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 第1页 书名:透明 作者:果子琪 文案 “如果有我的回忆里,註定是幸福的开端和悲哀的结尾。那么我希望,你全部都忘记。除了记忆中的我,世间会有另一个人来爱你。” “ 14岁前,24岁后,两段人生里,两次失去你” 命运像杯加了冰的美式。我们总是先尝到杯底的暖暖,忘却了苦涩,直到咬到凉凉的冰。我们也总是匆匆喝完了咖啡,只留下透明的玻璃杯和透明的冰。其实含着一颗冰喝下的咖啡,能从苦中品出丝丝的甜味。 内容标籤: 幻想空间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小齐,易晨 ┃ 配角: ┃ 其它: ================== ☆、希望变透明的我 如果要从起初说起,就要和无数个故事一样,追溯到主人公的小时候。 我,方小齐,很难理解自己为什么从小开始就充满了好胜心、野心或者说幻想。我的家乡是一个地级市,在我童年时,整个城市的节奏都很宜人,父母的工作压力也小。我的早期启蒙也不输于如今一线城市的忙碌的孩子们。从绘画到拉丁舞到钢琴,均有涉及。可以说小学至初中的我,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的存在。 我对失败有巨大的恐惧,哪怕爸爸妈妈从来不会给予我高标准或高期待。每次站在舞台或成为众人的焦点,我总是骄傲地不行,但内心自卑地可怕。我开始纠结在一丁点儿的细节上,害怕听到任何一个否定的声音。我开始期待着出门被认出,被称赞的生活;又惧怕被看出缺陷与失误。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我已经忽略了我是谁,我想要的是什么,只是活在了别人的眼睛里。 学校里,成绩好的孩子才能成为焦点。14岁那年,我捨弃了绘画、拉丁舞和钢琴,我想成为那个考上名牌大学,出国留学,在高耸写字楼的落地窗前熬夜工作完,惬意地奖赏自己一杯咖啡的所谓优秀人士。可惜,我做不到。我愈来愈慌张地发现自己能力的不足,就像之前的荣耀只是幻象,但柜子里沉浮的奖状奖牌、考级证书又宣告它们真实存在过。我的内心或许从那时起就开始分裂了,我早早体会到了理想与现实的深渊,感受到从独特到平凡的疼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是我的18岁青春。 我开始变得肤浅,开始相信存在暴富和突如其来的成功。我的价值观被世界所左右,再也找不到合适的平衡点。父母始终不理解我,已经获得了许多,却总是自卑,自卑自己的容貌不够优秀,自卑自己的能力不够出众…… 是的,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不知道自己想要的为什么那么多。 我会去幻想“假如”,假如我当初没有放弃舞蹈,没有放弃音乐。每当在现实的生活里碰壁,我都会塑造自己在那个遗憾里成功。这个过程更像是以毒治毒,只能延缓你的死亡,却减缓不了一直的痛苦。 在与这些扭曲的心态斗争的过程中,我有多次想过死亡。留一纸书信,从楼上跳下是我认为最理想的。这个想法常常在下雨天的早晨或者阳光明媚的午后被激发。但我的书信上,除了写出对爱我的人的反反覆覆的道歉,和对这种心态的厌弃,我想不到还能写些什么。毕竟这个世界还留存了我那么多的欲望和没有实现的不甘,毕竟我的父母只有我一个孩子且是那么那么爱我。 我是个不缺爱的孩子但是我时刻缺乏着安全感。我感受过亲情、友情和朦胧的好感,也受到过伤害。我比一般的朋友要黏人也要无趣些,我希望得到的会多一点点但我从未表露出来。妈妈曾说过我是个心冷的孩子,就是对自己很残忍,对周围人也是非常非常慢热。我学会了把真正的自己狠狠包裹起来,如同我的穿衣风格可以从可爱到嘻哈到ol,我的性格可以从淑女到疯子,我不知道哪个是真正的我,因为我总是在变化,我不希望任何人窥探出我的内心活动。 二、如今 我开始找到一种方式,就是写作。严格意义上,这只是一种内心的自白。看着电脑里的文稿1、2、3…… 我会多一条存活的理由。它们像我的孩子一样,未完成时是残缺的,我不会捨得丢下它们。 我开始学会承认自己。我确实是有着各种各样的欲望,有着别人看来白日梦一样的奢望,有着眼高手低的恶习。但我不会再克制与压抑这些感受,因为束缚它们的过程更令我痛苦。这些想法,这些欲望,都是我的一部分,它们的存在并没有给别人造成任何伤害,我选择宽恕和接纳它们。 这种博爱使得我很少再自我纠结,真是对自我很大的解脱。但是一些渗入骨子里的扭曲已经反映在了我的言行里,我试图去纠正。就像在飞驰的地铁里看着黑色车窗里的自己,我在灯光下,而它在黑暗里,我抬手,它也抬手,但触到的只是透明的玻璃。 2020年的9月是一个转折,在工作中,当我的想法一直没有被落实,设计和真实情况存在偏差时,我开始出现很大的焦虑。虽然之前的考试和比赛前我都会焦虑,但如今的焦虑是一种看不到头的,无形的,促使我在非工作时间也一直头脑风暴中。白髮多了一根又一根,敏感肌上开始爆出痘。哈!这就是种种我不满意自己的地方。 我开始喜欢戴帽子出门,既是为了遮掩白头髮,也是为了能在没时间洗头的情况下尽量体面一些地走在阳光下。帽子投下的阴影像一种保护,让我可以蜷缩在一个自己的小空间里,眼睛睁大了些,嘴角也偶尔上扬了。帽子给予我的自信是无与伦比的,不够挺的鼻樑、偶尔晕妆的眼线、不停冒油的脸,仿佛都掩藏在黑暗里了。 然而有一天我戴着帽子企图掩盖住不断冒油的脸去买水果的途中,一个猥琐的大叔沖我笑了笑,让我瞬间崩塌,狠狠回瞪了回去,又仓皇地走掉。那一刻,我希望自己是透明的。 周末时,我计划去寺里逛一逛。我并不是佛教或者道教的信徒,但尤其喜欢寺庙里瀰漫的烟火气及安神的香味。这算是我两周来第一次走离自己的生活圈,我给自己定下的目标就是半个月必须出行一次,感受些阳光、空气、不一样的人,不然我会停留在自己熟悉的小圈子里,继续低头匆匆。 一个人站在公交车里,用帽檐遮住面无表情的脸,有时候真担心自己成为面瘫。但周围的人或看向窗外,或目无焦点地看着前方,或疯狂刷着手机,也都是面无表情。这种时候,如果你扯出笑容,和其中任何一个不小心对视,对方也不会微笑回应,只是把视线移开罢了,我尝试过,然后不再相信“微笑会传染”的公交车版本。 但有一类人除外,就是孩子。抱在怀中的婴儿们会用好奇且萌萌的眼睛盯着你,如果足够幸运,你笑了,他们也会恩赐一个纯净的笑容直接将你全身暖化。还有被大人牵着手摇晃站不稳的孩子,你笑了,他们会受惊地背过身,但过了片刻又偷偷从大人的裤缝边探出小眼睛打量你。
第2页 这样想着,公交到站了。 寺庙是个神奇的地方,香火永生不绝,所以整座庙宇环绕着灰烬、死亡、沉淀、悠远和活着的气氛;香徒来来往往,还完前一次的愿,又送去下一波的祈求。这样一个热闹的地方,有心者即可找到无人的小角落。我坐在可以俯看到香炉的一处树荫里,这样的角度刚刚好,既可以看到来往的人群,但人群看不到或者根本不会在意我。 佛曰:心诚则灵 我不知道是否该相信。 多少次挣扎在病态的心理的时刻,我祈求着解脱,可也没用解脱,只是挺过来活下来而已。怕是那时候我还没有想好自己要什么吧。 如果我能在自己想变透明的时候变成透明,如现在这般,我看得见众人,而众人看不见我。想想就笑了 这种反科学的事情,怎么会源自一个工科女的认知呢。何况上天真有灵,应该有无数的喜丧福怨的祈求等着他们去回应,无暇顾及我这种奇怪的想法吧。 又时一个工作日开启,再头疼再白髮也得面对的工作,难怪大家总说,如今的工作只是为了活着,把自己感兴趣的事作为职业只是书中的毒鸡汤。起床时对镜子微笑打起的蠢样子,被老闆催促的进度、隐隐的竞争、跑腿儿的疲惫磨成了渣。 又是一个工作日结束,摊在床上就不想动的我,直接希望自己消失。 第二日,我伸手摁灭了冷机械始终如一的充满活力的震动,即,关了闹钟。几乎是闭着眼睛摸到了洗手间,完成了程式化的洗漱,抬头看镜子的瞬间,依照一贯的淡定是克制住了尖叫,但心咚地一下沉底,凉地滴水。镜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映照出窗外灿烂的阳光,大白天见到鬼,大抵就是这样。 我低头看自己,还是正常地穿着睡裙,手上还粘着没洗净的一点洗面奶。跑回房间拿起手机,调起镜面模式,屏幕上也是空空地只映出身后的墙壁。手抖着切换到自拍模式,咔嚓一声后照片里也只是房间而已。 哇,真是最高级的人像抠图。脑海里涌出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第二件事是打电话给爸爸妈妈: “妈?能听见我说话吗?” “可以啊” “妈,我最近可能要出差去北京,和你们说一声。” “好的,路上一定注意安全啊,最近我给你买的营养品有按时吃吗?元旦可以回家来吗?……” “唔,再说吧,我现在赶去上班了啊” “哦哦,好的,注意休息啊” 声音还可以被听见,这让我的内心稍微轻松了一些。人真是奇怪,当真正可以和这个世界隔绝后,又害怕被完全抛弃。 也许接触的文学作品比较多,似乎对这种奇异的事件不至于完全恐慌。我照常洗漱吃早餐出门,想像着这将是人生了另一个纪元的开启。然而,迈入电梯的一瞬间在电梯内嵌的玻璃上看到笑起来的自己,下一秒变得惊愕,然后是失望。浓浓的失望。原来,透明只是一场梦一般。 晚上窝在床上,不停地搜索“变透明”“隐身”“隐形一天”这些词,疯狂地,尝到了甜头后更像充满执念的怪物。第二日,被闹钟再次惊醒,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的镜面模式……第三日,从睡姿到手机的摆放位置都严格copy着上次变透明的前夜,醒来的顺序也是装作随意地洗漱,再勐地看镜子……第四日,冒着被boss狠狠批评的风险,坐着同样时刻的公交车,回忆着之前的路线逛了一遍寺庙……第五日,还是那重复的第五日,我死心了,给爸妈发了“我出差回来了”的简讯,就挪到洗漱间打开了沐浴花洒。当温热的水流遍脸颊和全身,我看着沾满雾气的镜面中的自己,无奈地笑了笑。嘿,梦也该醒了呢。 ☆、与猫的初遇 时间转眼即到冬季,圣诞节,外资的小公司最是尴尬,既要配合着企业文化,又没有放假的时间资本。于是乎,单身青年在这种时刻就成了部门里最热门的拉拢对象。有家室的人可以早点下班回家办party,有伴的人可以早点下班抢在堵车前赶到预定的有格调的饭店,烛光,鲜花,微笑,幸福……加完班的我拎着两人份炸鸡和两罐啤酒走在已被行人踩得乱七八糟的雪地上,街道边的彩灯向下滴着雪融水,偶尔滴在脸上身上,清爽不已。压低帽檐,裹紧风衣,顺着沿江公园的步道疾走,我想在炸鸡凉之前找一个可以保留干净雪地、俯瞰城市灯火的安静的地方。 终于在过了镜湖大桥的第二个岔道上看到半山坡道上一个延伸出的观景台。顺着落雪后冻得透明的石阶而上就能到木质的观景台入口,两盏橘色的路灯一左一右,安静地守护着这独立的小空间。走下两节木台阶,雪覆盖的木质地板绘成一个完美的半圆,中央凸出的长条木凳也是落满了雪。坐在木凳上,可以看到灯火通明的镜湖大桥,熙熙攘攘的车流在桥上川息。惊世千秋的镜湖随着岁月变迁,已经成了如今的沿江,但这座大桥的名字却依然纪念着古老的传说。 我打开了炸鸡的包装,享受着罐装啤酒开启的那声清脆的“啪”。两份的炸鸡真的是吃不完的,而两份的啤酒应该会喝完吧。真好笑,就像不想看见炸鸡店店员异样的眼神一样,迎合着氛围点了双份。类似情人节给自己寄一份巧克力;微信下故意对着空白的评论栏自己和自己说话;微博註册两个帐号,不停地给对方留言……这个看年龄就归类着该做什么事的世界,与众不同的人总是承受着奇怪的压力。 没什么酒量的我,两份啤酒后是有些微醺了。又开始下雪了,眼前白簌簌一片,听觉则灵敏了许多,雪地里沙沙的动静瞬间让我清醒不少,全身的细胞紧緻起来。勐一回头,才发现是一只瘦巴巴的猫,眼睛泛绿般地盯着我放在手边的炸鸡店盒子。哈,可怜的小东西。我扭转回头,无视它,其实内心期待着它的靠近。没有将盒子放在地上,也没有离开座位,想要的东西总要先鼓起勇气去靠近不是吗?何况,在这样的一天里,卸下皮囊,我们的孤独是一样的,然而猫生来就是孤傲的动物,而人做不到百分百地寂寞吧。 不一会儿,我就听到身侧的急促而可爱的咀嚼声,怕是饿了许久了,感觉这声音延续了许久,如果这是有人从路灯那儿拍个背景应该很美吧。一人一猫,天空是雪,身上也是雪,远处城市的灯火成为虚化的背景。那时我还不知道,这张照片有一天会以不一样的方式,出现在我眼前,真实的。 城市的灯火一点点变少,镜湖大桥上的车流变得稀疏,雪已停,我应该也是半个雪人的模样了吧。而那只吃饱喝足的猫却也不走,就窝在空的炸鸡盒子里懒懒地。天生皮草的生物就是抗寒,我剁了剁有点麻木的脚,端着盛着猫的炸鸡盒子,找了个隐蔽的树丛将猫带盒塞了进去。回身收拾了空的啤酒罐头,向公寓走去。 一个平静而美好的,属于我自己的平安夜。 春节前,那个折磨我半年之久的项目终于有了点眉目,事情似乎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想了又想,我决定去寺庙里还个愿。虽然上次去时压根没有许什么工作上的期许,但一年即将过去,偶尔想起那昙花一现的变透明的早晨,真真是评选为年度最佳回忆。
第3页 喜欢这种即将结束的感觉,因为可以从每个人脸上看到一些轻松和笑意。多想想一年里的收穫,没完成的计划就无奈又潇洒地列入新一年的计划里,然后心安地犒劳自己一顿大餐或一个懒觉。所以年末虽然是最忙的时候,也是大家最懒散而老闆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也喜欢这样的季节,出门时可以将自己围个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 在人挤人的寺庙里无目的地转了一圈,再找不到无人的安静的角落。树上系满了红丝带,焚香里少了平日的清雅,多了点人间的烟火气。出了寺庙,忽然想再去那个观景台看一看,不知道那只小瘦是不是过得滋润了一些,只是,能不能再相遇都不确定呢。 在沿江公园边的咖啡店消耗掉一个下午,傍晚时在和上次同样的店里点了同样口味的微辣的两份炸鸡和啤酒,慢慢散步到了观景台。路灯还没点亮,坐在木凳上向下看,步行道上的人群从背着书包打打闹闹的学生,匆匆忙忙踩着高跟啪啪赶路的下班族,晚餐后手拉手慢步的一家三口,再到相拥着说着悄悄话的情侣们……然后,两盏灯“啪”地一声忽然亮了,那瞬间忽然觉得我会到了多年前的舞台,那还是参加少儿拉丁舞比赛的时候,站在舞台上,是看不清台下的人的脸的,舞者们在黑暗中的舞台上摆好初位,踏着冰凉凉的地板,心里默数1,2,3,4的节拍和剧烈的心跳。随着音乐缓缓流入,舞台的灯火在最动人时“刷”地一下全部点亮……不知不觉中,天已经黑了,啤酒两罐,炸鸡一份,小瘦始终也没出现,上次放窝的树丛也变得干干净净。人生的许多美好之所以美好是因为不可复制吧。这样想着,将剩下的一份炸鸡又塞进树丛里,我回到公寓。 开启公寓门时,忽然听见对面的门开启了一道缝,吓得我迅速窜进门里关上门打开灯,再偷偷从猫眼里向外看。对面的门已经被完全推开了,一个高个子穿黑色运动服的人跨了出来,反手关了门向电梯方向走去,消失在视野里。这一系列动作很快,以至于只看到他的短髮,确定是个男人而已。 不像家庭式的住房,房贷要以十年以上为计的,对门同层,楼上楼下,是真正的邻里,是类似经济能力的惺惺相惜的人群的集合。公寓的风格是,见面眼熟,点头示意,聊聊天气,彼此保留距离,不知道何时就会有人搬走,不知道何时就会有人搬入。独善其身,是最合适的生存方式。 观景台边的树丛里,一只猫在幸福地啃着油酥酥的鸡肉,忽然就有一只手伸出来将一盒子的炸鸡高高端起来,猫惊恐而气愤地对着对方的黑色运动裤脚一阵抓挠撕咬。 “是不是傻,上次吃完后拉了一个星期的肚子,忘记了吗?” “喵呜(委屈)” “乖,给你吃更好吃的” “喵呜?(期待期待)” 一片褐色的小颗粒从天而降 “进口猫粮,喜欢不?” “喵呜!喵呜(抗议,委屈)” “哎,果然是我就不行了呢” 小猫被一抱而起,随着一身黑色的身影坐在了木凳上。那只手一遍遍地顺着猫毛,安慰着它委屈的小心思。 “那个女人是不是傻,这么油的东西都敢给你吃” “也怪你上次和我闹矛盾,偏要离家出走,自己饿个半死还乱吃东西” 视线里,一对依偎着的情侣似乎看中了这浪漫的观景台,沿石阶向这边走来。 “来吧,别闹别扭了,回家了,给人家让位置” 小猫最终傲娇地哼了哼,缩进黑色运动服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一人一猫沿石阶而下,即将相遇时,径直穿过对方的身体,继续下行。透明地彻底。 春节刚过,无论多么不愿意,还是得带着胖了的脸和疲惫却满足的心踏上回归朝七晚九的生活。从1楼至15楼,电梯停了好几次,看到不少新面孔。我拖着塞满零食、营养品和妈妈的手艺的行李箱,期待着将空空的冰箱填满摆整齐的满足感。计划用大清扫、煮一顿贤惠的晚餐、依在沙发上看剧三部曲结束最后半天的春节假期。15层的电梯开启时,我惊奇地看见一只猫蹲在家门口,准确地说,是对门的门口。这种时刻,很可能代表对面的门即将开启,想要避免和对门陌生人见面的尴尬,就需要我快速的完成开门、进门、关门的动作。但当我进门的瞬间,猫比我还快地熘进,可以说是冲进了我的家。所以在脑子还没反映过来后的关门动作,彻底使事情变得头疼起来。 放下行李箱,我开始以一系列奇怪的动作,例如抱抱,学猫叫等方式吸引这只猫到门口的位置;害怕家里的沙发遭殃,又害怕破伤风针的不必要支出,不敢上各种“工具”;不确定是不是对门的猫,最不想主动去摁铃。最后,只得自暴自弃地开始按照计划开始打扫卫生,一遍遍祈祷着这是一只有羞耻感不会随意大小便的猫。然而这只猫也是十分地乖,只是在屋子里悠然地转来转去,缓慢而高傲,紧张而拘谨的我反而像是个初来拜访的客人。从卧室到客厅到厨房再到稀疏间,虽然在心里划分着顺序,但其实公寓总共只有20平而已,迷你而温馨的风格。猫似乎对这样10分钟就转完的空间没太多耐性,却在洗漱间里一直没出来。当我最后来到洗漱间门口时,听见里面或重或轻或刺耳的声音,瞬间想起我可怜的镜子。推门而入,猫果然是好奇地蹲在镜前灯牙刷杯边,拍打着镜面。再转看镜子,腿吓得一软,镜子里什么也没有。这怕是妖怪吧,我抖着退出洗漱间,缩在沙发上把自己包成个糰子。怎么办怎么办,这时响起的门铃声简直是天籁。管他是谁,我要看到一个人才行。 飞奔着去开门,入眼是黑色的领带,再抬头看见一个干净无害的笑容 “你好,我家的猫是不是在这里” 天哪,那只猫,快带走吧。我在心里吶喊 “对,在洗漱间,你去抓吧”我尽量平静地说着。 “好,谢谢” 过了一会儿,只见到他抱着那只猫从洗漱间走出来。礼貌地欠了欠身,道: “打扰了,毛球就是很顽皮” “毛球?”这样一只诡异的猫有这样一个蠢萌的名字? 有一瞬间,我觉得那只自洗漱间出来就一直无精打采的猫,可怜兮兮地看了我一眼。 临关门时,他忽然说道: “你家的镜子不错,好像被毛球抓花了,我再赔偿一块吧” 镜子?啊,不想回忆起那可怕的一幕!我又浑身紧张地盯了一眼猫,连说着: “不用了,没关系的,真的” “真的吗?你还是去看看吧,反悔了随时来找我,我就住在对门” “好的好的,再见再见” 我慌忙关上门,企图将那只猫和脑海中可怕的那一幕隔绝在门外。没注意到对方一个坏笑着的表情。 女人的好奇心常常更可怕。做好晚饭,平復了心情,其实是再也忍不住想去洗手间的我,鼓起勇气举着手机,一步步挪到洗漱间门口,轻轻拧开门,可以瞥见镜子右下角的一些刮痕,再往里去,看着镜面……
第4页 “叮咚叮咚……” 安静的15层响起了连续不断的门铃声,反反覆覆,透露着焦急、慌乱、恐惧一系列情绪…… 门刚开了一个缝,我就忍不住把门全部拉开。看到黑色的居家服和那张丝毫不意外的表情,大声说着:“我要反悔,我要把那个镜子换掉” “可是之前……” “不要管之前了,你可能不知道,你的猫有点诡异,现在它接触过的镜子也变诡异了……” 我几乎是喊出来的,虽然这样说一定会被当成疯子,虽然说的是事实。 对方果然笑了起来,忽然一把举起自己的手机,手机已经是调好的镜面模式,但里面只出现了我家的大门和墙壁,而本该在视野中央的我,是透明的。 我的手瞬间冰凉,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惊吓。 对方收回手机,看着我的表情理解地说: “恭喜恭喜,第88016号半透明者” 待我平静下来,是坐在自己的小窝的小餐桌边,对面坐着一人一猫,在津津有味地品尝着我烧好的饭菜,而我看着他们吃得如此香,居然也默默拿起了碗筷吃起来。这个氛围奇异又自然,就像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一样,只是,我变成透明的了? 吃完饭洗完碗,那一人一猫已经熟络地坐在沙发上拆零食了。看我满腹疑问地走近,自觉地说起来: “透明者呢,简单点说,就是你希望的那样,可以看见世人,世人却不见你” “为什么?难道是我已经死了?” “不用担心,你和我们这种完全透明者是不一样的,你可以在适当的时间里切换回正常人的生活” “那么完全透明者确实是?” “对,我已经死了,毛球也是”说着,对方的眼神暗淡了许多。 “对不起……” “呵呵,也挺好啊,无念无想地,过得也自在” “也是……”空气顿了几秒。 “现在,我需要向你介绍些透明者的特徵,你要记好: 第一点是不会在世上留有影像,无论是镜子、倒影还是照片,都不会捕捉到我们的存在;第二点是透明者只会被透明者或者半透明者看见; 第三点是透明者触碰不了世间一切的事物; 最后一点,上述一切与半透明者在一起时会有例外,酌情处理 基本就是这些。” “嗯?为什么与半透明者一起是例外” “说不清,半透明者的数量很少,因为可以在透明和正常人之间切换,所以不同的半透明者具备一些不同的特点,连带着和他们相处的透明者会有一些不同的例外” “比如?” “比如为什么看不见的我可以办理好租房手续住进你对面” “对哦。这么说,你是託了我的福了?” “嗯……可以这样说” “那么刚刚的晚饭也是?” “对”他低下头摸了摸毛球的毛“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真实的饭菜了” 毛球也配合似的“喵呜”了一声。 气氛又沉了下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默默地将零食向他们推了推。 “唔,这个,我的作用半径是多少,这个你清楚吗?”作用半径,这么工科的词彙也亏我能在这种环境中想得出来…… “这个,没有具体算过,毕竟我本来只是想在接近你一些的地方,并不想打扰你的生活” “本来?” “对,我一直在寻找半透明者,直到毛球那天无意中遇见你,吃了你给的炸鸡。” “啊!原来那只小瘦猫就是你啊!”我惊愕地看了看胖了足有一圈的毛球,暗想还是有人宠着偶尔卖萌的日子比较容易变胖啊。 “后来我就搬到了你的对面” “嗯” “可以触到一些实体,包括看电视和上网” “嗯” “毛球也偶尔可以吃点猫粮” “偶尔?” “离你远了,有时候是不行的,动物对你刚刚说的,作用半径,似乎更敏感” “你找半透明者的目的是什么?”这是我从刚才一直想问的,我不信人会无目的地针对一件事想方设法去完成只为了打发时间。 “透明者都喜欢在半透明者身边生活,因为有那么多的例外,也可以说是惊喜,让人可以再感受下人间的烟火气。毕竟,只因为我们对这个世上的执念很深,才会成为完全透明者,依然徘徊在这个世界。” 我点点头,虽然只是初次见面的半个陌生人,虽然他带来了一系列想都不敢想的惊吓与惊喜,虽然依旧笼罩着浓厚的神秘感,但那种对世间种种的深深渴望与执念,我能理解。不可得,捨得,忘却。有的是真的忘却了,有点只是被偷偷珍藏了起来。 “但是,我确实是有求于你的” “哎???” “成为透明者打破了人应有的生死循环,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即清除之前的所有记忆。可笑而可悲不是吗?因为对这世界充满眷恋捨不得离别,却心底空空,不知道眷恋的是什么。半透明者可以倾听到我们的声音,和我们交流,也能回到正常的世界。所以,帮我找到并解开那个羁绊,” 空气再次静默…… “休息吧,今天应该要好好休息的。”他说,抱着猫准备离开。 “好” “晚安” “晚安” 随着门轻轻关上,再听到对面的门开启,再关闭。 我洗漱完,静静地躺在床上,梳理着来龙去脉。本以为在这样一个神奇的夜晚会兴奋到睡不着,结果还是不自觉睡了过去又被闹钟喊醒。 面对着空无一人的镜子洗漱还真是不习惯,想想除了对面那位,暂时也不会有人看到自己的素颜,忽然轻松了许多。步入职场后,淡妆已经成了素颜,浓妆才算化妆。宿醉的黑眼圈,熬夜加班的蜡黄皮肤,偶尔犯错后的红痕,都可以从每月的护肤&化妆品专用支出得到补偿。 所以当门铃响起时,我已经将早餐准备完毕。他也挟着猫坐到桌边,这一切就像做过千百遍一般自然。 “我叫易晨,透明者编号76589240……” 惊讶地听他背完像背圆周率一样毫无相关性的数字串,简明地收尾:“你叫我的名字就好” “我叫” “方小齐,英文名key,98年生,毕业于天洙大学软体工程系,不想做程式设计师,选择了贝睿集团旗下日用品子公司营销部的市场调研及数据整理工作,什么都会点儿,但什么都不精,有抑郁倾向,喜欢没事写点短篇。” “……” “抱歉,因为在找到半透明者后,我需要对对方的信息进行收集评估,以衡量是否适合在其周边生活。对此,我不想隐瞒。不过,这些信息里,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第5页 “……” 这日子,过得还真透明啊…… ☆、迷雾初现 不知道在半透明和正常人间切换的诀窍在哪里,保险起见,我还是梳洗打扮才出的门。 从公寓至办公室的路上,我觉得路上的人流多了一倍,其中有一半的人茫然地从另一半人眼前经过、穿过、再继续前行,我便可以理解这“拥挤”的原因了。 有意思的是,透明者不会躲避眼前的正常人,却会彼此避让。这就像是在同一空间平行存在的两拨人,在一片天空下生活,互不打扰。 第一次以透明的模样走进办公室,“走”过属于自己的熟悉的格子间,看着咖啡机边空空的纸杯,这就是我的全部职场生活了吧。我开始贪恋起透明的状态,仅一眼而已,我觉得我不会有勇气重新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了。 踏进大boss的办公室时,他照例不在,周一一早是开晨会的日子。对于这个宽敞明亮的办公场所,我其实是没有太多好感的。令我惊讶的是,坐在旋转椅上的是一位白髮苍苍的妇人,看到我和易晨的进入,她似乎惊了一下,随即便是一道凌厉的目光射来,一下子年轻了20岁,也冷漠了20倍。怎么说呢,这眼神和大boss发怒前一模一样。 “无论你们是谁,请立即离开,这片空间是私人地界”她一开口即是毫不留情。 我疑惑地看向易晨 “偶尔有些透明者,因很深的羁绊,会不自主地将活动范围缩小到最留念的人身边,并阻碍其他透明者的占据,久而久之,便有了“私人地界”的说法”易晨解释道。 “但他们始终没有记忆是吗?” “对,这只能说是一种潜意识达成的行为。需要,嗯,很深很深的关联” “我们马上便离开,只是放一个东西而已” 听到“我们”二字,易晨的嘴角竟不自觉扬了扬,惊觉 ,忙将内心的那股陌生的感觉压抑下来,随即陷入疑惑。 我将辞职信从口袋中掏出,默默放在桌子的一角,转身准备和易晨离开。没想到老妇一把冲过来,想拉住我的手,却无奈抓空。 “你是半透明者?”她惊异又欣喜地说:“怪我老眼昏花了,我有事求你。” 说话做事简单明了,意向明确,我想这老妇年轻时应当也个厉害的人物,管理者的基因还真出自家族遗传。 “好,你说” “我想你帮我向儿子传个话,问问当年的事情” 果然是大boss的母亲,想来我这个外人一眼就看出的相似的形容举止,哪怕她是失了记忆,也不难推算出。 我抬头看了看易晨,他从刚才起就时不时愣神。 “可以帮她吗?”我问道。在这个初入的,充满疑惑的世界,我看到同样的景,却面对起完全不一样的人,这些人里,我现在暂时能信赖的,只有易晨。 “相帮就帮吧” “好” 按照老妇的话,我坐在舒适的旋转椅上,用书桌上的便签纸写下她的话。脑海里却不是职场里的勾心斗角,而是逐渐涌上的一点同情。明明有五感,碰不得笔,传不了声,无法触碰,只能日日看着,看着。 “傻轩,我是妈妈。 这不是恶作剧也不是商业打击。这是一封很久之前就写好的信了。我和一个信任的朋友约定,无论我何时死亡,在死后的合适的时间里,把这份信交给你。 结婚了吗?有孩子了吗?过得可好?还有,当我在这世界的最后时候,你是否在我身边? 这都是我想知道的事情,因为我害怕,当我在另一个世界逐渐老了,这些事情我都会慢慢忘掉的,所以你可以写封信然后烧给我吗?这样我就能一直一直记住了。” 将信封放在桌子正中间,我疑惑道: ”这称唿?你不是没有记忆?“ ”桌上的合照背面有字,他偶尔会翻出来看“ 在老妇默许后,我拿起了桌上的合照,是一家三口站在一个公园一样的地方,脚下是金黄一片,背景也是几颗挂满金黄叶片的银杏树。照片的背面,模煳地用铅笔写着:“10年7月,西郊亲情园,傻轩和爸爸妈妈” 我想,“傻轩”这样稚气的暱称,怕是不会广而告之吧,以此开头的信,会多一份被相信的把握吗?不知不觉地,竟替老妇人担忧起来。 转头看了看易晨,他从我写信开始就在沙发上逗猫,忘了说了,那只猫也一齐来了。 大boss的晨会总是结束地很晚,所有经理人会议结束后,又是个别谈话。直到临近午饭时间,他才回到办公室。刚刚年过40的他也算是年轻有为了,只是眉宇间总有散不去的戾气,和满屋的阳光格格不入。 几个经理和他一同进入办公室,一群人围着数据、报告讨论了半天,直接略过了午饭时间。下午4点后,疲惫的经理们陆续离开办公室,最疲惫的boss却还在盯着电脑规划着名下阶段的安排。位高者谋远,以前是知道这个道理却未必能去体谅,现在亲眼所见,心中竟是不忍与无奈。 我和易晨并排“坐”在沙发上逗猫,而老妇人始终站在boss的身边,比起看文件,更多地是在看儿子。我想,仅仅是无声的陪伴,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吧。 终于,当满桌的a4纸散去,他看见了桌子上的信。 没有了刷刷地翻纸声,办公室里忽然安静。 随即,我听到了哭声。 我惊讶地看了看boss,自觉地把视线移开。转眼看易晨,他却好似无波无澜,淡定地把想要逃出去的猫咪揽在怀里,为它进行第12次顺毛…… 我瞥见boss拿出一张空白的a4,开始郑重地写起东西来。虽然这一系列举动和平日里不苟言笑,多疑多心机的他十分不符,但又忽然可以理解了些,这样的boss,充满了人情味。 然而站在他身边的老妇人,一边看,一边抽泣。眼眶红得可怕,眼睛周围仿佛笼罩着层层雾气。 “透明者是没有眼泪的,因为他们的眼泪刚流出来就化成雾了”易晨适时地解释道。 不知是希望母亲早点看见,还是匆匆掩盖永生不愿人知的弱点,boss写完信后,立即将脚边的废纸篓倒空,将信点燃,看着火苗一点点吞噬着白纸黑字,余下的薄而软的灰烬纷纷落在了纸篓中。 盯着火苗看了许久,我觉得眼睛酸胀不已,连带着头也疼了起来。 再睁眼时,空荡荡的办公室只剩下我、易晨、和掉了不少毛的猫。 “boss呢?” “又哭了一场,然后走了。” “老妇人呢?” “也走了” “走了?没有留什么话?” “她说谢谢你,然后,说见过我” 对的,这正是我想说的,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一大段陌生的记忆涌进我脑海里。支离破碎地,却异常清晰: 10年的西郊亲情园,一对有钱人家的夫妇携唯一的儿子到来,希望给儿子挑选一个玩伴。最终和他们离开的是一个女孩,长大后成了这男孩的妻子。婚后3年,他们渴盼的孩子降生,却在一次经济纠纷中被仇家僱人绑架,最终失踪。夫妻因失子的伤痛常常争吵,男人的母亲劝架途中失手将女人推下楼梯,成为脑死亡。男人其实深爱着自己的妻子,因此事对母亲心生怨怼,母亲郁郁寡欢,也得癌去世。
第6页 纠缠着三代人的故事,我尽量用简短通俗的话解释给了易晨听。他还是惊讶不已。这记忆的交付,是那老妇人给我的谢礼,还是作为半透明者,帮助透明者找回记忆的代价呢?面对着有些震惊又有些欣喜的易晨,我决定不再追问下去。就像他一直没有告诉我,那老妇人是去了哪里。 距离他找回记忆似乎近了一步。西郊亲情园,他是否儿时在那里待过,在那对夫妇挑选孩子时被看见过。如今了解这一切的,可能就是自亲情园出身的那可怜的女人,boss的妻子了吧。 西郊亲情园,是这个城市唯一的孤儿院。 ☆、心意 辞职结束的第二天,我睡了整整一天,仿佛要把这几年来缺的觉补个齐全,也仿佛是一梦经年终可见。推开门,就看到一人一猫惬意地蹲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tv-5。我留存的薯片、饼干、瓜子铺了一桌。 看着他们一黑一白的搭配,心底竟温暖起来。我翻了翻冰箱里的食材,准备煮萝蔔汤,给他们消消食。 我想,我是有些可怜易晨的。想来只有在我这半透明者的身边,他才能重新体会到正常人的生活。可惜,我们本身开启的,就註定是悲剧的相遇。就像易晨不会告诉我那老妇人的结局,我也不会问。但我依然可以猜到的:当透明者和这世间的羁绊不再,就将彻底消失了吧。所以易晨希望我做的,找回他的记忆。未来的某一瞬间,当迷雾散尽,他也会离开。 正想着,手机铃声响起,是家人来电的专属铃声。我和妈妈聊了聊家常,无非是天气冷了,多穿衣服;早休息别熬夜等的叮嘱。电话挂断后,屋子里只留下了电视里激烈的篮球赛解说。易晨抱着毛球,一脸惊恐地盯着我,他本来握着的遥控器掉落在沙发毯上,毛球从他手中挣脱向着零食而去,竟是穿过了台几,同样是惊吓而委屈地回头望着我。 我瞬间明白了,跑至洗漱间,镜子中映出了略显慵懒的造型,只是难掩神色中的失望、惊恐、愤怒与不甘。 易晨走到洗漱间的门口,我却不敢回头看他的眼睛。那一瞬间,似乎辜负了他的信任一般,仓皇无措。他要走了吗? “没关系的,我们应该是找到了你在半透明和正常人之间的切换点了”他安慰道。 我抬头看着镜子,依然仅我一人的面容。但我知道,他也在盯着镜子中的,我的眼睛。 “可是我要怎么变回来。我想做半透明者,我想……”帮助你找回记忆。 “别多想了,先休息吧,也许明天就好了” “可是……” “没关系的,我可以等” 对面的门开启又关闭。是易晨回到他的公寓里。 这一夜,我翻来覆去想了许多。最终只停在那句,我可以等。如果一直不再变回了呢?如果……迷迷煳煳地到凌晨5点才有些睏倦,本是要日出了的时间,天空却灰濛濛飘起了雨,在雨声的掩盖下,我才忍不住哭出了声。 再醒来时,脸颊一侧是凉凉的,手心也是凉凉的。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的镜面模式,镜子里,没有我。???我揉了揉眼睛,真的是,没有我呢!! 我惊喜地跳下床,来不及穿鞋,只想着冲到对门,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易晨。推开卧室门,却看到一个瘦高的背影在厨房里忙活着,一只白绒绒的猫在餐檯上几个空盘子旁嗅来嗅去。看到我醒了,毛球抬头看了看我,似嫌弃般扭过头去。易晨却回过头,给了我一个温暖的笑容。 “早安,吃早饭吧” 似乎一切都是那么平静,昨夜没有发生任何插曲。失望、惊恐、担忧,一切的一切都好像被凌晨的细雨沖刷地干净。 我疑惑地走进洗漱间,洗脸时摸到自己肿肿的眼周,大概知道了毛球的嫌弃来自何处。之后,对着没法映出面容的镜子,试图艰难地描妆。 整理妥当,易晨的早晨也完成了。简单的蛋包饭和一盘青菜。 “你好像都不惊讶?” “昨夜有那么一瞬,后来就还好”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比如你本来救知道如何由正常人变回透明者?” “不知道” “你撒谎!你明明说过明天也许就好了这句话,是不是!” “我说的是也许” “哼!那早餐呢!是不是你觉得隐瞒了我,让我担忧一晚上所以过意不去,主动做早餐来弥补愧疚之心!” “呵,女人的逻辑果然可怕。方小齐,你听好。我不知道你何时会变回来,但我既然选了你,我就会等你,哪怕一直尝试,不会放弃。” 说得那样斩钉截铁,我有些愣住了,这,是很容易让人的心,忽然变得柔软的话啊。 易晨似乎也意识到有些不妥,补充道:“早餐嘛,只是我担心你一个上班族厨艺太差,所以自给自足了而已。” 而后的餐桌上,只有安静的吃早餐的声音。我在想,我是个如此相信缘分的人,其实从第一次的相遇,我应该已经将他视为了不一样的存在了吧。哪怕有再多的秘密,我不问,他不言,我依然躲不掉一个女人天生的对爱情的憧憬和依赖。 这回,我是真的猜不到了呢。 (毛球篇-昨夜) 虽然我和易晨回到了一起居住了近两个月的屋子里,但似乎并没有才呆了两天的对面的小窝来得有感情。 在那个窝里,我可以吃猫粮,滚沙发毯,挠地板(偷偷地)…… 小齐姐姐回到正常人的状态了,我们又得做回凉凉的透明的傢伙了吗? 在这件事情上,我知道易晨是对小齐姐姐撒谎了的。其实半透明者的作用范围并没有那么大,那么持久。如果她一直保持着如今的状态,渐渐地,她对透明者的影响力会衰减,直到再也看不见透明者。 易晨将我抱回了猫屋里,自己却穿门而去。我悄悄地跟随在他身后,他可能感觉到了,但是没有阻止我。 一人一猫在小齐姐姐的门前停留了很久,偶尔听到洗漱间的点点水声,再就是卧室门轻轻关闭的声音。 易晨穿进了大门,在透出些微光的卧室门口停了下来。我好奇地凑着门缝想看了看,易晨却一把抓住我捂住我的眼睛。凭着我猫天生的灵敏的听觉和卓越的智商,我判断小齐姐姐是在脱下浴袍换睡衣。作为一只公猫,我当然应该闭眼迴避,可是易晨有没有这么自觉,就不知道了。这一瞬间,我对捂着我眼睛的易晨报以十足的恶意、愤慨,和一丝丝,嫉妒? 直到卧室里熄了灯,易晨还是停留在原地,一分钟,两分钟,一小时,两小时……我开始在卧室外走来走去。而易晨一直站在那里,听着卧室里传来翻来覆去的细小的沙沙声和偶尔的嘆气声。小齐姐姐睡得不□□稳呢。 凌晨5点,窗外开始飘起细细的雨滴,易晨忽然走进卧室里。 小齐姐姐是侧着身子的,背朝着灰濛濛的窗户,似乎是睡着了的。易晨就走到她面前的地上坐了下来,缓缓伸出手,握住了小齐姐姐的手。
第7页 在这里说“握”,其实是蛮奇怪的。因为我们透明者是无非接触到正常人的实体。就像易晨包裹在小齐姐姐的手外的手掌,只要稍稍握紧,百分百只能是穿透小齐姐姐的手,自己握拳而已。然而易晨就保持着“握”的手势,执拗地很。 小齐姐姐在哭呢,脸上一直有亮晶晶的泪水。透明者是没有泪水的,透明猫也没有。易晨抬起另外一只手,摸了摸小齐姐姐的脸,可惜泪水穿过他的掌心,什么也没有抹去。 这个时候,我在易晨的眼睛里,看到的,是,你们人类所说的,悲伤吗? 雨渐渐变小了,小齐姐姐的眼泪渐渐变为了淡淡的雾气。我愈发惊喜地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踏踏实实踩在了地板上,慌不迭地想去找找昨晚吃了一半的遗憾的猫粮。 易晨,依然握着小齐姐姐的手,但我觉得,这次,他是真正握住了。 ☆、山穷水復时 老妇人临走前,那段赠予我们的记忆,是如今唯一可依靠的线索。而老妇人对易晨所说的,见过他,更是增添了我们找回记忆的动力。 我的心里是有些慰藉的,这个世上,如果还有人记得你,那就不算彻底地消失。 循着这点滴的希望,此后的两个月中,我和易晨时常在boss的身边转悠。boss的生活真可谓是黄金单身的典范:早起、上班路上关注金融网讯及书报头条、办公、加班、酒局应酬以及回家休息。boss的家,很大,也很空。boss每次进门,都需走过长长的玄廊。他总是,走得很慢很慢,带着一日的疲惫和混杂的菸草与酒的气息,晃悠着在柔和的廊灯下拖出长长的阴影。玄廊尽头,悬挂着一幅婚纱照,照片上的女子,温婉沉静,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凌厉。 忽然可以想像,很久之前,有一女子站在玄廊道尽头,笑意冉冉,等待着她的丈夫的归来。热腾腾的饭菜和家常式的关心,使所爱之人感受到温暖。如今,物依是,人已非。 这两个月中,我们同样未查到boss的妻子的所在。如果是脑死亡,应当是在某个医院的重症监护室才对,可是各大医院里均查询不出“裴元元”这个名字。直到4月27日这天。 4月27日是工作日,但boss并没有按照他往常的行程去公司。而是早早起床,驱车前往了城郊。城郊的空气比城内清新许多,依山傍水处,别墅林立。 黑色的奔驰默默驶入地下车库,boss走进别墅中,别墅的布置竟与他的家中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宽大的卧室里,换上了淡绿色的窗帘,宽大的双人床被一席病床取代。这里已然被改造成了监护病房。 安静的病房里,洁白的床单薄薄地浮在女人的身上。空荡荡的病房中只有唿吸导管的沙沙声、心肺检测仪安静起伏的破浪线、血压仪偶尔的深吸气-深唿气…… 我和易晨对视了一眼,我想我们找到裴元元了。 boss只安静地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她。我想,忽略那躯壳上插着的各式管子,她只是像睡着了吧。岁月在微弱的生命里总是走得很慢,裴元元的容颜与10年前没有太大的区别,还像是停留在那结婚照中一样的年岁,只是boss的容颜更加成熟了些,许是他的心已经苍老了。 他看不见的是,裴元元此时就站在他的身后,轻轻抚摸着他的头。脱离肉体,以心化形。裴元元已然成为透明者了。 我和易晨悄然退至门口,由午后等至暮间。boss才从卧室里走出,穿过玄廊,离去。 “进来吧”一个淡淡的女声 我和易晨步入室中。裴元元坐在床边,boss原来坐过的位置上。 这其实是一种诡异的体验。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一个在正常人的世界,如死亡一般躺在床上十年;另一个以透明者的形态,活着?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跟踪轩!”话语中含有着敌意。虽是个着病员服,略孱弱的女人,却也不失刚气。 “无意冒犯,我只是想找回自己的记忆,现在是想问问你,可还知道西郊亲情园的事情”易晨道。 “我不知道什么亲情园,请你们离开” “林轩的母亲,你的婆婆,想必你不会陌生吧。她消失前将有关的记忆全部赠予了我们。所以你不必撒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裴元元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以女人特有的尖声,虽是笑,却诡异悽厉。“那个老妖妇终于离开轩了,彻底地离开了。若不是她,若不是她,我又怎么会如此痛苦!” 我疑惑地看着易晨,为什么,同为透明者,裴元元的记忆却是如此清晰,记得她的悲剧。易晨同样微皱起眉头,许是陷入了相同的疑惑。 “我恨!我好恨!若没有她,我怎么会过得人不人鬼不鬼!你们跟踪过轩对不对!告诉我!他是不是有其他女人了!他近年来,来的次数愈来愈少了!今天如果不是我的生日,他又怎么回来!你们告诉我!快告诉我!”说着,裴元元竟是激动得要冲过来。 易晨飞快地将我护在身后,错步闪身躲过。 扑了个空的裴元元跌倒在地上,却迟迟不再站起。周身瀰漫起浓浓的水雾。她是在哭吧。 “我不想知道你为何能记得以前的事情,但若是你愿意解答有关亲情园的疑惑,我可以考虑让你和你的轩说几句话。” 易晨话语刚落,裴元元就勐地转头,倏然站起,抓住了易晨的衣领 “真的吗!真的可以做到?!” “可以的,因为她是半透明者,看出来了?” 易晨将眼神转向我,却没有挪开护着我的身体,裴元元只能越过他的肩膀,和我对视了一眼。 “好,值得试试看。你问吧”裴元元终于松了口。 “你是哪一年入的亲情园,又是何时被收养?” “我自记事起即在亲情园,10年4月27日被收养。” “4月27日,不就是今天?” “对,我是弃婴,出生日期不详,被收养日就作为了生日”说到这里,裴元元的神色温柔了许多:“这是轩的主意”。 “你有没有听过易晨这个名字” “易晨?没有过。” “没有吗?你再好好想想!谐音也可以,也许是依晨,或者仪晨?”线索就这样断了?易晨开始心急起来。 “没有”裴元元十分肯定。 易晨的脸色中难掩失望。谈话一度中断。 “你还记得,当年为何被收养的人是你吗?那个被你顶替掉的孩子呢?” 一直未有说话的我,忽然发问。我想起了老妇人说的,他们到孤儿院的初衷,是为儿子挑选一个玩伴,最终领走的是一个女孩。或许,或许最初,他们想要的并不是她,而是他。 抱着赌上一赌的心态,这其中,或许有着什么样的缘由。凭着女人和女人之间微妙的直觉,裴元元,并不像她表面那样,体弱可怜。 ☆、命运的替换 裴元元似被抓住了软肋,低头陷入了沉默。不安的手指拧着衣角,拧了放,放了拧。
第8页 易晨理解了我的用意,继续补充道: “之前说好了的,不隐瞒,然后我们给你想要的。即使你不说,我们早晚也会查到。毕竟,透明者加上半透明者,这世间可被看到的东西,太多太多。” 裴元元冷笑了笑,道: “若我不说,你们怕是真的看不到她的。你们说的没错,我确实是顶替了一个孩子,当我知道了领养者的家世后,我就起了念想。我一定要出去,一定要改变我的命运。可惜他们最先看中的是苑星,呵呵,苑星,我竟还记得她的名字。” 居然一直都是她,而不是他。我心想。那么之前的问题,可算是误打误撞问到了要害,真是好险啊。 “你杀了她?”易晨问了出来。这也是我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只是对于一个才8岁的孩子而言,那该是怎样恶毒的心。 “这倒没有,只不过是委屈她配合我演了场戏罢了。”裴元元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缓缓道出尘封了十几年的秘密: “轩的一家,最早是在元旦时来过院子,之后又频繁地来过几次。偶尔,轩的父母会放他和孩子们玩耍一会儿,每当这时,园长总会挑选些聪明乖巧的孩子陪他玩。当时明明轩最喜爱和我说话,许诺带我去游乐园,去看新年的烟花。”说到这里,裴元元的神色柔和了些,似是陷入了对往昔美好的回忆中。 “可是轩的家人都不喜欢我。我后来才知道,是我的名字,是我当时的名字,裴柔柔,註定我永远不会被选中。轩的母亲就是因为生轩的妹妹时难产,所以永远失去了再次做母亲的资格。那个没出生就死去的孩子,早已取好了小名,叫柔柔。所以可以说是听到我名字的瞬间,就会陷入丧女之痛中,因此被厌恶了吧。 他们再一次来时,确认选中的是小我4岁的,苑星。并约定了4月27日来接她离开。 这些消息,在院子里是藏不住,也不用掩藏的。每送走一个孩子,我们都会组织一个简单的欢送会。你们不会知道那种感觉的,在被抛弃的孩子们面前,目送原本的一员,融入进所谓“家”的地方,再接受着祝你们也早日找到爸爸妈妈的祝福。呵,我们的爸爸妈妈,在抛弃我们的时候,就已经烂死在我们心里了。” 裴元元意识到自己激动了,停顿了几秒,接着说起来: “我已经8岁了,在院子里,年纪越大的孩子,被收养的机率之后越来越小。轩的一家,应该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时光回到10年4月27日…… 连续一周的起风的日子,使院子里积上了厚厚一层的树叶,遮盖住凹凸不平的泥面。 裴柔柔起得很早,作为孤儿院的“老人”,她轻车熟路地走到了小礼堂前。门是锁着的,但她能想像到,每扇窗格上,已经布置好了气球与花,可爱的小蛋糕和软糖一叠叠摆放在横桌上,还有轩的父母捐来的几箱书籍,安静地摆在讲台靠墙的一侧。粉色的横幅上,写着大大的“迎接苑星宝贝回家”,从礼堂上空横跨。 裴柔柔握紧了拳头,今天一过,那个向他许诺的少年,应当不会再出现了吧。几年以后,他的生活里将只有苑星,而再也不记得裴柔柔了吧。 咬咬牙,裴柔柔走进了礼堂旁的小树林,好一会儿后,她走了出来,而此时的礼堂前已是热热闹闹,护工阿姨们领着小伙伴们往礼堂而来,看到裴柔柔,只是招唿着让她快快进来。也是,当孩子到了裴柔柔这样懂事的年纪,便不再需要24小时监护了。 礼堂里,园长阿姨和轩的一家和和气气地站在讲台上,互相寒暄着。而那个黑髮西装的少年,却兴致缺缺地看着一旁护工阿姨牵着的小女孩,这个即将成为其妹妹的女孩,他们连话都没有怎么多说过。 裴柔柔缓缓走进礼堂里,少年几乎是一眼就捕捉到了她,走下讲台,向她走去。 轩的父母看见了,伸手想阻止。园长阿姨适时插话道: “由着孩子去吧,朋友间道个别,之后应该也没什么机会见面了吧” 林轩走到裴柔柔面前,眼神里带着愧疚: “对不起” 对不起,原谅我对你撒谎了,那些许诺,都没发实现了。 “没关系” 裴柔柔微笑着说。我想实现的,还是由我自己来争取。 仪式进行地很顺利,是时候分别了。 院长阿姨和林轩一家走在前,护工阿姨抱着苑星,也走下小礼堂的台阶。原本,林轩的妈妈是希望亲自抱着苑星离开的,无奈院子里的传统是这最后一截路,由照顾孩子几年的护工阿姨与孩子一起走,都是当自己的孩子来养的,几年来的感情说分别就分别也挺残忍。 其余的护工阿姨也牵着两到三个小不点儿们,簇拥着向外走去。裴柔柔走在外侧,没有人注意到,她何时移到了苑星她们身边,只听到“哎呦”一声,抱着苑星的护工阿姨从台阶上绊倒了,虽本能地想死死护住了苑星,却是手一滑。眼看苑星就要摔在地上,是裴柔柔第一个冲过去护住了苑星,苑星的头轻轻磕着了地面。不知是吓到了还是疼痛,苑星的哭声陡然变尖了,可以说是撕心裂肺地叫喊起来。 这一切发生地太突然,大家慌乱地冲过来,园长阿姨勐地抱起苑星,孩子的脸上,已然被地上的碎石划破,自眉角至脸颊均是鲜红的血,甚是恐怖。 负责苑星的护工阿姨一边哭,一边抱着孩子往医疗室冲去。林轩的父母也紧跟在后。林轩回头看了看坐在地上的裴柔柔,她的手背因为刚才的一护,在地上擦出了血痕。 “林轩,快过来!” 听到父亲的吼声,林轩也往医疗室的方向奔去。 其他的小孩子们也吓得不轻,哭成一片,护工阿姨们赶紧将他们一一带回房间,好生安抚。 负责照顾裴柔柔的李阿姨扶起她,想拉住她的手,裴柔柔本能地一缩。许是手背上的伤口很疼吧,李姨心疼地想。 “柔柔乖,我们去医疗室消消毒啊” 裴柔柔乖顺地点点头。 李姨拦着柔柔的肩膀,向医疗室走去。 经过礼堂边的小树林时,裴柔柔一直握着的拳头,缓缓地,缓缓地,松了松。一颗尖利的小石子悄然从她的掌心划过,掉落在软软的泥土里,悄无声息。阳光下,泛起一点点红。 医疗室内 小苑星受了惊吓,除了护工阿姨,谁也不让抱。园长阿姨和林轩父母只得在左右扶着苑星,医护阿姨小心地用酒精棉擦洗着伤口边缘,稍触到伤口,苑星就疼地哇哇直哭,流出的眼泪浸到伤口,又更疼了。抬手要擦,要抓,要消除掉这份痛苦,无奈双手又被控制住,只难受地双脚直蹬。 好不容易清理好了伤口,围观的大人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伤口自眉角延伸至脸颊,深深浅浅,对于孩子娇嫩的皮肤而言,是需要缝针的了。 林轩的父亲当机立断,联繫市内最好的医院,调派儿科、皮肤科、整形整容科的医生来孤儿院现场会诊。
第9页 会诊的结果并不理想,创伤面太大,伤口又深浅不一;患者年龄太小,皮肤还处在成长期,新陈代谢快,缝针后强行改变的肌肤纹理,在成长期也会随之变化,不能保证面容会不会因此发生轻微扭曲。 大人们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护工阿姨抱着苑星一个劲儿地哭,不停地责备自己。 最终,林轩父亲发话了:“我们会用尽一切办法,帮苑星医治,并保证其终身的相关医疗支出”。 听到这句话,裴柔柔终是在心里冷笑了一下。世人都是如此吧,再美丽的琉璃,破碎的一瞬,就只有被抛弃而已。 临走之前,林轩一家经过了裴柔柔所在的病床。林轩的父亲顿了顿,还是走到了裴柔柔面前,看着裹了白纱布的双手,关心了几句。连一向少言的林轩母亲也对她道了声谢。裴柔柔都能乖巧地应对。只是面对林轩投来的关心的眼神,她却再没勇气对他微笑了。 一周后,林家派了车来,接裴柔柔回“家”。 林家自知在这件事情上处理地不尽人情了,所以一切都是静悄悄地,没有欢送会,没有气球、鲜花、糖果和横幅。然而裴柔柔并不在意,她如今只想早日离开这个地方,她没法面对纱布捂脸的苑星,没法不回忆起之前做游戏时,那个只会跟在身后喊着柔柔姐姐的苑星。 这个世界上,如今只有林轩是她的依靠了。她相信,这一周里,林轩也为她说了不少好话,他是真心想接她出来的,却不会为此伤害任何人。而自己,已经是个坏女孩了,很坏很坏。 所以在进入林家的一刻,她已经不再是裴柔柔,而是裴元元。 “元”与“苑”同音,就当作我替代了你,过这一生吧。4月27日,于裴元元而言,是一种生,也是一种死。 ☆、一日之约 从别墅中出来,我和易晨半天没有说话。 死生循环,因果往復,终是不变的道理。裴元元的幸福,定格在前十几年中。这之后,将是无尽的孤独。 可笑的是,成为透明者的她,留下的都是幼年的痛苦的记忆,而被领入林家之后,与林轩相伴相恋的这些年,共同度过的美好的日子,都再也记不起。若不是林轩这几年仍旧时常来看她,她连林轩的样貌都已忘却。 我想我是明白了,裴元元一日保有部分记忆的原因: 于透明者而言,因恨而产生的记忆,包括忿恨、怨怼、悔恨、痛苦,深入骨髓的痛,是可以存在的,丧失的,只有幸福、欢乐与充满笑容的时光。 这样地活着,如此悲伤。 我偏头看了看易晨。他的记忆里,留存的真的只剩下名字了吗?那么说明,他曾在这世上经歷的,每一天,都是幸福的、欢乐的、充满笑容的吗? 这样想着,我的内心多少为他感到慰藉,却又涌上阵阵心酸。该是有多么幸福啊,才在失去后仿佛整个人都被掏空,空空的只剩下躯壳,漫无目的地游荡;又是多么决绝地,哪怕知道找回回忆的瞬间,也是和这世间告别的时刻,也心甘情愿,甘愿为了重温一瞬的幸福,经歷永恆的离别之痛。 易晨感受到我的视线,也偏头看着我。忽然,他笑了,似是透过我的眼睛看到了我的心。 “明天,我们去游乐园吧” “咿?”这么突然? “对,这两个月来辛苦了,明天一起休个假吧” “好呀!”我也笑了。 如果这一切都是你希望的,那么我就帮你实现吧。 第二天一早,我早早起床开始梳洗。没有了镜子,梳洗成为一件很有挑战性的工作。我知道,世人不会看到我,但易晨会看到啊,这令我像个初次约会的女生一般紧张。 想不起之前在哪里看到过,女生的同情心是通往爱情的捷径。我想,我对易晨,已经不是一点点同情,一点点好感了吧。 我不知道的是,易晨竟然也是害怕过山车的。许是在我这半透明者的身边,他对世间事物的感知更偏向正常人了,对过山车的惊险也感受地更为真实了。当我吓得尖叫时,听到右侧传来了更大的叫声,握着我的手愈发地紧。那一瞬间,我竟不再怕了,看着他英气逼人的面庞露出孩子般的受惊表情,竟有些想笑。 结束过山车后,易晨几乎是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我的身上。手也是紧紧握住不放。嚷嚷着腿软了。我只能“拖”着他来到冰淇淋车前,买了两根长长的冰淇淋。 坐在游乐园的长椅上,安静地吃着冰淇淋。 “冰淇淋有令人镇静的作用”我笃定地说。 “呵,谁告诉你的”易晨明显不信,却又对着快化了的冰淇淋,狠狠咬了一口。 “不记得了,反正有效果就对了。以前每次坐完过山车,我都要吃的。” “明明那么可怕的东西,为什么每次都要坐呢” “刺激呗,想坐了呗,哪儿那么多问什么” 其实,记忆中,每次都有家人陪我一起,所以不会害怕。对着孤独的易晨,我不忍心说出口。 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家长,牵着兴奋的孩子们,在各个游乐器械间穿梭着,入耳是清脆的欢笑声。游乐园是一个,可以让时间倒退回童年的地方。 “来吧,今天的主题就是为你练胆!”我忽然涌上些任性,抓着易晨就往下一个刺激的项目奔去,天知道,我后来对这狂妄的话有多后悔。大摆锤、海盗船、跳楼机、高空鞦韆、360度迴环……这些项目,我往常皆是躲得远远的,今日不知怎么地,咬牙只说着“上!”就稀里煳涂地被绑在一堆防护带中上天入地去了。偏偏心有戚戚然时,易晨总来上几句激将法:“你确定?真的要坐?那你陪我,我才敢去。” 一圈儿下来,我的脸色煞白白,易晨反而越玩越嗨,到最后,是他搂着半瘫的我,再次坐回了之前的长椅上,将冰淇淋递到了我的面前,看我蒙蒙地没了反应,还贴心地撕开了包装纸,发出了“啊”的声音,示意我张嘴。 这不科学!他不是过山车都怕的那个吗!为什么到头来成了我练胆,哦不,是吓破胆了呢!看他挂着一副无害又关切的笑容,我严重怀疑,他之前的害怕是装出来的…… 不知不觉间,夜色渐沉。人群开始往摩天轮处移动。据说在摩天轮的顶端,可以欣赏到这座城市的,绝佳的夜景。 “走,带你去另一个好地方,不会比摩天轮差” 我对易晨神秘一笑,示意他跟紧我。逆人流而行,离开了游乐园。我引着易晨向寺庙的方向而去。 今日,我想喝了酒一般,兴奋不已。一路上东说西说,从如何爱逛这间寺庙,至它给予我的宁静感。易晨只是静静地听着,始终带着温柔的笑容。 一个路灯接一个路灯,我们的面庞时亮,时暗……这条路,纵然车流熙熙攘攘,但仿佛安静地只有我们两人。 寺庙坐落在半山的地方,夜晚寺前已点上了长灯,柔柔的灯光,安抚着依然动盪的灵魂,召唤着世间飘摇的安宁。朱红漆门半掩,我和易晨悄悄熘了进去。一路走到香炉所在的空场,找了一棵场边的老树,不费力地爬,或者说飘到树顶,找了个树杈坐稳。再俯看,整座城市尽收眼底。
第10页 连片的灯火,川息的光带,零星的璀璨,汇成生生不息的繁荣。而远处天空的繁星,竟也和地上的光点,一般大小了。相比暖暖的人间烟火气,天空中的星,凉凉的,有些孤独。 “很美,对不对” “嗯”易晨深深地看着。 这就是他眷恋的这个世界,这座城市,或者,这城市中的某些人。他的回忆就埋藏在入目阑珊处,无论是暖暖的灯火还是凄凉的星辉,都曾发着光。 看着易晨的侧颜,我想,一起探寻你的记忆,註定是在一步步踏向离别。在离别前,我多么希望能像今日一样,多一些欢乐的回忆。你消失后,我可以一直记着。毕竟,这个世上,如果还有人记得你,那就不算彻底地消失。 夜愈法深了,城市的灯火逐渐灭了。我和易晨也飘下树来,打算出寺。 安静的寺庙里传来宁神的击磬声,这个时辰,既不属早禅也不属晚经,会是谁呢? 我好奇地循声而去。一间小小的厢房中传来轻轻的诵经声,轻重有间,不急不缓。披着海青的身影,包裹在昏黄的烛火中。 这年代,还有僧侣沿用烛火诵经,不禁令人心中一暖。许是受我们的动静惊扰,诵经者徐徐回头,本身是一幅清秀的面容,只是从眉尾至脸颊处,有一道淡淡的伤痕,连带着右眼眼尾有些许下弯,仿佛控诉着不尽的悲伤。但看她的神情,又是宁静祥和,世事于她,已然远去。 ☆、迷雾再现 像是预料到深夜有客一般,她将另几只禅垫从身侧拿出,轻轻铺在对面,做了一席“请”姿。我和易晨惊讶异常,照理说,仅有透明者可看见透明者。可是她的身影分明在灯下投出了阴影,应是常人无异。 难道当真是俗世两忘,佛法无心? 我和易晨陆续坐定,几目相对,一时竟无言。 “贫尼法号融一,如此称唿即可” “冒昧请问尼师,俗家名可是苑星?”犹豫片刻,我还说问出了心中的疑虑。 融一惊讶地抬首,视线在我和易晨脸庞上分别停留了几秒。然而点了点头,道: “这俗名已很久不用了,这几年来,知道的人愈发少了,不知施主如何得知?” “我们偶然得知了一些,西郊亲情园的旧事”易晨答道。 “西郊亲情园啊,那里的人都很善良,我的童年过得很幸福”融一的脸上浮起安宁满足的微笑。 “请问,您听说过易晨这个名字吗?” “哪个易?哪个晨?” “容易的易,晨曦的晨” “不曾听说过” 连续两日里,消息两次落空。 感受到我们的失望,融一宽慰道: “若真的是亲情园里出来的孩子,被领养之时,通常也会由新的父母重新取名。为的是纳入新籍,也为了和过去做个了结。因此,施主们不必太过失望。” 易晨点点头。看来这亲情园是必须亲自去上一去了。 香烛燃尽,融一又续了一根,是要继续这夜话? “施主们稍安,既然是了解我红尘俗事的旧人,我有一请求,希望施主们能帮我了愿。初见就提出这样的请求,实在是冒昧,只是我已不知道还能拜託谁了。” 我和易晨对视一眼,均点头答应。 “多谢施主们。”融一双手合十,深鞠一躬,道:“施主们既能一眼认出我来,应当是听说了我这疤痕的缘由。自4岁受伤后,我落下个头疼的毛病,尤其在冬季,常常疼地睡不着觉。不知道你们可知道林氏集团,他们集团这代儿媳,曾是亲情园出身的养女,也是当年温柔的裴姐姐。因为这层相识,林氏一直资助着我的医疗,真是万分感激。” 原来,她一直不知道真相…… 易晨拍了拍我因激动而握紧的手,轻摇了摇头。 “就这样残活几年。6岁时,我的亲生父亲来了”融一笑了笑,似是陷入当时的幸福中。“当年他因生活困顿,才将我偷偷丢弃于孤儿院前。” “如此想来,你当年没有被收养,也许是天意”我感嘆道。 “是啊,祸兮福所依。父亲这些年底打滚爬,好容易成了一名计程车司机,生活有了些改善,便来孤儿院寻我了。”融一微笑着说。“可惜” “可惜?” “可惜天意难违,不久之后,父亲就因故意杀人罪入狱了” “故意杀人?怎么会!他不是快和你团圆了吗?” “是啊,这是我最想不通的一点了。前一次他来看我时,一直保证着,下次就将我接出去了,那个时候林太太也在,也保证着我的治疗不会中断,再高额的医疗费都不需要父亲负担。” “林太太?” “是的,自我出事后,林太太偶尔还会回来看我,她一直有些愧疚,认为如果没有当年的送别会,我就不会受伤,所以…… 他们一家人,终究是心善。” 如果不是易晨始终握紧着我的手,我会忍不住说出真相。 残忍的现实和混沌的平静,哪一个更应该存在呢? “父亲因事后自首,被判了无期。但杀人的缘由,他只说是一时情绪失控。这些年,每次见他,他反反覆覆就是自己罪有应得,和对不起我,这两句话。到后来,我渐渐放弃了。无论他想掩藏些什么,至少,他还是那个爱我的父亲,虽然,他令我失望了。” “这也是你遁入空门的缘由吧”易晨肯定地说。“只是你想拜託我们的事?” “遁入空门确是心冷,更多的,是为赎罪。佛常道,不可杀生。父亲夺去的是两条人命,背后又是多少破碎的人心。这份罪孽,终身不可饶恕。可惜我依然找不到逝者的家人,出事后,他们就搬离了这座城市。我希望,你们可以帮我找找他们。”融一顿了顿。“毕竟,你们可以看到许多常人看不到的人。” “可是你也能看到我们,不是吗?”这是自见面起就一直盘踞在我心中的疑惑。 “我也十分疑惑,佛经有言,一切人民所居舍宅,皆有鬼神无所空者。世间有太多不可知不可解的事情,终落得一个无解。” 我和易晨不好辩驳,毕竟透明者的存在,也非佛法可解释的。不如就顺应这无解二字,难道真是有缘者,自相见? “你知道那两位逝者的名字吗?”易晨问道。 “齐暮、李子辉。” 离寺之前,我们与融一约定,下次去探监时,我们与她一起。 (毛球篇-游乐园) 在我和易晨相遇之后,游乐园是他经常会飘去的地方,就像上瘾似的。难道没有记忆的人,情商时不时会倒退到童年? 今天,从一大清早开始,易晨就呆在更衣间里,之前每次都是说走就走,哦,是说飘就飘了,哪像今天这么麻烦。 不得不说,小齐姐姐打扮起来挺好看的,我还不知道易晨那丫,明显被惊艷到了,但他憋着不说。悲剧的是,这两只弄得像约会一样,另我的猫生多了一个角色,就是扮演猫灯泡。
第11页 今天的小齐姐姐真勇敢,只选刺激的项目玩,虽然脸色煞白,还是愿意陪着易晨玩。相比之下,易晨反常多了。我可是见识过的,易晨对这些项目,从来是平静地上,平静地下,全程面不改色,看上去淡定冷酷帅得不行。 今天,我居然看到他大叫、腿软、还有,那是,那算是,那居然是,撒娇? “那你陪我,我才敢去。” 易晨,你对得起你之前坐跳楼机时的冰霜脸吗? 小齐姐姐最终坚强地回到长椅上,易晨是急匆匆地去买冰淇淋的,准确的说,是去吓人的。当你看见钱自己飘到桌上然后两个冰淇淋自己飞出去的时候,你能不怕?还好当时人来人往地,易晨又聪明地弯着腰。所以只有小朋友们瞪大了眼睛,大人们基本没有注意。 准确来说,我并不知道小齐姐姐作为半透明者,与我们透明者(猫)相比,到底有哪些更适合在这世上存在的便利。但我觉得,在常人世界买东西这种事情,是不是小齐姐姐去会更好一些?但一向界限分明的易晨,当时却忘了这点。 临近傍晚的时候,小齐姐姐没有循着大家的方向往摩天轮涌去。虽然透明态的我们可以穿透正常人,但不代表可以穿透透明者们啊。所以于我们而言,同样面对着不小的人流量。易晨一手抱着我,且一直护在小齐姐姐身后,穿过人群出了游乐园。 只是,当道路愈法寂静,我们开始向半山走去时,易晨就非常不仗义地将我随手一抛,顺带一边的嘴角上扬,给了我一个充满暗示的笑容。 好的好的,我懂的,我走慢点,您随意。可以不? 小齐姐姐一路兴奋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时不时还比划些手势。易晨就默默地听着,时不时点头,还会大笑出声。 这样的易晨是陌生的。我恍然觉得,他们就像是普通的一对,说说笑笑,分享着人生中一起度过的,和未能一起度过的时光。 然而,他们的身影在柔黄的灯光下,投射不出半点阴影。不一样的,终究是不一样了。 ☆、方小窝的日常 作者有话要说:  跨年之际,给编辑大人,读者大大们道一声2018快乐!!!辛苦了!!! 近来因为情节进展地太紧凑,所以元旦假期里献上一些比较轻松的日常,希望大家喜欢。 本人妥妥的新手一枚,年纪不小的学生党。虽然四年前就开了帐户,但由于各种原因,错过了许多时光。 现在在繁忙的实验和论文生活里,鼓励自己抽出时间坚持梦想。还有许多许多许多许多……不足之处,希望大家多多包涵! 会一直努力的!祝大家永远幸福!! 超市篇 一早起来,依然是易晨在厨房里忙活,毛球在一旁的沙发不停地舔毛。方小齐已经了解,这是这只猫饿了的表现。那架势,好像要把自己吃了。 “哦,你醒了,毛球的猫粮快没有了。” 方小齐点点头,打开冰箱看了看。“我们的存货也快没有了,早餐后去超市吧” 为了方便出行,方小齐早餐后拨通了家里的电话……虽然很抱歉,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方小齐依然是推着宽大的购物车,“一个人”穿梭在花花绿绿的货架间,但脸上始终洋溢着欢乐的笑容。若是贴近她的顾客,会听到严重的自言自语: “又买芝士?不行不行,能量太高了容易胖。” “啊?我已经很胖了所以不怕?怎么说话呢!” 方小齐气得将推车推出老远,一回头,一袋速冻芝士自己在冰橱里抖了抖,眼看要飘出来。方小齐连忙跑回去,一把按住“蠢蠢欲动”的芝士,对着右侧的空气瞪大了眼睛,把旁边挑选酸奶的主妇吓了一跳。 方小齐连忙收回眼神,易晨笑着眯起了眼睛,对着芝士怒了怒嘴,那意思是你看着办。冰橱旁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其他透明者,都是看戏般的幸灾乐祸。方小齐只得乖乖抓着一袋芝士,气沖沖投进购物车里。 “进口的?还不吃原味的?你的口味也变得这么挑剔了?” “唔,我看看,居然还有义大利产的,哇,怎么只有这么大的包装,猫的胃口都这么大吗?” “啊呀呀,如果你吃到一半又想吃法国菜了怎么办?我是不会放着半袋粮食再给你买新的哦,节俭是美德啊美德!” 方小齐在眼花缭乱的猫零食前走来走去,絮絮叨叨,旁边的孩子一直用看神经病的眼光看着她。 易晨饱含理解与同情地拍拍方小齐的肩膀,指了指她口袋里挂出来的耳机线的尾巴。方小齐恍然大悟,将耳机佩戴好,装作打电话的样子。这样一来,避免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易晨欣慰地点点头。毛球此时已经跳到方小齐的肩膀上,各种抓挠头髮,大有一副软的不行来硬的的架势。收到方小齐可怜兮兮的求救眼神,易晨一把抓起猫脖子,将毛球放进购物车中,看看了左右无人,随意拿了几袋最大的猫粮投入购物车,将毛球牢牢压在食物中,毛球一边艰难地爬出“小山”,一边“喵喵”叫着抗议。如果没看错的话,刚刚看向易晨的,是,猫的,额,白眼? 我可是见识到了猫的撒娇和报復心,正为易晨担心时,毛球湖人看到了满购物车的粮食,额,还有零食,瞬间眼睛放光,死死地趴在袋子上,意思是“谁也别想拿走任何一袋了”。易晨摸了摸毛球的脑袋,毛球乖顺地“喵”了一声。好一个和谐的画面,后来想想,这么些猫粮,花的,好像都是我的存款啊! 随着购物车愈发满了,一个人时,真是从来没有一次买这么多的东西。在货架间转弯时,方小齐折腾了半天。忽然,身侧多了一双手,易晨握紧了推车的把手,顺利地将购物车转了个弯儿。方小齐心中暖暖的,却故作埋怨地嘟起嘴道: “啊呀呀,累的我呀。这购物车里80%都是你们的东西,我就是个搬运工啊。” “呵,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话虽这样说,易晨的手依然紧紧地抓着把手,作势就要一人推车向前走去。 方小齐忙拦住易晨,凑上一个狗腿都笑容:“一起一起,不然又让别人大白天见鬼了” 易晨默许着。两双手,并排;两个背影,并排。在常人看来,方小齐只是个白日翘班,独自购物的女人,而方小齐,其实不再孤单。 打针篇 昨日的电话里,父母叮嘱方小齐要记得按时打针。时间真快,又到了打免疫针的时候了。方小齐记得,自己好像在14岁时生了一场病,这以后,免疫力一直不太好,所以需要按时托父母的朋友寄一种进口的免疫针。虽然前几年仍旧是小病不断,但这免疫针的次数却是在逐渐减少了,近两年只需要一年一针即可。 也许是在家中太过无聊,只要方小齐出门,易晨必然要求陪同。虽然半透明者的意识觉醒后,哪怕处于正常人的状态,也基本与透明时的能力无异,只是能感知正常世界且被世界感知罢了。但易晨心中总是有鲜明的界限,就像是,现在的方小齐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一个他触不到的,也不允许他完全侵入的世界。
第12页 方小齐也能感受到这点,所以她更喜欢以透明的状态和易晨相处,像这样一起出门,还是感觉怪怪的。 “今天干什么去?”易晨在安静的地铁上忽然发问。 如果现在说话,怕真的会被当成傻子吧。方小齐连忙掏出纸笔,写着: “去医院打针” “打针?你生病了?”易晨皱了皱眉头。 “不是,常规的免疫针,从14岁就开始打了” 易晨点点头。 医院 光滑的地砖,白色的床单,白色的灯光,冰凉凉的器械在托盘里清脆的碰撞声,还有消毒水的气味。 在方小齐打针的房间里,易晨的感受从未如此真实,呆久了,心理有些堵得慌。 之前为了寻找裴元元的下落,两个人也走访了不少的医院,却大多是走访医生办公室、护士站,这样安静地停留在一个病房间里,还未有过。 当细细的针尖扎入方小齐手臂上的血管中时,易晨的头开始隐隐作痛,仓皇地跑出病房。 方小齐扭过头,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 “怎么了吗?”医生问。 “哦,没有,就是脖子忽然僵了一下”方小齐忙回过头。 “嗯,现在状态越来越好了” “这些年了,一直都麻烦张叔叔,您能调来这座城市,真是我的幸运” “哈哈,还不是你父母一直让我多关照你,这不,逼着我连家都搬了” “是不是又是下棋输给我爸了” “哈呀,你个小没良心又揭我短,下次来故意扎疼些” 和张叔叔聊了会儿天,小齐离开了病房。 易晨就待在病房门口,一手扶着额头。 “你怎么了?不舒服?要不要……”要不要去看下医生,这句话被方小齐生生咽了下去。再大的医院里,怕是也没有能为透明者诊治的医生。只是这透明者,也会生病吗? “没事,可能是作为与你关联的透明者,你的身体状况会对我产生影响” “咿?关联?什么意思?” “就是和你比较亲近,不然为什么那么多透明者,只有我可以享受到一些接近常人的能力,例如握住实物,吃普通食物,这种的。” “对哦,这么说,是不是如果我死了你也会死?”方小齐问道。 “瞎说什么!”易晨的语气徒然变硬,夹杂着很大的怒气。头也不回地向地铁站走去。 地铁上,方小齐默默坐在座位上,易晨站在门边,只看着窗外匆匆掠过的广告。 易晨肯定会生气啊,为什么要在一个已经去世的人面前提到“死”这个字呢,不是刺他的伤疤吗。更何况,是个失去回忆,连自己怎么去世都不知道的人啊!方小齐自责地想。 下一站,涌上不少人群和透明者群,方小齐因为能看到两种人,瞬间觉得车厢里挤爆了。易晨默默穿过人群,挤过透明者们,飘到方小齐面前。 方小齐惊讶地抬头,看到易晨依然冷着脸,却努力在她上方,用双臂支撑起一个相对宽松的空间,感动地笑了。悄悄拉了拉易晨的衣角。易晨白了她一眼,嘴角却也崩不住,笑了。 又一站,人流少了许多,易晨坐在了方小齐身边的座位上。 忽然想到了什么,易晨示意方小齐拿出刚才的纸币,自己伸手就要握笔。方小齐惊讶地摇了摇头,易晨有点抱歉地收回手。 “忘了……” 是啊,相处之时,常常会忘记,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 再看了看易晨略显失望的脸庞,方小齐灵机一动,在纸上刷刷写着: “我不用力,做个样子,你写下你想写的” 易晨乖乖地点头,直接握住了方小齐握笔的手…… “打这种针,会疼吗?” 头盯着易晨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满满都是认真。 “不会疼”方小齐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放心吧” 易晨笑了笑,松开了手。 会疼吗?方小齐从来没有想过这种问题,因为,也没有人会问。生病了,就要打针,这是所有人脑海里,理所应当的事情。 从下地铁到步行回家的路上,方小齐问:“明明可以直接问,为什么一定要写下来?” “想写了呗,哪儿那么多为什么” 这回答!瞬间让方小齐想起游乐园那天,关于冰淇淋的梗…… 这是回击!□□裸的回击! 后来,方小齐才体会到,文字,是能比语言存活更久更久的礼物。 ☆、真相一角 作者有话要说:  祝福大家新年快乐!感激每个点击看文的亲亲!!每天多一个点击我就充满了动力!!比心!! 另:为了剧情的发展,将第一章和第二章的两个时间点做了更改。分别是2017年改为2020年(第一章);94年改为98年(第二章)。亲亲们如此聪明,应该可以开始算一下日期,推算一下真相到底是什么啦。 之前是我没计算好,以后写文还是要考虑地更加周全!加油加油!! 日子又过去了两周,两人一猫的时光就是每天看书、刷剧、逛逛街;再把城中的景点玩了个遍。易晨对过去记忆的探求,似乎并没有像一开始那么强烈,是胸有成竹还是极具耐心,我看不透。怀着私心,想和易晨多相处一些时日的我,自然也不会催促些什么。两个人似乎心照不宣,在刻意淡忘相遇的本来目的。 有时候我会奢侈地想,是否是相处时的快乐,逐渐治癒了易晨这些年来孑然一身的孤独。对于找回记忆之后的情况,其实他也不能完全预料?所以索性,将他留在如今的时光里可好。 直到,接到了亲情园的电话。入园申请通过了。 西郊亲情园。坐落在西郊琵琶山的半山处,琵琶山下有一琵琶谷,山水相依,景色优美,是市属疗养院、静休所得所在地。平日里的车流量并不大。 除了一班直通琵琶谷和市区的公交,计程车是不太愿意来这儿的,因为常常需要空车回城,白耗油钱。 夏季里,远离燥热的市区,沿着琵琶山的缓坡爬山,也是很惬意的事情。尤其在易晨和毛球的陪伴下,我的心情竟有几分松懈下来。要知道,在入园的前夜,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沿着目前已经很扑朔的线索,亲情园似乎是我们最后的希望。而这通电话,是即将破开迷雾的光,也可能带来最后的失望。于我,更是纠结:盼望易晨可以早日实现愿望,找回记忆;也祈求着,日子再慢些,再慢一些,再留给我一些制作回忆的时光,属于我和易晨的回忆。 来开门的护工阿姨将我一路引领至院长办公室前。园长办公室在东楼顶层,外设一个小小的露天阳台。易晨一随我“走”进办公室,就飘至了阳台。 简单自我介绍和寒暄后,为了方便易晨听到对话的内容,我有意将园长引了过去。
第13页 “您这办公室真优雅,还有小露台,想必风景绝佳”说着便向小露台而去。 “是啊,这是每一届园长固定的办公地点。在小露台上,可以看见整个园区,包括孩子们居住的西楼,小礼堂,还有主要的露天活动区。”园长也跟着走来。 “来探访的原因,之前申请里也提到了,是想了解有关苑星的事情” “对,苑星也和我联繫过了。那孩子是个可怜的命,本来可以家人团聚了的,父亲却出了那样的事。老园长还在的那些年,一直最关照她了,可惜她最终走不出那些心伤。” “老园长?” “你看我这记性,我是在5年前才开始担任这园长的职务。这亲情园,每年进进出出的孩子也不下百来个。幸好我之前也在园中当了十几年的护工阿姨,你一提苑星,我还能想起,毕竟她的事情,让人影响太深了” “当年的车祸,您了解多少呢?” “其实一开始,只是做普通的车祸处理的。毕竟这半山的坡路,也没个路况摄像。苑星的父亲也是当场自首的,说是剎车没控稳。当初我还同情过苑星的父亲,觉得这人也挺惨的,只是想来看看女儿还出了事儿。 但是后来,逝者的家长一直不相信这是简单车祸,坚持搜寻证据,前前后后跑了园子不下十几次,希望能找到目击者。当时的园长,是有些护着苑星这方的,毕竟看着她长大,所以在配合调查方面,难免有些敷衍。当时我们也觉得,园长做得有些冷情了,对方的孩子也是活生生的命啊,就这么没了。 最终,还是苑星的父亲自己翻了原来的证词,承认了他杀。理由给的是,探望女儿,看到她之前受的伤,觉得自己这个父亲无能,没能在身边好好照顾,看到有两个人从园子里走出来,以为是刚领养成功的家庭,看着别人的孩子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所以一时情绪激动,就……” “这样的恶意杀人动机,不是应该判死刑或者死缓?怎么是个无期?”因为别人的幸福就要撕碎?一瞬间,我气愤难平。 “公理上是如此,但顾念他自首及时,且还有个那样情况的孩子,所以多少有些法理人情在其中。” 呵,好一个法理人情,那死去的无辜的人呢?再也感受不到人间的半分情。 “别忘了,林太太也一直很关心苑星”看着努力克制气愤的我,易晨悄悄在我耳边说了句。 对啊,林太太,林氏集团,好的律师,许多的人脉…… 哈,这林太太,对苑星可关照地不少了,怕是对裴元元当年所做的事情,并不是完全蒙在鼓里吧。 如今,我十分后悔,当初竟然还帮着她和儿子告别。这样的女人…… 不过,易晨的声音也让我冷静了下来。继续发问。 “那当年的逝者?” “一个叫齐暮,一个叫李子辉。其实有一件事,怕是苑星也不知晓,否则她不会让你们来找我。” “什么事?” “这也是我接手园长后,整理旧日的资料时才发现的。这齐暮,其实是从我们园子里出去的。” “什么!”我惊讶道。 “资料上,齐暮是弃婴身份入的园,4岁时被领养走了的,那时候苑星还没入园呢,所以不认识也正常。” “那齐暮去世的时候是?” “18岁。李子辉,当年是20岁。” 都还是,这样年轻…… “那么不就可以顺着齐暮的被领养资料,查到他的家人了吗?为什么不告诉苑星呢?” “不行,按照《收养法》第22条,收养人、送养人要求保守收养秘密的,其他人应当尊重其意愿,不得泄露。 只是这次,是苑星拜託你帮忙找寻另两个人的下落。我心疼那孩子,毕竟当年我也有责任。哎,不提了,我能说的也就这么多了。” “问问看,裴元元的入园时间”易晨再次在我耳边插话道。 “请问园长,裴柔柔的信息你还记得吗?” “哦,她呀。当年她被收养时还登过报呢,好歹也是入了豪门的孩子。况且林家一直在做公益和慈善。 她也是个弃婴,当年就是在园子的铁门脚边被发现的。” “时间呢?” “时间?我来想想,她比苑星大四岁,苑星又是一岁入的园……我这记忆也不太行了,稍等下,我直接来查。”园长走到办公室成排的文件柜前,输入了电子密码。将按照年份编号的文件夹,在零几年前后的抽出了几个。翻找起来。 “找到了。裴柔柔,02年7月2日入的园,10年4月27日被领养。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哦,您也知道,当年的事故里,裴柔柔也算救过苑星,所以苑星一直很感激她,总在我耳边念叨这个名字,我就好奇了。”我笑着说道。对自己说谎不打草稿的能力也是佩服。 “苑星连这件往事也愿意告诉你,你应该是她为数不多的交心的朋友了呢,一定好好关照她啊,拜託了”凡是提到与苑星相关的事情,园长总是特别关心。我用余光瞟了瞟易晨,他微点点头,似在认同我的猜测。这个由护工阿姨一步步晋升的园长,当年负责照顾的是谁,应该不难推想到了。 “好的,我会关照好苑星,当然目前首要的,是帮她完成找到逝者家属的心愿。” “对的对的,这个真得拜託你了,或许这能真正解开她的心结。” “最后,还有一个个人的请求,不知道园长能不能帮帮忙”我问道。 “你说” “亲情园里,有没有过一个叫易晨的孩子?” “易晨?” “对,容易的易,晨光的晨。或者,是谐音的也好。又或者,并不是姓易,只是名字是这两个字的?” “嗯……”园长皱眉思考着:“脑海里没什么影响” “能不能麻烦园长帮我找找以前的资料。我也是受人之託,在找这个人” “好,你是苑星的朋友,我自然会帮忙的。你也看到了,这里资料这么多,找起来怕是要费一些时间了,等我找到了,一定及时联繫你。” “好的好的,多谢园长了” 我最后从小露台望了一眼整个园子。园中绿植郁郁葱葱,三五个孩子在园中的空地上嬉笑打闹着,护工阿姨站在一旁聊着天,时不时关注着孩子们的动态。大一点的孩子,则安静地坐在长凳上,树丛旁,入神地看着书。偶尔有一两个调皮鬼儿偷偷熘到大孩子的身后,忽然吓他一吓,大孩子们也不恼,一把抱过,作势和几下痒痒,逗得小不点儿咯咯笑。在孤儿院成长的孩子,大多懂事很早。 这样一片和谐的小天地,到底曾发生过怎样的故事。 回去的路上,我忍不住问易晨,为什么要问裴元元的入园日期。易晨说,总觉得这三个人之间有隐隐的关联。
第14页 我连忙掏出小本本,列下三个人的相关信息: 时间: 裴元元: 02年7月2日入园(婴儿,0岁);10年4月27日出园(8岁); 苑 星: 08年3月14日入园(幼儿,2岁);10年4月27日本该出园,受伤未出(4岁);12年6月左右拟出园,应故未出(6岁) 齐 暮: 94年8月18日入园(婴儿,0岁);98年7月4日出园(4岁);12年6月18日去世(18岁) 依照时间栏,我将共同年份的时间点画在一个圈圈中。 10年,裴元元取代苑星获得出园资格; 12年,苑星的父亲杀害齐暮等两人; 这两条皆能理得通顺。 易晨若有所思地看着小本子上的内容。随即握住我的手,在本子上又添了两个名字: 李子辉,苑强 我认同地点点头,不禁佩服起易晨清晰的思路。 苑强是迟早会见面的,苑星已经递交了探监申请,应该近日就会去中心监狱走一趟了。虽然了解到车祸内容的我,如今万分厌恶这个杀人犯。 但接到有关齐暮来自亲情园的消息的震惊,令我忽略了对另一个逝者的关注。他是谁?为什么会和齐暮在一起? 我用手机搜索了当年的车祸新闻。十几年前的事情了,网路上留着的正规报导不多,大多是小道消息和群众议论。在一条辅新闻下,有人的评论中道出: 死去的是利辉连锁的老闆家的儿子,之前住在紫华豪庭。据说最近都歇业去打官司去了。 下面一众的评论: “是不是那个连锁超市?怪不得最近我家边上的那家也关门了。” “听说他们家是独生子?啊呀呀,福寿不可同享呦。” “有钱人就是事儿多,赚黑心钱遭报应吧” “楼上的积点口德,这年头赚点钱都不容易” “……” 我忙将内容读给易晨听。 “这是李子辉对不对,是不是在说他!” 易晨点点头,道: “差不多有八成的把握,说的就是他。具体的还需要去紫华豪庭那边确认了。” 我再次搜索了些有关利辉超市的信息。这是个女强人白手起家建立的连锁超市,曾在该市红极一时。确实是自12年后陆续关闭,且这女老闆,姓李。 再看李老闆当年的照片,我分明觉得在哪里见过。有点像谁呢?一时竟想不起来。 回到市区,恰逢下班高峰,交通基本瘫痪。转乘公交时,我对照着线路表查询着如何去紫华豪庭。易晨忽然拉住我的手腕,道: “云南路夜市是不是就在附近,我们去逛逛吧” “逛夜市?现在?”不是应该先办正事吗?难道他就不好奇? “这个点儿去,应该也找不到什么人,问不出什么的。况且,你今天也辛苦了,晚上就去放松放松吧”易晨笑眯眯地说道。 “唔,这样说也有些道理……” “不着急,不差这一天,想来苑星也是可以理解的。”易晨轻松地说道。而我心中,却又涌上一些心疼。忙碌这许久,答应他的,找寻记忆的事情,似乎依然毫无进展。 其实,后来回想。在此时,命运已经在眷顾着,将我们一步步推向真相。 ☆、暴露的&掩藏的 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亲亲们非常抱歉。今天没有及时在中午更新!因为放假结束第一天事情很多,呜呜。 一般就是中午12点左右或者晚上10点后,两个时段可以抽空更新。中午没来得及的,晚上一定补更或者二更!么么哒! 云南路夜市总是随落日而兴起。大学时,我很喜欢下课后步行30min来到这热闹的一条街。那时候的夜市还是一连串相接的红棚子,每个棚子里飘出不一样的香味。常常是还没逛到一半,肚子已经不争气地饱了。工作后,公司和小窝的地点离夜市远了,也没有去逛的时间和精力了。 如今,小棚子都变成了连接的统一装修的店铺。虽然更加整洁了,但也少了些夜风里“逛吃逛吃”的趣味。 在一起的人不同,心境也会变化。 我像个熟络的导游,带着易晨东跑西跑,循着记忆中的店铺。幸好,美食的味道还是原来的配方。这次,我终于聪明地从街西走到街东,将所有的美食看了个遍儿。最后在易晨的”钦点“下,打包了好些吃的。我拎着食物袋,易晨拎着我另一边的袖口,迎着穿梭不息的人流,觉得很满足。 本想着熘去寺庙里那棵大树上吃东西,但我们的美食太过荤腥,实在不忍扰乱了佛门清静。走着走着,竟走到了沿江公园。 “哈,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遇到毛球的地方,那个时候它干巴巴的,我以为它的名字是小瘦呢。” “那时候确实挺瘦的,这大半年,因为可以吃着猫粮睡大觉,胖成了一个球。” 此时,正在方小窝里抱着新拆的一大袋猫粮的毛球,狠狠地打了个哆嗦。“是谁!又在背后说我坏话!” 踱步到观景台时,一切如故。只是当时白雪纷纷,如今又是树木葱茏。时光过得真快啊。 我和易晨并排坐在木凳上,默默地吃着食物。观景台两旁的路灯还未亮,衬得远处的镜湖大桥愈发光辉。 “你知道,镜湖大桥有个美丽的传说吗?” “知道” “咿?我以为只有很少人知道呢。”我惊讶道“你知道的结尾,是喜还是悲呢?” “和你知道的一样” “啊?这么有信心呢。” “小齐,你今年多大了”易晨忽然问我。 “今年已经2021年了,我应该是23,虚岁24了。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问问” “小齐,你以前是不是有说过,最早也要24岁结婚,这种话。” “啊?”今天的易晨好奇怪,不,是太奇怪了! “我也不清楚,最近脑子里总是冒出一些奇怪的话。” “易晨,你小心点,这些话很容易让人误会的”我干笑着说。 “是吗?如果过了24岁还没人要你,我就将就着陪你得了”易晨笑眯眯地盯着我,说道。 “好啊,一言为定”我也不服输地怼了回去。 “算了,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的,还是不要许下承诺的好,免得你日后怪我”易晨重现将视线转回到,盯着镜湖大桥的方向。此时的天空,渐渐飘起小雨来。 “如果,如果你可以不消失。易晨,我们不找回忆了好不好。就保持现在的样子,就很满足了!”我承认,这是我的私心,是剥夺了易晨知道过去的权利,但我终于说了出来。 “不会的。小齐,你记住,我留不下来的,哪怕是不找回忆,我也留不下来的。能停留到现在,本就是我贪心太久了。”
第15页 “为什么啊,为什么!我们每天见到的那么多透明者,他们也活得好好的啊!”凉凉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 观景台旁的路灯刷得亮起。易晨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出口的台阶走去。他的周身,瀰漫起一层雾气…… 然而当时的我,却错以为易晨生气了,因为我的自私的想法。 我跟着他身后,想去拉他的手,却被他甩开。几次之后,我放弃了。两个人,一前一后,默默地走回到家中。 深夜 易晨靠在床上,一遍遍摸着毛球的背。毛球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暗自叫苦: 这样摸下去,自己早晚要变秃。但不得不说,还挺舒服的,喵~ “最近,我是不是越来越奇怪了”易晨自言自语道:“今天,我竟然哭了呢。” 啊?毛球本来已经昏昏欲睡了,但这劲爆的送上门的八卦,必须要听! “小齐希望我不要再找回忆了,她好像,非常不希望我消失呢” 废话,本喵早就把你们当情侣看了,谁希望另一半忽然就永远不再见呢!就不能老老实实谈场恋爱吗? “你说,她会不会是担心,我的回忆里,其实有一个非常非常爱我,我又非常非常爱她的女人?” 是啊,会不会担心呢?咿?这个逻辑对吗?啊啊啊啊!为什么易晨首先想到的是这个呢! 毛球已经放弃了从一只猫的视角去分析人的思想了…… “怎么办呢,她还是那么傻乎乎的” 你也不聪明好吧…… “今天没有让她牵我的手,她会不会怪我?” 毛球也抬头看了看灰濛濛的天。下雨天,易晨只要拉着哭过的小齐姐姐的手,小齐姐姐就会从正常人的状态,切换为半透明者。 第二日 我推开门时,风平浪静。 易晨还像往常一样在厨房忙碌。这样也好,就假装一切都像没发生过。 看到餐檯上已经摆着的盘盘碟碟,我不自主地伸了个懒腰。这个时候,瞟见一旁的毛球同样蹬着前后腿儿疏松筋骨。脑海里忽然想到昨天易晨说的“胖成个球”…… 我暗下决心,要少吃点,可是怎么办呢?易晨做的饭菜真的很好吃啊! 吃完早餐,我回房换衣&化妆时,易晨照例坐在沙发上回放昨日的球赛。 不一会儿,传来敲门声。 “计划预计有变,融一来电话了” 看到我开了个门缝,易晨转过身去,将我的手机背在身后递给了我。 接完融一的电话,我和易晨决定将去紫华豪庭的行程推后,先去中心监狱,见一见融一(苑星)的父亲,苑强。 中心监狱 以家属朋友的身份,我登记,并进入中心监狱的会面室,易晨则正大光明地飘了进去。 沿路上,有许多透明者,或坐或站地,聚集在走廊里或是空地上,目光空洞。 “监狱里,活得如行尸走肉的人,太多了。”易晨适时地在我耳边解释道。 我的心里多了些瞭然和痛快。他们的罪孽需以自由为代价,反省,反省,直到真正从心中生出悔意。 坐在会面室的凳子上,一屏之隔,若不是身着囚衣,苑强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个老实巴交的普通人。微驼的背,全白的头髮和满脸的皱纹。看着这个四十出头的“老人”,一时竟难将他与杀人犯三个字挂钩。 “我是受苑星嘱託,来了解当年的车祸,到底是什么原因” “我已经和星丫头说了很多次了,当时是鬼迷了心窍,昏了头了。哎……她平时老是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身体怎么会好。” “她那是心病,你一直骗她,她又怎么会好。” “是她多想了”苑强的态度有些决绝。 “其实苑星之所以这么想,始终是愿意相信她的父亲,那个答应给她一个家的父亲,是不会无缘无故二次抛弃她的”硬的不行,来软的。 “……我对不起她,只要她现在过得好好的,就行了。” “话虽然这么说,苑星现在看上去身体还可以,但心里依然很苦。替父赎罪的责任感,一直埋在她心里。” “这个傻丫头啊!是我犯下的罪,我下辈子做牛做马,当猪当狗,去给那两家赎罪的。” 软硬兼施,皆问不出什么。想来,我要耍点心思了。 “你是这样想,失了孩子的两家,可不愿等到下辈子了。我听说,最近这两家不知怎么的,开始想办法和苑星接触了。” “什么!”苑强急得站了起来,被值班的狱警语言警告了一次,忙坐回到椅子上。“他们为什么要找苑星,她当年才6岁,她什么都不知道啊。苑星也没和我提过这事啊!” “他们什么目的,我是不会知道的。但苑星不告诉你,完全能料到。她一直想了解逝者家属的下落,替你赎罪的。” 看到苑强神色中充满了担忧,我又补了一刀: “两个失了孩子的家庭,那恨,血债血还也是有可能的吧”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老天啊,我知道错了啊,可千万别让我的星丫头再受什么罪啊!我这辈子就为这么一个念想了!”苑强竟崩溃地哭了出来。“我记着呢。两个名字我都记着呢,下辈子,不,就这辈子,让他们化鬼来找我吧,怎么折磨我都行啊!千万别动我的星丫头啊!” 狱警看见他情绪过于激动,决定及时结束会面。 苑强还在哭嚎着:“齐易晨!李子辉!我对不起你们!你们来找我吧!来找我吧!”接着,几乎是被搀扶着,离开的会面室。 我没听错!没有听错! 勐地站起,疯狂地沖向会面室的屏幕,拍打着: “等一下!等一下!你说清楚!齐易晨是谁!不是齐暮吗!齐暮!等一下!” 回应我的,只有狱警挟着的苑强的背影。 我方会面室的狱警,连忙冲过来,架住我离开了会面室。 而易晨,早已穿透墙面,尾随苑强而去。 鑑于我在会面室的激动的表现,警员在办公室对我进行了批评教育。而我的心思,全陷在刚刚的变故里,回不了神。如今,只能期盼易晨再从苑强那里获得些什么。只是,易晨的话,只有透明者和半透明者可以听见,苑强,是听不见的。这样还怎么沟通! 那一刻,我好担心,担心知道真相的易晨,会受不了。好心痛!面对这一步之遥的真相,问不出,却问不出的无奈……易晨面对的,可能就是夺其生命的仇人,却什么也做不了,连知道真相的权利,都没有得到…… 不!不是的!齐易晨,也可能只是同名而已。那个笑起来眼角弯弯的易晨,怎么会死得这么不明不白?我反覆麻痹着自己,眼泪却不受控制地,疯狂地流下来。 ☆、寻到故人 站在监狱前的台阶上,我抬头看天空,灰濛濛的,我擦了擦眼睛,入目,还是会蒙蒙的。未等新的泪水流出,天空自己流泪了。
第16页 涩涩的雨滴掉落在眼睛中,一滴,两滴,强迫着我闭上眼睛。闭上眼睛,是不是就,一切都结束了呢。 雨越下越大,易晨却始终没有出现。 我开始慌张起来。也许,他还在监狱里?是不是,已经先去紫华豪庭了?要么,太难过直接回家去了? 又会不会,已经消失了……念头一划过脑海,瞬间心疼地裂开一般。 不会的!还有好多疑惑,没有解开;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弄明白;还有一个好好的道别,没有实现…… 我的心里,何时也种下了这样的执念。没有说再见的再见,就不是再也不见。 这样想着,我一个人,回了家。进门,他不在。看到毛球的那一刻,我心里稍稍安慰。至少,他不会丢下毛球无声无息地离开,不是吗? 换下湿漉漉的衣服,我再次出门。走到门口时,犹豫了一下,携了两把伞。 紫华豪庭 因为大雨,小区室外活动的人很少。 从小区警卫员开始。 每一栋,我开始挨家挨户摁门铃。 这是最愚蠢的办法了,但是怎么办呢,十几年过去了,大多是年轻的面孔,谁还能记得死了人的旧事呢。 没人应门;被当作传销,拒不开门;被当作坏人/变态,通知警卫赶人的……我都能理解,但我心里,真的焦急啊。 警卫员或许也是知情后,同情起了我,只是拜託我不要再採取这种骚扰式的方法了,并没有再多责备。 天空下着雨,我坐在小区的景观亭里,看着倾盆的雨势,想着等警卫员不注意了,再熘进一栋。 亭子里,原本就有些透明者。在我进了亭子之后,总是用好奇的眼光看着我。一些年长者,总是对着我笑眯眯的。看得我有些心里发憷。 “唔,你们有什么事情吗?”我率先问道。 一些孩子忙躲到大人的身后,窃窃私语 “她真的能看到我们耶!” “是呢,我奶奶说的没错,她就是半透明者呢!” “是的,我是半透明者,有什么事情吗?”平日里,虽然可以看见他们,但并没有透明者靠近过我,彼此相安无事。今日,是因为易晨不在身边吗? 这时,“人”群里走出来一个个子高高的男人。 “听说你在找我?” 我瞪大了眼睛! “我是李子辉” 是呢!见到他的脸,就想到当时网络上的,那个连锁超市的女强人,他的母亲。母子俩,长得真像呢。只是,总像在哪里见过? “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我激动地快哭了。好想让他快些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好想,让他见见易晨。 “我认识易晨的,我带你见见他好不好。他不记得当年的事情了,你告诉他好不好。他一直想知道的!” “易晨?我不记得了”李子辉道。“对不起,我以前的记忆,丧失了许多” 为什么!为什么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离真相就差一点点了。看着他抱歉又迷茫的眼神,一瞬间,我想到初次见到易晨时,他是那么一本正经地告诉我,我是半透明者;又是那么期盼的,提出他的愿望。 “你还记得些什么,我能为你做点什么?”我同样同情他,一个20岁就逝去,还是,被故意撞死的青年…… “我想再去见一次,一个人” “好,我陪你去” 我觉得好累……今天一天,经歷了希望和失望,是一直以来的希望换来的鲜血淋漓的真相一角,是探寻,再探寻后重新回到起点的失望。 他不记得了呢。易晨,我该怎么办,他和你一样,不记得是怎么离开这个世界的了…… “去见的,是你记忆中的人吗?”我打破了沉默。 “是的,但我已经忘记了她是谁,又曾和我有怎样的交集。只是会不自主地去找她,呆在她身边。”说到这里,李子辉的眼神里充满了幸福感“我想,她应当是我生前,很重要的人吧。” 我也笑了,只要默默地,陪伴在身边,哪怕我们再也说不出彼此的名字,也会感受到幸福,不是吗? 市立医院 李子辉随着我进了电梯,按照他的吩咐,我摁下了10楼。 “现在她应该是随主任一起,在各病房巡房。我们去她办公室等着就好,今天她值晚班。”说完,李子辉就在前面引路。但他似乎忘记了,我现在还是正常人的状态…… 于是,我华丽丽地与巡房大军相遇了…… “小齐?你怎么现在来医院了?找我有事?”巡房大军走在最前面的,就是张叔叔…… 原来李子辉说到的主任,就是他啊…… “哦……嗯……我最近有点不太舒服,所以想来找张叔,哦不,张主任,给看看” “好的好的,哪里不舒服啊?是不是乱吃东西了?”张叔叔关心地问。随即对身后的白大褂们说道: “你们稍等我一下,我给我家姑娘看看病,马上就来。小芸,你指导他们写下巡诊记录” “好的”被唤作小芸的医生,就站在张叔右侧,小小巧巧的,长相清丽。在我看过来时,连忙转身迴避我的视线。 刚和人群们分开,我就对张叔叔道: “张叔,其实我没什么事儿。就是,唔,一个人呆着有点孤单了,想来找您玩” “你个丫头片子,都多大了,还玩。骗我呢吧” “哪敢骗您啊,倒是您,怎么对别人说我是你家姑娘呀。我明明姓方,不姓李!” “这么斤斤计较,这些年,我和你李阿姨,难道不是把你当自家闺女来疼啊!” 我扮了个鬼脸,无法反驳。张叔叔和李阿姨没有孩子,总是把我当自己的还在来疼,过年时,住对门的两家,常常聚在一起,我的红包,一直是双份的。 “真没事儿?” “没事儿!前段日子来打免疫针,不是也做了全项检查了吗?好着呢” “这倒是,检查报告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放心吧,我就转转,玩好了就回去啦” “好,那我可不管你了,今天确实有点忙,待会在办公室还要进行视频会诊”说完,张叔叔摸摸我的头,走回巡房的“白大褂”里去了。 我这才安心地熘进李子辉所在的医生办公室。 “你认识那个主任?” “对的,是父亲的老朋友了。” 李子辉点点头,道:“张主任是个德才兼备的好医生,小芸在他旗下学医,进步很快” “啊,原来你喜欢的就是那个小芸呀。” 李子辉“嗯”了一声,脸有点红。 巡房结束,实习医生们陆续向办公室这边走来,怕是要在旁参与视频会诊的学习。我识趣地走出办公室,远远看见张叔叔停下来,和小芸说了点什么。小芸点点头,向医生更衣室走去。而张叔叔则向办公室这边而来。
第17页 眼看着李子辉往小芸的方向追去,我连忙和张叔叔道别: “张叔,我想回去了,困了” “好的,那你回去小心点,到家了和我说一声哈” “嗯嗯,放心吧” “哎,小丫头赶紧找个男朋友吧,这样我们和你爸妈也放心些。” “好”虽是这样答应着,心里却酸酸的。易晨,你愿意吗? 小芸在更衣室里脱了白大褂和平底鞋,换上自己的大衣和高跟鞋,提着包乘电梯直接到了地下停车场。我一路匆忙地,打了个出租跟在后面。 车在一个小区门前停下,李子辉在我耳边说道: “这是小芸的住处” “那这是,提起下班了?” “我也很奇怪。小芸很上进,今晚的视频会诊应该很重要,按理说她捨不得缺席的。何况,今天本就是她值晚班,应该会呆到明早8点才对” 怀着一肚子疑问,我们就在小芸家楼下徘徊。 李子辉作为透明者,完全可以透过墙和门的束缚,飘进她家中;可是我…… 这个时候,无比怀念半透明者的状态。 天又下起了绵绵的雨。 “看来今天,是没法帮你完成愿望了呢”我有些同情地看了看李子辉。在我想来,李子辉应该是想,和她说说话。 “未必” 雨中,忽然传来第三个人的声音。我勐然回头。 雨雾中,路灯绘出的光晕里,一个身影撑起伞,慢慢走来。他“踩”过的地方,水滴不会溅起半分。 是易晨!是易晨啊! 我哭着向那个身影跑去,直到紧紧抱住他,才安心下来。随即,又将这半日来的担忧、委屈、恐惧……一股脑儿地用眼泪,发泄了出来。易晨不再说话,只摸了摸我的脑袋。 待我平静下来,他主动牵起我的手,向还站在原处的李子辉走去。 一步,一步,我感到自己的眼泪,不再肆意地滚落,而是变成了浓厚的雾气,围绕在周围。待到走到李子辉面前时,我已经变成了,半透明者。 我只盯着易晨,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 “去了哪里?又知道了些什么?还有,有没有一个人难过?” 易晨给了我一个安慰的眼神,说:“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吧” “好”我特别乖巧地答道。“这位是……” “我知道的,我从下午起,就在你身边” “那你居然现在才……” 易晨忽然将我揽紧,在额头上温柔地吻了一下。 “听话,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 我……已经在易晨怀里石化掉了…… 随即,易晨伸出手。 “你好,我是齐易晨” “你好,我是李子辉” 时隔经年,相熟之人,以陌生人的形式相见。 相视一笑,哪怕我们已与珍惜之人,阴阳永别,还是会披荆斩棘,回到你身边。这一瞬间,两个男人竟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皆是旧人旧事 李子辉携易晨与我,一齐进入小芸的家中。此时的小芸,还维持着进门时的妆容、装束,连高跟鞋也未褪下。她颓然地坐在地上,面前的案几上堆满了喝完的,刚开瓶的红酒。地上和沙发上,散落的都是照片。 在落地灯的映照下,每张照片都异常清晰。两人合照最多。从穿着校服,到毕业学士服,衣服的主角,始终是笑得甜蜜的一男一女:小芸和李子辉。 李子辉的周身瀰漫起悲伤的雾气,我和易晨默默地站到一边。过去有多美好,失去时就有多痛苦。这份痛苦,是恨不得完全忘记才能活下去的痛苦。 小芸一边灌着酒,一边温柔地说着话,说给那个她认为的,永远听不见的人听: “辉,你知道吗?小齐今天忽然来医院了” 我一惊,看着易晨。他的脸上却浮现着惊讶与瞭然并存的奇怪神情。 “害怕她认出来,张叔让我赶紧离开了呢”小芸哭笑了笑“她又怎么会记得呢,她已经解脱了不是吗?” 说到这里,小芸的语气忽然有些发狠:“你说,她怎么就能这么狠心,一场梦,醒来即忘了个干净。”随即,她又放软了语气,哭出声来。 “也不能怪她啊,什么免疫针,还不是为了一年年弱化她的记忆。那么是方叔琼姨狠心?张叔李姨狠心?是这个老天太狠心啊!啊!” 我彻底瘫坐在地上,易晨蹲下来,紧紧抱着我。 李子辉也惊异地转头。 真相里,到底嵌套了多少秘密…… “你是谁!我又是谁!”我喊出声!头疼欲裂…… 空气中忽然传来我的声音,小芸吓傻了,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不顾易晨的阻止,决然地掏出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爸!我到底是谁!齐易晨是谁!” 电话那端,传来一连串碗碟破碎的声音。我认为的,一切的一切,正在崩塌…… 回归正常人的我,就这样渐渐地出现在小芸面前。看见我,她涌上的悲哀竟是盖过了恐惧。一把扑过来抱住我。边说边哭: “小齐,小齐……我心里好苦啊……这么多年了……他们都不让我见你,怕我刺激你想起过去的事情。对不起,小齐,我真的,太想太想子辉了……” 我低下头,看见她手里紧紧篡着的一种,已经被揉成一团的照片。 我缓缓掰开她的手指,将照片缓缓展开。 照片上,两对情侣站在江边,风总调皮地吹起了女生们的帽檐,两个高大帅气的男生不约而同地将手压在了女生们的帽子上。两个女生相视一笑。远处的镜湖大桥,安静地作着背景。 照片背后,秀气的字,写着: “李子辉芸熙 ;齐易晨方晓麟 2011年8月于沿江公园” “方?晓?麒?”我一字一句地读出声。 “是啊,方晓麒,你要还是方晓麒该多好,回到那个时候该多好啊”芸熙的哭声越来越烈 “易晨走后,为了纪念他,给你改了名啊。小齐,小齐,方叔和琼姨平日里就是这么喊易晨的啊……” 原来,我果然不再是我 原来,我们,都是旧人。却一个个地,忘记了……只留下,只留下芸熙姐,记着所有的幸福,也忍受着,十几年的痛苦…… 看着泣不成声的她。我说道: “其实,李子辉和易晨都在呢” “什么!” “都在的,我说给你听” 我徐徐地,将这许多许多的事,慢慢地从头来说 …… 芸熙的酒瞬间醒了一般,认真地,认真地在听…… 期间,她的手机不停地震动,我的也是……
第18页 爸爸妈妈、张叔李姨…… 挨个在往我们的手机里打电话…… 听到后来,芸熙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原来这些年,李子辉一直不曾离开…… 虽然不再记得你的名字,不再知道曾经的美好,但依然由着心底的眷念,来到你身边…… 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易晨会出现在我的生活里。那么突兀,又那么自然……一瞬间,许多的片段涌入脑海里。于是所有的缺憾里,都填满了一个人的名字…… “易晨哥哥,妈妈还是不许我养猫” “乖,等你长大了就可以养了” “那要多大才行啊” “像哥哥这样大就好了” “可我等不急了啊” “唔,那小齐可以先为迎接猫猫做些准备,比如喜欢什么样子的小猫,给它取个好听的名字” “那我想要白色的,毛茸茸的,哈哈,我要叫她毛球,好不好?” “好呢,小齐喜欢就行,等你长大了,哥哥答应帮你带毛球回家” “哇哇哇,拉勾勾” “拉勾勾” “易晨哥哥,我不想练舞了” “为什么呢?” “拉韧带真是太疼了,老师很严格,每次都要忍住不哭才行” “那怎么办呢。只有练习时辛苦一些,舞台上才能成为美丽的公主啊” “老师说,下周开始分配舞伴,练习双人配合” “……下周我陪你一起去……” 此后所有的舞蹈课,易晨成了我的专属舞伴…… 还有,永远不想记起的,那一天…… 2012年6月18日 清晨 “小麒准备好了吗?”家中的两位男士看了看已经绕了几个圈儿的分针,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啊呀呀,快了快了”正在为我打扮的妈妈,从房间里应到。 房门推开的一刻,爸爸开心地想来抱我,却被易晨哥哥抢先拉住了我的手 “快点吧,老师要等急了” 这一天,是我和易晨参加全国国标舞赛,青年组决赛的日子。 我和易晨的比赛场次是傍晚,但为了熟悉场地和了解竞争者的实力,老师约了我们早早去比赛现场。 刚看完两组选手,易晨接到一个电话,场馆里音乐声太大,易晨只得起身去场外接听。作为橡皮糖的我自然一直跟在他身边。 “不能改日吗?”电话那端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好,你稍等,我现在过去”易晨挂了电话。看到我可怜巴巴的小眼神,笑着摸了摸我的头,道:“小麒,我有些事情要去处理,乖乖等我哦。” “我和你一起去!” “不了,爸妈那边,指望着你为我撒个小谎呢,我很快就回来。”易晨做了个鬼脸。 “唔,可是我不放心” 易晨歪着头想了想。刚好,芸熙姐姐和子辉哥哥从场馆外走过来,易晨忙向他们招了招手,吩咐我道:“去买几个冰淇淋吧,我和你子辉哥哥有点事情说” “那我回来之前,你不许走哦” “好的,一言为定。” 当我拿着冰淇淋返回时,三个人似乎已站在同一战线。子辉哥哥答应我,陪着易晨出去,芸熙姐姐也安慰我,说有子辉在,不会让易晨少一根头髮的。 我点点头,将快化了的冰淇淋分给大家。看着他们俩离开的背影,我忽然朝易晨喊了声: “比赛完以后,明天带我去游乐场哦!你答应我的!易晨哥哥” “记得呢,小丫头!要我说多少遍才安心啊!”易晨回头笑了笑,喊道。 也许我当时,心里就有些不安的感觉,只是没有在意。我没想到,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吃冰淇淋,轻易许下了一个,再也实现不了的约定。 初时,我和芸熙姐姐一唱一和地,谎称他们俩人去附近的商场给大家买吃的了。当2个小时过去后,我们都开始慌了。芸熙姐姐开始不停地给子辉哥哥打电话。在爸爸妈妈的追问下,最终说出了他们的去向。一个叫亲情园的地方。 我还记得,爸爸妈妈在听到这个地名时,愣了两秒。然后是爸爸先反应了过来,拨通了警局的电话。妈妈却反覆念叨着亲情园三个字,竟有些傻了一般。芸熙姐姐低头预约着计程车,脸色也不太好。为什么,大家都像知道些什么的样子。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真的是糟糕透了。 易晨哥哥的电话,我也始终拨不通…… 此时,天空下起了灰濛濛的小雨,心情愈发阴沉。 计程车驶到西郊半山的路上,雨势已经愈发大了……看不清远处模模煳煳的建筑物,却首先听到了警车的鸣笛声。 道路被黄色的警戒线封锁着,当大家陆续下车时,随之而来的是踩出的重重的水声,接着,我听到了妈妈的哭嚎声…… 为什么要哭呢,妈妈?我们不是来接易晨哥哥回去的吗? 咿?芸熙姐姐怎么也哭了呢?子辉哥哥以前说过最不希望你哭的…… 我,一个人,穿过倾盆的雨雾,一步步地,终是看见了,警戒线包围下,安静地躺在地上的易晨哥哥。雨水在他身边变成了鲜红色,但鲜红色的水又随水流快速地流走了,所以他看上去,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而已…… 我这样想着,一低头,鲜红色的水流到了我的脚边,染红了我洁白的拉丁舞鞋…… 我尖叫着,再也感受不到任何东西,雨水,眼泪,鲜血…… 当我醒来时,入目是洁白的房间和淡绿色的窗帘。不再是芸熙姐姐家中浓浓的酒味,而是熟悉的苏打水味。 爸爸、妈妈、张叔叔、李阿姨,都在我的床边。我刚睁开眼,就是铺天盖地地松了口气的声音。 “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张叔叔问道。 我环顾四周,我最想见的那个人,不在了。 “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想吃的?”爸爸问道。 “我想要,易晨哥哥”我,哭着说道。 妈妈颓然地坐倒在病床旁,爸爸连忙扶住了他。张叔叔和李阿姨也是一脸悲怆。 我终于能想明白,自14岁后,被改变的,与编织的一切。 创伤后的自闭,选择性的失忆。放弃了的拉丁舞。再到,搬离这座城市,捨弃了旧时的名字…… 皆是旧人旧事,如今人逝物非…… ☆、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就这样结局了!第一次完整地完成一篇文。本来想彻底地悲剧的,结果还是留了个开放式的结局,呜呜,因为捨不得易晨哥哥啊…… 第一篇文章当做练手,在写作的时候感觉到有许多,之后会不断提升自我,继续努力!
第19页 非常感谢亲亲们的阅读!虽然不知道你们的名字,但是非常非常感激! 新的文章最迟会在2月开更,构思已经完成。玄幻题材,准备挑战一个长长长长的文。加油加油! 2002年紫华豪庭 “易晨哥哥,今天去哪里玩?” “今天是学拉丁舞的日子哦,我送你去。” “不要!我今天要去游乐园!” “昨晚明明说好的呀”易晨抚着额头,昨晚陪玩了3个小时积木,好不容易哄好的呀,怎么又开始耍赖了呢。 “我忘了!” “那要怎么样才去呢?”在小丫头面前,易晨总是没有办法的。 “亲亲……” 易晨亲了亲我的额头,趁我没有防备,一把抱起来,强行给穿上了鞋子,然后半揽着往楼梯走去,哦,是拖去…… 我自然是百般挣扎。待拖到门口,我们忽然听到对门传来隐隐的笑声。 易晨不再嬉闹,将我护在身后。 “谁!” 对方明显被吓了一跳,只听到对面门里乒桌球乓,然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再接着就是一声“啊呦”。 所以我们和李子辉的相识,是在医院的病房里。张叔叔在给他检查脑袋,排查脑震盪的可能。 后来他坦白,一个人被锁在家里,每日透过猫眼,看看活宝一样的兄妹的日常,还是挺有意思的。这件事情,一直是我们开玩笑时必拿出来说的糗事。 自此,家里的小桌几上,总是三个脑袋凑在一起写作业。而我,又多了一个子辉哥哥。 当子辉哥哥第一次将我们带到小区里的连锁超市,豪气地说,想吃什么随便拿的时候,我觉得,我有必要表个态。 “子辉哥哥,等我长大以后,你记得来娶我” 话音刚落,易晨以惊讶+愤怒+悲伤+痛心疾首的表情,一把抱住我。 “晓麒啊,你说什么!” 子辉哥哥挂着一副很好,你很有眼光的表情。“好”字还没出口,就被易晨咬牙切齿地回道: “李子辉,你休想!” 那表情,子辉哥哥后来总调侃说,像要杀了他一样。 当然,子辉哥哥在小学演讲比赛中遇到了芸熙姐姐后,应该会庆幸,那个“好”字,没有出口太早。 其实我早就忘了4岁时的无忌之言。而易晨,直到确认子辉恋爱以后,才允许我购买利辉连锁旗下的物品……似乎生怕我因为好吃,把自己卖了…… 从出生到14岁。易晨,始终在我身边。他从一个瘦弱的男孩成长为高大帅气的青年。每每放学,他会从高年级学部走到低年级学部,站在教室外默默地等我,然后背着我的书包,牵着手,一起回家。那时候,老师们总以为我们是兄妹,为此,我替他收了不少的情书。 那时的我还没有太明白亲情和爱情的区别。我只是从没想过,没有他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 2021年沿江公园 恢復记忆后,我唯一做的,就是和芸熙姐姐待在一起。父母和张叔李姨他们,在往返着警局、监狱、法院…… 想来,我始终是被保护的那一个。为了织起这张巨大的,保护我的网,他们都忍住了没有在当时,追查到底……如果不是我的记忆回来了,一辈子,他们也不会告诉我……我没有办法怪他们,因为爱,所以抹去更改了我的回忆,将心死的我救回到这世上的,我的亲人。 每到雨天,我都会忍不住哭起来,但再没有人,会牵起我的手。而我的眼泪,始终清晰地掉落在地上。 晴天的日子,我总和芸熙姐姐在一起,相伴着,走过那些年一起走过的地方,过往的点点滴滴,渐渐清晰。 “小时候,父亲是医生,母亲是是大学教授,都非常忙碌。但我的童年,并不孤独,因为有大我四岁的易晨哥哥,始终陪着我。 那时候,张叔叔是父亲的老友兼同事,偶尔会来家中做客。 2岁?差不多那时候,子辉哥哥随李阿姨搬到了对门。可是李阿姨忙着生意,常常将子辉哥哥一个人丢在家中……” 这些故事,我不知道子辉哥哥有没有和芸熙姐姐说过,但是我非常想有一个人,听我说过去的事情。 “你知道我们是怎么和子辉哥哥遇上的吗?”回忆起往事,我忍不住弯起嘴角。但我知道,这应该是个很难看的笑容,嘴角上扬,眼中却盛满悲伤。 听完那个可爱的,4岁、8岁和10岁三个孩子间的故事,芸熙姐姐也笑了,笑得有些沧桑。 “现在想想,美好的事情总是喜欢和美好的事情扎堆在一起”我道:“也是那次受伤,张叔叔才和李阿姨,有了之后的缘分。” “嗯” 我们倚着护栏,看着远处的镜湖大桥。起风了,吹走了我们的帽子,但是我和芸熙姐姐,都没有理会…… 两个月以后 许多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苑强在狱中自杀了,自杀前分别留给苑星和法院一封信。 拼凑着所有知情者的回忆,和信中的重要内容,真相,尘封了10年终于见于阳光。 当年,方家夫妇被检查出不易有子,于是去亲情园领养了齐暮。虽改了名字为易晨,但并没有变更他的姓氏。他们想着,等孩子大了,是应当有知道被领养的权利的。所以留着他的姓,待他长大后,自己做决定。 哪知4年后,竟有了自己的孩子,取名为方晓麒,从此以后,方家有儿有女,好不热闹。 但方氏父母没有考虑周全,哪有一家子女,两个姓氏,而不被周围人议论纷纷的呢? 所以易晨从记事起,就一直困惑着这个问题。但早熟的他总以为,贸然去询问父母,自己是否不是他们的孩子,会让他们伤心的吧…… 随着年岁的增长,他愈发明白自己也许是被收养的了。而对晓麒的感情,日渐超过了亲情,所以在他心中,竟是隐隐期盼起,自己不是方家的孩子。 因着亲情园的规矩,是成年人才可申请入园拜访。所以当易晨鼓起勇气决定自己找寻身世时,他是委託李子辉提交的申请。两个人同去的那天,是2010年4月27日。 2010年4月27日。园中是有着欢送会活动的。院长阿姨来不及招待他们两个,只先将他们带入了位于顶楼的办公室。 我能想像到,16岁的易晨走到了小露台边,那个可以俯看到园中一切的小露台。之后,他看到了小树林,看到了树林中,偷偷在地上挑选着什么的一个女孩。再然后,他看到了整个的事故…… 然而我们都不知道,林氏集团到底是如何知晓这个消息的,还是说,只是林太太一人,为遮家丑,赶尽杀绝的狠毒之心。 苑强的信中,一字一划写着,是林太太主动找到了他,以苑星的治疗以及他们父女俩在该市的落脚,为威胁,命他制造了一场车祸…… 不知不觉间,又到了冬天。
第20页 这个年头翻过,就是2022年了呢。 自那日在芸熙姐姐家中,我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看到易晨了。 我不会认为他已经消失了,说不定某个雨天,他就会忽然出现,然后撑着一把伞,喊出我的名字。 有时候我想,当初,在boss的办公室里,林太太消失之前,是否就已经告诉易晨一些真相。那个时候开始,易晨,是否就渐渐记起我了呢? 游乐园、云南路、还有24岁时是否结婚的突兀的问题…… 这些,都曾存在于我们共同的回忆里。 10年了,透明的你在挣扎着,想试着找回那一个个青涩的承诺;而非透明的我,却因为害怕痛,害怕比死了还痛苦的痛,轻易地忘记了,曾经相伴的许多年。 我们忘记了彼此,真的说不清孰对孰错,也许是命运把我们一起遗忘了吧 我坐在观景台边喝着啤酒,手上握着一直随身携带的小本本 里面的某一页里,是你留下的那句 “打这种针,会疼吗?” 接近一年的时间里,除了回忆,没有影像,没有照片,这唯一的一句,还是你握着我的写下的,我的笔迹。 说是没有留下什么念想,我却又不再觉得孤单了。游乐园、寺庙、街道,还有,我们的方小窝。哪儿哪儿都能浮现出你的影子。我知道的,哪怕世人都看不到你,我依然相信,你还在。 天空下起了雨 草丛里忽然蹿出来一只猫,白白的,却瘦巴巴的。 我将它抱起,飞快地环顾四周。空无一人。 抬头看着天空,雨水变得涩涩的。但是我笑了,毛球回来了,易晨哥哥,你不要着急,我会一直等你,10年,20年,下次,换我偷偷搬到你对面。 周一,我换上正装,倒满毛球的猫粮,驱车来到办公室的地下车库。 林轩还是工作狂似的老样子,而我,当面提交了新的入职申请。 他根本不屑一顾,道: “你是?之前那个提交辞职书的职员?我们公司不是酒店,不收回头客” “是吗?我还是希望您可以仔细看看我的入职申请书”我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 第二天,我收到了恭喜入职的电话。 其实很简单,只要出现裴元元的名字,就抓住了他的软肋。 我又开始了千篇一律的职场生活。 但我心中始终忘不了的,诸多的疑点: 为什么易晨会再次接到院长的电话?为什么恰好是那一天出了事情? 退休了的院长为什么移居欧洲然后失了音讯? 林氏集团,是否还有人,与易晨的死相关? 那些夺我心爱之人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易晨,待你归来之日,我必还你一个干干净净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