什么摔我相机!」 坏了,都坏了。 镜头,光圈,连带着后面的屏幕。 那群人也很激动,说了一大通,最后指着那个哭泣不止的小女孩。 苏夏真没见过她。 她觉得生气又憋屈,压抑的难过。 墨瑞克一向脾气很软,这会气得要发狂。拎起前面人的衣襟抡拳头。 她勐地起身抱着他的胳膊。 「别。」苏夏尽量让自己冷静不慌张:「别……人言勐于虎,你是医生。」 男人双眼红透:「你看他们做了什么?!」 做了很过分的事。 但凡事不会没有因果。 至少在大家的努力下,村里人对他们的态度大多数都很和蔼,这种忽然来的暴.力,肯定是有因果的。 苏夏让墨瑞克放手。 可心底却比什么都难过。 打一场又有什么用?打一场相机也回不来。 那群人走了,医疗点里面的几个病人才敢出来,面容尴尬,眼神探究而安抚。 苏夏没心思估计别的。 她在拼相机,徒劳地努力。 可镜头裂了,闪光掉了,后面的屏幕也碎了。 按下on,屏幕只是闪过一抹亮,之后一片漆黑。 修不好。 委屈难过和不解齐刷刷涌上心头,苏夏抱着相机,坐在坝子里哭泣。 墨瑞克看得难受,伸手按了按她的肩膀做无声安抚。 掌心下的苏记者单薄的背都在颤抖,难过的样子让人看了心酸。 他拍了会,想起什么沉声道:「会不会是左微?」 抽泣一顿。 苏夏沉着脸慢慢抬头。 左微呢? 一天没见了。
第46章 想不出名 「这是打虫药,成人和小孩颜色不一样。」 「差不多了。」 天色昏沉,闷热无比。走完最后一户,列夫看了眼天色:「回吧。」 风捲云涌得厉害,狂风捲起沙尘,打在腿上还有些疼。 乔越收起药箱,把打虫药一人分了一颗,要走的时候有小孩凑过来抱住他的腿。 一岁多点的孩子,走路都蹒跚,满头洋娃娃般的短捲髮。他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着好奇和欢喜,嘴角一咧,长牙的娃娃口水流不停,蹭了乔越一裤腿。 「papa,papa。」 小男孩抱着他的腿不让走,顺势扭着肉嘟嘟的身子,有一拱一拱往上爬的趋势。 把他认错了。 孩子的父母就站在门口,笑吟吟地鼓励他和乔越互动。 谁会不喜欢孩子?笑容纯真,如同天使。这个小傢伙还没到他的膝盖,好小一只。 乔越俯身抱起他,软绵绵,温暖又略沉的手感。 小孩咯咯笑,直接在乔越的掌心下开始弹一弹的,小屁股和腿忙得不亦乐乎,逗得周围哈哈大笑。 挺可爱。 他举高一点,孩子见他这样跳得更欢了,晶莹的口水顺着往下,被风吹着甩来甩去。 「咯咯咯!哈哈!papa!」 高兴起来叫他爸爸。 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些走神。 小孩见他没继续托举,张开胖藕节似的胳膊不住去蹭乔越的脸,蹭的他有些痒。 大个子高高举着小baby,一下又一下,哪怕身后的背景是密布的乌云,大家也觉得这画面格外温馨。 最后还是把孩子还给正牌父母。 那瞬间小娃娃就开始哭,乔越走了几步又回头,最后无奈笑着上了车。 列夫有些感嘆:「我孩子这么大的时候我人在印度,走的时候他人还在襁褓里,回去小傢伙都满地跑了。」 提起家庭,向来比较安静的尼娜都忍不住追问:「现在呢?」 「现在?」列夫咧嘴,笑容发苦:「其实我已经离婚了,孩子很喜欢现在的爸爸,对我没什么感觉。」 尼娜愣了愣,有些尴尬:「对不起。」 「嗨,这没什么,还好她在孩子上给我很大的宽容,每个月能带小伙子出来玩一次,已经够了。」人熊摸了把鬍子:「毕竟是我欠她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画风一转,抡胳膊撞一直没说话的乔医生:「你小子,幸福!」 乔越揉着被他撞过的肩头,忍不住勾起嘴角。 尼娜感嘆:「乔,你变化真大。」 乔越侧头:「恩?」 小姑娘脸红:「上次合作的时候你都没怎么笑过,不,连表情都很少。虽然跟我们坐在一起,可感觉像隔了很远。」 在她的记忆里,这个外表出众却自带疏离的中国医生就像一座山。 是可靠的山,也是让人望而却步的山。 但因为他比些爱看她们大腿的男人更加沉稳、可靠,上班作风干净利落,对谁都很尊重。 可又对谁都适可而止,点到即止。 让人走不进,读不懂。 苏记者一来,变化临至,或许乔医生自己都没发现。 乔越愣了愣,手指放在鼻尖上,忽而轻笑:「是么。」 尼娜差点被这阵清风般的笑夺了魂。 越野一路摇摆,开着开着就停了下来。 尼娜想继续说着什么,见状也分心:「怎么了?」 一辆马车停在路口,上面堆满了化肥袋一类的东西,车主人蹲在车边捣鼓轮子。 风有些大,吹得瘦小的他几乎站不稳。 车上的人都下来帮忙,发下不仅是木轮坏了,连带着车上的东西都散了一地。 乔越拎起一袋,用了些力气堆上去,发下里面全装的压得很实的土。 翻译牛背上阵,询问车主之后才知道这车东西是拉往尼罗河,防汛用的。 连续的暴雨,水位攀升,已经快超过警戒线。他们不得不提早做准备。 原来如此。 几人互相看了眼,不约而同地把后备箱打开,塞了部分进去后又顶了一堆在车顶。 「只有你一辆车在拉土?」似乎不太够啊。 「不,我们有个车队,只是我的轮子坏了落在最后面。」 牛背生长在这里,知道每年都会有这个举动,只不过今年来的太早了些。他给列夫解释,大家都很支持。 当知道这辆车要帮自己把东西都拉过去,瘦弱的男人感激得不停亲吻牛背的脸颊:「好孩子,好孩子。」 他想过来亲别人,大家忽然变得忙碌起来,生怕被逮着亲。 列夫迫不及待爬进驾驶位,车子就往下沉,轮子陷入泥泞的地里。 乔越敲车窗:「你下来,我来。」 两百多斤的人熊只得让步,出来之后被拉着脸贴脸好几个来回。 最后对方输在了列夫又毛又硬的络腮鬍下。 越野启动,乔越扫了男人一眼,对方把鞋子上的泥土蹭干净才小心翼翼地上车,不停重复着感谢。 尼娜挥手:「乔越,你快去快回啊。」 男人比了个ok的姿势,载着车主往尼罗河边开。一来一往三个多小时,他应该在天黑之前回的去。 没到日落时分,天却是暴雨欲来的暗黑。 灌木林被吹得东倒西歪,几个人开始在下面收东西。 「下雨了,列夫他们该回来了吧?」 苏夏动了动,注意力才从刚才的事上有所转移。 又要下雨了,这个鬼天气。 今年的气候导致收成特别不好,过剩的雨水泡烂了农作物的根.茎,他们经常联繫的菜户已经捉襟见肘。 他们都在发愁,因为以前的气候不是这样的。 也不知道尼罗河上的那排小船成什么样子了,再被沖断,恐怕又得等一段时间才能修好。 「现在住在这里的病人不多,我觉得等这一波雨停,商量下要不要把人都转移进屋里。」墨瑞克和她一起站在门口,捲髮被风吹得噼头盖脸:「这里太潮湿,屋里虽然好不到哪去,但至少好一点。」 暴雨天湿气重,房檐已经开始渗水。 最开始只是小小的一团,最后沿着修葺的缝隙贯穿整个二楼天花板。 水泥做的屋子都这样,更别提临时棚。 苏夏点头:「病床上的毛毯每晚都很潮,第二天棚子里一股子霉味,确实不能再继续住了。」 条件有限,只能尽量创造更好的条件给患者。 说完这些之后,似乎又没有继续聊下的话题。苏夏有心事,所以格外的沉默。 墨瑞克偷偷打量这个中国来的女记者,发现她脸色有些白,眼睛一直望着门口。 她在等人,在等一个解释。 当一道影子出现在门口,苏夏刷地冲过去。她怕自己太激动而导致声音颤抖,这样会很没气势,一路上做了几个深唿吸。 她这才冷静下来,用最理智的大脑和最沉稳的声线应对她。 「你去哪了。」 说完苏夏就愣了下,因为左微有些狼狈。 依旧是工字背心配很多包的军用长裤,手臂和裤腿上蹭了些泥土,连带着脸上也是。 一瞬间的走神,给对方可乘之机。 左微推开她伸直的手臂,淡淡而麻木地绕弯走。 苏夏愣了愣,追上去:「左微!你怎么了?」 「让开。」 冷冷的一声毫无感情。 苏夏落后两步。 她盯着左微的背影出神。 几个意思?究竟是几个意思? 回过神来的她被她这两字刺激到了,外加那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无名之火在心底刷地腾升。 有时候越激动,反而会越冷静。 苏夏上前几步拉着她的胳膊:「你是不是惹了不该惹麻烦?」 女人定了下,甩开她的手淡淡地:「你管我。」 她说完就往房间走,苏夏整个人抵在房门边不让她合上:「左微!」 「我让你让开!」 她一反常态地沖苏夏吼,勐地把她往外推了一把。 苏夏在她伸手的时候却已经有防备,上前一步气势汹汹,不仅没关上门,反倒被她压在门上。 哐当一声,门撞墙,人撞门。 左微歪头打量她,冷笑似嘲讽:「苏记者,我们虽然是同样的职业,却效力不同的国家,也有不同的信仰和三观。我说了,不要管我。」 墨瑞克原本想做和事老,一直在旁边观望,这会都觉得不对劲。 「hey,有什么好好说。」 左微嗤笑:「说?有什么可说的?」 「请注意你的态度!」苏夏气得唿吸都急促了几分:「是,我们是来自不同的国家有不同的信仰和三观,但现在在这里,是这里的规矩说了算。」 「你下午是不是得罪了谁?」 左微的态度是从未有过的烦躁:「得罪谁跟你有关系吗?」 「你!」 「有。」墨瑞克终于站出来,一手一个拉开:「一群人冲进来,砸了苏记者的相机。」 左微有些动容,视线扫过苏夏发红的眼,飞快挪开。 最终还是软了下来:「是抱孩子的那群?」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还能做什么,拍照呗。」 左微垂头。 苏夏上下打量她,肯定不是拍照那么简单。 她冷声:「那相机呢?」 「砸了。」 那部价值八万多的哈苏也被砸了。 苏夏觉得头疼:「你究竟惹了什么事啊?」 左微一副不想说的样子:「相机砸了卡还在,你的那个回头赔你。」 「我不是要你赔相机。」 「那就少问。」 左微转身,手扶着门框:「给你造成的惊吓我道歉,但现在我需要休息,再见。」 哐当。 左微直接回了楼上,没再呆集体宿舍。 苏夏愣住。 气吗? 脸上还带着生气的血色,可心底却有些无力。她到底做了什么,引得那群人那么愤怒? 苏夏来回走了两步,一屁股闷坐在凳子上。 闪电划过天空,出现在大门口的竟然是一辆马车。 留守在这里的几个人都愣住了,马车上的人还是那几个人。只是……为什么会成了马车? 她看着列夫和尼娜从车上下来,揉着腰苦不堪言。 她看着牛背拉马车掉头,才意识到没有更多人会从里边下来。 心底一紧:「乔越呢?」
第47章 尼罗河汛期 灰色的堤坝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几个人站在上面,防汛的沙袋有些松散地堆了一排。 乔越往那边打盘子,准备离开的那几个都沖他摆手示意。 「桥垮了过不了,快回去。」 都以为他不知道,善意的提醒。 车窗摇下,坐副驾驶位的男人探出头吆喝:「过来搭把手。」 几秒的功夫,被雨水浇了一脸。 河水汹涌,浑浊至极。乔越帮他们把沙袋搬上去的时候浑身湿透,抹了把脸上的水,视野清晰起来。 水位线有点不对劲,他皱眉俯身仔细观察一圈,发现前两天能在河堤边看见的水生植物,全部淹没在浪涛之下,只留一点尖端无力抗衡水流的沖刷。 「那是歷史水位?」堤坝上有一条红色的槓。 一个多月的相处,当地话他多多少少学了点。旁边的人不住点头:「都是前年的事了。」 有点不妙。 他站在河坝上,回望雨幕中的村落,还有村落背后的平原。 地势偏低。 尼罗河长期沖刷带走上游的泥土,而这里的河道水流平缓,带不走的淤泥在这里沉淀。肥沃的土壤养育了农作物,也让河道一点点地垫高,反而比平原高了些许。 一旦决口…… 乔越停在那里。 或许是他的表情太过严肃,马车师傅嘿嘿笑:「政府出钱用水泥做的堤坝很结实,何况我们这片土地向来被神眷顾,不用担心。」 乔越沉默。 还有三米多点的高度水就会漫出,而防汛用的土带只是松松垮垮地堆在大坝上。 完全不重视。 比起他的严肃,周围站着的几个不明白这个亚洲医生在担心什么。 他们这里从来没遭受过水灾,而政.府说过,水泥煳的堤坝是世间最牢固的东西。 两天十几厘米,三米高的地方,两周不到的时间。乔越在心底飞快计算后,开始一次尝试:「如果这条河威胁到你们的生命,你们能不能带大家在暂时搬走?」 有人好笑:「这就是我们的家,能去哪?」 「天气这么热,没准雨就停了。」 刚才被他带来的瘦小男人一个劲儿地摆手:「没人会遗弃自己的故乡。」 「不是遗弃,」乔越皱起眉头:「只是暂时转移,万一这里决口,这一片,还有后面的村子全部都会被淹没。」 「放心吧,医生。我们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年年下雨都像这样,水也涨的恐怖。堤坝修之前没有洪水,之后更不会有。」 乔越没说话,那几个人陪他在岸边站了会。可风雨太大,没到一分钟就受不住,拉着马车准备回去。 「你……你不回去?」 有人在吆喝他上马,那瘦小个眼巴巴地望着乔越:「那我先走?」 乔越摆手。 马车轮子咕噜压过深浅不一的泥泞地,溅起黄泥水花。 离河坝越来越远,可依旧能看见一个人站在上面,背是汹涌的河水。 「或许他的话没错,」男人伸手,干瘦黝黑的胳膊全是一层雨珠,面色担忧:「我们要不要先躲一躲?」 「也就你信。」比他年轻又壮实的男人闹笑:「胆小鬼。」 「可是……」 「那你搬,地里的东西就别管了哈哈哈哈。」 对了,还有土地。 最近气候不好,庄稼离不了人,牛耳只得讪讪垂头。 苏夏在半梦半醒间背惊醒,闪电划过,她翻身坐起。帘子外还有几个人没睡,她扫了一圈,列夫摇摇头。 还没有回来。 心继续悬着,闷热的大宿舍风扇一个劲地摇头。 当门口发出轻微的声音,苏夏瞬间就蹦了起来。 院子里有一盏灯,挂在二楼的路口,照亮去厕所的路。男人站在灯下,湿透的衣服贴在轮廓分明的身上,水从精干的短髮下,顺着脖子上韧性的两道隐约,消失在颜色深暗的领口。 正犹豫要不要把满是泥的鞋子脱在门口,仿佛感应到什么,乔越再抬眼就发现苏夏正站在帘子下,琉璃般的眸子带着明显松了口气的散意。 眼底的担忧隐去:「还没睡。」 「等你呢。」 苏夏见他这样,刚想劝乔越把湿衣服换了,男人却沖坐在床上看书的列夫抬下巴。 对方接收明示,一头雾水地出去。 乔越见她还站在那:「你先休息,这里风大。」 苏夏抱了抱胳膊,估摸着猜他可能会和人熊说什么重要的事情,转身想了想,还是去厨房给他烧一壶热水。 路过的时候听见只言片语,列夫惊唿:「真的?」 再一转绕过他们进厨房,就只能听见密集的雨落在顶棚上的声音。 列夫脸色都变了:「如果上游的雨不停,我们真有可能困在这里。」 「我们这里影响不大,关键是临近的两个村落,里面差不多还住着40多户人。」 「劝了?」 「劝过。」 「没效果?」 乔越苦笑,背靠着墙壁嘆了一声:「没。」 列夫有些犹豫:「或许真没那么糟?」 见乔越的眼神,他忙抬手:「好好好,防患未然,安全最重要。要不明儿我们挨家挨户地去宣传宣传?」 晓之于情动之于礼试试? 乔越摸着下巴,忽然站直,吓了人熊一跳。 「村里最有威望的是谁?」 「村长吧?」 「不管谁,找到他,让他说。」 列夫想了想,双手一拍:「好主意。」 现在这个点已经太晚,可事情却很急。乔越准备去找牛背,让他引荐自己去劝。上车瞬间看见厨房里的一抹亮色,脚步一顿。 「这事交给我。」 人熊拍拍他的肩膀:「好好陪陪苏记者,她今天……应该被吓坏了。」 乔越转头盯着他:「什么事?」 墨瑞克早就成了扩音喇叭,苏夏还没什么反应呢,他先倒豆子般的说了。列夫边说边打量乔越,发现他的脸色越来越沉。 「你也别怪左微……」 「那管好你的女人。」 列夫愣住。 他什么时候发现的? 可乔越说了这话,转身就往厨房走去。他在屋檐下站了一会,苦笑摇头:「还真没有不漏风的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苏夏蹲在炉子前,从平静听到沸腾。尖锐的提示音还没想起,她手快地按了电源。 身后像是有人站着,她没有动,对方也没动。乔越站在门口静静地看,视线顺着苏夏有些红的眼睛,还有膝盖上的那抹擦伤。 刚才怎么没注意? 苏夏最先忍不住:「别站门口,进来吧。」 熟悉的气息从背后贴上,乔越隔着雨衣抱了她一下,把苏夏转过来。 「我刚才和列夫说,河水--」 乔越说到一半,视线扫过苏夏的脖子,眸色一暗。 「恩?」 苏夏没注意,伸手想去摸,手被人按住。 发红的地方有些破皮。乔越撩起她后面的头髮,红痕绕着脖子,拉出小半圈的弧度。 一滴水顺着他的鬓角滚落,滴在苏夏的脖子上。 顿时刺激得一哆嗦。 她后退几步:「快去把衣服换了。」 「衣服在一楼。」 他原来的宿舍里。 苏夏去拿伞,乔越一手拎着水壶一手揽着她,最后索性把人带进怀里,自己举着伞到楼下。 才几天没住人,屋里有一股子淡淡的湿气。 她找了以前的盆子洗干净,最后调好水温:「你先洗洗,我给你找衣服。」 乔越盯着她看,苏夏躲着他的视线,生怕暴露了什么。 见他站在那里没动,苏夏连推了他几下,乔越这才屈尊往里边走,像是不知道地问她:「脖子怎么回事?」 「不小心被相机带颳了一下,不碍事。」 是实话也是假话,此时此刻苏夏只想他快点把那身湿衣服换了,也不知道在身上套了多久。 他没动,反而去拿抽屉里的消毒水。 「哎,已经处理过了。」她圆眼一瞪,双手叉腰:「想得风湿吗?快去。」 乔越在她的额头亲了一口,转身去了阳台。 完全封闭的阳台,专门用来洗漱。苏夏听着哗哗水响,这才弓身翻他的箱子。 箱子里的衣物叠的整齐有序,哪怕条件再恶劣,乔医生保持一贯的整整齐齐。 指尖左右滑动,正琢磨着给递哪件,窗户上来了一阵亮光,有车往外开。 「恩?」 她看了下时间,都已经要12点了,还出去? 忍不住打开门,强风灌入,隐约能看见两道红色的尾灯在雨幕中拉出长长的一道线。 「看什么。」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苏夏的腰被勾着往后,门顺势被人带上。 「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转身正好奇想问一句,嘴唇却扫过一片带着湿气的皮肤。 温暖的,带着着清洗过的触感。 是他的胸口。 屋里没电,只有外面的一盏路灯。昏黄偏暗的光线照进门缝和窗户,隐隐照出眼前的轮廓。 苏夏红着脸:「衣服在床边放着。」 乔越原本只是想提醒她别傻兮兮站在门口吹带雨的风,当羽毛般的唇扫过身上,仿佛也扫进他的心底。 像猫爪,有些痒。 忍不住俯身沿着她的耳朵寻找苏夏的唇。唇齿相触,带着一日未见的缠.绵。 「车去哪了?」 「列夫去找牛背,」乔越顺着她的唇往上,亲吻苏夏的鼻尖,眉间,继而是那双眼睛。 「我担心防汛问题,列夫说他找牛背,再去告知这里地位高的人……」 苏夏被他吻得心猿意马,声音轻飘飘的:「然后呢?」 「然后……」唇齿分开很小的距离:「通知村里的人,尽快转移到高地,他的话比我们的更有用。」 男人抬起她的下巴,目光停在红痕上,有些沉。 「不疼的。」苏夏去推他,忽然感觉脖子一热,所有的话都化作一道短促而压抑的哼。 乔越亲吻那附近:「抱歉。」 心底一软,又很感动:「该道歉的不是你。」 房间里有些闷热,但是苏夏并不想出去。 她窝在他怀里把今天的事跟他分享,或许是自己的努力带动,现在对外不怎么主动开口的乔越也会把的点滴说给她听。 「……于是你被个小黑抱着喊爸爸?」苏夏惊讶又觉得好笑,实在想像不出乔越这个傢伙怎么会招孩子喜欢的。 「很小的一个,还没我的小腿高。」 抱着他的时候手感又软又暖,就像现在…… 乔越的手从她的领口往下,慢慢覆在起伏上。苏夏原本想说话的,一下子没了声音。 「他父母挺高的,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涨--」 看样子还想和自己继续聊,可现在这个姿势和动作,她怎么聊? 苏夏红着脸推他:「手放开。」 「挺顺手。」 苏夏:「……」 谈着谈着,她稀里煳涂地就躺在硬板床上。 接下来的事顺理成章,只是隔壁就是大宿舍,列夫走了还有一群人在。 苏夏忍着不敢发出声音,可行军床却一声接一声地吱呀。 在只有暴雨和雷鸣的夜里尤为清晰。 她忍不住去推他,声音又哑又软:「别。」 乔越抱着她起来覆在书桌上。 苏夏双手撑着桌沿,头髮一缕一缕贴在脸颊、身上,唿出的气都带着致.命的热度。 一开始还是挺疼,生涩而矜持,再加上姿势的原因,她一直在深唿吸调整自己,在忍。 隔壁刚才还有唿噜声,这会却安静得诡异。她不敢想,而在高度紧张刺激下变得格外敏.感。 慢慢的,一股痒麻从骨头里腾升、扩大,陌生的感觉袭来。 苏夏手一软趴在上面。 模煳的视线中,只觉得窗户离自己忽近忽远。 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滑落至她的背,再沿着那道细细的凹槽往下滚落。 一片泥泞。 乔越抱起她翻身,苏夏哽咽着咬自己的手臂,生怕嘴角溢出声音。胳膊被掰开,唇边一热,却是男人味十足的手臂,她一口狠狠咬去。 忽然浑身发颤来结束这场无声的争夺,至死方休。 几乎算是死过一次了。 苏夏蜷缩在书桌上,乔越脚步离开后靠近,沾着尚未冷却水的毛巾贴过来。 他在帮自己擦拭,可她连想拒绝的力气都没有。 第二天,苏夏睡眠严重不足,吃早饭时候哈欠连天。 「再吃点。」 见她放碗,乔越半强迫地把新鲜牛奶推过去:「这个放不了多久。」 苏夏闷头不敢看他。 隔壁间几个男人的黑眼圈更重,一个个端着碗吃了几口,坐在那边长吁短嘆。嘆得她坐立难安,以至于把乔越打入黑名单。 列夫在补眠,引荐的效果不错,村长答应劝说转移,已经有人开始收拾东西。 这件事落,苏夏下意识关注某个人,可那个傢伙一直没出现。 先有mok离开组织,现在左微也不来了? 纠结了好久,最终还是上楼去看看。 「餵。」 门缝里都是菸酒的味道,苏夏皱眉,口气有些不好:「开门。」 没反应,门却一推就开了。 没锁? 她试探着往里边探头,可门开到某个角度,就看见乱糟糟的床边躺着一个人。 左微倒在那里,脸色发白,整个人毫无生气。
第48章 谁是诅咒 如果不是脸色太苍白,苏夏肯定以为她是昨晚喝多了直接睡地上。 满地的菸头,滚落的酒瓶,室内一股沉闷的气息。 「左微?」 像是对声音有反应,眼珠在转,但眼睛却没有睁开。 苏夏摸她的额头,烫得吓人:「左微?!」 原本想把她抱到床上的念头打消,她死死盯着地上的人,开始大声求救。 一句话落,她刚准备再喊一声,两人出现在门口。 列夫一脸紧张:「怎么了?」 苏夏忙让出地方,乔越拉着她往后:「她昨天什么情况?」 想起昨天拉着她要个说法的冲动,苏夏这会悔恨交加:「昨天回来还好好的。」 「有没有表露自己不舒服?」 「没呢……」 脾气比以前更大。 列夫掰她的眼睛,左微的瞳孔动了下。 「对外界有反应。」 「身体发热。」 列夫倾身,厚实的身体俯在她身上,左微的唿吸声伴随破风的杂音:「喉咙有异物。」 人在昏迷。 乔越仔细看她的头部和身体,视线滑过微凸的部分:「等等。」 胸侧衣服有些隆起,不正常的弧度。 列夫顾不得什么,把左微身上的背心往上掀。 右胸边沿的皮肤肿得近乎透明,于红中夹杂从内往外渗血的斑点,在左微一身白的不正常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肋骨不对劲。」 乔越顺着按压,脸色微变:「第七至第八肋,两根异常。」 苏夏惊讶捂嘴:「我的天。」 她昨天跟没事的人一样,两根肋骨有问题是怎么撑回来的?! 「没有ct,初步断定第七根断裂,第八根骨折。」 「内脏情况现在还不清楚,膈肌损伤唿吸带风声,千万别碰到肺部。」 列夫和乔越将左微慢慢平抬到床上,女人闷哼一声,脸色惨白,额头全是汗:「疼。」 终于醒了,在疼痛的刺激下。 列夫闷声:「帮我带个盆。」 苏夏回过神,立刻从楼下拿了个盆子上来。 人熊正帮她清理唿吸道里的异.物,没有半点嫌弃,左微张口,声音嘶哑:「我没死啊。」 苏夏红着眼睛:「你命大。」 「疼坏了。」 「怎么会这样的?」 她没说话,闭目养神装死。 「钝器伤。」人熊脸色沉得厉害:「行啊,比纸薄的身子还敢去惹事。」 左微闭着眼睛,眼珠子却动了动,想说却是一阵呻.吟。 难以想像的疼。 乔越和列夫眼神交错而过,最后人熊判断:「目前看来没有形成连枷胸,只是没有ct,无法判断骨折位移程度。」 这的确是个□□烦。 但是…… 也不是不完全判断不出来。 列夫索性撕开左微的衣服,薄薄的一层布在他的掌下格外脆弱:「她是被人打了,木棍类的钝器。从胸侧到前端,按照这个方向,骨折的位置差不多会挪到这里。」 描绘完,两人都沉默。 得动手术,尽快。 苏夏着急:「现在怎么办?」 「没信号,没法让直升机来接她。」 列夫的声音有些发酸:「这里没有做她这种固定术的条件。」 苏夏张了张嘴,想起自己昨天推她到门上。 难怪比自己高出一截的左微能被轻易地推得后退,因为她本来就受伤。 她甚至怀疑自己昨天是不是按过那个地方,一时间手心都在滚烫。 「我没哭,你哭什么?」左微咬牙,说话一直带喘:「不能做手术,那就给我来个止痛针。」 「妈的,手指夹烟都夹不稳。」 苏夏:「……」 止痛针打过,左微有些急促的低喘终于平復。 她开始犯困,躺下之后人熊不放心地在那守着。 左微被打得胸骨断裂这件事很快传开。 牛背很生气,他潜意识早就将这两个记者和医队划上等号。在这片曾经饱受疾病又无条件医治的地方,无国界医疗组织曾经来过,因为前期的动乱又被迫撤离。 好不容易迎来这一批,大家感激之余是莫大的尊敬,怎么会有人下狠手打。 还是个女人。 他直接用跑的,长腿翻飞转眼就冲出医疗点的大门,消失在泥泞的乡间道路上。 难怪体育界里黑人多,各个都像博尔特。 苏夏刚给左微擦掉脸上和身上的泥尘,外面闹嚷嚷的,几个人在吆喝,还有情绪激动的飞快语速。 她小心翼翼地放下掌心的胳膊,踮脚出去看,发现几个人不客气地将一个男人推倒在地上。 那个人转过脸来,黑的发亮的皮肤,厚实的嘴唇,一双眼睛带着怒意和不甘,眼神扫过的时候她下意识啊了一声:「是他!」 砸他相机的那群人中,他出手最多,下手最狠。 人群又开始闹腾。 医疗点里所有的人都站在院子里,在人数上少了点,但终究算有些气势。 列夫在楼上,乔越站出来,用当地语交流:「是他?」 牛背情绪激动:「是他做的,医生,怎么惩罚都可以!这个人在村里横行霸道惯了!」 哪里都有地痞流氓。 乔越盯着他,等周围的声音渐小时开口:「人是你打的?」 「放手。」压在地上的男人开始挣扎,可眼见着自己的同乡都在帮着他们,气得太阳穴上青筋直冒:「这个女人是个疯子!趁我们不注意冲过来拍我的女儿!我知道你们那边厌恶我们的习惯,可是该做的就是该做的,我们没错!」 苏夏愣了愣,想起那个哭闹不止的孩子,眉头皱起。 「不懂我们的生活不懂我们的信仰,一个个只会来说不要做这个不要做那个,凭什么你们就是对的?强行留在这里干涉我们,只会带来灾难而不是好处!别被他们这群骗子给骗了!」 这句话的帽子,扣得有些大。 乔越皱了皱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给我个理由。」 男人瞪着乔越,眼神让人发毛。 他说了两字,周围发出低低的唿声。 「诅咒。」 男人嘿嘿笑,脸颊贴在泥土上,雪白的眼睛往上看,带着几分诡异:「我打她,还有她,是人引点。她说你们是诅咒。」 诅咒? 压在他身上的力气松了几分,那人站起来,脸色阴沉:「你们说带着和平友好来,可自从来了以后,这片土地的雨就没停过。」 「食物烂在地里,饥荒即将来临。暴雨连续,尼罗河缺口,洪水会把我们全部吞没。」 诅咒。 是这片土地上最忌讳的东西,人们怕它却信它,事情有些不太妙。 牛背反驳:「每年都会下雨!」 「每年会下得这么早?」 「这不是你打人的理由!」 「你究竟是那边的?」 「诅咒都是骗人的东西!」牛背激动得沖周围人喊,仿佛迫切想得到印证一般:「这些都是天灾,和他们没有关系!昨晚医生还担心大家的安全,让转移到别的地方去,防止尼罗河决堤!」 周围却只看着他,眼神迷茫而瑟缩,没一个人附和他。 「看看!如果尼罗河水汹涌,村庄淹没,肯定就是他们带来的!」 男人拔高声音,张开双臂比牛背还激动:「我用我的心脏发誓,那人让我看见了诅咒!是他们带来的,他们必须走!」 有人动容了。 有人上前一步,乔越站了出去,面色冰冷,眼底发黑,气场十足。 站出的人又退了回去。 「诅咒?」 男人冷笑:「如果你被打断肋骨,而作为医生的我却袖手旁观,那才是对你的诅咒。」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原本被那人鼓动起的几个顿时后退回去,不敢声张。 「这世间因果循环,洋流异常导致这片地方暴雨,暴雨引发尼罗河涨水。田里的东西想要好好保护就尽快挖出排水渠,想要保住河堤就给我认真加固堤坝,想到真的决口那天无人伤亡,就给我乖乖转移到远离这里的高处去。」 「如果那些算诅咒,那么刚才告诉你的所有,权当是我的恩赐。」 众人哑然。 牛背一拍大腿:「就是!快道歉!」 乔越头疼:「我要的不是道歉。」 「在你们眼底,我们是外人。我们在尽量融入你们的生活,遵循风俗,遵守规定,不惹麻烦。同样,我希望也能在你们身上得到回馈。」 有人汗颜低头。 他们全程用本地话交流,复杂的发音,古怪的词组,曾经被人说过世界最难学的语言,乔越越说越顺,近乎流利。 苏夏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从周围人的反应和眼色看,他已经控制了全场。 带着浑然天成的气场,让人不自觉的信服。 那人最终被拉出去,后续怎样没人知道。只是「诅咒」两个字依旧压在心头,沉甸甸的。 虽然大家暂时被乔越的话震住,可是如果继续下雨,如果水位继续攀升。 恐怕这个锅他们还真背上了。 「恐怕这几个人回去,关于『诅咒』的事,会传得更远。」墨瑞克担忧:「刚才听他说『那人』,原来他不是唯一一个。」 「有人希望我们离开?」 「或许。」乔越沉默:「希望『诅咒』能让他们对汛期有所防备。对了,搬迁的事怎样了?」 「走了一部分,还剩下大部分。人可以走,但很多东西走不了。比如房子,田地,大牲口。好多人还在犹豫。」 乔越皱眉:「犹豫什么?」 「你不知道。」牛背苦笑:「谁都想等最后走,先走的永远不知道后面的人会拿走什么。」 真麻烦。 乔越手指在手臂上敲了几下:「夏夏。」 勐地被一喊,苏夏条件反射站出来:「恩?」 「信号恢復了吗?」 她摇头:「还没。」 暴雨不停,水位攀升,信号中断。 所有的事情集中在了一起,或许真是一场「诅咒」。
第49章 她想家了 左微的情况到下午急转直下。 骨折造成胸廓塌陷,唿吸循环造成断裂处不断摩擦压迫肺部,引发肺部感染,唿吸困难。 传统的棉垫压制定性不再起作用,列夫给她打了两针止痛针,效果不太好。 左微开始出汗,再度高烧晕厥。 必须手术。 可是这个地方的硬体说治疗热带病、风寒或者别的什么游刃有余,可面对外科手术,却捉襟见肘。 怎么办? 乔越目光扫过人群。 「尼娜,你带着夏夏去清理手术用具,能找到多少是多少,这样才能判断能不能进行手术。」 「奥古,」乔越吩咐其中一个男医护:「你让牛背带你去各个点转一转,我不信这么大片人口聚集区会一点信号也没有。」 列夫回过神:「对对。」 「我们都不是骨科出生,」乔越摘下腕錶:「但应该都去骨科实习、轮岗过。」 乔越在修热带病学之前,主修心外科。列夫和是普外,墨瑞克是麻醉师,阵容绰绰有余。 主要就是看条件。 仿佛无头苍蝇找到了组织,在有序的安排下人熊吐了口气:「的确。」 有条件,肋骨骨折内固定术其实很简单。但是在这个地方,没有无菌的环境,没有ct的帮扶,没有记忆合金,任何一个环境出漏子后果很严重。 苏夏立即带人去储藏室。 原本杂乱的空间在她每天的精心维护下井井有序,药品分门别类,器具从小到大,哪怕再小的东西都做了标识处理。 尼娜惊讶之余很感动,整个过程节约了不少时间。 「过来搭把手。」 「找到多少?」 苏夏耸肩:「你们看看呢?」 列夫和乔越挨着清理,高频电刀、吸引起用具、导管、刀片,外带一个引流器。 固定肋骨的东西却死活找不到合适的。 「没有记忆合金。」如何固定断了的肋骨? 「钢片和钢丝。」乔越手里拎着一包手术用具,果断拆了两个单边钳,抽出下面的钢丝,再将边夹舒展弯折。 列夫愣了愣:「用这个?」 「相比之下,这个是最好的选择。」 「你疯了?」 「做好消毒,这类工具是我们能找到东西中危害最小、防锈最好的类型。我们现在的目的是先行固定,下一步等左微被转移出去,重新修正。」 人熊看着乔越。 对方却果断地拉下帘子,形成一个狭小的手术间。 列夫心底一热。 在好的医院里呆惯了,习惯伸手就有最恰当的器材。当条件一跟不上,自己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判断。枉费他自诩优秀,从今天看,这个从东方来的医生比他更冷静,更有判断力,更果决,更适合……做一个领导者。 「好。」 苏夏是第一次见乔越准备做一场外科手术。 可惜无缘见他穿手术衣的样子,这里需要尽可能创造无菌环境,简而言之,她得出去。 奥古和牛背还没回,只希望他们能顺利找到信号。 太阳晒得地面发凉,眼睛盯久了一片酸涩,接近三个小时的时间,太阳升到最高点。 正午酷暑,太阳晒得人发慌。 白天是孩子活动的时候,几个小孩在院子里乱跑,嘻嘻哈哈。 苏夏看着他们充满朝气的脸,不禁跟着笑,同时也低声召他们过来,食指伸出放在唇上:「嘘。」 孩子们以为她在跟他们玩,笑嘻嘻地模仿,一片嘘声。 「里面有个姐姐生病了,大家玩的时候就要像我说话这样,小声一点好不好?」 可惜对方听不懂。 不过她的示意和动作让小希望很快明白,转头嘀嘀咕咕跟大家说了一通,继续乖巧安静地站着。 苏夏见她最近气色不错,走过坐在她身边沖她笑。 小希望和她磕磕绊绊地交流。 苏夏的语言功底不及乔越,当地语最多只会「你好」「再见」「谢谢」以及「医疗点怎么走」。 两人连比带划,连蒙带猜,她说天气她说玩具,反正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儿能说一起,苏夏紧张的心放松了些。 谈话间小孩跑进宿舍又跑出来。 等累了的她敏锐地发现变化:「嘿!站住!」 孩子们哄着后退,她顺势逮住一只皮猴子。 小身板不断挣扎,噼里啪啦,一堆东西掉在地上。 口红、腮红、眼线笔…… 再看他的脸,黝黑的皮肤上是花花绿绿的颜色,眉心一团红,眼皮上也是红色的,脸上画满了些稀奇古怪的图案。 她和左微的化妆包完了。 苏夏顿了顿,飞快跑回宿舍里,整个人一脸懵逼。 床铺上全是一层黏答答的白色乳液。带来的防晒霜倒在床上地上和桌子上,被当水枪飈的到处都是。 宛如暴风过境,卷得一地狼藉。 「我的天……」她整个人都快不好了,每个瓶子挨着看,基本只剩下浅浅的一层。 再看自己没关的箱子,里边的东西被拉出来,还真一瓶不剩! 「我的防晒霜啊……」 来这里每天必须抹抹,中午还得补一次才能保持没晒黑啊! 左微那一身皮肤早都被晒出斑了,可她本来就带着几颗雀斑,白种人最多是晒得发红,红了又白。 可她不一样,她是真的能黑。 这下好,防晒霜没了。 她完蛋了。 苏夏抱着一床才换又被糟蹋了的薄被,气唿唿地去找那群熊孩子。可刚走到门口就见尼娜抱着一大盆血水出来。 看得人心惊肉跳。 苏夏忙过去:「手术结束了?」 尼娜满头都是汗水,露齿微笑:「恩,很顺利。」 她松了口气。 左微还没醒,医生们挨着出来。 外面温度很高,可里边更闷热。当汗水被风吹干带走的瞬间,一个个差点嗷嗷叫嚣「爽得抠」。 反正要洗东西,苏夏让他们把手术衣放在一块,待会好一起洗。 乔越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一身绿色的手术衣尚未来得及脱,只摘了口罩和帽子,一甩都能甩出汗水。 苏夏很心疼,凑过去:「辛苦了。」 乔越笑了下,脱了衣服后扔在一边,顺手抱起苏夏那盆被子:「不辛苦……这是怎么回事?」 自从墨瑞克和苏夏分享过一次零食后,医疗点成了孩子们的游乐场。 没糖也没关系,这里面的东西对他们而言都很新鲜。比如今天,她们的化妆品,她的防晒霜,还有左微擦脸的那套法国本土欧莱雅。 不知道她醒来之后看见瓶子空了,会是什么感受。 算了,何必跟孩子们计较。 苏夏改口:「脏了,我准备去洗。手术顺利吗?左微怎么样?」 见她的眼神往里边儿钻,乔越安慰地带往前走:「没事。」 被带着走了几步的苏夏皱眉,停下脚步。 「恩?」 「你一身的汗。」她背后都湿了。 确实,衣服厚实,闷坏了。 乔越拎起衣摆,抬眼问她:「陪我去换?」 苏夏咬牙,抱过他手里的东西跟逃似的跑走:「想得美。」 最近几天她都躲着他。 太可怕了,拆了封的男人就像无底洞,永远也不知道能量存了多少。 至少苏夏是怂包,不是她矫情,这事儿其实感觉还不错,但是自己拆封没多久,那地方一连几天感觉都有些火烧火燎的。 怕再来一次就破皮了。 岂不是走路都疼。 乔越还真没想到那里去,这会看着空了的手心,忍不住低笑。 伴随着列夫的一个大耳刮子,左微在半小时后被唤醒。 她虚弱地躺在那里,身体被绑成木乃伊,嘴巴张合,有些尖的声音溢出。 「merde。」 列夫:「恩?」 「我.草.你.妈。」 …… 挺有精神。 到晚上奥古和牛背才回来,两人亢奋得直嚷嚷。 「终于找到信号了!」 「怎么说的?」 「那边调度一个直升机,估计得3-5天的时间,到时候直接将左微转到喀土穆去治疗。」 这无疑是个很好的消息。 苏夏很高兴,松了口气的同时忽然觉得有些发空。 左微去喀土穆,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回这里。相处一个月虽然她损自己比谁都带劲,可更多的时候都是沖在前面的。 但…… 她下意识去看列夫。 男人有那么一瞬间失神,继而笑着开口:「三到五天不算长,帮她把东西收拾好,这地方估计也是呆够了。」 那笑容让人有些心酸。 一个法国人,一个俄罗斯人。 一个喜欢猎奇的记者,一个辗转亚非贫困地区的医生。 或许这次分开之后再无交集,列夫明白这个道理,却觉得这样做最好。 对左微最好。 当事人是最后一个知道自己要走,在床上躺着沉默了下,最后只吐出一个字。 「滚。」 一场风波到这里不知道算不算结束。 不知是苏夏的心理原因还是怎么,总觉得从「诅咒」之后,来医疗点的人变得很少。 她安慰自己,或许大多数已经搬了? 病人少了,对应就是医生空闲下来。她有更多的时间和乔越在一起,可总感觉有些说不出来的奇怪。 比如乔越时不时盯着自己看,可眼神却有些不对劲。 比如有时候说着说着,他会问她想不想家。 苏夏没来得及琢磨,亲戚提前临至,整个人变得低落而烦躁。 这次姨妈来势汹汹,她疼得有些下不了床。在没有红糖水的地方,唯一解疼的方式就是乔越的手。 两人终于搬回之前的宿舍,热是热了点,但好歹有些私人空间。晚上睡觉的时候,乔越会把手放在她的小腹上,温暖的热源让一阵阵的疼痛有所缓解。 可这一波折磨还没过。 当最后一抹防晒霜用尽,皮肤在暴晒下最终被伤到了。 在发红之后,从额头和脖子那里开始脱皮,整张脸又红肿又难受。她不敢见任何人,甚至连带着乔越都不敢让他看。 每天都是火辣辣的疼,尤其在流汗的时候,而这边一贯是闷热高温和暴雨,汗水没停过。 多种外因夹杂一起,混合着经期情绪低落,整个人成了一点就着的火炮,又虚弱又烦躁。 终于有一天,当苏夏一抹脸颊抹掉一些皮肤细屑后,镜子中的脸惨不忍睹。 她忽然扔了镜子就蹲在地上哭。 疼。 丑。 还有…… 挺苦的,真的挺苦的。 她想家了。
第50章 初次争执 直升机在守望中遥遥无期。 三天过去,左微跟死牛一样躺在床上,因为不配合做医生建议的运动,引流管还插在身体里没法拔。 列夫拉开袋子看,今天的积液都还有20毫升。如果不是眼睁睁看着某人不配合,他差点就开始怀疑自己的医术了。 人熊很生气:「我说你能不能听一句劝。」 左微躺在床上半死不活:「不能。你们要我咳嗽,要我适当转身,可我他妈现在疼得想杀人。」 「惹事前怎么没想到疼!」 左微翻了个白眼:「你能把后悔药卖我么?」 说完就觉得喉咙有异物,想咳又怕疼,一下一下疼得缩起。 她本来就瘦,这会在床上跟薄纸片似的。列夫看得揪心帮她顺气,他的手搁她身上跟熊掌似的,巨大的反差反而触动心底最柔软那根弦。 刚想说什么,帘子一撩,有人进来。 乔越躬身进来,闷头就问:「苏夏呢?」 ……我特么你自己媳妇没见了问我作甚? 列夫讪讪收手,虎声虎气:「谁知道呢。」 「宿舍吧。」左微喘着气,有些艰难地调整姿势:「哦对了,我得提前叮嘱你。」 乔越正要转身,闻言停下:「恩?」 「每个月流血而不死的生物,那几天你千万不要惹。」 乔医生:「……」 疼还来不及,怎么会惹。 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乔越却有种很久都没见到苏夏的错觉。 每天早上他起床她还没起,到了晚上他回去,她已经睡了。 他知道这几天苏夏都在躲着自己,连带着走路都低着头,想躲着所有人。她说她现在很丑,可是乔越不觉得。 心里有她最美的样子,以及这些陪他度过的炎热印证,回想起来怎么会觉得丑? 只觉得心疼。 还没走到门口,在隔了一段距离的转角,乔越听见一阵抽泣。 难过的,压抑的,无助的,听得他的心高高悬起,又沉甸地落下。双腿仿佛有千斤重,短短一截路,走得很沉。 门半掩着,苏夏背对着门口抱成一团,脸埋在膝盖上,正在低声哭泣。 黑髮有些乱地挽在脑后,露出一截脖子。 那里曾经白皙细腻,现在被晒得红肿脱皮。 乔越站在门口光与影的交界处,神色晦暗不明。 只是,终究走到了这一步。 她哭了多久,乔越就在门口站了多久。 等她渐渐平復,乔越推开门。 苏夏听见动静慌忙擦眼泪,手背横过眼角,被泪水带过的皮肤焦灼一样的疼。 「谁?」 询问中带着浓浓的鼻音,苏夏转头微微一愣,继而埋着头:「这个点你怎么在这。」 乔越在门口站了会才进来,把手里的芦荟放在桌上:「我不忙,来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 乔越走过去,蹲在她身边轻笑:「我来看小花猫是不是又躲在这里哭鼻子。」 他拉过她捂着脸的手,苏夏抗拒。 可感觉乔越的态度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那份牴触变得越来越弱。 在他深黑的瞳孔中,苏夏别过头抽噎:「别看我。」 「我不看你看谁?」乔越起身去拿芦荟,苏夏动了动,有些呆:「哪来的?」 「难得有一颗非洲芦荟,被我顺了一片叶子。」 开车三小时,去已经荒无人烟的村里寻了好久。不告而拿,等人回来后将功补过。 乔越用小刀将外面的皮去了,出手利落地将芦荟肉切成薄得近乎透明的薄片。 「来。」 苏夏挂着泪珠子凑过去。 「等等。」 她看着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探身过来伸出双手,脸颊感受到手指的力道,轻柔中带着小心翼翼。 「怎么这么能哭。」指尖扫过眼角的泪,乔越帮她把脸擦干净,才将芦荟贴在苏夏被太阳晒伤的地方。 偏凉的触感压在烧灼的皮肤上,一开始的不适到后面的舒缓,她满足地嘆了一声。 「怎样?」 「挺好的。」 「把眼睛闭上床上躺着,我给你敷。」 苏夏听话地躺上去。 拼接起来的两个行军床一动就是吱呀吱呀的声音,她躺在自己的那边,闭上眼静静感受脸上舒缓的凉意。 真的好了很多。 「乔越……」 「嘘。」男人捏了捏她的手:「闭目养神最好。」 嘴边一圈都是芦荟,确实也不方便说话。不知过了多久,有些昏昏欲睡。 乔越坐在床边陪她。 苏夏最近睡眠不好,皮肤在痛之余也会发痒,晒伤的地方手臂上也不能倖免,连着几晚都难受得失眠。 乔越陪着她从炎炎午后坐到日落。期间一直给苏夏扇着扇子,连姿势都没换过。 一觉沉稳。 苏夏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甚至有种皮肤在水分滋润下自我癒合的错觉。 凉凉的,带着些许痒麻。 芦荟干了又换,期间不知道乔越给自己换了几次,全部揭下来后,红肿真的消了很多。 再摸了一下脸,终于没那么脱皮了。 正想着以后每日一敷,床边一沉,乔越坐在对面看着她。 「夏夏。」 或许是察觉他这一声里的情绪有些不对,苏夏不明所以地抬头,对上乔越的眼神后有些愣住。 很严肃,也像是压抑着什么,仿佛有浓墨翻滚。 而喊她的语气也不像是平时亲昵的口吻,像是有心事,听在耳里很沉。 「你……想家吗?」 想家? 肯定想啊,不过…… 苏夏有些警觉,眉头蹙起惹人怜的小尖:「怎么问我这个?」 乔越盯着她看,像是在酝酿什么,最终沉声:「这次直升机来,你跟着左微走吧。」 啪嗒。 手里把玩的芦荟叶顺着滑落,掉在地上。弯起的弧度仰面朝上,在一道斜入的夕阳中不断摇摆。 从剧烈,到轻微,到渐渐静止。 就像她的情绪。 苏夏勐地抬头:「你这什么意思?」 乔越别过头,像是在避开她近乎灼灼的视线:「我安排了人在喀土穆接你,直升机一到医院,他会带着你去机场,买最近一班回国的机票——」 话音未落,床板震动,苏夏从上面跳了下来,后退两步拉开距离。 她被这句话给刺激到了,胸口剧烈起伏,以至于隔了很久才能说出话。 「那你要走吗?」 乔越顿了顿,睫毛盖住眼底的神色:「项目时间没到,除非上面下命令,我不能走。」 也不会走。 苏夏沉默了很久,侧着脸望着窗框上那排不知名的花出神,连带着自己发的那一碗豆芽。 为明天改善伙食用的。 还有她种的土豆已经发芽了,西红柿也冒出一截高。 可是乔越忽然说,要她走。 「乔越,你看着我。」 男人深黑的眼转向她,这次终于不再背着那抹夕阳,挺拔深邃的五官和脸上的表情全部被她捕捉在眼底。 「为什么你每次做决定,都不问问我的意见呢?」 「先是新闻社,你和陆励言商量把我调到娱乐组,问过我吗?」 「再是来非洲,你把我蒙在鼓里,到了机场才说我要去。是,我是很高兴也很激动,可是乔越,我心底还是有些不甘的,不甘为什么最后一个知道的是我。」 「还有这次,你有问过我的意见吗?」 乔越跟着站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你的意见是什么?」 苏夏腾地一下就怒了:「我的意见你怎么会不知道?!我想留在这里我不想走!这还用问吗?!」 男人盯着她看,忽而勾起一抹笑:「留在这里?」 「夏夏,现在还不是苏丹最热的时候,也不是条件最恶劣的时期,你连这一关都过不了,还怎么继续呆在这里?」 苏夏一愣。 「汛期一过会是更高的温度,也是各种热带病爆发的高危时期。到时候我会没时间照顾你,应该是没有人会有时间照顾你。你是记者,已经得到了一批採访材料,回去好好整理也是一样,留在这里完全没有必要。」 「我只是,我只是……」 苏夏张了张嘴,最后那句「想跟你在一起」怎么也没办法说出口。 乔越这些话说得很绝。 她有种言语功能尽失的无力感。 她明白乔越的本意是为她好,留在这里确实百害无一利。 可是她感觉自己很挫败,挫败在自己努力那么多,可这会只是说没人照顾她。 好像她一直一无是处,好像她一直在寻求保护。 到了困难的时候只有离开,对她好,对他也好。 心底腾起一股子怨气,苏夏死死盯着乔越的脸,生怕错过他的每一个表情。 可他还是那种要死沉稳。 苏夏哭了,倔强地站在那里,任凭眼泪滚落,擦都不想再擦一下。 乔越忍不住上前,她一个劲地躲。 「你别看我。」 她哭得他满心难受,乔越拉她:「夏夏……」 「你别跟我说话!」 苏夏终于爆发了,捂着耳朵蹲在地上。 乔越想把她拉起来,她红着眼把他往外推。 「反正你都做出决定了,反正你也不会听我的意见,反正你也不会在乎我究竟在想什么!」 乔越被推得后退几步,面色终于不再淡然。 「那你想我怎么做?把你留下,再看着你为了我一味地迁就?!」他勐地握住她的胳膊:「苏夏,我是你丈夫。」 他不忍心。 不忍心看着她将自己工作之外更多的时间来收拾他们这堆烂摊子。 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她从来这里开始日渐消瘦。 不忍心看着她明明很憔悴,却不得不硬撑的样子。 「就凭你是我的丈夫,就能决定我的一切吗?!」 苏夏愣了几秒。 这是乔越第一次说他是她丈夫,却在这样的环境下。 她盯着被他握住的胳膊,忽然发疯似的挣扎:「是,我走,我会走!我不给你拖后腿不给你添麻烦!」 「但我今天都不想看见你了!」 乔越不敢用力气,顺着被苏夏推到门口,见她要关门,他胳膊一伸:「夏夏!」 苏夏用了几次力都没合上门,又气又急,转身就去找道具。 一个枕头飞来,紧接着就是被子,拖鞋。 「你走!」她急得满眼通红,蓦地哭出声:「让我一个人静静好不好!」 乔越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那些泪珠子往下滚落,看得他心疼得没办法。 他后退:「好,好。」 门慢慢合上,苏夏见乔越真的走了,气得把最后一只拖鞋扔出去。 拖鞋砸在门背后缓缓滑落,跌在地上。 她扑回床上把自己抱成一团,心底沉得灰心沮丧。
第51章 肺腑真言 里边的动静不小。 乔越在门口站了好一阵,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不确定是该走,还是该留。 可现在夏夏看见他挺激动的。他想了想,还是选择走。 几个人站在院子里,看见他出来的瞬间匆忙应付着找事做,竖起耳朵偷听壁角的心虚感写在脸色,相当明显。 乔越心情本来就不好,在院子里站了会,闷头钻进棚子里。 恰好左微好不容易打发了人熊偷了跟烟抽,这会忽然有人掀帘子,条件反射把烟掐了。再正眼看是有些沉默的乔越,又心疼又气地摸出那皱巴巴的烟杆:「我好歹也是个女人,你能不能进来之前先敲门。」 乔越没说话,抽了根凳子坐在一边,面无表情地把她盯着。 从嵴椎骨开始蔓延出一股子寒意,左微吃力抬手晃了晃:「咋了?」 乔越低头把玩切芦荟的小刀。 「呵,」女人眼角跳起一抹极具风韵的笑:「我的劝你没听?每个月流血而不死的生物,你真惹去了?」 乔越沉默了会,开口:「我让她走。」 「那她呢?」 「……她叫我走。」 「噗哈——」左微想哈哈大笑,刚发出第一声肋下疼得抽搐,那一声就跟被掐了脖子的鸡一样音调怪异地戛然而止:「嘎——」 女人手按在胸下努力深唿吸,把那股子疼给压下去了:「哎哟我去。」 「我说你是不是傻?」 「可你看起来挺灵光的啊?」 「还是说你压根就没哄过女人?」 「这种时候叫你走就是让你留,你特么走个毛啊!」 这女人说话向来嘴毒,英文夹杂着法语讽刺起人来一熘一熘的。 乔越头疼地捏着眉心:「我怕她看见我就哭。」 眼睛都红了,怪心疼的。 「恐怕你走哭得更凶。」 左微叼着烟想继续点,可看见乔越飘来的眼神,只得作罢。她把烟杆夹在鼻端嗅着解馋:「你让她走,有没有把原因说出来?」 男人靠在柱子边,微微仰头嘆了口气,姿势帅得一塌煳涂。 「我知道困难是压不倒她就……说了些过分的话。」 刺激她离开。 左微把床板拍得啪啪响,冷笑:「乔越,你就是个没经验的雏儿,虽然长着张不缺女人的脸,我也就讨厌你们东方的弯弯肠子,你的理由为什么不直接说,为什么要说些伤人的话?」 「我算是明白了。」左微翻了个白眼:「苏不是不讲理的女人,她生气的原因不是你让她走,而是你不尊重他,没有认真和她讨论过,没有徵询她的意见,连最后连个真正的理由都不给。」 乔越原本两手放在大腿上,这会慢慢直起身子。 他勐地站起,把还在絮絮叨叨的左微吓一跳。 「你、你要干嘛?」 「回去。」 「你站住!」左微真是被这两口子给纠结得肋骨疼,她皱着眉头:「就准备这样去?」 乔医生停在门口:「?」 「道歉也要有诚意!」 道歉…… 他是去道歉。 诚意难道不是他本人? 左微点了点床头:「女孩子要哄的。」 乔越回到宿舍,苏夏正闷头收拾行李。 他在门口站了好久都没得到里面的回应,于是低咳一声提醒。 苏夏的手顿了下,继续收拾东西,连带着正脸都转过去,后背对着他。 男人有些尴尬。 最后小心翼翼地过去,正准备坐在床边—— 「起来。」 乔医生立刻站起。 苏夏沉着脸把床上的衣服收进行李箱里,因为在使气,弄出噼里啪啦一通声响。 「我帮你——」 见她正准备把行李箱竖起来,乔越伸手去帮,苏夏啪地挥开他的胳膊。 小身板一转,跑到另一侧的柜子里挨着搜是否有遗漏的东西。 乔越:「夏夏。」 咔哒。 苏夏直接把耳朵扣住,在屋子里忙得打圈圈,就是不搭理他。 不让他帮,不和他说话,甚至看都不看她一眼。 乔越手里的东西背捏出了汗,当苏夏继续绕过自己准备去拿什么,乔医生眼疾手快地从后面抱住她:「还在生气,恩?」 他知道她对自己这声「恩」毫无抵抗力,果不其然,前面还在挣扎的苏夏这会安静了许多。 乔越松了口气,把手里的东西递在苏夏眼前:「乖,别气了。」 一把新鲜的花。 大朵而艷丽,带着雨水,红艷艷的一簇。 苏夏愣了那么一瞬。 老天有眼,愚公移山,乔闷葫芦会送花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一股子气全都消没了。 可这样显得很没志气,也不能这么便宜他。他的决断他的那些话,自己还记着,还难过着。 想着想着那股子闷气又上来,苏夏憋着脸转过头说瞎话:「少献殷勤,还有,我对花过敏。」 「这个你不会。」 乔越说得很肯定。 「你怎么知道?」 「有时候晚饭散步,你都会停在那里看一会,或者靠过去摸一下。」 苏夏的脸色有几分松动。 「可你告诉我这些花是吃蚊子的。」 「岂不是更有用?」乔越看着她笑:「跟你一样,漂亮又能干。」 他的声音低沉中透着磁性,这会在努力讨好苏夏,刻意贴着她说话,淳淳嗓音入耳,耳朵都快怀孕。 苏夏脸皮有些绷不住,可转念一琢磨。 能干?之前说自己一无是处来着! 那是到底是哪个干? 苏夏瞬间就飈了,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双眼圆瞪:「流.氓!」 乔越还真没那层意思,一听苏夏后面那句话瞬间有些沉默,沉默背后是压抑的哭笑不得。他咬着牙把人强拉到腿上坐着:「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苏夏闭嘴不说话。 男人嘆了口气:「夏夏,之前是我把话说过了,向你道歉。」 苏夏的身体一僵,脑袋慢慢垂着,不声不响。 「实话告诉你。」乔越苦笑:「我在非洲呆了不少时间,可今年的气候真的挺反常。我怕之后会有大的灾难,我不想我们两个人都陷在这里。」 「这个念头很早就存在我的脑海里,可那个时候桥樑沖断,紧接着后面信号也断,我没办法送你出去。可现在不一样,直升机肯定会来接左微,这是送你出去的最佳机会,说不定也是近期唯一的……机会。」 苏夏抬手想捂着眼睛,乔越把她的手拉下,声音放软:「听我说好不好?」 「我知道……你捨不得这里,也不想走。但是夏夏,我希望你能安全,随时随刻,不想你再有半点伤害。之前我说了些过激的话想让你走,我错了。这些才是我真心想说的话。」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放得很轻,就像一朵云,动作一大就碰碎了。 乔越从来没说过这些……很表露自己内心感情的话。 这是第一次。 有些无奈,有些无力,可更多的是关心,是在乎。 他在改变。 苏夏真正体会到了。 忽然有些想哭,却不是难过。而是久久期盼的夙愿最终达成的喜极而泣。 那么她也要改变。 对内,要做一个好妻子。对外,不再是攀着他的蒲苇丝。 而是能和他并肩站立,共同面对风雨的大树。 虽然她现在的能力还不够,但至少,她现在应该走。 回去,让他不那么担心。然后把记录的所有手稿全部整理出来,用笔和文字与他并肩偕行。 让更多的人了解他们,支持他们,从而……成为他们。 苏夏眼一热:「好。」 乔越顿了顿:「恩?」 「等直升机来,我就跟他们一起走。」 苏夏仰头,指尖沿着乔越的下巴往上,去触摸他的眉眼:「阿越。」 乔越勐地低头:「你叫我什么?」 「阿越啊,」她低低地笑,坐起来跪在他的腿上,手捧着乔越的脑袋:「我走以后,不要一忙就不吃饭。」 男人看着她,眸色很沉,像是要记住她的每一句话。 「恩。」 「遇到危险不要冲在最前面,你有责任但是也有家庭,两个权衡一下再做决定。」 「恩。」 「如果信号通了每天都要给我打电话。」 「恩。」 「还有……」苏夏嘴一弯,明明想笑,眼泪却滚了出来:「好好照顾自己。」 乔越深吸一口气。 他勐地叩住苏夏的后脑勺,两人都迫切地靠近,炙.热.的吻纠.缠在一起。 乔越吻得用力,苏夏也紧紧相随,他压着她的后脑勺,她紧紧攀着他的脖子,有种恨不得此时此刻融为一体的感觉。 虽然急迫,可里面却没有夹杂着任何的欲.望。 有的全是珍惜,心疼,和满腔的爱慕。 夕阳透过窗照在两人脸上,唇在薄薄的一层光晕中,慢慢分开。 乔越把苏夏垂在脸侧的头髮勾起,往后顺,额头抵着额头,最后再度靠近,在她的唇齿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声音很轻,可她却听见了。 苏夏睁大了眼睛,继而幸福得抱着她的脖子。 「再说一遍。」 乔越抱着她站起来,身上的女人跟无尾熊似的攀着他不下来。 苏夏嗷嗷叫:「再说一遍!」 男人假咳嗽,侧过脸。 那瞬间夕阳正好,大地染红,世界金红一片。 「我爱你。」 苏夏看着他,瞳孔一层浅浅的金:「我也是。」 乔越抱着她往上抬,跟那天逗孩子一样。 苏夏哈哈大笑,她也不怕,因为乔越不可能松手。 之前的悲伤全部消失殆尽,她笑弯了眼睛:「我也是,我也是!」 「矜持一点。」乔越忍着笑抱她下来:「瞧你。」 「怎么?我老公今天又送我花又表白,我干嘛要矜持。」她嘿嘿笑,刚要说什么,耳朵边却听见了一阵破风声。 螺旋桨的声音。 乔越已经听到了。 笑容还在嘴角,苏夏的心空了一拍。 「是……直升机?」 这么快?!
第52章 决堤 还真的是直升机。 在落日中从一个浮动的黑点逐渐变大,最后悬停在医疗点上空。 当所有人都探头出来看这个大傢伙降落,当窗户被风吹得疯狂开合。 苏夏却啪地把窗户关上,脑海空白。 那捧花被大风颳落,在地上翻滚几圈,鲜艷欲滴的花蕊沾了灰。 要走了? 要走了。 乔越揽着她,隔了很久才吐出一句话:「我帮你拎箱子。」 他刚转身,苏夏转身抱着他,脸颊紧紧贴在男人的背上。 乔越按着她的手背正想说话,苏夏闷闷抬头,手从十指交握的缝隙中滑出:「走吧。」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他帮她拎行李,苏夏的东西不少,可乔越依旧是一只手拎箱子,哪怕胳膊上的肌肉紧紧绷起,也要腾出手固执地牵着她。 走出去的时候直升机已经挺稳,但螺旋桨依旧运作。两个身穿白色制服的本地男人从上面跳下。 对方直接开门见山:「伤者在哪里?」 列夫指着屋内:「在里面……没想到你们会这个点来。」 「调度直升机费了些时间。」对方礼貌地笑了下:「好在是骨伤病人,不然我们真的没办法。」 左微躺在床上,早就听见外面的声音。 原本嘴皮利索战斗力很强的她却安静的出奇。 列夫掀帘子,她很平静地问了句:「来了?」 「来了。」 来的人带着专业的担架,很熟练地将她抬过去再「打包」,全身固定之后往直升机上抬。 「等等。」 出医疗棚的剎那,列夫下意识喊了声。抬担架的两人停了下来,询问似地看着他。 列夫问她:「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女人睁眼,神色淡淡的:「哦,再见。」 哦,再见。 人熊轻笑,络腮鬍挡住嘴角的苦涩。 「有机会再见吗?」 左微看着他,捂着肋骨处。风声和螺旋桨的声音很大,她的话虽然轻,可终究还是传到了人的耳里。 「再也不见吧。」 列夫慢慢起身。纵使这样,他从包里摸出个东西:「这是……医队给你的礼物,收着吧,就当做纪念。」 左微面容有些松动。 她现在动弹不得,眼睁睁见列夫将什么东西系在自己的脖子上。 是一枚小小的吊坠。 果核被打磨成树叶形状的薄片,上面带着天然的纹路,朴实无华中却透着巧夺天工的美。 左微没再说话,列夫后退几步,那两个人把她小心翼翼抬上了直升机。 等列夫那边准备妥当,乔越把行李箱放进去,再托着苏夏往上走。 好像一句分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 大风吹得头髮散乱,苏夏转身:「等等!」 她一下就蹦到乔越身上,唿吸急促,脸颊发红,最后恶狠狠地拉下脖子凑过去吻他。 一开始她主动,他还有一瞬间的犹豫。 下一秒角色互换。 乔越放在她腰后的手收紧,瞬间反被动为主动,他吻得用力,仿佛天绝地灭也不过如此。 熔岩爆发,灼上眼角。 没有人起闹,没有人不耐烦,大家都静静地看着,心底却是感同身受地一酸。 最后男人勐地收住,将苏夏的头压在自己怀里。 他亲啄她的发顶,哑声道:「走吧。」 苏夏后退。 乔越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乖乖听话。」 「好。」她听。 夕阳落了四分之一,苏夏背对着夕阳沖他笑,笑得乔越眼底有些热。 直升机一阵调试后身体腾空,她渐渐离地。在告别的人群变成了黑点,当房屋与土地的暗黄融为一体,苏夏贴着窗户慢慢吐了口气。 枯燥的螺旋桨声一直伴随着飞行旅途。 「哟,竟然没哭鼻子。」 左微这会活过来就开始损人。 苏夏垂:「你也没哭。」 「我哭什么?」 「你脖子上的那个东西挺好看。」 左微有些迷茫:「你说怪不怪,这年头睡也能睡出真感情?」 坐苏夏边上的男人忍不住偷瞄了一眼。 苏夏不知道怎么回答,如果不是那天看见她和列夫在屋背后的一幕,这两个平时没什么交集的人她怎么不会联繫在一起。 「你拒绝了他。」 左微沉默了几秒后开口:「我跟你不一样,苏。我不会为了任何一个男人放弃自己的生活和梦想。我不会一直呆在某个地方,世界那么大,我想用双脚去丈量。」 苏夏有些动容:「会走一辈子吗?」 「一辈子有多长?对于我而言都是未知。」左微轻笑:「我有乳腺癌,我的人生就是个未知数。」 癌?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那么惊讶做什么?」左微说得风轻云淡:「23岁的时候就被检查出来,做了手术恢復得不错,现在都已经快8年了。这是从娘胎里带来的遗传基因,改不了。」 「那他……」 「他知道啊。」女人喃喃:「那么明显的疤,肯定知道。再说我胸以前不这么平的,手术之后就这样了,也没怎么长。」 苏夏沉默。 「别一副我快死了的表情,现在这方面技术很发达,乳腺癌治癒机率都挺大的……怎么在下降?」 左微疑惑地歪过头,下降有点抖,苏夏也感觉到了,手指抓着旁边的扶手。 透过窗户往外看,夕阳还在呢,下边一片黄土,高空俯瞰的河流又细又长。 「是在下降。」 但好像只跨过尼罗河飞了没多久。 旁边的男人解释:「这里还有个伤者情况比较紧急要带回,顺路一起。」 还有伤者啊。 这架直升机很小,后排座椅被拆了才留出一道左微躺着的地方。她和一人背靠驾驶舱坐着,脚边就是左微的头,空间狭小得她动都不敢动。 只剩一道放担架的位置。 直升机稳稳降落,不远的地方已经有一群人在等着。 这次送来躺着的男人情况比左微差了很多,苏夏不经意瞄了眼,发现他整个人十分萎靡。 脸色惨白蜡黄,眼凹深陷,身上散发一阵阵不怎么好的气味。 空间太小,为了把人运上去,苏夏不得不下飞机先给他腾出位置。 「他怎么了?」忍不住好奇。 「被牛角刺穿了腹部。」 嘶,想想都疼。 周围站着不少人,却都想往飞机上挤,原本空间就小,两张床并排放了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快没有。 当担架固定好之后,别说苏夏,连带着一起坐着的那人都上不去了。 好纠结。 伤者的家属在哭,有男有女齐刷刷趴在直升机边,一副不上不让走的决绝态度。 机上的人左右为难。 「这样耽搁不是个办法,」眼见日落一半,机长看了下时间:「来一个伤者家属坐前面,你去后面以防万一。其余的人先留在这里,我明天早上来接你们。」 其余的人中包括苏夏和她旁边的工作人员。 左微皱眉:「她不能下去,我要她照顾。」 苏夏也眼巴巴地:「我……」 「我会照顾你。」副驾驶的人坐到了后面,将位子让给老伤者人的儿子:「请体谅一下,他们的情况比较紧急,或许……」 男人压低声音用英语飞快说了句:「撑不到医院。」 左微立刻闭了嘴。 苏夏嘆了口气,也不好耽搁:「那你等我,不准再抽菸。」 女人眉头紧皱,想说什么最终换了句:「注意点。」 「没事的。」 目送飞机离开,她站了会才意识到什么:「我们在哪等一个晚上?」 「我有亲戚在这边,今晚可以住她那。」 苏夏其实存了些自我防范的小戒备,可见对方憨厚的笑,心底还是微微松了口气。 他帮苏夏推行李,这会日落了大半,天色变得混沌。一路上都有孩子追着他们跑,边跑边回头各个笑,顺带好奇地打量她。 甚至还有村民站在门口来看,一个个露出很友善的笑容。 「很nice,是不?」男人腼腆地主动说话:「这里很少见到歪国人,大家都很好奇也很喜欢。哦对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默罕默德,我们那边的男人好多都叫默罕默德,但是这边我是第一个说自己的名字,所以我是默罕默德,其他人是默罕默德12345。」 苏夏很应景地配合笑了下,对方很开心,眼睛眯成一条缝。 堤坝在有些远的地方,只能看见一道水泥线,夕阳下这边阳光明媚,河对岸却是滚滚乌云。 「前阵子暴雨预警,这边处于危险区的人已经被转移走。我们正着急联繫不上河对岸,没想到你们自己已经帮着让人转移了。」 「那这个地方呢?」 「这里没事儿,政.府没把这里列入危险区。」 苏夏松了口气。 「我姐姐嫁到这里来,已经十年了。」 难怪他对这里挺熟悉。 「她就住在这前面,喏,有没有看见门口晾着一排布的?」 苏夏眯起眼睛,不远处的村屋前晾了好几排五彩斑斓的布。默罕默德很骄傲:「我姐姐伊思是出了名的勤劳,她织出的布是最漂亮的。」 院子里站着一个人,正弓着身子在整理梭子,当默罕默德在背后喊了句什么,她站起来,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里又惊又喜。 一通热络的吻面礼后,默罕默德介绍:「这是……」 「我是苏夏。」 「苏,这是我姐姐伊思。」 伊思的五官很漂亮,眼睛大而深邃,鼻樑提拔鼻端微窄,鹅蛋脸上带着腼腆干净的笑,她的身材是喜欢的丰.乳.肥.臀,一个臀围能敌苏夏3个。 门口站着一排孩子,从大到小挨边5个,大的约莫8、9岁,小的……还在门槛边颤颤巍巍地往外爬。 这是她到这里这么久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村落,宁静美好。 「阿里呢?」 「去安置区帮忙了,那边需要搭建很多临时住宿的棚子。」 默罕默德顿了顿。扫了眼苏夏和不怎么宽裕的房间:「安置区在哪?要不我也去帮忙?」 「顺着继续往上游走,在牧场背后。」伊思笑得温柔:「你从小就热心,去吧,顺便帮我把食物带给你姐夫,天晚太黑就别回来。」 「你要走?」 男人带上东西出去的动作引来苏夏的注意,男人笑着点头:「今晚就你们两个女人住一起,放心,有小默罕默德保护你。」 一头捲髮的5岁小男孩举手:「嗷嗷嗷。」 苏夏瞬间明白她的意图,感激中带着感动:「谢谢你。」 他开心地挥手。 晚餐是精心烤制的饼和尼罗河鱼,伊思弄得很浓重,生怕委屈了苏夏。 饼子一入肚,再喝了碗鱼汤,伊思又从屋里抱出个孩子。 还是个没满周岁的小婴儿递给苏夏。 苏夏被她热情的待客方式吓了一跳,没怎么抱过孩子的她有些不知怎么下手。 小宝宝的身上还带着奶香,她小心翼翼把她枕在怀里,细小的五官薄薄的皮肤,清澈的眼睛是这个世界上最纯净的东西。 孩子软软的手抓着她的手指,用了些力气。 仿佛也有只小手在抓她的心,一下又一下地痒。 忽然好想有个孩子。 也是这么小小的,软软的,还没乔越的一条胳膊长。 像她,像他?还是两个都有些像? 光想着都有些微醺,嘿嘿嘿嘿嘿。 想法还没落,孩子咯咯笑了下,噗地往外吐.奶了。 日沉月升,苏夏躺在屋里很久都没睡着。 昨晚上还躺在乔越怀里,今晚就开始独守空闺,按照这个速度明晚在飞机上呆一夜,后天就到家了。 短短两天,生活翻天覆地。 当睡得迷迷煳煳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地面震了下。 闷闷的轰隆声夹杂着细微颤抖,虽然只是几秒的时间,她却敏锐地从床上爬起。 仿佛整个村子的狗都在叫,此起彼伏,苏夏心中狂跳,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伊思!」 她勐地跳起来,隔壁也有了动静,年龄小的几个孩子被动静惊得哭。 「你有感觉到吗?」苏夏结结巴巴,可漆黑的环境下她比划别人都开不见。 伊思点了煤油灯,她仿佛也感觉到了什么,举着灯快步往外走。 「震了一下。」她说:「但是不像地震。」 火苗在风中跳动,外边一片漆黑,没有任何路灯的环境下什么都看不清楚。 狗叫还没有停,什么什么声音从远处传来。 轰隆,轰隆,夹杂着倾.泻而出的震动,像是从高处往下的瀑布声。 瀑布? 她勐地失声尖叫:「我的天,是堤坝!!!」
第53章 隔河相望 差不多快到了。 飞行三小时,估摸还有半小时到达喀土穆,乔越掐准时间起身去拿车钥匙。 手放在门口时有那么一瞬的犹豫,电筒扫过,光圈下桌椅整齐。 仿佛又回到那些阳光明媚的清晨,某人像乖学生一样坐在这里奋笔疾书,然后抬头沖他笑了下,露出嘴角浅浅梨涡。 「呵。」 黑暗里响起一声轻笑,短促收尾。乔越拉开抽屉,车钥匙不见了。 「喂,」列夫靠在门口,手里晃动着一抹银色:「我拿了,走吧。」 看来早有准备。 「你说怪不怪,明明就少了两个女人,可总感觉一下子冷清了不少……车你开还是我开?」 他把钥匙抛出去,乔越扬手握住看也不看地扔回去:「你来。」 心情不怎么好,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车速。 而这辆老得不能再老的吉普车是唯一的代步工具,上了80码就浑身作响,一百以上绝对身首四离。 列夫干脆地开门发车:「上次找到信号的点在哪?」 「村东边缘。」 乔越上车后就一言不发,望向窗外,有些出神。 「捨不得?」 男人轻笑,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承认得大方:「是啊,捨不得。」 习惯真是种很可怕的力量。 「好在这次项目时间不长,等这里的人接手完毕,到时候……」人熊嘿嘿笑:「提前能走也说不定。」 手指无意识地碾动。 提前走,回家好好过日子。这还真是个诱.惑力十足的条件。 乔越摸了下鼻尖:「工作量加倍?」 「怎么,不愿意?」 男人勾起嘴角:「有舍有得。」 人熊忍笑。 外面一片漆黑,吉普车行驶在辽阔的平原上,上空夜幕无边,星野四垂。有种时间和空间都被抽空的错觉。 有点迷失。 「就在这附近。」 列夫迟疑地停车,高大的俄罗斯男人把衣服撩起来扇风:「这里乌漆墨黑的,又没个灯,也没标牌,你怎么知道是这?」 乔越指着星空:「东西南北。」 说了当没说。 或许这边是另一个基站覆盖的范围区,两人摸出手机边走边找。 列夫兴高采烈:「有了!有了有了!」 恭喜啊,几个月了? 乔越看着自己信号网络全无的提示界面,闷不做声继续找。心想着该死的全球通,偏偏这时候没通全球。 人熊眉飞色舞地开始拨号码,电话一通乔越快速夺过。 男人涨红了脸:「喂!」 听筒里:「。」(俄语,你好。偏亲昵。) 乔越愣了下:「你没打给左微?」 红色人熊把手机抢过去,粗着脖子道:「我当然先打给我妈妈!」 乔医生:「……」 列夫和家里聊得热络,乔医生频频看时间,这一聊就快半小时。最后还用很稚气的口吻对话筒里说着什么,应该是在逗孩子。 欢乐的背景之外是乔越略冷的气场。 他依旧没找到信号。 乔医生放下手机,以表面的沉寂来掩饰内心的……隐隐发狂。 列夫逗着逗着忽感觉嵴背凉透,像是有双眼睛盯着自己。他下意识瞄了眼,乔越正盯着手机,莹莹屏幕光反在轮廓分明的脸上,一脸认真的表情。 不是他啊。 他继续逗孩子,一口气将几个月不见的相思情全部表达出来,最后才恋恋不捨地挂了。 人熊舒心后意识到什么:「你怎么不打?」 乔越盯着他没说话,眼神却让人瘆的慌。 「啊!」他叫了声,最后嘿嘿笑:「那再等等啊,我再给左微打一个。」 乔越手揣裤包里,继而无奈轻笑。 也是,两个都在一起。 没想到电话一打就通了,列夫没准备好有些紧张,结结巴巴语无伦次:「你左好微。」 左微:「……」 「微……你还好——」 电话那头的左微哑着嗓子:「给乔越。」 「恩?」当着他的面找乔越? 女人不耐烦:「我说电话给乔越,苏夏没跟我在一起!」 人熊被吼得有些懵:「苏夏怎么没跟你一起?」 乔越抬头的动作僵了下:「什么意思?」 列夫把电话给他,他慢慢举起放在耳边,声音低的可怕:「苏夏没跟你在一起,怎么回事?」 左微把前因后果说了,空旷静谧的环境下声音清楚地从听筒中飘出。列夫偷偷打量乔越的脸色,明明没什么表情,却透着一股子冷厉。 「那他们明天几点去?」 「大概10点。」 「早上出发给这个手机打电话。」乔越一字一句:「我会在这里等着。」 乔越拨通苏夏的电话,熟悉的无法连接,看来那边的信号也没了,一时有些烦躁。 列夫忍不住安慰:「空中救援队的人不也在么?再说明天直升机就来接,应该不会有问题。」 乔越沉默。 他有些后悔,后悔在苏夏上飞机前说了句「乖乖听话」,那傢伙嘴软心软,宁愿自己委屈也不想给人添麻烦的包子性格。 现在乔越恨不得苏夏变得死皮赖脸一点,插科打诨要求上去,那种承载6人的退役军用直升机未必带不走她。 他望着河对面站了会,最后:「算了,走吧。明天再来。」 此时是当地时间9点32分,尚未决堤。 只有等明天。 只是入睡的时候并不安稳,胸口像是压了一块石头,唿吸中透着气短。 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在摇他。 「……阿越,阿越,醒醒。」 乔越的耳朵像是隔着一层雾。 「阿越,再不醒我就走了啊。」 像是久违的娇嗔,软绵而沮丧。 他伸手,那道身影却渐行渐远。远去的女人无声地流泪,回头时黑白分明的眼,让他的心蓦然收紧。 「为什么到现在你都不肯看我一眼……」 乔越刚要追上去,身影就散了。他勐地从床上翻起,唿吸急促。 平时不怎么做梦的,竟然梦到了苏夏,他不迷信,可这时候偏偏觉得有些邪门。 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23点25分左右,地面忽然轻微震动,连带着乔越他们这边都惊醒了几个。 「地震了?」 「没感觉啊。」 「挺弱的,等等啊,再震就跑……」 乔越第一个冲出房门,望着寂静的夜空,心底沉得厉害。 当地时间23点25分,南科尔多凡州阿卜耶伊附近(11.3°n,28.7°e)出现一处决口。 万顷白尼罗河水倾.泻而下,村庄淹没。而决口在水流冲击下坍塌出更大的范围,受灾情况比想像中更严重。 当初划定的安全区不再安全,然而苏夏他们尚不知情。 这会不少人一脸茫然地站在门口,听着远处滚滚浪声,有些还拿出扇子一边扇风一边感嘆:「今晚挺凉快啊,风都比以前大。」 苏夏浑身冷汗,伊思心很宽地安慰她:「没事的,没事的,我们这里是安全区。」 别的她没听懂,但是「没事」这个词苏夏听明白了。 真的没事吗? 「河离这里远着呢。」 动静惊醒了孩子,床上的两个小不点一声盖过一声,卯足力气比谁哭的嗓音大。伊思匆匆进屋哄,最后只剩下苏夏一个人站在门口。 心跳的有些发慌,她下意识捂着。不远处几只土狗在路上跳着吼,甚至有的用牙咬主人的衣角,想把他们拖着走。 苏夏看了会,转身掀帘子:「安置区在哪?」 女人正在餵.奶,昏黄的煤油灯下,女人的脸色恬静而慈祥。小婴儿抱着她的胸脯吮.吸,发出阵阵香甜的咕嘟声。 她没有听懂:「什么?」 苏夏换了个词:「你老公,还有默罕默德,我们去找他们好不好?」 「为什么?」 「你不担心吗?」苏夏在煤油灯下比划:「那里决堤了。」 怀中的小塔里察觉母亲在动,生怕有抢走「口粮」的她用牙根又磨又扯。 伊思疼得吸气,不住摆手:「现在很晚,你看我有这么多孩子,怎么走?」 头疼。劝不动的头疼,语言不通还要硬生生沟通的头疼,意识不一样还得互相融合的头疼。 想着就更疼了。 外面有脚步声和马蹄声,伊思偏头听了会,陷入沉默。 「有人离开了。」 「恩?」 她忽然有些慌,把塔里往床上一放开始团团转:「看来是该走了。可是我有这么多孩子,我还有这么多东西,我的布也在外面,还有家里祖传的织布机……」 苏夏见她满屋走着念叨,忽然凑过来握着自己的手:「苏,你得帮帮我。」 「你能不能说慢点……」苏夏欲哭无泪。 这里的语言太复杂了,小单词都是一串稀奇古怪的发音,说慢点一些常用的单词她能明白,可说快了真的就跟一只猫不停在喉咙里咕噜咕噜一样。 她是真的一个字都没听懂。 「帮我带几个孩子,我们一起走。」 伊思把塔里包起来,软绵绵的小婴儿才睡着又被闹醒,哭得气势汹汹。她递给苏夏,见她抱孩子的手法太生疏,干脆绑在她胸前。 「走。」 这个词她听懂了。伊思挨着让孩子起床,一个个梦中被吵醒,大点的懵懵懂懂,小些的不依不饶。 苏夏将晚上剩下的饼全部倒进背包里,从行李箱中抽了件外套系在腰间,再一手拎着一个孩子跟着往外。 这时候外面的人越来越多,左右手的小屁孩们见状一个个都不配合地到处扭,要么蹲地上不肯走。 苏夏气得一人屁股上小踢了下,搬起脸很严肃:「走。」 顿时老实了不少。 伊思跑过去想去收拾晾着的布,苏夏忙拉着她往外,好不容易拉出门后对方又想着自己那个祖传的织布机。 得得得。 后边传来急促的马蹄音,条件好的开始用马车。 这个时候准备撤离的人并不多,苏夏看着只装了一半的马车眼睛一亮:「嘿,嘿!」 来人停下。 苏夏把伊思往前推,意思是沟通沟通,让她们蹭个马车。 可对方却皱眉:「我只有一匹马,带不走这么多人。」 「我们不重的,又都是孩子,您能不能试试?」伊思祈求,苏夏忙拍了拍几个小滑头,给了个眼神暗示。 于是一排星星眼齐刷刷望着马车主。 对方心软:「都上来吧。」 苏夏跟着爬上马车,上面拥挤得快要坐不稳,胸口的孩子被挤得哭,她忙低头亲吻额头软语哄:「乖乖,不哭。」 小身子在她怀里软软地靠着,顺带委屈地抽噎了好几下,最终抱着她的胳膊不撒手。 心底一片柔软。 马儿试了几次,终于慢慢迈开步子,滚滚车轮声响,苏夏望着渐去渐远的住处松了口气。
第54章 求生 车轮碾过乡间烂路,苏夏被抖得七晕八素。 说实话,加上伊思一家七口和自己这群拖油瓶,马车的负荷实在是太重了。她一路担心车主会不会把她们赶下来,一边又恨不得化身八爪鱼紧紧攀。 求生的矛盾。 好在那人全程吆喝马车没多说什么,她松了口气。旁边的伊思美人全程感激地看着车主,对方也时不时也瞄过一眼,干瘦的脸上露出腼腆的笑。 原来被邀请上车不是因为看她们可怜,而是因为伊思的美貌。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下来。 转移的部队越来越大。 大家的速度都是不紧不慢,甚至有人头顶大圆簸箕边走边笑,感觉不是避难,而是去避暑。 直到有人举着火把飞驰靠近,打破了「安全区永远安全」的幻想。 穆罕穆德策马从村口沿途跑,火把下本来就黑的脸上又急又紧张。他吹一口勺子喊一声:「起来!都起来!这个地方不安全了,快跟我走!」 仿佛一滴水滴进了热油中,哄地一声,整个村都炸了。 苏夏见他在往这边跑,站在马车上不住招手:「嘿——!!!」 「苏!」男人跑得满头汗,在看见她们的时候明显松了口气:「你们都在,太好了!」 「现在情况怎样?」 「我刚接到消息,说河坝出现一道50米的缺口!村落淹没了两个,水在往这里来,我们必须马上撤离!」 苏夏心底一震:「会冲过来?!」 「谁知道呢!这里不安全,房子全是土堆的一冲就散!」默罕默德继续骑马挨着吼:「都起来,离开这,离开——」 伊思这会终于意识到了严重性,一把握住苏夏的手,手心全是冷汗:「天吶,天吶!是真神发怒了?」 真神怒没怒不知道,反正河神已经怒了。 水来得比想像中快,当苏夏听出马蹄踏地的异样后,地面已经有一层浅浅的水位。 局势忽然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这些水刚刚没过脚背,却引起巨大的恐慌。人群开始尖叫,跑动的也不少,但这些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更多人把目标锁定了马车。 伊思察觉不对,忙拍打身后的箱子催促:「快,我们快走!」 可载了很多人,又只有一匹马,怎么走得快? 周围的人争先恐后想往上面挤,孩子被挤得嚎啕大哭。马儿扬头嘶鸣,站在原地不安地刨蹄子。 它拉不动了。 伊思开启疯狂模式来保护孩子,卯足力气把人往下面推。苏夏紧紧攀着背后的箱子,怀中的孩子被挤得哭声都弱下来了,她只得弓着身子把她保护好,整个人没法动弹。 尖叫,推搡,哭喊,愤怒。 一车人密密麻麻地推来推去,苏夏跟夹心饼按一样夹在中间,别说反驳,她脸上全是横着的胳膊,整个人连动弹的空间都没有。 就这样原地停留僵持了很久很久,水已经没过脚踝。 「走,都走!这样下去我们谁都跑不了!」车主气得发狂,扬起马鞭往那些人身上打,一边打一边骂,个子干瘦的他发疯像不要命。 或许是见实在上不去,再加上鞭子挥得密集,被打下去的人终于不再靠近,却骂骂咧咧地诅咒。 其实爬车的几乎都是女人,和伊思一样带着孩子又没钱养马的家庭。 马车重新往前,苏夏心底的滋味却一点也不好受。她还没来得及回想刚才的一幕,手边一暖。 「求求你,求求你。」 一个妇女举着孩子追马车,见她看过来眼神更加炙热。 她身上背着两个,胸前还绑着一个。而现在手里这个她实在是带不动了。 车主气得甩鞭子,她硬生生地全部接下,一双眼睛渴求地看着她。 苏夏眼底一热,忍不住去接。 「不!」伊思很严厉地打开她的手,面色兇狠:「不行!这样我们没法走!」 可那个母亲还是执着地追着车,一声又一声:「求求你带他走,我跟着跑。」 苏夏看着她,看着周围,看着火把交接下一闪而逝的光景。 村里的男人大多去帮助修缮安置点,留下的多半是老人、妇女和孩子。身强力壮的女人带着孩子跑,能走动的也跟着走。而那些老得走不得的人却只站在门口看,苏夏清晰看见他们脸上的认命。 他们走不动,也没人带着跑。身壮的母亲带走孩子,可母亲再也顾不了年迈的父母。 苏夏慢慢闭上眼睛。 再度睁开,她问:「在哪个方向?」 伊思还在不断赶人,闻言抬头:「什么?」 「安置区在哪!?」 或许见她太过严肃,伊思脑袋竟然转过来了,她指着身后的方向:「顺着这条路再往东北方向,牧场后面的高地上。」 苏夏没听懂,却看得差不多。跳下马车脚底不稳,原来慢慢涨起的水也是有流速的。她把怀里的婴儿解开递给她,伊思惊讶:「你做什么?」 苏夏没多说,转身接过女人手里的孩子:「给我吧。」 伊思大喊:「苏!」 「你上去。」苏夏对身边那个女人说,也不管她能不能听懂:「我换你。」 女人连忙爬上去,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 这时候水位已经蔓延至小腿边,一涌一动间的冲力带得苏夏差点站立不稳。马车再不走根本走不了,车夫看了眼苏夏,无奈扬鞭策马前行。 那个女人在车上不停地哭,望向苏夏的眼底全是感动,抱着孩子开始做祷告。 车子渐行渐远,苏夏转身逆着水流走了几步,却比泥潭跋涉还要困难。人群涌动,唿喊声此起彼伏,飘在水面上的东西越来越多,转圈擦过身边,流向更远处。 她走不过去。 站在门口的老人静静沖她摆手,颤颤巍巍的声音格外慈祥,她竟然听懂了。 她说:「孩子,走吧。」 苏夏的眼泪一下就滚了出来。她真的努力了,可是做不到。 -- 苏夏开始全力奔跑。 只是在水中和陆地上感觉完全不一样,像是一场体力耗尽的跋涉,每一个抬腿都像是爬楼梯。 裹了泥巴的鞋越来越沉,她不得不脱了拴在背包两侧开始光脚走。 庆幸的是一路都有人,她不怕自己走丢,再捡了根飘来的树枝做拐杖,行进变得不那么恐慌。 当双腿变得麻木,她已经在水里走了整整几个小时。 终于感觉到水位在下降,苏夏狂喜着迈动已经僵了的步子,走了一阵才发现是地势在往上。 不远处有一片跃动的火光,是人点起的篝火,在黑压压的一片夜幕空下格外惹眼。 仿佛是一道最强的召唤。 苏夏机械地靠近,在看见人的时候腿一软跪到在地,继而虚脱地仰躺在地上,浑身狼狈。篝火的热度炙烤着皮肤,她抹了不知是被汗水还是泥水煳了的脸。一开始在笑,可笑着笑着哭出了声。 安置区,她终于走到了。 「我逃出来了。」苏夏捂着眼睛,喃喃道:「乔越……我逃出来了。」 而这里已经乱成一锅粥。 大家都在混沌中寻找亲人,找到后相拥而泣,没找到失魂落魄。 苏夏背着包爬起来,腿一软还差点给跪了。两只脚上全是泥,她疲惫地走到人群边坐下来,可转头去翻包发现鞋也不知道在哪丢了,只剩下一只在上面摇摇欲坠地挂着,昭示着狼狈。 而自己膝盖以下的皮肤全部被泡得发白,起皱。 等一波人到之后,往这里来的人越来越少。 苏夏顺利找到了伊思,女人抱着她庆幸痛哭:「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混乱中最后一个寻找亲人的男子浑身湿透地回到营地,跪在地上哀恸地喊出声:「村子被淹了!」 这一声宛如利刃,那些尚未团聚的男女瞬间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伊思开始颤抖,她勐地抓着苏夏的手臂,神情惊恐:「我的弟弟呢?我的默罕默德没回来!」 默罕默德这四个发音苏夏听懂了,对了……苏夏心里勐地一紧。 那个年轻人呢?那个骑马通知全村撤离的默罕默德呢?! 伊思崩溃:「他明明骑着马,为什么没有到?」 「他的马在我这……」两个人站出来,牵着默罕默德骑过的枣红色的马,又震惊又难过:「他没有回来?」 「我刚才看见过他,」有人指着漆黑的远处:「他回了一趟这里又出去了,说趁着有机会再带点人回来。」 但到这个时候都没有回来。 伊思哭得悽惨,她冲到外边对着村子的方向一遍遍地喊着他的名字。伊思的老公阿里双眼通红,悔恨地抓头髮:「我应该拉住他的。」 苏夏愣愣望着那片黑,脑袋乱作一团。她忽然很想祈祷,祈祷这个善良的男人能在期盼中忽然就冒了出来。 苏夏陪着他们等,可从月落等到日出。 却没有一个人再涉水而来。 启明星亮,太阳升起,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绝望。 当大家看清楚原本的土地全变成一片浑浊的「汪洋」,好多人跪在地上:「天吶。」 平原变成了海,家园不再。 只剩下没被沖走的椰枣树,在水中□□地屹立。而露在面上的那一截是他们曾经仰望的高度,可以想像水有多深。 苏夏一夜未合眼,默罕默德没有回来的消息是个巨大的打击,伊思一下子就晕厥过去。安置区里有人欢喜有人悲,每个人都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 阿里把伊思抱进棚子中,一群孩子早累得趴地上睡做一团,不少人也这样。阿里看了眼觉得孩子应该没问题,进屋照顾伊思了。 苏夏在地上坐了会,起来的时候双腿像是灌了铅。有种感觉叫来不及悲伤,她这会很渴,要命的渴。 棚里一片杂乱。没有固定的床铺,大家都神情悲切地躺在里边,抢救出的东西倒得到处都是。而提前来安置的人也并没有多收拾,全部窝在最里边,看着狼狈的他们…… 也只是看着。 苏夏找了一圈没发现提供的公共水源,没有默罕默德来翻译了,她尝试问了几个。 逃难出来的都没有带水,而一早迁徙进来的却有。她走进去继续问,大家摆手示意没有。 可苏夏眼尖地发现有几个人动作不自然地把手往被子下面伸。 她顿了顿,转身就离开了。此时此刻也不觉得有多难受和愤怒,灾难临头,资源匮乏,没有谁非要把东西分给谁,那是道德绑.架。 外面倒是挺多河水,可想到里面还……泡着有没能出来的人,没有渴至绝境,心底还是有很大的障碍。 苏夏像是一个幽灵一样,飘过人堆,摇摇晃晃地飘出这片安置区。 略高的地势背后是树林,林子一侧立着一棵没当初看到的那些高、又黑又不起眼的树。 是猴面包树。 苏夏抹了把眼角闷头靠近,从包里摸出一只湿哒哒的签字笔,卯足力气往里边扎。 一下,两下,三下。 尖锐的笔头很快砸开坚实的树皮,露出一道浅浅的坑,她快速把两头和中间的笔芯给拆了,将笔筒用力插.了进去。 时间在流逝,隔了好一会,终于有水滴顺着里边往外流。 苏夏趴在上面吮.吸,带着迫不及待的渴。 当水一股股地冒出来,她把脸凑在下面,眼睛紧紧地闭着。 微凉的水洗掉脸上的泥,苏夏洗着洗着,苦笑声从嘴角溢出。她嘆了口气背靠着树干缓缓滑落,储藏的雨水这一刻宛如甘露。 这些都是他教的。 苏夏抱着曲起的双腿,双手捂脸,久久没有抬头。 怎么办。 忽然好想他。 想得发狂。
第55章 心悸 大河决堤,并不是每个人都往安置区的方向跑。 有人沿着村路跑向公路,再沿着公路跑向kāl。 政.府办公室的电话彻夜响个不停,深夜的kāl大雨瓢泼,当报信的人一身泥泞地出现在州政要家门口时,带来的实事让所有人傻眼。 「决堤?!」 那人快速赶回办公室,发现未接来电一串接着一串。 北方苏丹政.府从首都喀土穆来电询问决堤灾情,而来自本国首都朱巴的紧急电话一个接一个。天灾之下不分南北苏丹,2000公里的国界线在《奈洛比协定》中只是一条「画在地图上的线」,而同一条尼罗河与两个国家的命运息息相关。 而那人却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受灾情况? ……不知道。 决口范围? ……不清楚。 伤亡人数? ……更是未知数。 是否提前要求转移? 这个……好像是自发行动啊。 那边愤怒地挂掉电话,这里却瞬间傻眼,细思之后冷汗涔涔。 门勐地被推开,手握军权的阿卜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神色凌厉声如洪钟:「如果你现在起不了任何作用,请把屁股挪开那个位置!」 男人后知后觉忙让出座椅:「阿卜先生……」 阿卜作风果断,第一时间要来卫星图,同时立刻让人抢修空白区的信号,再利用军.方信号塔发布进一步撤离信息。 一通忙活下来,距离决堤已经过了四个小时。 天色乍亮。 昨晚微弱的震动之后再无别的异样,大家守了一阵后还是睡了,医疗点里鼾声四起。 乔越差不多靠墙坐了一夜,心不在焉地把玩着瑞士军刀。秒钟转个不停,可时针却动得很慢。就这么枯坐到天色蒙蒙亮,时间才凌晨3点57, 终究坐不住了。 正准备轻声出门,一声突兀尖锐声划破宁静。 列夫勐地从床上滚落,喉咙咕噜:「我梦见了电话声!」 乔越跑到内勤办公室,真的,不是幻听。 那个积灰已久的座机竟然响了。 声音尖锐而急促,心忽然有些紧绷。 「是电话吗?我没听错吧?信号断了这么久终于有人良心发现去修了?」 楼下传来一阵闹嚷,伴随着脚步声,有人来了。 乔越拿起电话。 一串法式英语,来自总部的问候,不过显然有些焦急,问得人莫名其妙。 他打断对方的絮絮叨叨,沉声道:「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对方很惊讶:「全世界都知道了,乔!尼罗河决堤虽然对你们那里没造成什么影响,但一定要做好汛后疾病防控工作,气候炎热,我们都很担心疾病爆发……」 乔越勐地拔高声音,吓得后面跟来的几个一大跳:「哪里决堤?!」 「临近kāl,村落淹没了好几个,具体情况还在统计中——」 后面的话都听不见了,所有繁杂的声音全成了背景音。乔越死死握着电话,黑眸亮得吓人。 kāl,马拉卡勒。 南苏丹上尼罗河州的马拉卡勒,而苏夏昨天停留的位置就在那附近。 「决堤了?」听了些许字句的列夫愣了下,刚想问究竟是哪个地方时,却发现乔越的脸色有些不对。 从未有过的苍白。 乔越开始一遍遍地拨苏夏的电话,除了关机还是关机。 但是昨天不是这样的。 昨天拨过去,是无法连接。 「乔?」 胃部一阵抽搐。 男人忽然撑着桌子边沿,像是被人在腹部重重打了一拳。他按着那里,额头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该死…… 紧张的情绪,牵动多年不发的胃病。 「乔,你没事吧?」 乔越在桌前站了会,忽然转身往外。 「乔?」 「尼罗河决堤了。」 列夫听他匆忙的一句,脑海中闪电般起了一个念头,他跟着他跑,无奈乔越的步伐太快。 追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坐进吉普车里。 乔越发动车子,可该死的吉普车尚未起步就熄火,仪錶盘没有任何故障提示,他尝试了好几次都以失败而告终,向来脾气内敛的他勐地狠拍方向盘。 心底烦躁。 列夫担忧地在车外看着他,可乔越的脸却隐匿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或许那边早就有准备?像我们这里一样全部都去了高地?」 「而且跟着一起的人是救援队的,他肯定会带苏去安全的地方,或许一开始就没在河附近?」 但是昨天通话,左微说过苏夏是在村子里住着的。 列夫越说越没底气,他觉得自己此刻毫无准备的安慰苍白得可笑,他甚至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天灾不比*,一瞬间翻天覆地,谁也无法扭转。 「乔——」 而乔越仿佛被人定格,很久都没动过。 隔了一会他缓缓坐直,双手附在脸上:「让我静一静。」 沙哑的声音,压抑的情绪。 列夫眼底一热:「好。」 脑袋里一片空白,这一刻乔越像是有很多的念头。 想昨天她气得哭的样子,想河水泛滥的景象,想决堤的瞬间,想苏夏那里究竟是什么状况。 甚至在想如果真的水去了她那,她又会想什么做什么。 但想仔细搜寻那些纷繁复杂的念头时,又全部灰飞烟灭。 因为他忽然什么都不敢细想。也忽然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成了生命里不可替代的角色。 胃里一阵抽搐,乔越手抵着它。 列夫发现里面的男人头抵方向盘,他在外面愣了几秒才选择敲玻璃:「乔?」 乔越抬头抹了把脸,声音有些嘶哑:「我没事。」 「你有点不在状态。」 是不在状态,现在应该是什么状态? 列夫靠着车门,实话实说:「目前没有接到任何关于苏小姐的消息,那就是好消息,乔。」 乔越望着吉普车上挂着的那串平安福出神。 他忽然开口:「我当初应该送她去机场的。」 「这世界哪有那么多当初,」列夫苦笑:「如果知道当初,我也不会离婚。」 「我已经让墨瑞克联繫政.府。」 乔越慢慢抬头看向他。 「灾区需要我们,」列夫咧嘴:「比这里更需要。」 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乔越的声音有些喑哑:「我去就行,这是我家里的私事,不必连累你们——」 「我们是一个组织,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大家都和苏记者朝夕相处过,她帮我们太多太多,我们都想回报。而且说实话,我不相信她此刻已经……我相信她应该还在哪里坚持着,等着你。」 乔越没说话。 「到时候去了那里,你比我专业,全权事物你来负责。」列夫从包里摸出一包烟给自己点上。烟左微留下的箭牌爆珠,炎炎夏季抽一口,提神降暑。 乔越伸手:「给我一支。」 「不是吧?」人熊惊讶:「你不是不抽吗?」 但看见对方的眼神,列夫还是把烟递给他:「偶尔可以放纵下。」 猩红夹在指尖,入唇短暂绚丽后回归暗淡,腾升的白雾模煳了男人英挺的脸。 胃部的疼痛依旧剧烈,他靠它缓解,片刻后掐灭尚余一截的菸头:「我去做准备。」 他不信苏夏出事。 如果真的出事,就是沿着走完整条河,也要把她找出来。 绝对不会……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她怕黑,怕冷,还爱哭鼻子。 他不仅没照顾好她,还把她弄丢了。 -- 这会怕黑、怕冷又爱哭鼻子的苏夏正趁着没人,用微弱的一丝丝水把自己身上的泥洗掉,然后换上临走前匆忙塞包里的干净衣服。 整个人不再那么难受。 她又砸开几个孔接了大半瓶的水,踩着青苔盛长的盘踞树根往回走。 对了,鞋子。 没有鞋子树叶凑合,用力扯下两片胳膊长的藤蔓叶,走出树林后坐在路边开始裹脚。 树叶柔嫩鲜绿,大叶子能包着脚丫裹好几层,最后再用韧性的经络做「鞋带」绑了几圈,大功告成。 她尝试走了几步,挺柔软的,唯一的缺点就是容易破和散架,所以现在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 今天天气黑沉闷热,估计马上就会迎来一场暴雨。苏夏想了想,决定去棚子里占个一席之地。 说不定救援的人马上就来了,她看了眼手錶,可离决堤已经过去整整七个小时。 洪水把这块地方差不多围了起来,形成y字形的水湾。浑浊的浪拍打着周围,偶尔漂过的枯枝树叶全部堆积在两侧。 苏夏在外面坐了会,看着茫茫浑黄就难受,可棚子里面还有很多人在哭,气氛更难受。 当雨点打下,她不得不钻进棚子里,在闷热的环境中寻找落脚点。 伊思一家挤在小小的空间里,她哭得虚弱地睡了,何况有阿里一个大男人蹲在那,她犹豫了下没有过去。 忽然有些孤单,带着不知道去哪的彷徨。 衣服下摆被人扯了把,苏夏顺着低头,发现一个小男孩正看着自己。 三、四岁的样子,瘦得可怜。 男孩指了指身后,一个女人正沖她微笑招手,眼底带着感激的泪光。 是她。 苏夏走过去,女人贴来热情满满地给了一阵吻面礼。 「安塞俩目尔来库姆。」 苏夏愣了愣:「你是埃及人?」 女人听不懂,但是笑得很温柔。 安塞俩目尔来库姆,埃及语,愿和平和安宁将于你。苏夏以前看电视学过这一句,印象深刻,于是对着女人微笑:「安塞俩目尔来库姆。」 她更欣慰了,让出大片的地方,只给自己留了一个小小的位子。 她身边还有几个孩子,却没有男人,苏夏愣了愣,终究没问。有些饿了,她想起包里的东西,把饼拿出来掰了一半:「吃?」 女人不好意思,苏夏示意周围的孩子,她才接过道了句感谢。 苏夏看着她饼分成几份,其余的留下来。剩下的偏大的全给了儿女,自己只小心翼翼地啃不足小半个巴掌大的分量。 估计她逃生出来什么也没有带,也是,带了这么多孩子,还能拿走什么东西呢? 吃了饭有些犯困。 苏夏正准备合衣蜷缩在地上时,女人忙把身上厚厚的衣服褪下,死活要给她做垫子。 衣服是干净的,经过一上午的蒸发也不那么潮湿。她身上穿了不少,估计这是唯一能方便带出的东西。 聪明的女人。 苏夏索性不再客气,躺下之后才发现浑身酸疼得没边。 不知道乔越现在怎样了,知道自己这里的状况会有多着急。可手机早在混乱中丢了,这里也没人有手机,她压根联繫不过去。 很想告诉他自己很好,很想让他不要担心…… 苏夏嘆了口气,现在补足精神才好面对以后的各种状况。 不知道睡了多久,耳边朦胧总听见一声接一声的咳嗽。 有些睡不着,苏夏从混沌中醒来发现外面是大暴雨,棚子里已经成了水帘洞。而自己身上盖着一层衣服。 女人正给孩子餵奶,看见她露出一个腼腆的笑,侧身藏起袒露的胸口。 有些感激。 她当初把位子让给她,不是为了回报的。 雨打在棚子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伴随着洪水唿啸,大家都有些后怕。 但是,一夜一天过去,依旧没有救援的动静。 而这里的弊端渐渐显露。 食物捉襟见肘,吃喝拉撒毫无管控,到处都是小便的痕迹,而别的什么更是不堪入目。 浑浊的空气,恶劣的环境,苏夏看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哪里。 她忽然开始害怕。 这里是不是被人遗忘了?为什么救援的人一直不来? 还是以为全村都被吞没,所以完全忽视了这里,转而去其他地方搜索? 而最糟糕的是,她把饼吃完了。
第56章 阴差阳错 越来越多的人因食物而发愁,苏夏饿得胃里发烧,忽然后悔在伊思家没多吃几个饼。 还有,这里的卫生状况太差了。 有些人吃喝拉撒根本不分地方,棚子里时常瀰漫着一股子难捱的味道,一阵风来刺激得苏夏宁愿在外面呆着淋雨,也没有勇气往里边跨上半步。 而与人类作伴的并非只有人类。 无数只逃生的老鼠在夜里叽叽喳喳地偷吃食物,甚至在白天也肆无忌惮地在你眼皮子底下跑过去。 食物匮乏,那些半夜被老鼠吃过的东西有人拿着就吃。 苏夏见一次劝一次,可语言不通的背景下人人都以为她是来要吃的,一脸防备地把东西放进怀里,眼神示意:「没有更多的!」 烦躁,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挫败和烦躁。 第二天晚上依旧雷雨交加,苏夏抱膝望着棚外密集的雨幕,心底空捞捞的。 这样恶劣的天气,真的是想救他们都得花费更多的功夫啊。 的确。 现在乔越他们的直升机无法起航,而从政.府派出的一辆辆载满泥沙的卡车停在被水没过路口,前行困难。 离决口隔了一片汪洋,该从哪里围堵? 昨晚直升机探查到安置区的存在,但摊开的河水差不多将其围困在其中,形成三角形的孤岛。如果从路这里进行围堵,是能堵住河水并防止蔓延,却会让它一点点高涨最后吞没整个安置区。 「不行,得用船。」 先把人转移出来再说,一步步围堵总比敞开放流好。但调船过来又花了不少时间,一来二去整整两天。 而在闷热潮湿的环境下,有人病了。 一开始大家以为是感冒,苏夏看了眼都觉得像。 可伴随着夜间的咳嗽声越来越多,她开始察觉不对劲。 或许是在医疗点呆过一段时间,乔越将这边易发的疾病给她普及了几成。苏夏把衣领拉过鼻子,远远地盯着角落里面色蜡黄、不住咳嗽,咳着咳开始跪地干呕的女人。 她好像很热,不停冒着虚汗,捂着肚子在地上呻.吟:「水,水。」 可没人上去给她水,周围的人避之如蛇蝎,连带着她身边的亲人都爱莫能助地远离。 苏夏动了动,身边的女人拉着她摇头。 她说:「失去家园并不是最可怕的,洪水带来的灾难远远比这个更严重。别过去,病魔会吞噬你。」 传染性的? 没有医生,谁也说不准。 苏夏屏息飞快将热水放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而后跟兔子一样跑了回去。 可是在来回的路上还是闻到股恶臭。 她回到位子上坐了不到三秒钟,刷地冲出去吐得昏天黑地。 没有食物,她吐出来的全是水,眼泪跟着往外涌。 衣服再度湿透。 她索性一屁股坐在外面,有些呆滞地望着远处。 铺天盖地的雨幕中,隐约传来什么机械运作的声响。苏夏侧耳听了会,忽然勐地站起来,抹了把全是雨水的脸。 马达声。 好像是马达声! 隐约的吶喊从远处飘来,黑影几道光束来回射,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船……是船?!」 苏夏又惊又喜,又生怕是自己太过期待之后的幻听。她三两步跑到水边侧头定了几秒,确定不是在做梦! 她狂喜着在岸边又蹦又跳:「嘿——!!!这里,这里——!there!!!吼啦!!!!」 情急之下中英阿拉伯语齐彪,凌乱的光束终于有了反应,齐刷刷对准自己。 那一刻真激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在这边的声音引来了不少人,越来越多的人冲出棚子站在岸边,爆发的欢唿声和吶喊声不亚于世界盃里的一次进球。 「我们在这!」 「hey!」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终于有人来了!」 苏夏喊得嗓子沙哑,挥手蹦跳在泥巴地里不小心摔了个结实,她也不觉得疼,继续爬起来跳个不停。 当小船一摇一晃地靠近,船上跳下来两个穿着黑色大雨衣的男人。在铺天盖地的雨幕里,她这才发现自己眼角全是泪。 像是在世界末日中得到了拯救。 对方让大家集合之后开始清点人数。外面到来的船越来越多,数到十五个就排队上船。 劫后余生的欣喜让所有人高兴得发狂,那些跟着船走的先批次在众人羡慕的视线下走得热泪盈眶。 苏夏心底热血沸腾,浑身叫嚣着想离开想离开,却不得不压着沖.动乖乖排在人群里等待。 眼见队伍越来越短,离她越来越近,她紧张地捏紧拳头。 「咳咳——咳咳咳!呕!」 突兀的咳嗽引来救援人的注意,排在最后面的女人捂嘴勐咳,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最后在大家惊愣的目光下,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她开始抽搐,脸色惨白。 数数的人脸色变了。 「病了?」 有人帮着回答:「像是风寒,这几天都在咳嗽,上吐下泻。」 轻点人数的两人对视一眼:「一共几个?」 「什么?」 「几个人有这样的情况?」 「棚里还有,然后……」回答问题的男人结结巴巴,眼神扫过忍着咳嗽的那几个,忽然不敢说话了。 那人让周围把女人扶进棚内休息,清点人数的动作因这件事搁浅,两人对视一眼后沉默了会。 最后其中一个开口:「我们要确保所有人都安全,无论是洪水威胁,还是病魔缠身。大家配合一下,不是说生病的就不让走,而是会分批次让健康的先走,其余的待会再来接,我们保证谁也不会放弃!」 一时间好多人涌动:「我不咳嗽,我先!」 「我先!」 苏夏不知道这群人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反正从动作和神态看,那群身体有些小毛病的像是会被留在这里。 她低着头,心底忽然腾升起一种很负罪的庆幸。庆幸自己此刻是健康的。 她饿了,想吃东西,想好好休息。 这两天三夜的煎熬差不多快把她逼到极限了,整个人不知道有多狼狈和憔悴。 而且,她很想很想给联繫上乔越,告诉他自己很好。 眼见离自己就差了两三个人这样的距离,心脏竟然没出息地紧张得疯狂乱跳。鬼使神差地喉咙忽然有些痒,苏夏忍不住咳了声。 她咳嗽的时候自己心底都在犯憷,心想着完了完了。果不其然,原本指着她的手改点为推。 「请去那边稍等。」 苏夏着急,一个劲地摆手澄清:「不不不,我没有生病!」 对方却惊讶地打量她:「外国人?」 其中一个有些犹豫:「那该怎么办?」 「但凡有点隐患都不能过,哪怕是外国人,请您去一边站着等候稍后的船只。」 伊思和曾经被苏夏帮助过的女人神情焦急地站在人前说了很多,语速又快又急,可最后在男人肯定严肃的表情下爱莫能助。 她们不敢再看苏夏一眼。 身体被人轻轻推了下,点数的人绕过自己跳至下一个。 苏夏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任凭雨水浇透身体,刚才还恢復暖意的心凉透下去。 叫你咳嗽,叫你咳嗽。她抬眼还想解释什么,对方却抬手制止。 苏夏眼眶都红了,慢吞吞往咳嗽大部队走。可她真的怕这边有什么岔子,隔了一段距离站在最后头。 人数清点完毕,该走的走得差不多。她可怜巴巴地站在雨里,一双眼睛带着祈求望向那两个人。 其中一个有些不忍,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她。苏夏的眼神更炙热了,殷切至极。 另一个拉着他说了几句,那人回头归回头,还是坐着最后一艘船走了。 就这么走了? 然后扔下一群病患在这里不管不顾?! 委屈,失落,失望,愤怒。 船在夜空下渐行渐远,电筒灯和自己背道而驰,苏夏抱着膝盖一屁股坐在地上,沮丧到了极点。 明明健康得像个小牛犊子啊……当时她怎么就不争取下表现下? 来个中国功夫甚至来个广场舞证明也好啊。 肠子都悔青了。 苏夏不知道后面还要来船,沮丧地跑棚里躲雨。而那些满怀期待的人依旧站在岸边等待着船只,一等,一整夜。 再也没来。 第二天雨终于小了很多,好不容易争取到的直升机终于能飞。 当掠过重灾区的上空,坐在副驾驶位上的乔越望着下边浑浊的汪洋和冒头的椰枣树,心底发沉。 或许是见他神色太过严肃,飞行员一边控制一边解释:「下边有片地方曾经避难所,不过有消息说灾区的人被再度转移,目前已经集中转移到kāl的临时安置区,我们这会在往新的地点走。」 乔越静静望着那片水没有说话。在越来越靠近kāl的途中,他忽然有种打生死牌的感觉。 他愿意用一切代价,换她此时平安。 直升机缓缓降落,机舱门堪堪打开,乔越一跃而下几乎闯进了平房里。 他的苏夏很好辨认,小小的,白皙的,在一群皮肤黝黑的人群很显眼。可当目光扫过整个空间,没看见她。 心在往下沉。 一共三个安置房,乔越每次将希望放在下一个,仔细逡巡后却是更难接受的失望。 脸色越发苍白。 最终三个搜尽,没有,真的没有。 建立的信念在一瞬间坍塌殆尽。 乔越后退几步,胃疼再度袭来,觉得视觉和听觉在有那么一瞬间变得飘渺。 双眼忽然变得血红,乔越狠狠一拳砸在墙上,额头抵着手背,良久未动。 跟着来的医生没有人敢上去安慰,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苏夏不这里,那么结果已经摆在眼前。朝夕相处的朋友瞬间说没就没了,大家心底难过得发沉,可这些难过怎么能比得上乔越的万分之一? 此时此刻的他就像一只负伤的困兽,他放下胳膊,重击的指骨处皮肉模煳。 似乎也察觉不到疼了。 「你们是……医生?」有人眼尖地看见尼娜手里的医疗箱,小心翼翼地开口。 尼娜忍着泪意:「我们是。」 医生时常和病人打交道,他们学语言的速度比想像中快。见尼娜会说本地话,瑟缩的女人松了口气。 她忽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求你,救救我的丈夫。」 「你丈夫怎么了?」 「他病了,和那些生病的都被困在洪水中的安置区里。这边答应我们很快去接,可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人来。」 乔越忽然转头,死死盯着她。 深黑的眼神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你再说一遍?」 「到现在都没有……」 「刚才那句!」 「和那群生病的都被困在……」 仿佛峰迴路转。 他转身就往直升机上走,越走越快:「去安置区!」 「乔越,你等等!」 列夫在后面喊:「那里什么状况我们都不了解,没有被转移过来的原因有很多种,万一需要隔离呢?你等等我们先找负责的人问清楚再走!」 乔越顿了顿,手慢慢从舱门边滑落。 他哑声道:「好。」 列夫心酸,上前拍了把他的肩膀:「好哥们,几分钟,就几分钟。」 「她会在那。」 列夫心底基本没把握,觉得苏记者凶多吉少是肯定的,可这会不忍心看乔越的眼睛。 他点点头:「会,肯定在那里。」 乔越捂着眼睛轻笑,那笑容看得列夫心酸无比。 隔了会,他才缓缓放手。 「如果不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列夫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咽下,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 还有机会的。 一闪而逝的空茫从乔越眼底消散,继而恢復沉稳深邃的黑。 只要还有机会,他就不会放弃。
第57章 重逢 「目前困在洪水中的只有18人。」 列夫下意识去看乔越,对方垂着眼没什么表情。 「症状?」 「类似感冒。」被叫来的负责人没想到医生会来得这么快,有些心虚:「关键现在安置点不够了,如果那群人有传染可能,我们还没条件来容纳--」 「在没下定论的基础上,你们就能把18个人丢在洪水中不管不顾?」乔越终于有了反应,眼神冰冷:「如果真是传染性你以为隔离了他们就安全?在场所有人都是第一接触层,包括站在这里的你!」 对方傻眼。 「那18个人里有没有中国人?」 「不知道……那天不是我去接的,接他们的人这会也不在这……」 男人低咒。 「飞行检查完毕,乔,可以走了。」 乔越撑手一跃而进。 走吧。 连着下了三天雨终于放晴,撑棚的木桩上却长了一圈白蘑菇。苏夏盯着看了很久,终究还是放弃把它们都扯下来煮着吃的冲动。 可她已经连续两天多没吃东西了,虚弱得耳朵里都能听见细长尖锐的鸣音。 她这会小心翼翼贴过去,鼻尖凑着深唿吸。 蘑菇的香气啊,能浮想联翩出几桌好菜。如果有条件她能做小鸡炖蘑菇,能做麻辣烫,能做素炒什锦菇,能做奶油蘑菇浓汤……可她现在只能想,想得胃疼。 苏夏抹了把眼角,嗅一下就撤,生怕这玩意有毒。 叠着当枕头的衣服潮了,苏夏慢吞吞地起来,准备去外面晾会暴晒消毒。趁着没事做,她想去林子里掰些树枝,晒干了试试钻木取火,驱蚊虫去湿气也不是不可以。 掰树枝花了很大的力气,叠成一捆也花了很多功夫。现在浑身发酸发软的自己压根没什么力气,反正这几天她除了时间什么都没有,慢一点也无所谓。 苏夏把树枝夹在胳膊下,跟考拉似的慢慢往棚里摇。 天上传来直升机的声音,她面无表情地盯着望了眼。 「哼。」 冷哼一声往回磨蹭。 这几天偶尔会有直升机在上空盘旋,他们求助过闹过,可对方似乎只是看水涨到了哪里,压根不关心这里。 恐怕这次也是一场空欢喜。她现在看见这个心情就不好,甚至扭曲地想如果有力气的话就把这捆树枝都扔上去,砸下一架算一架。 叫你们不带我走。 苏夏慢吞吞翻了个白眼,可奇蹟般的……直升机在她的白眼中开始降落了。 ?! 她站在林子边缘,忽然有些迈不开步子。 飞机缓缓降落,巨大的螺旋桨转出无数幻影。她盯着盯着勐地揉了把眼睛,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不然那个从飞机上跃下的男人,背影怎么看着那么像自家的。 男人下飞机就直接往棚里走,走得很急很快,哪怕口罩遮住了半边脸,露出的眉眼她看一眼,眼眶就红了。 啪嗒。 胳膊下夹着的树枝掉了几根在地上。 那道身影却像感应到什么似的忽然转身,凌厉的目光凝住。 「乔?」 乔越愣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该转弯,林子口站着的人正傻呆呆地扶着树,一脸惊愕和茫然地看着自己。 这一刻,乔越才意识到原来这几天,自己的心都是高高悬着的。 两人静静站了会,乔越摘了口罩就往这靠近。苏夏在他快步靠近后勐地回神,胳膊下的树枝这下哗啦啦全掉了,她双眼通红地张开双臂。 可刚走了两步意识到脚上不堪入目的「天然鞋」,脚趾头还在外面露着。再看乔越一行,每个人虽然疲惫,可都是衣衫整洁。 她忽然有些心虚,脚尖一拧转身。 逃了。 眼见就差十米,乔越还没从失而復得的狂喜中走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媳妇儿跟兔子似的先向着自己,最后身板一扭一熘烟跑了。 他咬牙切齿大步追上:「苏夏!」 跑,挺能跑! 满屋子都是病怏怏的,就你一个薄纸片似的满地跑! 苏夏闭着眼眼泪横流,没跑几步腰身一紧,坚实的胳膊从后面环来将她整个抱起。 乔越紧紧搂着她,几乎要把人嵌入骨血里。他用下巴摩挲她的发顶,一下又一下。身上依旧是软软的,带着微凉的触感,只是现在抱起来肩胛骨顶得他胸口疼。 她瘦了。 乔越把头埋进苏夏的肩膀,隔了很久忽然响起刚才那幕,气得咬了她一口:「你跑什么?!」 苏夏:「嗷!!」 咬了一口又捨不得,乔越把她转过来,发现转了几次苏夏都不配合。 她捂着脸,隔了好一会才吐出俩发音:「吃藕。」 「?」 「……丑。」 乔越:「……」 没使力就把人转了过来,男人手拉下她挡着脸的胳膊,指尖怜惜地沿着眉眼一路往下。 苏夏编着两根辫子,脸颊上和头髮上都带着泥,刚才胳膊夹树枝的样子俨然就像个小村姑。这些他看在眼里只觉得心疼,美和丑又能怎样?此时此刻她还活着,站在自己面前,跑起来像只兔子,还能有心思抱怨自己「吃藕」。 还有什么比这更圆满? 乔越给她仔仔细细地擦,擦到最后忍不住把人带进怀里,一搂就不想再撒手。 晨光大好,世界清晰又清新。那些压抑在心底的阴郁终于在紧扣的怀抱中得到释放。 心跳得很快。 终于……找到她了。 苏夏额头抵着他的胸口,后脑勺是温暖的大手。熟悉温暖的气息扑来,她聆听着他略快的心跳,这几天一直悬着的心慢慢地,慢慢地沉淀。 她以为自己会痛哭流涕,或者激动得不知所云,然而并没有。 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原来这么多天支撑自己的全靠一个信念,而这个信念今天实现了。 忍不住紧紧抱着他,苏夏开始傻笑。 腻歪了一阵,再抬头发现列夫、尼娜……几个人站成一排看着自己,神情激动,清一色眼眶红透。 苏夏很感动,张开双手就要过去,胳膊一伸,乔越阻挡了「你站在那里让我飞奔过去」的举动。 已经准备好怀抱的人熊讪讪收手:「这个……现在剩下的人情况怎样?」 提起这个,苏夏很担忧:「像是凉了肠胃,不停地吐和拉肚子。」 她昨晚已经没进去睡了,自己裹着有些人留下的衣物和毛毯蹲在上风向,还喝掉最后两滴风油精。 列夫一行进去走了圈,哪怕戴着口罩,出来的时候脸色煞白。 苏夏摸了摸头,好像忘了提醒什么。 「发热,出汗,腹痛外加上吐下泻。症状像是急性感染的肠胃炎,但是……」尼娜是热带病护理专业的,她有些不确定:「但是还有人出现体寒的症状。」 卫生条件很恶劣。 乔越扫过到处都是污秽的棚子,最后:「接他们的人呢?」 「已经在路上了。」 苏夏觉得气愤:「当初为什么不带我们一起走?」 男人顺着仔细打量她,皱眉:「你为什么会被留在这里?」 「因为我咳了一下……」见他神色凝重,苏夏忙举手:「当时忽然很紧张,越让自己不咳可喉咙就越痒,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咳嗽了……这几天我不管多热都捂得很严实,只呆在在上风向。衣服湿了马上就换干的,水也是喝的树叶上的水,还有风油精--」 乔越一开始很无奈,听到后面只看着她笑。 苏夏的声音慢慢变小,她问:「你笑什么?」 额头一暖,乔越点到即止的亲吻:「聪明。」 运送的船终于来了,苏夏知道为什么被遗弃两天后郁闷至极。直升机的轰鸣声大,她气得哼哼:「如果真的是什么大毛病,这么折腾还有几个人等得到?!如果没法转移那至少得弄些吃的来啊!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乔越的脸色有些沉:「两天没吃东西?」 是啊!苏夏揉着肚子,挺委屈的:「你带东西了吗?我好饿。」 乔越身上还真没,他转头看向尼娜,女人爱莫能助地摇头。 男人抱歉地搂着她安慰:「再忍忍,过去之后会有。」 听到有吃的,她立马就不闹了。隔了会闷闷地:「我想吃干锅虾……」 「恩,吃。」 「东坡肘子。」好久没沾油气儿了。 「好。」 「清蒸多宝鱼。」 「还有什么?」 苏夏瘪嘴:「可是这些我都吃不上……」 「有想法总是好,」乔越怜惜地吻了吻她的额头:「你两天没吃东西只能先喝粥,等以后回国你想吃什么,我们就去吃什么。」 苏夏抬眼看他,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欲语还休。她开口,乔越以为要说些什么别的低头靠近仔细听。 「……鱼香肉丝,糖醋排骨,油焖大虾,凉拌鲫鱼,柴火烧鸡……」 乔医生:「……」 飞机稳稳降落,乔越率先下去,露出宽阔结实的后背。 苏夏慢慢俯身,脑袋贴在他的背后,这时浑身紧绷的神经才得以松懈。 可一松下来真的什么都垮了。 她安全了。 不用再担心洪水蔓延,不用为食物发愁,不用再每天提心弔胆地等。 所有的疲惫和难受瞬间上涌,苏夏眼前天旋地转,耳朵里全是一阵嗡嗡的鸣音。她刚想提醒他「我要晕了」,还没来得及开口,眼前由红变黑。 太累了,而现在的感觉真的很好。 乔越感觉原本搭在肩膀上的手忽然滑落,苏夏的力道变得软绵。 「……夏夏?」 苏夏朦胧听见了一声喊,可想回却觉得嘴唇像被煳住了,只得从喉咙发出含煳的咕噜声。 有些意识还在,身体却不受控制。 她感觉身下的步伐在加快,最后被横躺放在床上。 然后有人在掰自己的眼睛,在摸额头,再给她塞体温计。温热的水触到干得起皮的唇上,她下意识抿了抿。 没过多久苏夏发出一阵轻微的鼾声。 乔越:「……」 体温计收回,他脱下外套搭在她身上,静静坐在床边守候。 原来不是昏迷,是累得睡着了。 可当尼娜捧着一碗煳煳进门的瞬间,床上的人鼻头一动跟幽灵似的弹起。 苏夏披头散髮气若游丝地伸手:「粥……」
第58章 温存 那碗土豆煳煳很烫,里面加了些煮软了的豆子,再浇了一层当地红色的酸酱汁。 味道肯定是不美好的。 苏夏第一次吃的时候尝一口就皱眉,还偷偷给乔越说闻着像潲水,吃起来像中老年米粉浇潲水。 那时她才到非洲没多久,味蕾和习惯都挺娇气。乔越让她慢慢吃下去,她硬着头皮吃了一点就放弃了。 可现在她捧着碗,恨不得将整张脸埋在里头。 被遗弃的时候没有哭,见乔越的时候没有激动得哭,可现在捧着一晚煳煳,苏夏边吃边哭。 眼泪成串往下滚落,她难受得整张脸皱成一团:「我以后再也不浪费食物了,真的,这几天我都在想……我想我以前在国内多浪费啊,请客的时候生怕自己点得不够,在家里做饭的时候也怕煮的不够,每次差不多吃一半剩一半。要是那些东西全部打包能留在这几天过日子,我肯定吃得白白胖胖的。」 滚烫的一碗没多久就去了一半,乔越怎么劝她慢一点,苏夏都慢不下来。男人虽然没再说什么,可眼底像是起了一层雾。 尼娜站着看了会都觉得心酸,出门的时候很轻,把空间留给久别重逢的两人。 乔越干脆压着她的手腕,声音喑哑:「慢点吃,还有。」 苏夏红着眼睛:「我饿。」 「你这样肠胃适应不过来,乖,碗给我。」 苏夏嘴里含着东西,看见乔越神情的瞬间有些愣,乖乖地把碗递给他。 修长有力的手舀了一勺递在她唇边,苏夏眼睛一眨不眨,乖乖张口咽下。 他餵得恰到好处,默默吃了小半碗,苏夏这才反应过来。 「你……别自责了。」 勺子在碗边悬住,乔越没说话,继续一勺。他耐着性子喂,她配合着慢慢吃,一碗煳煳餵了十来分钟。 胃里终于暖和起来,苏夏又精神了点,虽然脸色还是发白,但没有之前那么憔悴。 乔越端着碗出去,苏夏坐在床边回想他刚才的眼神,她想着想着忽然有些难过。 他肯定把所有的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抗,虽然他没表露出来,可眉眼里的神色骗不了人。她不希望他这样,可不知道该从哪个突破口来化解。 乔越再度进来的时候端着一盆热水,「洗一下再睡。」 苏夏垂眼看着自己的衣服和「鞋子」,忽然觉得乔医生对这样的自己还不离不弃悉心照顾,简直出于真爱。 毛巾过水后被修长有力的手拧转,热水带着白气一个劲往上飘,毛巾靠近的时候她伸手要接,却直接贴在了脸上。 乔越俯身给她擦脸,力道很轻地一点一点,顺着脖子继续往下的时候,他抬眼看她。 苏夏配合地一颗颗地接扣子。 无关于欲.望,无关于沖.动,她趴在床上,乔越细细地给她擦拭每一寸皮肤,直到毛巾下的肌肤被热气晕染出粉色,再让她套上自己的那身干净衣服。 然而俯身给自己「脱鞋」。苏夏套上t恤后下意识往回缩:「我来吧。」 「别动。」 她有些愣愣的,看着乔越把自己的腿抬起开始一层层地拆「粽子」。苏夏怕蚊虫叮也怕老鼠,这几天一直用大叶子从小腿裹到了脚底,远远望去像穿着绿色的长靴。 乔越刚想夸她一句聪明,可拆着拆着,变得有些沉默。 小腿上到处都是划伤,脚底也是,原本白皙细腻的腿上伤痕累累。 手指抚过上面,伤痕结出细长的疤,有的地方还是新鲜的擦痕。他把她的脚放进水里,宽厚的手摩挲过脚心脚背,小心翼翼地避开新伤口。 他在给她洗脚。 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水流的哗哗声,乔越在沉默后问她:「在水里泡了多久?」 苏夏咬着下唇:「没多久……」 不可能没多久。 苏夏膝盖以下的皮肤比身上的肿,脚底泡得到处都是泡,没有几个小时不会这样的。 手下的动作更轻,乔越给她挨着擦了一遍,再在没结痂的地方上仔细消毒,直到两条腿都瀰漫着药水味才停下。 他的动作很小心,神色很认真,苏夏看着看着,忍不住凑过去亲吻他的额头。 「我现在都像是在做梦。」 乔越放下手里的消毒水:「那现在呢?」 两唇轻触,久违的温存让苏夏有些颤。她低着头,手指穿进乔越的髮丝间,紧紧合着。 嘴唇在有些干,他就噙着一点一点地吮,直到恢復往日的粉.嫩颜泽。 苏夏抵着他的额头,在空档中喑哑发声:「更像是梦了……但你是真的,我又不像在做梦。」 乔越轻笑,手覆上她的手背挪到唇边轻吻。 「你怎么也瘦了。」掌心敏锐地捕捉到线条的凌厉,纵使她的男人怎么看都是好看的,可她还是觉得心疼。 「错觉。」他拉下她的手,将苏夏抱着躺好再盖上毛毯:「你需要休息。」 「你呢?」 「有些事做。」 她下意识抓了下他的手,最后放开:「哦……」 乔越低头看着她,最后床边一沉:「你睡吧,我陪你。」 苏夏慢慢闭上眼睛,睡得很乖巧。 乔越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两小时后,期间苏夏一直睡得很沉。尼娜见他宛如看见了救星,摘下口罩深唿吸:「乔,刚才初步检查13人确定是饮食不卫生引发的急性肠胃炎,现在开了药症状比较稳定。但是还有4个依旧没查出是什么原因。」 乔越接过记录,匆匆扫了一眼后合上:「朝夕相处却有13人症状和他们不同,初步排除唿吸传染可能,这4个人现在在哪?」 「这边给搭了个帐篷,不过我不怎么支持,帐篷的通风和散热条件太差,今天太阳很大。」 乔越皱眉:「我记得一楼尽头有一间空屋。」 「是用来给我们休息的。」 「换,我们睡帐篷,将病人全部移到室内。」 乔越走得很快,她不得不快步追上才能接过对方递出的记录本,可走了几步察觉不对劲:「乔?」 乔越松开按着胃部的手:「没事。」 「你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刚才我端了两人份的食物你难道都给苏记者吃了?」 「我不饿。」 尼娜看在眼里急在心底:「食物供应量每天有限,你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胃有多重要你应该最清楚,继续放任下去会把人拖垮的!」 乔越礼貌地点点头,戴上口罩后惜字如金:「恩。」 尼娜没办法,抱着记录本心想着好好好,等苏记者醒了把这事儿给她说。中国有句古话叫什么?一物降一物。 帐篷比想像中大,但是在高温下,里边空气混浊而闷热。四个病人躺在床上呻.吟,乔越看了眼最外边人的情况。 尼娜很会配合:「女,34岁,早上9点开始的3次定时体温测量均没下过38.5度。」 乔越点点头。 女人的精神状况很萎靡,脸色蜡黄眼眶发乌。他俯身掰开对方的眼皮,结膜处不正常的红。 结膜充血,外加……乔越扫过她的颈部和下颌。 全身表浅淋巴结肿大。 状况和之前的13个确实不一样。 「血检情况如何?」 尼娜有些为难:「没条件做血检。」 「马拉卡勒就没有一个医院可以做?」 「样本已经送过去了,具体情况还得等。」尼娜庆幸自己做了这个决策,和乔越合作过两次,她知道这个东方医生的做事风格——在病情面前不能有任何人为的延误,尤其还是医者自身。 「顺带将尿液送去做常规检查。」 「好。」 乔越挨着将其他三个都检查一次,最后:「继续保持抗菌治疗,每隔两小时记录一次体温,还有,立刻把他们转移到房间里去。」 尼娜点头:「我马上去。」 负责人很快就来,乔越摘了手套和口罩正在给自己消毒,那人隔得远远地站在另一侧,脸色不太好:「转移?开什么玩笑。隔壁的隔壁全住着流离失所的难民,万一他们能传染呢?」 「饮食和排便全部分区,经过之前的接触并没有出现唿吸传染症状,我们可以把他们转过去。」 「不不不!」那人很牴触,一个劲地拒绝:「我不同意。」 乔越尝试了几次都没法,觉得很头疼。这里的人被传染病给吓怕了,伊波拉和寨卡还在肆掠,没人愿意用生命安全换莫须有的怜悯之心。 而那几个人究竟是什么症状? 血液和尿液检查没出来,尚且没法定论。不过从乔越的经验来看,多半是急性全身感染疾病,很有可能是构体。 之前再给苏夏拆树叶的时候她说过,那里蚊子多,老鼠也多,而老鼠正是其中一个主要的传染源。 不过没有最终定论,他也没法子。 「那尽量将帐篷转移到阴凉处。」 可阴凉处早就被人占得差不多。 经过几番交涉,最终各退一步。帐篷挪到几颗椰枣树下,树荫虽小,但聊胜于无。 事情刚处理完毕,一辆破旧的吉利沖了进来。 驾驶位上卡了个胖变形的男人,大夏天还穿着西装,肚子处差不多快暴扣:「hey!」 男人满头大汗还不停地擦,神色焦急:「你这边现在有多少人?」 「什么?」 「安置区现在容纳了多少人?」 「差不多200。」 「我想应该还能再住一批进来,」那人擦了一圈又冒了一圈,手里的方巾快变色了。 「为什么?我这里能力也有限,食物差不多只能撑2、3天。」 「食物我会想办法弄,尼罗河不止这一处泛滥,南边现在涌现大批难民,如果我们这里不接纳,他们全部会北上去北苏丹!」 大概是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负责人穆巴神情严肃:「有多少人?」 「快300……」 「300?!」穆巴瞪圆了眼睛:「这怎么能行!」 乔越听着两人交谈,眉头紧皱。 善后的事,远远没有想像中那么简单。
第59章 错认 南边来的难民还没到,消息先传开。大家都是被迫离家的人,听到消息后没几个表示不满,反而都站出来帮忙腾出位子。 然而条件最恶劣的不是房间不够用,而是补给跟不上,穆巴不得不再向上面做申请。 苏夏整整睡了一天一夜,在难民浩浩荡荡涌入的杂乱声中醒来。不知情的她以为又发生什么事,杯弓蛇影地从床上蹦起来往外跑。 还真的是被吓怕了。 苏夏掀起帘子后勐地一关,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换了张地图。不然的话怎么眼前到处都是人,铺着五花十色的手工毛毯坐在太阳下,一个个神情愁苦。 再偷偷撩起一个角。 这下好,这边的动静引得好多双眼睛齐刷刷望来,苏夏在这股子视线中勐地低头。 吓死了,还以为自己没穿裤子被这么多人盯。可她裤子是穿着的,就缺了一双鞋。 苏夏在门口站了会没看见乔越,倒是远远地望见了一个巨塔般的身影。她挺高兴地招手:「列夫!」 人熊见苏夏精神状态不错也挺高兴:「苏,感觉怎样?」 「还不错,」就是有双鞋会更好,她四处张望:「乔越呢?」 「在给这边的医生做交接。」 「交接?你们不呆在这啊?」 人熊苦笑:「不是我们要走,是南边来的难民太多,而我们人手太少忙不过来。」 ……南边,难民?苏夏不知道自己一睡之后发生了什么,怎么忽然涌现出这么多的人,南边究竟怎么了? 「发大水,」列夫嘆了口气:「今年真的不太平,但愿灾难之后会有新生。」 来的难民比之前计划的300还要多,房间远远不够,不少人坐在露天的坝子里等待进一步的安排。此时太阳正烈,大家都跟晒奄了的树苗似的,黝黑的皮肤上起了一层油,一个个无精打采地或坐或躺。 最近几年天灾频频,究竟是人类在被迫接受生态破坏引发的恶果,还是因为地球已经进入了「活跃期」? 人熊和她说了几句就走了,苏夏站在太阳很久都没回过神。她忽然有些头疼,真希望能像列夫所说「灾难之后会有新生」。 「苏!」有人在沖这里招手。 「hey!」苏夏看见她挺高兴的,走过去逗抱着的小孩。可孩子和妈妈一样腼腆,看了她一眼就扭过去,怎么也不肯回头。 女人从包里摸出一双鞋,有些羞涩地递给她:「早就想做了,给你的。」 一双新鞋,鞋面是用一股股的彩色线条编织而成,民族气息浓郁。而这些彩色的线看着有些熟悉…… 苏夏下意识望了眼她怀中的孩子,原先裹着的襁褓没了,小傢伙光.着屁股在妈妈怀里咬手指。 一阵感动,苏夏接过除了谢谢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女人的脸更红了,她比划着名示意她把鞋穿上。 鞋子意外地合脚,因为全是线编的,走起来软软的。苏夏来回走了两步,喜欢得不得了。 回去的路上都快弹得飞起,撩开帘子跑回去,乔越正背对着自己站在桌边。 苏夏一见他就高兴,没等对方转身,她直接来了个站立一字噼:「嘿嘿!看我!」 可对方转身精准地擒住她的脚踝,两人对上眼,都是齐刷刷地一愣。 苏夏傻眼,这男人是谁啊…… 眼前的人穿着军绿色的背心,下面陪着卡其色的战术长裤及夏季战术靴。而乔越平时是走休闲风,不会穿得这么军味十足并带着攻击性。 虽然两人背影块头看着差不多,可对方肤色更深,身上肌肉块状分明,再搭配紧身的上衣,满身雄性荷尔蒙。 他的五官平淡无奇,长相和穿衣风格确实都和乔越不一样。只是这里要么是黑皮肤的当地人,要么是医队里的棕发白皮肤,所以当种高大的黑髮东方男子背对着自己,自然是想也没想就当……老公了。 苏夏心底狂汗,庆幸此刻除了他没别人在棚子里,不然……她连老公都认错的举动简直是丢大发了。 率先回过神的男人手松开苏夏的脚踝。 而终于不用噼叉的她退几步活动着发酸的脚跟,再一看,得,脚踝上明显几个手指印。 男人开口声音有些哑:「抱歉,职业习惯。」 职业习惯? 苏夏看着他,对方敬了个军礼,动作利落姿势挺拔:「沈斌,军人。」 原来是军人。 苏夏对他的好感度蹭蹭上涨:「你好,我是苏夏。」 「听你口音像是南方人,」对方打量她,平淡的五官笑起来挺阳光:「很少有女孩愿意到这种地方来。」 「不一定。」 苏夏心想着医队里女孩还不少,可当视线停在对方的胳膊上还是有些停留:「你受伤了?」 沈斌看了眼包起来的胳膊:「小事,不过他们说这里能帮忙包扎——」他看了眼苏夏身上标有msf三个字眼的衣服,以为是医生,松了口气坐下来开始解纱布。 「麻烦你,消炎处理就行。」 「额?」 「我走了一圈都没找到医生,找到的都很忙。我的胳膊就是个小问题,如果你也忙麻烦把消炎的药给我,我自己来。」 他说得中肯,苏夏见他一副坐得很稳并且开始拆纱布的动作,以为真的和说得那样「只是个小问题」,于是转身去找乔越留下的那瓶碘酒,一边拿一边好奇:「你那里是怎么弄的?」 「抢险的时候被划了一道,已经处理过,不碍事。」 「中*人还参与这里的抢险?」 沈斌把纱布揉成一团扔垃圾桶里,投掷精准:「那你说我们要做什么?」 苏夏终于找到瓶子,一边念叨一边转身:「维护和平,除.暴安良……你这怎么成这样了!?」 露出的上臂有一道深深的伤口,差不多环着整个手臂,伤口处能看见有针线缝合的痕迹,可是缝得太粗糙,周围肿得老高。 这就是所谓的「小问题」?! 苏夏忙把东西放下,喃喃道:「你这个……我不行,我去给你找个医生。」 「你不是医生?」男人一把拉住她,掌心下的手腕纤细皮肤柔嫩,他顿了顿意识不对刚要松手。 门帘一开,一个人进来了。 苏夏被她拉得手臂往后,不经意扫过衣服胸前的字符,原来如此,还真是一场误会。 「我是记者。」 她说完再抬头,高大的乔医生正拎着报纸包裹的东西站在门口。 沈斌松手,苏夏忙划清界限地走到乔越身边:「你来啦。」 瞧这句问得,他人就在这,怎么可能没来。 乔越把东西放在桌上,实现扫过正中坐着的沈斌,再斜睨了眼苏夏,视线从上到下,最后在脚踝处的顿了顿。 「那个……」苏夏揉揉鼻子,「……他的胳膊受伤了,我正想找你呢。」 「医务室在斜对面。」乔医生言简意赅。 沈斌利落站起:「原来是我走错了,抱歉。」 「无妨。」乔越走过去查看伤口:「你这谁缝合的?完全不行。」 想着都有些无奈,也不能说自家队里的蒙古大夫技术不好,沈斌嘆了口气:「当时时间仓促,伤口稍微处理了下就没管,那现在怎么办?」 「拆了重来。」临时医务室里人满为患,乔越索性去拿缝合的用具。 而信号外的苏夏正在看他放桌子上的东西,报纸包裹着,长条形,感觉像包着一块板砖…… 直到帘子合上才惊醒梦中人:「人呢?」 沈斌指着门外。 苏夏趁机坐在桌边伸手去摸…… 「那是别人的东西。」 意图被拆穿,他说得也在理。苏夏收手忍不住提醒所有权:「他是我老公。」 沈斌抬眼:「你结婚了?」 ……怎么人人都爱问这个,难道她看起来就不像贤淑的已婚妇女? 乔越再度进来端着个盘子,老远就能闻见一股酒精味。他带上手套后给自己消毒,恰逢室内光线昏暗,带着口罩的乔医生利落吩咐:「光。」 苏夏举着手电筒:「行不行?」 「恩。」 消毒之后是拆线,乔越问他:「现在没有麻药,能不能忍?」 沈斌:「……」 盘子都端上来,才跟我说这个。 男人牙一咬:「行。」 「放心,我手速很快。」 纤细的钩在镊子下翻飞,沈斌以为会很疼,却意外地觉得不。 乔越的动作真的很快,一阵轻微的刺痛后便是感应的麻,他掐准了这个点,勾、穿、拉,翻飞的纤缝合线仿佛有了生命。 感觉没过多久,原本外翻的皮肉恢復平整,细密整齐的一排,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出针脚。 沈斌伸展了下肌肉紧实的胳膊。 「天气炎热,我不会给你裹多厚的纱布,因为对伤口癒合不好。你注意不要沾水,给你的消炎药一日三次,内服外用坚持一周。」 沈斌松了口气:「谢谢。」 他站起来再礼貌地对苏夏颔首:「也谢谢你。」 人都走了老远苏夏还盯着门口看,而原本光着的脚上又多了双鞋,乔越看着自己带来的那双忽然有些遗憾。 看来没必要了。 见她回头还一步两望,乔越忍不住把人往怀里勾。苏夏睡了多久他就有多久没睡,这会抱着她才有些许放松的感觉。 挺好。 苏夏却就那么安抚拍拍他的手臂,转而:「为什么会有我们国家的军.人在这里?」 「今天来了一批维.和战.士,」乔越胳膊用了些力道,不容拒绝地抱起苏夏:「人都走了那么远,你看什么?」 「军人啊。」苏夏乐呵:「我从小就特喜欢。」 耳朵一疼,却是被乔越咬了一口:「喜欢什么?」 苏夏啊了一声不敢说了。 「喜欢什么?」男人翻过她,脚一抬抵着苏夏的臀.后,像是个固执的孩子寻求答案:「恩?」 暧昧的气息喷洒,外面还是一片白热的太阳。门口甚至还坐着人,棚子上隐约还能看见晃动的影。 苏夏简直没这么大的胆,双手抵着他的胸口声音小若蚊蚁:「外面有人呢。」 她越这样反而越撩人,乔越知道苏夏心底肯定对那人只是纯仰慕,仰慕他的职业和一身戎装。但是自家媳妇儿这样看着别人,还是个男人,他承认自己有些…… 吃醋了。 苏夏被他亲得浑身发软,原本抗拒的手变为轻轻的环。 都说保暖思那啥,小别胜新婚,久旷逢甘霖,干柴遇烈火。 自从分开之后两人还是头一次这么抱着全身心地投入亲吻。昨天的温存不过是分别之后的怜惜,今天完全就是势均力敌的互诱。 一吻就不可收拾。 苏夏后背抵着宽大结石的支撑木,前面是乔越带着温度的胸口,她抬腿细细蹭着男人的腰侧。 这个姿势…… 列夫和左微之前在林子里用过…… 乔越被撩得一把按住她的腿,他看了眼腕錶上的时间,上午11点13分。 手沿着苏夏的嵴背往上,他抵着她:「12点吃饭,来得及?」 「啊?」 根据以前的经验,好像来不及。 乔越还没表示什么,苏夏的脸上明显有些遗憾。都撩到这份上了…… 男人埋头在她锁骨处轻笑,正要说什么外面传来脚步声以及手碰帘门的声音。 苏夏内心我了个大草,在乔越正准备放下自己的时候想也不想飞起一脚。 正中的乔越后退半步,来不及伸手,眼睁睁地看着苏夏用力过勐……仰飞过去。 顺带抽走那根「顶樑柱」。 「啊?!」 外面坐着的人们听见一阵惊唿,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好端端的棚开始倾斜……最后跟抽了气似的瘫做一团,只剩下两个站立的人在一层薄布下面孤零零地枝楞着,地上隐约还有个人影在挣扎。 什么……状况? 尼娜吓坏,没想到自己进个门能把房子给进倒了。当乔医生三两下将顶上那层布收起来,视野清晰,她第一次看见男人脸上出现哭笑不得的无奈之色。 他捂了下有些雪上加霜的胃,把揉着后背的人拉起来后,乔越这才得空问尼娜。 「什么事?」 女人呆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说话:「哦,哦!难民中有个孕妇,刚才有了反应……好像是要生了。」 乔越头疼:「我不是产科。」 「可我也不是啊!」尼娜着急:「他们都叫我去……可是我不会。」 所以就想找你了。列夫去吗?他不像是去接生的,倒像像是去劫娃的。 这倒是个麻烦,不过分娩这件事可大可小。苏夏倒是想着,还真印证了列夫的那句话,灾难之后有果真有「新生」。 「也就是,也就是能不能告诉我一些注意事项,」尼娜病急乱投医:「我现在脑袋里乱的很。」 乔越这会怎么给她事项?略微沉思了下:「问问这里所有人,谁有过接生经歷。」 「什么?」 「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生产习惯,有时候乡村接生的办法比剖腹更顺应自然规律,先寻找有经验的人,她们帮忙应该能好很多。」 「对,对……」尼娜觉得也是这个理,脚步不停地转身找人去了。 可现在…… 之前的满腔旖旎全化为尴尬,苏夏揉着隐隐发疼的后背,心虚又理亏。 乔越笑了下,无奈地摸摸她的头:「我先搭棚,待会去那边看一下。你……」 他含着笑,捏了捏苏夏鼓起的腮帮:「晚上到我房里来。」
第60章 惊喜 苏夏今天格外乖巧,帮乔越搭棚子的时候他要什么她给什么,说往东绝对不会往西。 男人奖励地顺了下她的毛,临走之前不忘回头夸一句:「懂事。」 等人走远,「懂事」的苏夏同志立在「灾后重建」的临时棚下,脑袋放空,天马行空。 他那句「今晚到我房里来」究竟是几个意思? 是一种暗示,是有声的邀请,还是她想多了乔越只单纯的让去他房里…… 可无论是哪种…… 苏夏眼睛一弯乐得原地打转。承认自己很!欢!喜! 「那我要做什么?」她边转边念叨:「哦对首先得洗个澡。」 然后再去翻包里那只倖存下来的护手霜。抹全身吧,最近皮肤有些干……抹了手感才好,嘿嘿嘿嘿嘿。 好在现在离晚上还有大半天的时间,跟做贼似的端了盆水回来,把身上仔细擦了,顺带眷顾下两根油腻腻的辫子。 没有洗髮水,她弄了块肥皂慢慢揉,入手又干又涩。这时候也不嫌弃肥皂洗不出泡,因为干净的气息比顶着一头油好太多。 足足洗了两次,直到头髮都能摩挲出细细的声响,她才小心地把水倒到一个大缸里头。 节约为上,废水能再利用的地方有很多。苏夏这下浑身上下终于神清气爽,趁着半下午太阳大出去走一圈,顺便晒晒头髮。 苏夏一路哼歌,路过人挨人的安置点就看见几个穿着防.弹衣、带着蓝色贝雷帽的军.人,其中一个挺眼熟,远远地看着像沈斌。 见他们似乎在商量什么,苏夏也没好再靠过去。 她有胆子搂着乔越问最新的医疗技术,也可以坐陆励言对面探讨时下各类八卦,可是她没胆子仰着天真脸到一群战.士身边:「嘿哥们,最近打算去哪里干一架?」 她还小,今晚还没进乔越的房还没给他生孩子,她还不想进局子…… 或许是心情大好,苏夏被自己逗得直乐。 恰好沈斌说完转头就见在远处有个漂亮姑娘沖自己傻笑,才洗过的头髮跟海藻似的散在胸前,唇红齿白,朝气十足。 他疑惑地指了指自己,然后用训练中跑步前的进姿势靠近。 苏夏囧。 「怎么?」 她好像没怎么啊……可人都来了,也得怎么一下。 「你胳膊今天好点没?」 制服是长袖,防.弹背心也很厚,男人身上起了一层汗,脖那截肌肉被汗水浸得发亮。 「医生技术很好,请把我的感谢转答给他。」 老公被夸奖苏夏自然很高兴,索性把乔越无偿提供:「如果换药不方便可以直接找他帮忙。」 沈斌难得地笑了下,笑容竟然有些腼腆:「不想给他们添麻烦。哦对了,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回国?」 「回国?」老实说苏夏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也不知道乔越参与的项目会不会因为这次的插曲而延长项目时间。 沈斌从她的表情读出了答案,有些严肃地压低声音:「有些话我不能跟你多说,但是这里最近不太平,你们能早回去就早回去。相信我,早回去是最好的选择。」 或许是他神色太过严肃,或许是他的声音很坚定。等沈斌走后,苏夏捂着心口,总觉得那里跳得有些失衡。 说不出的心慌感。 大清洗之后的好心情荡然无存,苏夏沉默了下,决定找到乔越把这件事摆出来商量商量。 白天人多声音杂乱,她走进临时医疗区听到忽大忽小的呻.吟,这才想起有人正在生孩子。 「情况怎么样啊?」 大热天的里外肯定都不好受。 乔越见她来就后退几步:「还在发作,时候没到。」 有个黑人男子正叉腰站在门口,一边担心地听里面的动静,一边又有些防备地盯着乔越和列夫。苏夏恍然:「不让你们这些男医生进去?」 「我们进去也起不到任何作用,我承认这个领域是我的弱项。」 列夫凑过来:「当年这类学习都是一扫而过,更是我的弱项。」 得,这下怎么办。 「女人第一次生孩子比后面要辛苦,之后就会好很多。」乔越拍拍苏夏的肩膀,像是有些刻意地支开她:「去看看厨房里今天有什么吃的,对了,记得留心下里面的卫生状况。」 苏夏被这么一打岔就忘了来的初衷。 现在耳朵里还是女人一阵接过一阵的呻.吟。她下意识捂着肚子,忽然有些害怕。 她一直想要个属于两人的孩子,前段时间只想着孩子出来会怎么怎么,可压根没想过生产这个关口。 这会听着帐篷里难捱的痛唿,声音拉扯出紧绷的线,她忽然很想避开这件事。 算了,先去食堂看看。 午餐依旧是煳煳,这次的量比昨天少了一半。 苏夏把医队的食物都领了,几个人的分量她竟然用个小托盘就能端走。 她和尼娜分得少也无所谓,毕竟两个人的食量本来就不大。可是乔越和列夫整天都在忙碌,忙过之后只面对这么少的分量,哪里能吃饱? 而现在煳煳都管不了饱。 苏夏把东西放桌上就开始发愁,越愁越心疼。趁着人还没来把自己碗里的东西分了一部分给乔越,再倒了些给列夫,然后火速将只有四分之一碗的东西给吃了。 人回来的时候苏夏已经吃完,列夫饿得直接上桌子开始刨。三两口灌下去皱眉:「怎么变稀了?」 确实不如以前扎实,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乔越盯着自己的碗,最后抬眼问她:「你呢?」 苏夏坐他边上装傻:「恩,我饿……等不了你们就先吃了,不要怪我啊。」 人熊嘿嘿笑:「理解理解,一天到晚也就盼这个点,你先吃没什么。」 乔越慢慢端起碗,吃得沉默。 「对了,孩子生出来没有?」 「尼娜还在里面,估计要一会。」 还没有出来啊?苏夏心疼:「这得疼多久才算是个头?」 「一般开十指就进入生产准备,宫口还没开到位。」 还得等。 可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安静的空间里只剩下惨叫。 是的,惨叫。 那种已经疼到毫无章法的宣.泄,恨不得就此罢休的苦楚。 乔越他们都赶过去,而这里的医生却觉得多此一举。 「生产压根不算是什么大事,这里的女人很能生,基本家里好几个。准备好热水和剪子,没一会孩子就出来了,肯定健壮得跟小牛犊子似的。」 说是没一会,而惨叫声从日落持续到了晚上都孩子没出来。 苏夏耳里听着痛唿,那种痛像是能转移一样,她下意识捂着肚子,脸色有些发白。她过去加入守望队列:「多久了?」 「8个小时。」 女人的惨叫一声盖过一声,撕心裂肺。苏夏脸色有些发白地喃喃:「天吶,疼了8小时了,生孩子怎么这么痛苦。」 乔越闻声转过头,她这才意识到说了句啥。 「我不是说我不生,只是觉得这个过程……好难受。」 「你喜欢孩子?」 「挺喜欢,」苏夏回忆起抱婴儿的感觉:「他们软软的,小小的,身上还带着奶香。」 说完这句她有些警觉:「你问我这个做什么?难道你不喜欢?」 乔越握着她的手:「忽然觉得如果你也疼成这样,孩子不要也罢。」 「都会有这一关的,」苏夏嘆了口气:「做女人真辛苦。」 「生孩子痛,带孩子累。你说要顾家吧,外面工作又没法全部投入。要想在事业上有所作为,又会被说连家都不顾。」 乔越轻笑:「从哪听的这些有的没的?」 「从今往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开心最好。无论有没有孩子,在家里的地位都是先有你,才会有他。」 她承认自己耳根子软,这句话一出,简直被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她恨不得当场明志了,风雨后这些痛算什么?先生一打! 「不过……」乔越俯身在她耳边:「想生孩子记得跟我说,毕竟……这不是你一个人能做的事,恩?」 这句话暗示得隐晦,红晕慢慢从脖子往上窜,苏夏的脸红透,只觉得热得燥。 在生产的过程中难免有些避讳男性医生,非对口专业的尼娜被迫上阵。她在里面满头大汗,出来的时候还有些急:「早就在努力了,但是我觉得有些奇怪。」 病急乱投医,尼娜问乔越和人熊:「你们要不要来看看啊?」 门口守着的男人很防备,警觉地盯着她的动作,列夫不住摇头:「不行,不行。」 「之前让你找有接生经验的人呢?」 「让人去问了,这会都没消息。」尼娜很着急:「乔,我刚才试着摸了下,朝下的部位好像不是头。」 「不是头?」乔越神色严肃起来:「什么部位?」 「探进去全是肉,不是后背就是臀.部。」尼娜急红了眼:「所以一直生不出来,怎么办?胎位不正我怎么帮她顺产啊?!」 难产?胎位不正? 苏夏这个外行都意识到出漏子了。 「有条件给她剖腹产吗?」 「……」乔越摇头:「没有麻药,臀位生产也不一定要剖腹,先看孩子的腿是……」 里面撕心裂肺的尖叫淹没乔越的话。外边等着的男人面色发白,一个劲儿地问他们:「我妻子怎么了?怎么现在都没生出来?」 终究还是说出「难产」,男人仿佛被抽了魂。 难产在这里算是一道鬼门关,基本上附上这个词就是一尸两命。他有些难以接受:「我们逃过了洪水,为什么得不到眷顾?为什么让我的妻子遭受这一切?为什么让我的孩子还没出生就看不到这个世界?」 一连三个为什么,声声泣血。 「妻子还在努力,没到最后怎么能放弃?」 男人一下就哭了:「可这是难产,你们能就她吗?你们确定能救他吗?」 尼娜脸上一闪而过的难色瞬间被捕捉,他跪在地上,额头贴地哭泣。 「大夫,大夫,有人说自己接生过孩子!什么状况的都有!」 每个人听到这声简直如同天籁,有人找来一个胸围和臀围都很可观的妇女,皮肤黝黑脑门发亮,虽然胖可看起来很精明。 像是经歷过一场跋涉,她还喘着气:「刚才给餵奶去了,听说有人生孩子?」 女人话音未落就被尼娜带进去,她看了眼情况就开始用热水洗手。 尼娜急得一个劲让她消毒,对方笑呵呵:「你们娇气,在这里有热水就不错。」 比起她们的催生,她却在每一次婴儿臀部滑出的时候往里边堵,摸着周围湿漉漉的水皱眉:「羊水破了多久?」 「几分钟前的事。」 「如果我再晚来一两分钟,这个孩子会被自己的脐带缠死。」女人见状加快速度,脸色发沉,口中念念有词。 古怪的音调,像是某种吟唱。 「好了。」当掌心碰到胎儿完整的臀部和足,她开始压孕妇的腹部,动作很大压得人惨叫不已。 苏夏在外面听得心惊胆战,当里面的叫声飘至难以接受的顶点时,她终于听见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 孩子的父亲欣喜若狂,冲进去后没多久抱个光屁股的小孩出来。婴儿尚未被清理,身上湿漉漉的,还带着些母亲体内的血。 「我的孩子!」他高举着。 周围欢唿。 「是个大胖小子!」 有人开始笑。 男人抱着孩子跪在地上,激动得不停亲吻土地。 脸颊一热,苏夏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泪流满面。乔越的指尖还挂着她的泪珠子,她想说什么,结果很没脸地捂着眼哭了:「我也不知道别人生孩子我这么激动干嘛,只是觉得这几天压抑坏了,他的出生真的是个消息。」 灾难之后的新生,流离失所后的慰藉。 孩子的父母都是希卢克人,它的到来算是绝望中的希望,所以给他取名「dak」,15世纪领袖nyikango继承人的名,是对这一族影响颇深的角色。 渐渐的,开始有人唿喊「dak」,一开始是几个,后来十几个,最后整个坝子里坐着的人都站起来,唿声整齐带着节奏。 这一刻无论是不是希卢克族人,不同的部落加入唿喊的行列,只为这一刻的新生。 人群中响起非洲手鼓的鼓点声,甚至有人开始弹奏kalimba,欢快的节奏将连日的压抑全部驱逐,站起来的人和着节拍开始飞快踏脚跳舞。 脚背是黑色,脚底很白,一个个黑白交错出动感的节奏。 大地都像是在震动,周边的小士兵看了眼沈老大。 沈斌活动着臂膀:「不出乱子都是好事,待会把抗洪线上的人都替换下来让我们上,不能老让洋鬼子冲锋陷阵。」 「你还是留在这里吧。」 「举大旗的躲后面算什么?」沈斌捶了他一下:「你要不想可以留下。」 张晓军嘿嘿笑得天真:「不,我跟你,我哪都跟你。不管现在是不是我的班长,从国内到国外我都跟着你!」 男人摸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边去,瘆的慌。」 快乐是属于他们的,也是属于每一个人的。 苏夏在人群中乐呵呵,一双眼睛被感动的泪水浸过后格外的亮。 大家累了一天,却没去参与这份欢乐,在最沸腾的时候悄然撤离。 乔越拉着她沿着外层慢慢散步。 轻柔的微风驱散白日的燥热,夜空上星辰璀璨,交握的手心起了一层薄汗,可谁也不想先松开。 「今天真的是个好日子。」 乔越忽然开口,苏夏还以为他开始品尝人间烟火了,笑着点头:「是啊是啊。」 男人轻笑,拉着她往回走:「走吧,回屋。」 还是要回屋? 幸好她洗了个澡! 苏夏以表面的镇定来掩饰内心的亢奋,晶晶亮的眼神和发红的双颊还是出卖了内心。 「好啊好啊。」 漆黑的休息室里没有一点灯,苏夏越靠近心越扑腾跳。 难道他早就给舍友打了招唿让出去?不然列夫那几个呢?那他用的什么藉口,不会是实话实说吧? 苏夏觉得要真是这样,她都快羞得没边了! 乔越轻轻推开门,顺带把她往前带了一下。黑灯瞎火的,她满心旖旎地转身去抱他的腰。 刚想开口—— 「surprise!」 一瞬间,原本漆黑安静的屋里忽然冒出不少人,各个手里捧着蜡烛,点点烛光照亮了苏夏囧囧有神的脸。 「u!夏夏!」 「惊喜吧,惊喜吧?乔越一提我们就想到这个了哈哈哈哈哈!」列夫。 「只是没想到忽然有孩子出生,本来以为都搅黄了没来得及准备哈哈哈哈!」尼娜。 「所以乔医生刚才拉着你在外面散步,我们才有时间哈哈哈哈!」甲。 「苏!快来快来,你看你怎么都哭了啊?!别激动别激动!来笑一个!」乙。 苏夏:「哈……哈……哈……」
第61章 感动 烛光摇曳,参差不齐的歌声甚至还有没在调上的。 在尴尬和惊讶之后,苏夏这才意识到今天晚上的一切原来是一场精心谋划的准备。 已经很久没过生日了,久到她几乎都忘了这一天。 然而这一天怎么忘得掉。 她生活支离破碎的开始,也是在这个日子。 当生日再度来临,苏夏以为自己会很难受,然而今天她站在这里扪心自问,惊讶之后更多的是欢喜。 终于明白苏父在收养她的时候说过的话。 「孩子,别怪我的话太直白。这个地球离了谁都还在转,日升日落花开花谢,而我们活着就必须往前走。我知道你现在很绝望很痛苦,相信我,时间真的是最好的良药。终有一天你会放下这一切,再遇到那个最爱你的人,从此好好的过每一个生日。」 苏夏捂着脸,泣不成声。 差不多快左到伦敦去的歌声停顿,列夫和尼娜对视一眼,觉得苏记者的哭……不像是被感动的啊。 他们不断拿眼神示意乔越,而站在后面的乔医生明显在状况外。 他看着自己的手,再看着蹲面前哭得可怜的苏夏。 哭了…… 怎么就哭了? 老实说乔越还是头一次给人准备惊喜,没想到一惊之后,却把最想让她笑的人给弄哭了。 他站在那里愣是顿了几秒才俯身,扶起肩膀抖得一抽一抽的她,动作轻柔略带笨拙地擦拭眼泪:「不喜欢?」 苏夏捂脸摇头。 「喜欢?」 她不住点头,声音抽噎:「恩……喜、欢。」 乔越松了好大一口气,他捂着胸口苦笑:「你这个反应还真是--」 苏夏不好意思地揉眼,眼睛还是红的:「我没想到你会做这个,很感动,真的。」 「这都算感动?那接下来怎么办?!」尼娜从身后端出个盘子,盘子上叠着两层饼,饼上插着一根蜡烛:「条件有限,算是生日蛋糕,生日快乐啊苏!」 这个独特的「蛋糕」瞬间就把她逗得破涕为笑:「现在食物这么紧缺,你们从哪里弄来的饼?还一摆摆了两个。」 室内安静了两秒,尼娜和列夫对视一眼: 「还不是乔和食堂商量,把他的--」 「恩哼。」 乔越以手掩唇假咳嗽,嘴快的列夫瞬间打住。 盘子递到自己手里时尼娜抱了她一下,用憋足的中文祝福:「声日怀勒。」 列夫跟着鹦鹉学舌:「涉热怀勒!」 她咧嘴笑,明明只是很轻的分量,手里端着却像有千斤重。 苏夏深吸一口气:「谢谢啊,我又老了一岁。」 「别吹别吹,得先许愿。」 许愿? 「我帮你。」乔越伸手接过盘子,烛光下的眼神褪去平日的凌厉,多了很多的温柔。 苏夏双手合十看着他一直笑,直到周围催促才慢慢闭上眼。 我愿这样的幸福能长长久久。 我愿每个人都能健康长寿。 我愿…… 还愿什么?感觉所有的幸福都已经抓在手上了,而给她幸福的人正站在面前,手里捧着省吃后余出的饼。 苏夏觉得,这肯定是她这辈子即将吃到的最美好的东西。 那第三个愿望就是希望世界和平吧,没有战争,没有饥荒,人人幸福如我。 苏夏睁开眼。 「吹蜡烛吹蜡烛!」 苏夏鼓起腮帮,毫不费力地将那抹孤零零的烛光给吹散了。轻轻吹灭蜡烛,瞬间漆黑后灯光亮起。 一阵欢唿声中,尼娜很好奇:「你许的什么愿啊?」 「嘘。」列夫此刻挺来劲:「说了就不灵了。」 大家起闹不已,列夫老早就饿了,闹嚷嚷地叫:「分饼,分饼!」 尼娜和其他几个起闹:「亲一个亲一个!」 乔越侧头看着她,似是询问要不要搭理这群人,苏夏大方地嘿嘿笑。 亲就亲,老夫老妻了还害怕这个直播秀? 她蹭地一下跳到乔越怀里,腰身被男人稳稳地托举着,纵容她跟女王似的低头。 唇畔轻触,勾起火燎的记忆。 乔越轻笑,明明是下面的那个,却暗中主导每一次辗转反侧。 「哎?不行不行!」 眼见没亲多久就分开,列夫也来了劲:「热.吻,要*的!时间不少于3分钟!」 苏夏脸皮薄,碰一下还可以,当着人面热.吻还持续3分钟?她才不要! 乔越松手,她顺着滑下来:「吃你的东西。」 列夫很遗憾,可没多久饼就分好了,他瞬间又来了精神:「来来来,吃这个!」 小碗挨着传递,每个人碗里其实也只有小小的一牙。苏夏掰了块正要往嘴里塞,眼前多了一只手。 乔越自然而然地放在她嘴边:「来,吃。」 她看着他,慢慢张口把那一点咬下。 有些硬,还挺干,却比什么山珍海味都好吃。 唇瓣不小心擦过他的指尖,柔软摩挲着坚.实。乔越收回手,垂眼继续掰给她。 列夫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羡慕不已,眼眶红了:「怎么办,我也想要媳妇儿。」 他喜欢左微的事现在差不多全医队都知道。 「那就去追啊。」尼娜白了他一眼:「只想不做假男人。」 左微那么有性格的女人,要追恐怕得花不少力气。列夫忽然有些不自信的泄气:「早个十年我肯定就鼓起勇气追,可我现在……」 他摸了把络腮鬍,感嘆岁月是把杀猪刀。 「其实我早就想做一件事。」苏夏看着他:「你能不能把这络腮鬍给剃了?」 人熊很紧张地捂着下巴后退:「不不不,不不不,我这个鬍子留了七八年了,好不容易长能在下面编辫子。」 …… 「左微喜欢阳光帅气的男人。」她想了想:「像美国队长,像x战警里的x教授,像……」 每一个都和粗狂的列夫有天壤之别,特点都是没鬍子。 男人倍受打击。 提起左微,列夫勐地一拍脑袋:「哎哟我好像带了包,包里还有她留下的半瓶伏特加。」 真是只要跟她挨边的地方都会有酒。 列夫美滋滋地翻出那大半瓶的酒,从没觉得烈酒和饼有多配,此时此刻觉得两个组合真的是绝美。 只可惜刚才忍不住已经把吃的一口吞了。 「来来来,都喝一点,难得今晚这么高兴。我们一起祝寿星!」 苏夏主动举着要了浅浅一层,乔越无奈:「你别喝多。」 可她今天真的很高兴,捧着碗跟女侠似的高举:「好,谢谢大家!」 然后一口干了。 伏特加入口浓烈,刀割入喉,直辣得胃火烧火燎。而心情大好下,酒精腾升让浑身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苏夏索性将乔越碗里的酒倒了半出来:「这杯我敬你们!」 「老实说,在国内我没想过做一个无国界医生会这么辛苦,真的。」 「我以为大家都很光鲜,以为这边的政.府会给很多的帮助,以为生活上至少会有很好的保障。」苏夏说着说着,发现大家都有些沉默。 可不是吗? 有时候连最起码的安全都顾及不了。2015年10月3日凌晨的那次袭击震惊世界,哪怕事先提醒过医院的位置,某*方依旧进行空中打击,造成19民无国界医疗组织的员工遇难。 谁又能给个说法,谁又能为之负责,谁又能在他们保障别人生命不受危险的情况下,保障他们的一切。 她轻轻嘆了口气:「是我错了。你们很不容易,更多的不容易我都还没能经歷。因为我这几个月和你们一同面对的,不过只是其中一段小小的插曲。」 「我敬你们。」她看着眼前每一个人,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尼娜捧着碗,闷头喝了忽然开始哭:「其实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要熬不住了,可是每次看着那些人的眼神,我觉得坚持下来心里才舒坦。我庆幸我的父母和爱人都很支持我,但估计这次回去后,我也差不多会在家里做全职太太。」 列夫咧嘴:「你们都要走。」 他感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苏夏敏锐地捕捉到那个词,酒意正在上脑,她重重地放下碗,双手撑着桌子凑列夫面前:「什么叫『都』?」 「还是让你男人说吧。」 苏夏转身时有些晃,眼前那张英挺的脸忽近忽远:「你也要走?」 乔越放下碗,认真地看着她:「我想给你更稳定的生活。」 「放弃这个,你甘心吗?」 男人忽然一笑:「甘心。」 苏夏觉得今晚喝酒后,脑子转得比平时还快:「可我不甘心。我不想成你的枷锁,如果这边还需要你,就去吧。」 腰身一紧,整个人撞入坚实的怀抱里。乔越的声音有些哑,抵着她的耳边:「你总在考虑我。」 能不能提点自己想要的? 他忽然希望苏夏再任性一点,说出她想要的,哪怕再困难他也会想办法弄来来哄她高兴。 可她每次什么都不提,好像对什么都很满足。 尼娜看着相拥的两人,悄悄拉了把列夫的衣袖。男人瞭然地比了个ok的收拾,一群人流水般地悄悄往外撤。 人出去的时候苏夏没察觉,当列夫去而復返偷偷在门缝里提醒:「我们出去玩玩啊,这外边还在热闹估计要通宵的节奏。今晚这个地方就让给你们了。」 苏夏的脸刷地一下红透。 这个便宜卖得太明显,以至于初衷达成的她忽然就乱了阵脚。 乔越的手指穿过苏夏的黑髮,轻吻她的额头:「你要是不想,我们也一起到外边去——」 「谁说我不想?」 被这句话刺激的她反口一说,见他嘴角继续上扬的弧度,原来正中下怀。 忽然有些不甘心,不甘心每次都是乔越来做主导,不甘心每次迷失恍惚的那一个都是自己,而他总保持着一份自持和镇定。 苏夏酒意上涌,借着这份不甘心凑过去。 这次比列夫说的吻更激.烈,也比他要求的时间更长。「观众」已经离席,两人就更加投入。 苏夏的手钻入着他的衣摆从往蜿蜒攀爬。乔越身上的皮肤像是裹着热铁的丝绒,让人爱不释手。 爬过迷恋的腰腹,爬上紧实的背。 那是她最喜欢抱着的地方,宽厚、韧性、力量、蓄.势待发。 唇若近若离地接触,他靠近,她就轻啄后滑离。 男人压着她乱动的手,唿吸都是紊乱的。 乔越想起乡野间的那晚,和今夜的感觉格外像。唯一不同的是苏夏已经是他的女人,抛去当初的羞涩和对未知的恐惧,绽露三尺桃芳,甚至开始似有若无地诱.惑。 苏夏红着脸凑过去,他的耳边轻声说了句:「我……了。」 中间那个字若隐似现, 乔越压着她的下巴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他听见了,从没觉得苏夏有这么磨人过。 「真的?」他的手敏捷地钻进去,感受到之后抱着人就往里边走:「看来你今晚有得哭。」 她是有几次忍不住哭了,一想起来就耳根子发热。里边也有晃动的烛光,光晕浮动,原来早就有所准备。 几张床全部拼在一起,形成一个宽约三、四米的大床。 苏夏瞪圆了眼睛:「好哇,你早就——」 「嘘。」乔越贴着她:「这些全是他们布置的,想感恩……感受就行。」 是啊,感受。 苏夏从开光到现在还从没有正儿八经地在正规床.上感受过。 乔老司机带着那辆吉普车带她走过几个地方,而医疗点里的行军床摇起来特别刺耳。 所以每次不是在车上,就是桌上,再不济就是抱在他身上。 她终于能有床了,想到这里差点感动得热泪盈眶,她以为紧接着的会是更刺激的「盈眶」,而乔越却故意放慢,极有耐心地引导她。 汗水沿着额际滚落,苏夏热得快窒.息,被他若有似无的蹭,蹭得魂.都快没了。 她忽然像回到了很小的时候,那种想要某种东西的固执。 不过从玩具,文具,变成了乔越。 她快哭了。 乔越却在耳边轻笑出声,带着她很想打一拳的得意:「你要我。」 她倔:「我不。」 他勐地用力,併合着节奏:「现、在?」 苏夏抬起下巴良久都没说出半句话。 「……过分。」 肌肤贴着肌肤,没有一层薄薄的东西阻隔,感觉异常明显。意识到什么的苏夏撑起身子:「你没带?」 乔越有些艰难地撤离:「没,全留在医疗点。如果你担心,就不做。」 苏夏按着他:「我好像是安全期。」 乔越拉起她的双手,压在苏夏的头顶处。烛光下两道起伏的影,细密的汗珠在麦色起伏的遒劲背部滑落,浸.湿一床薄被。 那真是……太好了。
第62章 食物 一夜放纵的后果是什么?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苏夏觉得自己是真上了年纪,一个心软放纵了乔老司机瞎折腾,导致清早起来自食腰酸腿酸的恶果。 神啊,腰简直不像自己的。 外边天已大亮,晨光透过薄薄的一层布照进来,室内从黑变得混沌。可再看时间也就6点多一点,这几个月养成的生物钟把她逼得发狂,明明昨晚3点多都还没得睡,今天一到点就自然醒。 蜡烛早就燃尽,在桌子上熔成团白色的蜡滴,她忽然感觉到什么拉开被子往下边看。 那里也好像煳了一层蜡…… 她这边一动,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又滑过来一点,露着上身的乔越醒来。 他翻个身懒散地把人往怀里勾:「几点了?」 声音带着餍足的喑哑,沉稳男人瞬间成了赖床的男孩。 苏夏嫌弃地往外滚:「六点一刻。」 是不是每个男人身上都像个火炉?天气这么热,苏夏被他抱一会就想逃。而她浑身跟冰玉似的,乔越搂着就不想撒手。在床上你追我赶了一阵,还是败下阵来乖乖束手就擒。 男人从背后搂着她,下巴搁她肩膀上:「再睡会。」 怎么睡得着。 苏夏眨巴着眼睛,乔越从后侧方看得清楚,那一层细密的睫毛跟蝴蝶翅膀似的不停扑闪。 他看了一会轻笑出声,亲吻苏夏的肩头:「起吧。」 这次开口再也没有带着倦意的喑哑,声线低沉醇厚精气神十足,完全不像才起床的样子。 苏夏慢吞吞:「不知道列夫他们昨晚睡的哪?」 乔越唔了声:「如果他们住的地方还凑合的话……其实这么安排也挺合理。」 她一个脸红把被子全压在他身上:「怎么这么不正经。」 身下一阵轻颤,乔越忍笑地把玩她的头髮:「你想我正经?」 索性装作没听见。 腻歪了一阵还是要起。 乔越侧身撑头好整以暇地看她套衣服。一件又一件,套上了又觉得不对,苏夏转身:「我的内.衣呢?」 男人从枕头下慢慢抽出,挂在指尖摇晃。 苏夏红着脸抢过来,双手从衣袖里缩进去,就这么隔着薄薄的t恤把内衣给穿上,动作娴熟得让人咂舌。 等她这里收拾完,乔大医生这才慢慢掀起薄被穿上裤子起来洗漱,路过的时候俯身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乖。」 捂着被亲吻过的地方,她半身发麻,也不知道这个「乖」究竟指的啥? 直到乔越走到门口,她借着光才看清他的背,脸瞬间就红了:「喂!衣服穿上!」 「洗澡。」 苏夏硬着头皮把衣服搭在乔越背后:「你……额……恩……穿上吧。」 男人下意识回头:「我背后有什么?」 自然看不见,不过从苏夏躲闪的眼神以及昨夜的感觉来判断,*不离十是她留下的「猫爪印」。 乔越把衣服往肩膀一搭,懒洋洋地夹着她往外:「走,洗澡去。」 雨像是终于下透,蔚蓝的天空没有一丝白云。强光直接洒在地上,清早的温度预示着一整天的高温。 苏夏头髮半湿地抱着盆出来,发现食物领取处早就排了近百米的长队。队尾弯几个弯,露在太阳直射的黄泥土坝上。 她顿时没有吃东西的胃口:「轮到我们估计什么也没了。」 以为自己来得早,却没想到还有更早的,失策。 「能吃多少是多少。」乔越让她去阴凉的地方等,自己站在队尾排着。个子高大、身形遒劲的他站在人群里格外惹眼。 苏夏盯着看,心底暖暖的,被呵护的感觉。 约莫等到7点,门终于开了。排队的长龙在一点点地变短,轮到乔越的时候果真所剩不多。 「麻烦你,四人份。」外加还没见人的列夫和尼娜。 发食物的人收敛火爆的脾气,将四个薄膜包着的东西恭敬地递给他:「医生,从今天开始,每天的食物都从早上一次性发完。」 乔越看着手里的口袋,微微皱起了眉头。 一张没苏夏手掌大的饼,一颗土豆,几勺煮烂了的豆类。 一天的分量锐减不少。 苏夏在树荫下都等得一头汗,差不多等了小半个小时才见到任。她忙让出位子给乔越扇风:「辛苦了。」 男人把东西拿了一份出来:「吃吧。」 苏夏打开口袋,一股略微发馊的气息从里面钻出。 两个人都是一愣。 「坏的?」 怎么会是坏的? 她把里面的东西挨着闻了一遍,终于找到了源头。 ……是豆子,在炎热天气中发出阵阵变质的酸味,红色的酱汁似乎都起了一层不正常的白泡。 仅存的那点儿期待荡然无存,苏夏把袋子合上:「算了,我等中午的饭。」 乔越把她手里的东西接过,将变味的全部腾到自己的口袋里,再将土豆递给她:「没有更多的,这是一天的分量。」 「一天?!」苏夏愣住,忽然有些难受:「我吃这点还行,你怎么办啊?」 乔越刚想劝她,耳边的闹声让他眉头紧皱。 陆续有人发现食物变质,有些自知不容易选了别的吃。有些变得愤怒无比,甚至认为食物会不会在哪里被剋扣了,一个个怒气十足地站在院子里骂咧。 当闹腾的人群越来越多,煽动者集结一众往穆巴那里跑去,不要个说法誓不罢休。 原本宁静的清晨一片混乱,乔越手快地拉着苏夏后退,胳膊挡在她身前,才避免被人群带倒在地。 不怎么听得懂的苏夏也意识到事态变得严峻起来,脸色有些发白:「他们要做什么?」 乔越望着人群消失的方向,摇头:「先离开这。」 不是他不愿意尝试,而是现在的情况压根不是他们这些「外人」三言两语能控制的场合。 气势汹汹的人群直接撞开穆巴的大门。 咒骂声尚未脱口,当大家看到房子里面的场景,一个个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更有胆小的吓得惨叫后退。 自杀了…… 穆巴自杀了。 男人吊在屋正中,凳子掀翻在地,身体还在摇晃。 失.禁的小便顺着裤管滑落,一室闷臭。 呆愣的人中有人大着胆子上前,看了眼吼了句:「快,带他找医生!」 几个人爬上去把人快速包下来。穆巴黝黑的脸色变得发灰,舌头微吐。 人群轰然,背着人就往临时诊所跑:「快,找医生!」 而尚不知情的乔越和列夫几个正在盘算着接下来的打算。 是走,还是留? 「最起码的生活保障都没有,我们在这里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如果今天只是个例,我觉得还是继续留在这里帮忙。但以后依旧没保障的话,还是先撤离比较好。」 「谁能保障以后都会有食物?我们能向分部申请吗?」 「我们的分量申请很容易,」乔越嘆气:「但是这里人多,只今天这种情况就已经闹起来了,吃独食很容易受到更大的牴触。」 「那申请国际援助?」 列夫苦笑:「哪有那么容易,这得官.方出面,不是我们在这里喊两声就有效果。」 陷入两难。 杂乱的脚步声浩浩荡荡往这里来,还没靠近几个男人就警觉地一跃而起。 乔越下意识把苏夏拉到身后:「你别出去。」 她站在屋里:「你呢?」 他和列夫对视一眼,率先撩起门帘。 「穆巴,穆巴!医生救命!」 意识到什么的两人忙上去,一个长得壮的男人把穆巴从背上放下:「他上吊了!」 脖子勒痕很深,但颜色很新。心跳捕捉不到,唿吸也没有。 乔越立刻把人放平,撬开穆巴的嘴:「舌骨骨折。」 列夫第一时间压上去做心肺復甦,做几次就俯身进行人工唿吸,同时防止舌头滑入堵塞输气。 心肺復甦需要大力,人熊跪在右侧不住压,周围密密麻麻围了一圈人,遮挡了流动的空气。 闷而窒息。 「麻烦你们都站远一点,他需要通风的空间!」尼娜开始疏散人群,大家也只后退几步继续站着看。 也总比之前好。 感觉已经过了好一会。 大家都觉得救不活的时候,列夫忽然大力气开始一下下地捶打对方心口。 一阵撕心的抽气和咳嗽声传来,穆巴活了。 男人眼睛充血,没法说话,有气无力地瘫软在地上,一个劲流泪。 「抬到屋里去。」 苏夏正在屋里坐着,有人抱着穆巴直接进来。她愣愣起身,盯着穆巴的脸和脖子,手脚发凉:「这是怎么了?」 人群正忙,乔越没有时间回答她。 舌骨骨折,喉咙水肿又充血,自主唿吸目前困难。他们小心翼翼从嘴部给他插管,尼娜全程在一边帮助捏着唿吸。 等一系列忙过,穆巴的情况相对稳定,已经是一小时后的事。 乔越有些愧疚:「听说穆巴上吊,刚才忙没来得及回你。」 苏夏摇头:「这是应该的,倒是穆巴他为什么上吊?」 这个看起来就精明的男人,偶尔带着些许趾高气扬的气势。虽然别的地方不讨喜,可他对安置区是真心付出的。 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寻死。 ……究竟是哪里出了篓子? 自杀,还是他杀? 没等多想,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穆巴尚未清醒,负责人换成之前见过的那个胖子,好巧不巧也叫默罕默德。 男人到任的第一时间就跑过来哭,一哭之下什么都瞭然。 这下不止乔越,能听懂的人神情都很严肃。 沉默了很久,列夫抹了把脸:「看来我们必须得走。」 乔越抬头看眼苏夏,起身:「我去联繫。」 「哎?」 她拉着他,终究还是忍不住:「究竟怎么了?」 「外面现在出现暴.动,不知道是有心人煽动还是难民的原因,派来的补给车被劫了。」回答的却是口快的人熊:「现在安置区里的食物最多只能撑到周末,然而主食用的豆类在雨水中泡过,已经变质。」 苏夏瞬间脑袋发白:「没食物了?」 「除去那部分豆子,恐怕撑不到周末,到时候可能会有更恶劣的情况发生。」乔越神色严肃:「我们必须提早做准备。」 「那穆巴……」 「穆巴听说车被劫了,一时间难以接受。他本性远远没有表面那么精明,老实人一个。」 苏夏的心更沉重了。 可是,真的要走吗? 扔下这样的一个大摊子,可以说是烂摊子,谁心底都不好受。 可是现在……不得不做出选择。 乔越给分布打了电话,在申请调离后想争取一批物资。对方却无奈摇头:「药物可以,但是食物真的没有。还有,直升机全部用去抢险了,我们只能派出越野车。但是听闻你们那边不怎么安全,恐怕得等局势稍微稳定后才能出发……」 「也就是我们现在只有呆在这?」 「安置区目前在政.府的保护下,比外面安全。」 安全,哪里才安全。 乔越苦笑着放下电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把消息告诉他的队友。 也不知道在接下来的这阵子,怎么才能好好地照顾苏夏。 好像……又让她跟着吃苦了。
第63章 肉味 等穆巴终于有照顾自己的能力时,尼娜已经连续在他床前守了好几天。睡眠不足的她脸上雀斑更明显了,打着哈欠准备回去补觉。 正午时分,大家都尽量避免在烈日下活动。原本空荡荡的诊所里竟然有人。 「乔?」 乔越放下水杯,将药袋往垃圾桶里扔。 尼娜瞄了眼翻露在外面的名字,有些惊讶:「怎么在吃药?你的胃还没好?」 乔越按着胃部的手松开又抵上:「得慢慢调。」 胃疼起来的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做医生这行忙起来很容易错过饭点,不规律的饮食导致有胃病的不在少数。纵使乔越身体底子好,可潜意识里尼娜也把他当做医队的支柱,她不想他垮。 「苏知道吗?」 乔越往外看了眼外面:「小事,不用她担心。」 尼娜嘆了口气:「你别光顾着照顾她,别忘了你们两个人之间谁才是那根嵴梁骨。你在苏才会安心。如果你垮了她怎么办?」 男人垂眼:「再看看吧,最近药物控制有点用。」 虽然专治的药并没有,侧面调整也聊胜于无。 连树叶都被晒焉了的午后,苏夏抱膝坐在阴凉处看新来的穆罕穆德组织大家搭建草棚,目光专注,相当认真。 乔越在背后看了会,忍不住在她身边坐下:「在想什么?」 苏夏指着那个方向:「我在想这样的棚子一吹就散下雨就漏,怎么能住人?」 光线太强,乔越眯着眼睛看了会:「夏夏,安置区的条件不会变得有多好。」 她不明白。 「一旦条件提上去……」乔越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更多的人会涌来,而这里边的人会不想出去建设新的家园。」 好像是这理。 苏夏嘆了口气,撑着下巴转头是敏锐捕捉到一丝气息。她忽然凑得很近,鼻尖差点触到他的。 乔越微微后仰:「恩?」 「药味。」她继续爬过去嗅:「你身上有药味。」 乔越别过头:「医生身上多多少少都会有些。」 「不一样,以前是带消毒水的味道,今天里边还有些清苦的气息。」 乔越隐隐捏了把汗,心想着这小鼻子怎么这么灵。 他摊手露出个无奈的笑:「才给穆巴上药。」 苏夏琉璃般的眼盯着他一眨不眨,最终在男人陈恳的眼神下软了几分:「哦,吓我一跳。」 也吓我一跳。 「乔!快过来!」 列夫一嗓子嚎得恰到好处。乔越反应迅速地站起,步子一跨想起什么侧头,正对上一双上下打量的小眼神。 低咳:「你要不要去?」 苏夏被太阳晒得懒洋洋的,没什么兴趣地摆手:「你去吧,我最近犯夏困不想动。」 「适当走动有助于身体健康,听声音不像是坏事,一起看看?」 乔越发现苏夏有个特点,有正事的时候能忙得脚不沾地,再苦再累也不会哼一声。可没事的时候站着就想坐着,坐着就想躺着,能坐着装一整天的蘑菇。 比如这几天,得让她活动下。 苏夏被拉起来的时候还是不太情愿,瞬间也忘了探究乔越身上的药味。她脑袋贴着他的胳膊,对方都走了几步,她的双脚跟扎了根似的定在原地。 「天气热我实在是不想动啊。」她开始撒娇,「就让我在这坐一会呗。」 乔越摸了下她的额头,确定没发烧。再看苏夏气色还行,于是搂了会低头:「那你在这里好好呆着,晚上凉快了出来散步,恩?」 她挥手赶人:「好好好。」 乔越过去的时候列夫正趴在地上笑得见牙不见眼。 「什么--」事字尚未出口,人熊出声打断:「嘘!」 他指着不远处:「你看有什么好东西?」 视线顺着他手里的线,到倒在地上的细木头上。木头边扣着个篮子,里面传来翅膀的扑腾声。 乔越顿时来了精神:「鸟?」 「对!可不是吗?!」男人下半张脸被鬍子挡完,两只眼睛弯成月牙:「我用发馊的豆子引鸟,没想到真的中了!可惜不是在俄罗斯,想念我那支双管猎.枪。」 乔越盯着扑腾不已的篮内,当即回去又拿了包豆子:「来,继续。」 两人跟孩子一样躲了一下午,收穫了一大一小两只乌鸦。乌鸦肉谁也没吃过,可这时候没人在乎它好不好吃,只在乎肉多不多。 学医的人处理这个很有手段,列夫拧着脖子轻轻一拉,原本嘎嘎叫的鸟儿瞬间耷拉着脑袋。 「对不住啊,都是为了生活。」他边说边麻熘地拔毛,嘴角倒是露出压不住的笑:「走,悄悄的,我们去烤着吃。」 终于能有肉了。 晚上升火比较显眼,而高温「尸体」放久了并不好。列夫找了个偏僻的角落悄悄把鸟肚子剖开清理干净。里边的内脏他都没捨得扔,凑合着能吃的都留下来。 乔越去喊人。 不明所以的苏夏正在吃土豆呢,见自家老公神叨叨地进门拉着她就走。她嘴里还塞着半颗,一路嘟囔:「啥?啥?」 可对方只是笑,半个字也没说。他让她去喊尼娜,苏夏还想问,可看着对方有些神秘的微笑,乖乖地去把才睡着的女人喊醒。 尼娜起床气很重:「什么事?」 苏夏也想问,可这时候只有瞎忽悠:「好事。」 三人走过人群密集区,走到基本没人的外围时,一股子毛焦味传来,之间隐约夹杂着肉香。 肚子先代替脑袋有了反应,一阵明显的腹鸣代替了所有的回答。苏夏勐地拉着乔越的胳膊:「我是不是饿出错觉了?我的天,怎么会有烧烤的香味?」 男人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我们捉了两只鸟。」 「?!」 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苏夏亢奋得跟什么似的沖在前面:「哪里哪里?」 前面冒出一个头,毛茸茸的人熊这会看起来特可爱:「这里,快来!」 两只扒光了的鸟窜上面翻滚着烤。列夫一边哼歌一边转动着树枝,鸟肉颜色一半还是白的,一半已经有了棕黄的色泽。 「尼娜来把鸟毛烧了盖盖肉味儿,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咱先偷偷吃啊别被人发现。今晚继续抓,明儿一早教这边的人一起来。」 这两只鸟大的差不多有成年鸽子的个头,瘦长的一条怎么都能有点肉,苏夏蠢蠢欲动:「还是我来吧。」 「行,我都忘了你才是大厨。」人熊乐呵呵地把树枝递给她。 刚凑过去乔越就靠近:「小心火。」 「啧啧,腻不腻?我说你们腻不腻?」列夫泛酸:「人家离火还有半米呢,你担心个什么劲儿。」 苏夏替自家男人翻了个大白眼:「就是腻,爱咋咋地?有本事你也腻一个?」 尼娜忍不住笑,被点了死穴的人熊只得乖乖闭嘴。 树枝在手里转动,两只鸟分量还有些沉。苏夏手发酸,可心底却是开心的,恨不得这两坨肉越沉越好。 约莫等了几分钟,肉皮上开始冒出一点点的油,被火燎过后香味越发浓厚。有油顺着滴入火堆,噼啪一声,火苗蹿起老高。 「熟了吗?」 苏夏翻开看了看:「里边还有血丝,再等等。」 这样的烤法其实不好,翅膀尖已经煳了,里边还是生的。她转着转着忽然哎呀一声,惹得乔越立刻靠近按着她的手:「烫着了?」 苏夏勐拍他的胳膊:「我们应该做叫花鸡啊!」 乔越:「……」 「用火温闷熟比这样烤着好很多,」她边想边流口水:「然后水煮也行,如果可以的话还能小炒……」 鸟肉刷刷地滴油,看得人心痒难耐。乔越忍笑摸了摸她的头:「忍忍吧,下次捉到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终于烤好。两只鸟切半,小的苏夏和尼娜啃。乔越把自己那只上的胸.脯肉撕下来递给她:「来。」 正如每天拿到食物做的第一件事。 苏夏不住摇头:「不行,这几天你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 「我的食物分量本来就比你多,来把这个吃了,长些肉。」 细胳膊细腿的,他恨不得她一口气吃成现在的两倍胖。 苏夏只得凑过去小小咬了一口:「好了,你吃吧。」 乔越这才慢条斯理撕给自己吃。对比风捲残云的几个,他的吃相自成一派优雅画风。 没有盐也没有别的作料,纯粹的肉味此刻竟然鲜美到了极点。苏夏和列夫不住说着好吃,把骨头都嚼了一次才捨得吐。 尼娜边听边笑:「其实乌鸦肉又老又干又少,混着一股毛臭,没放作料还有点腥。」 可现在却比什么都美味,因为真的是很久很久都没吃到带油荤的东西。 第二天列夫就把捉这个的方法抛出,一时间安置区出现「集体趴」的火热景象。洪水中流离失所的不止是人类,失去栖息地的鸟类也在四处寻找新的落脚点。 所以天空盘旋的乌鸦不少,当天被捕获的也不少。原本捉襟见肘的地方终于有了些许生机。 此时,尼罗河决口外围。 「快快快,对,就是这。」 一船泥沙沉下,拦截的部分终于有合龙的趋势。 成功之后沈斌一行满身泥泞地倒在堤坝上,尚未来得及喘气上头的命令紧随其后。 「帮助转移安置区的医生?」消息在手里反覆地看,男人脑海里浮现出一张白净带酒窝的笑脸。 张晓军凑过来:「老大?」 沈斌回神,拖着疲惫的身子站起:「走吧,任务。」 还有任务? 大家一身泥泞,连续四天三夜几乎没有什么休息。沈斌看着泥猴子似的战友,他心疼自己的兵。 思考片刻,沈斌站直:「徐光。」 「到!」 「你带着队伍去营地休息,等候下一个命令。」 「是!」 「张晓军。」 「到!」 沈斌咧嘴:「走吧,我缺司机。」 张晓军的眼睛扫过被他洪水泡得溃烂的伤口处,眼睛一红:「老大……」 男人踢了他一下:「上车。」 疲惫,整个人说不出的疲惫。受伤的手感染严重,已经快没知觉。沈斌把盖在上面的那层布撕下,布条粘着血肉,撕了一会就满头大汗,继而牙一咬胳膊肌肉鼓起,用力一拉。 长痛不如短痛的他瞬间脸色发白,将那根早就分不清颜色的布条扔出窗外。 张晓军边开车边难受:「老大,待会回去先让医生给您看看。这条胳膊再折腾下去就废了啊!」 沈斌哑着嗓子:「好。」 「我就不懂了,」小伙子边开车边纳闷:「你说他们这群医生一个个在国内呆着不好吗?为什么卯足劲往这里跑?那么多人哭着闹着要回去,你说他们是不是吃饱了撑——哎哟!」 沈斌沉下声音:「开你的车。」 张晓军委屈,不过19岁出头的大男孩很快想通,抿嘴笑:「也对,救死扶伤是医生的职责,保家卫国是我们的职责。现在职责帮职责,咱怎么能嫌累。」 一声轻笑:「我教你做人,但是没教好你的语文,什么表述能力……」 「哦对了,」提起安置区,张晓军就很八卦:「我记得那天安置区里有个中国姑娘!细皮嫩肉的可漂亮了!笑起来有梨涡很甜的那个,前阵子看见你就笑呢!」 「……那是别人的老婆。」 「啊。」大男孩很遗憾:「怎么好看的都是别人家的……卧槽,什么情况?!」 一个急剎车,幸好两人都繫着安全带。 暗了的天色中,原本人迹罕至的路上忽然站了很多人。若不是张晓军反应快,几个在路中间的差点就撞上了。 「怎么这么多人?」 张晓军刚想推车门,而旁边的沈斌敏锐地察觉出不对:「等等!」 动作一顿。 外边站着的像是难民,可又不像。 虽然一样狼狈,可是眼神不一样。 锐利的,企图的,贪婪的,齐刷刷盯着他们这辆车。 不对,感觉不对。 「快!后退!」 在沈斌的一声喊后,张晓军麻熘地挂倒车档。可车子刚启动,挡风玻璃上忽然被人重重一击。 一声巨响后裂出硕大的蜘蛛网纹路,周边的人哄地一声开始往车上爬。 「锁门,锁门!」 门落锁,那群人疯狂摇晃着见打不开,开始一下一下地击打车窗。 「老大怎么办?冲出去?」张晓军要踩油门:「这群人疯了!」 「我们车上有标志!」沈斌扑过去按喇叭,可警示声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再一击勐击后,玻璃碎片四处飞舞。张晓军大喊:「他们压根不管我们是什么人!老大,再不开车我们都要摆在这了!」
第64章 牺牲 挡风玻璃应声而碎,整片耷下来的时候沈斌直接挡在张晓军身上。玻璃砸在后背,拉出无数深深浅浅的印痕。 「老大!」 被保护的小伙子双眼通红,眼见着有人举棍往车里边砸,他想也不想抽出身上的东西对准上空:「谁他妈再靠近一步试试?」 沈斌嘶声:「张晓军!」 不是难民,这群人压根不是难民,而是那波企图北越而被遣的暴.民!不能鸣.枪,此时此刻怎么也不能先做这件事! 穿上这身衣服站在他国领域,在没有命令之下死也得撑着,因为他们背后代表的是整个国.家! 「你过去!」 趁着周围被威.慑的瞬间沈斌想了不想地把人掀到副驾驶,启动之后勐打方向盘。越野车在原地唿啸打了几个圈,几个爬在车顶跳的人当场被甩了下去。 「走!」 吉普车歪歪扭扭地冲出一道口,消失在乡野烂路间。 暴.动的消息自默罕默德提起后,就再也没有断过。安置区有一个收音机,里边每天都在接收最新动态。 苏夏现在大体听出南北国.境.线附近已经涌入不少人,双方陷入绷紧的僵局。而这根弦似乎快要绷到极致。 这波人的出现加剧了局势的紧张,而真正的受苦的难民们不堪外边的动.盪,一个劲往安置区里涌。 纵使穆罕穆德加固了栅栏,也派了不少人在门口围守,也压根抵不住穿越大军的脚步。 都开始感到恐慌和无助,更恐慌的是而他们再也捕不到鸟了。 经过两天的过度诱.捕,乌鸦似乎已经意识到这片区域的危险,不再盘旋这里寻找口粮。当食物供应急缺,饿极了的人开始攀爬周围为数不多的椰枣树。 椰枣也是一种食物,苏夏在国内的时候吃过一次,甜得人牙疼。而这会椰枣尚未成熟,一个个小指头大的青涩果子一夜之间全被摘完。 当事态白热化到这个程度,除了孩子已经没人会笑了。 今天这个午后,苏夏这一觉睡的很不踏实。梦里兵荒马乱,不停有人追逐着自己,她想跑可双脚却怎么也迈不动!在高度焦急,紧张无助的情绪下勐地转身想对抗,却发现身后全部是躺着的尸.体…… 有老人,有孩子,还有燃烧的汽油味。 「啊!」 她瞬间就醒了,坐起发现唿吸都是紊乱的,伸出的手带着薄汗,还在微微发抖。 一场太过真实的梦。 自从外边乱起来后,她潜意识最害怕的就是这些东西,没想到想着想着就梦到了。 她抱着双膝在床上坐了好一会才平復下来,下床的时候还觉得手脚发软。 鼻子有些堵塞,她拿手背试额头,「咦?好像……发烧了。」 时间指向下午四点多,没想到自己一觉会睡这么久。苏夏洗了把脸,对着小镜子梳好乱糟糟的头髮。 在这个地方就得爱自己,推门的瞬间烈□□得人眩晕了下。她还是顶着太阳去诊所找乔越,小毛病不能拖。 而今天诊所里好像特别的忙。 「拉肚子?吐不吐?」 「你吃什么了?」 「哎呀!这些东西不能吃!」 「体温量了吗?」 「他晕倒是因为营养不良,但是现在我们也没办法,先给一支葡萄糖?」 里面差不多人仰马翻,苏夏站在门口甚至不知道往哪落脚。 乔越在人群中忙碌,带着口罩的脸神色严肃而专注,额头上的汗珠在闷热的环境下大颗往下滚落。忽然有些不忍打扰,苏夏摸了摸下巴还是觉得算了。 等晚上再问他要包风热感冒药,她应该是热感冒……吧? 噼啪。 外面又在闹,可当某种声音响起的时候,棚里的几个人警觉抬头。 尼娜:「什么声音?」 苏夏站在外头不明所以地站着:「哪里在放鞭炮啊?」 零星的响几下就没了,隔得有些远听不太清楚。 恰逢一个小孩踢了个木条编的球过来,沿着脚边滚到苏夏前方的灌木堆里。孩子想去捡可又像在是怕她,犹豫又渴望地站在那里。 苏夏沖他友好地笑,走到路边去捡球。 这时候地面开始轻颤起来。 像是无数脚步践踏后的震动,原本宁静的世界忽然涌出一股躁动的喧譁。 苏夏抱着球,有那么一瞬间脑袋发空。同时放空的瞳孔里清晰印着数百来人冲过安置区的栅栏往里跑,他们推开防守的人,有些厮打在一起。 紧接着有火把甩出,干柴做的屋顶瞬间就燃了。 滚滚浓烟里屋内的人咳嗽着爬出唿救。人群尖叫声此起彼伏,大部队流水般地往她这个方向逃窜。 意识到不对的几个第一时间冲出门口,乔越看着浩浩荡荡的大部队,逃亡的追逐的全往这里来,瞳孔勐地一缩。 「苏!」而就在这个时候,列夫指着前面尖叫:「苏!」 乔越勐地着看过去,心脏像是不会跳了。他发疯似的往苏夏那边跑:「过来!夏夏!快过来!」 「乔你不要命了?!」 苏夏愣了几秒才意识到什么,她现在像是站在决堤的洪水下,再不跑就没机会了。 乔越在沖她喊,那一声仿佛给足了力气。苏夏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在离人群不到五米的地方终于拉上乔越的手。 「走!」 乔越带着她没走大路,一歪绕过了诊所的棚子错过滔滔不绝的人群。有人叫嚣着什么追来差点就抓到了苏夏的衣摆,被他反应极快地一脚踹飞出去。 苏夏这次是真的吓懵了,连带着洪水来的那次都没这么怕过,因为她当时知道即将面临着什么。 而这次摆在面前的是危险,未知的危险最可怕。 不知道那些人带了多少火把,瞬间安置区的几个茅草屋上全都燃起。中午的梦境仿佛预兆一般,她跑得满头大汗却手脚冰凉。 「别怕,别怕,我在。」终于到了远离大部队的地方,乔越转身抱着她安抚几句。 怀中的苏夏还在微微颤抖,他的手下意识缩进,眼神却冷静地锁定更为的方向:「跟我走。」 没时间顾及怎么了,没时间去问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谁都不想做队伍最后那个。 轰! 诊所里窜出很高的火苗,乔越下意识勐地顿住。奔跑中的苏夏撞上他的背:「怎么了?」 男人的声音有些发涩,忽然转身:「等我下。」 苏夏下意识拽着他的胳膊:「别去……」 诊所顶上全是火。 乔越一把拉过奔跑来的尼娜:「带她走!」 苏夏心都快不跳了,转身喊:「乔越你给我站住!」 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 「苏,走吧!乔医生有分寸的。」 苏夏一下就哭了,急得大喊:「那么大的火他去做什么啊?那里那么危险他过去做什么啊?!」 经歷过大风的尼娜内心比表面更加强大:「苏,你得信他。」 在诊所垮塌的最后一秒乔越和列夫背出受困的人,顺带抢救为数不多的器材和药。列夫下巴上的鬍子被火燎走一半,而乔越的胳膊也受了伤,袖下被磨出血红一片。 苏夏红着眼赶过去,跪在地上帮着把散落的药往医疗箱里塞,塞好背在身上,全程都不肯说话。 乔越拉她,她勐地甩手。男人试了几次从背后成功抱紧了难受之极的苏夏:「我们只有这一点东西了,但是夏夏你看,周围有多少人需要它?」 苏夏满头是汗,头髮黏在鬓角。她泪眼朦胧地看着周围,燃了。 都燃了。 整个安置区除了那栋孤零零的楼全部陷入火海,热气一浪高过一浪,熏得人睁不开眼。场内一片混乱,逃过一劫的人抱着哭泣。而在踩踏受伤的人到处都是,倒在地上或翻滚,或者一点生气也无。 需要的确实很多。 混乱中东西能砸的都被砸碎,房子能烧的都被烧毁,上午还安宁祥和的地方成了炼。狱。 闹事的人盘踞在最深处,也不知道后面还要继续做什么。已经有难民开始往外逃,可外面的人似乎早在蹲守。 混乱中,维持秩序的队伍从终于赶来。几十人举着防.爆盾站成一排,用身体将那群人往外驱赶。仿佛将国.境.线上的僵持集中到了这里,盾牌两侧是相互较劲的人群,这边开始使用催泪瓦斯和电棍,终于压制住了些许的局面。 这是苏夏这辈子都没见过,也无法忘记的场景。 沈斌开车过来正巧遇到这一幕,疲惫奔波的两人对视一眼,将车退至角落静静地等。 累,真累,到处都在乱。他在堤坝上耗尽体力,这两天绷着神经连续开车,虽然强撑着却还是有些恍惚。 车停之后弦就松了,他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失神之后是张晓军急促而惊讶的唿声:「老大?」 沈斌打起精神:「恩?」 车一轻,旁边的小伙子已经跳出去了。 高度疲惫的沈斌瞬间拉紧脑中的弦,他想也不想地追过去:「张晓军,你给我回来!」 张晓军却像没听见似的,脚底生风忽然往人群中扑。他抬头,尚带稚气的脸在紧张中变得扭曲:「都跑!快--」 然而第二个跑字尚未出口,沈斌的眼前和耳朵边就炸了。 巨大的声音震得人五脏六腑都快出来,他浑浑噩噩地站着,往前走几步却发现地面在倾斜。 不是地面倾斜,是他在往地上倒。 张晓军呢? 眼前像是煳了一层雾,他看不到,也听不到…… 身体重重倒在地上的瞬间沈斌清醒了些,而周围的人似乎都像默片中的定格。他撑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却发现刚才伸出去拉张晓军的右手不对劲。 破碎的衣袖下面空捞捞的。 疼是什么?声音是什么?感觉是什么?耳朵里阵阵鸣音,谁在张口说话,他听不见。 全部不知道。 沈斌只有一个念头:爬起来,就是腿断了也要跪过去。 他要找到张晓军,他妈把唯一的儿子託付给自己,说晓军这个孩子从小皮得很,只有跟着她走才放心。 这才几年……这才几年…… 就走没了。 有人来拉他,胳膊夹着的防爆盾扫过受伤的手臂。剧痛仿佛被点燃,沈斌勐地喊出声:「滚!」 张晓军呢? 浑浑噩噩……他跌跌撞撞地跪过去,一条血.路拖得老长。 稚气的脸还停在喊的动作上,沈斌架着他试了好几次才把人抱起来。刚抱起就感觉肚子上全是湿的,浓稠的颜色煳了过来。 沈斌自从入伍后就没再流过泪,可此时此刻却跟崩溃似的拍小伙子的后背,声音含煳语不成句:「起来,起来。」 他蓦地高唿出声:「张晓军,这是命令!你给我起来--!!」
第65章 离开 「爆了?」 苏夏以为外边的乱已经被压制,却没想到紧接着就是刺耳的爆破声。譁然之后天地静谧,只余下耳鼓膜里阵阵的脉搏声响。 乔越下意识挽起正坐着喘气的她:「我背你。」 「没事我还能走,」苏夏抹了把头上的汗,脸颊被烈火熏得发红:「现在去哪?」 他看着她,眼底的心疼压不住:「不要强撑,我——」 「医生在哪?快来个医生!」 外边传来一阵喊,乔越抬头就见一人慌张跑来,不住沖这边招手:「快!」 苏夏把药箱递给他:「去吧。」 乔越走了两步回头,最后咬牙跟列夫跑过去。 外边是刺鼻的硝.烟味,人群看见他们立刻让出缺口。当里边的场景出现在眼前,不止列夫,向来镇定的乔医生都愣住了。 这是犯.罪现场,也是哀.痛之地。五个人倒在血.泊中,有人一动不动地趴着,有人抱着断肢惨叫哀嚎,还有人明明伤得很重,却撑着想把趴着的人翻过来。 而那个人,却是熟悉的东方面孔。 靠近的时候发现情况比远处看着更糟糕。 沈斌终于撑不住倒在地上,眼神带着偏执的炙热:「救他--」 乔越把他身边的小伙子小心地翻过来,看一眼就知道他已经没救了。 卷上的背心下有篮球大小的空洞,从左肾到心房,全空。 原本嘈杂的地方瞬间像抽了真空,安静得出奇。 护卫队里有人红了眼:「只是一瞬间的事,有人想袭.击安置区,是他扑过去把人压倒……才避免造成更大范围的伤害。」 悲伤吗?肯定是。可有个词叫来不及悲伤,更多的是责任。 沈斌扭头,用牙齿咬地面的泥土,眼泪如血。 乔越伸手:「看看你的伤。」 「不!」 「我需要你的配合。」 「走!」 面对沈斌的不配合,乔越使了个眼色。列夫快速注入镇.定.剂,效果隔了会在虚弱至极的男人身上终于体现。挣扎变得微弱,像是一座巨塔,轰然坍塌。 「他需要截肢。」 列夫看了下位数不多的药品和东西:「现在这个条件,没有麻药,手术条件不允许……」 半跪着的男人垂眼:「不然会死。」 列夫咬牙:「截!」 苏夏一直在里边等,可看着人被抬进来时她脸色瞬间就变了。冲过去死死盯着担架上的人,她一路跟着担架跑得撞撞跌跌:「是沈斌?是沈斌吗?」 有人懂英语,飞快说了句:「是你们国家的战.士。」 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苏夏看着一群人匆匆地将沈斌抬进去,转头就看见白布蒙着的身躯。 「那他呢……」 医队的人脚步匆匆地赶进,乔越与她擦身而过的时候顿了顿:「是沈斌身边的小伙子。」 「……走了?」 他推门而入,门合上的时候余音飘出:「是牺牲。」 站在门口的她脑袋忽然有些懵,一向有些脸盲的自己记起他的长相。 白净的,笑起来狡黠中透着一丝坏。阳光又年轻的样子,可他却牺牲了。将自己的时间和世界却永远停在这。 不需要抬手去摸,早已泪流满面。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里边却没有半点动静。苏夏在外面站了会就找角落坐着等,从染血的晚霞等到月上中宵,里边的灯都还是亮着的。 而平房里的救助却一度陷入僵局。 没有麻药,只有劣质的用来锯木头的锯子,消了毒拿来用。沈斌疼醒又昏迷,昏迷又疼醒。他口中咬着布条,脸色白得吓人,身上全是虚脱后的冷汗。 最终陷入休克。 「不行,他需要输血!」 连续作业7小时,一直保持躬身的乔越用手做动脉钳,防止流血过多的血管缩进肌肉里:「我是o型,抽我的。」 「你还要手术……」列夫眼睛发热:「可惜我是a型。」 「还有谁是o?」 尼娜一边给两人擦汗一边开口:「我!」 「你太瘦了,不行。」 「一个人的压根不够,我去外边问还有谁是o型血!」 其实没报多少希望,这里边的人几乎不知道自己的血型。可出乎意料的是,依旧保护在这里的队伍里争先恐后地来献血。 这场手术从日落进行到深夜,再从深夜持续到启明星亮起。歷时整整十一个小时,终于成功了。 直接瘫软在地的尼娜被列夫抱去外面休息。乔越推开门,才发现外面的空气原来那么新鲜。 燃烧的木棚已经烧成灰烬。凌晨三点多的天色朦胧发亮,昨晚能睡着的人很少,大多数都像苏夏一样坐在外边等消息。 十一个小时的等待让双腿已经变得麻木,更不要说一直躬身实施手术的那几个。她走到乔越身边擦去他额头上的汗,才发现男人透着一股从未显露的疲惫。 「成了吗?」 「成了。」 苏夏松了口气,算是一场混乱和难受中唯一的慰藉:「那简直……太好了。」 乔越的身上全是血,再加上汗水浸染已经快分不清衣服本来的颜色。她看得心疼:「你休息会,我给你打了水,不过估计已经凉了。」 住所换到平房的侧边,狭小的空间聊胜于无。 乔越进去就脱下衣服:「没事……谢谢你,辛苦了。」 「辛苦的是你们,还有沈斌。」 苏夏把那件衣服放盆里,沾了血.迹的衣服得快点洗,不然明天就洗不掉了。 ……他现在只有这一件穿。 她在外面蹲了十来分钟,像是发.泄般不住地揉搓上面的痕迹,可边洗眼泪边往外涌。每一滴血.水都像是滚烫的,烫得灵魂都在发疼。 等一切收拾完毕回到房里,她却发现不对劲,手一松掉落在地:「乔越?」 乔越撑着角落,从来没有压垮的背此刻却微微弓起。 他的额头全是一层细密的汗,摸着也是冰凉,苏夏又紧张又难过地帮他顺背:「你在吐?」 男人擦嘴角,拍拍她的手背算安抚:「没事。」 吐不出什么来,只是胃部阵阵痉挛。他比了个宽心的手势,撑着慢慢坐回床边:「别担心,小毛病。」 「胃疼?」 「恩。」 苏夏从背后抱着没说话,可乔越感觉到背后的一阵湿.热。 「我一直把你当成最强大的那个人,甚至觉得你不会生病。」贴着他的背,苏夏心酸得要命:「原来你会生病,原来你跟我一样都是普通人。」 乔越沉默了会,把人拉到怀里轻轻搂着:「所以,我在你心底形象已经崩塌了?」 「没有。」苏夏老实地摇头:「只是……感觉你离我更近了些。」 乔越把下巴搁她发顶上,忽然开口:「欠你两年,用一辈子来还好不好?」 苏夏把头埋得更深,声音喑哑:「……好。」 两人都没说话,乔越转过身把她搂怀里。胃痉挛算什么,此刻苏夏无声的哭才是最让他疼的。 昨天发生的一切都需要个宣.泄口,无论是谁。此时此刻只有拼命吸取对方体温和心跳传递的能量,才能在风雨飘摇的寸土上得到些许慰藉。 「睡吧,能睡多就是多久。」苏夏跪坐在床边抱着他:「别什么都撑着,你我都只是普通人。」 双臂收紧,隔了很久胸前才传来低沉的一声:「恩。」 这件事被传开后,影响远比想像中大。 国内第一时间派出专机准备将沈斌和张晓军接回,在他要走的前一天苏夏去看了他。 男人身体很虚弱,神智却很清醒。断口处的疼折磨得他彻夜难眠,而现在最疼的已经不是手臂,而是心。 没人敢再在他面前提起「张晓军」这三个字,沈斌也没再问。 苏夏把烧开的水凉好后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隔了好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听说你这次回来,是为了带我们走。」 沈斌垂眼,声音哑得不像话:「如果没有这次任务,我也会再回来。」 「可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 「或许会遇到更坏的事。」 苏夏抬眼:「你要回去了,知道吗?」 「知道。」男人扯了个笑,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当初晓军陪我来,这次我陪他走。我去给他家当儿子,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嫌弃我这个残废。」 视线顺着落在包扎的肩膀处,原本健壮结实的右胳膊被切除了。她再也说不出半句话,起身给他倒水来掩盖落下的泪。 「我算是捡了条命。」沈斌在背后淡淡道:「只可惜不能继续效力了。」 他没担心残缺影响自己,却只想着不能继续效力及如何补偿张晓军的家人。苏夏唿了口气,转身把杯子放在沈斌左手处:「把他家的地址给我吧。」 男人顿了顿。 「也尽我们的一份力。」 没有儿子这根嵴梁骨,两老需要钱的地方还有很多,虽然她知道对于两人而言,多少钱都弥补不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 沈斌没再坚持,缓缓说出一个地名。 苏夏没有用笔和纸,这个地方几乎刻进了生命里:「好。」 「不要有负罪感,」沈斌在她离开的时候开口:「大家都是各司其职,没有谁为了谁。我们冲锋陷阵的时候也有医生为救我们流血牺牲。」 苏夏点点头,轻轻合上房门。 再回去的时候室内多了几个人,乔越招她过去直接一句话:「我们也要走了。」 「走?」苏夏没理解到意思,以为乔越他们又被安排到别的地方:「现在还能去哪?」 「不是去哪,是回去。」列夫嘆了口气:「刚才接到总部的电话,所有热带病组项目全部叫停并撤离。这里的局势有可能会像更坏的方向发展,虽然我们之中有外科医生,可队伍主攻的并不是这个。」 要走了。 苏夏接到这个消息后以为自己会松口气或者高兴得喊出声,却都没有。此时此刻心却出奇地平静,平静之后还有些空:「什么时候?」 「下午有人接我们去机场。」 她站了会才意识到要去收拾东西,可走到空荡荡的屋内却发现什么也不用收。除了人在护照在,别的什么都没留住。 终于要走了,而被迫撂下的却是一堆烂摊子。 直升机来之前,医队把手里的东西及记录转交给当地医师。 对方茫然又渴求地一路跟在后面天真地问:「你们走多久?什么时候回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可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来,因为没有人能给出答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这批走了还会有新的项目组的人来。只要有需要,这块土地绝对不会被放弃。 到达喀土穆,列夫就与他们告别。 「我要去找左微。」男人摸着终于捨得剃的鬍子感嘆:「好久不见,挺想的。」 苏夏以为左微早就回国,听见她也在这里,纵使情绪低落,也忍不住想去看看:「她在哪?」 乔越看了下表:「两小时后飞国内的机票,恐怕我们赶不上。」 脸上浮现出明显的遗憾,列夫咧嘴:「我把你们的心带去就行,再说人去多了我紧张,一紧张就不会说话了……我今天帅不帅?」 颳了鬍子的脸仿佛年轻了好几岁,只是……长期晒太阳的上半截是棕色的,鬍子下的皮是青白的。 混在一起是另类的。 大伙违心地应付:「帅。」 上飞机后苏夏就犯困,望了会越来越远的地面,有种很遥远的恍惚感。 短短几个月的经歷却像是过了一辈子,人生的大风大雨几乎全都集中在这里。到现在如果有人问她感觉如何,说点什么,毕竟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又发生了这么多事。 可苏夏觉得自己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想起这些心就会跳得很快,胸腔压抑不住的澎湃。 苏夏一路睡过去,乔越将自己的毛毯小心地搭在她身上,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熟睡的她看了很久。想去摸摸她的脸,把眉心那个「川」字给抹平,可又怕惊动她。 空姐几次要来送餐,他都用手势示意停在不远处自己起身拿。热水冷了又换,只怕她醒来想喝。 直到稳稳降落,乔越贴着依旧熟睡的苏夏亲了亲:「宝宝醒醒,我们回国了。」
第66章 苗头 太阳势头很足,把地面晒得一片明晃。苏夏下了摆渡车后伸手,感受掌心接住的光和热。 「感觉怎样?」 她搓了搓微烫的指尖:「我记得以前看过一个小视频,有个在这留学的非洲黑人对着屏幕说——这里太热了,我要回非洲去避暑。」 太阳不大可是气候闷热,比起站在阴凉地会比较凉快的非洲,这里的闷热并不逊色。 乔越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头顶:「这样的状态才是你。」 候机的旅客中不乏穿着时尚、皮肤白皙的美女,路过身边飘出清冽甜美的香水味。苏夏从自己起毛边的鞋子看到磨出线头的衣服,对自家老公苦笑:「在那边我觉得自己还挺光鲜,可回到这里就觉得像个难民。周围肯定特别想不通,觉得要不是你眼瞎要么你就是我养的老白脸。」 乔越闻言抬头,几个嘀嘀咕咕往这里看的小女生脸红地躲开视线。 他侧头盯着她:「我准备辞去n市的挂职到你这里来,万一没有医院要我,恐怕还真得让你养。」 狂喜从心底腾升,笑容从嘴角放大,苏夏贴着他的胳膊嘿嘿笑:「养养养!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 都是哪跟哪。 其实已经有两家医院抛出橄榄枝,乔越双博学位摆在那里闪闪发亮,但要的都不是他的热带病学,而是心外科技术。 回去的路上不免要坐很久的车,可宽阔的八道高速路跑起来比飞行还要稳健。苏夏下飞机后的精神在坐车中再度消磨,全程趴乔越腿上半睡半醒。 「回国前我想了很多要吃的东西,可现在只想吃水煮白菜。不放盐,就嫩嫩的菜心。」 「我已经给妈说了。」 忽然有些近乡情更怯的伤感,她嘆了口气:「我想她。」 沈素梅做了好大一桌的菜,可又生怕哪里不够。她在客厅坐了会又起身:「老苏,夏夏以前是不是还喜欢吃那个啥……功……啥功啊?」 苏父边忙活边悠悠道:「你从昨晚就没消停过,总共才咱四个你就做了十道菜,看闺女回来把你激动的,长点出息。」 「那你一上午在做啥?」沈素梅指着满桌被擦得亮堂的桌椅板凳:「平时让你洗个碗就叫唤,这擦了一上午你的老腰不疼了?」 苏父放下手里的杯子,笑得慈祥。 门铃刚响一声沈素梅就跑过去,声音都透着喜悦:「来了来了!」 「妈!」门还没开完,一道身影就扑过来:「我想死你了!」 沈素梅:「……这是哪家的泥猴子?」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把苏夏从怀里捞出来,从脸摸到手,足足愣了好几秒。原本高兴的脸上瞬间变得难受:「你这孩子……你这孩子,怎么把自己折腾得又瘦又黑!你这是要心疼死我啊!」 乔越把门合上,把被捏的有些疼的苏夏往后带了些:「是我没照顾好她。」 说实话心底有那么一瞬间是很怪乔越的,可沈素梅看见他透着疲惫的眉眼,那些话统统吞进了嘴里:「你也瘦了,看来那地方真的磨人,好端端的两个怎么就……」 「都在走廊站着做什么,进来啊。」 苏父一声召唤,苏夏欢快地跑进去:「爸!」 男人眼眶微红,感嘆地拍拍她的肩膀:「吃吧,菜凉了。」 真的好丰盛的一桌菜。她刚坐下碗里就多了不少东西:「多吃肉。」 「哎,人家坐了那么久的飞机肉和菜都要吃。乔越你也是多吃点,在那边哪吃得到这些。」 两人的碗瞬间就冒了尖。 乔越舀了碗汤,试过温度才给她:「先喝点这个垫底。」 苏夏听话地凑过去喝了口,然后给他夹了一筷子:「我妈做的糖醋排骨特别好吃。」 乔越不怎么吃甜食,却也夹着它慢慢啃了。 两人的互动被人看在眼底,沈素梅在桌底下踢自己的老伴儿,眼睛亮亮的。 「你们两个啊,黑的黑瘦的瘦,回来还真得好好补补。这里和新房我都已经收拾过了,想住哪里都可以。想吃什么提前说一声,妈给你做。」 苏夏闷头吃,听着听着眼泪忍不住往外落。喝了碗汤后胃口大开,她吃得比以前急。 沈素梅眼睛都看红了:「急什么啊,没人跟你抢。」 「我好久没吃到这些了,真的。」苏夏哽咽:「好吃。」 「以前叫你别去别去你要去,天知道电话联繫不上的那段时间我每天晚上都睡不踏实。你看现在那边多乱啊,前几天还牺牲了一个年轻人,幸好和你们呆的地方隔得远,我和你爸还专门在地图上量过——」 乔越看着沈素梅摇头暗示。 苏父见机转移话题:「来来,夏夏,你再吃点这个。」 苏夏慢慢放了筷子,扯出个笑:「我吃饱了。」 沈素梅见她起身:「哎?你不吃了啊?」 「我困,想睡觉。」 已经吃了一碗半再喝了汤,确实差不多了。只是见她这样沈素梅说不出的担心:「这几天早晚温差大,你睡觉还是记得盖好被子啊。」 乔越放下筷子:「我去陪陪她,没事的。」 「你都没怎么吃,」沈素梅强行拉他坐回原位:「刚才光顾着照顾她,吃点东西再去。」 乔越只得坐下。 苏夏放了一浴缸的水,再倒了自己喜欢的沐浴液,搅出白色的泡沫。她跨进去的时候觉得人这辈子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此,可脑袋里止不住回想之前的那句话,捂脸久久未动。 细碎的哭泣从喉咙里溢出,可又怕眼睛出卖了自己哭过的事实。她不住地深唿吸,平静下来后就开始犯困。 乔越进来的时候屋里没人,在浴室外等了会没听见声音,有些担心地敲门:「夏夏?」 敲了几次里边没反应,心底一紧快速推门,却见苏夏歪着脑袋睡得香甜。 乔越无奈俯身:「乖,起来了。才吃了饭洗澡对胃不好。」 苏夏眼睛都没想睁,伸手嘟囔:「抱抱。」 这一声喊得他心都快融化,乔越拿起浴巾把湿哒哒的人裹起来,啄了口带着泡沫的小鼻尖:「也不怕感冒。」 哦对了,感冒。 「我前几天好像有点发烧,」苏夏含煳地抹了把脸:「不过马上就好了。」 乔越用额头去试她的,感受到正常范围的温度才松了口气,「怎么不跟我说?」 「你忙。」 「再忙这些也不要瞒着我。」 「可你胃疼都瞒着我的。」她想起这个就探手,沾他一肚温水:「现在好点没?」 乔越勾起嘴角:「好很多。」 他帮她把身上的水擦干净,可自己却弄得一身狼狈。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饭后洗澡对身体不好,透彻洗一次比什么都舒爽。 苏夏终于睡到自然醒。 乔越的胳膊垫在她脑后,枕了一整天早就变得麻木:「不多睡会?」 「几点了?」 「早上6点。」 看看,生物钟的强大,哪怕有时差也是这个点醒来。 苏夏转身如同八爪鱼般攀附上去:「从昨天中午睡到今天早上,好幸福。」 他低头轻啄她的眉心:「还困么?」 她摇头。 男人继续往下,啄她的唇:「最近挺能睡。」 苏夏贴着他嘿嘿笑:「能睡是福。」 好像很久没有这么静静抱着亲吻了,这种不急不躁的温暖是让人微醺的享受,她忍不住攀着乔越的背想要更多。 感觉到怀里的人越来也软,乔越的手指穿过她丝滑的黑髮:「馋了?」 她的眼底带着一层雾,洗过澡的身上散发着馨香:「你呢?」 心照不宣地对视笑。 清晨本来就是适合运动的时段,无论是室内还是室外。两人翻抽屉找套子,找了一圈才都意识到这不是在国外。 已经回国了,而之前的他们哪准备过这个? 她遗憾地捶床:「关键时刻!」 要不不用了? 乔越抱着她翻身:「我昨晚吃了胃药,手受伤也注射过破伤风。」 这几天还是避一避比较好。 「我去买?」 苏夏不住摇头:「算了算了,哪有人大清早守着店开门就去买这个……再说我爸妈还在家,万一被看见用过的……怎么办?」 她这一说乔越也想起自家老丈人还在楼下等他早起下围棋,只得认命顺带脸皮厚地占了个早便宜。 手不老实地钻进去,他唔了声:「……最近是瘦了,可这里却没有。」 好像还大了些。 烧灼的红晕顺着脖子往上蔓延,映入眸中化成一汪水。苏夏翻身压着不想让他乱动:「别又玩出火。」 男人轻笑,把她转来用力亲了口:「好,不动了。」 苏夏坚持想去单位报导,可沈素梅死活不允许。 「你涨到出国前的体重了我再让你去上班,你看你面黄肌瘦的更什么似的,这次出去经歷这么多怎么也得在家里养好了再出门!」 恰逢陆励言也来电话叮嘱她上班的事不急,回国后应该给她补假,在家呆着修整到状态好为止。苏夏放下电话只觉得他这消息来得太过准时,狐疑地打量陪老苏杀棋的乔医生,总感觉他暗又跟陆励言「暗通款曲」。 乔越在晨光下勾起嘴角,手一伸:「将军。」 两人在苏家住了几天,伙食改善得差不多就回小爱巢住。她把网盘里的资料全部下下来,将之后的经歷梳理进去后又是小半周的时间。 可能是太久没用电脑,对屏幕不到两小时就浑身不舒服。苏夏索性用笔和纸来记录,等乔越回来帮自己敲进去。 外出寻职的乔医生很快回来,见自家妻子正在厨房里做饭,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回来了?」 乔越在门口看了她一会,从背后贴上:「嗯。」 苏夏捏着锅铲任由他抱着:「医院的事定好了吗?」 「跟你商量,」乔越俯身:「总院和三院,你喜欢哪个?」 嚯,还都是牛气哄哄的地方。苏夏把火关小沉思了会:「总院吧,气派。」 「可我觉得三院比较好,」男人试探:「综合实力虽然不如总院,但是在很多技术上已经是国内前列的水准。而且离家和你单位都近,我上班可以先送你再去单位。」 估计最后才是他选择三院的原因。 苏夏轻笑出声:「你早就有决定,干嘛还问我?」 「想听听你的意见,你觉得总院好我就去总院,到时候在新闻社附近买套房,免得你上下班累。」 「钱烧得慌。」苏夏翻了个白眼,可还是忍不住笑:「为了节约起见,就三院吧。」 「岂不是要祝贺一下我们乔医生找到工作了?」 乔越抱着她,眼底全是笑:「怎么庆祝?」 苏夏还真在认真想,男人欺身凑过来亲了口:「我比较喜欢这样的庆祝。」 反手捂着他,苏夏指向锅里闷着的牛肉:「先吃饭。」 羽毛般的轻啄从掌心拂过,乔越从她手里接过锅铲:「我帮你。」 苏夏笑着指导。 乔越没怎么下厨,动作生疏却不笨拙,学医的手对作料掂量非常精准。 「放盐吗?」 「放。」 「多少?」 「还没收完汁,你再倒点红烧酱油,盐就不放了。」 焖锅细煮,汁水全部收进了肉里。乔越揭开锅盖,一股子红烧牛肉的香味四散开来。 苏夏正高兴地拍手,想夸几句却变了脸色。 没来由地犯噁心,那股子牛肉味全成了腥骚的气劲,从胃泛酸到喉咙里。她勐地冲到垃圾桶边吐。 乔越神色凛住,三两步靠近帮她顺背。明明很急却压着性子安抚她:「慢点,慢点,别急。」 苏夏难受地捂着胸口,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感觉让人快要窒息。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瞬间像被抽空了力气的她软倒在乔越怀里。
第67章 怀孕 乔越快速抱起她放在沙发上,数百种可能在脑袋里飞快扫过。 而短暂的晕厥的苏夏却慢慢转醒,捂着胸口难受得眉头紧蹙:「我再也不想闻到这个味了!」 说完又趴着,酸水在喉咙里咕嘟地冒。 乔越盯着她看,那些可能忽然齐刷刷地飞走,只留下一颗发空的脑袋。 会不会是……很有可能……不,应该错不了…… 苏夏吐了会没见他来安慰自己,而是在一边直愣愣地站着。腾升的除了酸水还有委屈:「你这是什么反应啊?」 乔越瞬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应,他慢慢蹲下单膝跪地,神色复杂地伸手摸苏夏的脸。 她仰头不让他摸。 乔越和她额头贴着额头,隔了好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好像怀孕了。」 苏夏清冽的眸子看着他,里面还带着懵懂的水意:「恩?」 隔了好一会,她勐地拔高声音:「恩?!!!!」 「怎么会?!」 没有几次啊,压根没有几次!之前有措施,唯一没措施的就只有…… 苏夏捂着肚子,瞬间傻眼。 「那时候应该是安全期……」突如其来的震撼让她有些六神无主,开心是肯定的,可忽然又有些害怕。 那阵子正是最乱的时候,吃得不好睡得不好,每天提心弔胆的厉害。如果真的有孩子,会不会有影响? 而且她还坐过那么久的飞机,会不会也有影响? 苏夏越想越害怕,乔越察觉到她心底的担忧,双手撑在她身侧:「别怕。如果真的怀上了,它陪我们经歷了那么多都还在,肯定是个倔强而坚强的小傢伙。」 苏夏仰头看,似乎想从他的眼神里看到更多的力量:「真的?」 「信我吗?」 她认认真真地看了好一会,才缓缓点头:「信。」 他的夏夏有孩子了,他要做爸爸了! 乔越觉得像在做梦,他捧着苏夏巴掌大的小脸,嘴一咧忽然笑出声。 「我真高兴。」 苏夏还从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愉悦的气氛带着她不自觉跟着笑。 「我真高兴。」他忽然抱着她高高举起来,跟个孩子似的在在客厅转了好几圈。 苏夏抓着他的胳膊开心得尖叫:「哈哈哈!你快当放我下来呀!晕了晕了!」 乔越乖乖放下她,两人额头贴额头笑做一团,要多傻有多傻。 他亲她的眉眼,亲她挺直的鼻尖和嘴唇,亲过她小巧的耳垂,最后埋首在苏夏的怀里。 隔了好一会,苏夏的眼眶红了。男人贴着的地方仿佛在发烫,烫得她灵魂都快软了。 他在流泪。 虽然乔越觉得十有八.九错不了,可还是要去确认下。楼下的便利店有验孕棒,他准备下楼去给苏夏买。 「等等。」缓过来的苏夏拉着他:「一起。」 又不是缺胳膊断腿,下楼走一圈买个东西再自然不过。可乔越却紧紧拉着她的手,生怕人走丢了或摔倒。 买了回去研究了半天,两条槓是阳性代表怀孕,只红第二条就是阴性没有中奖,单独一条就是无效……什么跟什么? 苏夏蹲在厕所里等,一分钟后举起来看,卡纸上清晰的两条槓。 真的……中了。 苏夏怀孕的消息跟涨了翅膀似的飞到苏家二老耳里,沈素梅仿佛年轻了十岁,逢人就是乐呵呵的笑,大包小包的补品买起来眼睛都不眨。 正在和期末论文做斗争的苏晨在电话里跟得了羊癫疯似的:「姐!我的好姐姐!你升级我也升级了!天吶,是儿子还是女儿?我立马冲去儿童街,里边的衣服简直是各种萌!」 苏夏下意识摸着肚皮:「我现在哪知道呢?这才刚一个月,等5周的时候去医院做些检查。你还读书呢买什么买,什么时候放假我带你买衣服啊。」 苏晨感动得一塌煳涂:「有姐姐的人就像个宝。」 其实有妹妹何尝不是一个宝。 两姐妹一说就停不下来,直到乔越的眼神飘过来,她才恋恋不捨地放下电话。 「几个孕妇不打电话的?」苏夏给自己找藉口,笑嘻嘻地凑过去:「晨晨谈恋爱了,图书馆小王子被她追到手。」 乔越剥了个葡萄餵给她,苏夏吃完后忽然有些感嘆地揉肚皮:「我忽然觉得岁月不饶人,她在长大,我感觉自己要老了。」 男人轻笑,动作没停地剥葡萄,薄薄的皮撕开后露出青翠欲滴的果肉,吃得她满口甜香:「来。」 「你也吃一颗。」 苏夏来了兴致:「试试?」 乔越咬了半口,眉头紧皱后破天荒有些愣地看着她:「不觉得酸?」 苏夏扔了一颗在嘴里,还有些偏硬的果肉在嘴里嘎嘣响:「不觉得啊。」 光看她吃都觉得牙酸…… 苏夏微微眯起眼睛,含着半颗酸不熘秋的葡萄笑得狡黠:「来,亲个。」 乔越:「……」 她满足地见他亲过之后皱的更紧的眉头,忽然突发奇想:「我好想吃榴槤!」 「……我去买。」 「开玩笑的!」见乔越说一不二地出门,苏夏笑呵呵地拉他:「我现在只想吃葡萄。」 苏夏确诊怀孕的第三天,乔越不得不去医院报导。临走前忽然觉得三院还是远了些,路上半个多小时,早上7点30就得出门。 他不忍那么早吵醒她,可尽管放轻声音,苏夏还是醒的早。 乔越洗了澡出来就见他举着一套熨好的衣服:「第一天上班怎么都要穿得帅一点,这件衬衫你穿最好看。」 心底很暖,忍不住凑去吻她柔软的脸颊:「你喜欢我就穿。对了,今天我不在,妈待会来照顾你。」 「放心啦,我又不是不会照顾自己。」 乔越下楼开车还往上望了眼,苏夏站在落地窗前不住挥手,心底暖得一塌煳涂。 他坐进车里,忍不住打了个电话。 「……妈。」 「……你要做奶奶了。」 他说完就静静地等,话筒那边难得沉默了下,乔母的声音飘来:「哦,知道了。」 乔越忽然轻松了很多,勾起嘴角发动车辆。从二环开到三环外,刚到医院门口电话就不断震动起来。 方宇珩:「听说你把我小嫂子的肚子折腾大了?!」 乔越直接挂了电话。 方宇珩孜孜不倦,电话打不进简讯不停发:「几个月了几个月了?」 「哥们!你速度这么快给我留条活路呗?结婚红包还没捞回来,我就要给满月酒的钱了!」 乔越看着屏幕,轻笑着回覆:「务必包大。」 心情不错,到了办公室嘴角都是勾着的。 三院的心外科在8楼,科主任周志远已经60几岁。他看过乔越的简歷也对他挺欣赏,可是这几年他接触的更多是热带病,而上手术台需要的除了知识更多的还是临床经验。 得给他些挑战和锻鍊。 周志远没有直接给乔越直接收病人,反而让他和自己一起巡查房间。 乔越大方地接过,跟着他一间房一间房地去查。 偶尔的短暂交流中他发现乔越每次的回答不夸大也不谦卑,就事论事一针见血,完全没有名校双学位出来的那股子傲气。 心底的那层陌生渐渐消散。周志远问他:「让你从最基础的做起,愿不愿意?」 「两年生疏,我确实需要从基础开始。」 周志远笑:「那接下来的房你挨着走一遍,有什么问题再来找我。」 「导师。」门被人推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走了进来,看见乔越有些微愣。 周志远看见他像是换了张脸,神色淡淡的地给乔越做介绍:「这是我带的学生,李深。这是科室新来的医生,乔越。」 李深恭谨地站在导师身边,对乔越笑得客气而疏离:「欢迎。」 招唿过后就是正事,李深开口前看了眼乔越:「我待会有个手术,之前您交代的事恐怕来不及做。」 「心脏减容术这个项目你已经拖了很久,实在做不下来自然有人替你做。」 李深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乔越沉默:「batista在国内成功的例子很少。」 「所以才是我们专研的方向……你对batista了解多少?」周志远的一个提问让李深的脸色可以用难看来形容。乔越的视线扫过他,最后垂眼:「皮毛。」 「那让他把资料给你,能说出皮毛的也算不错。」 等人走远,李深的脸还是黑的,他看着乔越:「走吧,给你资料。」 到了办公室,他却开始东看西看,找了几个实习医生旁敲侧击地嘲讽了一番,最后再打电话问护士们术前的东西准备好没。 隔了好久才像是才看见乔越。 乔越也不急,反正离下班还有3个小时,拉开凳子坐下翻看之前的病历本。 「餵。」 乔越抬眼。 「空降兵肯定有两把刷子,你擅长什么?」 乔越合上病歷:「热带病。」 李深不信,可也没继续问他:「batista的资料不在这,我好像忘屋里了。」 意料之中,乔越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等。 「那行,我待会有个按起搏器的手术,剩下的房帮我查了。哦还有,我也带了学生,查房的时候一併教教他们。除了裴佳音,剩下俩没脑袋够用的。」 门重重合上,乔越隔了会轻笑出声。 幼稚。 三学生都还在研二阶段。赶来的两男生黑眼圈挺重,看起来有些疲惫,只是……乔越看了下手錶:「10点集合,还有1个去哪了?」 站在门口的眼镜低哧:「谁知道?」 差不多等了10分钟,最后一个姗姗来迟。唯一的一个女性角色让乔越第一时间对上号:「裴佳音?」 女人本来没什么兴致,可刚才听隔壁科室的说他们心外来了个医生又高又帅。 裴佳音不屑也不信,可当单手压着病历本,正垂头和两人说着什么的男人抬头,她瞬间有种被电击中的感觉。 浑身酥麻。 乔越皱眉:「迟到了。」 裴佳音挺直后背,难得露出乖顺的笑:「抱歉啊老师,刚才有事耽搁了会。」 乔越转身往前:「你该道歉的对象不是我,是等着交流的患者。」 裴佳音愣住。 「还有,我只是今天暂时跟你们一起,并不是你的导师。」 眼镜男扑哧低笑。 乔越的确有两年临床空白,可但凡这个领域有什么动向,他都在仔细关注。一层楼床铺很多,他看得很仔细,也和两个男生交流得很细緻。 眼镜男收起之前焉哒哒的情绪,开始跟着他的思路走,只是另一个却是反应稍慢。 而被李深肯定的裴佳音却很喜欢插话来表示自己的见解,不分场合不分对象,甚至不管你究竟在说什么。 几次过后乔越皱眉:「尊重别人说话很难?」 裴佳音之前哪被这么呛过?她今天话多还不是想在他面前表现自己,没想到适得其反。她慢慢平復了下,略妖的脸上露出抱歉的笑:「对不起,我实在是很少听到这些,所以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导师平时很忙,很少跟我们这样交流。」 这句话倒让周围两个难得认同,只是她说之后却没人再继续。 一上午的时间在查房中走过,没有开始收病人的乔越12点倒是能准时下班。今天没有发制服,他出门的时候下意识侧头闻了闻,生怕染上消毒水等医院的气息带回去。 自家媳妇儿鼻子挺灵。 「乔医生!」 乔越皱眉,只觉得有些烦,怎么是她。 裴佳音笑着招手:「你也回去啊?你去哪能顺我一截吗?这里不好打车。」 乔越看着她:「你去哪?」 她报了个地名。 「哦,不好意思,不顺路。」 男人说完就上车,油门一踩跟躲瘟疫似的。裴佳音的脸上还留着讨好的笑,等车子走远才气得跺脚:「你算不算男人!」 乔越自然是男人,只是懒得搭理她的男人。她刚说的地方恰好顺路,只是自己先发制人,无论裴佳音说哪里,他都一口咬定「不顺」。 越靠近家心底越发轻盈,路过水果店下意识拎了个她喜欢的金枕榴槤。 乔越回家听见屋里一阵熟悉的哈哈声,然后伴随着:「什么味,好臭!」 苏夏捂着肚子满脸笑,转头像是才发现他进屋:「你回来啦!看看家里来了谁?」 乔越:「……」 方宇珩这傢伙速度怎么这么快?
第68章 幸福 乔越知道方宇珩会来,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而自家媳妇儿此刻正坐在一堆花花绿绿的礼物中沖他笑着招手。 回家调养的效果立竿见影,苏夏吃了几周的「妈妈菜」后终于不再又黑又瘦,渐渐恢復以往唇红齿白、顾盼嫣然的模样。 「你都不提前说有客人会来,看我什么准备也没有。反倒是他买了好多东西!」 乔越扫过沙发上大大小小的口袋,从里边抽出一个盒子。浅蓝色的婴儿衣服整齐叠在里头,看起来又小又软。 斜斜坐着的方大少以为乔越会看一眼就放,没想到还认认真真地挨着看,嘴角勾起从未见过的笑:「收了,谢谢。」 方宇珩大跌眼镜:「短短几个月我究竟错过了什么……」 苏夏嘿嘿笑:「你错过的不少。」 两个好久不见的朋友自然有话要说,苏夏自觉地站起:「我去炒菜啊,刚才等你下班没敢先做好,怕你回来就不鲜了。」 乔越拉着她:「要不要请个保姆?」 苏夏斜睨了他一眼:「如果你真想请就留着生孩子请个月嫂,我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偶尔做点事比窝在家里发霉强。」 仔细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苏夏在厨房里切萝蔔,一刀一段梆梆作响。乔越把沙发上的东西腾开才问他:「你最近怎样?」 「还那样呗,」方宇珩懒散地窝沙发上,「哥们儿一个个都离开n市,最后连你也要走了,我还能怎样?」 「翔子和秦暮他们不在n市?」 「走了,」见乔越没有丝毫请自己吃喝的打算,方宇珩挺自觉地自己拿了个苹果削:「我什么时候跟他们是哥们儿了?」 他削一块啃一块,吃得费力。乔越看不下去伸手:「我来。」 「许安然这件事闹得那么大,和秦暮离婚后她忽然又乖顺下来。女人心本来就难猜,像她这样有点毛病的女人更难猜。」方宇珩接过苹果啃了一大口,口齿含煳:「不过,秦暮送她出国也把业务发展出去了,估计还是割捨不下。」 一个院子长大的兄弟,走得还真不少。 「现在经济这么不景气,君翔的娱乐王国听说缩水不少。」方宇珩说起这个还挺高兴:「『三公』消费一取消,他靠着的大树挨片倒,听说几个被查的还跟他有牵连。」 乔越听得沉默。 「然后?」 「跑路呗,总不可能真把那些钱来去都交代清楚,里边困着的和外边蹦跶着的谁会放过他?」方宇珩扔了苹果核:「我记得我们早就提醒过,可金钱面前谁管你忠言逆不逆耳。」 还真是……散得七七八八。 方宇珩瞄了乔越一眼,最后忍不住:「喂,我带这么多东西过来,你难道就不想表示表示?」 乔越嘆了口气:「替我……谢谢她。」 「卧槽,你知道?你知道这些东西是你妈送的啊?」方宇珩一跳老高:「我也是被你们两母子给折腾怕了,有什么话你自己对她说,我可不想再去转达。」 乔越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锋利的水果刀,最后起身:「好。」 家里很难得来客人,苏夏热情地一个劲招唿他多吃点。方宇珩嘴叼是出了名的,可尝了一筷子小炒肉就贼亮着眼睛不走了。 乔越面无表情地把榴槤拎到客厅中央,一块一块地掰出金黄的软肉摆成一排。空气中瀰漫着苏夏觉得香而两人觉得臭的生无可恋的味道,方宇珩暗道一声好狠! 脚尖一转出门找了个酒店,到了晚饭时间笑得英俊潇洒地自动出现。 乔越到处找榴槤,而苏夏捂着为凸的肚子在沙发上:「嗝……」 竟然吃了整整一个。 日子一晃就到了该产检的时候,苏夏还是很忐忑。 乔越在三院等她,方宇珩自告奋勇地当起了车夫。 男人沿着主干道驱车以龟速前进,苏夏望着车外,有种「沉舟车畔千帆过」的感嘆。 已经要9点了,而乔越帮她约的时间正好是9点,这才走了不到一小半路。苏夏有些着急:「要不我来开?」 方宇珩一脸严肃:「我在车上怎么能让孕妇来开?」 「可是……」她扫了眼仪錶盘,时速全部不超过40,小心地提醒:「这里限速是60,不是40。」 「我知道啊,我知道啊。」男人全神贯注盯着前方车况,嘴里一连重复好几个我知道,「可我怕一轰油门就超了。要知道我已经小心翼翼驾驶4个月,这会临门一脚千万别功亏一篑。」 向来爱开快车的方大少竟然也开始遵守规则,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苏夏露出惊讶至极的表情:「你是不是怕分扣完了重新考驾照?」 「哧。」对方直接嗤之以鼻:「天真,我这是为了人生大事。」 他说完眼神就发飘,露出有些诡异的笑,那笑容看得苏夏浑身发毛。 说这是幸福得腻歪的笑吧?之中又夹着几分欲.求不满。说还在垂涎的乐吧……他又一脸势在必得。 那必须得势在必得,方宇珩这段时间天天去对方面前死缠烂打,最后薛佳佳面无表情地将他驾龄快十年的违规记录甩在桌子上:「小方总,你如果能保证半年驾驶没有任何违规记录,我可以考虑改善对你的看法。」 「三个月。」 「六个月。」 「三个月。」他笑嘻嘻地讨价还价。 薛佳佳抱着厚厚一叠资料要走,他忽然拦着她。 方宇珩个子高,薛佳佳也不矮。他撑手挡在对方的去路上,薛佳佳那双微挑的眼角眯起:「几个意思?」 他认真起来还真的挺耐看:「那就六个月,我保证没有任何违规记录,你除了改变对我的看法还得跟我一起共进晚餐。」 薛佳佳愣了愣,也只是一瞬。 「六个月后再说。」 方宇珩把这些一口气给苏夏讲了,忽然觉得轻松很多。他现在真没别的朋友,生意上打交道的各个都是人精,几个能吐露心事的?而乔越……杀了他吧,给他一百个机会也不想跟乔越说这些娘兮兮的感情问题。 指望他那个闷葫芦给你知心姐姐爱的指引?不,很有可能就五个字。 苏夏和方宇珩异口同声:「哦,半年太短。」 两人齐刷刷脱口,对视一眼笑得打跌。 终于龟速到了三院,乔越早在门口等了很久,他们整整晚了十五分钟。而乔越肯定八点四十多就站在太阳下等了。 苏夏握着他的手摇了摇:「等久啦。」 乔越回握着,牵起自家媳妇儿往体检中心走:「抽血的队伍有些长,不如我们去体检中心,那里人少。」 方宇珩:「我呢我呢?」 「找个凉快的地方等。」 「……」 苏夏见方宇珩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外面,又孤单又可怜,有些不忍地埋怨自家老公:「喂,你怎么这么对你朋友啊,跟我们一起进去也凉快的。」 「他晕血。」 额…… 苏夏这会也不劝了,医院这地方还真不适合他。 体检中心的小妹妹们很热情,一个个人乖嘴甜:「乔医生!这是你妻子?真漂亮啊!看起来真年轻,没想到就做妈妈了!你们好幸福啊!」 苏夏被夸得飘飘然,乔越见状在她耳边低笑:「客套话你也听。」 「我乐意。」 长针扎入她的细胳膊抽了两管血,苏夏在门口坐了会:「b超在哪?」 乔越正给她倒了杯温水:「不再休息会?」 「哪有那么娇气?」她扔了手臂上的棉签:「喏!血都没往外冒,技术真的挺好的。」 刚才给她抽血的小姑娘耳朵都红了,乔越转头顺口:「多谢。」 这下红的地方更多。 没在门诊上检查,周末的体检中心没有对外接待。安静的走廊里只有苏夏和乔越在等,等他的医生朋友启动机子好来检查。 在等待的过程中,苏夏的心一直跳得很快,竟是从未有过的紧张,紧张之后透着期待。 「我要看见它了?」 乔越勾起她的发绕在耳后:「恩。」 「我希望……它和我们一样健康。」苏夏捂着肚子:「老实说我最近很担心,都快得产前抑郁了。睡觉前老忍不住想,想我们之前那些万一影响到它该怎么办……」 原本只是说说,可这会忽然抑制不住。苏夏慢慢红了眼眶:「如果真的很不幸……我要怎么办?」 要,还是不要? 这个问题纠结了她很久。这是他们第一个孩子,也是苏夏人生中第一个惊喜。 她想一切都是好好的,只想它好好的,发育健全,没有生理上的缺陷。至于漂亮或帅气,聪不聪明那都是无关紧要的浮云。 她只想它健康。 乔越忍不住抱着她,就在医院长廊上轻声安抚:「我们的运气不会差。」 「好了,都进来吧!」 里边终于调试好了机子,苏夏进去慢慢躺在床上。 微凉的液体抹在小腹周边,帮她做b超的孙姐很和蔼,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每个第一次做b超的新妈妈都紧张如她,她便不住地说着放松的话。 「你们两个都长得好,也不知道将来的小傢伙会迷倒多少人。」 「放松,来,深唿吸。」 苏夏的心砰砰跳,她只看得到天花板和侧边的两人,盯不见显示屏上的样子。 乔越握着她的手全神贯注地都在看,一阵寻觅后孙姐忽然:「啊!」 忍不住的低唿。 苏夏瞬间就浑身冰冷了,脸上的血色一点也没。 乔越凑过去,神情似乎也有些惊愣。 她忽然就哭了出来:「怎么了,究竟是怎么了?你们倒是告诉我啊!哪怕是最坏的结果,我也想知道……」 乔越俯身抱着她:「别哭……」 孙姐面上带着羡慕的喜色,声音都拔高了很多:「真是爱哭的小姑娘,吓到你了?你别哭啊,这是件喜事!你看看!」 屏幕留影,苏夏被乔越扶着坐起来。 黑白的画面中出现自己的子宫内部景象,小小的一团影子很明显能看出来,她看不懂。 乔越握着她的手,声音是难压的激动。他忍不住凑过去亲还睫毛挂着泪珠的她:「宝宝,你知道你怀的什么吗?」 他轻笑「是双胞胎。」 呆愣从脚板心腾升到脑袋顶,苏夏傻眼:「双胞胎?」 孙姐指着小小的那团黑影:「可不是?而且还是很稀罕的同卵双胞胎,只有一个囊却有两个小豆芽,乔医生,恭喜啊!」 同卵双胞胎?! 「以后得准备准备,这个同卵双胞胎性别是一样的,长相也是一摸一样的,到时候谁是谁可别分错了……」 之后的话苏夏全没听进去。 她傻呆呆地看着乔越:「我这是……怀了两个?」 「还即将是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 她忽然捂着嘴,瞬间幸福得无以復加。
第69章 八卦 出了b超室,她还有些恍惚。直到被太阳晒得浑身发软,苏夏才找到些许感觉。 她停在树荫下,仰头问乔越:「我肚子里有两个孩子?没有看错吗?」 乔越看着她笑,黑眸像缀了撒哈拉的星光。他把用手机拍的b超图翻出来耐心解释:「这个地方是你的孕囊,孕囊里一般就一个孩子。如果是异卵双胞胎的话,会出现两个孕囊,一边一个。」 苏夏凑过去看那团黑黑白白的,在乔越指着的孕囊下确实有两颗很明显的小豆芽,「而我这个孕囊里边有两个小黑点,所以……同卵双胞胎?」 「是同卵,」男人感嘆:「你家里有双胞胎基因么?」 苏夏仔细想,然后摇头:「接触过的亲戚中都没有。」 「我家也没有,所以宝宝……」乔越低头轻捏她的鼻尖:「我说过,我们的运气不会差。」 这哪叫不会差,这简直叫爆棚。他的掌心烫的她肚皮发热,苏夏双手合十放在上头,这会只知道傻笑。 两人在树荫下站了会,身后传来清冽的一声喊:「乔医生!」 苏夏歪过脑袋,就看见一个年轻姑娘朝这边小跑。 她梳着高高的马尾,皮肤带着无须化妆品来衬托的朝气,白大褂下是修长笔直的大长腿。对方看见乔越的时候眼睛都是亮的:「导师让我来找你,他们说你在体检中心,怎么身体哪有……」 这会裴佳音像是才看见苏夏,视线从两人交握的手滑到她的脸上:「你女朋友?」 乔越嘴角的笑一点点收起,最后很客气:「我妻子。」 「你结婚了?」 苏夏听着这一声拔高音,在乔越背后慢慢捏起他手背上的肉,再来了个顺时针拧转。 男人的眼角紧了紧。 裴佳音或许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明显,改为笑得一脸天真:「抱歉抱歉,只是经常看你一个人,我以为你……」 她吐了吐舌头:「乔医生,导师有事叫你呢。」 乔越皱眉:「你导师是谁?」 裴佳音哑然。 他隔了会才点头:「哦,想起来了。让他稍等。」 苏夏见女孩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忍不住想笑。她拍拍乔越的肩膀,对方转头俯身:「恩?」 「感觉你在欺负小朋友。」 乔越无奈:「缠得慌。」 「你们医院美女真多。」 「没你漂亮。」 苏夏笑得酒窝深深浅浅,最后还是不想继续耽搁他:「好啦好啦,你回去吧。」 乔越皱眉:「我送你。」 「别忘了,我有免费司机。」苏夏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你朋友这阵子开车可老实了。」 她见裴佳音还在不远处往这边看,轻笑着推了他一把:「去吧。」 结果李深找乔越,不过是又把手里不想做的事情全部扔给他。他的态度很坦然:「你新来的,这些能进一步了解我们整个心外。」 乔越看着那叠资料翻了翻,几乎全是住院医生的工作。 而住院医生呢? 倒是一直跟前跟后的小眼镜说出真相:「李深是周主任的关门弟子,未来心外的副主治,也很有可能荣升主治。如果可以的话这里的人都不愿意得罪他。」 乔越敲了敲手里的资料,也不知在想什么。 眼镜欲言又止:「乔医生,他在针对你。」 乔越唔了声。 「估计感觉你的到来给他造成了威胁,其实前阵子也有个很好的医生来了……」眼镜嘆了声,推了下黑框支架:「被排挤走了。」 还真是一场宫心斗。 乔越扪心自问在外面放养惯了,回到这样的模式中确实有些不太习惯。可是…… 他看起来很像软柿子? 乔越捲起资料在掌心敲了敲,忽而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 而这边裴佳音却不高兴了,从早上到中午,她拖着跟自己一起来医院的老年科妹子大吐苦水。 「……也不知道那女的有什么本事,长得也不怎么样,个子也不高挑,看起来还有点黑。」 林小京一个劲拉她,示意:「你小声点儿。」 「反正又不知道我说的谁!」裴佳音冷哼:「你说现在怎么都流行a配d?」 「也不至于像你说的那样吧?体检中心的妹子今天也看见了,说皮肤很细腻,五官长得很精緻,人软软的脾气很好。」林小京嘆了口气:「音音,你就不要再说这些了,乔医生结婚了,而且人家老婆都怀孕了,你还想什么?」 想什么? 自然是觉得不平衡呗。 裴佳音自问长得不错,家世又好,从小就是班里的尖子生。她向来都是被众星捧月的,哪里被人这么冷落过?她只是想看看,乔越究竟喜欢她哪一点。 因为他的妻子一点也比不上自己。 「哎,他老婆体检报告出来了吗?」 林小京警觉:「你想干嘛?」 「好奇,看看呗。」 「音音你疯了,体检结论都是保密的!」林小京一个劲劝她:「你别这样,前阵子那个追你的帅哥不错,你就好好跟人家谈恋爱不行吗?」 裴佳音应付地点头:「好好好。」 夜店遇到的那个男的不过是逢场作戏,这年头谁没有一夜情过?走了身体还想走心,简直是老顽固的想法。 进城的能出城,上船的能下船。外科医生虽然帅的多,可长期的劳累一个个都焉了吧唧的。 惟独乔越不一样。 第二天一大早裴佳音晃悠到体检中心,笑眯眯:「乔医生托我来拿报告,报告出来了么?」 对方知道他们在一个大科室,不疑有他:「今天准备送过去呢,乔医生真是上心,这么早就来了。」 她笑得很应付。 裴佳音出门找了个角落开报告,「叫苏夏啊……」 她记了她的名字和年龄,拖朋友去查一查这女人究竟是什么角色,学歷也好家境也好,到底好在哪里。 可很快结果就出来了。 裴佳音看着手机简讯上的内容,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在转椅上转了好几圈儿。 乔越查房后再去拿报告,面对的却是一脸惊讶:「哎?不是佳音帮你拿回去了吗?」 男人沉着脸推开办公室的门,却发现报告放在自己的桌上。虽然很整齐,可背面也有翻折过的浅浅痕迹。 门开了,裴佳音和人说说笑笑地进来,看见乔越在脸上有些僵。 乔越冷下声:「裴佳音,来一下。」 气氛好像不太妙,正和她说话的小护士见状:「我先走啦,你们聊。」 裴佳音自知理亏,努力笑着靠近:「乔医生……」 「看来你不仅喜欢打断别人说话,还喜欢乱翻别人的东西。」 「我只是路过体检中心,好心帮你拿过来的!」裴佳音委屈:「你怎么这么凶!」 她的声音很大,惹来走廊上的李深。见自己的得意门生被「欺负」,李深想也不想地把她拉到身后:「乔越!佳音即便是做错了也是我的学生,哪轮得到你说三道四!」 乔越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那教好你的学生,管住自己的手和嘴。」 「你几个意思?」 乔越比李深高出一个头,他侧头斜睨的时候李深感觉简直像最大的侮辱。 「哦,我的意思是,恐怕也只能是你教出来的徒弟。」 「你这是什么眼神?你这是什么态度?乔越我告诉你!你这个两年空白的热带病空降兵还想在我们人才济济的心外立足?没门!」 「吵什么吵?」 周志远老远就听见这里的动静,一吼一哭不是李深还有谁? 他有些头疼。 李深这个人天赋很高,人因为较真和不服输所以在医学研究上很愿意下苦功夫。他欣赏他的能力,可这几年发现他的「较真和不服输」全成了几乎毁了他的双刃剑。 「什么事?」 当他进来,李深的声音才转小。他有些愤愤的:「乔医生真的很厉害!这到医院才多久就开始咄咄逼人了!逼的还是我的学生!」 周围看热闹的都被李深这句话呛得无语。咄咄逼人的哪是人家乔医生?! 周志远抬眼:「乔越?」 乔越垂眸:「主任。」 周志远看着李深:「你是我们科室的主治医师,如果有实习学生犯了错,你说不说?」 李深茫然:「说啊,肯定说,这也是为了让他们进步,为了让科室更好……」 「那乔越也是主治医生,裴那啥犯了错,他不能说?」 李深的脸瞬间通红:「但她是我的……」 「只要在心外,犯了错说都可以批评指正,哪怕是我的学生!」 周志远的学生正是他李深。 裴佳音一下就哭了:「我没错啊,我只是帮乔医生拿了苏夏的体检报告,报告掉地上又捡起来,他以为我看过了就凶我……呜……」 乔越冷笑:「你没见看过报告,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裴佳音哑然。 隔了会她才嘴倔:「苏夏啊,我怎么不知道!我爸当年就在神内做主任,他有说过这个人!」 神内? 裴佳音借着自己的父亲胡编乱邹,把今天简讯上的内容倒豆子似的倒出:「十几年前在咱医院楼顶坐着要跳楼呢!一坐就是一下午,惹得几辆消防车来救!最后还吃安眠药送来洗胃,我爸说没见过那么小就轻生的女孩!她当时叫时夏不是苏夏!」 乔越气息一凛:「你说什么?!」 裴佳音被他的神情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都、都是真的!」 「你这么说我倒是有点印象。」周志远在医院工作三十几年,不过这个地方本来就是闹剧频发的之地,看过也就过了。 只是那个长得漂亮的小姑娘眼神却太厌世,他还有些印象。 乔越的脑袋有些发懵。 李深得意:「看样子乔医生还不清楚,这个不太好。什么时候让你妻子来做做检查吧,她这种得一直稳定才行……」 乔越盯着他看,李深后退两步到周志远身后。 「我是好心建议你。」 「都给我少说几句!」周志远终于火了:「一个个八卦起别人的家事有意思吗?你与其在这里厮混,不如给我回去看心脏减容术的——」 「主任。」 乔越的眼还盯着李深,嘴角却勾起莫名的笑。 「您想操作心脏减容术?」 李深冷笑:「怎么,你也想来插一脚?」 乔越的视线落在周志远身上,很认真地开口:「不是插一脚,这个手术我做过。」 「什么?!」 在李深的失声中,周志远勐地抬眼:「成功了?」 国内成功的案例不多,哦不,应该是国内能做的人都寥寥无几。 「成功。」 对方愣了很久,拍拍他的肩膀:「……来。」 再次出来,天已微黑。 乔越在走廊尽处站了会,仔仔细细地回想裴佳音的那些话。 时夏,苏夏以前是叫这个名字。 她以前也有过一个家,可惜最后分崩离析。 在这个楼上……他怎么不知道苏夏有过那样一段歷史? 乔越没坐电梯,顺着老式的楼梯往上走,一直走到17楼。 天台早就被锁了,他站在17楼的阳台边。风很烈,下边很高,车子和行人显得有些渺小。 他的夏夏当初就坐在比这还高的地方,双腿悬在外边,抱着染血的布娃娃坐了整整一下午。 「总院和三院,你喜欢哪个?」 「总院吧,气派。」 他当时怎么没察觉出苏夏口吻里的迟疑和停顿?还以为是对付认真的沉思。 产检她也弱弱提过总院,只是乔越觉得在三院这边他能更好地照顾她,而且这边的产科比总院实力要强…… 乔越压着额头,觉得太阳穴涨得发疼。 夜色的霓虹灯在车窗上忽闪而过,他开车从未开得这么快。一路狂飙至家楼下,进电梯出电梯,打开的门的剎那就是排骨汤的清香。 吧嗒的拖鞋声传来,苏夏笑吟吟地出现在走廊里:「你回——唔……」 乔越想也没想抱着她低头亲吻,吻得很用力,用力得苏夏不得不仰起头来接受。 他一把抱起她调整高度,却小心地护着她的肚子。 苏夏背靠着墙,双手抵在乔越的身上抗拒地敲了敲。男人却不管不顾地在她唇角辗转,吮吸,最后撬开她的唇齿深入探索。 她才偷吃了快排骨,清香尚未蔓延,被他全部霸道地席捲。 真是霸道,霸道中带着温柔。 她嘆了口气,伸手环着男人的脖子。 「呀——姨夫羞羞!」 耳边传来稚嫩的声音,乔越顿了顿,苏夏这才面红耳赤地推他。 他察觉到什么,侧过头去…… 屋内灯火通明,客厅里面坐满了人。从苏家爷爷奶奶到舅舅阿姨和他们手掌下盖着眼睛的孩子…… 乌泱泱一大堆人,看了一场发自内心的直播后,嘴巴长成了o型……
第70章 待产 乔越慢慢放下苏夏,难得很老实本分地主动喊人:「爷爷、奶奶、爸妈。」 苏夏红着脸继续介绍新面孔:「这边是表哥表嫂和侄儿球球,还有姨夫姨妈和他们的孙女冰冰,珊妹和他的未婚夫……」 还真来了不少。 乔越挨着喊了遍,两人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目不斜视,腰身挺得要多直有多直。 空气中似乎还瀰漫着一股尴尬因子,苏夏贴着乔越坐趁机掐他:都怪你,都怪你! 乔越面不改色地按着她的手,在手心里勾了勾:好好,都怪我。 「你们感情真好,好羡慕啊。」苏珊挨着贴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夏姐,怀双胞胎感觉怎样?」 「好像除了犯困……」苏夏还挺认真地想了下:「别的还真没有,可能是因为月子还比较浅的缘故吧。」 苏珊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上下看她再看肚子,眼底的羡慕藏不住。 一群人在屋里谈,更多的是沈素梅和他们说,苏夏坐着认真听。可听着听着就发现故事线已经脱离自己怀孕,晋级到谁谁谁怀不上娃谁谁谁一把年纪还不结婚的事上了。 她有些尴尬,坐在沙发上挺无奈地看着自家男人。 却没想到乔越听得很认真,他凑过来低声道:「你家人好多,故事也多。」 「没想到你还这么爱八卦。」 乔越苦笑:「不是八卦,是想多记着家里的亲戚有哪些。」 苏夏贴着他的手臂闷笑:「连我有时候都扯不清。给你说吧,奶奶一共生了七个,爸爸排行老四。上上下下除了他别的都生的不止一个,然后现在二胎政策开启,每个下边又不止一个……」 乔越:「……」 还真是开枝散叶发光发热的大家族。 「姐。」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小堂妹终于凑过来,神神秘秘地拉她:「我问你个问题好不好?」 苏夏跟她去了小角落。 眼前这个小姑娘上次见还在读高中,转眼大学毕业就和自己的学长结婚了。才21岁的小姑娘一心想做个全职太太,这会对方羞涩又期待地问她:「你是怎么怀上双胞胎的啊?」 这个问题……还真把苏夏难倒了。 「我也很想要。就是想问问你在饮食啊,作息时间啊,还有……」苏珊红脸:「姿势和其他的上面有没有特别的注意事项……」 苏夏差点一口喷了,她本来脸皮就薄,这会直接红透:「顺其自然比较好。」 对方脸上明显浮出一抹失望。 沈素梅也找机会过来瞪她:「你啊你,头三个月稳一点啊!给乔越说说也就忍三个月。看看你们刚才,猴急得那样儿!」 苏夏跟兔子似的逃跑了,坐回去脸颊还是火烧火燎。 乔越看过来,她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当没看见。 一群人在屋里坐了会,为了不打扰苏夏休息就转战别处继续八卦。苏奶奶临走前拉着她的手塞了个很厚实的红包。 苏夏不敢要,可在沈素梅的眼神下还是收了。 送走一大群人,苏夏这才来算总帐。她气势汹汹地走到乔越身前,男人站起后她发现自己的气势顿时没了,于是哼了声:「坐下!」 乔越轻笑着坐回沙发上。 恩,这才对嘛。 「你今天怎么了?」苏夏想板着脸可确实板不起来,最后爬上去抱着他的脖子:「猴急猴急的。」 乔越拉起她的手放唇边吻了下:「没什么,以前不也这样?」 「妈都说我了,」苏夏委屈脸:「说我没拦着你,说……」 她顿了顿,有些贼兮兮的试探:「你……是不是有想法啊?」 乔越明显没跟上她的节奏:「恩?」 怀孕之后确实一次也没有过,算算也有好几周,两人之间最多都是搂搂抱抱地腻歪一会,但乔越的度都把握得很好。 苏夏想表达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红着一张脸在那里搜集词组:「就是,那个,你……如果,那啥,恩……」 终于懂了。 乔越瞬间有些哭笑不得,搂着她轻拍了下:「你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 苏夏脸红闭着嘴巴不吭声了。 「宝宝。」他一喊宝宝,苏夏就浑身发麻,仿佛半个身子都软了。乔越贴着她的耳垂吻了吻:「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这几个月算什么?」 嘿嘿嘿。 乔越亲吻她带着红晕的脸颊:「你想我去总院?」 苏夏一下就成了战斗状态:「为什么?你不是才去工作得好好的吗?难道有人针对你?」 「都不是。」 都不是?那是什么? 她盯着乔越看,看了一会总觉得对方眼神不对。再仔细琢磨后终于猜到了几分。 「你知道了?」 乔越的手收紧几分:「……恩。」 「过了这么多年,难得还有人记得。」苏夏感嘆:「也不知道你知道了多少,在三院发生的事我哪是在求死,是在求生啊。」 乔越看着她。 「我家变成那样,我比谁都想活。活下去洗清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我爸可能早有防备吧,走后留了东西,妈走后有些东西全在我手里。那时候想找到它的人很多,我如果不自己闹着寻.死让那些人以为我是个失去父母没法活的傻蛋,他们肯定会各种办法主动让我消失。」 男人气息一凛:「那现在呢?」 苏夏抵着他的胸口,隔了好一会:「他们没猖狂几年就遭到应有的裁决,我知道这群混人肯定会受到制裁的。」 乔越只紧紧抱着她,声音有些沉:「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你怎么没早点认识我?」苏夏扑哧一笑,想了想改口:「哦不,是早就见过。」 乔越愣住:「支教的时候?」 「不,更早。」 苏夏忍不住:「你十二年前来过d市,还记得吗?」 十二年前……在读大学的他是到d市参加过一次学术会,然而顺带—— 乔越的脑子转得飞快,再抬眼脸上压不住的惊讶:「河里那个人……是你?」 苏夏又哭又笑:「是我啊!我当时又瘦又小,冷水泡的脸色发白头髮乱散,你认不出我应该的。但我记得你,这就够了。」 一切的缘分都有因缘际会。 如果不是之前那些苦,苏夏也不会被推河里,也不会被他撞见后救出。今天的两人就是完全没交集的平行线,她会和别人结婚,他可能依旧漂泊。 只是……付出的代价太大。 如果这是他们之间的缘分,乔越宁愿从一开始导.火.索就没有发生。她还是家里众星捧月的小公主,傲娇自由又幸福。 「还真是……」他感嘆:「得好好补偿你。」 「你在哪里其实都无所谓,真的,那些都已经是过去时。现在三院是我的福地,我男人在这里上班,我还在里边查出怀了两个宝宝,」苏夏拍拍他的肩膀:「所以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我现在很幸福。」 苏夏是很幸福,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体恤她。 前三个月有人吐得死去活来,她反而精神奕奕,皮肤变得更加健康细腻不说,胸前的旺仔小馒头渐渐有了诱.人的弧度。 她也变得挺能吃,有时候中午一顿饭能坐着慢条斯理吃两个小时,消灭一只鸡不够还得再吃四个糖水蛋。 而肚子在三个月后开始疯长,又原本的平坦变成小篮球大小。别人都以为她已经五个月了,其实也就三个月,这么一说人人都知道怀了俩。 乔越在三院变得很忙。 自从主刀几次手术之后,患者之间也会相互交流比较。几个人对比术后恢復状况后自然明白谁的技术好,再搜着去找乔医生的资料信息,一串金光闪闪的经歷简直亮瞎人眼! 「自来水军」的力量是无穷的,外加他形象好人不多言却很负责,做事可靠有耐心,慕名而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一下子变得忙碌,一天接两三场手术早就成了家常便饭。 累不累?肯定累。 他只能在手术结束后坐在走廊上给苏夏打电话,问她今天的情况,问她有没有吃饱饭。透过视频看着她时笑时怪的脸,所有的疲惫瞬间消散。 医院里很多医生和护士都看见过他打电话的样子,一个个眼红传说中的「乔夫人」眼红得要死。 而这会被眼红的乔夫人正挺着大肚子开车上班下班。 陆励言见她手扶腰的动作都不忍心:「你这小细腿撑自己的重量就可以了,还撑这么大个球。要不你在家里上班,什么稿子传我就是。」 特殊化待遇啊,她已经享受了些,再继续的话人神共愤。 何况自己的状态不错,偶尔请假产检单位也很支持,一颗感恩的心还无处释放呢,怎么能回家。 男人见她眼巴巴地坐着,想了想:「我最近正在招助理,目前也没合适的,要不你先来代这个位置?也没什么事,布置布置会场,每天给我泡杯茶水,每天收发文件把主编我的话传达给各个组就行。」 主编助理哪只做这些,只不过他把工作给她砍了大半:「当然,当你生完孩子,该做的工作得一併加上。到时候别怪我资.本主.义搜刮人血。」 苏夏坐在那里不好意思:「我资歷浅,忽然做这个……」 「如果我看人只看资歷,那么你当初也不会进社里来,」陆励言扔下文件笑得潇洒:「苏夏,老实说你虽然看起来与世无争又很软,但身上有一股子压不倒的韧性。不会的东西你在努力学,而且做得并不差。」 陆励言夸人和骂人一样淋漓尽致:「名牌学校毕业只是一块敲门砖,而到单位的奋斗不是学歷摆在那里就可以的。我要的是能力和情商,你虽然智硬了点,但是在这些方面还是挺有成就的。」 什么叫智硬…… 「哦对了还有,之前说让你去非洲跟的那些报导以连载形式出现,现在我已经和出版社商量,准备直接审核出版。」陆励言转着椅子沖她笑:「你现在也是一名出书的记者了,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苏夏傻眼,捂着肚子隔了很久才问:「……会有人买吗?」 「被看中肯定是因为有市场,国内关于无国界医生的书籍确实太少,」陆励言忍笑:「不过你也别飘,出版得三审才过,整本书还有的改的。」 她肯定配合着改! 都说孕妇自带「孕气」,她没想到怀孕之后好事还真成串地来。 苏夏高兴之余还有些担心,贼兮兮拉着姚敏敏:「你说是不是主编看上我了,所以才对我这么好?」 她捂着肚子:「我都是怀儿婆了啊!」 姚敏敏翻了个大白眼:「人家主编已经有女友了好吧?还是一个急诊科医生,你也不看看自己,人.妻要本分。」 苏夏这个人.妻灰熘熘地夹着尾巴回了。 出版的事终于在秋高气爽的季节被敲定,出版社一版印刷5000本。为了抓人眼球和增加曝光度,书上还缀了几个大师的名字,最后打的是「美女记者非洲生死99天」的雷人旗号。 她看得囧囧有神,最后将出版所得的钱全部写在了一张汇款单上,对象是张晓军的母亲。 苏夏怀孕五个多月的时候去做了四维彩超。 这是她第一次看清肚子里面两个小傢伙的样子,放大的图片上看起来丑了吧唧的,但是周围却夸个不停。说孩子五官饱满,出来肯定是迷人的小傢伙。 为了提前准备两个宝宝的用具,乔越尝试去看宝宝的性别。可无论怎么翻转,两个小傢伙不约而同地小手捧脑袋并蜷着腿,死死夹着小屁股不给看。 看不到性别也取不了名字,当医生们再做了些遗传上的小知识普及后,她开始有些产前忧郁。 10点之前准时睡觉,她却在床上坐着摸肚皮。乔越只开着床头灯,在暖黄的光晕下给了个晚安吻。见苏夏心不在焉,摸着她的鬓髮:「怎么了?」 「我忽然很担心,」苏夏抬眼,琉璃色的眸子一片水光:「都说妈高高一窝爹高高一个,我怕我肚子里的孩子跟我一样矮。」 万一生出一米八几的闺女,或者一米六不到的儿…… 男人看着她笑:「来,让我跟它们说说。」 他难得下班早,可早也只限于能回家一起吃顿迟来的晚饭。乔越俯身在苏夏圆滚滚的肚皮上亲了口:「乖乖听妈妈的话,除了智商,其余什么都像妈妈挺好。」 苏夏扑哧一声笑出来,可下一秒两个人都惊唿出声。 一只小脚丫飞快出现在他亲吻的地方后又消失,像是不满似的踹了他一脚。 挺大的一次胎动。 乔越盯着肚皮看,看了很久也没见动静。那神情好像要求宝宝们继续踹他似的,苏夏看得心都快化了。 她把音乐打开,放了首节奏欢快的:「喏,给爸爸看看我们跳舞。」 隔了没多久,圆滚滚的肚皮下出现了细小的波浪状,里边像在开party,手舞足蹈热闹得不像话。 乔越抱着她只知道笑:「我感觉应该是两个女儿,还都挺像你。」 闹腾了一会会很累,苏夏倒在床上,可肚子上的几斤重量压得她睡不着。 乔越就抱着她一起坐着睡。 怀孕明明是她一个人的事,可能一起共享和分担的,他都默默地陪着。 都说怀孕中的女人是宝,苏夏痛并快乐地享受了9个多月的女王生活,终于快上屠宰场。 剖腹产的日子定在怀孕第36周,乔越给她办了入院手续,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拥着她入院待产。 2月14日清晨,被妈妈带着在院子里散步的苏夏路过外科住院大楼,就听见里边闹嚷嚷的。 几个人在外边骂得起劲,如果不是保安来得快估计要打起来。苏夏有些担心地站着看:「会不会是医闹?」 「先别管这些,」沈素梅皱眉,小心地带着她往一侧小路走:「离他们远点最好,免得动手打起来伤及无辜。」 苏夏一步三回头,因为乔越就在那栋楼里。她走着走着却忽然停住,小腹隐约有些细密的坠疼。 「肚子不舒服?」沈素梅很紧张地拉着她:「是不是肚子疼?」 苏夏刚想说还好,可更剧烈的疼痛从小腹中迸发,那里像痉挛又像被刀子刮,疼得无以復加。 脸色瞬间发白,同时也意识到了一点。 她要生了。
第71章 宝宝 要生了。 沈素梅又心疼又着急,怎么偏偏这个时候? 苏夏捂着肚子叫疼,这会别说走,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 「夏夏,你忍忍,我去叫人啊!」苏妈妈把苏夏扶到边上坐着,苏夏刚一坐就啊了一声,捂着大肚子脸色惨白。 「阿姨你别急,我们帮你喊!」 几个戴红领巾的小朋友察觉到不对,一个个甩火腿似的往外科楼里跑,边跑边喊:「医生救命啊救命啊——有个姐姐要痛死了啊!!!」 苏妈妈在后面狂喊:「不是救命啊,是要生了!命在呢!!!」 恰好有个阿姨正推着自己腿脚不利索的儿子在外面散步,这会忙把儿子扶起来坐在路边:「快快,这有轮椅!」 「这怎么好意思……」 「没事儿你这里比较紧急,我们等护工再送一个过来。」 苏夏忍痛道了谢,坐上去就感觉自己是个揣着巨球的圆滚物体,沈素梅推她推得风生水起。 苏家从上到下全部炸锅,给乔越打了无数个电话却没人接,有人风风火火地去找他,才发现乔越正在手术室。 病房里手忙脚乱,护工把苏夏往床上抬,苏爸爸抱着一大包东西在后面追:「襁褓带了吗?奶瓶带了吗?还有什么要带的?一定要让医生分清楚那个是老大哪个是老二啊!」 沈素梅只甩了他一个背影,附带霸气十足的一声吼:「把乔越那傢伙给我带来!」 苏夏在推车上呻.吟,肚子疼得她满头是汗,抓床单的十指骨因太用力而发白。 她眼泪都疼出来了,拉着沈素梅的手:「妈,我疼。」 沈素梅心疼得没办法,一边安抚她一边催推快点。她紧紧握着苏夏的手想给她力量:「孩子啊,女人都有这一个关口的,挺一挺就过了。」 苏夏本来就怕疼,这会简直疼得受不了。 她满头大汗心底却很委屈:「乔越呢?」 「他在做手术……」 苏夏听了眼泪就往下掉,疼得在床上左右滚:「为什么我需要他的时候他总不在?」 追上来的苏爸爸在边上看得着急:「乖女儿你还有我们呢!疼的话就叫出来,别憋着。」 苏夏泪流满面:「我再也不给他生孩子了!」 「好好好,生了这俩就不生了,想想肚子里的宝宝们,咱忍着点。」 上午7点46分,李深在连续工作13小时后继续走向手术台。 同行的护士长有些疲惫:「李医生,要不这场换别人来做?」 持续战斗大家都快吃不消。 李深满眼红血丝,撑着:「不,一定要我亲手做。」 好不容易争取到给原副省.长做手术的机会,绝对不会放给别人,尤其是今天没有排手术的乔越。 这段时间那个人已经对自己构成了很大的威胁。 无论是恩师还是周围的同事,李深已经感觉到天枰在向另一段在倾斜,他必须得做好一切准备,笼络可以笼络的全部力量,才能让自己的地位更加稳固。 很简单的一个安装心脏起搏器的手术。 开胸,放置,一切顺利。 原本很顺利,可因为连续两天超负荷的工作,在护士递来东西的时候他忽然有些恍惚。 而一恍惚没有接稳那把剪刀,东西直接□□去的瞬间滚烫的血飈射至天花板上,喷得他眼睛都没睁开。 检测的仪器各种警报,血水迅速涌满整个胸腔,他从里面捞出了剪刀却在慌乱下死活摸不到出血口在哪。 边上的助理看得心急:「李医生,你快想办法啊!」 李深脸色发白,搜索得脑门冒汗也没有找到。 「李医生!」 李深慢慢收手,盯着不停渗血的胸口,从未有过的经歷让他六神无主,脑袋里全是医疗事故之后的后果,他承受不住,浑身犯晕。 有人使了个眼色,一边的小护士飞快跑到座机前打电话:「主任!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隔壁手术室里正准备开始的周志远立刻召来乔越替换,自己匆匆赶来。李深当场被赶到角落里带着,他目光呆滞地看着里边的动静。 他犯错了,还是严重的医疗事故。 之后是无尽的等待,周志远看都没看他一眼,手术之后直接出去和病人家属交涉。 从一个主治医师换成主任,还是好多患者几年都约不到的大任务亲手执行手术,家属自然没有追究医院临时换人的原因。 最后一个护士在手术室里清理完毕后准备出去,李深条件反射地窜起把人拉着压在走廊角落里。 小护士吓得刚要喊就被他捂着嘴,李深嘴唇哆嗦眼神飘渺:「人救活了吗?救活了吗?」 对方瑟缩地点头。 他松了口气,忽然又求助似的看着她:「今天的事谁也不能告诉!就说我太累了,手术临时换的他好不好?我给你们钱,要多少我给多少,千万不要告诉任何——」 「已经晚了!」 周志远沉着一张脸站在门口。 虽然是人都会犯错,但像他们这样的临床医生怎么能犯错? 犯了错也不冷静控制局面,他要是晚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周志远痛心疾首:「李深!是不是光环带多了,人反而就蒙了心?你家境不好所以自尊心很强,肯在这个领域下狠功夫所以我才收你做徒弟。可强不是争强好胜的强,这些年我教了你知识,惟独没教会你怎么做人……事到如今,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李深勐地跪下:「老师,老师求求你,我知道错了,我是真的太累了!从昨天到今天连着13小时的手术……」 「你有藉口,但是想好怎么对别人的家属说吧……」周志远闭上双眼,仿佛老了好几岁:「人虽然救回来,可他本来就有心血管梗塞,你那一刀插得好啊,雪上加霜。」 「这件事你不说我不说,谁还会知道?」李深红了眼:「老师!」 「我们医院或许技术比不上别人,可医德这两个字,从来没被蒙羞过。」周志远转过身去:「别人把性命交到你手里,你接下后无论做什么都要对他们负责,哪怕累了十几个小时,也得给我挺直了背。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手术记录清晰在目,你准备好院里的决定吧……」 「至于你带的学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毕业就留在这里。我相信公平竞选后谁能留下,你应该最清楚。」 李深跪在地上,急得额头一次次撞地。 当患者家属知道之后,老人的儿子直接一拳打了过去。倒是她的女儿听了前因后果后很淡定:「医院完全可以蒙蔽这件事,既然告诉我们,我们也很感激。相信你们会有个很公平的判定,无论是对我们还是对那个医生。大家都不容易,我们虽然理解,但是还是很气愤。」 可儿子还在闹,最终被礼貌地请到外边去。 乔越替主任做的手术并不轻松,聚精会神一做就到了下午三点。 好在效果不错,结束后他松了口气,正准备去更衣室时有护士看见了他。 「乔医生!」 乔越摘下口罩,寒冬腊月的天气他却满头细密的汗珠。 小护士:「哎呀快点去产科!你老婆生了!」 乔越的脑袋瞬间发懵,他的表情有些僵:「生了?」 他琢磨过来时忽然开跑,穿着一身绿色的无菌服跑到电梯口。而医院电梯正晃悠悠地停在13楼,他焦急地按了好几下都没动静。 乔越开始跑楼梯,一层一层,到了产房门口又有人给他说:「苏小姐上午都已经生了!恭喜你啊乔医生,喜获两个小千金。」 出……来了? 乔越站了好一会才找到点感觉,他往夏夏住着的病房走,里边全是进进出出的脚步声。 偶尔能听见一两声婴儿的啼哭,软软的,小小的,带着女孩特有的细嫩和娇气。 乔越推门,里边有那么一瞬间定格。 沈素梅怀里抱着粉色的襁褓,她看见他没好气,阴阳怪气的:「哦,我们的乔医生终于忙完了啊。」 「哎,怎么说话的?」苏父在逗车里涌蓝色襁褓裹着的小孩,隔着一层纱他看不清楚,他笑得眉眼弯弯:「恭喜啊乔越,两个漂亮的小公主。」 乔越声音涩然:「爸,妈……」 视线落到苏夏身上,再也挪不开了。 她的脸色很白,嘴唇都是白的,虚弱得额头上还在冒汗。她一直在床上静静地看着他,眼圈都是红的。 乔越慢慢靠近,轻抚过她发白的脸颊,声音喑哑:「辛苦了。」 苏夏开始流泪。 乔越给她擦了好几次,可刚拭过又涌了出来。他的声音有些哑,抵着苏夏的额头:「对不起,没陪你。」 总在说对不起,太多的无可奈何。 苏夏红着眼睛抽噎了下,声音都是哑的。她做不到和他置气,其实有时候自己也想过。乔越这么忙,他能照顾来找他的每一个病人,可有些时候她生病了,恐怕还得自己爬医院去。 每个光鲜职业的背后,其实都藏着需要磨合和接受的辛苦。如果这是两人在一起需要付出的代价,她愿意承受。 就像乔越放弃n市副主任待遇,放弃继续作一个无国界医生来陪她稳定生活一样。 「你也不看看宝宝,都是我拼了命生下来的,光看我做什么?」 乔越给她擦汗,轻笑:「我想先看看你。」 沈素梅看着小两口嘆了口气:「乔越,看看孩子吧。」 从开始到现在,他的注意力全在苏夏身上。 乔越起身就发现身前多了个襁褓,苏母把孩子递给他:「粉色襁褓的是姐姐,蓝色的是妹妹。两个小傢伙长得一模一样,夏夏也是厉害,这么小一个个子,姐姐5斤6,妹妹6斤1。」 乔越伸手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无菌服,他利落地进厕所脱了,用消毒液和清水洗了好几次的手才出来。 他抱得笨拙和小心翼翼,苏夏从她的角度看,觉得乔越抱个孩子像抱着一个地.雷一样,浑身的肌肉都是紧张绷紧的。 她忍不住感嘆了一声。 沈素梅拖着在婴儿车前撅屁股看的老伴儿出门,将空间留给小两口。可刚走到门口就愣住:「亲家……?」 屋内。 乔越有些不敢动。怀中的姐姐睡得香甜,两只小手在脑袋边举着,跟投降似的。 好小,好软,他两个巴掌能把她包裹住。 连唿吸都是细细的。 才出生的宝宝并没有像别的那样皱巴巴的,有些红,但皮肤更多是白净的。黑髮浓密,睫毛和眉毛已经有了漂亮的形状,弯弯的眼眯成细细的一条线。 看不出有多像谁一点,可他百看不厌。 他们的孩子……最爱的姑娘给自己带来了漂亮的小公主,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幸福的? 乔越忍不住亲了下小宝宝的额头,而侧边小床里的那个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忽然开始哼哼两声。 像是对粑粑不抱我来了点抗议。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是有两个。 苏夏伸手:「把孩子给我抱抱。」 乔越小心地将床摇起来,他问她:「疼不疼?」 「麻药还没过,没什么感觉。」 只是在手术台上被人压肚子的时候,疼得无以復加。 苏夏接过姐姐,忍不住亲了又亲。 乔越俯身去看妹妹。 两小傢伙果真长得一样,妹妹哼了两声就睁开眼睛,婴儿的瞳孔又大又清澈,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很安静。 乔越把妹妹抱了出来坐在苏夏身边,一家四口齐了。 他俯身挨着都亲了一遍,最后感嘆:「我们有孩子了。」 是啊,有孩子了。一模一样的两傢伙并排躺在一起,连带着双手抱头的动作都如出一辙。如果不是襁褓颜色不一样,谁都分不清姐姐和妹妹。 苏夏在他的帮助下慢慢侧过身子,看着她们的目光快暖出水来。 这是她生下来的宝宝。 苏夏拿起她们的小手放嘴边不住地亲。 好巧不巧护士进来,看着这一幕虽然不忍心打扰,可还是得提醒:「可以餵奶了。」 苏夏恩了声,最后才意识到这个工程得自己来做。 姐姐还没醒,妹妹倒是醒了。苏夏现在半个身子还动不了也没什么力气,乔越帮忙把妹妹拖着,苏夏尝试着餵。 小傢伙抱着「存粮」乖乖地含着,吸了两口却停下,只含着她不再动。 姐姐这时候忽然哭得哇哇叫。 两个小傢伙像是有心电感应,乔越不得不换姐姐来。 体重偏轻的姐姐哭起来见牙不见眼,嗓门又大又洪亮。她吃到奶后终于睁开眼,睫毛上还挂着可怜的小泪珠。 她一含着就不客气了,卯足了力气开始吸。 「啊。」 「怎么?」乔越很紧张。 苏夏感觉又麻又疼,心底却像是被暖流击中:「没事……乖宝宝慢点,慢慢的。」 小傢伙吸得满脸通红,劲儿用的不小,差不多过了十来分钟终于成功喝到了第一口。 她咕咕地吞了一会满足地哼哼,被乔越抱着的另一个也开始哼哼。 好好好,换妹妹了。 小傢伙这会没花力气直接坐享其成。这边吃光光了换另一侧,感觉需要花大力气才能吃到,她又含着不动。最后还需要姐姐继续卯足力气来开发,水到渠成后两个小傢伙餍足地睡去。 像是打了一场仗,苏夏浑身都是汗。乔越帮她细细擦了,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 苏夏还是有些虚弱,声音都软软的:「你看我做什么?」 「我在想,要怎么努力才能让你们过得更好。」 「我们已经很好了,」苏夏感嘆:「知足常乐,我有她们也有你,比什么都幸福。」 是啊,都挺好的。 但是该给她的,真心一个都不想少。
第72章 大结局 剖腹产虽然能减少生产时的疼痛,可弊端却在术后。 同病房顺产的妈妈当天下午就能抱着孩子到处走,可苏夏却只能羡慕地看着,默默忍受麻药过后的伤口疼。 做母亲其实挺不容易的。 可现在的气氛她也不好哼哼,因为……乔越的父母来了。 乔越的父亲从北极回来晒得一身古铜色,好几十岁的人在体格和气质上完全像正值壮年的老型男。苏夏一边和他说话一边偷瞄乔越,发现他们爷俩无论是五官还是气质,还真是很像。 短暂交流之后就是尴尬,苏夏最后不得不让乔越把孩子抱出来。寡言的乔母动了动,苏夏眼尖地给乔越使了个眼色。 男人抱着安安静静的妹妹:「妈。」 乔母:「我不爱抱孩子。」 几个人又是气氛一僵。乔父沉脸冷哼:「没人求你!」 然后自己抱着闭着眼挥手的姐姐,笑得跟老顽童一样:「宝宝,我是你爷爷,我是你爷爷。」 气氛融洽了些,可苏夏心底多多少少有些难受。她把妹妹抱回来在怀里宝贝地搂着,心想宝贝你婆婆不抱还有很多人抢着宠呢,乖。 她今天生孩子的消息很快传开,无论是乔越的同事还是自己的朋友,以及亲戚各种都来看望。 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虽然很幸福,可苏夏渐渐也有些吃不消。 乔越看出她的困,最后把帘子拉上:「困就睡吧。」 她有些疼睡不着,可术后却是精力不济,苏夏昏昏欲睡:「你帮我看着宝宝,我睡会。」 乔越凑过去亲她的眉心,这个吻停留了很久:「好,乖乖休息,不准睁眼。」 还带命令了,苏夏忍笑强迫自己睡,这一觉还真的睡过去。 再度醒来隐约感觉到动静,苏夏拉开喊了句妈。以为是沈素梅,却没想到竟然会是去而復返的乔母。 乔妈妈松开摸宝宝的手,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你醒了。」 苏夏还想着刚才她逗孩子的那一幕:「恩。」 「乔越被叫去开会了。」 「知道了。」 「孩子的教育你考虑得怎么样?」 苏夏看着自己才出生不到一天的两个宝宝,笑得勉强:「还早吧……」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画面,两个小北鼻的头上立个牌子:距离高考还有6327天。 天吶,好惨。 「教育要从娃娃抓起。我不知道d市有什么着名的学校,既然你们选择留在这里,学校和学费我来负责。」 乔母说了些着名幼儿园,每个学校一年学费都是10万以上。她在心底默默捏了把汗,想说准备把孩子送公立学校来着……那里孩子多热闹。 可她现在没这个胆。 「一看你就没怎么准备,别人家刚怀孕就准备早教了。我不能让她们输在起跑线上,哦对了,名字取了吗?」 苏夏讪讪:「没……要不妈你取个?」 乔母挺傲娇地哼了声:「我就知道你们没取,自己想去。」 「……哦。」 「小名叫想想和念念倒是不错,我以前怀乔越的时候准备用,没想到出来的是个儿。」 这口气……得多嫌弃乔越啊。 苏夏忍笑在心底给自家老公点了根蜡,不过……想想,念念? 她在心底喊了几次,越琢磨越喜欢:「谢谢妈,就叫想想和念念吧!」 比之前想的汤圆饺子混沌夜宵好太多了! 「瞧你怀孕也没胖,但是难得生出重量这么好的两个小傢伙。记得绑收腹带,小心以后松得能甩人。」 「……」 乔母不说话很高冷,一说话嘴特毒,每句都堵得你没法回答。可又下一句转而就是坐月子的注意和提点,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基本上算是在找交流的对白,却比以前相顾无言要好很多,可没多久还是陷入沉默。 看来乔越的寡言,是从她身上遗传到的。 门轻轻被推开,刚才还想着的人出现在门口。苏夏看见他仿佛看见了救星:「怎么这个点开会呀?周例会一般是在周六下午吧?」 「全院通报,违规处理。」乔越给自己倒了杯水:「院里有医生被吊销职医证,倒是你现在感觉怎样?」 「中途又餵了一次,现在还行不那么疼了。」 乔越摸摸她的头顶,而后才去看孩子。 「妈说给孩子取名叫想想和念念。」 两个小姑娘睡得很安静,皮肤比中午看着的时候又白了点。细緻柔嫩的脸蛋看起来秀气又干净。 乔越俯身轻轻摇晃婴儿床:「想想和念念?挺不错。」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两个小姑娘满月的时候。苏夏和乔越压根没想过做满月酒,可热血的爸妈直接开始张罗。 天气比较冷,想想和念念两个小傢伙直接被打扮成了年画娃娃,粉雕玉琢的小模样谁看了都喜欢得不得了。小傢伙们并排躺在婴儿车里供人逗,尤其是想想这个小丫头,人越多越手舞足蹈,□□功惹得大家哈哈笑。 苏夏在经歷过给姐姐洗澡,洗了之后又给姐姐洗澡的尴尬后,多多少少能自己判断两姐妹谁是谁。 姐姐想想性格像自己一点。 无论是笑还是哭都淋漓尽致,半夜嗷嗷叫折腾人的就是她。 妹妹很安静。 念念简直得到乔越的真传,无论是睡还是醒都很安静,有时候姐姐哭得厉害时她会一个小巴掌盖过去,不知是安抚还是嫌不耐烦。 两个小傢伙分开会都比较焦躁,哭闹明显较多。当放在一起后安安静静地并排躺着,不哭不闹乖得惹人疼。 家里一下多了两个小天使,欢笑声从来没有断过。 小傢伙们满月后,苏夏也终于得到了解放。 虽然月子还没满,可她已经受不了了。趁着妈出门办事的时候美美地洗了一个澡,乔越靠在门边轻笑:「宝宝,想不想出去走走?」 这一个月窝里呆得浑身发痒,苏夏高兴得跟放风似的:「想啊想啊!」 这几天照顾孩子晨昏颠倒,有时候半夜迷迷煳煳都得起来餵奶。苏夏没睡好乔越也没怎么睡,她白天还可以补眠,而乔越却得工作。 难得有个清闲的周末,本来想让他睡一觉,乔越却给她带上保暖的小红帽:「今天太阳不错。」 倒春寒刚刚过去,万物在这个季节復甦。爬山虎初展嫩芽,在房侧蜿蜒攀爬。 两人手牵手漫无目的在林荫小道里走,享受难得的二人世界。 当路过一个小学,苏夏忍不住:「进去看看吧。」 放假的学校里边尤其安静,一排挺立的法国梧桐后边是红色塑胶跑道的操场,尚未升旗的小旗杆光秃秃立在那里。 苏夏静静地看了会,忽然有些感嘆:「我至今还记得自己上小学的样子,可没想到转眼就有孩子了。」 白驹过隙,谁都留不住。 乔越搂着她的肩膀,两人一起坐在台阶上:「再一个瞬间,想想和念念也就上学了。」 从为人父母开始,所有的时间都传递在孩子身上。他们会记着她们的每一个重要的日子,而自己和乔越却会悄然老去。 苏夏忽然有些害怕:「怎么有种这辈子太匆匆的感觉?」 乔越看着她,挺无奈的:「我这个老男人都没感嘆,你感嘆什么?还记得上次说你落水的事,我最近仔细琢磨了下。」 「唔?」 「那时候你多大?」 「12岁吧。」 乔越感嘆:「我那时候已20。所以……」 他搂着她亲了一口:「宝宝,别担心。在岁月上我一直走在你的前头,从开始到现在,再到以后……」 苏夏仰头去亲他,不让再说半个字。 午后的阳光洒在人身上,暖而懒散。她闭着眼睛亲吻他的唇,微不可闻的一声从唇齿间溢出:「嘘……别说这个。」 乔越把她放在自己的腿上,静静地抱了很久。 从学校出去就到了河边,恰逢有人在烧纸。苏夏站了会才恍然清明节到了。 已经有一阵子没有去看他们,这会生了孩子,她忽然有很多话想说。 两人背着苏家父母去了公墓,苏夏把一捧鲜嫩的花摆在白色的碑前。照片里的两人笑得很温暖,看着他们的时候,仿佛也被人静静注视着。 记忆中父母感情很好,所以她选的照片都是两人头挨着头笑容温馨的那一张。 苏夏站了好一会忽然有些伤感。 如果你们还在就好了。看看我长大的样子,看看我的家庭,看看我们的孩子、你们的外孙女。 可照片里的年轻夫妇依旧是笑,却没有人能回答她一声,好。 有时候人总会无意识伤害身边最亲的人,可当失去的那一刻才能意识到,那些所有的抱怨都幼稚得可笑。 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父母无法取代。失去他们,苏夏仿佛一夜长大,也更懂得珍惜身边人。 天上有些下小雨,乔越把伞倾斜在苏夏的头顶。这是他第一次来看苏夏的爸爸妈妈,男人认认真真地鞠了一个躬。 「爸,妈。」 苏夏红着眼转过头去。 「我会好好照顾你们的女儿。」 「接下来请放心,夏夏的余生由我来保护。」 苏夏忍着笑:「爸妈还不知道你谁呢,谁让你保护?」 「恩?」乔越挑眉:「你没说过?」 「一码归一码。」 男人想了想:「我是夏夏的丈夫……我忘了带结婚证。」 苏夏终于忍不住了,擦着眼泪笑:「真讨厌,我真悲伤着呢。」 「我希望你每天都开心。」 「恩。」苏夏清亮的眸子里印的全是他,她撑着伞伸手:「余生请多指教啊,乔医生。」 乔越看着伸出的那只细白手掌,握在掌心又软又小。他俯身凑到伞下亲吻她的额头:「彼此彼此,苏记者。」 飞机在天际留下一行白色的云,太阳雨短暂下了就过,露出更加湛蓝的天空。 他们并肩携手有过那么多,终于读懂了一句话。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第73章 【番外】乔家双宝 乔家两颗萌肉包从小到大都是吸引眼球的存在。 苏夏推宝宝们出去散步时,总有人凑过来:「哇,双胞胎啊!好可爱!竟然长得一模一样!」 「天吶,小时候都这么萌,长大了还得了!」 乔想想小朋友从小似乎就听得懂别人夸她漂亮,只要一说她哪里长得好,她会没节操地伸出胖胖的小短手让你抱。夸得她高兴了,整个人亢奋得在你怀里一弹一弹的,手舞足蹈不亦乐乎。 乔念念呢? 某阿姨尝试:「念念,阿姨抱抱好不好?」 还不会说话的她面无表情地别过头去,紧紧抱着妈妈的脖子,生怕被人抢走。 被拒绝后大家的亢奋劲儿更足:「念念,阿姨这里有玩具,有糖,你让我抱抱我就给你好不好?」 对方挥动着会发柔光和放舒缓歌声的蓝色小海马,一边的姐姐早就伸出胳膊:「啊,啊,啊!」 乔念念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盯着看了会,在阿姨伸手的时候小手一摆继续转头拒绝,脸色越发严肃。 苏夏见阿姨有些尴尬,忙把活宝想想抱过来:「姐姐,要不要这个啊?」 乔想想笑得跟花儿一样,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伸着小胖手去抓。长了一排细白牙的小嘴巴还往下面掉口水:「啊啊啊。」 「笑一个。」 想想笑得见牙不见眼。 「哭一个。」 漂亮小脸蛋顿时挤作一团。 「美一个!」 小傢伙不住地眨眼睛,逗得街坊邻居们乐得不行。 苏夏终于舒了口气,可同时暗暗有些担心。 念念这孩子……会不会有自闭症啊。 随时都是冷着一张小脸,从来不主动表达自己想要什么,反感一切人的靠近,连带着自己的爸爸乔医生都一併嫌弃。 如果唯一能入她法眼的,可能也只有自己了。 念念很黏她,抱也只要她抱,她做什么她的目光就一直跟着,可也安安静静地跟着。 孩子小的时候不觉得,可是在两岁左右的时候,小想想都能爆出几个磕磕绊绊引人捧腹的句子,念念还是死撑着不开口,不哭也不闹。 不太正常。 苏夏担心孩子是不是哪里病了,可从念念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能看出她一直在观察这个世界,观察大家的一举一动。 可观察了也闷着。 苏夏不知道该怎么办,先暗戳戳背着老公打电话问乔母:「妈……乔越是什么时候开始说话的啊?」 乔母:「两岁半。」 ……果然是遗传…… 「那他也是不闹不哭,也不怎么爱和人互动吗?」 「哼,」乔母在话筒那边冷哼,隔着空间距离苏夏都能脑补她略傲娇清冷的眸子。 「我曾经有个朋友想尝试让乔越哭,方法用尽一点反应也没有。最后被他外出归来的爸抱着举高,脑袋撞上天花板,重重的一声之后也只是赏脸哼了两句,没了。」 苏夏终于放宽了心。 她挂了电话看念念,小念念也歪过头看她。两岁大的宝宝其实已经在模仿大人上有很高的造诣,她默默在学,悄无声息。 苏夏凑过去亲她的小脸蛋:「宝宝,别学你爸爸啊,有什么想法我们得分享,分享了后才会有朋友。」 念念盯着她看,隔了会小脑袋扭过去。 苏夏:「你不愿意呀?」 然后她听到了一阵嘆气声,当场傻眼。 没错……念念这小妮子当着她的面,嘆了口气。 到了晚上乔越终于忙完回家,已经洗漱后的两个小包子并排正准备睡觉,想想见爸爸回来了亢奋得不得了,爬起来在床上不住地跳:「啪啪!啪啪!」 乔越是想想的偶像,她黏得不得了。 「回来啦。」苏夏凑过去搂着他的腰,男人反手抱了下。 「恩,小傢伙们准备睡了?」 「想想一直闹着等你,倒是念念像是个老干部,刚才已经睡着这会被姐姐吵醒了。」 可不是,想想直接把床当弹簧,顺着乔越跟肉虫子似的往上一拱一拱地爬。 乔越亲了她一下,抱着小猴子俯身准备亲妹妹的时候,念念小脸一别转过头去。 乔越把想想放下来,小傢伙长眼皮跳了很久都不睡,缠着他讲故事。或许是她蹦跶得烦了,被吵得睡不着的乔念念直接伸出小胖腿踹了她一脚。 被妹妹触不及防地一踹,想想在床上摔了个结实。爱憎分明的小傢伙瞬间就怒了,撅着屁股就翻压下去,扑在念念上身含煳:「为森么!为森么!啊啊!」 两人当着目瞪口呆的父母面前开始扭成麻花,这还是头一次见她们打架,苏夏整个人都不好了。 乔越过去一手一个地分开,想想还在不住踹肉腿,长睫毛上挂着泪珠委屈得要命:「妹妹!坏!」 「怎么能打架。」乔医生很无奈,看着眼前长得一模一样的小肉包,不得不板起脸:「错了吗?」 念念没说话,想想顾着肉嘟嘟的腮帮子见风使舵:「啪啪。」 乔越:「恩?」 小姑娘奶声奶气:「么打架!和妹妹跳唿!」 这话还得苏夏来翻译,她听了哭笑不得:「想想说她没有打架,在和妹妹跳舞。」 乔越愣了半天看着自家媳妇儿:「你小时候就这么贼精?」 「怎么可能!」苏夏心虚摆手:「我那会儿可老实了。」 见两个小肉球还有越过楚河汉界掐架的势头,乔越一手一个拎到隔壁屋去,语气略严肃:「知道哪里错了?」 乔想想小朋友一下就哭了出来,跟没爹妈爱的孩子样大半个身体从乔越胳膊中探出,沖苏夏委屈伸手:「妈妈抱想想!」 她哭得用力,苏夏看着心疼,可不好好教育教育她以后还得了。打了妹妹又撒谎,这会还想曲线救国,绝对不能姑息! 苏夏认真地看着她:「以后还打不打妹妹?」 小妮子嘴倔不肯气儿,还在那里一个劲儿抽噎。 乔越把两人放到床上,盖好被子:「那今晚就在这里好好想,想明白哪里错了再回来跟妈妈睡。」 念念极小地哼了一声。 乔越关了灯,苏夏还不放心地悄悄在门边望,有些担心:「她们还没离我睡过呢,会不会摔下床?会不会打被子?会不会感冒啊?」 「她们不会一辈子都挨着你。」乔越拉她走:「乖,这是想想和念念长大的第一步。」 的确是这个道理,可苏夏总有些不放心,走了几步回头看,透过走廊昏黄的灯光,她发现念念正吃力地把被子往趴着哭得伤心的姐姐身上盖。 乔越轻笑:「看到了吗?」 苏夏终于松了口气。 「毕竟是双生姐妹,」男人搂着她往卧室走,指尖若有似无地碰触她身上的敏.感地带:「宝宝,今天累不累?」 周末一个人在家带两个熊孩子肯定累,但夫妻那么久,苏夏没秒懂乔越言语下的暗示那简直是白结婚了。 两人在孩子面前很少有出格的亲昵,哪怕她们再小什么也不懂。乔越也从不会当着孩子的面亲吻她的唇,最多是家庭温馨式的亲吻她的额头,以及两个小丫头肉嘟嘟的脸蛋。 这会难得屋里没有那两个拖油瓶,乔医生一暗示,苏夏自然乐不可支地配合。 他举起她从眉眼亲吻到唇齿,苏夏满足地哼出声,细白的指尖穿过他的衣领抚他结实的背。天气还有些冷,苏夏在家里穿着珊瑚绒的卡通睡衣,扣子多孔又小。 乔越最开始还一颗一颗地解,到最后一点耐心也没有了,双手一分就想直接拉开衣襟,可试了一次竟然没成。 男人皱眉:「怎么这么结实?」 「哎!」苏夏红着脸没来得及阻止上,绵软无力的她边喘边开口:「我妈前几天见扣子松了……又重新给我每颗定得很严实……」 乔越:「……」 丈母娘亲手定的纽扣,他没胆子继续扯。 不扯就撩。 苏夏的衣服被下往上推,胸.前一松后接着就是温热的紧扣。黑夜让人视野不清,可触感和声音却变得尤为明显。她压抑着想发出的声音,习惯性咬手指来默默对抗这一场胜负早定的沉.沦。 她抱着他,身高的原因苏夏的脸时不时擦过乔越紧实的胸.口,忍不住仰头亲吻他。 乔越身体一僵,忽然压着她的肩膀开始用力。 完美的契合让两人感觉都快到了,苏夏早就溃不成军。他抱起她,苏夏不得不双手撑在护宝宝的床栏上。 每次都是淋漓尽致后才罢休,可今天乔越似乎格外久,久到苏夏最后受不了地想踹他下去。 当感觉积累到一定的点,她忍不住长长喘了口气,紧闭的门忽然传来小小的敲门声。 屋里的两人瞬间不敢动了。 想想:「呜,啪啪我还是想跟你岁!」 乔越、苏夏:「……」 「我错了,不打妹妹!」 「啪啪你不爱我吗?」 像是即将梦到十几亿彩票的中奖号码却被人中途唤醒,苏夏心底抓狂得要死,却不得不开口:「等等啊,妈妈来开门。」 乔越慢慢撤离,感嘆:「这两傢伙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独立?」 开始收拾床单罪证的苏夏听了后,羞得把东西往他身上扔:「还这么小你就想她们搬出去了?没门儿!」 -- 时光飞梭,转眼间就到了乔家宝宝上幼儿园的日子。 两个小双双从报名到入园惹来不少人瞩目,连带着同班同学的父母都像自己生了双胞胎似的到处说:「哎呀我儿子(闺女)班上有一对双胞胎,两姐妹花长得一模一样,皮肤又白眼睛又大,留着乖乖的长髮妹妹头简直萌化了!」 差不多幼年「成名」,两个小傢伙成为幼儿园的颜值担当,同时也开始肩负起每次园中表演的重任。 恰逢金秋十月,中秋佳节期间园里组织了小朋友的中秋晚会,邀请家长陪同参加。 闺女们第一次登台,苏夏觉得自己比她们都紧张。她和乔越坐在第二排,一直拉着他的手肘:「想想我不担心,但是念念这次要表演,我还真有些想不到。」 幼儿园小朋友的节目多为与家长和老师互动跳舞,但因为想想念念是双胞胎姐妹,想想这傢伙似乎自告奋勇地不要老师和家长陪着表演,于是出场的时候只有俩小姑娘孤零零地站着。 乔越安抚她,眼睛却落在舞台上:「没事儿。」 两个小傢伙穿着一粉一黄带蝴蝶结的裙子,看起来又萌又漂亮。苏夏看着看着忽然有些感慨:「怎么觉得两个傢伙又长大了些?」 乔越捏了捏她的手:「是啊,长高了。」 旁边的年轻妈妈很羡慕:「台上的孩子是你们的?真幸福啊,一对漂亮的女儿。」 她视线扫过乔越和苏夏交握的手上,更是感嘆:「我男人忙工作都没法来,你看现在幼儿园里陪孩子的几个是爸爸?两个小姑娘挺幸福的,爸爸妈妈都来捧场。」 的确,除了表演节目的父母,下面坐着的大多都是女人,有妈妈有奶奶,男人很少。 她笑着沖乔越眨了眨眼,最口型:「模范丈夫。」 乔越已经错过了她们出生,之后的一切都想尽可能地弥补。孩子重要的时刻,他再忙都不想错过。 「开始了!」 想想大方地拎着裙摆,在音乐响起前做了个优雅又笨拙的公主礼。她做完就瞪妹妹,念念依旧面无表情,应付地蹲了蹲。 两人的互动引得周围开始笑,苏夏忍不住:「我就知道。」 想想开始唱歌,小姑娘人美嘴甜声音又软又糯,开口的时候音准出奇的好,好得苏夏都有些惊讶。 她先唱了中文版,后又开始唱英文,陪着欢快的钢琴曲要多活泼有多活泼。 可是…… 全程就她一个在唱,念念拿着手铃铛就站在旁边,不唱不笑又不动,漂亮而精緻的脸上静静的。 想想唱到一个地方顿了顿。 念念没有动。 想想再继续,可又重复到了这里的时候继续顿,念念还是没有动。 大姐姐终于急了,原本拿着话筒的忽然沖里面吼:「我唱完这一句的时候你应该『嘿!』然后再摇铃铛!」 念念万分不情愿:「嘿。」 底下轰然大笑,想想姑娘脾气很容易急,红着脸眼里带泪:「不是这里不是这里!」 念念见她真要哭,最后拉了下她的裙角:「重来。」 这时候音乐已经停止,想想抽噎着边哭边唱,唱到副歌部分时乔念念小朋友迟来的神经终于运转,摇晃手铃难得露出练习时候的微笑:「嘿!」 却抢了早。 想丫头彻底不干了,哭着站在台上喊:「爸爸把妹妹送人吧!」 可乔越早就在一群人的疯笑中以手掩唇,费力安抚笑趴在自己身上的媳妇儿:「怎么办?」 苏夏揉着发酸的嘴角:「艾玛,这到底是谁教出来的活宝……」 乔越忍笑,在她耳边低语:「除了你还有谁?」 苏夏在心底默念十遍是我生的是我生的,渐渐才平復了那股子笑。想着念念那丫头把乔越遗传了七八分,顿时又在心底念叨老公是我选的是我选的,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表演结束后幼儿园里奖励了亲手diy的月饼,想想挂着泪珠子气唿唿地吃,可吃了一小块后彻底忘了生气。她把带蛋黄的一块举起先给乔越:「爸爸吃。」 乔越笑:「先给妈妈。」 乔念念无声地举着一小块凑在苏夏唇边,苏夏觉得甜进心底:「念念乖,给爸爸吃。」 两个小丫头彻底不知道该给谁吃了,于是都固执地举着。 好好好,都咬一小口。 等晚宴结束,两个丫头都累了。念念不让乔越抱,却在苏夏怀里昏昏欲睡。 金秋时节,空气中瀰漫着一股桂花的香甜。 苏夏和乔越一人抱了一个,走了没多久男人就伸手:「给我吧。」 念念趴在她的肩膀上,她问:「睡着了吗?」 乔越俯身看了眼,将想想腾到左手,右手轻轻把妹妹搂入怀中:「都睡了。」 苏夏给她们整理了下裙子,两个小姑娘在爸爸怀里睡得香甜。停车场在不远处,可苏夏走着走着,忽然很想这条路无限延长。 她喜欢看他抱着两个小傢伙的样子。 小心翼翼,再凌冽的气势也全部散去,只余下为人父亲的温暖。 这样的背影很温馨也很美,如同现在变成四个人的小家庭,幸福得让人沉醉。
第74章 【番外】人生不止如初见(乔苏) 列车在重峦青山里穿梭,穿过隧道时涌入一股凉气。 在快车尚未普及的阶段,绿皮车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开窗透透气。苏夏望着外面的青山绿水,秀丽风景缓解了20几个小时硬座的难捱。 大四上半学期学业完成,自己走了狗屎运被某知名新闻社录取,特立独行的上司并没有要求她下半学期去社里实习。 他怎么说的? 说她未来可能会一辈子在给他打工,所以趁还有半学期的时间,不如打着「深入接触民生」的幌子到处走一走。 几年后当苏夏摸清陆励言的脾气,才知道他是真心实地的想让她出去玩一玩。 可苏夏当时思想很单纯,觉得这是新闻社给自己的一次「突袭」试炼,是继5轮惨绝人寰面试后的最终「裁决」。她深思熟虑了很久,决定去偏远山区支教。 终于到站,她拖着行李箱顺着人潮往外。远远就看见一个朴实的男人举着一张皱巴巴的纸在门口等,上面写着:苏夏。 「苏老师?」 在陌生城市遇到陌生男人接,苏夏肯定是有些防备的。可是眼前这个男人衣着朴素,脸上带着淳朴而和蔼的笑,让人看着心生好感。 「我是青林小学的老师兼校长,刘长青。」 苏夏愣了愣,没想到他会先说自己是老师其次才是校长,也没想到会是校长来接,顿时有些受宠若惊:「你、你好,我是苏夏。」 「苏老师来得正是时候,之前带班的女老师怀孕生产去了,」刘长青苦笑:「如果你没来,一到六年级的娃娃们得从早看我到放学。」 行李箱被他帮忙拖着走,苏夏有些不解:「为什么是看您?」 「整个学校就我们两个老师,她生孩子,剩下的只有我从语文交到体育课。」 苏夏傻眼。 出火车站就上了一辆很老旧的中巴车,一路颠簸了快1个多小时才到。 如果说火车站所处的地方算是个镇的话,这里已经是人烟稀少的深山村落。苏夏走了一阵觉得有些气喘。 刘长青带着她在车辙凹凸不平的黄泥土路上站着,让苏夏坐行李箱上缓缓:「这里海拔3000多,你从外头进来确实有些不习惯。」 苏夏调整唿吸,觉得不那么气短后不好意思:「现在好多了。」 四周都是青山,春末夏初城市里大多数都穿上了短袖,她在这里穿两件还觉得有些凉。 山上全是颜色葱郁的竹子,嫩绿到深绿颜色不一夹杂,山泉从山涧流淌,流动的风带来周边植物的芬芳。 真美。 然而还没机会继续欣赏,下一个交通工具就到了。 刘长青微笑着让苏夏先上:「以前坐过蓬蓬车吗?」 像小货车,背后搭了个弯起的深绿色油布棚。吊在车尾的男人似乎认识刘长青,开口是浓浓的地方方言:「老刘,吃老饭没得啊?」 「吃了,这是我们新来的老师,支教的。」 ……咦? 刘长青见苏夏好奇,笑着解释:「我是山东人,到这里十几年了只听得懂,却说不来。」 「难怪您普通话那么标准。」 「难得哦,城市头的姑娘到我们这个乡卡卡头来。」男人笑得满脸褶子:「坐稳哦,莫摔哦。」 苏夏听得一知半解,车子启动后才知道为什么要叫「蓬蓬车」。 除了因为顶上的棚,更贴切的原因应该是声音。 车子在行进中不断发出「碰碰碰」的声音,像极了拖拉机。在狭窄弯道多的乡间小路间开得飞起,苏夏从后边大开的门中看得心惊胆战。 过程摇得人七晕八素,期间刘长青在对自己说什么,可在不断的碰碰声响里她什么都听不见。 男人露出个安慰的笑,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吊车尾」的人聊天。 扯着嗓子说话。 到达目的地之后苏夏已经不知道「腰」为何物,庆幸今天早上没在列车上吃东西。 刘长青继续帮她拿行李,苏夏有些不好意思:「我来吧,拉着走方便点。」 「箱子这么好,这里路不好容易拉坏。」刘长青全程把它高高拎着,爬山的路不好走,哪怕是常年走惯了,拎着这么重一个大箱子也不好走。 刘长青属于清瘦型,拎着走了一段时间开始有些喘。 苏夏后悔死自己带这么多东西了:「刘老师,歇一会我来吧。」 「爬山路就得一鼓作气,歇下就永远不想走了。」刘长青笑了笑,转而不好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苏老师累了的话我们休息会再走,确实这段路比较长,趁着天黑前到要好一点。」 苏夏忙摆手:「行的。」 刘长青顺着往下,见小姑娘的鞋已经被泥巴煳得分不清颜色,幸好是运动鞋。 「那继续吧。」 最终到达学校门口。 她看着只有一层的泥巴房,心底多多少少有些震惊。 墙是泥巴合着竹片煳的,顶上的瓦倒是很整齐地叠磊。房子外面有个土院坝,立着一根国旗杆。杆子生锈发黑,顶端的国旗鲜红新亮,迎风招展。 看着有些心酸,却莫名的感动。 「住宿区在教师背后,」刘长青带着她继续往后走:「最近也来了一批支援的医生,他们也住在这背后,好像也要呆一阵子,你们城市人在一起好交流。」 医生? 苏夏挺高兴。 两排平行的小瓦房,刘老师把苏夏带到最里边的一间:「这是刚打扫出来的,床也铺好。生活用品在旁边,洗漱和饮用的水是井水,我会每天给你打两桶来。今晚上到我家吃饭吧,我把医队的朋友都喊上,你们认识认识。」 「太麻烦您了真的。」 「人多图个热闹,客气什么。」 苏夏笑。 不到十平米的小空间,电灯泡孤零零地亮着。靠墙处有个木头床,墙上被人用报纸细细地煳了一圈。 很简陋,却很整洁。 「以前学生多,你这个和对面的瓦屋都是教室。现在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能把孩子带出去的也带出去了,留下的人越来越少,房子就一直空着。你对面住的就是他们医队的,不过这个点貌似还没回来。你……今天就好好休息,明天我再带你熟悉熟悉情况。」 苏夏很感谢:「谢谢你刘老师,你也早点休息,一路累坏了。」 刘长青站在门口笑:「这不算什么,周围的老乡人都很好,你如果想去逛逛也行,不过一定先告诉我,我带你去。」 「好的,谢谢您。」 原本有这个打算的苏夏顿时打消念头,把箱子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收拾好之后,决定只在学校里边走一走。 真的很小的一个学校,总共只有2个教室。一个房间上写的小学一至六年级,另一个写的初中一至三年级。 她以为孩子们放学早,其实是因为刘长青要一大早就出发才能准时接到苏夏,所以让大家乖乖自习了大半天后回家。 该做作业的做作业,该帮爷爷奶奶做农活的做农活。这里基本都是留守儿童,春季农忙缺席上课的人不少。 她看了会就有些感嘆,打开相机开始找方位拍学校。 拍了会天色变得朦胧,乡间炊烟裊裊,柴火的味道在新鲜空气中传开。一行人推开学校的大门,有男有女,几个人手里拎着箱子。 光线不太好,苏夏没看清楚究竟是什么人,但估计多多少少猜出是医队的。她忍不住沖那边按下快门。 额…… 惨了。 闪光灯一开,那边齐刷刷地往这里望。苏夏尴尬得只知道傻笑,慢慢将照相机藏在身后。 「新来的女老师?」 医队里的沈燕挺高兴:「咱这终于不止我一个女人了!」 沈燕沖苏夏招手,苏夏笑着从台子上跃下靠近,可当她看清楚队伍最后站着的男人时以为自己眼花了。 苏夏愣在那里,一颗心从正常跳得失去了规律。 队伍末端的男人拎着医药箱,脖子上挂着听诊器。或许觉得有些热,修身的白大褂敞开,露出里边v领灰色t恤。 时隔几年,她依旧记得住他的脸。 苏夏的声音有些抖,忍不住试探:「……乔越?」 一队的人都很惊讶,男人闻声转头看着她,眉心微皱似乎在琢磨究竟在哪见过。 估计真的是没想起来,却很礼貌地颔首:「你好。」 「你们认识?」沈燕很惊讶。 「啊,不我……」苏夏舔了舔发干的嘴角,扯谎不带眨眼:「是路上刘老师介绍了下你们医队……说如果看见乔越,记得通知大家一起来吃饭。」 「噗,刘老师还真什么都说。」沈燕笑出声:「不过挺难得,竟然让乔越来通知。」 这工作以往都是她来的。 苏夏继续嘴硬:「是啊,是啊。」 真巧。 同行回去,沈燕挽着自己说了好多话,她都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 苏夏恨不得两只眼睛都长到脑后去,仔仔细细地看。或许某个机缘巧合中能多说说话也好。 可惜…… 没有。 刘老师也住在学校里边,几人到的时候,屋里已经满是饭菜的香气。 活泼的沈燕到了这里却变得有些安分,帮着人收拾桌子又摆碗筷。苏夏觉得自己也应该去帮忙,却被医队里另一个小青年魏东暗示:「让她去吧。」 苏夏愣了愣。 沈燕在刘长青身边笑得灿烂,老远就能听见她说话:「今晚上有什么?」 「哇,这个好。」 「老刘你行啊。」 她这会明白了,惊讶地伸出双手食指比在一起。 魏东比了个大拇指,继而偷乐:「妾有意。」 老刘确实很厉害。 一盘盘菜端上来苏夏都觉得自惭形秽,这边条件虽然有限,可刘长青自己养了鸡种了菜,收拾收拾出来,原生态的一桌让人口水直流。 一桌人坐位置,刘长青让苏夏和沈燕两个女的挨着坐,而沈燕偷偷拉她:「我们换换,我想坐你那里。」 苏夏旁边是刘长青,再这么一换后大家基本坐定,而自己的左手边的空位被后来的乔越坐上。 「那个……」她指着乔越左手边的一叠碗:「能不能帮我拿一下……」 男人起身抽了一个放她身前,继而将碗往下传,苏夏捧着白瓷碗内心满足流泪:虽然乔越没有回答,但她终于说上话了。 一顿饭吃得客主尽欢,可遗憾的是全程都是沈燕那几个在说,苏夏在听,乔越……在吃。 还得呆一阵,有的是机会多接触。 苏夏嘿嘿笑,那会也没别的意思,只觉得茫茫人海中再度相遇太难得。她想多了解他,再抽机会来报答他。 不过目前好像…… 对方不太需要。 第二天上课前苏夏有些莫名的小紧张。 刚一跨进教室,声如洪钟那声「老师好」吓得她瞬间不敢动。 声波、太浪、摇晃,苏夏差点掉地上。她稳了稳脚跟,看着一排排坐姿端正超气十足眼睛亮晶晶的小萝蔔头,怯意瞬间散去,重新充满了力量。 连着几天每个人都早出晚归。 苏夏和乔越几乎没时间见面,偶尔一起吃饭她却没勇气再找他说话,几天之后一点进展也没有。 而短时间的适应期一过,除了语文和英语,美术、品德和音乐也成了肩负的对象。 一个教室坐了整整6个年级17个小学生,她教一年级的3个小朋友认拼音的时候,就让别的年级做阅读,教六年级写作文的时候,就让小朋友们练方块字。 几天这么一下来,以前没有做过这一行没掌握到发声的诀窍,喉咙开始红肿,连着说话都有些沙哑。 然而有一天苏夏上课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水杯里被倒满了温热的水,打开时里面飘出竹叶嫩尖的气味。 6年级的班长陈春娟站起来:「老师您辛苦了,这是我们从竹子里抽的嫩芽,奶奶说喝了这个好。」 苏夏感动得当场哭出了声。 这些孩子全部是和爷爷奶奶在一起。父母外出打工,有时候一年到头回不去一次。孩子们或许经歷得很多,虽然没有看过什么听过什么,却懂事得格外早。 让人心疼。 当最后一个学生打扫完教室离开,苏夏坐在破旧的小板凳上沉思。 她给妈妈打了个电话,问她能不能帮她取一笔钱出来买成笔和本子,托人邮寄到镇上她去取。苏妈妈二话不说地答应。 心底有些慰藉,她托腮坐了会才意识到教室是没有窗户的。 有窗口却没有玻璃,横着几根木头条算是挡风,却挡不了越发刺目的光线。 想起上午坐窗边的小男孩脸色的两个红团团,她想了想,准备将教室改造一下。 苏夏把房间里剩余的报纸全部拿了出来,风风火火地跑过宿舍区跑到教室里。恰逢乔越今天回来的早,拎盆洗了个澡,脖子上搭着一根毛巾往回走。 他眼睁睁地看着苏夏从身边跑过却没停下来打招唿,侧头看了会再歪过去。 唔。 剧情有些不对。 以前乔越严重怀疑苏夏是不是按了一个叫「发现乔医生」的雷达定位器。否则为什么每次无论隔多远,她都能热情地沖自己招手。万年不变的是「乔医生,乔医生!去义诊啦?」和「乔医生回来啦?」两句话。 只要是自己回一个「恩」,她就能笑得眼弯弯。要是他多说一两句,这个小丫头的嘴都要高兴歪了,那双眼神看过来的时候简直就像…… 「汪汪。」 学校守门的大黄摇头摆尾地过来沖他打招唿,圆熘熘的眼和那双重叠,乔越放下盆忽然想起一个词。 狗狗眼。 嘴唇勾起一个弧度。 坐了一天很想活动活动,乔越掰了下手腕却下意识往瓦房教室边走。 苏夏把报纸撕成a3纸大小,挨着去煳窗户洞。煳了一圈后觉得顶上那一层或许也要处理下,可她身高不够,不得不踩在桌子上去贴。 为了採光好一点,只贴一半吧,保护视力人人有责…… 苏夏贴得开心,探身出去桌子吱呀作响。 乔越路过门口就站了会,看着那个身影在桌子上踮起脚尖,背着昏黄的光晕跟跳舞似的舒展手臂去够最右上那个角。 挺安静的美,然而美不过一瞬。 苏夏哎呀一声脚底不稳,连着桌子一同翻倒在地。她直接被摔懵了,隔了好久才意识到动,周围几个桌椅板凳受连锁东歪西倒,好一阵子声音才平息下来。 乔越进来的时候已经晚了,见她蜷缩成一团在地上抱着胳膊不说话。 「有没有事?」 苏夏原本埋着头等一波痛,可这个声音让她惊诧抬头:「你在这?」 声音哑哑的。 乔越皱了皱眉,拉开她抱着左胳膊的手。右手从手肘到手腕处被磨破一片皮,混着尘土的血开始往外冒。 「嘶。」 「先清洗下。」乔越站起来后才意识到:「你能不能站?」 脚有些疼不过不影响,苏夏想去捂胳膊却发现自己左手脏得跟刨了灰似的。 「能。」 好遗憾啊,摔的是腿就好了。 乔越帮她清洗了胳膊,苏夏皮肤又薄又白,洗干净后再看那一片擦伤,有些触目惊心。 不过只是皮外伤,「我给你上点药。」 到乔越的宿舍,苏夏忍不住有些面红心跳。他让她坐在唯一的凳子上,转身在医药箱前准备。苏夏好奇地探头想看看,却被对方转身撞了个正着。 「挺好奇的,嘿嘿。」 乔越捏着夹了棉花的镊子,上边一股子酒精味。但过来的时候又想了想,把棉花球丢了,改用棉签配不刺激的双氧水。 他拉着她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擦,从苏夏的角度,能近乎肆无忌惮地打量他认真工作的样子。 心律有些失衡,似乎有种并不想止于感谢的冲动在心底萌芽。 乔越忽然抬头:「好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整个人有些愣愣的。男人慢慢放下她的手退到一米外的礼貌距离。 苏夏的心开始沉甸甸往下落,继而听到:「张嘴。」 咦? 乔越晃了下手电筒:「看看你的喉咙。」 苏夏老实地:「啊——」 「肿了。」男人又拧开一个小瓶子摸出白色小药片:「平时说话注意发声方式,尽量沉下去说,不要用嗓子。」 不用嗓子怎么说话? 「你还在教孩子们音乐,」乔越有些无语:「发声方式。」 原来是这个意思,苏夏脑袋迴转有些不好意思:「习惯说话用嗓子,沉下去总说不好,啊,啊,你听这样对不对?」 明显还是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乔越说了句,然后问她:「我声音,和你哪里不同?」 「低沉有磁性,挺、挺好听……」 「……我说的发声方式。」 「好像是,」苏夏的脸红了红:「从那出来的。」 她指着的是乔越的胸。 男人顿了顿,最终放弃自己难得热心的一次失败教学:「回去领悟。」 他帮苏夏把剩下的窗户都贴了,最后为了光线好一些避开座椅处开了几条口,屋子顿时感觉不再一样。 苏夏抱着胳膊全程看,看他的背影,看他抬手,看他在逆光处侧头,五官模煳线条却很清楚,看得她慢慢捂着心口。 好像…… 真的不一样了。 ---- 【番外】人生不止如初见(下) 差不多一个月,苏夏跟着刘老师挨着把所有孩子都做了家访。 越穷的地方反而对儿女倾注了越多的期望,孩子们很努力,可同时也背负老人太多的叮嘱。 而这里只有小学和初中,高中呢? 外出打工的父母如果有远见的,会把孩子转出去读。因为走到高中时,家里的老人差不多陆陆续续地孤单离开这个世界。 而有些却觉得读书不如出来挣钱,哪怕成绩再好也一意辍学,去广州,去上海的工地里日晒雨淋,运气好点一天也有200多块,运气不好包工头卷钱逃跑,一年到头颗粒无收。 小学17个,初中12个,一共29个学生,苏夏每一个都花了功夫去了解和记忆。 所以当上课发现「张尧」小朋友没来的时候,有些疑惑。 「谁知道张尧去哪了?」 张尧3年级,人很懂事也很刻苦。哪怕再忙也不会落下一节课。可他家是最穷的,也是离学校最远的,差不多二十几公里的山路。为了不迟到,无论寒暑他每早都是5点就出门,小小年纪坚持如斯。 「他奶奶最近不好,估计在家里帮做活。」 「有可能放牛去了吧?」 大家哈哈笑。 苏夏一上午上得心不在焉。 下午的课全是刘老师的,她想了想,决定去张尧的家看看。 没有电话,只有靠走。好在山路来回就一条,她记得到他家在哪个分支,因为…… 那里有一大片土葬坟地。 老实说一个人去肯定会害怕,苏夏不断地给自己打气,我是老师我是老师,到了那片坟地后脚底生风一口气开跑。 跑过之后背嵴骨都是凉的,可终于到了张尧家门口。 差不多走了2个小时。 门没关,里边能听见张尧的哭声,声嘶力竭。 苏夏忙进去:「小尧……」 可看见里边的场景却傻了眼。 一股子很浓的味道从床铺上散发,张尧坐在床上一脸无助,他看见苏夏就像看见了救星:「老师!我奶奶!」 苏夏心底差不多明白了几分,可又有些不相信。 张尧的奶奶脸色已经发黑,双眼紧闭,明显已经……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的,可上上周来的时候她还很精神,坐在门口纳鞋底,还给苏夏和刘长青一人送了一副。 怎么忽然就没了? 她是第一次看见死人,可这会难过却胜过了害怕:「张尧你过来。」 小男孩哭着扑来,苏夏抱起他离开床边。她用被子把老人盖住,忽然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抱着小男孩出来,她问:「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 这么久?! 「前天?!」她心底难受:「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奶奶摔了一跤,紧接着说很累想睡觉。我扶她到床上,她就一直睡。昨天早上喊她她还跟我说话,却喊得我爸爸的名字,昨晚我回来就发现……」张尧哭。 「乖,不哭。这件事告诉你爸妈了吗?」 苏夏刚一说完,就发现这个男孩的眼里闪过一丝恨,与年纪不相符的恨意:「我妈嫌日子穷跑了,我爸又有新家,没人管我和奶奶。所有的学费都是刘老师帮我给的。」 ?! 听了之后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把张尧抱进怀里:「……你还有我们。」 这下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苏夏只得给刘老师打电话,可打了一阵没人接,她不得不尝试地打给乔越。 对方来得很快,条件有限,医队里除了他还来了两个小伙子。 四个人在家背后挖了坑,合着一卷草蓆和被子将老人掩埋。乔越给室内消完毒,当这一切做完已经是晚上八点多的时间,听闻消息的刘长青和剩余医队成员全部来了,连带着村长一行。 张尧的家庭状况这样,以后孩子跟谁的问题,大家都在想办法。 可谁家里都穷,再也负担不了多的一个人,最后刘长青抽了支烟回头问:「张尧,你愿不愿意跟我?」 张尧愣住。 「我会像一个父亲和兄长一样带你,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不结婚。」 沈燕听了这句转身就跑,刘长青红着眼把烟掐了:「我们都穷,谁都留不住。」 医队的几个小伙子全部去追沈燕,生怕她在漆黑夜里有什么意外。张尧最终跟刘长青一起,因为刘不符合领养的条件,目前也只能「违规」收养他。 这里有守灵的风气,虽然因为时间关系老人匆匆下葬,可该走的程序大家都自发弥补。 刘长青留下陪张尧,苏夏看了一会,觉得不再需要自己时默默退了出去。 「回?」 乔越竟然在门口等她。 苏夏还有些伤感,点头:「好。」 他手里有一只电筒,两人在寂静漆黑的乡下山路见穿梭。乔越的步子大走得快,苏夏跟得费力,渐渐地落后许多。 男人走了一阵停下等她,最后放慢速度。 没有人说话,可当再度经过坟地时,苏夏下意识贴紧他走。 背后很黑很空,她……很害怕。 而好巧不巧有绿色光在前面迸了下,苏夏吓得尖叫一声,双手捂脸怎么都不敢再跨出一步。 乔越看了眼,发现那是磷火。至于是怎么来的此刻并不想给苏夏普及,她已经够害怕了。 「跟着我,放心。」 苏夏摸索着站起,手电筒晃着指向地面。她有些不敢相信,最后还是慢慢伸出手。 乔越牵着它走过那片漆黑的坟地,一直沿着乡路走到宽一点的大道上才松开。交握的手心起了一层汗,苏夏这才意识到回来的时间过得有多么的快。 时间很快。 转眼在苏夏来的第二个月,医队要走了。 苏夏整个人都是懵的,想说说不出口,想喊也喊不出。 比她更纠结的是沈燕。 沈燕在走的前一天忽然推开刘长青的门:「娶我吧,反正我也不想生儿子,有一个张尧挺好的。我辞职了,在你们乡下小诊所找个工作应该绰绰有余吧。」 刘长青被她的决绝给震撼。 于是真的取了。 先结婚,再扯证。原本离开的日子变成了红色的喜事。 沈燕很美,性格却像男孩子一样不服输。刘长青清瘦文雅,看起来很宠她让她,两人的结合让大家说不出是好是坏,可此时此刻更多的是一份恭喜。 苏夏看着他们,心底忽然涌起一股勇气。 试试吧…… 如果他拒绝,日子依旧在开启。如果他答应…… 苏夏越过人群去看他,乔越却只静静地看着那对新人。她忽然又没了勇气。 医队是在刘沈婚后的第三天走的天还未亮,那时候苏夏还没起。 等她知道乔越已经走了,整个人坐在凳子上哭了一早晨。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喜欢上他了。 无可救药。 「苏老师,乔医生给你留了东西。」 苏夏愣住,冲出去看,在沈燕惊讶的目光下抓起小口袋跟兔子似的回屋。 回屋打开,发现是分成很多小包的药。 感冒类,咽炎类,肠胃类。 每包上都有写字,字迹如他一般沉稳俊逸。 苏夏捂着胸口,感动得继续哭。 支教之后回学校毕业,这时候简讯仿佛一夜间被摒弃,大家都开始用智能机,用微信。 苏夏时不时会给乔越发消息,哪怕他只回一个她也很高兴,捧着手机在床上滚半天睡不着。 到了最后她偷偷问他有没有微信,隔了一天后,有个id「。」的人申请加她。 苏夏看了眼对方资料上的n市,心跳如狂地通过。 她成了乔越第一个微信好友,也是以后一段时间唯一的一个。 之后,苏夏上班了。恰逢闺蜜结婚,邀请她做伴娘。 这时候和乔越聊了几句,听对方说:我会来d市。 苏夏当场高兴得叫了出来:什么时候?我请你吃饭,d市美食全国出了名的好! 乔越:后天。 …… 后天? 她做伴娘的时候……从早到晚都没空啊! 苏夏哭丧脸:后天我有事,那什么时候回? 乔越:……大后天。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到了朋友结婚那天,苏夏早早地起来被折腾,做了髮型再穿上藕荷色的伴娘裙,略施薄粉身材窈窕的她几乎盖过了新娘子的风采。 可她从开始就有些心不在焉,直到男方带着伴郎团来抢亲。 浩浩荡荡的一堆人开着豪车前来,新郎被伴娘们堵在门口要红包。逼不得已下他吼了句:「兄弟们快来帮忙。」 西装笔挺的高帅们齐刷刷从车里下来。 第一排的男人眼睛一亮:「看!新娘边上的伴娘!好正!」 最后一个一抬头,眼睛就转不动了。 苏夏在满天红包雨中蹦跳着伸手,笑嘻嘻地抓了一大把。挡视线落在后排个子高大的男人身上时,手里的一把红包全部哗啦啦掉在了地上。 他竟然…… 是伴郎…… 缘分这件事来了挡都挡不住,或许真的是冥冥中的註定。 苏夏看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怎么也在这。」 乔越轻笑,将准备的一把红包直接递给她:「来,恭喜发财。」 一群伴娘伴郎们闹着不干:「卧槽!偏心也得有个度!」 苏夏捂嘴笑得眼泪往下落,乔越问她:「为什么哭?」 原本想说是感动,可苏夏却鬼使神差的:「因为我想你。」 男人愣了愣。 在别人的婚礼,伴娘在伴郎面前哭个不停不太好。苏夏说了这句抹了眼睛飞快地跑了,回归队伍后再也不敢看乔越一眼。 可他却一直在看她。 礼成。 苏夏换了衣服发现门外站着一个人,几个见证过上午的小伙伴们心照不宣地沖她使眼色。 她快步上前,乔越转身:「你喜欢我?」 没想到这么直接,苏夏思绪瞬空,可也不往用力点头。 「我不怎么会谈恋爱。」 苏夏扑哧笑:「我也不会。」 乔越看着她,最后笑了笑:「那一起进步吧,苏记者。」 所谓的水到渠成。 三个月后领证结婚,也是水到渠成。 原来如果努力一把,有缘分的人生不止如初见。 只是苏夏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究竟是什么呢? 【是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