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天喜欢你》 楔子 晚上十一点。 十点左右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后,田蜜蜜把门口「营业中」的牌子转向「休息中」,随即回到柜台开始一天的结帐工作。 这阵子因学校开学了,本来请的工读生因无法兼顾课业而离职,所以一过晚上八点便只剩下她一个;对身为大厨又身兼跑堂工作的田蜜蜜而言负荷不可谓不大。还好顾客都很能谅解,着实让她感到安慰。 她一边记录着今天的营收,一边摇头晃脑的,想着是真该再找一个工读生了。 她本来就不聪明,要一次记住所有客人点的东西还真有些困难。今天客人点的单她弄错了好几次,也还好他们都不介意。啊……叹了一口气,田蜜蜜有时候真受不了自己不大灵光的脑袋。 她今年二十七岁,不大不小的年纪。大学毕业之后做过一些简单工作,存了些钱,改装了这间父母留给她的餐馆,店名就叫「甜蜜蜜」。 田蜜蜜从小就喜欢吃,在父母的影响下,也变得喜欢做给自己吃;做给自己吃不够,后来索性也做给别人吃。食谱什么的也都是田家代代相传下来的,她有厨艺,餐馆有基础,在她接手经营之后尽管算不上门庭若市,可也不会饿死就是。 唉,自己开的好歹是餐馆,要真饿死了,传出去也会笑死人吧? 就在她不着边际的想着之时,忽然听见「叩叩」两声,她愣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这是有人在敲门。田蜜蜜望向钟,十一点了,这个时间哪来的客人? 她小心放下手中的钞票,将之收回收款机中锁上──尽管她脑袋不灵光,可这一点危机意识还是有的。 走至门口,她朗声道:「不好意思,我们打烊了。」 对方该是听见了,他回:「我知道。我是看到门口的征人启事,来应征的。」 来应征的?听见对方这样说,田蜜蜜眼睛一亮,忙不迭开了锁。一般若是过了十一点她尚未回家,她好心的邻居便会每隔二十分钟打来关心,这也是她放心让对方进来的原因──再一次强调,她笨归笨,该有的戒心还是有的。 对方是一个高高壮壮的男孩子;她眨了眨眼,说是少年,又似乎太年轻,说是男人,似乎还未到那个年纪……她思量着,只知道这个男孩子长得可真高啊。 「我看到门口贴着征人启事,我想应征。」 顶着一八○以上的身高,严信桾这样道。他有着一张黝黑的脸,说不上俊朗,但五官十分深刻,田蜜蜜猜他应该有原住民血统。 「呃……你要应征正职还是工读生?」她请他进来。空无一人的餐馆显得冷清,和平日的热闹大不相同。 「正职。」他掷地有声,声音透亮。 「正职?你几岁了?」她见他年轻,本猜他还在念书,但要应征正职? 「二十一。」 二、二十一和她足足差了六岁啊。 见田蜜蜜一脸惊讶,严信桾以为她是因自己的年纪而有所疑虑,随即开口:「我刚退伍,想找份工作,一边准备大学考试。我在餐厅打过工,知道大概要做哪些事……我不怕苦,只想有份工作糊口。」 田蜜蜜一听他这样说,本来就不硬的心肠马上软了。她不明白这孩子有什么苦衷,二十一岁,说白了还是可以依靠家人的年纪,可他却说想要找一份工作糊口…… 田蜜蜜自己也是孤家寡人一个,知晓这种无依无靠的苦,凭着这一点,她就愿意用他了。「那你填个数据,方便的话,明天就可以开始来上班了。」 严信桾双眼睁大,没料到会应征得这么容易,神经一放松,「咕噜噜」的声音便不受控制地响了起来。田蜜蜜愣住,她不会听不出这是怎样的声音。 然后她看见严信桾的黑脸红了。「呃,那个,对不起……我今天什么都还没吃……」 「啊,喔。」她愣着,随即回神。「没关系,那……我看看厨房还有些什么好了。你等等,我弄点东西给你吃。」 「不用了……」他本想客气,可又「咕噜噜」的一声,这一下索性住嘴,省得越说越丢脸。 田蜜蜜望着他腼腆的样子,露出微笑。「哎唷,肚子饿又不是什么不好意思的事,谁都饿过肚子,饿了乖乖吃东西就好了。你等一下,我很快就好。」 严信桾不及阻止,便看到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厨房门口,不一会儿便端着一盘香气四溢的炒饭出来。不只炒饭,还有各式各样不同种类的小菜。严信桾看着,不禁有些受宠若惊。 见他一脸客气,田蜜蜜笑了笑。「不要紧,吃吧,小菜都是今天剩下的。如果你不吃,我就要丢了。」 听她这样说,严信桾才不大好意思的动了筷。才轻尝一口,他便意外的瞪大了眼,田蜜蜜见他这模样,不由得紧张起来。「怎么了?不好吃吗?」东西都是现做的,该不会坏了吧? 见田蜜蜜露出担忧的神情,严信桾赶忙澄清:「不是。东西很好吃,我只是……很久没吃过热的东西了。」 严信桾这一句话马上惹出了田蜜蜜泛滥的同情心。「我们这儿包三餐,你放心,在『甜蜜蜜』工作,包你天天吃的都是热菜热饭。」 见她一脸郑重其事的拍着自己不大的胸脯保证,严信桾望着,心口不由得一暖。 说实在,这个女人长得并不讨喜;她相貌平凡,说好听点是清秀,说难听点是平板,身材也属纤细,连该有肉的地方也没肉,可他一口口吃着她作的菜,也一口口暖了心,忽然觉得眼前的女人好美,是他这一辈子见过最美丽的女人。 严信桾将之当作「当兵两三年,母猪赛貂蝉」,或是自己饿昏了的症头,可他并不否认,眼前的女人着实让他充满了好感。 再吞一口那热腾腾的饭菜,莫名的,他有一种预感,也许,他会在这儿工作很久……很久。 第一章 于是,严信桾就正式在「甜蜜蜜」待下来了。 「信桾,铁板牛柳好了。」田蜜蜜自窗口端出一盘热腾腾的铁板牛柳,严信桾手脚麻俐的接下,送至指定的位置。 「甜蜜蜜」是一间中式小餐馆,menu上有单点和套餐两种。套餐可选五样菜,附一碗白饭和每日汤,菜量不多,但以一个人而言,可以说是刚刚好;单点的份量则是适合四、五个人同吃。 价格公道加上多样化的选择,使「甜蜜蜜」一直是附近上班族心中第一首选,每到中午便是这儿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严信桾在这儿工作了三天,发现「甜蜜蜜」的确一如田蜜蜜一开始说的一样:忙,很忙,非常忙。 「甜蜜蜜」早上十一点营业,可在开门前却有一连串的准备工作。每天,田蜜蜜都要七早八早上市场去买进一天需要的蔬菜,然后开始准备各式各样小菜的制作,其中更是包含了腌肉、调配、炖和熬的过程。 不过这一部分严信桾不需参与,他只需十点到,再来擦擦桌子扫扫地,准备开门营业即可。 原则上客人多的时候他就是跑堂小弟,倒茶、点单、端菜、收盘子、结帐,就这么简单。可时间一到下午二点,客人不多了,他就要开始清洗厨房中堆积如山的盘子和打扫工作。 就他一个人而言工作量的确是颇大,可田蜜蜜也不曾亏待过他。三餐尽管谈不上奢华却很精致,而月薪更是二万八的高薪,月休四天,加班费则是另外计算──凭着这一点,再苦,严信桾也认了。 毕竟他生活拮据,的确需要钱。 下午二点多,店内的人潮一一散去,田蜜蜜好不容易自昏天暗地的厨房探出头来,看到的便是严信桾卖力打扫的身影。 确实和严信桾一开始说的一样,他吃苦耐劳,不贪懒,很多事不需她开口他便主动做了,这一点是过去的工读生和正职皆比不上的,她不禁庆幸自己的运气不错。 「信桾,你中午要吃什么?」她唤住严信桾,微笑一问。 每到下午三点至五点是「甜蜜蜜」休息和打扫的时间,这个时候田蜜蜜总是不嫌烦的问严信桾要吃什么,可严信桾总是淡淡一句「随便」──他并不想再增加田蜜蜜的工作量。 相处多日下来,严信桾发觉田蜜蜜这个老板实在有够天真,说白了就是天兵,本来还觉得有一点儿笨,毕竟那一天大半夜的,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放他这个大男人进去实在太危险,不过后来他知道了她的邻居一过十一点,会每隔二十分钟打一次电话来关心,他才明白田蜜蜜并未傻到连基本的防人之心都没有。 今天客人多,严信桾工作量较大,田蜜蜜为了犒赏他的辛劳,特意弄出了三菜一汤;只有汤是今天早上煮的,其它都是特别弄的菜。严信桾见状,有一些讶异。田蜜蜜尽管是一间餐馆的老板,可她的吃食十分简单,向来都是一碗饭一盘菜,想不到今天竟然这样豪华。 「欸,我们这儿什么都没有,最多就是让你吃好一点,这也算是慰劳你这一二天的辛劳,就不要客气了。」 田蜜蜜将筷子递给他,朝他一笑。她的笑容并不美,可嘴角不经意显露的酒窝看来却很有亲切感。 严信桾道一声谢谢,毕竟是餐馆的老板兼大厨,田蜜蜜的好厨艺不在话下,可再美味的东西一个人吃也觉得腻味,他望着田蜜蜜吃食的模样,再尝一口热呼呼的脆笋,莫名觉得胃暖了,心也很暖。 他是真的许久没有这样和人同桌进食了。 光吃饭不说话也无聊,田蜜蜜一边吃一边眼睛盯住他开口:「信桾,你天天从士林来这儿会不会太远啊?」餐馆位在内湖,而严信桾在履历表上填的地址在士林。 闻言,严信桾呆了一下,像是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最后有一些尴尬的低下头。「……还好。」 「是吗?我们这儿有时候下班都十一二点了,我怕你等不到公交车……」 「那个不要紧。」严信桾打断了她的担忧。实际上…… 「还是你骑车?」 「也不是……」拜托,他一穷二白的,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哪来的车骑! 田蜜蜜不懂他心中苦闷,见他一脸难以启齿,便放下筷子,一脸不安的问:「信桾啊,你有什么不方便直说无妨,我不是太能干的老板,可你若有不方便的事,我也可以配合……」 「不是那样的。」严信桾见她露出担忧的表情,莫名的有一些慌了。「我……我不住士林。」 「咦!你不会是搬到内湖来了吧?」为了她这一份工作,会不会太有心了一点?「在哪啊?一个月租金多少?你要搬可以告诉我啊,我认识不少作房东的,可以帮你问到一间价钱便宜的呢。」 望着她甜甜的笑,严信桾明白田蜜蜜不是鸡婆,而是真的关心。 思及此,他觉得自己这样说谎实在太不应该。自尊算什么?有本事睡公园,没本事让人知道吗? 于是,挣扎了一会,他终于说出实话:「其实……我没有住的地方。」 哐!「你、你没有住的地方?」一个不小心打翻了茶水,田蜜蜜的样子很是惊讶。「那你这一段日子都住哪?」 「公园。」 碰碰哐碰碰!公园?这一下田蜜蜜是差一点摔下桌子了,她叫:「你有困难怎不早说!你没有钱租房子,我可以借你……」 「不不不,不用了。」一连说了三个「不」,那是因为严信桾知晓田蜜蜜的性子,若他不拒绝,下一秒她肯定就要掏出钱来给他。 尽管相处不到一星期,可对于田蜜蜜的古道热肠,严信桾还是略知一二的。 「你雇用我,让我有吃有拿已经够了,至于房子……我可以等到存够了钱再去租,现在天气热,睡公园挺凉的,没什么不好。」 见严信桾一脸认真地向自己畅谈「睡公园」的好处,田蜜蜜更要鼻酸了。 这个孩子,有苦怎不说出来?他才二十一岁,便沦落到无家可归的境地;再想想自己,若不是去世的父母留下了一笔保险金和这一间店铺给她,她一个人,只怕也会像他一样吧? 想到这儿,田蜜蜜止不住心疼,她拍拍胸脯,一脸的豪气。「不行,你既然在我这儿工作了,你的身体就不是你自己的,露宿在外迟早会出问题,你若出问题,我一个人要怎么办?现在这儿的工作人员也只有你了啊。」 见田蜜蜜说「我一个人要怎么办」的表情竟是那样楚楚可怜,严信桾心口不明一窒!好奇妙的感觉,不过也许是因为他甚少遇到女孩子向自己撒娇吧。 「可是……我不想跟你借钱,而且你也想想,我才在你这儿工作不到一个星期,你就要借我租房子的钱……我若是跑了怎么办?」他忍不住警告。 「你不是这种人吧?」尽管不是没有怀疑过这样的可能,可凭他这一段话,田蜜蜜就算是被骗也认了。 「可你说你不想和我借钱……啊!我想到了。」田蜜蜜拍掌一笑。「我这儿刚好有一间休息间,我有时候留下来煮汤弄东西的时候才偶尔睡上一天,里面有床有柜,来来来,我带你去看看!」 田蜜蜜的性子说风便是雨,马上便要拉着严信桾去看,严信桾唯有跟上。只见厨房旁边一扇门,打开来是一处不算大的空间,里面有一张简单的床铺,附带一间浴室,可以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通通都有了。 「这里本来是给以前的大厨睡的,之后除了我偶尔睡在这儿外就没有别人了,现在给你刚好。」田蜜蜜笑笑。「这样你就不介意了吧?」 严信桾瞧了瞧这一间房,说真的,环境什么的他不计较,都睡过公园了,这样一间房在他眼中可比五星级饭店了。他望向田蜜蜜,不否认心中有一些感动,很高兴她这样为他想,不过他并不想平白领受他人的恩惠。 所以他问:「这样一间房租出去大约可以租多少钱?」 田蜜蜜想了想。「五千吧。」 「好,就五千,每个月从我工资里面扣,可以吧?」 田蜜蜜本想说不用,可一看到严信桾一脸不容反对的表情,知道他是坚持到底了。她吐吐舌:「好吧,你要这样也行。」要不她还真怕他死也不肯住进来。 两人再一次回到餐桌上,田蜜蜜瞟着他认真吃食的模样,明白他是一个谨守本分的好孩子,不肯占人一点便宜,思及此,对严信桾这个人的欣赏便又多了几分,她不禁庆幸自己可以聘到这样认真实干的人。 再想到自己和他一样都是孤独一人的处境,田蜜蜜心一酸,对这个孩子,心怜的感觉似乎是越来越甚了。 自从住进「甜蜜蜜」以来,严信桾才晓得田蜜蜜有多辛苦。 过去他只要早上十点来报到,不知道田蜜蜜每天都是七早八早便到店里来。早上八点,他被锅碗瓢盆的声音弄醒,洗了把脸便到厨房探看,看到的便是田蜜蜜满头大汗在转动汤勺的景象。 她一脸认真的望着锅里的汤水,再看看炉火,见似乎没问题了便露出一笑,严信桾望着,心中有很多很难解释的东西。 「……田姐,需要帮忙吗?」过了半晌,他听见自己开口。 田蜜蜜似乎吓了一跳,她一个转身,望见的便是严信桾身着汗衫的精壮身影。她笑了笑:「抱歉,吵醒你了。」 「没关系,我其实也该醒了。」 而且说实在,今天是他在这一段日子里睡得最好的一天。过去睡公园,常因三番两次惊醒而睡不好,躺在床上的这一晚他一夜无梦,超级好睡,现在着实精神得很。 「需要帮忙吗?」他又问了一遍。 「不用了。你还不到上班时间不是吗?外面有电视,你无聊可以去看。」说罢又回去照顾炉火,见差不多了便盖上盖子,打算去处理青菜。 见她真要一个人忙,尽管知道过去她也是这样,可那时候他看不到,现在看到了,要他装不知道跑到外面看电视是不可能的。他上前,伸手按住田蜜蜜的肩膀,力道虽不大,但也确实止住了她的动作。 田蜜蜜不解的望向他,只听见严信桾一字一句,十分认真的:「我想帮忙。」 「呃……你想帮忙哦?」耶?是她的错觉吗?信桾的眼里好像有杀气哪。 「对。」 「喔……那、那边的青菜,你可不可以帮我洗一洗?」她找了个最轻松的工作给他。 「好。」严信桾二话不说,走向田蜜蜜指的那一堆青菜,从塑料袋掏出蔬菜来;这一堆青菜的分量十分可观,他知道田蜜蜜没骑车,也许她开车? 「你开车吗?」 田蜜蜜疑惑的眨眨眼。「不,我没车。」 「那这一堆青菜……」 「我用推车推回来的啊,菜市场就在附近,不远,那儿有个林大妈,卖的青菜又好又便宜,我每天都向她买的,不赶早去买就没得买了。」 很好。严信桾听见了其中重点──菜市场在附近,什么林大妈卖的菜很好,所以她「每天」都一个人去买进大量的菜,然后再一个人推回来。很好,很好,很好。这个女人对谁都好,可对自己却一点也不好。 莫名的,严信桾有一股火气直冲脑门。 「你每天几点去菜市场?」 「耶……早上六点多吧。」 「明天早上开始,我陪你一起去。」 陪她一起去「不、不用了啦,而且我之前还要去鱼市……」 「那又是几点?」 「……早上五点。」算是晚了。没办法,她爬不起来啊,呜呜。 严信桾听了,头开始痛了。「好,我一样陪你去鱼市。」 「不、不用了!五点很早,你可以多睡一会。」田蜜蜜忙拒绝。 他知道五点很早,他也的确没有这个义务需要这么做,可他知道他会的。这个女人对他好是不争的事实,受人点滴,必当涌泉以报,何况……他知道这个女人和他都是孤身一人。 他看不惯她一个人过得那么苦。 他望着她,从头到脚。田蜜蜜很娇小,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很弱小的一个女人。可她每天早上五点一个人去鱼市,然后又去菜场,最后一个人准备所有需要的东西,她这样很累很苦,可他却从不曾在她脸上看到疲惫。 他看到的,是她总是开开心心的接受客人点单,然后快快乐乐的将做好的菜端出来的样子。 所以他下定决心── 「明天开始,我陪你去。」 就这样,一句话。 为了那一句话,严信桾开始了晚睡早起的日子。 晚睡是因为他工作到十一点,之后的一两个小时的自由时间他会做自己的事;早起是因为他答应了田蜜蜜,而言出必行是他做人的原则之一。 祸从口出?其实也还好,严信桾过惯了苦日子,而且对能够帮上田蜜蜜的忙,他并不感到讨厌。 毕竟田蜜蜜的确是一个好老板。 「信桾,你要不要早一点睡啊?都十二点了耶。」今天是月底,田蜜蜜为了作帐留在店里留到很晚,她望着时钟,时间已经算是明天了,可坐在另一张桌子一样埋头苦干的严信桾似乎一点也没有要去睡觉的意思。 「我没关系。」 「是喔……」田蜜蜜咕哝,连日来的相处让她摸清了严信桾的性格不是一般的固执,他老大决定的事,旁人休想插手干涉。 知道他是顾虑到她,田蜜蜜忙加快手中动作,十分钟内就把剩下的事务搞定。天知道她最不擅长的事便是作帐,不过她实在不忍看严信桾为她而迟迟不上床睡觉,尤其明天他们都要早起。 作完帐,收拾好桌上东西,田蜜蜜笑咪咪走向严信桾。「我好了,你去睡吧。」 「喔。」 严信桾抬头,他犀利的眼望住田蜜蜜的,叫她在一瞬间愣住,为了掩饰自己这样莫名的反应,她转而瞥向他桌上的东西,瞬间愣得更彻底—— 「你在读书?!」 「嗯。」合上参考书,他不明就里的看着田蜜蜜傻愣的脸,似乎也有一点尴尬。「很奇怪吗?」 「耶?没、没有啦。」田蜜蜜忙挥手,索性坐到严信桾对面。「啊,对,你说了你想继续升学嘛。」 点头。 「那……你有志愿的学校或是科系吗?」 「m大。」 田蜜蜜又一愣。「m大?」 「对。」他疑惑审视她的反应;尽管m大不是公立,但水准也不算太差,她是觉得他太有自信吗?「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啦,只是很高兴我又多了个学弟。」 学弟?「你是m大毕业的?」他吓到。 「呃……对啊,看不出来哦?」他不是第一个有这样反应的人,呜,谁叫她看起来就是笨。 「哪一系?」 「中文。」是她的错觉吗?她似乎看到他的眼睛在放光耶。 「我也想念中文!」严信桾激动的站起,居高临下俯视着田蜜蜜。「中文系有一个教授,我很喜欢他的作品……他学生的作品也很出色……」自顾自地兴奋说着,他才注意到田蜜蜜呆滞的脸,瞬间有些不好意思的坐了下来。「抱歉,我太激动了。」 「不会不会。我只是不知道原来你也喜欢看书……」毕竟他们相处的时间总是在工作,各忙各的,很少有这样了解彼此的机会。 「你说的那个教授我知道,我有他全部的作品,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借你看。」 「真的?」 「真的真的!」 见他露出开心的表情,田蜜蜜不知不觉也感到开心了起来。平日他总像个可靠的孩子,替她忙里忙外处理所有事务,很少看到他露出这样孩子气的表情,思及此,她的心疼便不免多了一分。 「那你说你想考m大,你目标放在今年还是明年?」 「最好是今年。不行的话明年也行……我对数理没把握。」 「是喔。」 田蜜蜜作出思考状。大学考试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她当时考上m大,有一部分是因为运气好,考题都是她念过的,另一部分则是因为有高人指导……等一下,高人?! 这下田蜜蜜兴奋得眼睛放光。对,她怎么会忘了!她身边就有一个朋友是在补习班当老师的,且教法浅显易懂,连她这个笨到无药可救的数学白痴都可以在她教导下解题连连,更何况是看来比她聪明一百倍的严信桾。 思及此,她兴奋的冲入柜台拿起电话。严信桾看得莫名其妙,十二点,这么晚了她要拨电话给谁? 只见电话没多久便接通,田蜜蜜对着话筒兴奋道:「喂喂!是我是我!蜜蜜啦!我有事想要拜托你……嗯,就是我这边有一个人想要考m大,但数理不太好……对对,就是这样!好,那你来看看,消夜?没问题啊,应该的嘛!好,就这样了。」电话断线。 隔了一段距离,严信桾听不清田蜜蜜说了什么,可他看看时间,有一些怔愣的。「这样不会打扰到对方吗?」 田蜜蜜反倒一笑。「不会啦,她是夜猫子,常常半夜不睡觉,我有时候还会接到她凌晨三点打来诉苦的电话。」 凌晨三点?!「你不是五点就要起床?」 「嗯,对啊,所以就干脆聊到五点啦,反正早晚都要醒的,早一个小时没关系啦。」 听到这样云淡风轻的说法,严信桾可真说不出话来了。他知道这个女人人好,说明白一点就是人善可欺,这是田蜜蜜的优点,可他却听得有一些气恼。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然后田蜜蜜起身。「那差不多我回去喽,你早一点睡,不要念到太晚 了。」 「嗯。」严信桾应诺,收拾好桌上的课本,也跟着起身。「我送你回去。」 「啊?」 「时间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半夜十二点半,任何一个有常识的人都不会放她一个弱女子走在街上好不好! 「不、不用了啦,我家又不远,而且以前我也是一个人走,很安全,不会有事的。」 严信桾睐她一眼,那一眼凶狠得教田蜜蜜瞬间噤声,他现在明白,对这个不在乎自己安危的女人,来硬的就对了。 「这是我决定的事。」 「是、是喔……」田蜜蜜在他恶狠狠的目光下说不出一句反对的话,不由得庆幸起还好她家真的不远,严信桾可以不用太过奔波。 于是两人一块走出店门,田蜜蜜细心锁上门,和严信桾走在回家的夜路上。说真的,这一条路虽然不长,但路灯时常坏掉,她一个人走,总会加快脚步,感觉害怕,可今天,她却异常的感到安心。 也许,是因为严信桾这样寸步不离守护着她的关系吧。 思及此,她不由得一笑,甜甜的望着严信裙。「你真是一个好孩子。」 这样的称赞并没有让严信桾感到开心,毕竟二十一岁了还被人称作「孩子」,没一个男人会开心的。 可他知道田蜜蜜并没有恶意,他们相差六岁也是事实,所以他只简短的说:「不会。这是我应该做的。」 听到他这样回答,田蜜蜜又笑了。「我可没有付钱雇你送我回家啊。」所以这不算是他应该做的吧? 严信桾沉默,在昏暗的街灯下望着她笑咪咪的脸,接而撇过头说了一句:「受人点滴,必当涌泉以报。」 「可我觉得你回报我的不只是涌泉,而是大海了耶……」每天早上五点陪她上鱼市、上菜市场,回来之后又帮她弄一堆有的没的,现在晚上又送她回家……说真的,他只要认真工作,对田蜜蜜而言就是最大的回报了。 但她也不否认,严信桾这样的行为,着实令她很感动。 想到这儿,她吐一口气,真心实意的:「还好有你。」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并没有任何杂质存在,也正因为太纯粹了,反而教严信桾一愣,瞬间不知该怎么回应她。 所以他只撇过头,淡淡说了一句:「不会。」 严信桾望着她,并没有把内心的想法说出来。她不懂得对自己好,那么,他来对她好。这也是一种报恩。他这样告诉自己。 第二章 「你就是严信桾?」 「啊?」 晚上十点,「甜蜜蜜」打烊的时间到了,却有一个穿着白衬衫和贴身到不能再贴身的皮裙、脚踏一双足足有十公分高红色高跟鞋的女人忽然推门进来,开口便是这样一句话。 「请问你是……」 「啊,曼萦,你来啦!」人在柜台的田蜜蜜探出头来,一见来人,便漾出开心的笑。她笑的时候会微微露出牙齿,其中有一颗小虎牙十分明显——这是严信桾近日观察得来的。 尤曼萦一笑。「啊啊,我饿了,我要一盘煎饺。」然后毫不客气的摸了个位子坐下。 「我们这里……」 严信桾正要开口说他们这儿并不卖饺子,却听到田蜜蜜说:「好好,你等一下,马上就好。」 严信桾呆了一秒,瞬间明白了这个女人是田蜜蜜那一票大学死党之一。 田蜜蜜有一票大学死党,他不大清楚人数多少,前一阵子倒是见过其中之一的李洁栩。 她们这一伙人来店里都有一个共通点——就是田蜜蜜会像一只小狗看到主人一样兴奋上前,只差没有尾巴可摇,然后她们点的东西——有一大半是菜单上没有的。 明白她们这一些人是特别的,严信桾于是摸摸鼻子闪到一边去继续打扫工作,然而坐着等田蜜蜜端出好料的女人却不客气的朝他勾了勾手指。 「你就是严信桾吧?」 「……嗯。」他迟疑了一会才回应。 他并不认识这个女人,可这个女人……似乎认得他? 他为此不解。「我们认识吗?」 尤曼萦笑了笑。「没有。」她从头到脚把严信桾打量了一遍。嗯,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黝黑的皮肤,看来倒是挺健康的样子。「来,坐。」她指向自己对面的座位。 严信桾轻轻皱了一边眉毛。「我还在工作。」 他并不讨厌这女人给人的感觉,可她那种把这儿当作是自己地盘的态度……确实让他有一些不快。 尤其她坐的还是他天天擦天天清的椅子。 「哈!」尤曼萦忽而大笑出来。「哈哈哈,蜜蜜这次倒是请到了一个有用的家伙……很好,我欣赏你!」 严信桾的回应是完完全全皱了眉。这个女人怎么回事?说风便是雨的,完全不顾他人。 收敛了笑,尤曼萦算不上精致、却有一种精明气息的五官一凛,向严信桾字正腔圆的道:「我叫尤曼萦,蜜蜜那个傻姑娘应该忘了和你提,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家庭教师了,请多指教。」 「哐」一声,严信桾手中扫把落地,眼珠子瞪大。 这个女人……这个一副理所当然、不可一世的女人……是他的……家庭教师?! 有没有搞错! 「你们已经介绍好了啊?」田蜜蜜端出一盘热腾腾的煎饺,严信桾不禁呆住,他可真不知道「甜蜜蜜」也有饺子这样东西。「来,你的饺子。」 「呀呼!」刚刚那个跩得二五八万的女人在食物跟前登时变成了小女孩,马上拿起筷于,不顾烫的痛快吃了起来。「上了一整晚的课,我快饿死了。」 一整晚的课?严信桾眼露不解。 田蜜蜜细心觉察到了。「信桾,这是尤曼萦,我大学同学之一。嗯……『宥里』补习班你听过吗?」 「听过。」他想起来了,是台北车站附近一间很有名的补习班。 「曼萦就是那间补习班的老师之一,我请她来教你数学和理化。她的教法很好,我当初就是靠她考上m大的……你比我聪明,应该更没有问题。」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解决了二十个煎饺的尤曼萦灌了一口水,抹去嘴角油渍举手接话:「就是这样。放心,不会收你学费的,我天天吃她一顿消夜便行了……总之,请多多指教啦。」 这一下严信桾是真的傻住了。 他没有想到田蜜蜜当真为他做到这个程度。 原来那一天她的那通电话是为了自己……严信桾愣着,实在不知道自己该作出怎样的回应。 拒绝?可问题是对方已大老远跑到这儿来,而且,他不否认自己的确需要。接受?可说实在的,田蜜蜜对他太好,他已欠她太多,并不想……再增加自己的负债。 他把自己的顾虑向田蜜蜜说出时,只见田蜜蜜先是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继而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哈哈,信桾,小孩子不用顾虑太多啦。曼萦若觉得不方便的话她会直接拒绝的,既然她答应了,就表示她觉得自己游刀有余,不要紧。」 她闪动着不算大的眼睛,温柔一笑,「而且,你需要,不是吗?」 是,他需要。可严信桾此时此刻的不快不知是因为她那样直截了当的说出他的需求,还是因为那一句——小孩子。 的确,他们二人年岁有差,田蜜蜜将他看做孩子也无可厚非。可在「田蜜蜜」工作久了,有时候他可真怀疑田蜜蜜真的比他大六岁?这个女人天真傻气的程度实在不像是一个二十七岁女人会有的,他实在忍不住要怀疑到底是她在照顾他抑或是他在照顾她。 当然,仅只在工作上。 尽管有一些孩子气的不甘心,严信桾仍是同意了。 于是,尤曼萦一个星期来三次,时间差不多都在十一点左右,每回来都是一副把这儿当作自己家的模样,就像今天—— 「蜜蜜,我要培根奶油面!」 培根奶油面?亏这个女人说得出口。「甜蜜蜜」是一家中菜馆耶!不过经过这一阵子的观察,严信桾明白,只要她们说得出来,田蜜蜜便有法子做出来。 「好好,等一下喔。」仍是那种甜甜软软的口气。 等待的时间里,尤曼萦一分一秒都不浪费,马上拿出参考书来教导。严信桾明白台北车站一带的补习班老师在教学上都有两把刷子,而他现在充分体认到了,可也知道了那些老师在骂人上更有n把刷子—— 「你脑残啊!还是你妈没有生脑给你?这个题目昨天我是不是讲过?是不是?是不是?老师讲话你有没有在听?!」她老大摔笔了。 尤曼萦在自我介绍那天曾提到:「我说话比较直,但没有恶意,你不要放在心上。」 严信桾现在明白了,这个女人不只说话直,还非常非常的毒。 可他默默忍下了,没有一句抗言。 坐在一旁默默看着两人上课的田蜜蜜实在忍不住了。「信桾,你不要太在意。我以前被她骂得更惨,什么『你知不知道猪的智商其实不低?相较之下骂你猪真是污辱猪了』、『我知道你没脑,但也不要表现出来』之类的,要一一在乎,那可真要在乎不完了。」 严信桾无言,尤曼萦则是——「亏你那样的脑袋还记得我骂过你什么。」果然三句不离骂人。 「是吧?」田蜜蜜对严信桾一笑,很有鼓励意味。 严信桾心中原本残存的郁闷就这样在田蜜蜜的三言两语下烟消云散了。 他脾气不错,但并不是没有脾气,遭人那样贬低尊严的辱骂,说真的,要他完全不介意是不可能的;可田蜜蜜才不过一二句话,就能让他心里的不愉快完全消失。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我不会在意的。」他淡淡回以一笑。 然而,田蜜蜜却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似的眼珠子瞪大,直直睐着严信桾,睐得他莫名所以、不知所措。「呃……有什么不对吗?」 「没、没没没!完全没有!」 严信桾皱眉不解。「田姐?」 「呃……真的没有啦,只是我第一次看你笑,有一点吓到。」田蜜蜜搔搔脸颊,尴尬承认。 严信裙在她这儿工作的这一阵子早已博得了常客们的一致称号—— 「铁面正职」,尽管不是招呼不周,可连笑都不笑的严肃样子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严信裙想不到她的答案竟是这样,也有一些愣住,不由得摸了摸嘴巴。的确,他是有些想不起自己上一次笑是什么时候了……或是,他曾笑过吗?答案是有的,可次数却少得叫他无从记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他为此陷入思考。 见他一脸认真的开始思索起来,田蜜蜜实在忍不住笑。「没关系啦,不常笑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像我这样天天笑口常开的,看起来反而像个傻子。」 「不是像,你的确傻。」沉默久久的尤曼萦接腔。 「田姐不傻,她只是不懂得对自己好。」严信桾一脸肃穆的反驳。 田蜜蜜和尤曼萦皆是一愣!「啪」的一声,尤曼萦一掌拍向桌子,田蜜蜜和严信桾正以为她要开口骂人,想不到她竟然大声叫好:「小子,说得好!对,蜜蜜不傻,可她是对别人好,对自己却一点都不好,教人想不骂她傻都不行。」 田蜜蜜小小声辩解:「我哪有……」 「你哪有?!」尤曼萦叫得更大声:「你最好没有!话说董先生人怎样?好不好?别来无恙啊?」 「你干嘛提他啦,不公平。」田蜜蜜的脸在这一瞬竟红了,她天生皮肤白,尽管五官平凡,但吹弹得破的肌肤一红,就像是颗苹果一样,教人很想一亲芳泽。 「我就是要提他!提他来证明你有多傻!」尤曼萦气愤拍桌。 在场唯一不明就里的严信桾呆呆瞧着她们一来一往,见状况似乎是尤曼萦占上风,田蜜蜜被压制得毫无招架之力,几乎百口莫辩。可真正教严信桾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尤曼萦口中的……董先生。 至少他在「田蜜蜜」工作期间,从未见这一号人物出现过。 「没有啦,他好久没来了……」 「好久没来?是没空来吧?他老是这样,交了新的女友就把你晾在旁边,等到吵架了、分手了才跑来看你一下,顺道摸摸你的头、给你根骨头,你当你真的是狗啊?!」尤曼萦话说得又直又毒。 「他才没有这样。我们只是朋友,是我自己、是我自己要……」田蜜蜜噤声了。 尤曼萦见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傻女孩!正要再多骂两句,严信桾阻止的声音刚正有力的传来:「别说了。」 「嗄?」 「别说了。田姐不开心了。」 严信桾的眼光凌厉的射向她,尤曼萦住口,这才意识到田蜜蜜一颗脑袋垂得低低,竟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见状,她沉默一会,叹了口气。「好了,我不说了,是我不对。」 田蜜蜜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没啦,是我自己放不开,不是你的错。」她笑笑。 尤曼萦无言了。这个傻女孩,都这样难过了,却还要顾忌到她的感受……她知道自己说得太过头,说到气愤处甚至忘了去注意田蜜蜜的反应;她想起刚刚阻止她的严信桾,只见他依旧沉默,不动声色的将纸巾推至田蜜蜜那儿,未多说一句话。 想到她这个认识田蜜蜜十年的好友竟比不上一个来不到三个月的正职,她不禁有一些惭愧,叹一口气。「我先回去了,剩下的进度我下次再补。」 等到尤曼萦走了,田蜜蜜才抽起严信桾推过来的纸巾擤了擤鼻子。「嘿,让你见笑了喔,这么大的两个人还吵成这个样子。」她吐了吐舌。 严信桾只是瞧着她,没多说一句话,既然她想要掩饰,那么,他便当作不知情也无妨。 他并不喜欢看到她落泪的样子。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尤曼萦上课的时间多在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说来不是一个太早的时段,尤曼萦自己有车,所以不影响,可田蜜蜜每次都会等到他们下课,给二人准备一点消夜和饮料,最后收拾完毕才会离开。 于是严信桾也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教学结束了,他便会送她回家。 「信桾啊,其实你不用每次都送我回家的。」 走在那一条严信桾早已走惯的路上,田蜜蜜不知第几次这样说,而严信桾的反应始终如一—— 「这是我应该做的。」 而严信桾只要抛出这一句话,田蜜蜜便无话可说。 今天路灯似乎坏了,一整条街除了房舍内的灯火外都是暗的,田蜜蜜走着走着,抬头一瞧。「哇,今天看得到星星耶!」 在台北要看到星星似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严信桾为她兴奋的口气一怔,两人不知不觉停下来抬头望天,意外的,今天可以攫取的星光不可思议的多,天很高很远,星星很闪很亮,就这样吹着夜风,驻足望天,好像刚才所有的不愉快通通都是假的。 人生有太多烦恼,其中却有许多是自找的;在熠熠闪烁的星光之下,让人觉得那一切烦恼根本不足道。 「……我见过比这还多的星星。」 「啊?」 「在我老家,那是一个很远很远的乡下,在那里,每天晚上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见银河……好像一条光作的彩带一样,很美。」他露出神往的表情。 这是田蜜蜜第一次听他提及有关自己的身世。一个二十一岁的大男孩,离乡背井、刻苦工作,一定有其不可告人的原因,她不是不好奇,但严信桾不想说,她便不会勉强。 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些不能碰触的角落,她有,他也有。 所以她只天真的接话:「我也很想看看呢。」 严信桾沉默了。田蜜蜜没问他口中的乡下在什么地方,他不意外,她就是这样一个体贴的女人。别人说她傻,可他认为她一点也不傻,她比任何人都还要细心温柔;他明白店里有一些常客不仅仅是喜欢她的手艺,更喜欢她贴心的地方。 严信桾于是发现,自己会这么快就融入「甜蜜蜜」,甚至喜欢上这个地方,有绝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她的关系。 「……田姐。」 「嗯?」田蜜蜜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 「有关……」那个董先生。严信桾开口想问,可望着田蜜蜜天真等待他询问的表情,严信桾瞬间收声了。 就好像田蜜蜜不会去碰触他不想让人涉入的区块一样,他也不应该去碰触她的,那似乎不是他该去千涉的事。 所以他改口:「有关那个教授的书……我看完了,明天还你。」 没想到他要说的是这个,田蜜蜜一愣。「喔,好啊。你还要看吗?等一下我拿给你。」 因为这一阵子严信桾常送她回家,所以常常直接在她家借了书回去。阅读也是严信桾在忙碌工作和课业压力下唯一容许自己做的娱乐。 田蜜蜜知道他爱看书,却舍不得买,有时候看到自己有兴趣而严信桾应该也会喜欢的书她都会买下,她甚至怕严信桾在意,谎称那是邻居送的、朋友借的二手的……总之理由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田蜜蜜并没有兄弟姐妹,但想想也许有个弟弟就是这样的感觉吧。有时候可以撒娇、可以依靠,两人互相扶持互相照顾。一个人生活太久了,田蜜蜜因而更加渴望有人陪伴的感觉。 所以她灵机一动,忽然开口:「喏,信桾。」 「嗯?」 「我认你做干弟弟好不好?」 认他做干弟弟? 严信桾皱眉,对这个提议,口头上来不及反应,内心第一直觉却是反对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直觉就是不想。可他知道实话实说也许会伤到兴匆匆的田蜜蜜,所以他只淡淡的说:「我考虑看看。」 只见田蜜蜜失望的拉长了脸。「干嘛考虑啊?做我弟弟不好吗?」好像一副被人嫌弃的模样。 严信桾难以说明原因。的确,当田蜜蜜的弟弟不是不好,不讳言她一定会是一个体贴温柔的好姐姐,可莫名的,他就是不愿意。 而且是非常非常不愿意。 在他四两拨千斤的转移话题之下,田蜜蜜的注意力很快便被转移过去,然后过了三天,她似乎就忘了有这一回事似的,再没提过。 可严信桾知道,田蜜蜜不笨,她不是不记得,只是感觉到他不愿意,所以装作遗忘,以免彼此尴尬。 为此,他感到一些歉疚,可没办法,他不想就是不想。 尽管一直要到很久以后,他才明白自己不愿意的原因是什么。 日子很平稳的一天天过去,尤曼萦还是那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到后来,严信桾不被她骂上一两句自己都有一点不习惯。 田蜜蜜和尤曼萦都不曾再提及那一天的事,仿佛那样的争执从不曾存在过。 然后就在这样平和的日子下,严信桾终于有幸一睹那位一直梗在他心中的「董先生」之样貌。 那是一个天气很好的星期天,周末「甜蜜蜜」照常营业,就在中午前刚开门、严信桾正弯腰清扫门口的时候,忽然一双擦得晶亮的皮鞋出现在他眼下,他抬眼,一样面无表情的侧了一个身。「欢迎光临。」 来人似乎有一些讶异,严信桾不解的瞟了他一眼,男人的脸算不上太俊俏,但也属于奶油小生那一型;穿着很有个人特色,替他外貌加分不少;男人不算太矮,可相较于他,似乎仍差了一截。 男人眼露不解的看了他一二秒,然后问:「你是这里的工读生?」 「不,是正职。」 这一下男人的表情换成了然,点点头。「蜜蜜在吗?」 蜜蜜。严信桾为男人过于亲昵的叫唤一怔,莫名的想说不在,可餐厅门都开了,而田蜜蜜是唯一的厨师,说不在似乎显得太虚假,所以他只一转身。「在。要我叫她出来吗?」 「不,不用麻烦了。」男人挥挥手,然后一派大方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才刚开,想当然尔里面一个客人都没有,于是男人更加自我的说:「蜜蜜,我来了,你还不快出来。」 尾随进来的严信桾为他这样的叫唤露出不快。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感觉男人好像在叫唤自己养的小狗小猫似的。 然而令严信桾更不愉快的是田蜜蜜的反应——碰!哐哐啷啷碰!厨房传来锅碗瓢盆落地的声音,严信桾本要进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却见男人一派安然,甚至可以说是……享受着这样的声音而露出笑容。严信桾一愣,可在看到田蜜蜜冲出来的瞬间他便明了了。 「向濡!」从厨房冲出来的田蜜蜜表情惊喜,那喜悦的表情是严信桾来「甜蜜蜜」以来从不曾见过的。「好久不见……哇!你怎会突然跑来?」她扯扯头发又摸摸衣服,一早在厨房忙碌,浑身上下好不狼狈,她为此而红了脸。 所以在这一刻,看见田蜜蜜如此羞怯的样子,严信桾直觉明白了这个忽然冒出来的男人是谁。 而田蜜蜜的介绍只是证实了严信桾的猜测。「他是董向濡,我……我朋友。」她脸红红,好似苹果。 严信桾则是声音不高不低的:「你好。」 「你新聘的正职?」两人坐到角落处,严信桾识相走开,但不自觉地竖耳偷听二人对话。 「聘很久了好不好,三个多月了。」 「欸,我太久没来了嘛,多聘一个人也是好的,你一个人太累了,我真舍不得。」 他说得田蜜蜜脸又红,严信桾感觉却只有两个字:虚假。他在这儿工作三个多月,知道田蜜蜜有多辛苦,可这个男人咧?一次都没看到他跑来嘘寒问暖,三个月来他把田蜜蜜的大学同学通通认识了一轮,唯独他大爷,拖到今天才有幸得见。 「不会啦,小小一间餐厅而已,没什么好忙的。」田蜜蜜吐吐舌,说得好客气。 不过让严信桾傻眼的是这个男人竟然当真。「那就好。还好你开的餐厅不大,不至于太忙。」 田蜜蜜的回应则是淡淡一笑。 严信桾哑口。就是餐厅小,人员少,田蜜蜜一人才不得不身兼多职,忙得要死,这个男人敢情是真的不知道?! 他忽然有一股想要把手中扫帚往男人头上砸去的冲动。 「对了,你想吃什么?」 「不用麻烦了,我很快就走。」 「是喔。」 田蜜蜜闻言,露出微微失望的表情,董向濡笑着摸摸她的头。「我只是来看看你,看你过得好就行了……对了,你下个星期天有没有空?」 下个星期天?「呃……我要营业……」星期三才是「甜蜜蜜」公休日。 「休息一天可以的吧?你是老板嘛。」董向濡说得简单。「其它店内杂务你叫那个男的做就行了吧?请人就是要用,你不必对他太客气。」 「喔……」田蜜蜜傻愣愣的应,倒也没说什么反对的话。 「那就下个星期天吧。记得穿漂亮一点,没有衣服的话我买给你……算了,还是我买给你好了,你的衣服都太土,星期六前我会叫快递送来,你留意一下,嗯?」 「喔……」田蜜蜜还是傻愣愣的。「可是向濡,那一天……你要干嘛?」 「啊,对!瞧我,都忘了告诉你了……唉,是这样的啦,我家人一直吵着要见我女友一面,要不就要逼我去相亲。可我现在的女友……呃,很不符合我父母的喜好,加上她也不想见我父母,所以……」 所以就来拜托田蜜蜜了是吧?人在不远处听着的严信桾不由得停下手中动作。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刚刚说的那些话就算了,现在这一句是怎样?他不信这个男人不知道田蜜蜜对他……不,也许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敢提出这样荒谬的要求也说不定。 这一下他可不只想要拿扫帚砸去而已了,甚至脚下的畚斗也恨不得一并砸上。 「可是……我们小时候不是邻居?伯父伯母……认识我的吧?」 「喔,那个啊。」董向濡一掌拍在大腿上,一副完全不担心的样子。 「我们搬家都已经有十年了,我爸妈才不记得你是谁咧,放心啦。」 「是喔……」田蜜蜜低下头,似乎陷入了为难。 啥?还有这样的?! 严信桾越听越气恼,杀气在脸上聚拢,可他知道自己没有阻止的立场和资格,他只希望田蜜蜜能清醒一点,自己拒绝,可另一方面,严信桾的直觉——或者说是对田蜜蜜的了解也告诉他,她……会答应的。 果不其然—— 「我……呃,好吧,我会尽力的。」 第三章 严信桾从不认为自己有暴力倾向。 可在这一刻,他发觉自己很想杀人,而且——是非常非常想。 「田姐。」晚上十点,严信桾一直忍耐到打烊,关门、结束所有手上工作,他才用有些迟疑的口吻说:「有关今天中午的事……」 「中午?」 瞅住田蜜蜜眨巴着不太大的眼等他开口的模样,严信桾忽然有一点说不下去了。第一,他并不打算让田蜜蜜知道他在偷听他们的对话;第二,隐约中他明白这是田蜜蜜不欲他人碰触的死穴,可以的话,他并不希望……令她不开心。 于是他轻轻撇开了头。「不,没有。」 可尽管严信桾嘴上不说,放在心里还是很不愉快。尤其看到他们二人约定的星期天越来越近,严信桾本来就算不上友善的脸更是冷峻到像是写上了「生人勿近」四字。 「你脸上有杀气喔。」第一个当面指出来的人非天不怕地不怕的尤曼萦莫属。 星期四晚上是尤曼萦来上课的时间,尽管这一段日子来她已习惯了严信桾面无表情的睑,可变成凶神恶煞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怎么了?」她问向坐在另一处的田蜜蜜。 田蜜蜜摇摇头,也表示不解。 于是日子便在严信桾一个人独自气苦、田蜜蜜想要关心反而吃到严信桾「没事」的钉子下过去,然后过了两天,星期六到了。 星期六晚上田蜜蜜向严信桾细细交代:「明天我有事,所以『田蜜蜜』临时休息一天,早上十点左右送肉的先生会来一趟,你帮忙点收一下,剩下的时间,你可以做你自己的事喔。」 说着说着,田蜜蜜瞧了瞧严信桾的脸。呜,好可怕的杀气啊!她吓得缩了缩肩膀。「呃,我在想啊,你最近……是不是觉得太累了?」 人在疲惫中往往会觉得诸事不顺:心情也因而好不起来,她猜测严信桾这一星期的不快是不是因为这样的缘故。 孰料严信桾坚决否认:「我一点也不累。」实际上累到的人不是他,而是她。 「是喔……欸,总而言之,你明天好好休息一天吧。放心啦,不会扣你薪水的。」田蜜蜜笑了笑。 严信桾睐着她的笑,心中感觉实在难以言喻。他想阻止她,很想很想。说真的,董向濡那样的要求实在太荒谬,也太吃定田蜜蜜,他……并不希望看到田蜜蜜受伤伤心的样子。 可他不清楚自己怎样才能把心中的想法适当表达出来,毕竟他没有任何阻止田蜜蜜的权利。一想到这,他心情更加不快,却又说不清那是为了怎样的一种缘故。 这般的不快一直延续到星期天早上;他一早起床,尽管是难得的假日,他也没有贪睡,一早便到菜市场那儿走了一圈,当作是散步。约莫十点时送肉的先生来了,他依照田蜜蜜的指示一一清点,最后躺在床上摸了一本书来看。 明明算是惬意的一天,可他就是越来越烦躁,书中字句一个也没有看入眼,后来索性抛下书本出门,以极快的速度走到了田蜜蜜所住的公寓前。 因「走」得太急,他气喘吁吁,正迟疑着要不要再前进的时候,忽然一抹纤白的身影自公寓门口走出——严信桾呆住了。 女子身上一袭干净简单的白色小洋装,脚下一双缀了花朵的黑色娃娃鞋,脸上施了脂粉,把朴实的五官妆点得十分亮丽,平素总是扎成马尾的乌丝柔柔卸下,随风轻飘;严信桾望着望着,有一瞬间窒了气。那是田蜜蜜,无庸置疑,可他从来不曾见过田蜜蜜如斯……动人的样子。 他渴望上前,也许二话不说拉着她跑会是一个好主意?严信桾锁眉忖度着;就在这个时候,一辆花稍的bmw在公寓门前停下,田蜜蜜脸上绽放出教严信桾看了觉得刺眼的笑,然后上了车。 他着急,不用猜也知道那是谁的车子。于是,严信桾一路冲上前叫了辆计程车,上车后便向一脸不解的司机抛下一句—— 「麻烦追前面那一辆车,谢谢。」 田蜜蜜实在不习惯这样的场合。 她本以为自己要见的只有董向濡的父母,想不到他的一干亲戚竟通通到齐了,叔叔伯伯婶婶阿姨有的没的,田蜜蜜一个个打招呼,一个个承受他们本不属于自己的关心——或者说是试探。 好不容易「参见」完所有亲戚,开饭了,却全是田蜜蜜不敢入口的菜色——要不就是酸,要不就是辣,尽管田蜜蜜自己开餐厅,可有两样口味的食物是不碰的——就是酸和辣。 见田蜜蜜迟迟不动筷子,董向濡关心的:「怎么了?这里的东西很不错的,不用太拘束。」 田蜜蜜干笑。她和董向濡认识了这么久,他永远记不住她怕辣又怕酸。不过,也许是他不觉得那是重要的事吧。 「我……我不敢吃。」 「不敢吃?」坐在他们正对面的董母听了,脸上表情像是很不可思议。「你不知道我们向濡最爱的就是这一道五更肠旺?你喔,身为向濡的女友不吃辣怎么行?」说着说着,夹了一块肥大的肠子放入田蜜蜜碗中。「吃吃看,吃过就知道了。」 面对这样的「好意」,田蜜蜜实在消受不起,她真的是不敢吃啊。 董向濡皱了皱眉,小小声的:「吃了这一块就好,好歹是我妈夹给你的,你不吃就太不给她面子了。」接着他声调转趋柔和:「不要这样,晚一点我们去吃你喜欢的东西好不好?」 田蜜蜜欲哭无泪,却不敢声张,而且董向濡又待她如此温柔,她再不配合似乎就太不识抬举了……她咬了咬牙,最后一鼓作气的将那一块红艳艳的大肠吞入口中。 大肠太有韧性,田蜜蜜吞都吞不下去,一股子呛辣自她的舌间蔓延至四肢,她感到不适,几乎想吐,可她硬逼自己咀嚼。不知是因为太辣还是因为其它原因,泪水自她眼眶冒出,可田蜜蜜硬是伴着大肠吞下,样子很是可怜兮兮。 董母见状,叹了口气。「好了好了,不敢吃就不要吃,别人看了还以为我在虐待你呢。」 田蜜蜜垂下头,大气不敢吭一声,董向濡忙打圆场:「没关系没关系,吃辣这种事是可以训练的嘛,要蜜蜜一时半刻吃下去太勉强了。」 不,她就是不喜欢吃辣,这一辈子怎样都不会喜欢的。田蜜蜜在内心咕哝,可继而她又觉得好笑了,横竖董向濡的女友不会是自己,她就算不喜欢吃辣又有何要紧? 蓦地,她有一些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坐在这里了。 于是,一场算不上太和蔼可亲的「鸿门宴」便在田蜜蜜的虚脱下结束,她和董向濡走出餐厅,董向濡看了一下表。 「啊,我忘了今天晚上和我女友有约……蜜蜜,抱歉,我下次再请你吃饭好吗?」他向田蜜蜜作了一个「抱歉」的动作。 田蜜蜜笑笑。「没关系啦,不用特地请我吃饭的。」 「那可不行。总之这一顿饭我是请定了。」董向濡拍拍胸膛,做出保证。「那……你自己回去没问题哦?我给你坐计程车的钱好了。」 「不用了。」田蜜蜜摇摇头。说真的,她已经习惯了,董向濡对她很好,可那是在没有其他人的前提之下,现在他有女友,女友自然是他的第一。「我想逛逛街再回家。」 「也好。女人要多逛逛街才好。」董向濡道:「你看你今天这个样子漂亮多了,和平日的土样完全不一样……」忽然他手机响了,他接听:「喂?结束了……好啦好啦,我等一下到,你再等等……好好,抱歉抱歉。」 不问也知道电话另一端的人是谁。董向濡挂了电话,样子受不了的大叹一口气。「任性得要死。唉,如果我的女朋友真是你就好了。」他搔搔头,准备向停车场走去。「那你一个人小心啊,回到家打个电话给我……」 「砰」一声,田蜜蜜感到脑中有什么东西坏掉了,她眼珠子瞪大,瞅住董向濡无所觉的样子。她明白,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的杀伤力有多大,所以才能这样若无其事的说出口。然而她是真切的受到了伤害,有些一直忍耐一直压抑的东西似乎快要控制不住,像要化作什么东西跑出来…… 瞬间,她眼前一黑,一道熟悉的男声自她顶上响起:「她不是一个人,我会送她回家的。」 「嗄?」董向濡愣住。「你不是那个……那个面无表情的正职吗?你怎会在这?」 董向濡的疑问也正是田蜜蜜想问的。原来遮住她眼睛的是严信桾宽大的手掌,他压着田蜜蜜的眼,脸上的表情冷峻到不能再冷峻。 「我来接她的。我怕有人会丢下她一个人回家。」那个「有人」是谁……自是不言而喻。 董向濡被他凌厉的眼光看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由自主地后退。「呃……这样啊,那正好,这样我就不担心了……我先走一步了啊。」他转而跑开。 「呃……信桾啊,你的手……」 只见严信桾的手一直放在田蜜蜜脸上,田蜜蜜看不见东西,有一些不安,刚刚蓄势待发的情绪因严信桾突如其来的举动而煞住了,她感觉自己冷静了一点。 「信桾……」 可严信桾的手从头到尾没有放开的意思,他脸色难看到不能再难看,尽管一路上跟踪,可来到目的地却是不得其门而入——那是一间高级川菜馆,没有事先订位是进不去的。 他唯有焦急的在门外等,好不容易等到田蜜蜜他们出现,想不到……见到的竟是那样让人发火的一幕。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勉强自己?」 「嗄?」 「你喜欢他不是吗?你这样难道不会觉得痛苦?」 这一下田蜜蜜瞪大眼,浑身上下冒出一种冰冷的感觉,她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将严信桾推开,以不可置信的眼神望住他。「你……我……」 严信桾眼尖瞄到餐馆的侍者似乎要上前关心门口的骚动,明白这儿不是久留之地,他二话不说拉着田蜜蜜的手。「走。」 走?走去哪? 田蜜蜜不解,严信桾也未说明,只是拉着她的手快速离开餐厅门口,然后一直走一直走,走到附近一处小公园才停下。 田蜜蜜一路被拉着走,几度踉跄,她走得上气不接下气,今天一天发生的事实在太急转直下了,她太感到疲惫,疲惫到后来只剩下茫然,抑或是不知道现在是怎样一种状况,而她应该要露出怎样的表情才适当? 严信桾就这样一直瞅着她呆滞的脸,最后说了一句:「哭吧。」 「……咦?」 「你不是想哭吗?」严信桾毫不客气的指出:「他那样对待你,你不痛苦?」 「你……我不懂……」 田蜜蜜震慑,眼下的气氛太一触即发,她想要藉由笑容来掩饰,可严信桾一点也不配合。「别装了,你明明想哭的不是吗?」 就在刚刚,他看到田蜜蜜瞠大眼,彷佛泪水就要自她圆润而幽黑的瞳眸中渗出,他看得气苦,不希望那个男人看见她哭泣的样子——他不值得——在严信桾的理智尚未作出决断之前,他的手掌早他一步,阻止了她的眼泪。 可他知道她不是不想哭的,该哭不哭,那样的泪水积压太多会使一个人由内而外渐渐腐朽的,或者狠一点,他要田蜜蜜狠狠地哭,他要田蜜蜜哭出来,面对现实,面对那个男人一点也不在乎她的现实,然后…… 把那个该死男人的一切和着泪水排出她的体外,再也影响不了她一分一毫。 他私心这样想望。 可田蜜蜜不懂他这样的想法,她想装作没事,但严信桾那样直截了当、那样不留余地的指出她心中死也不肯承认的事实;她想逃避,可严信桾不许,好不容易收回去的眼泪像是猛兽一般叫嚣着想出来想出来……她眼眶一痛,刚刚严信桾那样不容否认的一句话在她脑海回荡—— 「你喜欢他不是吗?」 是的,她喜欢他,好喜欢他,一直都只喜欢他。 可那个人……却丝毫不曾喜欢过自己。 完全没有。 她和董向濡算是一般人所谓的「青梅竹马」的关系。小时候一段时间他们曾是邻居,天天玩在一起,董向濡和其他讨人厌的男孩子不一样,他又高又帅,从不欺负她,总是保护她不受其他小孩欺凌,待她就像是对待自己妹妹一般,好得不得了。 「喏,蜜蜜,这个给你,我只给你喔,你不可以告诉其他人。」这是小时候的董向濡常常说的一句话。 「蜜蜜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好了?你们再欺负她,我绝不原谅你们!」 他拳打脚踢的赶走了一群欺负田蜜蜜的男孩子。 这样天真单纯的关系是何时开始变质的呢?田蜜蜜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升上了国中、搬了家,大自己一岁的董向濡不喜欢她在别人面前同他说话,老是爱理不理的,很冷漠,可一旦旁边没有别人,他就会变回小时候那个总是照顾她、保护她的好哥哥。 她不明白董向濡这样人前人后的差异是何因,董向濡说是田蜜蜜太土又太傻气,别人若是知晓他们关系他会没有面子。 她想,啊,原来是这个缘故啊。单纯的田蜜蜜不希望董向濡因自己而受同侪轻视,也渐渐的养成了在人前不靠近他的习惯。 尤曼萦常常看不过去,忍不住又是一阵好骂:「你白痴啊!你当你在演『惊世媳妇』?!现在不流行这一套了啦!大家都嘛要开心甜蜜的,没人要看悲惨的,就你一个人食古不化,还在搞悲情那一套!」 说了这样一大串,无奈田蜜蜜一点也没有听入耳,尤曼萦到最后也只有冷冷抛下一句:「好一个痴情种子,拜托别长出鸡屎藤就好。」 不讳言地,私下的董向濡非常非常温柔。有一次她感冒,任性大哭要吃好远好远一家店的芋头饼,连父母都觉得麻烦而叫她放弃,可只有董向濡一个人坐了好久好久的车,千里迢迢买了她想要的芋头饼回来。 「喏,你不是一直说想吃?我买回来了,再不吃就要凉了。」那天那 一个芋头饼的滋味,比她的名字还要甜蜜一百倍。 于是她相信,董向濡只是表面上改变了,骨子里,他还是那个自小疼她、宠她的好哥哥。 「我将来要娶蜜蜜作新娘!」 小孩子的童言童语,天下有几人会当真?可田蜜蜜就是当真了。 她一直一直等着、一直一直想着、一直一直盼着,等到董向濡的女友一个接着一个,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了,她却还是不肯面对现实。 面对……那个人并不喜欢她的现实。 「我喜欢他……」她哽咽。 她不肯承认,所以一直一直在逃避。只要他记得她、肯来见她,她便感到心满意足,不论多无理的要求她通通笑着答应,所有的苦一概打落牙齿和血吞,大学的时候中文系的她甚至替董向濡写过文情并茂的情书,现在这样的又算得了什么? 「我也知道我这样很笨、很傻、很呆,可是……我就是喜欢他啊……」田蜜蜜落下泪,一滴滴沾染在她白色小洋装的领口上,像是一道化不开的墨迹。「不被自己喜欢的人喜欢……真的好痛苦……」 严信桾默默望着,明明是自己要她哭的,可等到她真的哭了,他只觉得他比她还要疼痛——田蜜蜜发泄悲伤,严信桾承受悲伤,他不知道其中究竟哪一方会感到比较痛苦。 「你不笨,你不呆,你也不傻。」严信桾这样说,字字有力,字字清晰,宇字……穿透了田蜜蜜的耳膜。 她缓缓抬头,一双遭受水光浸润的眸子直直望着严信桾。 只是……「不爱我的我不爱。」蓦然间,他想到这个句子,王菲的歌。 田蜜蜜愣一下,继而「噗哧」一声,破涕为笑。「这不是王菲的歌吗?」 「是啊。」 于是田蜜蜜沉默了。不给我的我不爱,不是我的我不爱,不要我的我不要,不爱我的我不爱……是的,她知道、她懂、她明白,可天下又有几人能如同这一首歌词里写的那样潇洒? 她一直觉得董向濡待她很好很好,只是……他只在乎自己想在乎的,只关心自己想关心的,他眼中看到的只有自己,还有他理想中的世界,她真正在乎的、真正关心的,他永远都不知道。 可她也没有权利去强求,因为他们之间只是朋友,一直是朋友。 一阵清风拂面,吹动了田蜜蜜的发,她泪光闪烁,哭泣已停止,可严信桾知道,她的心还在哭,她还在伤心。「不被自己喜欢的人喜欢……真的好痛苦。」——她方才说的话字字句句犹在耳畔,不知怎地,严信桾忽然有一些明白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了。 自己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他睐着田蜜蜜,内心百感交集,压低了声嗓,他挤出一句:「你……应该对自己再好一点。」 「……也许吧。」田蜜蜜抹去脸上残余的泪,尴尬的吐吐舌。「对不起喔,让你见笑了。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哭得像是长不大的小孩一样。」 严信桾未回应。这个女人,才说了要对自己好一点,却又向他道歉?不对的人明明就是冲动追到这儿来、不分青红皂白把人拉到这里、硬要人家哭给他看的他吧? 田蜜蜜明明有一千一百万个理由可以责怪他,可是她没有;她总是把错处揽到自己身上,生怕别人伤了痛了,可她自己呢?她伤她痛,可有其他人会施予关心? 他的胸口微微一窒。他知道,这是因为她的关系。 「……走吧。」 「这次又要去哪啊?」田蜜蜜吸吸鼻子,有一点儿啼笑皆非。 「去吃一点东西吧,你刚刚应该没有吃到东西吧?」加上又哭了一顿,人在发泄过后往往会感到疲惫和饥饿,她是需要补充一下体力。 田蜜蜜傻住了。「为什么你会知道……我没有吃到东西?」她不解。 「你不吃辣。」严信桾只说了这一句。 仅只一句,田蜜蜜便了解了。她不吃辣,而在专门包办辣味食物的川菜馆,她自然是吃不到什么东西的。 「原来……你知道我不吃辣啊。」她忍不住叹息。 严信桾皱眉,知悉她肯定是想到了那个男人;这让他一肚子不快,连自己也不知道从何说起的一阵恼火。 「你不吃辣也不吃酸,喜欢甜的。还有,你明明不喜欢吃鱼,却奇怪的偏爱鱼刺很多的秋刀鱼和白带鱼,只喜欢吃鸡腿,而且是喜欢脚踝的软骨。虽然是厨师,却很偏食,煮熟的青菜有一大半都不敢吃……我有说错的地方吗?」 田蜜蜜呆住。「呃……信桾,你很会观察人耶。」这一次的目光几乎是崇拜了。 严信桾瞅着她,未接腔。不是他很会观察人,而是因为……对象是她。 田蜜蜜不是一个太灵敏的人,工作中三不五时恍神,结果烫到伤到的事天天多有,于是他养成了随时去注意她一举一动的习惯,生怕又一个不小心哪儿撞了碰了…… 就这样望着望着,不知不觉,注视她变成了自己的习惯;她笑,他开心;她难过,他比她还要痛苦。这样的情绪太难以名状,只知道、只知道他不愿做她的弟弟。 「好了,走吧。」 他自然的伸手握住她的手,田蜜蜜起先一愣,尾随他,忽而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 「怎么了?」严信桾问。这女人的情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明明刚刚才大哭一场的,现在却又笑了。 不过这样也好,相较于眼泪,他更想看见她开心的笑。 「没有……我只是想啊,路上行人看到我们,不知道会怎样想哦?」她笑笑,眼角泪痕犹在,可感觉已不像方才那样伤心了,她晓得这是因为严信桾的缘故。「也许啊,会觉得我们是感情很好的姐弟吧。」 感情很好的……姐弟?严信桾皱眉。「我不想做你弟弟。」 他说得小声,田蜜蜜未听清。「啥?」 这一次严信桾没再说话,选择沉默,一古脑儿拉着田蜜蜜走。严信桾不笨,自己的心情他已渐渐明了,可在短时间内他并不打算贸然说出。一是怕吓到她,二是……他现在一无所有,吃住全靠人家,他并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对她提出那样的要求。 他有他的自尊。 他瞅着她,一直知道她不是很漂亮的,就是一张平凡的五官,可偏偏这一张脸的主人给了他温暖,也给了他那一种已失去很久很久或是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家」的感觉。 她细心、她体贴、她善解人意,这样的她在他眼中无疑是美丽的。 握住她的手不知不觉用了力,他告诉自己:是的,他喜欢她,喜欢上这个大她六岁、却天真孩子气得教他忍不住想要疼宠的女人。 是的,他喜欢她。 第四章 时间总在不知不觉中一溜烟过去,转眼间,距离那一次的「事件」已过二个月,而严信桾来到「甜蜜蜜」也将要迈入半年了。 可严信桾压根儿没有庆祝或是感叹的空闲,因为时值六月,再一个月就是大学入学考试的日子,他白天努力工作攒学费,晚上接受尤曼萦可怕的斯巴达教育,日子可谓是在水深火热中度过。 而在这样忙碌得教人难以喘息的生活中,有一份乐趣却是不变的。 「那个……信桾啊,你都要考试了,其实不用这样送我回家的啊。」 不知是第几度交手了。看今天天气不错,信桾的心情也不错,田蜜蜜索性壮起胆子,把心里一直想说的话说出。 然而严信桾还是百年不变的那一句:「这是我应该做的。」 于是田蜜蜜也只有乖乖的「惦惦」。 时序快要进人仲夏,夜晚的凉风吹得人通体舒畅,严信桾做了个深呼吸。「而且工作了一天,我也想出来喘一口气。」 不知道他是说真的还是为了让她好过而说的,不过田蜜蜜的感觉的确有好一些了,她是真的不希望自己造成信桾的麻烦啊。 「谢谢你喔。」她这样说。 按照惯例,严信桾将她送到了公寓楼下,本以为今天还是像往常一样的挥手道别,可想不到田蜜蜜忽然开口:「信桾啊,你要不要上来一下?」 严信桾一愣,继而喜出望外——不过他脸上不动声色,微微颔首,天知道他有多开心。 半年来他几乎天天送田蜜蜜回家,却是第一次有机会进入她的房子——房子不大,可该有的通通都有,布置简单而温馨,可不知怎地,感觉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寥。 ——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田蜜蜜让他在客厅坐下。「你等一下喔,我拿个东西给你。」 只见田蜜蜜进去房间不知道在磨蹭什么,不一会儿她出来,手中多了一样事物。严信桾定睛一瞧,是一枚小小而有些陈旧的平安符。 他有些愣住,原来田蜜蜜是为了这个才叫他上来。「你可以在店里给我的。」他收下,小小一枚平安符握在手心,熨烫得他好热。 田蜜蜜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嗳,你知道的啊,我这个人粗心大意又容易忘东忘西,若不小心落在店里或是炒菜的时候掉进去就完蛋了……其实这一枚平安符是我妈为我求来的。当时她工作很忙,没法陪考,就替我求得了这一纸平安符回来……很灵呢,我就是靠它考上的。」 严信桾望一眼手上的平安符,摇摇头。「这个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这是事实。距田蜜蜜大学联考至今至少快十年,她仍保留着当初的平安符便可知晓它对她的意义。尤其他知道田蜜蜜的父母亲早逝,对田蜜蜜而言,这不只是一枚很灵验的符籙而已,也代表着往生之人对她曾有的那一份感情和心意。 「不会啦,我有多久没考试了,现在也用不到了……我想你比我需要,真的。」她微笑,执意要严信桾收下。 严信桾瞅着田蜜蜜的笑容,心中一股热潮涌上,他手心握紧。「那我收下了,谢谢。」 于是他看见田蜜蜜的脸在一瞬间笑开,好开心的样子。 「你都快要考试了,我却什么也帮不上忙……只是一枚平安符,希望它有效。」 说着她双手合十,对着严信桾手中的平安符闭上眼,好虔诚好虔诚的样子。「妈,信桾比我聪明一百倍,你用当初保佑我的十分之一力量就够了,你一定要保佑他考上喔,要不就太没有天理了。」 对她这一番话,严信桾真是哭笑不得。她说自己什么也帮不上忙,不,错了,这世上帮他最多的人就是她;她收留他,给他地方住,给他工作,也给他如家一般的温暖,甚至知道他要考试,还找来自己任职补习班的朋友为他补习…… 说真的,严信桾实在想不到全天下还有哪个人对自己会比田蜜蜜对他还要好。 此生相处不长的母亲没有,收留他长大成人的外公外婆没有,甚至……素未谋面的那个人也没有;唯独这个女人,和他非亲非故,却对他好得不得了。 当然,他不会希望这是因为她拿自己当弟弟的缘故。 「谢谢你,田姐。」 说完这句话,他便起身告辞。他走向回「甜蜜蜜」的路,明明和来时是一样的路程,可一个人走着,他只感到无限的孤寂自他脚下蔓延开来。 他抬头望天,今天天气不算很好,看不见星星,他想起好几个月前他和田蜜蜜在这儿望着星空,天知道刚才他有多么想拥抱她。 可他明白时候未到。 插在口袋中的手不觉用了点力,瞬间碰触到一样东西,严信桾掏出来看,是那一枚平安符。 他瞧着,嘴角很轻浅很轻浅的上扬一个弧度,有一点学着田蜜蜜的样子,他向那一枚平安符虔诚祷告:「我会成为一个足以担当一切的男人……所以,请安心把蜜蜜交给我吧。」 他向远在天的另一端,不知是否存在的灵魂祈祷。 是那样的真挚而诚恳。 严信桾考试的日子到了。 「嗯……笔、橡皮擦、手表、准考证、身分证……还有其他东西吗?」一一确认着严信桾包包内的东西,田蜜蜜问向正在复习重点的当事人。 严信桾摇摇头。「应该没了。倒是田姐,你真要和我一块去?」 大考日子定在周末,而每到周末,「甜蜜蜜」的生意可说是门庭若市,然而田蜜蜜却为了要陪他考试而特意休息,严信桾内心实在过意不去。 「没关系、没关系啦,我也好一阵子没有好好休息了……而且考试的时候有人陪伴,你也会感到安心一些吧?」 说来她大学联考时父母亲都忙于工作,她一人赴考,无依无靠,内心的紧张可想而知——而今天赴考的人换成了严信桾,她并不想放他一个人去面对。 不否认田蜜蜜说的没错;的确,一个人考试和有人伴随,在心理上的压力孰轻孰重可想而知。今天是他重要的一天,严信桾知道自己不能出任何差错,所以他点点头,并没有再婉拒田蜜蜜的好意。 严信桾考试的地点被分派在不远处的一间国中,时值盛夏,田蜜蜜拿出茶水递给严信桾,并十分卖力的拿起凉扇为严信桾细细搧凉。 严信桾睇向她,只见她额上满布汗水,数量可不比自己的少,严信桾不禁感到一阵心疼。 「田姐,不用搧了。」他一手压下她手中凉扇,一手抽出卫生纸,细心擦去她脸上汗水。 田蜜蜜为严信桾突来的举动一愣,明白这是他体贴的表现,所以只是笑笑。「不会啦,要考试的人是你不是我,我会辛苦到哪去。你好好读,等一下你考试的时候我就可以到冷气房休息了。」 当——当——当——考试的预备钟响起,严信桾浑身一颤,田蜜蜜拍拍他的肩。「不要紧张,要好好检查自己写的东西,不要粗心大意,要注意时间……」她拍他的手在颤抖。 严信桾啼笑皆非。明明叫他不要紧张,可田蜜蜜的样子却比他还要紧张一百倍。「谢谢,我会加油的。」他收拾东西,和众人一块走向考场。 走入教室之际,他回头一望,只见田蜜蜜向他一握拳,作出一个「加油」的手势,他看了一眼,朝她露出一笑,田蜜蜜怔了一会,随即一脸高兴的大力挥手—— 艳阳下她娇小的身躯似乎在发光,严信桾眼一眯、心口一紧,现在的她太灿烂,让他在那一瞬间几乎要移不开眼。 他握住自己口袋内的平安符,知道为了她,不论如何都会加油的。 考试一共为时两天,星期天下午好不容易考完了最后一科,严信桾走出考场,田蜜蜜比考生家长还要兴奋的冲上来。「怎么样怎么样?难不难?有没有信心?」 严信桾想了想。「还好,会写的我通通都写了,剩下的,听天命吧。」 「嗯,也是……那,信桾你晚上想吃什么?好不容易考完了,我们来庆祝吧!」她脚步一蹬一蹬,雀跃的样子仿佛是自己卸下大考的重担。 「找曼萦一起来好不好?这段日子真是辛苦她了。」尤其是骂人的口水,收集起来都可以拿来泡澡了吧? 的确,尤曼萦在这一段日子的教导,严信桾始终放在心上;可说实在,倘若真要庆祝,他只想要和眼前女人一起,而没有其他旁人。 所以他这样说:「我今天累了,随便吃吃就好,还是另外找一天请尤老师吃饭吧。」 「也对,你都考两天了嘛。」想要休息也是人之常情。田蜜蜜吐吐舌。「那晚上我弄你喜欢的菜来吃好了,这个你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我不会的。」明白她在兴头上,严信桾也不打算忤逆上意。 两人在言谈间不知不觉回到了「甜蜜蜜」。「甜蜜蜜」连休两天,大门深锁,却见到一个男人正蹲在「甜蜜蜜」门口,本以为是慕名前来的客人,结果他们定睛一瞧,倒是田蜜蜜率先认出了来人—— 「向濡!」 「蜜蜜!」董向濡起身,三步并成两步冲上来。「你去哪了啊?星期天明明不是公休日不是吗?」 严信桾不快的睐着这个男人。还是一样花稍的行头,本来内心的愉悦在看到他的那瞬间立即消失不见;明明三个月来一次也没有露面,现在又跑来干嘛?! 而且还在他好不容易卸下大考重担之后! 见到董向濡以一脸乞求的样子望着她,田蜜蜜不及注意到严信桾的反应,只道:「我今天有一点事情……你怎么了?出了什么问题吗?」 「唉,说来也实在丢脸……就是啊,我和我女友分手了。」董向濡叹一口气。 活该。人在田蜜蜜背后的严信桾如此os,可另一方面他也关心听到这一句话的田蜜蜜作何感想。 孰料田蜜蜜的反应只是淡淡的。「是喔,那……需要我帮忙吗?我可以帮你们调停……」 调停?有没有搞错?!严信桾差点吐血。 「没有啦,那个倒是不要紧,反正我也刚好腻了……只是我这一阵子都住在她那儿,之前的房子早退掉了,你这边不是有空房间,可不可以让我住一阵子?」 听董向濡这么说,田蜜蜜这才注意到他脚边的行李。除了行李箱装的之外,其它都是用塑胶袋打包的,可见搬出时的匆忙。 田蜜蜜有些反应不及。「可是……」她眼角瞥向严信桾。 「好嘛好嘛,拜托你了,我也只有你可以依靠了啊。」董向濡握住田蜜蜜的手,一脸可怜的恳求:「你从来不会不管我的,不是吗?」 「向濡……」 「碰」的一声,听到盛怒的严信桾踹了一脚「田蜜蜜」的地面招牌,继而不吭一声转身走开。 田蜜蜜一愣。「信桾?!」 董向濡也傻住。「这个正职是怎样啊?有没有礼貌……」 田蜜蜜望着他快步离开的身影,忍不住一喊:「信桾!你要去哪里?」 严信桾没有理会她,只是自顾自地一直走。 「欸,不要管他了,他又不是小孩子,应该会自己回家的啦。」 回家?回哪里的家?他哪有其它的家可回,「甜蜜蜜」就是他的家不是吗? 严信桾的背影显得骄傲而落寞,尽管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田蜜蜜还是可以感觉到他身上隐隐透露出的寂寥——她看了董向濡一眼,再顾盼严信桾越走越远的背影,莫名的有一种直觉告诉她,若她现在不追上去,也许这一辈子……信桾都不会回来了。 一想到这儿,田蜜蜜就再也顾不得其它,挥开董向濡握住她的手。 「抱歉,向濡,你等我一下。」 「啊?」董向濡再—次呆住。 田蜜蜜迈步追了上去。 一路上严信桾没有说话,只是一味的走啊走。他面无表情,却是充满了杀气,可怕到一路上小孩见了他不是哭出来就是乖乖闪到一边跑得远远的。 他不爽,很不爽,非常非常不爽,不爽到最高点! 这一段日子董向濡并没有再出现,他一方面松了一口气,另一方面也努力想出各式各样的方法转移田蜜蜜的注意力,就是希望她不要再想到那个杀千刀的混帐,想不到……他今天竟然又找上门来了。 一想到田蜜蜜望着他的眼神,严信桾更是一肚子气!那个傻女人,不被自己喜欢的人喜欢便罢,还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利用仍不知道清醒!他不懂,那个男人真有那么好?! 打死他也不会懂! 「信桾!信桾!等一下啊——」 后方传来田蜜蜜着急的呼喊,平日的严信桾若听到一定会停下,可现在他正恼火,一方面也是害怕气头上的自己会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所以他只有更加快步的走,当作没听见她在叫他。 当然,他死也不会承认自己这样的行为叫闹别扭。 「信桾……啊!好痛……」有人跌倒了。 到了这个地步,任严信桾再生气再冷漠再恼火都不可能不理会,他果然马上停下,一回头,看见的就是田蜜蜜跌倒在地、膝盖磨破了皮的景象—— 他着急冲上去。「怎样?严不严重……」 「抓、抓到你了!」不顾自己伤势,田蜜蜜伸手抓住严信桾的衣角喘了喘。「我、我就知道这一招有用……」 这一招?「你骗我的?!」 「一半一半啦,虽然老套了一点,但真的有用啊……」 严信桾无言,看到她磨破皮出血的膝盖,知道她是真的跌倒,他忍不住冲口而出:「怎么不小心一点!」 「我也想啊……只是一时控制不好力道……」田蜜蜜一脸委屈。「我怕你真的不理我就这样走了,情急之下也只想得到这个方法……」她戳了戳严信桾修长的腿,一脸忿忿。「你的腿太长了啦!」 严信桾好气又好笑。说实在的,她膝盖的伤并不严重,可一思及她是为了留住自己而摔倒,再硬的心只怕也软了。 叹一口气,他蹲下身,背向田蜜蜜。「喏,上来吧。」 田蜜蜜受宠若惊。「不、不用了啦,只是一点小伤……」 「上来。」喔喔,有人目露凶光了。 田蜜蜜见状,大气不敢多喘一声,只好乖乖爬上他的背,可一边爬一边仍是忍不住的说:「只是小伤而已啊,而且我很重很重。小孩子在看啦,好丢脸……」 「安静。」有人两个字定天下,田蜜蜜果然乖乖住口。「还有,你一点也不重。」相反的,还很轻很轻,轻到他几乎要怀疑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 「信桾啊,做人说谎不大好啊,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向濡每一次都说我太胖了……」 见田蜜蜜一开口便提及那个死男人,严信桾额上冒出青筋,口气很冲:「那个混蛋说的都是屁!」 哇哇——「我第一次听你说话这么粗鲁。」田蜜蜜的口气像是看见新大陆。 严信桾有一瞬间无言。这个女人永远搞不懂他说话的重点在哪里。 「田姐。」他按捺住性子开口。 「嗯?」 「你……你还喜欢那个家伙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充满了在乎,可不知道田蜜蜜有没有听出来。 闻言,田蜜蜜沉默,像是陷入了思考。 严信桾背着她,看不见她脸上表情,心中不由得害怕这是不是她默认?心情一瞬间荡到了谷底。他实在搞不懂,那个男人除了空有一张皮相外,究竟哪一点有好到可以让田蜜蜜这样死心塌地了? 他真是越想越不甘心! 「其实……我不知道耶。」 「嗯?」 「我真的不知道啊。那一次之前……就是我丢脸大哭的那一次啦,我知道自己嘴上不说,可怎样都是喜欢他的,可是……等到说出来、大哭一场之后,我反而不知道了。」 听到她这样一段话,严信桾顿住,这个意思是…… 「说真的,我喜欢他已经喜欢太久了,喜欢到后来都有一些分不出自己到底是真的喜欢他呢,还是习惯喜欢他了……」 她吐一口气,声音听来掩不住烦恼。「也许……我已经慢慢开始不喜欢他了吧。其实做朋友也没什么不好,我刚才见到他其实也是开心的,可是……已经没有以前那样高兴到不行的感觉了。」 怅惘中,她想到席慕容的诗——我难道是真的在爱着你吗?难道、难道不是,在爱着那不复返的青春?……也许就是这样吧,她喜欢董向濡,其实也只是在怀念那个时候,可以不顾一切、盲目喜欢着一个人的自己罢了。 严信桾听她这样说,手心渐渐泌出了汗。天知道他有多希望田蜜蜜可以放弃对那个家伙的感情!如果那个男人值得,他愿意默默退出,可问题是他不值,偏偏田蜜蜜又喜欢,他该死的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不想承认自己嫉妒,可现实是,他真的嫉妒,而且嫉妒得要死。 「说真的,其实这一切都是托了你的福。」 「啊?」严信桾呆住。 「就像你说的一样,我的确不该再那样勉强自己。不爱我的我不爱,不是吗?」她甜甜一笑,继而在严信桾的背上伸了一个懒腰。 「这样一想,感觉真舒服多了。过去我一直把自己逼得太紧,下一次,我一定要喜欢上一个也喜欢我的男人。」 严信桾背着她,在背后环住的手因她这一段话而渐渐用力;他想起她曾那样痛苦而脆弱的说:「不被喜欢的人喜欢,真的很痛苦。」天知道他有多希望她快乐,他以为过去自己这样的想法是基于报恩,可现在他知道不是了。 「一定会有的……」 「嗯?」 「一定会有一个你喜欢而他也喜欢你的人出现的。」严信桾信誓旦旦的说。 是的,—定会有的。 他一定会让她喜欢上自己的。 明明来者是客,可莫名其妙被晾在一边等门的董向濡一脸不耐;就在他的不耐快要到达临界点的时候,田蜜蜜回来了。回来了不稀奇,问题是……她竟然在那个死人正职的背上?! 「让开。」 严信桾一见到他就没好气,脸上杀气腾腾,董向濡即便有一百万句的不满也不敢说出口,只得拖开行李,乖乖让到一边去。 只见严信桾面无表情的打开「甜蜜蜜」的门背着田蜜蜜进去,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在店内椅子上。董向濡一脸不快的跟进来,一看到田蜜蜜,马上发起牢骚—— 「那个人是怎样?有没有一点礼貌啊!你确定他是一个好员工?」 「我确定。」田蜜蜜保证。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董向濡这样贬损严信桾,她听了不太开心。「是我受伤了。」 「你受伤了?哪里?严不严重啊……」 董向濡吓得抛开手中行李冲上来,忙要审视她的伤处,此时一道充满威严的声音响起:「闪开。」这一次不是「让」而是「闪」,严信桾可以说是更加不客气了。 尽管严信桾的脸看来实在太可怖,可身为男人,被这样呼来喝去,素来爱面子的董向濡实在受不住,忍不住回应:「你又是什么东西?我担心自己青梅竹马的伤势有什么不对了?你有什么权利叫我闪?!」 严信桾压根儿不理他,自顾自地打开急救箱,拿出药膏,好像那伤口是在自己身上一样仔细地上药,甚至一边擦药一边注意田蜜蜜的反应,生怕她哪儿痛着了。 田蜜蜜看到他这样,不由得一笑,心口一暖,想着,被人珍惜的感觉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见自己被人完全漠视,心高气傲的董向濡这一口气哪里吞得下!他伸手搭住严信桾的肩膀。「喂,别人说话你有没有在听……」 「啪」的一声,严信桾用力挥开董向濡的手,董向濡一整个呆住,只见严信桾上好了药、贴上ok绷,然后十分有气势的站了起来——董向濡矮他五公分,尽管只有五公分而已,可他却觉得严信桾带给他的压迫感好重。 他连连后退,退到背部抵到桌沿,见没得退了,只得壮起胆子。「你、你、你干嘛……」 「她受伤了。」 「啊?」 「她受伤了,你却只顾着和我吵架?」严信桾的声音听来充满杀气。 「我、我知道啊,我也关心她受伤,可是你……」 「你关心?我以为你关心的永远都只有你自己。」他一针见血。 「啥?」 严信桾瞪住他,他的视线太凌厉,教董向濡在这一瞬间不由自主地一颤,摸了摸脖子,紧张得吞了一口口水。 「她是一个好女人。」 「啊?」董向濡再一次愣住。 「你是一个烂男人。」 「啥啊?」有没有搞错!他骂他?! 「所以,你一点都不值得她喜欢。」 董向濡一愣,看向田蜜蜜,只见她淡淡垂下眼,最后才开口:「向濡,我喜欢你。」 董向濡沉默,一点儿意外也没有。事实上,他知道的,他一直知道田蜜蜜喜欢他;她望着他的眼神太纯粹,也太老实,他要是看不出来就是眼瞎,可同时,他也一直用言语在压抑田蜜蜜。 说真的,他怕她说出口。不是她不好,只是太土、太天真、太傻气……他对她没有感觉,只当作是妹妹,一旦她说出来,就是两个人尴尬,他再也不能……那样装作没有知觉的利用她对自己的好感。 他明白这样的自己很自私,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何况他也没有对田蜜蜜不好不是吗? 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 田蜜蜜瞅着他,浅浅一笑,明白自己该走出来了;十年的时间不短,她若不一次了结,只怕未来便一直剪不断理还乱,而她不愿意这样。 所以她抬起头,勇敢无惧的看着董向濡,继续说出她的心情:「我以前以为只要我喜欢你就好,其它怎样都行,可是……我现在不这么想了。」 董向濡无言,严信桾也沉默。 「我要对我自己好一点,这样单方面的感情太累,我不要了。」她抬头一笑,眼角闪动着些许泪光;也许董向濡没注意到,可严信桾意识到了。「向濡,从今天开始,我们就当朋友吧,这样你轻松,我也……快乐。」 董向濡似乎有一些意外,他沉默了好一会,然后撇开头,淡淡说了一句:「嗯,好。」 听见这样的回答,田蜜蜜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失落,可意外的,她却感到一阵轻松,像是长久以来肩膀上的重担卸下了。她吐一口气。「哇,太好了,我终于解脱了,我好开心啊。」 继而她转头问两人:「晚上我们来庆祝吧,一是庆祝信桾考试结束,二是庆祝我单恋毕业,你们两个要吃什么?」 开玩笑!这样的筵席董向濡哪儿吃得下去!肯定噎死。 他摇摇头。「算了,我还是走吧,你们自己庆祝就好。」说着,他提起大包小包的行李,推开「甜蜜蜜」的门。 田蜜蜜没有挽留他,只是在他走出店门之际喊一声:「向濡。」 「嗯?」 「我们……我们还是朋友喔。」 董向濡一愣,回头,他一直以为迟早有一天说出这句话的人会是自己,可今天说出来的人竟是田蜜蜜——那个从小到大以无比崇拜的眼神望着自己、满足自己虚荣心的女孩。 他无言,现在的心情太复杂,明明被甩的人不是自己,可他却觉得好难过。 倘若现在的心情就叫喜欢,那……他是否还有挽回的机会? 他抬眼望向严信桾。是的,他说的没错,田蜜蜜是一个好女人,而他却是一个烂男人,这样的他,已没有权利再去拥有她的感情。 所以他只轻轻「嗯」了一声,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店门。 第五章 严信桾如愿考取了m大。 基本上,这样的结果包括严信桾自己在内也不感到意外。毕竟他不笨,加上这一段时间他不曾一日松懈,若这样还考不上,那他不如撞墙死死算了。 尽管是在预料之内,可田蜜蜜还是开心得不得了。知道结果的她只差没当众在店内跳上一段庆贺舞,她开心又忘情的尖叫转圈圈,最后捉住严信桾的手,眼露兴奋的问:「信桾,你想要什么?」她指的是考上大学的礼物。 ——田蜜蜜。严信桾脑中第一直觉浮现的「东西」便是这个,可他说不出口,只摇摇头。「没关系,不用了。」 「怎可以不用!」田蜜蜜不依,她一手擦在腰上,一手指着严信桾的鼻子说:「你好不容易考上的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礼物,你干嘛客气!给大人一个作面子的机会嘛!」说到这儿,她吐吐舌。「啊,但是机车或是车子那样的礼物可没办法喔。」 「我不会要那样的东西的。」事实上,他得到的恩惠已经太多太多了,他并不想再积欠一分一毫。 可田蜜蜜却一副「你不要就是嫌弃我」的表情,严信桾无奈,只好抛下一句:「好,我再想想。」 严信桾这半年多的时间都在「甜蜜蜜」做正职,他月休四天,休息之外的日子都在上班,除了底薪外更有一笔为数不少的加班费,加上他又没什么太大的开销,自是存了一笔不小的钱,短期内学杂费对他而言并不算太大的问题。 可问题是,等到他开学了,自然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一天十二个小时都在「甜蜜蜜」,于是田蜜蜜十万火急的贴出征人启事,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读夜校的早班来。 于是,严信桾迟来的大学生活开始了。 「田姐,你和铁面是什么关系啊?」 「嗄?」 新聘的工读生绰号叫「点点」,尽管叫点点,只可惜人一点也不「点」,她十足有份量的身躯占据了柜台一大半空问,娇小的田蜜蜜也只有识相的缩到旁边去。 这个工读生有一副大嗓门和无比精明的脑袋,工作没几日便十分上手,田蜜蜜不由得庆幸自己请人的好运气,毕竟现在好的人才着实难找。 只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八卦了点。 「你是指……信桾?」思考了好一会儿,田蜜蜜才明白她口中的「铁面」是何许人也。 说来严信桾并不是不苟言笑,但也的确是不大笑。本来「铁面」是常客们私底下喊的,想不到点点这个小姑娘一来,马上把这个称号化暗为明,直接拿到台面上来嚷嚷。 还好严信桾不介意。 「对啊,我本来以为他和田姐是姐弟,不过这一段日子看下来,感觉又不大像。」她像是陷入思考。 倒是田蜜蜜一脸不解的。「不大像?哪儿不大像啊?我比信桾足足大了六岁耶。」 「不是年龄的问题啦,而是一种……感觉。对,就是感觉!」点点双手一拍!「像我都叫你田姐不是吗?可铁面都直接叫你『蜜蜜』耶。」 说到这儿,田蜜蜜内心感到十分复杂。从前信桾也都是叫她「田姐」的,尽管嘴上说不想当她弟弟,可至少这一声「田姐」的份量不曾轻过,然自从考上大学,信桾对自己的称呼就变了——从一开始的「田姐」变成了现在的「蜜蜜」。 田蜜蜜不是一个太在乎长幼有序的人,可对严信桾这样突如其来的变化,多少有些适应不良,内心甚至不由得怀疑,该不会是因为她太粗心大意、神经太大条了,教严信桾再也受不了称自己「姐」了吧? 不过,对此,严信桾的回应只是淡淡一句:「你想太多了。」 「还有啊,工作的时候啊,铁面注意你的程度已经超过了一般弟弟会看姐姐的耶,田姐你知道吗?」 田蜜蜜沉默。她知道,毕竟信桾的视线太露骨,她再迟钝也有所觉。 「那是因为我粗手粗脚的,动不动就摔了锅子砸了碗,信桾是不放心我啦。」 「是喔。」田蜜蜜的粗心大意点点不是不知道,所以对这样的回答几乎是毫无疑问的便接受了。「那说来说去,田姐你和铁面是什么关系啊?」 「啊?」田蜜蜜愣住,怎么话题又回到这里来了? 不过,显然有人已十分习惯替田蜜蜜分忧解劳。「我们是店员和雇主的关系。」 「喔,铁面你回来了啊!」点点吓了一跳,对严信桾那没有实质杀伤力的杀气可以说是毫不畏惧。「我只是好奇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严信桾沉默。事实上他已经回来很久了,正要出来的时候恰好听见点点的问题,便不由得愣住。本想听听田蜜蜜的回答,可想想他一点也不想听到田蜜蜜撇清二人只是单纯的「姐弟」关系,索性自己杀出来回答。 原则上,严信桾回来就是点点下班的时候,见他不是一般的面色不善,点点这个聪明的姑娘自然明白这儿不是久留之地,马上拿了出勤卡到后面去,「我先去打卡,柜台的钱给你点。」 「嗯。」严信桾应一声,面无表情的走至柜台,按开收银机,俐落的开始算帐。 田蜜蜜望着他清点零钱,思考了半晌,忍不住开口:「信桾啊……」 「嗯?」严信桾还是那一副不冷不热的回应。 「那个……我不是在乎长幼有序之类的,只是……说来我好歹也大了你六岁,你是不是、是不是……」田蜜蜜说不下去了,信桾的眼神好可怕啊,呜呜呜。 「是不是什么?」严信桾一双凌厉的眼神直直射向她,等她说出下文。 反正是信桾自己追问的,田蜜蜜也只有壮起胆子说下去:「是不是……叫我一声『姐』会好一点啊?」 天知道他有多不愿意叫她「姐」!「我觉得现在的称呼就很好。」 「可是你以前不是这么叫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严信桾四两拨千斤的打发回去。现金清点完毕,没多没少,他拿出收银交接本填写,有一些闷闷的:「而且……那个姓董的也这样叫你。」这个才是他真正不爽的原因。 姓董的?田蜜蜜愣住。「你是说向濡?可问题是向濡年纪比我大一岁,他叫我姐才奇怪哩。」 他才不管。他不管那个董向濡年纪比她大或小,他那样亲昵的叫田蜜蜜「蜜蜜」,他不愿在这一处屈居下风。 而且,他不想叫她「姐」还有一个理由。 「我们也只差了六岁而已。」他说得云淡风轻,好像六岁只是六个月似的。 田蜜蜜为此傻眼!「六岁很多了好不好?!」 对这一点严信桾也不是没有自觉,可喜欢上了又有什么办法?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那六岁的差距缩减到六个月……不,六天一般。 也之所以他才改了称呼。 「拜托,田姐,你不知道有一句话叫『身高不是阻碍,年龄不是问题』吗?」人在一旁听了大半天,饶点点再笨也明白严信桾的打算是啥了。「只是一个小小称呼而已,改不改又没啥大不了。」 田蜜蜜无言。这个倒是,其实也只是因为点点提及,她才忍不住在意的啊。 严信桾一脸不快的向点点使一个眼色,摆明着叫她多做少说。点点也不是个不识相的姑娘,当场挥挥衣袖潇洒离去。 于是,田蜜蜜和严信桾不知第几回合的「交战」,田蜜蜜再度落败。 人有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叫做习惯。 为什么很可怕?因为习惯这种东西可以让人把一件不寻常的事当作平常,甚至可以变成没有了它反而觉得很不对劲。 所以,若不是点点刻意提起,田蜜蜜是真的不曾感觉到严信桾注视自己的程度……远远超过了一般必要。 事实上,不论是在工作中或休息时,严信桾的视线总是绕在她身上,像是一个深深纠缠的结,无从松开。 于是田蜜蜜想了想,决定同严信桾好好谈谈。 「那个,信桾啊……其实我也没有那么脱线啊,你不用二十四小时注意我的。」 严信桾的反应则是淡淡的挑了一眉,说了一句:「是吗?」 「是啊是啊。你想想,好歹我是二十七岁的大人了,自己的事自己会注意的啦,像是……啊!」糟!她汤还在炉子上,火忘了关! 「……我刚刚关了。」严信桾叹一口气。这样叫自己的事会自己注意?自打嘴巴也不过如此。 实际上田蜜蜜在大事上是不曾出太大的包,可在小事上却是十足十的散仙一个。尽管有一句话叫结果好便一切都好,可过程太糟糕也实在叫人不忍卒赌。 严信桾有时候实在忍不住要怀疑,过去没有他的日子,她是怎样活到现在的? 田蜜蜜知道这下无异在自打嘴巴,可她还是硬嘴的说:「我有设定计时器啦,时间到了会自己叫,不然我早把这一家店烧了好不……」 她这下可真是不想尴尬都不行了。田蜜蜜脸红红,知道自己丢三落四的习惯真的很不好,可二十七年不也这样过来了,哪怕再来一个三十年,而且…… 「而且,我也不能一直依赖你下去啊,信桾你……总有一天要离开这儿的吧。」她低下脸,说得小小声。 「……我不会。」 「咦?」 「我不会离开这里。」 严信桾说得一脸认真、一脸不容质疑,田蜜蜜傻住,不明白他这样的自信从何而来,但也不否认自己有一些感动。 「可是信桾,你还年轻啊,怎能这样断定你未来的事?我们这儿不过是一间小餐厅,房间也没有多好,你真可以一辈子住在这样夏天闷热、冬天寒冷,一大早开始吵死人的地方?」 听她一口气把「甜蜜蜜」的环境贬得这样不光彩,严信桾比她这个主人还不愉快;可一方面他也明白她是为他好,只可惜,他心意已定。「我不会离开的,除非你要我走,否则,我不会离开。」 田蜜蜜望住他坚定的表情,内心感触复杂,可有一个感觉她是明白的——就是松了一口气似的感到安心。 她很难去解释自己这样的心情,理智上她晓得为了严信桾的将来着想,她不应该牵绊住他;然不可否认的,严信桾早已成了「甜蜜蜜」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存在,走或是留?田蜜蜜自己心中也没有定数。 但若是可以的话……她希望信桾不要走,留在这里,留在「甜蜜蜜」,也留在……她的身边。 「我、我怎会要你走,你都不知道你对这儿有多重要……」田蜜蜜喃喃。 听到田蜜蜜第一次说出他的存在给她的感觉,严信桾心中雀跃,可他想要的不只是这个。「那……对你来说呢?」 「啊?」田蜜蜜愣住。「对我?这……对我当然也很重要啊。」 「真的吗?」 严信桾的眼睛在这一刻大亮,直勾勾的望住她,田蜜蜜不由得退了一个身,心脏不明所以的噗通噗通快跳。「当、当然啊!你帮了我那么多忙,又、又这么关心我,我……我一直把你当作弟弟看,你不知道吗?」 弟弟。这个词汇彷佛一盆零下十度的冷水兜头浇下,把严信桾的热情全部浇熄。他敛下眼,表情恢复本来的冷然,甚至更降了三度。「只因为这个缘故吗?」 「嗄?」 严信桾起身。「从今天开始,只要我在这里的一天,我会每分每秒没有空隙的看着你,直到你明白我这样一直看着你的原因为止。」 「啥?」田蜜蜜一整个呆住。过去那样不叫每分每秒没有空隙?那……真正的每分每秒没有空隙岂不是…… 「呃,信桾,这……似乎没有必要吧?」 不,有必要,超有必要。对象是她,他相信很有必要。「如果你猜到我为什么会这样一直看着你,我就相信没有必要。」 面对严信桾这一句话,田蜜蜜所能作出的回应只有一个—— 就是,呆若木鸡。 「曼萦,信桾到底是怎样啊?反抗期到了吗?」呜呜呜。 一日,在上课前夕到「甜蜜蜜」来讨食的尤曼萦被一脸苦哈哈的田蜜蜜抓住,就这样听她讲述种种有关严信桾的「反常」,她睐着田蜜蜜欲哭无泪的脸,不觉得同情,只觉得好笑。 喔不,也不是不同情,只是通通用在另一个人身上了。 「用你鸵鸟一般大的脑袋想想。第一,他二十一岁了,要反抗也嫌晚了些;第二,你又不是他妈,他反抗你干嘛?」这一厢的尤曼萦倒是说得挺云淡风轻。 「可是……」田蜜蜜一脸有苦难言。 说来严信桾的性格是那种说了就一定会做到的类型,所以从那一天他发表那个:「宣言」开始,只要一回到「甜蜜蜜」,他的眼睛便真的直直巴着她不放—— 可问题是那样的视线一点也不会令她感到不快,反而可以说……有一点安心;唯一要说不习惯的地方,就是她有一些难以言喻的紧张。 说来若是一般人听到严信桾那一句话,十之有九都可以猜到其背后的原因,可唯独田蜜蜜又傻又呆又迟钝,人家话已说得那么明又那么白,她竟然以为是人家反抗期到了!说真的,尤曼萦可真是打从心底同情他。 尽管由她这儿说明白也不是不行,可她猜严信桾应该会希望田蜜蜜自己想到的,所以她只淡淡的:「反正你就慢慢想吧,等你想到你就会了解了。」 努努嘴,田蜜蜜露出十分委屈的表情。「你和点点都这样,明明知道还不告诉我。」摆明着是欺负她笨嘛。 在那一天之后,她本来也打算向点点问个清楚,可信桾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收买了她,点点不说就是不说,她只好抱着肯定会被骂的心理来向尤曼萦探问,结果……果然被骂了,可得到的回答还是和点点一样。 尤曼萦忍不住赏她一记爆栗。「白痴,这种事你不自己想到就没有意义了,而且对信桾也很失礼。」 听到尤曼萦这样的论点,田蜜蜜再无可奈何,也只有努力搜索枯肠,努力想了,唉。 「蜜蜜,三号桌一盘清水白菜。」 「喔,好。」 自那一日她决定要「好好想想」起已经过了一星期,可问题是,这一段时间不论田蜜蜜横想竖想,除了「自己太粗心大意,令人担忧」这个原因之外,她实在想不出其它的缘由可以令严信桾这样分秒不离的注视自己。 到底是什么缘故啊?田蜜蜜一边炒菜一边想,可就是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她忍不住越想越出神,想着想着,准备将白菜起锅,结果本来要抓住提把的手却一个不小心抓在炒锅上—— 「好烫!」 「蜜蜜!」 两道截然不同音调的呼叫响起,严信桾自外场冲入,一进到厨房见到的便是田蜜蜜抓着自己烫红的手掩不住痛楚的表情。 他二话不说马上冲上:「怎么了?!」 田蜜蜜痛得有一些说不全:「手……」 他立即审视她手心,只见手心一整个发肿红透,他脸色一白,望着她的痛苦脸色,不问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赶忙扶着她至水龙头那儿冲水。 这样程度的烫伤在田蜜蜜身上不算少,可痛还是会痛的,被烫到的地方有一种仿佛要撕裂开来的热痛感,田蜜蜜痛得逼出泪,严信桾看得越发担忧。「很痛吗?」他捉住她手腕的力道放轻。 「很痛……」 平日的田蜜蜜不会这样坦率承认自己的痛苦,肯定要拿一些不要紧不怎样的话来搪塞,听到她这样直接坦承,严信桾明白她是真的很痛。 看着她疼痛不已的表情,严信桾恨不得能替她痛,可现实上却不允许,他所能做的就只是减轻她的疼痛而已。 所以他将她的手仔细泡入冷水中,并自冷冻库拿出冰袋以降低水温,然后回到外场向客人表示因老板受伤要临时歇业,还好不是颠峰时间,客人也挺能体谅,他一个个道歉收了帐关了门,再回到厨房看见的竟是田蜜蜜转身收拾厨房的模样。 瞬间,一股火自他脑海冲上。「你在干嘛?!」 「呃?」她在干嘛?「那个……我在收拾厨房啊……」 废话!他又不是瞎了眼!严信桾神色不善,三步并成二步的上前抓回田蜜蜜的腕,然后将她拉至水槽边,将她的手再泡了回去。 「泡。」他只说了这个字。 「可是……」田蜜蜜想要反抗的话在严信桾十足凌厉的眼神下硬是咽了回去。她干笑二声,承认自己没胆。「好,我泡、我泡,我乖乖泡。」 呜呜,信桾的头上快要冒出烟来了啦! 这才像话。严信桾吁一口气,转而替她收拾厨房的一片惨状——其实也还好,不过是摔了一个锅,翻了一地菜,收拾一下便没事;可令他恼火的不是这个,而是这个女人竟然放着自己的伤势不管,打算自己整理!那他是怎样?放着凉的吗? 「信桾啊,我真的没事……」 「安静。」 严信桾压根儿不听她的辩解,他手脚麻利的收拾完地上的残渣,然后洗个手,转身出去之前不忘撂下一句:「我回来前不准拿出来。」 田蜜蜜憨笑。「好好好,呵呵呵……」 严信桾这才放心走出厨房。 说来这已不是田蜜蜜第一次烫伤,身为厨房人员,烫伤之事所在多有,她早已习惯,也习惯带着伤处理好一切剩下的事。可严信桾出现之后便不一样了,他什么都替她早一步弄得好好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乖乖杵在这儿,好好泡她烫伤的手就好。 没一会儿,严信桾回来了,如她预料的拿了急救箱和一块毛巾;他细心地执起田蜜蜜的手,以几乎感觉不到力道的轻柔将之仔细擦干,然后拿出药膏,极其小心极其温柔的涂抹着。 要说唯一的缺点嘛……就是他的表情和行为是截然不同的一回事。 「你怎会烫伤的?」擦好了药,他一边包着纱布一边问。 「就……就在想事情啊。」 「想什么事?」 「呃……就、就想你跟我说的那一件事……」 严信桾抬头,炯黑的眸子深深望住她的。「那你想到原因了没?」 说到这儿,田蜜蜜马上苦了一张脸。「我很想告诉你我想到了啊,可是……我就是想不到有什么办法。」 严信桾不由得喟叹。「所以你就一直想到让自己烫伤?」说及此,他已不是生气,而是无奈了。 是啊,他早巳明白这个女人的性子不是一般的单纯,说白一点就是迟钝。既然他知道,便不该孩子气的抛出这样的问题为难她……是他不对。 「是我不好,我不该拿那样的事为难你。」他坦率的认了错。 「呃……也不是啦。其实你也知道的啊,我就是笨嘛,所以也许你觉得那个问题很简单,可对我而言似乎有些难……」 这个女人,连这样的事也能把错处往自己身上揽,严信桾真想敲开她脑袋来瞧瞧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他再一次叹息,明白了对这个女人所有的暗示明示皆是枉然,谁叫他喜欢上她!只有认了。 「好了。」 他仔细包扎好,用双手将田蜜蜜的手密密包住,这样的举动太过亲昵,严信桾的动作也太过温柔,田蜜蜜浑身一颤,瞧着严信桾的眸也多了些不解。「信桾?」 「……我问你一个问题。」见田蜜蜜同意的颔首,他接着说下去:「假设……有一个年纪比你小的男生要追你,你……你会不会接受?」 「啊?」田蜜蜜一脸呆滞。她见他态度那么郑重,还以为要问多严重的问题,结果是问她这个!「我……我要看看耶,对方比我小多少岁啊?」 「……很多很多岁。」 很多很多岁?「该不会是十岁吧?那可不行!这样我可要吃牢饭的。」她哈哈笑。 只可惜严信桾一点也不觉得好笑。「没有十岁那么多。」 「喔。那三岁?」 「……再多一点。」 「七岁?」 「又多了一点……」 「那……六岁?」有人点头。田蜜蜜想了想:「六岁喔……六岁……有一点多耶……等一下!」六岁?! 她瞪大眼。 见到田蜜蜜一脸掩饰不住的讶异,严信桾知道她猜到谜底了。他看向她一张大到足以吞下一颗鸡蛋的嘴,有些好气又好笑的。「蚊子飞进去了。」 「啥?呸呸呸……哪有啊!」见严信桾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田蜜蜜于是明白自己被耍了,不过该问的一样要问清楚。「呃,信桾,你的意思,该不会……」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信桾他……对她……不会吧?! 「今天不是四月一号。」 「我知道啊。」 「还有,我言出必行,从不说谎。」 「这个我也知道。」 于是严信桾嘴角勾了勾,似乎是想笑,只可惜有一点失败。「所以,我现在说的都是真的,不是愚人节的玩笑,也不是无聊想要骗你。」他把她所有的退路一一封死。 然后以认真到不能再认真的表情注视着田蜜蜜,效法二次大战的美军直截了当在田蜜蜜的脑中和心中各抛下一枚原子弹。「蜜蜜,我喜欢你。」 田蜜蜜向来有一副十分好睡的体质。 可在这一天晚上,因为严信桾的这一句话,她彻底失眠了。 第六章 「蜜蜜,我喜欢你。」 一句来自二十一岁少年或是青年的告白。 而她,今年迈入二十七岁了。 听到这一句话的瞬间,田蜜蜜脑中思路有一晌的断讯,她记得自己一开始先是呆住,然后「呵呵呵」的傻笑。「是、是喔……」 说实在,这是她二十七年来第一次听到他人向她告白,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可以或是应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才恰当。 所以,末了,她只有傻笑,一直一直傻笑。「是喔是喔……呃,今天真的不是愚人节?」 「不是。」 「那……」田蜜蜜沉默了。没有人告诉她在这一刻应该要怎样回答,她额头冒出汗,心中百转千回,就是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最后只有讷讷吐出一句:「谢谢……」 谢谢?「这个就是你的回答?!」严信桾傻眼。 「呃……要不然……辛苦你了?」 这又是哪一门子的回覆?严信桾几乎要吐血。「我没有要你现在就回答的意思。」他吐一口气。 「那、那那那……」田蜜蜜结巴,白皙的脸红似火,像是一颗熟透了的蕃茄,又红又嫩,她样子紧张、手足无措,受伤的手提起又放下,没一刻的安分。「那……那……你要我回答吗?」她怯怯地瞥向严信桾。 「如果可以的话。」基本上,他不是太期待。 其实今天会说出来,与其说是「表白」,倒不如说是「宣告」。第一,他明白在田蜜蜜心中,他是弟弟的成分一直比男人要多很多;第二,按照田蜜蜜的迟钝,就算有一天她真的喜欢上他,也会把它当作是对弟弟的感情而忽视或不愿面对,他可不乐见这样的事发生。 所以,他才下定决心说出口。 「总之,我只是说出来而已,你不用想得太复杂。」他一样面无表情,可田蜜蜜看出了他眼中的无奈。「这就是我不愿做你弟弟的原因。」 于是在这一刻,田蜜蜜明白了为什么严信桾一直不愿意当她是姐姐, 一直坚持要更改对自己的称呼,甚至……那样无时无刻每分每秒都要盯着自己,她现在明白了。 可是,她并不明白自己的心情。 她喜欢信桾,不容置疑;他是一个好孩子,一开始她是因为他们身上都有孤苦无依的共通点才忍不住照顾他,可到了后来,她知道自己只是纯粹的喜欢严信桾这个人——她一直以为这样的「喜欢」中并不包含爱情成分。 田蜜蜜喜欢上一个人的经验太少,过去一直只有一个董向濡,她是那样卑微、那样渺小的喜欢着他,偶尔连自己也感到痛苦、感到窝囊;可是信桾不一样,他随时随地重视的人只有她,她为他的温柔感到喜悦,为他的注视而心动,想到他时就会觉得温暖了起来…… 然而,这个就是喜欢吗?她是真的不明白。 或者,她是不想要明白的。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心中的感情是对一个弟弟该有的,毕竟他们的年纪差了太多,六年的距离不是一朝一夕啊,她不应该自私的、感情用事的——牵绊住他。 她是大人,所以,她应该要冷静一点才是。 田蜜蜜这样告诉自己。 因为手受伤的关系,在医生的嘱咐下,「甜蜜蜜」歇业三天。这样突如其来的休假教田蜜蜜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在下午她百无聊赖的在地板上滚来滚去,已经滚到没有地方可以滚的时候,她家的门铃响了。 她懒懒地爬起来应门。「哪位?」还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是我。」 砰砰咚咚锵!听到这一道声音,田蜜蜜吓了一跳,不由得退了三大步,愣了一秒才感觉自己这样的反应堪称好笑;人家又不是洪水猛兽,犯得着产生这样大的恐惧? 她开了门。「呃……信桾,有事吗?」 距离严信桾的「表白」不过短短一天,她会这样紧张不是没有理由的啊!田蜜蜜内心os,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傻笑再傻笑,生怕严信桾今天就要她回答。 不过严信桾另有打算。「我刚下课,陪我去一个地方好吗?」 「啊?喔,好是好,只是……要去哪啊?」 严信桾仍是面无表情。「书店。」 于是,他们一同来到了m大附近的书店。 「我快要期中考了,想买一些参考书来看。」 严信桾是这样说的。说来田蜜蜜好歹也算是他的学姐,学弟向学姐探听一些考试可用的书籍……其实也属正常。 说来田蜜蜜自毕业后便没有再来这儿了,其间隔了一段不短的时间,说这边一点也没有改变绝对是假的,她的样子像是第一次同大人出门的孩子一般睁大了眼,新奇的望着街上的所有事物,然后兴匆匆一点一滴和严信桾分享—— 「我那个时候还没有这一间店呢……啊,那一家包子店还在,只是我毕业的时候老板换人了,好像是老板的儿子吧,不知道他的手艺怎样啊……」 严信桾睇向她兴致勃勃的脸。「要吃吗?」 「咦!好啊。」这样一提,才想到自己已一天没有进食,说来有一点饿了。「那……我要一个菜肉包子,好像是三十五对吧?」她掏出钱包。 可严信桾阻止了她。「我请客。」 「你请客?不好吧……信桾,你还在念书,不用请我这个大人啦。」田蜜蜜忙摇头兼摇手,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吃垮了严信桾的模样,严信桾见了,实在感到好气又好笑。 「只是三十五元而已。」而且实际上,他并没有她想像中那样困苦,这一段日子来他攒了不少钱,而且付他薪水的人就是她。 严信桾上前买了三个包子回来,包子刚出炉,热腾腾的冒着热气,让人看了忍不住食指大动。 田蜜蜜剥开一个,热呼呼的香味中包含了高丽菜和猪肉的味道,她小心翼翼尝了一口,在口中嚼了又嚼,继而放下了手。「味道……好像有一点不一样。」好吃是好吃,可仿佛少了一些东西,不若回忆中的好滋味。 不一样?严信桾一愣,随即黯下眸子。他不知道田蜜蜜口中所谓的不一样在哪,因为那是他不曾参与的过去。他望着田蜜蜜不掩失落的表情,在内心激励自己:他来不及参与她的过去,没关系,至少,他可以把握住现在,以及未来。 他也尝了一口。「我觉得不错。」 「不错是不错啦,可是——」 严信桾打断她的话:「应该是因为现在和你在一起的关系吧,之前我一个人来买的时候,从不觉得有这么好吃。」这是真心话。 田蜜蜜「轰」的红了脸。「这这、这这这……」她指着严信桾,结结巴巴说不出话,严信桾瞟了她一眼,继而「哈」的大笑了出来。 田蜜蜜愣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啊!信桾,你故意的!对吧?」 「没有,我没有故意,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只是她的反应……未免太可爱了一点。他止住了笑,说来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样笑了。「快吃吧,不然要凉了。」 「吃就吃。」田蜜蜜嘟囔,忿忿咬下一口。 不可思议的,一开始那种失落的滋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盈满口中的香气,她愣愣地再咬下一口,耶!好奇怪,真的好好吃。她不解的瞥向严信桾,他也一脸美味的样子吃着。忽然间,她有一些明白了,真正美味的东西不只是包子,两个人在一起才是其中真正的醍醐味。 于是两人一人解决一个包子,剩下的那一个,严信桾分了半,大的给田蜜蜜,田蜜蜜忙拒绝:「不用了啦,我饱了……」 可严信桾摆明了不妥协,硬要她拿大的那一半。「你太瘦了,要多吃一点。」 「我哪有瘦啊!拜托,我这边、这边、那边都是肉……」她指指自己肚子、小腿、手臂。「上好的火腿咧。」 「啪」的一声打在肉上很是响亮。 严信桾见了真是啼笑皆非。「吃。」他只说了这一个字。「你太瘦了,要补一补。」他索性把半个包于塞入田蜜蜜手中。「看你是要自己吃,还是我来喂你。」他一脸正色。 他来喂……她?!「不、不、不用了!我自己吃、我自己吃……」她马上咬一口,表示自己所言不虚。 严信桾不知道应该要感到高兴抑或感到失望。他和田蜜蜜分享了一个包子,然后自然而然的牵起了田蜜蜜的手,道:「走吧。」 田蜜蜜一愣。「等一下,信桾,我的手油油的……」 「我的手也一样油,没关系。」他说,执意握住田蜜蜜的手不放。 可奇妙的,田蜜蜜自己也没有甩开的意思,过去她曾一个人走过这一条街,从来没有人这样温柔的牵住她的手、包裹住她掌心。 她天生有手脚冰冷的毛病,喜欢感受人体温暖,以前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让她尽情撒娇,可现在……她知道她已可以放下一切,把自己交托给严信桾,任他牵引她到他所要去的地方。 这是基于这一段日子来相处的信赖。 只是,好一段时日没有受到他人温柔的对待,田蜜蜜有一些别扭,她说:「信桾,你不用对我这么温柔没关系……我、我不习惯。」 不习惯?「那么,我会让你从今天开始,慢慢习惯。」他握住她手的力道又多了半分,听到她说自己不习惯受到温柔对待,他的心比她还痛。 于是他宣告:「我知道你对人很好,可对自己却一点也不好。所以……从现在开始,我来对你好。」 田蜜蜜愣住了,一种说不清的感觉自她胸口涌上,蔓延至她四肢百骸,最后化作一股氤氲蓄积在她眼眶。她眨眨眼,不教自己懦弱的落下泪。严信桾给予她的温暖太切实,也太细密,她寂寞了太久,不知道自己是否抵抗得了。 或者说,她……其实一点也不想要抵抗? 望向严信桾又高又宽的背影,田蜜蜜任由他引领,这一条街道给了过去的她许许多多的回忆,可现在,她知道自己的回忆又多了一个—— 严信桾。 田蜜蜜一直明白自己不算是一个有趣的人。 她是傻了点、笨了点、呆了点,一点都不知道所谓的待人接物,身边的朋友多是强势而充满了自我主见的女强人,唯独她,总是随波逐流、没有自己意见的那—个。 所以每一次朋友的聚会中习惯了作听众的她,早已习惯被人忽视。对此她也没有太大感觉,毕竟听人说话也挺有意思的;可现在,她明确感受到自己有一点……莫名的不爽。 不爽被人忽略。 时间:下午五点。地点:在m大附近的大书店内。人物:她、信桾和一票不知从哪儿跑出来的青青学子们。只见严信桾正和那一票同学讨论得十分热烈,而她,却一个人默默蹲在这儿翻着早已过期的周刊杂志。 今天是「甜蜜蜜」公休的日子,星期三。不知道是碰巧还是故意,严信桾在这一天的课只到上午,十分轻松,下午全是自由时间。自严信桾「宣告」他喜欢她以来,这是这一个月来他们第三次一同出来逛街了。 对,就是逛街,没有别的。 「信桾,那个狄教授的课你有选修吗?」 「你有没有抄『庄子』的笔记啊?」 「我英文快被当了,你有没有重点……」诸如此类的话一句句窜入田蜜蜜耳中,可她的心情却一点也甜蜜不起来。 而严信桾也很有耐性的一一回答。「没。狄教授的课和我的时间冲突。」、「『庄子』的笔记我有抄,只是来不及整理。」、「重点我找一下,改天印出来给你。」田蜜蜜听着听着,不知怎地,竟越来越不爽。 是啊,她晓得严信桾有多值得信赖,她自己就是最好的见证者;这一些家伙会缠住他问东问西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不开心。 这样的心情就像是:原本只有自己知晓的秘密基地,有一天却被别人发现了的感觉,很不愉快。 说真的,她想走了,他那一票同学她一个都不认识,他们都好小好年轻啊。啊,有一个女孩子好可爱,白皙的皮肤水嫩嫩的吹弹得破,这就是青春的活力吗? 她看着,捏了捏自己的脸蛋,那弹性早已不如高中大学时,触感更是差了一级,加上她又不会保养不会打扮,哪儿及得上那个年轻女孩子! 不知不觉间,田蜜蜜开始拿自己和那个女孩比较了起来。只是,不比还好,一比,实在教人沮丧,唉,她当真是不年轻了。 可这个本就是铁一般的事实,她实在犯不着在这个时候长吁短叹;她也早已习惯被人忽略,轮不到这个时候突然不爽,可她就是感慨、就是不爽——喂,信桾,好了吧?有事到学校再说不行吗?我在这儿耶。 她内心这样碎碎念着,可就是说不出口,0s积太多,不知不觉竟变成了气苦,索性丢下杂志,一个人悄悄离开。 好,既然你们要讲、爱讲,干脆你们慢、慢、讲好了! 「喂,信桾,星期六的联谊你去不去?这一次和a大合办,有不少正妹喔。」 「不了,我不需要。」严信桾一如往常的拒绝。 「不需要?难不成你有女朋友了啊?」 「也不是……」是「准」女友。如是想着,严信桾不由得回头一瞅,不看还好,一看不得了!人居然不见了?!「蜜蜜?」 他喊,无人回应,倒是他的一票同学一脸不解的望着他,其中有个小女生这样道:「你说那个大姐吗?她刚刚走了啊,你们一起来的哦?你姐姐啊?」 严信桾可真要气死自己。天!他怎么可以光顾着和同学说话而忘了她呢。「她不是我姐姐……我先走一步,剩下的下次再说吧。」 邀请他去联谊的同学一喊:「等一下,联谊你真的不去?」 严信桾手一挥。「不去。我要追我喜欢的人!」接着跑步离去。 喜欢的人?在场所有人皆呆住,刚刚那个大姐?这……这岂下是姐弟恋? 只见一票同学呆的呆、傻的傻,倒是有个女同学可怜碎了一地芳心。出师未捷身先死,呜呼哀哉! 田蜜蜜一开始只是慢慢、慢慢的走。 说来她其实并不想要严信桾担心,她只是想晃一晃、走一走,呼吸一下门外的空气,可等她听见严信桾同学提及联谊之事,她愣住了,接着一个转身,离开了那里。 她也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其实m大这儿她早已熟门熟路,自己回去不成问题。至于严信桾嘛,就让他一个人好好和他那一票同学开开心心的聊吧,这也是属于大人的体贴嘛。 想是这样想,可田蜜蜜的心情却不若自己所想那样的豁达。说真的,她也不懂自己这样别扭的心情从何而来,过去董向濡为了女朋友而忽略她的存在,她不也默默忍下来了吗? 不知不觉越走越快,田蜜蜜脚步止不住,行走间,手臂突然被人硬生生拽住,她吓了一跳,回头赫然看到一脸掩不住担忧的严信桾,愣了一下。 尚不及自严信桾追上她的惊愕中回神,田蜜蜜便听到他一句:「对不起。」 她呆了一晌,明白严信桾指的定是他忽略自己一事,可在这一刻属于大人的自尊和理智回笼,怎样她都不会承认自己孩子气、耍性子啊。 「呃,没关系的,你难得遇到朋友,好好聊吧,我自己回去不成问题啦。」她露出微笑。 严信桾望着她,定定望着,望得田蜜蜜一肚子莫名其妙,也一身的冷汗涔涔。就在这个时候,严信桾呼出一口气,以一种掩不住轻松的口吻道:「太好了。」 太好了?等一下!这个意思是叫她一个人回去,他可以和同学慢慢聊是吗? 话明明是自己说出来的,可一听严信桾竟然真的附和,田蜜蜜这一下可恼了。奇怪?她不是已经习惯被人这样对待了?「那……我一个人回去了喔。」 可严信桾的手并未松开,像是这一刻才明白田蜜蜜误会了他。「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捉住她手腕不放。「你不要走。」 田蜜蜜一愣。「那是哪个意思?」 严信桾瞧着她,很久很久,像是在琢磨应该要如何表达自己心中的想法。他一手捂住嘴巴陷入思索,最终冒出一句:「你……不高兴了吧?」 「啊?」被人这样直截了当的戳中心事的感觉并不美妙,何况在严信桾指出来以前,田蜜蜜可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叫「不高兴」。「我……我没有啊。」眼珠子游移。 「……你说谎的时候眼珠子会一直飘来飘去,你知道吗?」 这……她有这个习惯吗?「我哪有。而且……我有什么好说谎的?」 严信桾仍是睐着她,一脸认真的答非所问:「刚刚那只是我同学。」 所以咧?「我知道啊。」 「他向我提了不止一次联谊的事,我通通拒绝了。」 「……是喔。」那又怎样?, 「我告诉他,我有喜欢的人了。」 「是……呃,是喔。」这一下田蜜蜜再装不了冷静,脸一下子不争气的红了。毕竟……严信桾口中「喜欢的人」不正是她吗? 「我说了我喜欢你。」严信桾一脸正色。 田蜜蜜这一下更是羞得说不出话。「路、路人在看……」呜呜呜,她的—世英名啊。 「所以,你有权利为我忽略你的事不高兴,那是我不对。」他手握住田蜜蜜不放,炙热的温度渐渐渗入皮肤,田蜜蜜额头不觉冒出汗来。 「我、我没有不高兴……」她憋住不动眼珠子,可还是忍不住转了三圈。 严信桾没说话,可田蜜蜜知道他看出来了。被人这样看透了,仿佛浑身上下未着寸缕一般,感觉好羞耻。 「我不会再忽略你一次,」他作出保证,也对自己承诺。 看见严信桾一脸诚恳的表情,这下田蜜蜜更是脸红到说不出话了。 她承认自己不开心、不高兴,因为严信桾明明承诺要每分每秒没有空隙的注视她不放的,可同学一出现他便把自己晾在一旁理都不理了——然而这样的想法太孩子气,也太……独占,她不愿承认。 承认……自己的心情。 过去董向濡忽略她她也不曾生气,是因为她明白对方在乎的人并不是自己,可严信桾不一样,他亲口表示他在乎她的,明明这样承诺了,却又做不到,那就是出尔反尔,她……会承受不住的。 承受不住被一个在乎自己的人背叛,或是抛弃。 那会让她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莫名的,她眼眶溢出泪水,她伸手抹去。「信桾,对不起……」 严信桾不明白她道歉的原因,只知道她的泪水震慑了他,他伸手去承接,小小一滴,在他手心却有如千斤重,让他差点负荷不住。 田蜜蜜仍是一古脑儿的道歉,一古脑儿的落泪。「信桾,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不要道歉,你没有对不起我。」难得的,严信桾慌了。 田蜜蜜哽咽,吞下了泪水。严信桾不知道的,她知道。她一直告诉自己她是大人,而且是大了信桾很多很多岁的大人,她不可以喜欢上他的。她比他大了太多,信桾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更好的未来,可是…… 「对不起……信桾,我好像、我好像……有一点点喜欢你。」她抹眼泪。 严信桾一愣,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蔓延了他四肢,他控制不住自己,一个伸手,狠狠抱住田蜜蜜。 「我不懂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因为……我大了你六岁啊。」不是六天,下是六个月,而是整整六年耶!「你想想,等你三十岁,事业有成的时候,我已经是三十六岁的欧巴桑了……等你四十岁,正达到人生颠峰的时候,我四十六岁,更是一个丑到不行的老太婆……我们差太多了,这样对你不好……」 这一些严信桾通通知道,说一开始没有挣扎绝对是骗人的,可他就是喜欢上了,有什么办法!「可我只知道,我现在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连他都不明白自己怎可以这样喜欢上一个人。 「可是……」 「没有可是。」严信桾阻止了她的下文。「想太多不符合你的性格,这一阵子你一直吃不下,该不会是因为这个缘故吧?」严信桾眼神透露出危险。 想不到连这一点都被这个人看穿了,田蜜蜜这下子更是百口莫辩。 明白她现在这样是默认的意思,严信桾叹一口气。「你说了有一点喜欢我吧?」他抱住她的力道慢慢加重。 「呃……是一点点,一点点喔。」 「好,一点点。」严信桾额上青筋冒出一秒。「那,从现在开始,我会让你一天比一天更喜欢我的。」 一天比一天……更喜欢?!「不、不用了,真的!」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危险了,若是一天比一天更喜欢还得了!到时……到时只怕她当真知道为他好,她也离不开他了啊。「我不要!」 严信桾沉默,望住她三秒,继而放开手,一脸默然的看着她。「你真的不要?」 忽然自那样火热的拥抱中脱离,田蜜蜜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她睐着严信桾铁青的脸,尽管有一些害怕,还是狠狠点下头。 「对,我不要。」她用心良苦啊! 「……那好。」严信桾也下罗嗦,马上一个转身。「那我去找我同学,你一个人回去吧。」然后当真迈开脚步走了。 说来严信桾平日言行尽管温柔,可也不是没有脾气的。历经董向濡的事件,田蜜蜜已充分体会了这一点。她这下子才恍悟自己那一声「我不要」有多伤人,她很想很想克制自己,可注视着严信桾不掩落寞的背影,实在忍不住,脚步一松便追了上去——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对,我没有不要……」事实上,她要,她要!她要严信桾喜欢她,也想要自己……喜欢上他。她自背后紧紧环住严信桾的腰。「不要走……」 一天比一天更喜欢更喜欢。 严信桾呼一口气。「这可是你说的。」 「嗄?」 他松开田蜜蜜环住他的手转过身来,眼中流露出一抹……得逞的光。 「既然你这样说了,我也不会客气的。」 这下田蜜蜜才恍悟自己被耍了。「你你你你你……这样太诈了!」 「是吗?」严信桾倒是一脸的认真。「可若是你没有追上来,我会真的放弃,不会一直纠缠你不放,也会乖乖做你的弟弟。」他不是那种一厢情愿、让自己喜欢的人困扰的人。「你要这样也可以。」 「可以吗?」 「现在不行了。」严信桾一摊手。「你已经错过了机会。」 「哪有这样的……」田蜜蜜忍不住抗议,可在严信桾的注视下,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何必呢?不论怎样,他已经看穿她了。「我……我说了只有一点点喔。」她像是在狡辩。 「我知道。」 「你三十岁的时候,我三十六岁了喔。」 「……我知道。」 「你四十岁的时候,我四十六岁……」 「等到我六十岁的时候,你六十六岁,我们一样老,没人看得出来了。」他接口,拉着田蜜蜜向前走。 「是、是喔……」好像也有一点……道理耶。「那个,信桾……我们要去哪里啊?」 去哪里?当然是—— 「去、约、会。」 第七章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 店内的电视机播放着怀旧的旋律,淡日的下午五点,田蜜蜜一个人独坐在店内,呆望着电视机,陷入了恍惚状态。 今天点点休假,在严信桾回来前她只有一个人,一个人的时候教人格外容易胡思乱想……眼巴巴望着店门,田蜜蜜不由得希望可以有个人来光顾一下。 有事可忙,她才不会一直这样想东想西的。 自那一天她稍稍承认自己的心情到现在,已过了一星期,这一星期来严信桾的行为也没有产生多大变化,大不了就是两人身体接触多了,回家的路上他会牵牵她的手,或是摸摸她的发、抚抚她的脸,仅止于此,没有别的了。 赫!这样一讲,好像她有多期待他的碰触似的……好吧,不否认有一点啦。 田蜜蜜想着想着想到脸红,这个时候忽然店门大开,她吓得差点掉下椅子,赶忙恢复镇定大喊:「欢迎光临!」 进来的人是一个娇小可爱的女孩子,无辜的大眼直直望着店里,看了好一会儿才走进来,随便找了一个位子坐下。 田蜜蜜一愣。「甜蜜蜜」很少有这样年轻的小姑娘独自一人来光顾的,大多是呼朋引伴。她拿着menu走过去,笑笑地问:「要吃什么吗?」 那个女孩子思考了一会,一双涂着睫毛膏的大眼眨了又眨,直勾勾的看着田蜜蜜,看得田蜜蜜一肚子莫名其妙加鸡皮疙瘩冒出来,脑中想到了被眼镜蛇盯上的青蛙。 忽然女孩子开朗一笑。「我要一份套餐,配菜要洋葱牛柳、烫白菜、 奶油金针菇、鸡汁波菜……还有鸡蛋豆腐。」 见她若无其事的点了菜,田蜜蜜呼出一口气,赶忙在单子上记下。 「好,你等一下喔。」 接着一个转身就要回到厨房,这个时候却飘忽听见一句:「……三十分。」 田蜜蜜不解地转过头来,却见那小姑娘冲着她笑得极甜,让田蜜蜜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脑。 弄好了菜端出来,这个时候客人也三三两两开始上门了。田蜜蜜也未再搭理那个奇怪的女孩子,正忙得不亦乐乎时,严信桾回来了,田蜜蜜眼睛一亮,正要开口招呼—— 「信桾!」 咦!啊啊啊? 甫入门的严信均也一愣,瞟向那个叫唤他的人,脸上表情很是惊讶。「卜茉里,你……你怎会在这里?」 这一下换田蜜蜜傻住。那个叫卜茉里的女孩子神色自若的笑了笑,自包包中掏出一本笔记本来。「你的笔记,我忘了还你,就顺便过来吃个饭。」 「你在学校给我就可以了。」严信桾的样子不是太开心,他接下笔记,眼角余光则是关注着人在柜台的田蜜蜜。「谢谢。」 「不客气。」卜茉里像是一点也不在乎严信桾的冷漠,仍是笑得一派灿烂。「这里的东西是真的很好吃,而且好便宜喔,我可以介绍其他朋友过来吗?」 「……随便你。」严信桾抛下这一句便走至柜台,向田蜜蜜示意:「我回来了。」 「啊、喔、你、你回来啦。」自傻愣中回神,田蜜蜜实在不知道该不该启口,不过见严信桾表情不善,她决定吞下疑惑,避重就轻道:「你……要不要先去打卡?」 严信桾瞅了她三秒,随即叹了一口气,走到后面去。 田蜜蜜一头雾水,此时卜茉里来结帐。「东西还了,我也该走了。」她还是那样明媚的笑。「东西很好吃,谢谢。」 「喔……不会。你是信桾的同学?」 「对啊,同班同学。」 她笑笑,正要掏出钱包来结帐,田蜜蜜阻止她。「没关系,既然是同学,这一次算我的吧。」她回以一笑,一句话莫名冲口而出:「我们信桾麻烦你照顾了喔。」田蜜蜜在「我们」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不会不会。说来都是他照顾我比较多……啊,我该走了,大姐谢谢你喔,不好意思还让你请客,下一次我会带朋友来的。」说着便挥挥手轻快离去。 大姐……啊。看着她跳跃离开的背影,田蜜蜜心中不由得浮上感叹。曾几何时,她也到了那个被七年级生叫大姐的年岁了啊。 本来不是太在意的年龄问题被人敏感提及,田蜜蜜心中百般滋味,难以言喻。 晚上九点半。今天客人不多,田蜜蜜决定提早打烊。 关上门,她和严信桾开始各自的工作:田蜜蜜打扫外场,严信桾则清理内场,两人一内一外,说来并没有太多接触的空闲,为此,田蜜蜜不禁松一口气。 今天的信桾不知道是吃了哪一门子的药,一整个晚上都是杀气腾腾的,害她能躲多远是多远。 好不容易收拾到一个段落,严信桾出来接下田蜜蜜的工作,然后不到三十分钟一切搞定,他指着一张桌子道:「坐。」 「喔,好。」田蜜蜜自是从善如流,乖乖坐了下来。 严信桾坐在她的对面,表情仍是一脸肃穆,田蜜蜜忍不住正襟危坐,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此时严信桾忽然开口:「下次……下次她再来,你可以不用理她。」 她?田蜜蜜这下更不解了。「谁啊?」 「……今天来的那个女孩子。」 「你说你同学?」田蜜蜜不明白了。「为什么?我看她满好的啊,还特地送笔记来还你。」 严信桾不说话,田蜜蜜望了他好一会,难以言喻的在意让她开口问:「那个女孩子……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不,没有。」 哦,回答这么快,肯定有问题喔。 田蜜蜜一手擦腰一手指住严信桾鼻子,说:「骗人!你一说谎,就不会直视别人的眼睛——」哼哼一笑,田蜜蜜一副「你的一切逃不过我的法眼」的表情。「别以为我不知道。」她一脸得意。 严信桾愣住,想不到不只他看穿了她,她也在不知不觉间看透了他啊。 明白再瞒不住,严信桾索性有些无奈的承认:「她……前一阵子向我告白过,我拒绝了。」 告白?拒绝?「为什么?」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严信桾「碰」一声大拍桌子,瞪大了眼,反应很大的站起来。「当然是因为我……」 这一下田蜜蜜红了脸,尴尬得不能再尴尬。「啊啊啊,呵呵呵……对不起喔,我差点忘了。」 差点忘了?!这样的回答可一点也安慰不了严信桾;他俯下身,眼眸透露出危险。「需要我提醒你吗?我保证让你从此一生难忘。」好样的,敢说忘了! 田蜜蜜吓到,忙摇头。「不不不,不用了!我记得了、我记得了……」她猛然脸红,天知道信桾的「提醒」是怎样的「提醒」啊。 严信裙桾住她,很久很久,蓦然间他冒出一句:「蜜蜜,我可以吻你吗?」 「咦?」田蜜蜜显然被吓了一跳,她脸红红,忽然被人提出这等要求,感觉实在很害羞。 她抚着自己热烫的脸,抬眼瞄向严信桾,只见严信桾淡淡垂下了眼,样子不掩落寞,「不行吗?」 「没没没……没有不行啦。」田蜜蜜脸上除了红还是红,毕竟接下来要说的话实在教人很不好意思。「那个……我是第一次……」 第一次?「接吻?」 「……嗯。」田蜜蜜颔首。 严信桾这一下可瞪大了眼,心中五味杂陈,着实难以言喻。尽管明白她二十七岁了仍有一副天真如小女孩的心肠,可他是真的未曾料到…… 于是严信桾沉默着看了她一会,在田蜜蜜意料之外的说:「那,还是算了。」 「为什么?」田蜜蜜不解,因为她是第一次、没有经验,所以……所以信桾没兴趣了吗?「因为……因为我没有经验吗?」 她这样追问好似有多期待他吻她似的,严信桾不由得一笑。「不是。只是我想,女孩子的初吻很宝贵,你应该要给你觉得值得的人才是。」 他并不想狡猾地趁着一切暧昧不明的时候占取,那样太没有风度。 「所以等到哪一天,你觉得我是那个值得的人的时候……请让我吻你。」他轻吻她手背。 「哇啊啊啊啊啊——」田蜜蜜这一下简直是火烧脸,热得忙要找一盆冷水浸浸自己火热的脑袋。「信桾,你这样……我会不好意思啦……」 严信桾一愣,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多难为情的话,他捂住口,沉默了一会,站起身。「走吧,我送你回去。」 知道这是严信桾掩饰自己害羞的方式,田蜜蜜自是从善如流,接着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啊,信桾,下一次公休的时候,我们去天文馆好吗?」 天文馆?「可以是可以……」严信桾愣了愣。「你想去?」 「不是啦!」田蜜蜜挥挥手,甜甜笑了笑。「你不是很喜欢看星星吗?我上次问一个客人台北哪儿可以看到又多又亮的星星,他就告诉我天文馆啦。」也许是开玩笑的回答,可田蜜蜜想想,也觉得颇有一去的价值。 「听说那边有很大很大的立体萤幕,关上灯播放影片的时候就好像在看真的星星一样……虽然不是真的星星,不过聊胜于无嘛,对不对?」她好开心的描述。 严信桾顾盼她甜蜜蜜的笑,心口一股暖流涌上。 实际上,他早已不挂念那一些星星了,他们曾在他小时候给过他无数的安慰,可现在,他知道最亮的那一颗已在他身边。 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扫她的兴,见她为自己如此用心,他当然没有不接受的道理。 所以——「好,我们去吧。」 「甜蜜蜜」的公休日定在星期三,这一天严信桾的课也只到中午,他们简单吃了一些东西、准备了下,约莫下午两点的时候来到了士林。 严信桾和田蜜蜜皆是第一次来天文馆,田蜜蜜止不住兴奋,像是第一次和大人出门的孩子,对着馆内事物露出兴致勃勃的表情。严信桾本身兴趣不大,可见到田蜜蜜这样开心,他也愉快。 他们看了下午三点的宇宙剧场,前三十分钟是imax影片,后三十分钟则是当季星空的解说,高耸入天的萤幕上呈献出星空的模样,几乎以假乱真。田蜜蜜看得目光闪动,严信桾望着她,眼前的星空却是一点也没看入眼——在他眼中,没有任何事物比她还要能夺取他的注意力。 「信桾信桾,你看,原来那个就是北极星……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大又这么亮的星星耶。」 观赏中,田蜜蜜拉住严信桾的手小小声道。严信桾顺着她的视线瞧去,在呈w型的天后星座下远处便是闪烁着恒久光芒的北极星。他想起小时候他曾在那一望无际的田野中像这样抬头望着星空,那个时候他一个人,四周只有无边无际的寂寞和空虚,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回握住田蜜蜜的手。「蜜蜜。」 「嗯?」 「我喜欢你。」 嗄?田蜜蜜脸红,庆幸这儿一片黑,没有人看到。「信信信……信桾,你干嘛突然……」 这不是突然。这样的想法只有严信桾一个人明了。这个女人给了他温暖,给了他存在的必要性,他喜欢她从来就不是偶然,而是一个必然——她是他心目中最闪亮的一颗星。 见严信桾没有回话,田蜜蜜也害羞地不说话。他们的手一直静静握着,他们欣赏完了影片,走出天文馆,可谁也没有放手的意思。可就在这个时候,两人的身后突如其来出现叫唤—— 「严信桾!」 田蜜蜜吃了一惊,连忙甩开了手,严信桾则以不快的眼望向那个不知从哪儿杀出来的程咬金,却不掩意外的瞪大了眼。「卜茉里?!」 只见卜茉里三步并成两步的跑来。「好巧喔,你今天也来士林啊?啊,大姐也在,你们一起来的啊?」她言笑晏晏。 「嗯,是啊。」 「感情真好,好像真的姐弟喔。」卜茉里笑笑,露出了一种像是向往的眼神。「我没有兄弟姐妹,都是一个人,所以好羡慕你们这样。」 这样是哪样?那一句「姐弟」不仅仅刺到了严信桾,连田蜜蜜也莫名的有了一些……闷闷不乐的感觉;可对方看来一脸没恶意,他们这样在意似乎太小心眼了一点,所以田蜜蜜唯有干笑两声附和。 「你们等一下要去哪里啊?要吃饭吗?我知道附近有一间不错的店,不介意多我一个吧?」 当然介意!严信桾正要开口拒绝,谁料田蜜蜜早他一步。「呃,好啊。」 「哇,太好了,那我们走吧!」她一脸兴奋,好开心的样子。 相对而言,严信桾的脸色可谓不爽到爆。田蜜蜜自知有愧,趁卜茉里未注意的时候扯扯严信桾的衣袖。「她好歹是你同学……」她怕信桾在学校难做人啊。 严信桾也不是不明白田蜜蜜的顾虑,可他不开心就是不开心,三人行走间一句话都没说;卜茉里似乎也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只一味缠着田蜜蜜不放,对严信桾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这样的情况一直延续到餐桌上,严信桾一个人默默吃食,卜茉里则是十分开朗的同田蜜蜜聊天。田蜜蜜对那一堆名字复杂的偶像和美妆打扮的话题一概不知,只能充当听众。基本上对此她早已习惯,在听众这个角色上也算是表现得十分称职。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好不容易卜茉里终于离了席,桌上的气氛可以说是沉重到不能再沉重,少了个一直说话说不停的机关枪,两人间的寂静更加明显。 田蜜蜜小心翼翼地觑向严信桾。哇,好险恶的表情。她有一些不安的。「信桾……你生气了吗?」 「没有。」 回答得太迅速反而可疑。田蜜蜜明白他不高兴,可一时也想不到安抚的方法,只好也施以尿遁之术。「那……我也去一下厕所好了……」 「嗯。」 田蜜蜜马上飞也似的逃向洗手间的方向,她也不是不了解信桾不高兴的原因,可在这个社会上很多时候不是只有两个人便可以的……至少在面对人群的时候不行。 叹一口气,田蜜蜜推开洗手间的门,正好看到卜茉里对着镜子打理自己仪容的模样。 田蜜蜜正要开口招呼,却见她面无表情的对着镜子喃喃自语:「粗糙的头发……小眼睛……小自鼻子……一点也不漂亮的嘴巴……到底是哪一点、到底是哪一点……」 田蜜蜜愣了一下,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并不算太奇怪,可卜茉里的表情太教人不解,而其话中的内容更是莫名其妙到让田蜜蜜一头雾水,她忍不住退后一步,却「匡」一声不小心踢到了门槛。 听到声音,卜茉里转过头来,本来无表情的脸上瞬间换上了刚才的欢笑。「大姐也来上厕所啊?」其转变速度之快教田蜜蜜有一些跟不上。 「呃……是啊。」田蜜蜜干笑,很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看得出有一些失败。 「那我等你吧,快一点喔。」她还是微笑。 「不、不用了……」田蜜蜜忙挥手,以自认最平常、最镇定的模样摸了一间厕所进去;莫名的,她开始觉得这个女孩子似乎不若自己看来的……安全。 说不出是基于什么观点,可田蜜蜜明确感受到这个女孩子…… 很危险。 田蜜蜜本以为自那一次的「巧遇」之后,再也不会有见到卜茉里的机会,想不到……她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而且——还是天天。 「大姐,忙不忙?陪我聊聊好不好?」 被这样要求着,田蜜蜜也不知道要不要拒绝,毕竟卜茉里大都是闲凉的时候来的,田蜜蜜没有拒绝的理由,而且……她的个性本来就不擅长拒绝。 基本上和卜茉里的「聊聊」大部分是她说而田蜜蜜听,其中也没有什么太辛辣的内容,大不了就是最近发生的一些杂事而已。本来田蜜蜜和点点都在猜她的目标是不是严信桾,可奇怪的是在她来的时候大多是严信桾不在、甚至在严信桾回来前她已走人,似乎没有要和他打照面的意思。 对卜茉里这样的行为,田蜜蜜实在想不出一个所以然,到最后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也许她是真的需要一个聊天的对象也说不定……吧。 「大姐,问你喔,你觉得我漂不漂亮?」 「咦?」忽然被问了个这样的问题,田蜜蜜愣一下,继而笑笑。「嗯,很漂亮啊。」 这是真的。这个女孩子眼是眼、鼻是鼻,五官尽管称不上精致,可也算是俏丽可爱了。身材不会太火辣,却也算是凹凸有致。和自己相较之下,她实在算是天仙绝色了。 「自己漂不漂亮还要问别人,眼瞎哦?」在一旁关注两人一举一动的点点不由得碎碎念。说真的,她实在不怎么喜欢这个天天跑来的女孩子。 若要说她是真的喜欢田蜜蜜这个人好了,可点点也不是瞎子,也许田蜜蜜迟钝看不出来,可她看得可是一清二楚——这个女孩子瞅着田蜜蜜的眼中,可是一点「好感」或「欣赏」的成分都没有。 要说她是为田蜜蜜来这儿……打死她也不信。 当然,身为田蜜蜜第二保镖的点点,自是尽忠职守的把这一件事如数向严信桾「报告」,而严信桾听完之后的脸色可谓是难看到不行——因为卜茉里总在严信桾回来前离去,所以严信桾并不知道她近来造访如此频繁。然而真正教严信桾恼火的并不是这个,而是…… 这么重要的事,田蜜蜜竟完全没有跟他说! 「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嗄?」 晚上,在「甜蜜蜜」打烊之后的现在,田蜜蜜整个人被严信桾压制在墙壁上,而他精壮的手臂横亘在她两颊两旁,其中散发的压迫感重得叫田蜜蜜有一瞬的气滞。 「听说……卜茉里最近常来找你?」 「呃……不算常啦……」田蜜蜜结巴,眼珠子飘啊飘。实际上不是常,而是天天啊。 严信桾盯着她,眼神危险得不能再危险。「我听说是天天?」 呜!话已至此,田蜜蜜再笨也明了究竟是哪个人出卖了她——呜呜呜,点点,你好样的,付你薪水的人明明就是我啊。 「她只是来吃饭,而且你快要期中考了不是吗?加上还有一堆报告要交……」信桾要忙的事够多了,她不想增加他无谓的负担。 严信桾明白田蜜蜜是一片好意,可面对这样的「好意」,他可一点也不感到高兴。 「我还不至于不济到因为你告诉我这样的事,就会写不出报告或是考不好。」严信桾叹一口气,这一下是真的无力了。「我担心你啊。」 「我、我知道啊……」她当然知道,她怎会不知道。「可我觉得你担心太多了啦,她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女孩子能对我怎么样?好歹我也是做粗活长大的,她真要袭击我,我还不能反击回去吗?」 田蜜蜜笑笑,比了比手臂上的肌肉——实际上啥也没有——拍拍严信桾的肩。「你不用太不安啦,好好考试才是真的。」 严信桾于是沉默了。他懂得田蜜蜜的心意,也明白她一旦决定了便会自己默默吞下、不麻烦任何人的性子。 所以末了,他唯有吐出一口气。「好吧,只是……答应我,下一次若是那个女孩子再来,你叫点点招呼她,不要露面,知道吗?」 卜茉里这个人并非如表面上看来的安全,这一点严信桾明白。在校内有关她的传闻众多,最严重的一则是,听说她曾对一个学姐泼过硫酸——只因她赢得了那一年的系花票选——不过没有证据,也没有旁人见到,一切是那样的不明不白,校方和警方无法做出任何处置。 其它诸如此类的传闻也不少,严信桾并不是一个盲目听信传言的人,可那个女孩子的眼神……让他很不安。 他想,他应该要找一天……好好警告一下那个女孩子。 他无法承受再失去任何一个人了。 深深吐出一口气,他忽然开口:「我妈……是自杀死的。」 「啊?」田蜜蜜浑身一震,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话给吓住。 严信桾抵在墙上的手改捉住她手臂,头抵在她肩上,仿佛一个溺水之人紧捉着浮木。「在我十岁那一年……她不算是一个好母亲,可也从来没有虐待过我……失去她,我像是失去了全世界。」 他提及自身过往,他的父母亲在法律上并没有正式的身分,他的母亲说白了就是他人口中指称的情妇,他的父亲据说是哪一个商场大亨,不过严信桾并没有兴趣知道。母亲在被对方抛弃之后自杀,年幼的他便跟着外公外婆,外公外婆一样没有待他很好,可至少他们不曾离弃过自己。 所以一等到满十八岁,他便藉由入伍的机会离开了那个几乎没有任何愉快回忆的乡村,他靠着自己打工攒来的微薄积蓄过活,后来退伍,来到了这里——遇见她,严信桾第一次明白所谓人与人之间的温暖是怎么一回事。 他宁可他们迁怒、虐待他、伤害他,更少这样代表他们有把他放在心中——可他们没有。明明同住一个屋檐下,他的存在却比空气还要无形;没有人关心他,没有人把他放在眼中,甚至……没有任何人肯定他的存在价值。 在那里,他唯一可以拥有的温度是满天的星星;可在这里,他知道不是了。有个人曾以那样甜美的笑容真心实意的告诉他:「还好有你。」没有人知道那一句话对他的影响有多大。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严信桾喃喃。 第一次见到他露出这般脆弱、这般沉痛的模样,田蜜蜜有心疼也有心痛;她鼻子一酸,紧紧回抱住他;她知道他背负了一些她无法想像的沉重,可他从不曾提及——她明白,他是怕她伤心。 可现在,她好高兴他告诉了她,因为这代表严信桾愿意将人生一半的重量交付于她,不再选择一个人面对。 她以全身的力气抱住他。「信桾,你不是一个人喔。」 严信桾抬头,眼中流露的悲哀是田蜜蜜前所末见;她眸中闪着泪光,却反而露出一抹安慰的笑容,然后,在严信桾意料之外的,她吻了他。 这个吻太轻、太温柔,也太充满了悲伤。严信桾怔着,任那样轻柔的触感在他唇上暂留,继而离去。 于是,有一种东西自他内心溃堤,那是他背负了太久太久的哀伤,一个人的孤寂。而现在,终于有一个地方可以任他尽情的释放自己、放下一切的伤痛,他再也不是一个人。 因为,他有了她。 第八章 平和的日常。 「好和平喔……」不知是哪个人发出了这一句感想。 「应该是因为那个女孩没来的关系吧。」接腔的点点几乎没好气。 田蜜蜜干笑。说来这一阵子只要卜茉里一出现,她不是躲在厨房就是躲到信桾的房间,接待的工作都是点点包办。也许这样她该知难而退了吧,加上期中考的关系,卜茉里的来访已没有往日那样频繁。虽然这样的想法有点不太好,可田蜜蜜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下午三点,正是「甜蜜蜜」的休息时间,田蜜蜜和点点两人拿着拖把刷洗地板。今天严信桾的课到下午两点半,再过不久应该就会回来了,然而田蜜蜜莫名的有些心神不安,感觉有些异样,好像她父母亲出事的时候也曾有这样的感觉…… 「喀啦」一声,「甜蜜蜜」的门被推开,田蜜蜜正想是不是严信桾回来了,转过头,看见的却是笑容满面的卜茉里。 她有一些发怔。「呃……不好意思,现在还没有营业喔。」 「是喔。」卜茉里应是这样应,可似乎没有退出去的意思。 在这一刹,田蜜蜜心跳如擂鼓,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点点刚才出去倒垃圾了,现在这一间店说来只有她一个——她吐出一口气,先不论卜茉里的来访有没有危险,至少在点点回来之前,她要小心一点才是。 「那……那你坐一下,我倒一杯水给你。」 「不用了。」卜茉里仍是一脸笑意。「我很快就要走了。」 「是吗?」田蜜蜜松一口气,然而下一秒,卜茉里的五官瞬间在田蜜蜜眼前放大,然后一阵痛楚自她肚腹间无预警的传来—— 田蜜蜜瞪大眼,以不可置信的眼神望向卜茉里,只见卜茉里微微—笑。「所以我说了啊,我很快就要走了。」 她眼一眯。「信桾是一个好人啊,本来班上只有他会和我说话的,可他现在却也不理我了,还叫我不要来骚扰你。」 田蜜蜜忍住痛,可痛苦的感觉越来越甚,冷汗同血液汩汩冒出,卜茉里似乎也明白这样一刀是要不了人命的,她眯眸,危险至极的喃喃:「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喔……」 她抬高了手,正要再补上一刀—— 「你干什么?!」刚去丢垃圾的点点一回来,正巧看见这一幕,她庞大的身躯吓得忙冲上来,自背后制住了卜茉里。「天啊!田姐——」 她看到田蜜蜜的手捂着肚子,汩汩的血水渗出,染红了田蜜蜜的白t恤和白皙的手。 卜茉里狂乱挣扎。「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点点为了制住发狂的卜茉里,根本无暇顾及田蜜蜜,只好向门外大喊:「来人啊!救命——」 田蜜蜜整个人倒在地上,血迹自她白色的t恤晕染开,渐渐的滴到了地上。她痛得脸色发白、虚弱喘息;点点看得心慌意乱,向外呼救的声音更大:「谁来叫救护车——」 「怎么了?!」在不远处听见点点呼救的声音,严信桾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一入门看见的便是田蜜蜜倒在血泊中的画面—— 他脸一白。「蜜蜜?!」 「信桾……」 田蜜蜜的说话声轻飘飘的,严信桾赶忙冲上,二话不说掏出手机叫救护车。「喂!这里有人受伤了……」 他报上地址,确认状况,忙拿了一条布巾压住她伤口。「蜜蜜……你振作一点,救护车马上就要来了……」他语音颤抖,手也颤抖,浑身都在颤抖。 田蜜蜜还是好虚弱,她挤出一丝气力点点头,希望他安心。「信桾……」 「嗯?」严信桾撑住她,眼眶泛红,天知道他有多害怕这样的事在他眼前发生!他一双厉目狠狠瞪向卜茉里,这一刹是恨不得将田蜜蜜身上的痛苦以十倍的力道反击回去。 「信桾……」不行了,意识越来越模糊,头好痛,她不会就这样死了吧?田蜜蜜混沌的脑袋做不出思考,若她真的非死不可,那,在这一刻,她只有一件事要交代—— 「信桾……炉子上……还有东西……在煮……」啊,这一次,她可没有忘记喔。 天!都这种时候了她还在注意炉上的东西?!「好好好,我知道。」严信桾连忙保证,要她安心。 「那就好……」她吐出一口气,其实,她还有更重要更重要的话想说,可是……好像没有力气了……「信桾……」 「嗯?」严信桾握住她的手。 「我……我喜欢……你喔……」 是啊,她一直都是喜欢他的啊,就算他们之间有六年的差距,可她就是喜欢他了。过去她一直怀疑他的感情,也怀疑自己真有让他这样喜欢的价值?可直到这一刻,她是真正明白了,她喜欢他,好喜欢他,她喜欢的只有他了。 她喜欢他,早已不止一点点。 对不起喔……信桾,到这个时候才告诉你。 只可惜,这一句话田蜜蜜已没有力气说出口,失血太多,昏迷了她的神智,她的意识渐渐远去,连自己也无法控制的闭上了眼。 见到这一幕的点点很不安。「田姐……」 「……她还有呼吸。」严信桾探她鼻息、确认她的心跳。这一刻,他的手脚冰冷得好似不是自己的。 唯一乐在其中的只有卜茉里。「死吧死吧死吧,我才没有输给你这个一无是处的老太婆,你死了最好——」 严信桾眼一红,气得上前甩了她一巴掌。「你伤害了我最重要的人,光凭这一点我就不会放过你!」 田蜜蜜作了—个梦。 梦中,她看到了过去的自己——一个人经营一间小餐馆,盲目的喜欢董向濡,日子没有什么太多的起伏,这一辈子便这样平顺的过去了。 她以为自己这一生就是这样了,一个人,大不了再多一只猫或是狗,很平静,也很安稳,可莫名的,她知道,这并不是她要的生活——因为那个人出现了。 他的出现,也点亮了一直以来只有她一个人的小角落,令她再也不愿孤独一人;他的出现也让她明白了,两个人的幸福是增倍,痛苦却会减半。 所以,她一点也不后侮。 而当田蜜蜜朦朦然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陌生的天花板。 她呆了一会,花了不少的时间恢复意识。她想到自己被人袭击,挨了一刀,那,她现在应该是在医院吧? 第一个想法冒出,接下来便是第二第三个想法——糟!她昏迷了多久?严不严重?田蜜蜜吐出一口气,想动,却只是「想」而已,她再吐一口气,信桾他……一定很担心她吧? 一想到这儿,田蜜蜜便使尽力气想要起身,无奈虚弱的身体一点也不配合,她着急,连自己肚腹上刚缝合的伤口也顾不得,硬要撑起身子——而刚自洗手间回来的严信桾看见的便是这教人惊心动魄的一幕。 「你干什么?!」他忙冲上前撑住她,不许她再多动一分一毫。 田蜜蜜吓了一跳,好不容易蓄积的气力也因他这一吼而全不见了。 她任由严信桾扶持,熟悉的温度自他宽大的掌心慢慢渗入她的皮肤,田蜜蜜正要开口,喉咙却因为久未进水而干涩得吐不出字句。「信……信桾……」田蜜蜜才吐出两个宇便止不住猛咳。 严信桾按下救护铃,再连忙倒了一杯水叫田蜜蜜喝下。 久未进水的喉咙受到温水滋润,田蜜蜜感觉舒服多了,断断续续的字词也终于成句:「信桾……我、我没事……你……你不要……太担、心……」 严信桾瞬间一愣,望着使尽气力说出这一句话的田蜜蜜,在这一刹,他只感觉自己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受到伤害的人明明是她,然而她醒来第一件事竟是告诉他不要太担心……他软了身,整个人埋在手臂间,在这一刻明白了自己有多无能为力。 「你不要说这样的话……」 「……信桾?」 「醒了吗?」 主治医师跟着护士来到,见到医生的脸,田蜜蜜一愣!「予睫?!」 「嗯,还认得出我是谁,看来挺清醒的。」一身白袍的女医师不冷不热的笑了笑,自护士手中接过体温计亲自探田蜜蜜的体温。「差不多退烧了。」 「退烧?」田蜜蜜不解。 「你被人刺伤,所幸伤口不深,没有伤及内脏和骨头,你会昏迷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有伤口发炎并发了一点发烧的症状,大致上应该没有问题……伤口是我缝的,我尽量帮你弄漂亮了,但多少会有疤痕留下,还有其它问题吗?」汪予睫挑眉一问。 「呃……没有。」 「那就好。」她自护士手中接过病例,在上面草草写了一些字。「其它没什么大问题的话,修养几天便可出院了。你麻醉刚退,伤口会有一点痛,痛的话自己拿止痛药吃,药我交给那个小伙子了。」她指指从刚才便不发一语、脸色算不上良善的严信桾。 把要交代的事说完,汪予睫便自顾自地离去。对这个大学同学不冷不热的作风田蜜蜜早已习惯,不过她知道她这个同学是不屑她这种小手术的,肯替她动刀,便表示了她对她的关心。 等到医生和护士通通走了,病房里再一次只剩下田蜜蜜和严信桾两人——不知道是不是汪予睫刻意安排的,她躺的是间四人病房,可奇异的是连半个「床友」都没有,偌大的空间里只有她和严信桾;严信桾不开口,田蜜蜜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信桾……」 她试图叫唤,可严信桾并没有回应,只是轻轻撇开头,照样不发一语。 田蜜蜜不明白他这样的行为是因何缘故,他从来不会不理她的呀……猜他或许是没听见,她又开口:「信桾?」 严信桾仍是没理她,唯一的反应就是他本来阴沉的表情看来更阴沉了。 于是田蜜蜜慌了。「信桾、信桾,不要不理我……你生气了吗?」她好怕他真的不理她了啊。 见田蜜蜜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任严信桾再硬也硬不了多久。他吐出一口气,回答了一句:「我没在生气。」或者,他是在生气,可他气的不是她,而是那个没有保护好她、让她不信任的——自己。 「……点点都告诉我了。」 「咦?」 「她说,你曾经告诉她那个女孩子……卜茉里的言行很奇怪,觉得她有一些危险……可是,你一句也没有告诉我。」他真正气恼的是这一点。 而点点也不觉得卜茉里有那样大的危险,因而未及时把这一件事告诉他……他若是早知道她的精神状态如此不稳定,是这样一个危险的不定时炸弹,他绝不会以那样浮泛的方式去警告她不要再去打扰田蜜蜜,而他也无法接受她的感情—— 他恨自己这般不缜密的行为害了田蜜蜜,也恨自己不够能力让田蜜蜜全盘托付和信赖。 他是真的恨极了这样无能为力的自己。 于是,田蜜蜜了解了,她懂得严信桾的愤怒与悔恨;可另一方面,她也不愿看到他如此看轻自己,她不是不信赖他,她只是——「我怕你担心……」 「结果呢?你的怕我担心造成了我现在的后悔莫及。你知道……你知道当我看到你倒在地上的那一刹,我以为……我以为我的心脏就要停了。」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尽管已事隔两天,他仍是不愿去回想当时的感觉。 他真的害怕……他会就这样失去她。 田蜜蜜因他的话而心痛了。信桾的样子绝对说不上好,他的胡渣未刮,眼下深渊三尺,头发更是前所未见的紊乱——也许,她自始至终以为为了他好的顾虑,才是真正深深伤害了他。 「对不起、对不起……信桾……」她好想抱住他啊,无奈现实不允许,她动不了,只好垂下眼,可怜兮兮的哀求:「信桾……你可不可以……再过来一点?」 严信桾望着她,叹了一口气。面对她,只怕再硬的心肠都要软了,何况他对她从来就硬不起心肠。 他依言上前。 见他愿意配合,便是成功的第一步,田蜜蜜继续要求:「你可以……握我的手吗?」 严信桾握了。 确切触摸到对方的体温,田蜜蜜才有了自己已醒过来的真实感。她吐出一口气,露出淡淡微笑。「信桾,你的手好暖喔。」好温暖好温暖啊,这一双手到底温暖了她多少次呢? 田蜜蜜自问,可次数实在是太多了,她数不出来。 「……是你的手太冰了。」失血过多加上发烧出汗,她脸色苍白,整个人虚弱得仿佛风一吹便会倒。 可明明都这样虚弱了,她却还可以露出笑容,甚至叫他不要担心……这个他爱上的女人,不只细心温柔体贴,甚至此任何人都来得坚强。 他爱她他爱她他只爱她……他不能失去她。曾几何时,他自以为的人生早已整个颠覆,他的人生就是她,再也没别的了。 「信桾。」 「……嗯?」 「那个女孩子……她会怎样呢?」 严信桾一震,不问也晓得田蜜蜜口中的「那个女孩子」是谁。他很想控制自己,因为他明白田蜜蜜不喜欢听到那样的答案,可他仍是掩不住的流露出一丝憎恶。「她……昨天在检察官那儿接受侦察,后来她的家人以她身体不适为理由将她保释回去了。」 「那……」她可以不要告她吗? 了解田蜜蜜的下文是什么,严信桾直截了当驳回:「不行。那个女孩子太危险了,听说她的家人要带她去做精神鉴定,我也觉得这样比较好。」他撇开头,不让田蜜蜜看见他脸上的表情。 可田蜜蜜仍是细心觉察到了。 「信桾,其实……其实她很喜欢你。」刺伤她的时候,那个女孩子脸上的表情尽管是在笑,可她眼里却流露出悲哀。她知道,那是不被自己喜欢的人喜欢的悲伤。 她太了解……那样的感觉了。 「……我知道。」可她喜欢一个人的方式实在太过于扭曲,他无福消受,更何况,她伤害了他最重要的人。 喜欢并不能拿来当免罪符,不论做了什么事都可以获得原谅。至少,她已犯下他最大的禁忌。 「因为我也喜欢你啊,所以……一想到那个女孩子的心情,就觉得她好可怜……」田蜜蜜喃喃。 真是够了!「你觉得她可怜,那其他受到伤害的人呢?又有谁来觉得你可怜?!」人好也应该有个限度! 「你啊。」谁料,田蜜蜜却一脸认真的接话:「你会心疼我,会觉得我可怜不是吗?」 严信桾沉默了。 田蜜蜜笑笑。「我不是人好,也不是人善可欺,而是因为有你心疼我、担心我,所以我才有余力去同情那一些你不会去关心的人啊?」说到这儿,田蜜蜜吐吐舌。「这样的想法是骄傲了一点啦,可也是因为有你,我才可以这样骄傲喔。」她露出一脸得意的表情。 严信桾瞅着她的脸。这个女人总是用着各式各样的方式,给予他需要的温暖、肯定他的价值,在她身边,他知道,他再也不会感到孤寂。 「蜜蜜。」 「嗯?」 「……我爱你。」 这一次,不是喜欢,而是爱。 田蜜蜜脸一红,本来苍白的脸在这一刻有了一点血色。「啊?呃?喔?是、是、是喔……」 「我不想再听到你向我道谢。」那一次的经验就够他受了。「也不想听见你说什么辛苦你了之类的话。」尽管他人在医院,可他一点都不想因脑溢血而进急诊室。 田蜜蜜干笑再干笑,其实信桾也满会记恨的耶。「不会啦,那个……」 「嗯?」 「那个……」呜呜呜,她是含蓄的中国人啊。 严信桾也不催她,可也没有松懈,执意要听到她回答。 这一下田蜜蜜真可谓是骑虎难下了,最后只有小声到不能再小声的说:「我……我也喜欢你啦……」 好不容易得到她确实的回答,严信桾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过去尽管他有自信让她喜欢上自己,可自信和确定仍是不一样的。自信的另一面就是胆怯,尤其田蜜蜜上一次告白是她陷入昏迷之际,他真怕了田蜜蜜将之当作遗言,说来安慰安慰他的。 可严信桾仍是忍不住确认。「就算我们差了六岁?」 够了喔!田蜜蜜掀起被子蒙住头,自暴自弃的喊:「对啦对啦,就算我们差了六岁啦!当我老牛吃嫩草行不行……」 唉,只可惜田蜜蜜因害羞而盖住头,错过了严信桾的脸上表情—— 嗯,很精采。 「蜜蜜!你没事了吧?」 本来田蜜蜜打算过一二天便出院的,可在严信桾的坚持下,她硬是多住了下来——汪予睫也告诫他们在伤口愈合前不要做太多动作,田蜜蜜只好乖乖听话,天天躺在床上,过起了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幸福生活来。 然后到了她住院的第三天,她那一票亲朋好友不知道被什么风通通吹来了。 第一个发难的就是董向濡。正所谓君子报仇,三年不晚;他一来便指着严信桾的鼻子骂骂咧咧:「你说!你怎么照顾蜜蜜的?为什么蜜蜜和你在一起不久便发生了这样的事?!你到底有没有好好保护她啊!」 董向濡的话字字句句不留情的刺中了严信桾,他无可辩驳;先不谈董向濡有没有这样责骂他的资格,至少,他说的全是事实。 田蜜蜜实在看不下去了,正要开口替严信桾说一两句话,接下来进门的人则是更不客气的—— 「你哪来的番人啊!什么东西!在这儿大呼小叫。人家蜜蜜出了事,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在担心啊?我——呸!敢情是你做的急救?敢情是你叫的救护车?全天下最没有资格骂他的人就是你!闪边凉快去,不要碍了大伙儿的眼!」尤曼萦一脸嫌恶的出现,未了还挥挥手,当真嫌他臭不可当。 「你、你你你——」董向濡则是气得说不出话。 「你什么你!舌头打结啊?刚才不是骂得挺痛快的?」摆明着一脸不屑,空有一张嘴的混蛋!尤曼萦理都不理他地自行走至田蜜蜜床前,审视了她一会,不由得叹一口气。「你啊,本来以为我们这一票朋友中最教人放心的就是你,想不到你不出事则已,一出事就一鸣惊人……听说你的主治医师是予睫?」 田蜜蜜点点头。 「那就好。话说小李和小纪听到消息也吓呆了,小李她男人载她来的路上还差一点出车祸哩。」她口中的小李小纪都是她的同学,也是她们这一票大学死党之一。 「真的假的?!」田蜜蜜吓一跳。「那洁栩有没有事啊……」 尤曼萦受不了的赏她一记爆栗。「你喔,先担心自己的事吧!她ok啦,应该等一下弄好就会过来了。」 知道自己好友没有大碍,田蜜蜜松了一口气。尤曼萦神色一敛,开始提正事。「有关那个刺伤你的人,听说那个人的父母带她去做了精神鉴定?」 「对。」这次回答的人是严信桾。在他的坚持下,田蜜蜜昨天向警方提出了告诉——没办法,那个女孩子太危险了,需要法律的管束,这是严信桾说服田蜜蜜的理由。 尤曼萦沉吟了一会,这一次她说话的对象倒是换成了他。「那你的打算如何?我们这一票当中就有一个是当律师的。她说,只要你们愿意,她可以让那个女人至少吃上三年五年的牢饭。」而且更狠的,她已经在搜集资料了。 严信桾沉默了一会,不禁和田蜜蜜交换了一个眼神,只见田蜜蜜轻轻摇头,于是严信桾明白了。「算了,不用了,我只要她好好接受治疗,不要再伤害别人就好。」 知道了这也是田蜜蜜的意思,尤曼萦再不甘也只好接受。「好吧,我也不希望蜜蜜好几年睡不好觉。」她叹了一口气。 「蜜蜜人太好了……」董向濡才开口,尤曼萦和严信桾凌厉的视线马上射去,吓得他只有乖乖住口。沉默是金。 田蜜蜜望着他们,不禁露出笑意。她的身边有好多好关心她的人啊。 「向濡、曼萦,谢谢你们喔。」她好喜欢好喜欢他们啊,可她知道,她最喜欢的人,只有一个。 她和那个人四目相接,漾开甜美笑容;严信桾也难得的回以一笑。尽管没说出口,可她相信,他会明白的,明白她对他的感情。 因为他们早已心灵相通。 第九章 田蜜蜜出院了。 因田蜜蜜受伤的缘故,「甜蜜蜜」不得不歇业一段时间,而严信桾为了要照护田蜜蜜的伤势,决定在她出院之后暂时住到她那儿去。 结果田蜜蜜好不容易回到自己阔别十天的屋子,严信桾却已早一步安排好一切。他拍了拍整理好的床铺,向田蜜蜜道:「来。」 田蜜蜜见状,苦了一张脸。「不要啦,我在医院已经躺了十天了耶……」现在好不容易回家了还要躺?她的骨头会出毛病的。 「躺。」严信桾只说了这一个字。 所以田蜜蜜再如何不甘愿也唯有认了,摸摸鼻子乖乖爬上床。「好好,我躺、我躺……」呜呜呜。 见她乖乖合作,严信桾吐出一口气,两个人相偕坐在床上,他柔柔将田蜜蜜抱入怀。「汪医师说了,要你多休息的。」 趁这一次田蜜蜜住院的「机会」,汪予睫毫不客气的给她做了一个全身健康检查,检查出来的结果不外乎是过劳、睡眠不足、最好一次休息十天半个月,躺在床上狠狠睡、睡饱了吃,吃饱了睡—— 严信桾一一记下,当作圭臬一般奉行,可想而知,田蜜蜜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予睫太大惊小怪了啦,我哪有那么严重。你没看我现在多生龙活虎……」 「不要动!」严信桾喝止。「你的伤口愈合不久,小心一点。」 呜。「我只是想要伸伸懒腰而已啊。」田蜜蜜一脸哀怨。 「不行就是不行。」 明白严信桾向来说一不二的性子,田蜜蜜只好认了,大气不敢多喘一口。这一阵子严信桾一直当她是易碎的玻璃娃娃,生怕一不小心哪儿碰了、撞了,伤口又复发了……唉,田蜜蜜叹一口气,哀怨归哀怨,其实心底还是很甜蜜的。 严信桾轻轻抱住她,沉默了一会,自口袋中掏出了一件事物,田蜜蜜定睛一瞧,是一个小巧而精致的盒子。 她一愣。「给我的吗?」 严信桾哭笑不得。这里除了他就是她,他不给她要给谁?「打开看看。」 田蜜蜜从善如流,只见盒子中静静躺着一枚十分秀丽的戒指,纤细的银色指环上没有多余的装饰,中间一颗莹白的珍珠微微闪动着圆润的光。 田蜜蜜望着,傻愣愣的。「这……我本来以为……我这一辈子不会有机会收到男人送的戒指……」她惊愕喃喃。 严信桾听了,实在好气又好笑,这就是她的感想? 「我用我在学校打工的钱买的,不贵,可我想很适合你。」 在学校……打工?「为什么?信桾,你钱不够用吗?」田蜜蜜傻住,尽管后来严信桾转做工读,可时薪至少一百二,待遇是比不上正职的时候,但应该不会拮据到需要在学校打工啊。 「不是。我还有存款。」实际上他一个月的生活费,凭在「甜蜜蜜」赚来的就绰绰有余了,他会在学校兼差并不是因为缺钱,而是因为…… 「我也有我的自尊,我不想用从你那儿赚来的钱买东西给你。」套一句现在的流行语,那也未免太瞎了一点。 「可那是你的钱啊,你凭自己的劳力脚踏实地得来的不是吗?」 的确。可田蜜蜜不懂他那微小的自尊,他决定了这一辈子他会一直在她身边,但不打算一辈子仰赖她生存啊。 「工作是系上学长介绍的,协助一个教授做研究、搜集资料。工作的内容不算太有趣,可我学到很多,我想……我应该会继续那一份工作吧。」 「是喔……」既然那是严信桾的志趣,田蜜蜜自然不反对。 严信桾望着她,很久很久。这一切的想法早已横亘在他心中许久,他不知道现在是不是一个说出口的时机,可迟早他总要说出来的—— 于是他深呼吸。「我希望留在学校作研究。」 「……咦?」 「若可以的话,我想要继续升学,留在学校,一边研究一边执教。」 他这样的志向一开始并不明确,可这一阵子跟随系上教授作研究,他渐渐投入,发掘了过去的文化中含有的精微深奥,也发觉这一份工作实在太吸引自己,他从前人的作品中,寻到了自己的热情。 可他想要做一个学者并不只是因这样的理由。田蜜蜜好歹是一间餐厅的老板,也算是事业有成;他希望自己和她站在同一个水平、同样的立足点,甚至……想要追上她。那不是做一般公司的小职员便可达到的。 他要成为学者,成为一个足够和田蜜蜜站在同一个点上,成为一个足以令她感到骄傲的男人——他的志愿不过如此。 所以…… 「这一切或许要一段不短的时间,但……可以请你等我吗?我会让你的等待值得。」这是他给自己的诺言,也是赠与她的誓言。 田蜜蜜静静望着他,细细打量他,脑中想到了他第一次来到「甜蜜蜜」的景象。 想不到已一年多了啊……她想到这一年来的点点滴滴,也想到自己第一次看到他时,只觉得他是一个孩子,想不到……现在,在她的眼中,他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了。 她的男人。 于是,她轻轻抱住他,在他的耳畔悄悄说了:「就算要等一百年,我也会等你的。」 「就算要等一百年,我也会等你的。」 田蜜蜜这样说,而严信桾当然不可能真的让她等上一百年。 在大学毕业后的两年,严信桾通过了口试和论文,顺利自m大中文研究所毕业。这一次他没有像大学时那样参加那豪华而铺张的毕业典礼,他独自到教务处办好了所有手续,拿到了毕业证书。 这一段时间,他辞去了「甜蜜蜜」的工作,专心在学校担任助教一职。过去旧的大学制度中助教是可以直升讲师的,可新制早已取消了这样的规定。所以他一取得硕士毕业证书,便向m大提出了讲师的申请,目前论文的审查已通过校内三审,剩下的便只有等外审结果了。 算一算,其间已隔了六年。 「六年啊……真的好久了。」 「对吧对吧?整整六年耶!真是不敢想像……」 今天是星期三,「甜蜜蜜」公休的日子。可严信桾在学校有事,不到晚上不会回来,于是田蜜蜜的一票大学同学难得在「甜蜜蜜」聚集,七嘴八舌,谈论彼此的八卦,聊得不亦乐乎。 不过,若要说到其中的主角嘛,自然是「甜蜜蜜」的主人:田蜜蜜莫属。 「天啊!蜜蜜,你的意思是……等了六年,那个严信桾真的一根寒毛也没有碰过你?」这……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田蜜蜜干笑再干笑。她这一票朋友一个个嫁的嫁、有男人的有男人,谈到床笫之事自是毫不避讳。唯有田蜜蜜一问三不知,三十三岁了,仍天真得像是未成年的小女孩一般。 杰克,这真是太神奇了! 说来田蜜蜜并不是太了解这一方面的事,也不知道要不要主动提起,毕竟另一半没有那个意思,她也不好霸王硬上弓吧? 「他……总不会有隐疾吧?」 不知是哪个人提出的见解,田蜜蜜听了,实在啼笑皆非。「应该没有啦,若、若有这一方面的问题……他不会不告诉我的。」毕竟这一件事有关女人一生幸福,严信桾不会自私的因面子问题而瞒她不说的。 「那……就是你有问题。」尤曼萦接口。 「咦?」田蜜蜜愣住, 「看看你,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哪个男人吃得下去啊。」尤曼萦指住她不解的脸如是指控:「你应该要自己鼓起勇气,主动一点、成熟一点、妩媚一点,他不碰你,你不会自己压倒他?!」 田蜜蜜呆住,被尤曼萦的「气势」吓到。 尤曼萦搬出「山不就我,我去就山」的道理来。「大不了每天穿火辣的内衣去诱惑他,我就不信他真的清心寡欲到这样还不碰你!」那他不是柳下惠,就是「下面」有问题。 「是、是喔……」 「对啊,想一想你们在一起也六年了,六年耶,一般人早已孩子好几个了好不好!」李洁栩忍不住接口。 「是吗?可你和那个人在一起也六年了,还不是一个子儿也没有?」这一厢的汪予睫淡淡反驳了回去。 「我不是一般人行不行?」李洁栩忍不住白她一眼。「总之,蜜蜜,除非你自己不想要,否则……我也觉得你还是主动一点的好。」 「是、是喔……」 李洁栩一笑。「别的男人我不敢保证,但那个严信桾可以六年不碰你,一定是因为太珍惜你的缘故,你可要好好把握。」 六年来,那个人对蜜蜜的关怀和呵护她全部看在眼里。李洁栩也相信,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人那样爱着蜜蜜了。 而蜜蜜也—样。 田蜜蜜脸红,知道李洁栩说的全是事实;她也明白,他不碰她,一定有他的道理在。 「没错没错,所以啊,我们一定要主动出击,就是今天了!」尤曼萦拍桌而起,颇有豁出去的架势。「来来来,蜜蜜,我告诉你……」 「喔,好。」田蜜蜜于是乖乖把耳朵凑上前。 其实六年来没有改变的事很多,但改变了的事也不少,其中之一,就是田蜜蜜和严信桾的同居状态, 二年多前,严信桾大学毕业考上了研究所,并取得了m大助教的职位。有了稳定的薪水,他便向田蜜蜜提出了同居的要求,田蜜蜜一人独居多少有一些寂寞,加上舍不得严信桾一直住在「甜蜜蜜」那一间窄小不通风的房间,自然是马上同意了。 晚上十点多,田蜜蜜洗好了澡出来,看见的便是严信桾一脸肃穆的抱着一台notebook在工作的身影。 田蜜蜜届着膝盖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严信桾注意到她,亲了一下她的脸,接着拿起她肩上毛巾细细擦去她脸上水珠,叹了一口气。「不是说了身上水珠要擦干?感冒了怎么办?」 田蜜蜜嘿嘿一笑。「感冒了你会照顾我啊。」一副无赖的样子。 严信桾哭笑不得。「我还有报告要写,你先去睡吧,明天要早起不是吗?」 在六年间没有改变的事之一,就是严信桾不论刮风下雨,每天早上一样陪伴她上鱼市和菜市场。明明他自己另外有工作,田蜜蜜也说了不下百次的不需要,可严信桾坚持的事除了他自己外,没有人可以动摇。 所以田蜜蜜只有败下阵来,收回了白天和尤曼萦「讨论」出来的打算,一个人摸摸鼻子乖乖躺上床去。 唉,一个人睡的床真冰冷啊。 田蜜蜜如是叹息,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工作结束的严信桾也进来了。他小心翼翼掀开被子躺了进来,睡得迷迷糊糊的田蜜蜜被另一边突来的重量吓醒,不由得退后。「……信桾?」 「啊。」严信桾应一声,一个健臂把田蜜蜜往自己怀中一揽。「好了,睡吧。」然后闭上眼,当真就是一副要睡觉的样子。 田蜜蜜脸一红,他身上温度太热,平日她是不会想到那一方面去的,可一思及白天和那一票朋友的对话,她才后知后觉的想到他们这样一对互诉衷情的男女,二年来同睡一床竟然啥也没有发生,说来真是教人不敢置信。 严信桾的手放在她背上,田蜜蜜忍不住缩了一缩。好大好宽的掌,这么大的手,为什么不能拉她一把呢? 她不知道自己可以怎么办。 她好想要他抱她啊。 「嗯,信桾。」 「……嗯?」 「你……你……那个……」呜呜呜,她是含蓄的中国人耶。「你想不想要」这样的话怎可能讲得出口!「我……」 「蜜蜜?」 算了,她放弃,她是俗辣。「你……握我的手,好吗?」这已是田蜜蜜所能说出口的最大限度了。 严信桾一愣,未料到她支支吾吾了那么久,提出的要求竟是这个。 「好啊。」他伸出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她的。 和自己动不动就冰冷的手不一样,严信桾的手很大也很热。就这样而已吗?田蜜蜜望着他,可内心的期待却是一句也说不出口。 怎么办?她好喜欢他啊。 「怎么了?」见田蜜蜜一直盯着他不放,严信桾问。 「……没事。」再一次哀悼自己的有色无胆,田蜜蜜叹一口气,哀怨的闭上眼睛。 所以错过了严信桾在黑暗中强而有力锁住她的瞳眸。 结果,到头来还是什么也没发生。 到后来田蜜蜜自己也放弃了,索性过一天是一天,或许要等到哪一天信桾的发情期到了吧,洁栩是这样说的——又不是野兽,哪来的发情期啊! 结果就在这样的哀怨中,时间又过了一个月,一切平安又美满,尽管后来尤曼萦知道自己教授的「战术」一个也没使上后,可以说是气炸了。 晚上九点多,严信桾照例出现在「甜蜜蜜」。这一段日子中没有变的事也包含了严信桾每天晚上都回到「甜蜜蜜」来,帮忙田蜜蜜打扫和收拾的工作,然后再一块儿回家。 在两个人搬家的时候严信桾也买了车,尽管是二手的,可该有的功能都有。回到家,尚不及放下今天一天在店里的疲惫,一路上沉默不语的严信桾突然在门口自背后抱住了她。 田蜜蜜吓了一跳。「信信信……信桾?」 「……我的论文通过外审了。」 「咦?」田蜜蜜愣一下,继而明白了其中缘故。「真的吗?太好了!」 本来留在学校一边执教一边研究就是严信桾的志愿,论文通过了外审表示严信均可拿到大学的讲师资格,之后再拿到博士文凭便可升任助理教授,中间的路途或许困难且漫长,可严信桾却是切实地在实现着。 田蜜蜜很开心。「等一下要告诉曼萦她们这一件事才行,她们一定也很高兴的!」她作势要掏出手机。 未料严信桾阻止了她。「不用了,她们已经知道了。」 「嗄?」 「蜜蜜,明天店里可以休息一天吗?」 田蜜蜜不解。「为什么?」明天是星期五,离公休的星期三只隔了一天,而且星期五晚上的生意可说是门庭若市,没重要事的话一般她都不会休这一天的。 「因为……尤姐通通告诉我了。」 「啊?」曼萦说了?哪一回事啊? 严信桾望住她困惑不已的脸,突然拉住她的手住房间走去,田蜜蜜踉跄了下。「等、等一下啊,信桾……」 「我不等。」他打开房门,让一脸疑惑不解的田蜜蜜坐在床上,解开了领带,居高临下的望住她。「我等了六年了,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我再也不等了。」 「啥?」田蜜蜜仍是一脸丈二金刚。「等?信桾你等什么东西等了六年啊?曼萦又告诉了你什么……」她不懂,她是真的不懂啊。 严信桾沉默了一晌,继而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罢了,认了,要她自己明白似乎太困难了一点。 「你……你不是一直希望我碰你吗?」 啊?啥?「嘎——曼、曼萦告诉你这个?!」轰!一颗原子弹在田蜜蜜脸上爆炸,她头顶快有烟雾冒出。「这这这这这……」 严信桾难得一笑。「你前一阵子好像很烦恼的样子,我本来想等你亲口告诉我,想不到尤姐忍不住,自己跑来告诉我了。」他伸出手,轻轻缠绕她落在颊畔的发丝。「我没有想到会害你这么烦恼……对不起。」 田蜜蜜这一下实在害羞到一个不行,这样丢人的事私下说说还可以,拿到台面上来让当事人知道了还得了啊!天啊,谁来给她一个洞吧! 「我一直告诉自己,在我有资格和你站在同一条水平线上的时候才可以碰你……六年了,你知道吗?」 天知道自两人开始同居起的这二年多来,他克制自己克制得有多辛苦!每天同睡一张床,枕边人又是自己心爱的女人,熬了两年,有的时候严信桾真佩服自己可怕的意志力。 田蜜蜜为此而震慑了。「可、可我没有希望你忍啊……」 「我知道。」 田蜜蜜从不勉强他任何一事,她信赖他,给他最大的自由去实现他的志愿、他的理想,所以严信桾才自己设下了底线:在他成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前,他绝不碰她。 就在今天,他实现了想望,而他的忍耐也已到达极限。 「所以——」他脱下外套、丢开领带,好危险好危险的俯视田蜜蜜酡红的脸。「今晚,我想抱你。」 「哇哇哇哇哇!」田蜜蜜大叫,这一下脸不只是红,而是着火了。「天啊天啊,我吓了一跳……」 吓了一跳?「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样被人渴求的一天啊。」田蜜蜜捧住火热的脸颊,怯怯抬眼,一脸不好意思,「我一直以为你不碰我……是因为对我已经没有兴趣了。」 毕竟在现实上她大了他六岁,两人一开始的时候还好,可现在隔了六年,她已算是一个老小姐了啊。 严信桾一愣,继而——「怎么可能!」这一次反应可是超快。 看到他脸上的表情,田蜜蜜不由得「噗哧」一笑。「嗯,都是我自己想太多了,对不起喔。」她伸出手,主动环住他。「我一直在想,如果你可以拉我一把就好了。可现在想来,我其实也应该要主动一点的啊。」 「蜜蜜……」 她甜甜地望住他,微笑。「信桾,我想要你抱我。」天知道要说出这句话得要多少勇气。田蜜蜜脸红红,可对象是严信桾,她知道自己不会后悔。 自己珍爱的人提出这样的要求,天下没一个男人会不接受的。严信桾的唇轻轻贴上她的,在两人身上温度尚未升高之前,他忍不住提醒:「明天……我会帮你贴上公休告示的。」 「咦?」 「六年来的份,你好好期待吧。」 ……阿弥陀佛。 一如严信桾的「宣告」,六年来的份,的确重得教田蜜蜜消受不起。 「呜呜呜,信桾,我宁可你不要忍六年啊……一次清偿太多了,我受不了了啦……」 隔天早上,田蜜蜜可以说是整个人摊在床上动弹不得,四肢瘫软加上浑身无力,其凄惨程度可比当年受到刺伤的时候。 「抱歉。」严信桾一睑的愧疚,不否认自己昨天是太过了一些。「是我不对,下一次我会忍的。」 啊?还忍?!「不不不,别忍别忍,不用忍了……忍太多对身体不好……」对「她的」身体也不好啊。 严信桾看到她露出一脸惊恐,不禁啼笑皆非。他伸手轻轻按摩她的背。「这样好一点了吗?」她身上一堆青青紫紫,全是自己昨天的「杰作」,严信桾见了实在不忍;不论怎样,他都该控制自己的。 「不、不用了啦……」田蜜蜜有一些受宠若惊。「你不用这样,而且……而且……我也不是不舒服。」最后一句话她含在嘴里,好小声好小声。 毕竟,这样的事说来就是你情我愿,昨天是她同意的,今天便没有反悔的道理。 严信桾睇住她,心中感到温暖,明白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六年来不曾改变。 「蜜蜜,肚子的伤……还好吧?」昨天他太激动,忘了顾虑她曾受伤,尽管已事隔六年,可他仍是忍不住担心。 「肚子的伤?」田蜜蜜一愣,明白了严信桾所指为何。「没事没事,都是六年前的伤口了,你不提我都要忘了……」啊,说来也好久了哪,不知道……那个女孩子,现在怎样了? 「是吗?汪姐有一次说过,受过伤的人就算哪一天痊愈了,伤口偶尔还是会感觉到痛的,据说是因为身体记住了当时的痛苦。」他轻轻抱住她,隔着被子轻轻压在她肚腹上那曾有的伤口处。 「嗯……不知道耶。不过我想,就算真的痛,应该也没有你来得痛吧?」田蜜蜜望向他,轻轻压下他的头,把两人的额头贴在一块。 「曼萦告诉我,如果有一天换作她心爱的人因自己的关系而受伤了,她一定会非常非常伤心的……所以我要好好保护自己,不要你因为我的缘故而痛,这样我一定会很难过的。」 严信桾眼眶一热,轻柔吻住她。「你知道就好。」 是的,因为他们有了彼此,已不是无牵无挂的一个人,所以不论哪一方都要为了对方好好保重自己啊。 田蜜蜜甜甜一笑,继而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啊」一声叫了出来。「对了!信桾,你昨天是不是告诉我,你的论文通过外审了?」 「是啊。」 「那……那那那,信桾,你到底想要什么礼物啊?」 「啊?」 田蜜蜜一脸不满,开始一根一根手指数。「你考上大学的时候我问过一次;大学毕业的时候又问过一次;考上研究所的时候也问过一次;硕士毕业的时候我又问了一次——结果信桾你一直告诉我再想想再想想,想到现在什么也没有告诉我嘛。」 啊,有这一回事?她不提,他都要忘了。 可问题是严信桾从来没有想要过她什么,只要她在自己身边,他这一生便已足够完满,再不需要任何其它事物了。 所以严信桾只回答:「我已经得到我最想要的东西了。」 「嗄?」田蜜蜜愣住。「什么东西啊?我不记得我有送你什么啊……」 严信桾没有回答,只摸摸她的头,道:「你慢慢想吧。」 实际上,他想要的东西……就是她;除了她,他再没有任何想望。 而田蜜蜜也已给了他足够回报。 嗯,这是一份很大的礼物,他会一生好好珍惜的。 尾声 结果田蜜蜜还是想不起自己到底送了严信桾什么礼物。 想不起,等于没送,所以田蜜蜜便执拗地坚持要送严信桾什么,严信桾只好绞尽脑汁想了又想,「终于」想到了一个要求—— 「休息一个礼拜,我们去旅行吧。」 嗯,旅行。 于是田蜜蜜便向自己的好友团提到她和严信桾即将要展开的行程,想不到有人忽然抛出一句:「旅行?听起来不错,我也要去。」 有一就有二,另一个也不甘示弱:「我和我的男人也好久没出去玩了,也算我一份。」 「那,我也要。」第三人举手。 「咦?」田蜜蜜傻眼。 结果本来只有两个人的旅行,在众人七嘴八舌、异口同声皆要参与之下,变成了一堆人的旅行——因为还要算上她们的另一半。 田蜜蜜因而有些哭笑不得,基本上她是不介意,可问题是不知道信桾会不会心里在意嘴上不说啊…… 然而想不到—— 「好啊,大家一起去吧。」严信桾倒是一派云淡风轻。 「咦?」田蜜蜜再度傻眼。 不过既然当事人之一都不介怀了,她自然也没有介意的道理。于是乎,「甜蜜蜜」旅行团便在众人敲锣打鼓下浩浩荡荡成军了。 而她那一票朋友在决定了通通要参与之后,一个个抢去了所有工作:一个安排第一天行程,一个负责第二天,有人安排交通,有人安排住宿……总而言之,食衣住行无所不包,搞到最后,明明是主角的田蜜蜜只需要挪出时间,其它则一点都不必操心。 于是乎,好不容易到了出发的那一天—— 早上八点,大伙儿约在「甜蜜蜜」门口相见,结果田蜜蜜和严信桾因一些「缘故」,八点五分才来,想不到一个人影也没有——田蜜蜜傻了眼!不会吧?才五分钟,该不会她们已通通集合好,自顾自地出发去了吧?! 相较于田蜜蜜的紧张,严信桾倒是一派老神在在的。「走吧。」 走?「走去哪?」田蜜蜜有一些反应不过来。「我们要追上她们吗?」 「她们不会来了。」 啊?田蜜蜜这一下当真傻住,眼珠子瞪得老大,望着严信桾的眼更是惊愕不已。「她们不会来了?为什么?路上出事了吗?」 「不是。」严信桾安抚住她的着急,才开始娓娓道来:「其实这一次的旅行,她们本来就没有打算要去的。」 这一次的旅行他本来便只打算和田蜜蜜二人出游,怎会那样干脆的答应一大票电灯泡随行?其中自然是有缘故的。 「可是……如果她们一开始便没打算要去,干嘛要那么费心安排?」算一算她和严信桾除了排出空档外,可以说是啥也没做,假设她们不想去,何必无聊安排那一串压根儿玩不到的行程? 「这一次的旅行,她们说……算是给我们的新婚礼物。」 嗯?等一下,好像有些不对哦?「新婚礼物?!」田蜜蜜吃了一惊。「可、可是,信桾,那个……我们……」他们根本就没有结婚啊,哪来的「新婚」? 于是严信桾沉默了一会,自口袋中掏出两样事物—— 「所以我现在就要告诉你了。」他凛容,选在「甜蜜蜜」的门口宣布这一件事本就是他一开始的打算,这里是改变他一生的地方,也是他遇上田蜜蜜的起点,这儿的一切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田蜜蜜望住他手中事物,其中一样她认得。六年前信桾曾在她面前拿出一样的小盒子,而其中那一枚戒指至今仍好好戴在她的左手无名指上;可另—样东西……一张发黄的纸,她不明白。 她向严信桾投去困惑的眼神,只见严信桾打开小盒子,里面的戒指和她当年收到的不同,珍珠的位置镶嵌了钻石,整体设计没有多余杂工,这反而彰显出钻石的璀璨,田蜜蜜有一瞬的闪神。 接着她惊吓万分的:「信信信、信桾啊,这、这个……这个很贵吧?」那一颗钻石少说也有二克拉;她是不清楚行情,但相信一定不会便宜到哪去。「我这个就很好了,你不用多花钱没关系……」 「是给你的,就一点也不贵。」这是事实,给她的东西他总觉得给再多都不足够,好像永远也及不上她给他的——没办法,她对他太好,什么都给了他,除了自己,他无以为报。 他轻轻执起她的手,细心取下她左手无名指上已有些陈旧的珍珠戒指,并将之收入自己胸前口袋。「我替你戴上。」 田蜜蜜脸红,这儿不是教堂,是自己熟悉的工作场所,可她却觉得此刻的气氛好比神圣的结婚典礼,也许没有神父,也没有其他证人,可这—家店就是他们最好的见证。 接着严信桾摊开了那一张已泛黄的纸,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这一张纸我准备很久了,只是一直到今天才拿出来。」 田蜜蜜定睛一瞧,这才看出了那一张纸不是别的,而是户政事务所的结婚登记申请书—— 「这……」她吓了一跳,惊疑不定的眼在严信桾脸上转呀转,这一下是真说不出话来了。 「等我拿到博士文凭,升上助理教授的时候……我们就结婚吧,好吗?」 他一直告诉自己要等到有足够的能力、够力的肩膀可以担负自己心爱的人,给她、也给自己一个家的时候,才可以说出这一句话——现在他跨出了第一步,终于有自信把这一张结婚申请书拿出,并给自己一个期许、给她一个保证。 这一辈子,他要定她了,再没有别人。 田蜜蜜瞅着他,心中的感动难以言喻,最后忍不住化作泪水溜出眼眶。严信桾吓了一跳,有些措手不及,这个女人的泪腺很发达他知道,可他还是很怕看到她哭啊。 「怎么了?不愿意吗?你不用现在急着回答我,你……」 田蜜蜜哽咽得说不出话,索性伸出手抓住他衣角,阻止他胡乱猜测。 「我——」 「蜜蜜?」 田蜜蜜吸了一口气。「我怎么可能不愿意啦。」笨蛋!笨信桾!她这是喜极而泣啊。 听见她这样回答,严信桾心中大石落下,心爱的人答应了自己的求婚,天下间没有一件事比这个还要叫人开心了。「既然是这样,就不要哭了。」她哭,不论是为了什么缘故,他都心疼。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爱哭……」尤其遇上他之后,她的泪腺从此发达一百倍。 他伸手轻轻揩去她的泪。「我知道。」可他希望她在他身边时开心一辈子。 当初来到这里,看见门口的征人启事,他抱着姑且一试的心理走进去,想不到这一进去,就是一生一世。 这一生有了她,他知道,他再不寂寞。 「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他承诺。 田蜜蜜抹抹泪,抬眼觑他一眼。「我……我也会等你一辈子的。」接着又害羞的低下头去。 唉,没办法,就算过了六年,会害羞的还是会害羞啊。 几不可察的一笑,严信桾牵起她的手,这一份重量,他发誓,他会永生永世放在心上。 是的——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后记 其实我对姐弟恋并没有特别的感觉。(远目) 不喜欢,但也不讨厌;说白了就是没有感觉,看到了就是「啊」的一声,并不排斥。 而明明就是这样冷感,为什么还是写了咧?嗯……真是一个好问题。(是吗?) 说到bl中的姐弟恋,就是年下攻(指由年纪小的那—方作l/攻),某人非常非常非常(以下无限)的「热爱」年下攻,若是年下加上敬语,更是萌到一个不行。若非一直「您」来「您」去太奇怪,我差一点儿就要叫严弟弟一直说敬语了啊。 田蜜蜜这个角色在上一本有一小「卡」的出场;因为我向来懒惰,觉得设定新的角色太麻烦,所以若有想到故事,都是先看看有没有既有的角色可用(汗)。本来一开始的设定也是一个捞什子企业小开在「甜蜜蜜」附近开了一间餐厅,可生意就是怎样也比下上,于是他乔装成工读生潜入调查,想不到查着查着,竟在不如不觉间爱上了女主角……咦?这是哪个年代的设定啊?(爆) 果然不脱大纲是拟来参考的定理,故事—开始便没有按照上面的设定在走(笑),富家小开成了一穷二白的穷小子,本来预计有一块三亿元的地也跳票,后来甚至是男主角自己一个人拼死拼活熬出天的,真是辛苦他了。(笑) 而这本书的书名也算是一波三折。《一天一天喜欢你》是某人一开始取好的,后来因《美少女战士》的启发而改成《你是闪亮一颗星》,有土到,对不对?甚至有朋友告诉我,因为实在太土了,害她忍不住第—个打开来看,其实也算是一个意外的效果(笑果?)不是? (说到《美少女战士》,因某人的房间近来受到白蚁大军的侵袭,不得己把书柜中幸存的漫画通通搬到地上,后来整理整理着,不禁开始回味了起来……而其中男主——一句「你是我最闪亮的一颗星」深深打入某人心坎,忍不住拿来当作书名……尽管只是暂订的,泪) 原则上没有意外的话,董先生会扶正。(真的,不要怀疑)但是……是bl,而且董先生——会、是、受。(爆) 有兴趣(笑)的人,请慢慢期待。 然后在这儿要特别谢谢某人闰中密友,某人秋小姐(笑),在我写稿的日子里她一直在msn上不离不弃的守候我,真是我心灵上的支柱、写海中的灯塔啊!尽管她那—本书到现在仍在难产中,但是大家一定要支持她的作品喔。书中尤小姐那一句精采的「痴情种子」则是出自她的妙语,请大家掌声鼓励鼓励—— 最后一样是惯例(笑),谢谢看到这儿的读者,不论你/你喜不喜欢,—样谢谢。也谢谢不吝收留了某人的飞田出版社,还有一直替某人审稿的腐女子审稿团……好吧,那个爱犬q小姐,求求你不要再介入我和nb之间了,这样我实在不好打字啊。 http://summoment./ http://mypaper.pchome.tw/news/summoment 这是某人新闻台的网址,有兴趣的朋友可以上来一瞅。 有缘的话,咱们下一本见了。(阿门) 又是—个ps:书中的点点是真有其人,我们店的工读生(笑)。不过现实中的她是一个很瘦很瘦又很可爱的小女孩(因为小不隆冬的,所以绰号叫「点点」),只是白目了一点。xd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