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求别撩(GL)》 第1章 出狱 何墨千出狱那天天空很阴沉,乌云压了一片,比往日都低,s市的十二月又冷又干燥,冻得人嗓子眼疼。她在狱中呆的时间长了,当年的东西早不知去了哪,身无分文,只穿了一件薄衬衫,嘴唇发白,最后是狱警见她可怜,给了她一件冬衣几百块钱。 “出去之后找个工作,从前的事都忘了吧。”狱警拍拍她的肩膀劝诫。 何墨千淡然道:“哪有什么从前,我早忘了。”她脊梁骨挺得笔直,说话时哈出一口白汽,狱警给她的衣服搭在臂弯里,眼睛直视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狱警送走过很多囚犯,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一个何墨千也不算稀奇。 “总之出去了就好好做人,别再进来了。”她叹口气,转身回去。监狱里不止一个何墨千,要忙的事还多着呢。 何墨千正式踏出监狱大门,脚踩着坚硬的水泥地,分外的不真实,真的出来了? 没人回答她,于是她只好自问自答,真的出来了。 她当年来时是被押过来的,在里头呆了十年,第一次见到这地方正门长什么样,全自动的伸缩门,她不知外面世界的变化,只觉得这门先进得很。 一阵冷风刮过,何墨千打了个抖,终于感受到了寒意,穿上狱警给她的羽绒服,随手耙了两下头发,长度不到五公分的短发,没什么发型可言,拨弄头发纯粹是习惯性动作。 剪了十年的短发,终于能把头发再续起来了,真不容易。 何墨千想起自己从前还有一头长发的时候,有个人最喜欢她的头发,不分场合,只要空出时间,总想把她的头发握在手里把玩。有时何墨千在工作,被骚扰烦了,不耐地把头发从那人手里扯出来,“你自己也有头发,玩你自己的去。” 那人会靠在何墨千的肩头,手里挑着何墨千的一缕头发撒娇,“谁让阿千的头发又长又软,摸起来和丝绸一样滑?”她说话天生带笑,略微上扬的调子,羽毛一样轻轻在何墨千的心头扫过,痒痒的,还有点酥麻。 何墨千故意不理她,她还会跟小狗一样蹭过来闻何墨千的头顶,“阿千,你用的什么牌子的洗发水?真香。” 倘若何墨千再不理她,她便要动真格了,手脚并用地挠何墨千的痒痒,两人在办公室里闹成一团,好好一个下午就这么荒废过去。 恍如隔世。 何墨千摇摇头甩掉那些不切实际的记忆,迈着步子向公交车站走去,连温饱都尚未解决,她没时间想那些虚无缥缈的曾经。她没有目的地,随意上了一辆公车,在繁华的市区的某一处站牌随意下了车,然后开始找工作。 在里面吃住全凭安排,出来后当然只能靠自己,什么好好做人都是虚的,找个包吃包住的工作才是当务之急,甚至工资都没所谓了。 s市十年间完全变了个样,数不清的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宽敞平整的马路拥挤不堪,何墨千茫然地站在站牌前眼花缭乱,不知身在何处。她是土生土长的s市人,却对这个城市陌生无比,没有一点熟悉的地方。 她正慌乱,车站旁边的酒店门前大大的招聘启事映入眼帘,看上去是一家高档酒楼,经典又低调的巨大黑色招牌,在外面都能看到大堂里干净得发亮的地板,角落里站着专门负责拖地的服务生,每一个客人走过她立刻重新把地板拖得光亮,随时保持酒店最完美的姿态。 何墨千有点怯,她刚从牢里出来,但凡有选择,哪个老板愿意雇佣一个坐过牢的人——哪怕她用本科学历去面试保洁员。试试吧,试试又不会掉块肉。何墨千这样想着,整理好自己的衣裳,对着玻璃左右照了照,确认穿着整齐,才从旋转门旁边的小门进去。 “小姐您好,请问有什么能帮您的么?”西装革履的大堂经理面带微笑地问询。 何墨千许久没跟外面的人打交道,紧张得脸红了一下,嗫嚅道:“我看到你们的招聘信息……” 经理了然,依旧笑容得体,“原来是来应聘的,您稍等,我让人带您去面试。” 这时从门外进来一个女人,穿着干练的黑色西装,棕色的长发打着卷儿披在脑后,随着步子在空气中带起少许弧度。她眉毛上挑,嘴角微扬,从容不迫地走进来,尖利的高跟鞋和光滑的地板发生碰撞,哒哒的声响一下一下敲击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口上。 经理看清来人,顾不得还在和他说话的何墨千,连忙过去,客客气气对那女人道:“袁小姐,欢迎光临。”脸上的笑快堆起来,和对着何墨千时候的假笑完全不一样。 “张经理,久等了。”女人道。 这个声音让何墨千全身一震,她像被施了定身咒似的定在原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会的,怎么会是她?不可能是她,不可能…… 何墨千在心里说了一万遍不可能,还是忍不住悄悄地,不惊动任何人地转身窥了那女人一眼,触了电一般又转回去,继而苦笑。 果然是她。 袁英,冤家路窄。 何墨千最后一次见袁英是在十一年前,她在法院的被告席上亲眼见着这人面无表情地听了判决,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没有一点留恋。干净利落地斩断了何墨千最后一点幻想。 之后的十年,再未见过一面。 何墨千以为自己已经忘了这个人,哪知有些记忆,你以为自己忘记了,其实它已经刻进了骨髓里,再也甩不掉。 “袁小姐客气了,房间已经打扫干净了,您请跟我来。” 张经理的话把走神的何墨千拉回现实,她一个激灵回神,想赶快逃出去,免得和袁英见面互相都尴尬,谁知张经理已经领着袁英从自己面前过去了。 高跟鞋撞击地面的声音依旧清脆,他们没有一丝停顿地从何墨千身旁经过,袁英经过的空气里,何墨千闻到一阵熟悉的清香。那是袁英从前惯用的香水味,想不到十年了,她的品味一点没变。 何墨千松了口气,接着低着头轻笑,大半张脸隐匿在阴影里。 是她自作多情,十年,人生有几个十年?她以为自己是哪根葱?袁英事务繁忙,哪还记得住十年前的一个小角色。何墨千习惯性地挽了一下头发,再说她也早就不是十年前的她了,如今的s市,物非人也非。 “小姐,请问您是来应聘的么?请跟我来。”一位穿着制服的年轻女孩站在何墨千面前,脸上的笑容和大堂经理一模一样。 “不用了,谢谢。”何墨千摇头,步伐慌乱地逃出了装修豪华的酒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真的怕了,不敢再和袁英有丝毫牵扯。 可是今晚该去哪呢?何墨千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又随便上了一辆开出市区内公共汽车。找个能住的小旅馆先睡一晚,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十年都熬过来了,在外面难道比在里头更难熬么? 袁英和经理一道进了电梯,在电梯门快合上的那一秒,她敏锐地捕捉到大堂里那个轻微,却又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她眼疾手快地伸手卡住电梯门的缝隙,电梯撞上她的手背,又缓缓弹开。袁英踩着高跟鞋飞快地跑出电梯,她身后的张经理惊慌失措,“袁小姐,你的手没事吧?受伤了没有?” 袁英终于跑到了大堂转角,只见一个穿着旧羽绒服的短发女人走了出去,追不追呢?她犹豫了一秒。她错认过无数次那个人,每次见到和那人相似的身影,总是又期待又害怕。 再说了,就算是她又如何,她从前做了那样的事,袁英恨她入骨,她们之间早就再无可能了。 算了吧。袁英停下脚步,看着那个女人消失在人来人往里。 “袁小姐,你的手没事吧?这是怎么了?”张经理追上了袁英,惶恐地擦擦额头上的冷汗。 “没什么,失礼了,抱歉。”袁英道。她面无表情时嘴角也有点上翘的弧度,看起来很像在笑,眼神却是冷的,组合在一起怪异得很,让人敬而远之。 “哪里的话,袁小姐客气了,客气了……”张经理比之之前更恭敬,生怕哪点做的不到位惹恼了这位贵宾。干他这一行,接触的人多,还从没见过像袁英这么猜不透的客人。 何墨千随着公共汽车摇摇晃晃,在她从前听过的一处郊区站台下了车。s市变化虽大,好在地名改动不多,何墨千不认识路也能知道自己的大概方位。 她找了个50块钱一晚上的便宜宾馆开了间房,宾馆招牌年久失修,脏兮兮挂在宾馆外墙上。前台只有一个小姑娘,拿着个四方四正的手机捏来捏去,何墨千叫了她好几遍,她才懒洋洋地递给何墨千一张房卡,“五楼左拐,0508。” 手机在何墨千的认知里还是一个小巧的、翻盖的,女孩们最喜欢找根绳子挂脖子上的装饰物,没想到现在做得这么大了,方方正正毫无美感,倒是越做越回去。 床单被褥的霉味是早有心里准备的,厕所也还能接受,何墨千穿着外套躺在床上,寻思着就在这附近找份工作吧,这么偏远的郊区,袁英身娇肉贵,怎么也不至于跑到这来。 第2章 孽缘 “你是j大毕业的?”不到十平米的办公室里,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中年男人翻了翻何墨千的简历,随手扔在桌子上,藏在眼镜后面的小眼睛挑剔地打量着何墨千,头发稀疏的脑门在日光灯底下亮得发光。 “是。”何墨千局促地坐在他对面接受他的打量,双腿并拢坐姿端正,手紧紧抓着裤腿,洗的发白的布料被她攥得皱皱巴巴,她眼睛不知往哪放,只好盯着桌面上那张薄薄的简历。 男人点点头,双手交叉支着下巴又问:“名牌大学毕业,还是计算机专业的,怎么到我们这个小破公司面试来了?” “贵公司管理制度完善,员工素质高,发展前景非常好,如果能在贵公司工作,是我的荣幸。”何墨千垂着眼睛,不假思索地背完早就打好的腹稿,这句话她这几天说了十几二十遍,倒背如流。 男人思索道:“现在搞it的吃香啊,什么互联网的,随随便便年薪就是大几十万,何小姐,你到我们这当个秘书……会不会太屈才了?” 何墨千心里咯噔一下,果然听男人停顿一下,接着道:“实在抱歉何小姐,我们公司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类似的拒绝何墨千这一个星期听了不下二十遍,都有些麻木了。她哦了一声,起身离开,没有看见男人眼里的轻蔑。 今晚该去哪呢?何墨千站在门口,捏紧口袋里仅剩的六十块钱认真考虑。她找了快一个星期的工作,从服务员到文秘,毫无例外的都是拒绝。她早上出来时已经退了宾馆房间,找不到工作,今晚怕是要露宿街头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阴了好几天的天空终于出了太阳,夜里大约也不是很冷。 何墨千紧了紧衣服走出那家小公司,刚走了几步,想起自己的简历还没拿,于是又回头去拿简历。开玩笑,彩印的简历一块钱一张,加上在网吧写简历的两块钱,都够吃俩包子了。 她站在之前那男人的办公室门口,还没敲门,先听见里头的对话。 “经理,您的咖啡。” “嗯,刚才那人走了?” “走了,我看着她走的。” “哼,简历倒是好看,还名牌大学。”不隔音的门里面传来纸张被揉成一团的声音,何墨千又听那男人道:“刚毕业就经济犯罪去坐牢了,这种人谁敢要?就算她是搞it的,互联网发展到现在这样,她一个坐牢的跟得上么?说不定连什么叫app都不知道,还it,不挨踢就不错了。”说着,里头的两人快活地笑起来。 何墨千安静听了一会儿,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两只手背青筋暴起。 那可是两块钱呢。 她为自己被扔进垃圾桶的简历惋惜。两块钱,吃一个包子还能富余五毛出来。 简历没了,何墨千不能去下一家公司面试,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一场场的面试简直就是一场场酷刑,她受完刑还得面带微笑跟人说谢谢,早就筋疲力尽。 无处可去,何墨千只好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发呆。 城西这一片也许是离市区太远,没怎么开发,十年来没多大变化,何墨千家从前就在附近,五六岁的时候父母经常带她到这个公园来玩耍,公园旁边一排小吃店,粉面馄饨应有尽有,大多数到现在仍然在开着,都成了二十多年的老字号。 看那些一家挤着一家的门面,何墨千突然有点怀念小时候父亲经常带她来吃的牛杂店的味道。可是那么多店面都在,唯独那家牛杂没了,换了一间装修时髦的奶茶店。 她很想回去看看她父母。 当年何墨千为了一个人不管不顾地跟父母出柜,传统了一辈子的二老气急败坏地让她恢复“正常”,否则就和她断绝关系。彼时何墨千还不知天高地厚,相信什么爱情能克服一切困难的鬼话,憋着一口气真的没和父母再联系过。后来她进去了,算是彻底断了消息。 现在更不敢联系了,就自己混的这个鬼样子,哪还有脸见他们。 何墨千被扫地出门的那天,袁英就在她家楼下等她,她一转身,正好看见袁英朝自己张开双臂笑得温柔。 暴躁的父亲握着鸡毛掸子一下一下抽打在身上何墨千都没掉一滴眼泪,和袁英四目相对,她却鼻头发酸。 那时她还死要面子,明明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不愿在爱人面前掉下来,只好一头扎进袁英怀里,故作轻松地插科打诨。 “阿英,我被我爸用扫把打出来了,以后只能赖着你啦。” 袁英抚摸着她的头发,和她一起打岔,“什么叫以后只能赖着我了?从你女神长女神短的追我那天开始,你不是就已经赖上我了么?” 何墨千悄悄在袁英衣服上擦干净眼泪,夸张地开玩笑:“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女神,我好崇拜你啊……” 袁英叹了口气:“阿千,想哭就哭吧。” 袁英轻声细语的一句话像最催泪的药,何墨千第一次在她怀里泣不成声。 有这么一个人,这辈子值了。何墨千当街抱着袁英,不顾世人的眼光,边哭边想。她觉得自己能和袁英在一起一辈子。 可惜现实狠狠地打了她一耳光,清脆响亮,到现在还一阵一阵地疼。 何墨千嘴上说着忘了,那些记忆还偏往她脑子里钻。她呆坐了两个小时,想起什么,手伸到长椅的椅背底下,在某个隐蔽的位置摸索到一连串小刀刻出来的痕迹,这是她和袁英一起刻下的。她的指腹触摸在刻痕上,努力辨认出歪歪扭扭的一句话,跟着手上摸出来的文字小声念道:“阿英和阿千要永远在一起。” 谁还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何况袁英实在太对她的胃口,如果重来一次,何墨千肯定还会义无反顾地爱上她。只是现在的何墨千早就过了谈情说爱的年纪,也早过了相信爱情能战胜一切的年纪,她的爱情死得太早,再无活过来的可能。 冬日里的白天格外短,不到六点,夜幕已经笼罩了整座城市。这座公园年久失修,路灯坏的差不多了,黑夜里树影斑驳,混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阴森吓人。 夜晚太冷,何墨千戴上羽绒服连着的帽子,手缩在袖子里愣神,她思想飘得很远,没发现从远处走过来一个人。 那人风衣衣角翻飞,长筒细跟的皮靴踩在鹅卵石小道上,如履平地。 这是袁英回s市这么久,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她最近越来越频繁地想起何墨千,这个女人出现在她梦中的时间甚至比最难捱的那一段日子都长。 在梦里,何墨千的背叛都淡了,剩下的全是她的好,她的又香又软的长发,她圆润小巧的耳垂,她和自己一起荒废的时光,甚至更早以前,她屁颠屁颠缠着自己,开口闭口叫自己女神…… “阿英和阿千要永远在一起。” 何墨千笑靥如花,对袁英做出这样的许诺。接着熊熊大火从她身后猛然蹿起来,吞噬了袁英整个梦境。然后袁英被惊醒。 袁英已经很久没做过这个梦了,她捂着脑袋头疼地想,自己得过来看看。 于是她就来了,这么冲动,完全不像她。只要有关何墨千,她都变得不像她。 冷风呼啸的冬夜,路上连车都没几辆,反倒这么个又冷又硬的公园长椅上坐着一个人。 袁英皱着眉想,这人也不知什么毛病,大冷天不在家待着,非得跑公园里受冻。只见座椅上的人整个缩在一件看起来并不厚实的羽绒服里,如果不是有病,那八成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好在这个流浪汉全身干净,那件羽绒服袁英看着眼熟,想不起在哪见过。 袁英从大衣口袋里掏出皮夹,递了一张红彤彤的钞票过去,“您好,能不能把这张椅子让给我?”她不确定帽子底下的人是男是女,虽然身形像女人,但流浪汉不都是瘦弱的吗?这么一来倒是不好分辨了。 何墨千神游天外,这个声音让她彻底僵住了。 她和袁英果然是孽缘,这么狼狈的时候,在这种地方,居然也能遇上。 袁英看那人依旧坐着不动,以为是嫌自己给的少,又拿出几张,和第一张一起递了过去,重复一遍之前的话,“您好,能不能把这张椅子让给我?” 何墨千哆嗦几下回了一丝暖意,伸出冻僵了的手指接过那些钱,冷笑着回道:“谢谢小姐慷慨。” 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嗓子也嘶哑得厉害,袁英没听出什么不对。 直到何墨千佝偻着背离开,袁英才发觉这个流浪汉的背影居然也和阿千很像。 袁英觉得自己比从前更魔怔,看谁都像何墨千。怎么可能碰上,就算何墨千在s市,她的刑期也还有整整两年呢。 流浪汉走远以后,袁英绕到椅背后头,打着电筒找何墨千曾经刻上去的那一行小字。歪歪扭扭的,刻的难看得很,袁英却认真地抚摸了好几遍,好像透过它,能看到从前那个她还爱着的阿千。 不过是一点执念在作祟。 何墨千手上捏着袁英施舍的几张红色钞票,路过垃圾桶时撕成碎片扔了进去。 她走过几条街,进了一家黑咕隆咚的网吧,冷得直打颤,直到网吧里的暖气缓缓渗透进身体,她才有了一点温度。 “老板,包……包夜多少钱?”何墨千颤抖着问。 “十五。”网管打着游戏,头都不抬地回道。 何墨千觉得自己前几天住五十块一天的宾馆真是蠢透了。 第3章 下雪和吃火锅 到了后半夜,s市毫无预兆地下起雪来。明明白天太阳才刚出来,暖洋洋地照得人骨头都酥了,大雪却是说来就来。初时黑夜里零零星星飘下几片雪花,不细看根本看不见,偶有一片落在袁英的手背上,凉飕飕的,倏然化成液体落下去了,袁英从那一行字里抬起头,这才发现下雪了。 袁英手抬至半空,五指并拢,掌心蜷成一个碗状,接了一片看不清形状的雪花,凑到跟前时手心里只剩一滴小水珠,她手心的温度太高,留不住那一小片白雪。袁英并不喜欢雪,这东西下起来没个完,融化了之后不论哪里都是湿哒哒的,泥泞不堪,麻烦得很,可是有人很喜欢。 从前何墨千很喜欢雪,每年冬天下雪都要约袁英出来吃火锅。 “冬天嘛,就该吃火锅,不吃火锅还能叫过冬吗?”何墨千振振有词。 后来她们住在一起,干脆自己在家做,两个不会做饭的人,烧一锅开水,加一袋火锅底料进去,汤底就算弄好了,围在一张狭窄的方桌上涮菜涮肉,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锅里咕噜咕噜地冒着雾气,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天地间好像只剩她们两个人。袁英隔着白雾看何墨千吃得红通通的嘴唇,突然伸手扶住她的后颈,欺身吻住那双唇瓣,全是麻辣火锅的味道。 一吻结束,何墨千笑得肆意张扬,“女神,我知道我魅力大,你也不用这么猴急吧?” 何墨千是很温润的长相,眉眼间清秀端庄,带着点东方古典美人的风情,可惜她自信嚣张惯了,笑起来特别欠揍,白瞎了那么对袁英胃口的一张脸。 就是这么嚣张的一个人,夜深人静的时候被自己压在身下,在自己手上婉转求饶……袁英光是空想就已经热血沸腾,于是她也勾起嘴角笑,“是不急,时间还长着呢。” 何墨千了然,故作娇羞地对她抛了个媚眼,殊不知配合那一对被辣椒刺激得肿起来的嘴唇,格外滑稽。 两个人的世界,狭小又温暖,把冰天雪地远远隔绝在外头。 雪越下越大,袁英抬在半空中的手心里几分钟就聚满了雪水,有一些溢出来,顺着她的手腕流进衣袖里,袁英风衣底下只穿了件羊毛衫,竟然也不觉得冷。 袁英收回手,想起来自己已经十年没吃过火锅了。 和何墨千断了之后,袁英故意不接触有关她的一切,以为这样能把她忘了,到头来不过是自欺欺人。 袁英突然很想吃火锅,想从前相互依偎的小房子,想……想何墨千。她从来没有如同今天一般想念何墨千,甚至可以将原来那些愤怒、原则统统舍弃,只要何墨千回到她身边,能和她重新开始。 雪片渐渐落得袁英一头都是,她收回手,拍干净花白的头发,回到开足了暖气的车子里。她没有回宾馆,而是把车从城西开到城南,停在一个老旧的小区外头。那甚至算不得小区,只能勉强称为一个大院,院子外的大铁门是唯一的出口,院子里只有三栋房子,都是几十年前建起来的,墙体斑驳。 曾经无数个下着雪的冬天,袁英和何墨千拎着满满几袋子的蔬菜肉食,穿过生锈的大铁门,回到属于她们俩的某个小房子里。 袁英把车停在路边,下了车朝大铁门走去,果不其然被拦在外头。小区里唯一的门卫干了十几年,现在仍守着这所只有三栋房子的小院子,尽职尽责地盘问每一个企图进入的陌生人。 “你找谁?”门卫年纪大了,从老花镜后面犀利地观察袁英。 袁英笑着把自己方才顺路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的水果递过去,“张伯,您不认识我了?我是阿英啊。” 张伯左看右看,终于想起来,“原来是阿英啊,我说怎么那么眼熟,唉,你张伯老喽,认不清了……当年你和阿千一声不响就走了,我还以为你们再也不回来了呢,对了,阿千呢?”张伯仍记得袁英和何墨千,整个小区都是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只有她们两个小年轻,还都是标致的孩子,院子里但凡家里有小辈的都想介绍给她们认识,可惜她们都说有了心上人了。 “阿千……阿千她出去打拼了,你也知道她的,向来不安分,总想出去闯一闯。” 张伯点点头,拿了穿在铁环上的钥匙走出传达室给袁英开了门,“我老早就看出来了,阿千这孩子心气高也有本事,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远在城西某网吧的何墨千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突然莫名其妙打了个大喷嚏。 袁英和张伯寒暄了几句,回到这个十年都不曾踏进来一步的地方。久未打理,门把手结了厚厚几层蜘蛛网,锈迹斑斑,袁英伸手,在门梁夹缝里摸到了放了十年的钥匙,钥匙也早就被锈蚀得看不出原样,好歹还能打开门。 一切都和袁英最后一次离开之时一模一样,十年没通风透气的老房子,全是尘土和霉味,袁英走进去,每一步都踏出一个清晰的脚印,地上的灰足有好几毫米高。 卧室里最显眼的位置放着一个相框,相框外的玻璃碎裂成无数小块散落在卧室地板上,里头的照片也褪色得厉害。 照片上两个青春年少的女子,不知天高地厚地大笑,笑得两双眼睛都眯起来,让看到照片的人忍不住也跟着她们一块笑。袁英从碎相框里小心地扯出褪色的照片,手指轻轻覆在何墨千那一半上。她已经很久没这么笑过了,她后来学会很多种笑,微笑冷笑蔑笑假笑,唯独忘了怎么笑得这么没心没肺。 袁英打开窗户,任凭冷风夹杂着雪片毫不留情地灌进来。 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包还剩一小半的香烟,抽出其中一支,熟练地叼进嘴里,又从另一侧口袋拿出一个纯黑色的打火机,叮地一声蹿出火来。袁英手小心遮着火不让它熄灭,歪头把嘴里的烟凑过去,配合地吸了几口气,细细的烟头很快亮出红光,她食指和中指夹起已经点燃的烟,深深地吐出一口长气,尼古丁的味道在空气里蔓延。 袁英多年前开始吸烟了,她没戒掉何墨千,又染上了烟瘾,只好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呛人的烟气进入肺里,短暂地把何墨千赶走。 凭她现在的瘾头,半包烟对她来说几乎没有任何效果,除了留下满嘴的苦涩味道,让她更想念何墨千柔软香甜的嘴唇。 真奇怪,何墨千那么嚣张的人,说了要追女神就高调地追到全校尽知,那段时间就因为一个何墨千,全校师生看她的眼神都古古怪怪,袁英为此烦透了何墨千,从没想过最后竟然真的和她在一起。 就是这么嚣张的何墨千,嘴唇柔软得不可思议,接吻的时候会闭起双眼,睫毛微微扇动,安静又乖巧。 袁英咂咂嘴,嫌恶地把已经没用的烟盒捏成一团,嘴里的苦味愈发明显起来。 去看看她吧,一个声音在袁英脑子里蛊惑着,十年了,有什么不能忘记的?去看看她吧,放过她,也放过自己。 袁英心动了,十年,那人已经为她犯的罪付出了代价,十年的惩罚足够了,不如……就去看她一次? 不是原谅,不是妥协,也不是和好,只是去看她一眼,看看她过得好不好,说不说话都无所谓,只要看一眼,一眼就够了。 袁英碾熄最后一支烟的烟头,按着太阳穴皱眉,烟抽多了头疼的毛病由来已久,她早习惯了。 何墨千趴在电脑桌前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醒来腰酸背疼脖子抽筋,她龇牙咧嘴地按了好一会儿,全身的筋骨才算舒展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问网管借了厕所洗脸漱口,走出网吧继续找工作。 何墨千昨晚不凑巧遇到了袁英,睡了一觉,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她这十年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了一个忍。谁还没点不堪回首的黑历史,忍忍也就过去了。暂时过不去也没关系,人生那么长,早晚能过去。 何墨千在路边买了两个馒头边嚼边想,找一份工作,以及再也别见到袁英,这两件事如果都能实现,她这辈子就算圆满了。 袁英当初存的是和何墨千一刀两断的心思,没刻意打听过何墨千的下落,如今想起来找人,打听了好几天总算有了消息——何墨千已经刑满释放了。 “不是判了十二年吗?”袁英焦躁地问。 “她在狱中表现良好,减了刑。” “那她现在在哪?” 多年未见的老同学噗嗤乐了,“这我哪知道。” 袁英想起来自己在酒店大堂没有追过去的身影,还有公园里衣衫单薄的流浪汉,她当时只当是错觉,说不定真是何墨千。 袁英心揪起来,何墨千在s市一个亲人都没了,她能去哪? 第4章 服务员与顾客 “小何啊,问问后厨五桌客人的菜好了没,人家已经催了好几遍了。”前台记账的中年女性对何墨千道。 拢共只有十张桌子的小餐馆里生意极好,角角落落坐的满满当当,还有不少人在门口等着排队,两个服务员穿梭在桌子之间来回送菜,步履如飞,其中一个就是何墨千。 何墨千后来终于还是找到了一份工作,在网吧旁边的小饭馆端盘子,每个月一千八,包吃包住。这家小馆子也开了二十多年了,两夫妻开的小店,老板娘主事,老板炒菜,夫妻两个都是厚道人,菜价实惠用料也新鲜,久而久之在这一片打出了口碑,每天人满为患。 店里原本有几个兼职的附近大学生帮忙,可最近到了期末,他们都辞职回去复习去了,老板娘却能长期干活的人手,何墨千急需找一份工作,两人一拍即合。 服务员的活看着简单,干起来可不轻松,午餐晚餐两拨高峰,忙起来的时候另一个兼职的小年轻跑得腿肚子打颤,何墨千见他可怜兮兮的,客人少了就让他在旁边休息,反正这点活自己顺手就给干了。 午饭高峰一直持续到接近两点,之后终于渐渐没了客人,何墨千手脚麻利地收拾碗筷,坐在角落里的年轻人揉着肩膀抱怨,“以前做客人,看人家当服务员端端盘子挺轻松的,到了我怎么就这么累啊?” 何墨千端着盘子走进后厨,顺口接道:“你们大学生兼职不都喜欢干家教么?谁让你想不开来端盘子。”她记得自己这么大的时候也做过家教,现在想想什么家教,说得好听,纯粹就是带孩子玩儿,误人子弟。 “屁的大学生!”年轻人抱怨,“现在大学生不值钱了,家长找家教都得指定是j大这种老牌名校的,咱这种三本大学啊……啧啧啧……” 何墨千拿了块抹布出来擦桌子,笑了笑没再说话,原来j大大学生这么吃香,看来自己真给j大拖了不少后腿。 “对了何姐,你哪毕业的?” “我?我……” 何墨千刚开口就被老板娘叫过去,“小何啊,把菜端出去,开饭啦。” “来了。”何墨千快速擦完桌子,放下抹布去端菜。 她心虚地舒了口气,还好老板娘这一声喊得及时,不然自己真不知该怎么说。 菜是老板亲自炒的,两荤一素一汤,味道没得说,年轻人呼唤扒下去两大碗饭,老板娘笑得合不拢嘴,“能吃好,年轻人就得多吃,能吃是福!”她夹了一筷子菜给何墨千,“小何你也吃,别客气。” 正吃着午饭,门外一辆车停了过来,老板娘见状立刻放下碗,“肯定是来吃饭的客人,你们吃着,我去招呼。” 何墨千连忙起身把老板娘按回座位里,“您别动了,还要让老板给您让位子,我去吧。” 她擦了擦嘴,拿起菜单在门边候着,车上的人果然走了进来,何墨千低垂着眼给她鞠躬,“欢迎光临,客人里边请。” 那人闻声停住步子,转身站到何墨千面前。 这是怎么了? 何墨千疑惑地抬头,手里的菜单吊在地上。 这是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暗棕色的长发扎成高马尾,穿着挺括的黑色呢子大衣,脖颈纤长下颚削瘦,眼睛里一对漆黑如墨的瞳仁何墨千这辈子都忘不了。 “何墨千,好久不见。”袁英比她略高几公分,向下斜睨着眼睛看她,鼻腔里配合地喷出一点轻蔑的气音,高高在上。 何墨千弯腰捡起菜单,平静地点点头,“袁小姐,好久不见。” 真是阴魂不散,走哪跟哪。何墨千腹诽。 袁英和十年前相比没多大变化,硬要说有,就是她的气质变了,眉宇间多了几分沧桑,没从前那么锋利,像一柄保护在刀鞘里的尖刀,稳重成熟,比起从前的锋芒毕露更十倍百倍地吸引人。 就算不爱了,袁英的长相也依旧是何墨千最喜欢的那种,何墨千捂住不争气的心脏,别跳了,不就是个美女么?这世上美女只有她袁英一个是怎么的? 袁英设想过无数次和何墨千再次相见的场景,其中就包括这一种。她以为自己能原谅何墨千,她以为时间能冲淡仇恨,可是并不能,一看到这张脸,袁英就会想起自己父亲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想起这个人做过的一切。 不该这样,袁英在心里唾骂自己,你疯了吗?她是你心心念念的阿千!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不是梦也不是幻觉,袁英,你还想怎样? 袁英想对何墨千好,她想说“阿千,你回来吧,从前的事我们都忘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不能没有你”,可出口的却是:“原来你还活着。” 何墨千好脾气地陪笑,“托您的福。”她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袁小姐是客人,让客人站在门口陪我闲聊我老板是要骂我的,您里面请。” 袁英落了座,何墨千把手里的菜单递过去,“袁小姐想吃点什么?” 何墨千脸上陪着笑,心里早把袁英诅咒了一千遍。开着豪车到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小破馆子来吃饭,说不是故意找茬谁信? 她都坐了十年牢了,袁英还想怎么样?难道真要她死了才能放过她? 老板娘看出了不对劲,赶紧过来把何墨千撵到一边,“小何啊,这里大姐招呼,你快去吃饭吧啊?” 谁料袁英翻着菜单,头也不抬道:“不行,就她。” “这……”老板娘为难地看着何墨千,何墨千投过去一个安慰的眼神,“老板娘,你去吃饭吧,没事儿。” 老板娘感激地紧握何墨千的手,在她耳边小声道:“小何,姐先谢谢你,你忍忍,姐下个月给你加工资!” 袁英暗自好笑,自己莫非还能把何墨千吃了不成? 事实证明袁英不是个难伺候的客人,或者说她表面上来者不善,实际也没故意找不痛快,安静地吃完饭结账走人了,一秒也没多待,甚至何墨千还有点意犹未尽,这么个美人,看她吃饭都是一种享受。 两看相厌,这才是自己和袁英最好的状态,何墨千讽刺地想,知道她在这里,袁英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再来了。 她们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互相忘了挺好的,世上谁还离不了谁了?别把自己看得太重,更别把别人看得太重。 老板娘所谓的包吃包住,吃在店里,住,就是在对街网吧的阁楼里给何墨千腾了个能睡觉的地方,十平方不到的小房子,堪堪放得下一张单人床和一个立柜,再多一样都嫌挤。网吧老板是老板娘亲戚,刚好替老板娘省了不少钱。何墨千不挑,有人愿意收留她已经很好了。 晚上十点,何墨千拖着疲惫的身子下班,拐角处的阴影里走出来一个人,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袁英。她就知道袁英没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何墨千不想招惹袁英,无视她往前走,经过袁英身边,被她抓住手腕。 一股二手烟的气味钻进何墨千的鼻子里,她呛了几声,嫌恶道:“袁小姐有事么?” 也不知袁英抽了多少支烟才有这么大的烟味,何墨千记得袁英从前烟酒不沾,怎么现在变成老烟枪了?这么抽身体还要不要了? 袁英松开手站得稍远,点头,“有。” 何墨千双手环在胸前,顺势靠在背后的墙上,“有事快说。” 袁英看着脏兮兮的墙面皱眉,“什么时候出来的?” “不到半个月。” “有地儿住么?” 何墨千指指招牌坏了半块的网吧,“就住那儿。” 袁英接着皱眉,应道:“哦。” 何墨千不耐烦了,“袁小姐有事直说吧,我赶着回去。” 袁英盯着何墨千使劲看,看了好几分钟才道:“你变了。” 废话。何墨千翻了个白眼,十年,就是块石头它也得变了。“袁小姐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再见。”何墨千拍拍背上的土走向网吧,这一回袁英没再拦她,袁英跟在她身后一起走。 隔了两米左右的距离,就那么跟着,不远不近。 走了一段,何墨千突然停了脚步转身面对袁英,袁英也停住脚步。何墨千再也忍不住了,大步走到袁英跟前,拽着她的领子问:“袁英,你究竟想干什么?” 袁英得逞地笑了,“你果然没变。” 白天那么温顺的何墨千根本不像何墨千,眼里一点光都没有,了无生气的,好像灵魂被从身体里抽干了一样。 眼前这个何墨千才是真的何墨千,目露精光,龇出一嘴小尖牙,稍不注意就能咬你一口。 何墨千咬牙道,“袁英,你别得寸进尺。” 害了她十年还不够么?还想怎样? 第5章 撕咬 袁英手心覆盖在何墨千拽着她领子的拳头上暧昧地摸了两把,“何墨千,你是不是以为你已经把欠我的,欠袁家的债还干净了?” 何墨千抽回手在自己的外套上擦了擦,讽刺道:“袁英,我从来不欠任何人。” 当年袁英懒得听她一个解释,这么多年她自己也想通了,如果一个人不信你,和她解释一万遍又有什么用? 何墨千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惹恼了袁英,“不欠任何人?何墨千,这话你该去我父亲坟前对着他老人家说!” 提起袁老爷子,何墨千心里还是有几分难过的,何墨千上学时家境不是特别好,她上头还有个大哥要念书,如果不是袁老爷子的资助,别说大学,就是高中都不一定能上,更别说一毕业就能找个待遇不错的工作。 念着袁老爷子在世时的照顾,何墨千对袁英多了几分客气,语调也缓和下来,慢着性子道:“袁英,我知道你恨我,我也不会故意去你跟前找你的不痛快,事情都过去了这么多年,我这辈子也毁了,还不够么?咱俩以后井水不犯河水行么?算我求你了。” “休想!”拒绝的话脱口而出,那句井水不犯河水让袁英有一瞬间的惊慌,她藏好脸上慌张的表情,故意恶声恶气地嘲弄:“这么多年?何墨千,用十年抵一条人命,你这算盘打得也太响了。” “那你想怎么样?不如我自杀谢罪,把这条命抵给你父亲?”何墨千嗤笑,“袁英,过了十年,我以为你能学聪明点儿,没想到仍然看不清。”旁人听到何墨千只怕要惊掉眼珠子,原来真的有人敢和袁英这么说话。 袁英的眉毛拧成一团,手背在背后攥紧又松开,古怪地笑了,“阿千,我真想念从前的日子,你说阿英和阿千要永远在一起。” “前几天我回了一趟我们从前的家,遇到了从前的门卫张伯,他老了,头发白了一大片,他还记得我们俩,问我阿千去哪了,你大概不记得他了吧。” 何墨千记得,那是一个中气十足的老头,嗓门洪亮,吼一嗓子整个院子里所有住户都能听到,一个老大爷,老爱给她和袁英介绍对象,每次看到他她们俩就头疼。 那里曾经是何墨千和袁英的小家,一草一木何墨千都记得。 袁英走到何墨千身边,巷子里很黑,袁英的眼睛映着一点微弱的路灯光线,在暗处浮动起波纹,“十年了,我一直想问一个问题,阿千去哪了?” 袁英的脸上近乎崩溃,声音也透着隐隐的绝望,“何墨千,何小姐,你把我的阿千藏到哪去了?” “她死了。”何墨千低垂着眼,只留给袁英一个留着短发的发顶,“和你父亲一起被烧死的,我亲眼看着她死了。”死的时候不停地哀嚎,为什么连她最爱的人都不愿相信她。 袁英看着何墨千脑袋顶上的发漩,突然想起何墨千从前的头发很漂亮,柔柔顺顺的,比最高级的丝绸摸起来手感还好。她情不自禁地抬手去碰她的头发,想感受一下曾经的触感。 还剩一厘米的时候被何墨千躲过去了。何墨千后退两步,偏头躲开袁英的手,仍旧低着头,看她们被昏暗的路灯拉长的影子。两个人的影子融为一体,诡异的和谐。 空气里长久的沉默着,袁英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自觉没趣地摸摸鼻子收回来,又听何墨千道:“袁英,提从前真没什么意思,从前我追你的时候你还躲我躲得跟什么似的呢?我现在就是个小人物,有口饭吃就心满意足了,碍不了您的眼,您就大人大量,当我已经死了行么?” “不行!”袁英的怒火一下被点燃,她强硬地掰过何墨千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鼻尖距离何墨千的脸不到一厘米,“凭什么你说过去了就过去了?何墨千,你想的也太美了。” 十年,何墨千在里面十年,她袁英在外面被折磨了十年,几乎被折磨疯了,何墨千轻轻巧巧一句话就过去了?然后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爱上一个别的什么人开始新生?那她呢?她从前的十年乃至以后的一辈子谁来赔?何墨千欠她这么多,这一辈子都只能和她纠缠在一起,休想逃脱! 袁英盯着何墨千黑夜里苍白的薄唇,突然凑近了吻她。 在被自己唾弃的记忆里徘徊了许多年的触感和滋味,和从前一模一样的美好。 袁英刚抽了几只烟,淡淡的烟草气在何墨千舌尖蔓延,她睁大了眼珠子不可思议地看向袁英突然放大的脸,双手抵着袁英的肩膀使劲挣扎,袁英擒住她的手腕把她桎梏在怀里,何墨千挣脱不得,干脆心一横,朝袁英的嘴唇撕咬过去。 两个人的牙齿激烈撞击,都痛得皱眉,带着铁锈味的鲜血充斥了口腔,分不清是袁英的还是何墨千的,这哪是接吻,分明是两头野兽相互搏杀。 她们俩力气相当,只是何墨千一时慌乱被袁英占了上风,最后何墨千还是挣开了袁英的怀抱,步伐凌乱地退了好几步,和袁英拉开好几米的距离,急促地喘着气,恶狠狠地擦去嘴角处的一抹鲜红,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袁英,你真让我恶心。” 袁英笑了,整齐的牙齿染上了血色,在黑暗里像刚吃了人的野狼,“阿千,你的味道还和以前一样好。” “你疯了。” “我是疯了,我都疯了十年了!”袁英红着眼珠子厉声道,“何墨千,你当年做那种事就没有考虑过我么?你到底有没有认真想过我们的将来!” 何墨千胸膛剧烈地起伏,听到袁英的话整个人安静下去,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过了好几分钟,她才轻轻地,轻轻地笑了,自嘲道:“袁英,今天我才知道,从前的一切都是我的不是。” 是她当初瞎了眼,爱错了人。 何墨千的舌尖隐隐作痛,顺着喉咙,牵扯着心脏也一点一点轻微的疼。 “就这么着吧。”她疲惫道,“就当我欠你的,我现在只剩这条命,如果你想要就直说,我立马给你,绝无二话。其他的没有,你父亲这条命我还是赔得起的。” 当初自己如果能把袁老先生救出来,他也不会活活被烧死,这条命赔给他,说得过去。 袁英歇斯底里地发泄完,也像被抽干了力气一样,何墨千见她不说话,又笑道,“袁英,咱俩还没分手我就进去了,这么多年都没好好谈过,当年在一起的时候就是稀里糊涂在一起的,好歹分手正式点,”她顿了顿,“袁英,我们分手吧。” 袁英一言不发看着她,刚才扭打的时候何墨千的衬衫松了几颗扣子,这会儿敞着衣襟,袁英眼尖地发现了何墨千脖子上的伤疤。她上前去扯开何墨千的衣领,“这是什么?” 何墨千像被电着了一样跳开,眼疾手快地扣上扣子。可袁英还是看到了,何墨千从脖子到肩膀,皮肤上布着一大片烧伤痕迹,这些痕迹一直隐没到衣服深处,袁英看得心里一阵抽搐,“这是怎么弄出来的?是不是里面有人欺负你?” “不关你的事。”何墨千扣紧领口,“袁英,从今以后,我们两不相干。” “阿千,我们和好吧,”袁英苦笑,近乎哀求道:“这十年就当不存在过好不好?我们还像从前一样,下雪天一起吃火锅,好不好?” 何墨千没搭理她,穿过马路,走进黑暗的网吧里。 回不去的。 袁英永远都会记得她是杀了自己父亲的凶手,就像她永远记得袁英的不信任和绝情,两个手上拿着刀子对峙的人怎么可能和好。 第6章 我不同意 夜深人静,网吧二楼的小浴室里,何墨千简单冲了个澡,赤身*对着镜子。她看镜子里的人,镜子里的人也在看她。 那个人眼神黯淡,脸颊消瘦,左半边身子一大片瘆人的烧伤,从脖根处蔓延下来,肩膀、手臂,直到最后一根肋骨,伤疤才星星点点地消失,半边身体几乎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 陈年旧伤,何墨千早感觉不到疼了。 她的手在那些疤痕上来回逡巡,坑坑洼洼的触感实在不怎么好,连她自己都觉得恶心。 何墨千厌恶地皱眉,套上睡衣,把那些恐怖的伤口严严实实地遮盖在扣子下面,回了自己寄居的小阁楼。 饭馆老板娘是个好人,知道何墨千身无分文,给她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何墨千吃住都不花钱,需要用到钱的地方其实挺少,那些工资拿一部分出来买了两件换洗衣裳,剩余的全买了书,ja_va、c#,还有各种网络编程的教材,何墨千被这个时代落下太多,她急需把从前缺失的时间补回来。 她每天晚上十点多才收工,基本上到了半夜十二点才能抽出空来看书,时间怎么都不够用。她十年没接触过这些专业书,看到一个简单的术语都要回忆好长时间才能想起来是什么意思,一本ja_va入门教材看了四五天连第一章都没看完。 何墨千脑子里轰隆隆的嗡鸣,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干脆把书往床边一扔,双手枕着头,躺在那张90公分的单人床上发呆。她目光锁定天花板的一个小黑点,直勾勾地盯着,也不知什么时候,那个黑点在她视线里模糊,最后她彻底陷入黑暗里。 这一觉睡得并不好,何墨千被梦魇着了,翻来覆去地挣扎,明明知道自己在梦里,眼皮却像被胶水粘住,怎么也醒不过来,一直到七点钟,老旧的闹钟尽责地开始哐当乱响,何墨千才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惊醒,她第一次觉得这个破闹钟的噪音如此悦耳。 醒来时梦里的场景全都不记得了,只有两边额角一阵一阵地抽痛,何墨千用冷水冲了把脸,大冬天的冷得打颤,好歹人总算是清醒了不少。 网吧的清晨一片寂静,昨天包夜的客人早已离去,何墨千端着马克杯下楼倒了杯水,冲门口的网管打了声招呼,“早啊。” 网管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叫楚凡汐,二十出头,留着清爽的短发,眉目清秀,正戴着耳机在游戏里厮杀。她挺着背,脸对着电脑屏幕一动不动,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在键盘上游走,对何墨千的招呼充耳不闻。过了几分钟,她脸上终于露出舒展的表情,摘了耳机,疲惫地捏了捏鼻梁,“早。” “游戏玩得不错。” “还行吧。”楚凡汐随手关了电脑,收拾干净桌面,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何墨千道:“昨天你回来之后有个女人来找你,挺漂亮的。” 何墨千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只听楚凡汐又道:“不过我帮你挡回去了。” 何墨千点头,“谢谢。” 楚凡汐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谁啊那是?不会是你女朋友吧?”何墨千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她不屑道:“别装了啊,从你来的第一天我就看出来了,咱俩是同类。” 何墨千故意逗她,“什么同类?” “何墨千你别跟我装,我在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从没看走眼过。”楚凡汐挑眉,“你喜欢女人,我知道。” 何墨千感慨现在果然和十年前大不相同了,十年前同性恋还像那什么似的人人喊打呢,十年后民风竟然开放成这样。 “你别打岔,她到底是不是你女朋友?”楚凡汐又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 “废话,她要不是你女朋友我可要追了啊,这么优质的大美女,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何墨千乐了,“你追吧,尽管追。不过我可提醒你,凭她的年纪,你再小点她当你妈都够了。” “我就喜欢成熟的大姐姐,你管得着么?”楚凡汐对她翻了个白眼。 “是是是,我管不着。”何墨千放下马克杯,“上班去了,回见。” “哎哎哎别走啊!你还没告诉我她叫什么呢!”楚凡汐在何墨千身后叫嚷,何墨千听得直乐。 年轻真好啊,她想,活力十足无所畏惧,想追一个人就放手去追,完全不用在乎别人的目光。 何墨千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好像也这么张狂过,那时候一腔豪情壮志,觉得自己才华横溢,一定能有一番大作为,现在想想,真是幼稚得可笑。 小饭店从清早就开始忙碌,收拾大堂准备食材,十一点的时候陆续有客人过来吃饭,一直到下午两点才清闲下来,何墨千头天晚上没睡好,撑不住坐着休息会儿,屁股还没捂热,袁英又来了。 何墨千给兼职的大学生使了个眼色,那人心领神会地抱着菜单过去,还没走近呢,只听袁英道:“等等。”大学生不明所以地停下脚步,她又对何墨千道:“你来。” 何墨千叹气,接过菜单站在袁英桌子旁边,努力挤出标准的假笑,“小姐您好,这是我们的菜单,请问想吃点什么?” 那菜单加上饮料酒水一共才三页,袁英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何墨千拿着点单本百无聊赖,干脆站在边上按圆珠笔玩儿。过了十分钟,袁英放下菜单,何墨千以为她要点菜了呢,打起精神准备记录,袁英却道:“我昨晚去找你了。” 圆珠笔尖在点单本上划过一条斜线,何墨千淡定地撕了那一页,“哦。” “你再怎么说也是个女人,一个人住在那么鱼龙混杂的地方太不安全了。” “多谢袁小姐关心。”何墨千放下点单本,“袁小姐想好了吃什么再叫我。” “阿千,你非得和我这么阴阳怪气的么?” 何墨千没回答,走进后厨帮着洗盘子,再出来时袁英已经不见了。何墨千有点搞不懂袁英想干什么。 晚上下班,她怕又在门口碰上袁英,特意从后门出去,绕了个大远回到网吧,一路上果然没在遇到袁英。进了网吧大门,何墨千松了口气,有种躲过一劫的庆幸。 楚凡汐今晚破天荒的没玩游戏,何墨千一回来她就把何墨千拉到自己边上坐下,“何姐,你可算回来了。” 平常何墨千和楚凡汐不算特别亲近,碰到了打个招呼的关系而已,楚凡汐突然这么殷勤她还真有点不适应,“怎么了这是?” “你还没告诉我呢!” “什么啊?” “那个大美女叫什么名儿!” 何墨千失笑,“你还真想追她啊?” “废话!”楚凡汐催促道:“快说快说,她到底叫什么。” “你见着她自己问不就成了?”何墨千贱兮兮地给她支招,“趁机套个近乎,多好的机会不是?” 楚凡汐想想,好像是那么回事,赞叹道:“何姐,还是你聪明!” 何墨千就随口那么一说,没想到这小姑娘当真了,她摇摇头回了自己的小房间,心想最好这小丫头真能把袁英追到手了,这么一来袁英能走出回忆,自己也能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 往后几日,袁英每天准点坐在小饭馆里,到点走人,比钟表还准时。何墨千刚开始小心提防着,过了几天发现袁英没什么动作,也就习惯了,晚上绕远路回网吧睡觉,路上再没碰见过袁英。 只是何墨千没注意过每天晚上暗处的一个身影,远远地看着她进网吧,看着二楼阁楼亮起灯,接着自己才走进去。 楚凡汐也再没跟何墨千打听过袁英的消息,奇怪的是楚凡汐这几天看她的眼神怪怪的,欲言又止,很幽怨的样子,何墨千被她搞得莫名其妙的,“怎么了这是?” “生无可恋啊……”楚凡汐唉声叹气地趴在桌子上,连游戏都不玩了。 何墨千只当她是青春期躁动。 如此又是几天,直到这天晚上,何墨千照例从饭馆后门出来,身后冒出一个声音:“阿千,你还要躲我躲到什么时候?” 就知道躲不过去。何墨千苦着脸转身,“袁英,我以为那天我们已经说清楚了。” “是说清楚了,”袁英点头认同,“你说了,要和我分手。” 何墨千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想着原来她还听得懂人话。可是袁英又道:“我不同意。” 何墨千的表情裂了,“啊?” 袁英在黑夜里绽开明媚的笑容,“分手是两个人的事,阿千,我不同意,”她牵起何墨千的手,“只要我不同意,这手就分不了,永远分不了。” 何墨千被袁英的笑容晃得睁不开眼,十年不见,袁英不知跟谁学了一身厚脸皮的本事,无耻程度都快赶上自己了。 第7章 背个女神回家 何墨千怒极反笑,拂开袁英的手,“那您就慢慢不同意去吧,姐姐我不奉陪了。” 回家路上,又是一前一后两个人,何墨千步伐凌乱地走在前面,袁英老神在在跟在后面,今夜月光难得的亮堂,在地上拉出两道狭长的人影,袁英起了玩心,特地上前几步去踩何墨千的影子,“阿千快看,我踩住你了。” 何墨千回头,只见袁英一个人在那踩着她的影子玩得不亦乐乎。 “……”何墨千无语地转回来,步子比之前更快,不愿承认自己认识这个宛如智障一样的美女。 袁英也跟着加快了脚步,她今天没开车,高跟鞋穿了足有十厘米,恨不得蹬到天上去,清脆的哒哒声频率陡然加快,何墨千听得胆战心惊,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摔了自己,于是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袁英一直盯着何墨千的后脑勺看,看到她渐渐慢下来,嘴角咧出狐狸一样的笑容,两个眼珠子滴溜一转,故意高声道:“阿千,你走慢点儿,我的脚好疼啊。” 餐馆后门的这条小道路面不大平整,白天还好,晚上不注意很容易被绊倒,何墨千被袁英一嗓子扰得心烦意乱,袁英没摔着,她自己脚下反而绊了个石头往前踉跄好几步,还好前面有堵墙,她两手撑墙勉强站稳,人没事,就是弄得灰头土脸狼狈得很。 袁英被何墨千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得心脏紧绷,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她,“摔着哪了?这么大个人怎么这么不小心!” 还不都是你这个灾星。何墨千拍拍手上的灰腹诽,一言不发地推开袁英继续往前走,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如果袁英真要把她逼得连s市也待不下去,大不了她就溜了,天下这么大,她还真不信除了s市再没一个能容得下她的地方。 何墨千没走几步,身后什么东西摔倒了,紧接着袁英的哀嚎传了过来。她连忙转身,只看到袁英坐在灰尘密布的地上,一条腿不自然地蜷曲起来,双眉紧蹙,齐整的牙齿咬着下唇,手按在蜷曲的脚踝处,豆大的冷汗从额角滑落,旁边散乱着断了鞋跟的高跟鞋。 何墨千赶忙跑过去蹲在她脚边,抬起她扭了的脚架在自己腿上,那只脚脚踝处已经肿得老高,何墨千扶着她的脚背试图晃动一下,袁英立刻惨叫,“别动别动!疼疼疼……疼死了!” 何墨千放下她的脚没了脾气。人家个子小的女生穿高跟鞋为了身材比例好点能好看点,袁英都快一米八的个子了,成天踩高跷似的穿高跟鞋,也不知图的什么。 见何墨千不说话,袁英以为她真生气了,诺诺地扯着她的衣角,看着何墨千的眼睛里闪着一点水光,“阿千,我好疼。” 疼死你算了,何墨千翻了个白眼,真想把袁英一个人扔在这自生自灭。 “阿千,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我害怕……” 何墨千被她逗笑了,袁英居然跟她说害怕?别人不怕她就不错了。 “阿千……”袁英声音柔柔软软,跟撒娇一样,何墨千叹气,罢了罢了,这么多年的纠葛,怎么可能真把她一个大活人扔在这。 “能站起来么?”何墨千问。 袁英撑着地试了一下,受伤的那只脚轻轻一碰就是钻心的疼,“脚动不了了,疼……” 何墨千背对着她单膝跪地,“上来吧。” 袁英诧异,“干什么?” 何墨千无奈道:“背你啊大姐,难道你还想我找个八抬大轿把你抬回去么?” 虽然让何墨千背回去好像有点丢人,不过再怎么说也算和阿千亲密接触了,袁英前后一盘算,高高兴兴趴上了何墨千的背,期间扯动了受伤的脚踝,疼得她龇牙咧嘴。 袁英笑眯眯地在何墨千耳边道,“阿千,麻烦你了。”声音嗡嗡的震进何墨千的耳朵眼里,又麻又痒。 何墨千偏过头提醒她,“别在我耳边说话。” “哦……”袁英得了便宜见好就收,乖乖趴在她背上不动。 “把你的鞋拎上。” 袁英一阵心虚,“都坏了还拎它干什么?” “你不心疼你的鞋人家环卫工人打扫起来还麻烦呢,快点儿。” 袁英乖乖拎起她坏了的鞋。 袁英虽然不胖,但个头摆在那,骨架的分量都不轻了,何墨千背了她一段就有点吃不消,后悔自己没事绕什么远路,人没躲开还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阿千,你身上真香。”袁英趴在何墨千背上晃荡着两条腿,鼻子贴着她的头发陶醉地嗅了几下,又不过瘾地贴上去蹭蹭,触感果然还和从前一样好。 何墨千腾出一只手擦擦头上的汗,“都是油烟味儿,你鼻子瞎了吧。” “是吗?我再闻闻。”袁英作势又要凑过去嗅,何墨千嫌弃道:“你别乱动,待会儿咱俩都摔喽。” 何墨千擦完汗那只手重新向后拖住袁英的大腿,没拿捏好位置,一不留神碰了她屁股一下,袁英娇羞地笑了,“阿千,你想摸就摸嘛,不用这么躲躲藏藏的。” 何墨千差点又是一个踉跄。不行,得赶紧回去,不然自己真得摔在这。 好不容易熬过了袁英的重重骚扰回到网吧,楚凡汐老远从网吧门口迎上来,“何姐你怎么才回来啊,我都等你老半天……”她看清何墨千背上背着的人,剩余的话卡在嗓子眼里差点没把她噎死。 “你你你你你……女神!” 袁英搂着何墨千的脖子,眼睛弯弯的和楚凡汐打招呼,“你好啊。” “女神……不是不是……英姐!”楚凡汐激动得语无伦次,“英姐你这是怎么了?” 袁英抬抬手里的高跟鞋,“鞋跟断了把脚给扭了。” “哦……哦!快快快!快进屋!”楚凡汐赶紧给何墨千让了路。 把袁英撂在网吧一楼不大合适,帮人帮到底,何墨千极不情愿地背着她回了自己的小阁楼,小心翼翼地把袁英放在那张单人床上。她直起腰长舒一口气,袁英不好意思地对她笑笑,“阿千,谢谢你了,今晚恐怕还得麻烦你一晚上。” “地方小,你将就一晚上吧。”何墨千收拾好散落一床的书本堆在墙角边,楚凡汐拿着个药箱子来敲门,“何姐,我来给英姐送点药酒。” 何墨千在这里住了快有两个星期,楚凡汐从没踏进过这里一步,她的房间在楼下,上班的时候打游戏,下了班就去睡觉,睡醒了接着打游戏,莫说何墨千的房间,就是二楼的楼梯都没踏上来过,今天倒是新鲜。 何墨千瞅瞅一脸无辜的袁英,暗叹长得漂亮果然是天生的优势。她开门放楚凡汐进来,楚凡汐自来熟地坐在何墨千的床边跟袁英套近乎,“女神,我给你拿了药酒,这药酒是老中医开的,可有效了!你按摩两次准好!” “谢谢你了凡汐。”袁英接过药酒道。 何墨千不知道楚凡汐什么时候和袁英搭上的关系,也不想知道,房间小,三个人有点挤,她干脆出了门。 “阿千你去哪?”袁英急忙问,差点没拖着自己那条瘸腿从床上蹦下来。 “拿点冰块过来。”何墨千道,“你别乱动。” “那你快去快回啊……”袁英恋恋不舍。 何墨千怀疑袁英摔瘸的不是脚,是脑子。否则怎么受个伤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那个冷静自持的袁英哪去了? “英姐,你对何姐可真好。”楚凡汐羡慕道。 袁英眼看着何墨千消失在回廊拐角,眼神里的温度冷了下来,转过脸礼貌地对楚凡汐道歉,“这么晚还叨扰你,抱歉。” “英姐你别这么说!看到你来我可高兴了!真的!” 袁英叹气:“要是阿千能和你一样高兴就好了。” 何墨千躲了袁英几天,袁英就跟了她几天,每次都远远看着她回房自己才敢进那间网吧。 袁英第二次去网吧的时候,楚凡汐差点以为她在做梦,狠狠掐了自己好几下,大腿都掐肿了才敢确认,自己一直想追的大美女真的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于是楚凡汐鼓足了勇气去跟袁英套近乎,女神长女神短的叫,袁英模模糊糊就想起了何墨千。 从前何墨千追她的时候也这样,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骚扰,久而久之袁英当年在j大的外号就成了女神,不过女神两个字从何墨千嘴里叫出来是真心实意,从别人嘴里出来,袁英老觉得带着一丝戏谑。 她那时是学生会主席,第一次在全校出名不是因为这个头衔,而是因为那年冬天何墨千趁着下雪在宿舍楼下的空地里写了几个大字: 女神求嫁。 从此再没人叫袁英的真名。 天知道那时袁英恨不得把何墨千弄死,十几年过去,再想让何墨千那么叫她只怕是何墨千也不肯了。 袁英这些年什么人没见过?楚凡汐这种小丫头片子,有事都挂在脸上,不用猜都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于是她一句话斩断楚凡汐的念头:“楚小姐,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楚凡汐还没开始的追求就此夭折,思来想去,不甘心地问:“是何墨千么?” “是。”袁英毫不避讳,继而又道:“可惜我把她弄丢了。” 轻飘飘一句弄丢了,说得不甚在意,就像一句玩笑话。楚凡汐却听得难过,恨不得马上去质问何墨千,为什么袁英姐这么好的女人她都不珍惜。 “英姐你别难过,你这么好,她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袁英苦笑:“借你吉言。” 就这么着,楚凡汐成了袁英的内应。袁英每次偷摸着尾随何墨千过来,跟楚凡汐打听点何墨千什么事,楚凡汐知无不言,恨不得把何墨千吃饭上厕所都和何墨千说的清清楚楚。 有一晚,袁英又跟着何墨千过来,楚凡汐终于忍不住问:“英姐,你到底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让何姐这么生气?” 袁英也想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明明做错的那个是何墨千,背叛的那个也是何墨千,偏偏死犟着不肯回头的居然还是何墨千。 “我的错处,大概就是忘不了她。” 袁英尝试忘了何墨千,试了十年只印证一件事——自己仍旧爱她。 因为忘不掉,所以只好先回头。 回到现在。 何墨千在冰柜里倒腾冰块,思来想去老觉得不对劲,袁英的鞋子一双至少都大几千块钱,这么贵的鞋,后跟有那么容易断吗? 她拿了冰块不急着回房,先拿起墙角里袁英坏了的鞋仔细研究。果不其然,断了的那截鞋跟截面平整,一看就是被人事先锯断的。 何墨千双眼微眯,眼神锋利。 这个袁英,为了骗她真是下了血本了。 第8章 因为你蠢 楚凡汐陪着袁英聊了几分钟,袁英烟瘾上来,问道:“有烟么?” “没有。”楚凡汐摇头,“英姐你想抽烟啊?要不我给你拿一包上来?” “要抽烟给我滚出去抽。”何墨千冷哼着进来,把手里的冰袋扔到楚凡汐怀里,“帮她冰敷一下。” 楚凡汐狗腿地接过来,被袁英制止了,“凡汐,你先出去,我和你何姐有点私事要解决。” “那……那你的脚……” “没事,这不是有阿千么?”袁英使了个眼色,楚凡汐心领神会,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出去。 自从得知了自个儿好不容易看上的女神喜欢心上人是何墨千,楚凡汐已经连续好几天没上她的游戏账号了,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特别是何墨千一出现,楚凡汐就会想起自己那早夭的爱情。 楚凡汐高中就发现自己喜欢女孩儿,她在何墨千面前装得挺像那么回事儿的,还自称圈内人,可只有她自己知道,直到现在她也没能找一个好看的小姐姐谈一场唯美的恋爱。 “天呐!我的真命天女啊……你到底在哪啊!”楚凡汐趴在前台电脑桌前哀嚎。 “刚进门就听你跟这鬼哭狼号的,干嘛呢你?”一个清亮的女孩声音在楚凡汐头顶上方响起,她抬头一看,一个长得挺精神,平刘海马尾辫的小姑娘映入眼帘,果不其然,是米林。 米林是楚凡汐邻居,她爸姓米她妈姓林,于是这对不靠谱的爹妈就给她起了这么个名字,被楚凡汐嘲笑了无数回,“还好你妈不姓虫,不然你就该叫米虫了,哈哈哈!” “滚!你才米虫!有姓虫的么?二百五。” 她们两个人从光屁股的时候就住对门,小时候楚凡汐调皮,老趁大人不在偷偷欺负米林,米林爱哭,她一哭就把大人招来,然后楚凡汐的老娘就得揍楚凡汐,架不住楚凡汐记吃不记打,老挨揍还老爱欺负人小姑娘。 再后来,楚凡汐成绩太差,上完了高中就蹲家里帮她爸看网吧了,她游戏玩得不错,每个月也能挣四五千块钱,她爸也就随她去了。米林成绩挺好,重点高中重点大学一路念上去,不常见面,关系也渐渐疏远了。 不过这段时间米林不知怎么喜欢上了玩游戏,老缠着楚凡汐带她,把从前十几年的发小感情又给找了回来。 “怎么这几天你老不上线啊?不是说好了带我打排位么?”米林问楚凡汐。 “可别介,姐姐,再带你我队友该喷死我了。”楚凡汐依旧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地装死。 米林一脸八卦地凑过来,“楚楚,你这是怎么了?状态不对啊,有心上人了?” “有……”楚凡汐哀怨道。 米林脸色一变,“真有啦?” “可人家有喜欢的人了……”楚凡汐唉声叹气地说出下半句,“那人还不是我……” 米林松了口气,安慰道:“没事儿,天涯何处无芳草呢么?”她挤到楚凡汐旁边坐下,“别废话了,快快快,带我开黑!” “小米,这还没放假吧?你不用上学啊?” “这不是没课么?”米林麻溜开了楚凡汐旁边的电脑,“你说了这个月带我上青铜的,不许反悔啊!” 有人陪着玩儿游戏,楚凡汐一下子来了劲,暂时把袁英抛诸脑后了,“你去打野吧,注意别送人头。” “啊?又打野啊?我想五杀啊!” “少废话,快去。”楚凡汐心想就你这破技术还五杀,别送去给人家五杀就不错了。 何墨千除了拿了冰袋,还拿了些吃的回来,提溜着塑料袋扔到床上,“饿了就吃点垫垫。”然后去关了小房间的门,这门不隔声,关上之后仍能听到楚凡汐和她朋友在下面的嬉闹,不过比没关门那会儿的噪音已经小了不少了。 袁英嫌弃地把那一袋零食丢到一边,“全是高热量的东西,吃一口胖十斤。” 何墨千翻了个白眼,不吃正好,刚好她也饿了,自己吃。她从床底下抽出个小板凳,抵着墙坐着,开了一袋薯片嚼得嘎嘣脆,袁英闻着味儿吞了口口水,“阿千,我也饿了……” 何墨千只顾吃自己的,并不理她,她又道:“阿千,我脚疼……” 何墨千递了冰袋过去。 “阿千,我受伤了……” 何墨千冷笑,“那也是你自找的。” 袁英忿忿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要不是你走那么快,还偏挑那么难走的路,我至于摔了脚吗?” 何墨千使劲瞅袁英,好么,从前一说谎脸就红的人,现在假话信口就来,一点不带心虚的。 她拿了冰袋给何墨千肿得跟馒头似的脚踝冰敷,袁英忿忿的表情豁然开朗,“阿千,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何墨千一边给她敷脚一边啧啧称奇,袁英对自己下手可真够狠的,这脚腕子说扭就扭,疼得脸都白了都不带含糊的。 何墨千给袁英敷脚,袁英腆着脸拾起她吃了一半的薯片,拿了一片往嘴里送,第一次觉得这种油腻腻的膨化食品这么好吃。她自己吃了几片,拿了一片自然而然地递到何墨千嘴边,何墨千注意力全在她脚腕和冰袋上,竟然真的歪头把那片薯片叼了过来,吃进嘴里才觉不对,尴尬地含着薯片嚼也不是吐也不是。 “吃吧,你跟我怄气没事,干嘛跟你肚子怄气?再说这薯片还是你拿上来的呢。”袁英道。 何墨千想想也是,嚼吧嚼吧吞进肚去。 袁英高高兴兴自己也吃了一片,这薯片不知有什么魔力,竟然越吃越香,她接着又给何墨千喂了一片,有一就有二,破了这个例何墨千也不矫情了,她是真的饿了,就着袁英的手吃了半袋薯片。 袁英趁何墨千不注意,手指故意往上挪了挪,何墨千吃薯片时,舌尖顺便带过了她中指指尖。湿滑柔润的舌苔轻轻在指腹扫过,袁英全身仿佛被电流过了一遍,微弱的电流从指尖快速流过四肢,最后直冲脑门,整个人一个激灵。 何墨千拿着冰袋的手也是一顿,囫囵吞下嘴里的东西起身,“敷好了,你试试好点没有。” 袁英意味深长地看着何墨千,转了一圈脚腕,嘿嘿道:“阿千,你真是神医,果然好多了。”她拿起一片薯片放进嘴里,特地吮了下手指,“这零食你从哪买的?真好吃。” 何墨千的脸上浮起一层恼怒的微红。 袁英笑了,想当年何墨千的胆子那叫一个大,脸皮那叫一个厚,稍有机会就对她捏屁股摸胸动手动脚,屡教不改就算了,还大言不惭:“人家孔老夫子都说了,食色|性也,阿英,你不能抹杀我的天性!”怎么反倒这么容易脸红?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不过,阿千红着脸的样子真好看。 “阿千……” “车来了。”何墨千从小窗户里探出头看看楼下,对袁英道:“我背你下去。” 袁英神色一凛,“什么车?” “出租车,我这地方太小,你腿受伤了,万一磕着碰着我担待不起,回你那儿去吧,地方大,你也能好好休息。” “我不走!”袁英赌气道:“有本事你把我扔出去!阿千,我们就算不是情人了,难道连朋友也做不成么?” “抱歉,我的心没你大,没法和仇人成为朋友。” 又来了,袁英扶着额头崩溃道:“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阿千,你为什么不试着向前看?我都能放下,你为什么就放不下?” “你能放下?”何墨千嘲讽道:“想想你父亲。袁英,你真能放下么?” “你父亲死得那么惨,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恨我了?” 袁英语塞。 “袁英,醒醒吧,你早不爱我了,那不是爱,那只是你的自尊心在作祟。” “一个害你家破人亡的女人,居然还没有落魄到祈求你怜悯的地步,你怎么能心甘?袁英,我了解你,比你自己更了解,这不是爱。”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袁英想说自己不是十几岁的小女孩,她分得清什么是爱,什么是不甘心,可是她父亲呢?她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她父亲? 袁英痛苦地抱住头,“可是我爱你,这是真的。” “但我不爱你了袁英,这也是真的。”何墨千叹气,“覆水难收,袁英,下次别糟践自己的身体了,那是你自己的脚,万一真出什么事,可怜的还是你自己。” 最终袁英还是被何墨千弄上了出租车。 下来的时候楚凡汐吓了一跳,游戏打到一半,摘了耳机迎上去问:“这是怎么了?英姐怎么大半夜还要走啊?” 袁英苦笑:“英姐腿脚不便,回去住方便些,你去玩你们的吧。” 米林怯怯地站在楚凡汐身后,于是袁英又问:“凡汐,这是你朋友吗?” “英姐您好,我叫米林,大米的米,树林的林,是楚楚发小儿。”米林自我介绍的时候下意识拉着楚凡汐的手,楚凡汐关心袁英心切,也没注意米林的小动作。 袁英眼神在她们身上扫过,了然,“你们玩游戏去吧,你何姐送我回去就行。” “那何姐,你好好照顾英姐啊……路上小心点……” 她们走后,楚凡汐仍在门口看着,米林道:“英姐真漂亮,身材又好气质又好。” “那当然,我女神,能不漂亮么?”楚凡汐眉飞色舞,比听米林夸自己还高兴,不过不到两秒就又蔫儿了,“可惜啊,她的心上人是何姐……” “真的?”米林激动道。 楚凡汐奇怪道:“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是说何姐看上去挺靠谱的,气质内敛,虽然长得没英姐好,但你不觉得她越看越好看吗?她们在一起一定会幸福的!” “但愿吧。”楚凡汐想,何墨千什么时候能会心转意还不知道呢,唉,女神情路坎坷哟……“呀!糟了!我的游戏!” “……” 袁英目前仍住酒店,帮人帮到底,何墨千不放心她一个人,跟着她上了出租车,把她送回酒店。 “你好好休息,没事别来找我了。”何墨千掖好袁英的被角。 袁英不甘心地问:“阿千,为什么先背叛的是你,受惩罚的却是我?” 那些折磨她的日日夜夜,凭什么何墨千能这么坦然? 何墨千没答她。 何墨千关了袁英床头的台灯,带上门之后才一个人在走廊里冷笑。袁英,因为你蠢,不仅蠢,还没有良心。 这么坚定地觉得背叛的那个一定是她,何墨千只想问凭什么?袁英,你太蠢了,蠢透了。 第9章 病友 地铁早停了,公交车的末班车也已经赶不上,从市中心走回城西小网吧得好几个小时,何墨千狠狠心,花了几十块钱打了个出租车回去,付钱的时候心疼得要命。 正赶上周末,在网吧里通宵的人比平常多,米林也没走,和楚凡汐两个人凑在一台电脑跟前看电影,大概看的是个恐怖片,米林整个人都快缩到楚凡汐身后去了,双手捂着眼睛,从指缝里看电影,楚凡汐也被吓得小脸煞白。 “何姐,你回来啦?”楚凡汐看到进门的何墨千,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暂停了全屏播放的电影冲何墨千招手,“来来来,过来坐。” 米林也从楚凡汐身后出来,脸色恢复了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何姐好。” 何墨千不明所以地过去,“有事?”她瞟了一眼屏幕,嗬!楚凡汐正好卡着一群鬼怪吃人的镜头上暂停,满屏幕的断骸残肢,何墨千看得直恶心,“你先把视频关了,我看见这个慎得慌。” 楚凡汐关掉视频,狗腿地搬了张凳子过来,还特地擦擦上面看不见的灰,“何姐您坐。” 何墨千乐了,“你快说吧,我明天还工作呢,说完该去睡了。” “何姐,英姐的伤好点了吗?” “好多了,不过还得休息一阵子。”提起这事何墨千真是又想气又想笑,她活这么些年第一次见袁英这种人,居然故意把自己摔伤。 “那英姐那儿有人照顾吗?她腿脚不方便,身边要没个人照顾着,万一又伤着了怎么办?” 袁英在s市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还在酒店里住着呢,哪可能有什么人照顾。何墨千想到这一层迟疑了,楚凡汐说的对,万一袁英再有个闪失……她看看楚凡汐关切的双眼,气道:“那也是她自找的!”谁让她没事整幺蛾子,活该。 “何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楚凡汐急了,“亏得英姐那么喜欢你,你每天都是晚上十点多才回来,她怕你出事了,天天晚上都得看着你到家才放心!结果她受伤了你就这么对她,我真替她不值!” “你说什么?”何墨千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你说她每天晚上跟踪我?” “呃……”楚凡汐惊觉自己说漏嘴,真想狠狠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何姐你别生气,英姐这也是怕你晚上回来不安全么?英姐她是真的关心你!她连你每天几点钟睡觉都要操心的!” “这么说她还跟你打听我的*了?” 米林在旁边听得直跺脚,这个二百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赶紧打着哈哈帮腔,“何姐你别听楚楚瞎说,英姐她只是想对你好,没别的心思的!” “对对对!”楚凡汐抓着后脑勺傻笑,“小米不愧是文化人,总结得真到位!何姐,我就是这个意思!” 米林默默翻了个白眼,手肘捅了楚凡汐的腰窝一下,你还是闭嘴吧,别帮倒忙了。 何墨千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的,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坐在米林边上,笑眯眯道:“小米啊,你和凡汐关系挺好哈?” “还、还行吧,何姐你问这个干嘛?” “有男朋友没有?” 米林不自在地瞥了楚凡汐一眼,“还没呢,我妈说我现在还小,不着急。” “那女朋友呢?” 米林身子一顿,不知怎么回答,楚凡汐抢着替她答了:“何姐你说什么呢?小米和咱们不是一类人,她可是笔直笔直的!” “是吗?” 小米抓紧衣角,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是!”楚凡汐警惕道:“我可告诉你啊,你已经有我女神了,不许打小米的主意!” 何墨千勾起嘴角,撑着脑袋看脸已经红到脖子根的米林,“小米,你真的不喜欢女人?” “我……我……” “那凡汐呢?凡汐你也不喜欢吗?” 小米唰地站起来,“我想起导师布置的论文我还没写完呢!我回去写论文了!何姐楚楚你们聊!” 楚凡汐拉住她道:“都这么晚了你回哪去啊?万一有什么闪失我妈得活劈了我!今晚就在这睡吧,又不是没睡过。” 何墨千也站起身,“是啊,论文什么时候都能写,年轻人应该把握当下,比如好好谈个恋爱,有些话你不说,人家就一辈子都不知道,凡汐,你说对不对?” “啊?”楚凡汐一脸茫然,“何姐你说什么呢?” 何墨千伸了个懒腰,“你们慢慢玩,我先去睡了,晚安。” 楚凡汐又茫然地看向米林,“她这是什么意思啊?” “笨死你算了!”米林气呼呼地回了楚凡汐睡觉的屋。 “……”楚凡汐:“怪我咯?” 年轻真好,何墨千想,青涩又小心翼翼的喜欢,纯真得可爱。 …… 何墨千走后,袁英一夜未眠。 她在何墨千那儿就想抽烟,一直忍着,这下没人管她,她肆无忌惮,靠在床头一根接一根,黑夜里一闪一闪的红点一直没断过。 袁英从前有重度抑郁症,这件事除了她一个多年的好友之外没人知道,那个好友是她的病友,也患了抑郁症,接受治疗时住同一间病房,两人聊得来就成了朋友,一直到现在。现在袁英的病虽然渐渐治好了不少,可仍然有些失眠的毛病,她不愿借助药物入睡,失眠的时候就干睁着眼对着天花板,一对就是一整夜。 得了抑郁症就像走进了死胡同,袁英最绝望的时候想过死,连最珍爱的人都能背叛自己,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能信的?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同一间病房的病友比她坚强,那人的病症比她严重得多,重度厌食,精神一直在崩溃的边缘,可她从来没想过要死,她拼命地配合医生治疗,就算吃什么吐什么也努力保持每天进食,袁英都替她难受。 何必呢,那人抱着马桶吐得昏天黑地的时候,袁英漠然地想,活得这么痛苦,不如死了,好赖有个解脱。 袁英一个月没说过一句话,突然开口问那个虚脱躺在床上的人,“你想过死吗?” “想,也不想。”那人声音微弱,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到,“太黑暗了,活着真不如死了。” “可是我死了,就见不到舒晗了啊……” 袁英看着这个全身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的女人,她枯树枝一样的双手捂着脸,脑袋下的枕头缓缓浸出一滩潮湿的痕迹。袁英很羡慕她,至少她有必须活下来的理由。这个舒晗一定是对她极其重要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袁英问。 “程秋亦,秋天的秋,‘不亦乐乎’的亦。” 不亦乐乎,袁英好笑,都这样了哪来的乐。 “我叫袁英。” “活着吧。”程秋亦道:“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袁英想,自己本来就已经一无所有了。 袁英在床头柜上放着的烟灰缸里捻熄烟头,又去烟盒里拿,才发现盒子已经空了,她扔了盒子,拿起床边的手机,已经凌晨三点。 袁英调出通讯录,拨通那个许久不联系的号码。 响了好几声才有人接,电话那头的人迷糊地问,“阿英?我这边是凌晨啊,你下次算算时差行不行?” 袁英没告诉她自己已经回国很久了,语气玩笑:“怎么?打扰你和柳舒晗恩爱了?”烟抽多了,嗓音带着明显的嘶哑。 那头又传来一个迷糊的女声,“秋亦,谁呀?” “没事,你睡吧。”程秋亦走出卧室,对着电话问道:“阿英,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就是想看看你和柳舒晗秀恩爱,找找刺激。” “袁英,你可真行。” 袁英笑嘻嘻挂了电话。 她们曾经是病友,程秋亦的病早好了,袁英却觉得自己怕是一辈子都好不了。程秋亦比她强,最终找回了她的舒晗,不是人人都有程秋亦那样的运气,袁英羡慕不来。 袁英想给自己一个机会,给她曾经的爱情一个机会,可惜另一个人不肯给。另一个人早就打定了主意往前走,一步也不肯回头,把袁英远远甩在原地。 在监狱里十年的是何墨千,被困住的却是袁英。 第10章 冷血和生病 “奇了怪了。”中午用餐高峰过了之后,老板娘在饭馆门口弄了把椅子坐着晒太阳,她拿着手机看最近热播的电视剧,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何墨千擦着桌子随口问道:“老板娘,您自言自语什么呢?” “前段时间整天来的那妹子好几天没来了吧?就是老找你麻烦那个,你说她是不是嫌咱家菜难吃了?怎么不来了呢?” “我哪知道。”何墨千换下已经满了的垃圾袋,重新套了个新的上去,“再说人家来不来是人家的自由,老板娘你不是想她了吧?” “这不是开了这么多年店第一次见着气质这么好的姑娘么?要不是我儿子有女朋友了我都想介绍他俩认识认识。” 何墨千低着头笑了笑,这么一算,袁英好像是有好几天没来了。何墨千想起她自己故意扭伤的脚,把自个儿作成那样,估计连走路都费劲,也不知她这几天能不能好好吃饭按时休息。何墨千出了一会儿神,又开始唾弃自己,都说了再无瓜葛,怎么还老想着她。 她这一段时间看书的进度加快了不少,从前的基础还在,只是忘了,并不真的需要从来一遍,过了最艰难的那一段之后就容易了,不过挺多东西需要实践,何墨千有时会用网吧的电脑试着写点小程序练练手,终归不是自己的电脑,不大方便,于是她开始琢磨着得攒钱买台电脑。 现在什么都涨价,电脑却比她刚毕业那年便宜多了,不说电脑,就连几百块钱的手机配置都比十多年前的顶配电脑高得多,三千块就能买一台性能不错的笔记本电脑,不过凭何墨千现在的两袖清风,三千块已然是一笔巨款。 “时间过的真快,眼看着又要到元旦了,今年就算这么过去喽。”老板娘感慨道,“学生们都快放寒假了,等来年我又得重新招人。” 何墨千仔细想想,好像是快到元旦了,多亏了老板娘的提醒,不然她得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老板娘,我元旦能不能跟您请一天假?” “有事儿?” “嗯。”何墨千不好意思道,“得去给别人过个生日,挺重要的。” “我看看啊。”老板娘翻了翻柜台的记录本,道:“那天有好几个兼职的都有空,你去吧。” “谢谢老板娘!” 晚上回网吧,楚凡汐坐在前台撑着脑袋发呆,米林已经回学校了,楚凡汐一个人也不玩游戏也不看视频,眼神直勾勾的发愣,傻乎乎的,何墨千问她:“你干嘛呢?又害相思病了?” 楚凡汐眼神这才聚了光,定睛看了何墨千一眼,没好气道:“不关你的事,冷血动物。” 何墨千无缘无故被骂了一顿,挺冤枉的:“你该不会跟小米吵架了吧?怎么火气那么大?” “你别赖小米,我们俩好着呢,我就是纯粹看不惯你!” “好好好,你看不惯我,我走行了吧?”何墨千摊手,现在的小孩心思真难猜。 “等等!”楚凡汐叫住何墨千,“何墨千,你这人怎么这么冷血啊!” “英姐这么多天没消息,你连问都不问一句,何墨千,英姐说你们从前是爱人,有你这样不负责任的爱人么?英姐真是瞎了眼了才会喜欢你,我每次看她悄悄看你那个眼神我都觉得心疼……” 何墨千眼神冷淡地看着楚凡汐,直到看得楚凡汐心里发毛,“你……你看你!心虚了吧?” “你也说了,我和她曾经是爱人,曾经的意思就是现在已经不是了。” “可是英姐她……” “她依然爱我,对不对?”何墨千讽笑,“她爱我我就必须回应,谁定的规矩?你还喜欢她呢,你怎么不让她回应你呢?” 楚凡汐语塞,“我……我……那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如果是袁英让你来跟我说这些的,你转告她,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人要学会向前看。” “不是英姐!是我自己气不过才来跟你说的!英姐她……她特地嘱咐我,让我什么都不要告诉你……” 何墨千点头,“我想也是。”袁英不是这么没有尊严的人,一次低声下气已经是极限了,怎么可能再做出找人传话这种折辱面子的事。 “何墨千!”楚凡汐对何墨千的漠然忍无可忍,“你关心一下英姐会死么?她都已经发烧发到39度了还不让我告诉你!要不是我今天和小米去看她,说不定……说不定她真的要出什么事了!” “发烧了?送去医院没有?医生怎么说?”袁英身体从前是很好的,她喜欢运动,没事老爱拉着何墨千打网球游泳跑步什么的,何墨千得流感都传染不了她,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发烧? 楚凡汐有点被何墨千突然的反应吓着了,结巴道:“医生说是热伤风……需要静养……可是英姐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怎么养啊……” “她在哪家医院?” “啊?” “我问你她在哪家医院!”何墨千不耐烦地吼道。 “平……平安医院……” 何墨千刚到网吧,连口水都没喝上,又出去了。 楚凡汐受到了惊吓。 何墨千平常脾气性格都挺好,挺闷的一个人,话不多,但会和和气气地和人打招呼,你和她开玩笑她也会接你的话茬,总之是很温和的一个人,这是楚凡汐第一次叫她这么情绪激动。 看来何墨千也不是完全不关心英姐嘛,楚凡汐想,女神还是很有希望的。 …… 何墨千进袁英病房,第一眼看到她那个包了好几层纱布,跟残障人士一样的脚,第二眼看到她手背上扎着的输液针。 袁英穿着病号服,躺在病床上,嘴唇干裂发白,脸上毫无血色,听到响动,闭着的眼睛缓缓张开,接着眼神一亮,控制不住地笑了,“阿千,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死了没有。”何墨千双手环在胸前,言语讥讽,“袁英,你就继续折腾吧。” “我没有……”袁英委屈地撇嘴,“感冒发烧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生着病的袁英面容苍白声音虚弱,唯唯诺诺地反驳何墨千,何墨千心肠一软,叹了口气柔声道,“袁英,你为什么老学不会照顾自己?” 第11章 同床共枕 从前袁英就这样,为了一个项目企划能熬夜熬到凌晨四五点,完全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她们毕业那年学生会组织活动,袁英是主要策划人,好好的艳阳天突然降温,风大雨急的,袁英就那么露天指挥一群人整理好现场,自己从头到脚淋得湿透,那么好的身体底子,愣是高烧不退,前前后后折腾了半个月才好,气得何墨千一个星期没理她。 她们那时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袁英黏着何墨千撒娇:“阿千你别生气了,我保证绝没有下次了,行不行?” 何墨千最吃袁英这一套,袁英嗓子一捏声调一提,还没开口她的身子就软了半边,更别提袁英还抱着她的胳膊使劲蹭了,“这可是你说的?” “是是是!”袁英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 “如果还有下次呢?” “那就……那就……”袁英俩眼珠子一轱辘,贴在何墨千耳边道:“那就罚我再也上不了你的床。”她原来十分正经的一个人,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何墨千在一起之后染上了何墨千没脸没皮的恶习,可还没修炼到她那个程度,调戏完何墨千,自己先闹了个大红脸。 何墨千耳垂浸润着袁英喷出的湿气,斜眼看袁英,“那不成,这是罚你还是罚我啊?你想得倒美。”她倚在袁英的肩头拨着心里的小算盘,眼里精光毕现:“要还有下次,以后在床上你再也不能跟我争先后。” “行!” 袁英答应得爽快,以后类似的事却没少发生过,每一次何墨千气得直跳脚,她就故技重施,屡试不爽,至于那个床第间的玩笑嘛……看何墨千在她怀里睡得正香,就知道玩笑果然是玩笑,不作数的。 有些习惯是刻在骨子里的,就像何墨千即使过了十几年,知道袁英生病,依然会气她为什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阿千,你是专程来看我的么?”袁英问道,眼里升腾起一丝期待。 “不是。”何墨千不自在道:“我来这边有事,碰巧路过。” “是么?”袁英别有深意地笑了。 “既然你没事那我先回去了。”何墨千慌慌张张要出去,袁英突然哀号起来,“我的头好晕啊……阿千……脚也疼得要命……” “我、我去帮你叫医生。” “阿千你别走……”袁英拖着虚弱的身子坐起来,她还有些低烧,一下子起猛了,这下是真的有些头晕目眩,眼前出现好几个摇来晃去的何墨千,扶着额头缓了一会儿才好一些,扯着何墨千的衣角可怜道:“阿千,我一个人在这害怕……” “其他那些住院病人都有家人陪着,阿千,你也陪陪我好不好?就一晚,求你了。” 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何墨千苦笑,“好。”反正只有一个晚上,袁英感冒发烧,脚还瘸了,料她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袁英喜笑颜开,费劲地抱着瘸了的那条腿挪到旁边,屁股也跟着挪过去,让出半个病床出来,掀开被子朝何墨千招手,“阿千你上了一天班肯定累了吧?你也来睡!” 见何墨千不动,袁英眉毛又要往两边耷拉,何墨千只好脱了外衣躺进去。被窝里的确暖和,何墨千和袁英隔了老远躺下,袁英想往她这边蹭,何墨千道:“袁英,你别太过分。” “你……两个人抱着睡暖和……” “我谢谢你了。” 何墨千做梦也没想过她还有和袁英同床共枕的一天。熟悉的香气悄悄钻进何墨千的鼻子,悸动的感觉还在,却早已没有当初那种恨不得把整颗心捧到她面前的爱了,年少时候的爱情,也不过那么回事。 何墨千从前最爱袁英身上若有若无的清冽香气,她还没追到袁英的时候,特地托人打听了袁英用的什么牌子的香水,攒了好久的钱就为了买她同款香水,甚至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喷一点在脖子上,只为了能在梦里梦到袁英,同宿舍的舍友笑话了她好几次。 “何墨千,这香水味道怎么那么熟悉啊?” “什么熟悉,不就是商学院的学姐常用的那款香水么?就是学生会主席,墨千心心念念的女神。” “对对对!何墨千你不会魔怔了吧?太太太太……太变态了吧?” 何墨千鄙夷她们,“窈窕淑女,寤寐求之,你们懂什么。” “我是不懂,我啊,还是对她手下那个帅气的运动部部长比较感兴趣……” 于是话题扯到帅气的学长和邋里邋遢的同班男生身上,何墨千不愿□□她们的聊天里,闻着和袁英一模一样的香气想,现在是女神,以后就是老婆。 何墨千闭着眼快睡过去,只听袁英在耳边道:“阿英,我真想就这么一直病着。” 何墨千知道她什么意思,自从再遇到袁英,她的目的何墨千一清二楚,倘若时间早个五年,何墨千心里还存着那么点奢望,说不定脑子一热能被袁英感动得热泪盈眶,这都十年了,就是有再多的泪也在心里流干了。 “袁英,我累了,睡吧。”何墨千背对着袁英道。 袁英默默关了大灯。好长好长时间之后,何墨千的呼吸才均匀下来,袁英知道她是真的睡着了。又过了好长时间,袁英才小心翼翼地搂着何墨千的肩膀,把她抱在怀里。 何墨千很瘦,近乎病态的瘦,袁英的胸贴着她的后背,背上一层薄薄的皮,皮下得到骨头根根分明,也不知这么瘦的人,是怎么背着自己上楼下楼的。袁英心疼地抱紧她,眼尖地发现她被衬衫领子遮盖住的脖根处露出的一点点伤疤。 这个伤疤袁英很早之前就发现了,那次她们剑拔弩张,她问何墨千是怎么回事,何墨千赌着气不肯说。难怪何墨千总穿立领衬衫,扣子一定严严实实地扣到最上面那颗,袁英记得这片伤疤,它的痕迹一直蔓延进脖子里,不知道道哪里才算为止。 袁英支起身子,动作轻缓地把何墨千躺平,解开了她的第一颗扣子,她的手不可控制地颤抖,心脏砰砰砰的乱跳,咽了口唾沫,继续解第二颗、第三颗……何墨千白天体力消耗巨大,一旦陷入深睡很难醒来,袁英终于解开她身上的最后一粒扣子,深吸一口气,剥开已经散了的衬衫。 她捂住嘴,豆大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何墨千的衬衣上。 衬衣被打湿了,何墨千睡得不舒服,扭动了几下身子,袁英吓得立马背过身去,她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向外涌,身体抖得像屋外寒风里的枯树枝,她的呜咽全都咽回肚子里,怕吵了何墨千的休息。 在袁英的记忆里,何墨千的皮肤好得出奇,脸上白白净净,她从不护肤保养,脸上就是连个痘都不长,身上常年不晒太阳的皮肤更是如此,白得近乎透明,连床笫间情到浓时,袁英失神的稍微用力,都能在那一片娇嫩的肌肤上留下红色的印子。 可是没有了,全没了。 何墨千的上半身几乎连块好皮也找不着,都是烧伤留下的大片大片丑陋的坑坑洼洼,深色的伤疤遍布大半个身体。 寻常人被开水溅一下都烫的直叫唤,这么严重的烧伤,何墨千当时得有多疼。 袁英甚至不敢想象,只要脑海里引出何墨千的身体被大火包围灼烧的场景,她的整颗心都揪在一起。袁英想,阿千,你最疼的时候,我在哪里? 袁英在忙着愤怒,那时她刚得知何墨千利用自己团队的程序漏洞蓄意泄露公司机密,不仅如此,还纵火烧了资料室,让她父亲活活烧死。 阿千,你是罪有应得。袁英咬着嘴唇流泪,不露出一点响动。她想,阿千,你不过是烧伤了,我父亲他死在了火海里。可是她还是抑制不住地心疼,她想起那段时间何墨千苦苦求着要见她,袁英只当她是想为自己的罪行开脱。 何墨千那么坏,可她一个人伤成那样躺在医院里不能动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袁英合上何墨千的衬衣,搂着她喃喃地哭泣,“阿千,我后悔了。” 她以为做了正确的决定就绝不会后悔,就算痛苦了十年,烟瘾、抑郁症,所有的一切,对不起她的是何墨千,她应该决绝地再也不回头,可是她后悔了。 “阿千,你一个人,得多害怕啊……” “阿千不怕,我回来了,我保护你……” 可是何墨千早就不怕了,她习惯了一个人承担一切,也过了要人保护的年纪,她用自己的双手就能撑起一片天。 袁英需要何墨千,何墨千是治好她未痊愈的心病的良药,何墨千却早就不需要袁英了。 第12章 生日礼物 何墨千好久没睡过这么踏实的觉了,一夜无梦,睡得全身骨头都酥了,她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袁英,袁英支着头对她微笑,“阿千,早安。” 惯性地,何墨千也伸个懒腰,咧出大大的笑容,“阿英早安。”她两只胳膊伸到一半停了,笑容也僵在脸上,尴尬地缩回手,不自在地移开和袁英对视的目光:“几点了?”她暗自唾骂自己,怎么睡个觉把脑袋睡糊涂了,还以为是十几年前呢? 何墨千发自内心的笑渗透了袁英全身,冰凉的早上,全身暖洋洋的,好像泡在最暖和的温泉里,她被何墨千感染了,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扩大,柔声道:“八点半,还早。” 袁英说完,何墨千脸色一变,完了完了,这下迟到了!可袁英又接着说道:“我让凡汐给你请了假了,不着急,你再睡一会儿。” 何墨千松了口气,起身抓顺了头发,“谢谢。” 睡眼惺忪还故作镇定,袁英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眼里全是笑意,“阿千,你真好看。”可她目光移到何墨千的脖子,眼中的笑黯淡下去。表面上没什么不同,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变了,全变了。 何墨千注意到袁英的不对劲,不过她懒得询问,穿上外衣起身告辞,“我先走了,你好好养伤,祝你早日康复。” “阿千!你……你还会过来么?”袁英巴巴地问。 “看有没有时间吧。”何墨千拉上外衣拉链,发现袁英两个眼睛红通通的,“你眼睛怎么肿了?” “有……有么?”袁英揉了揉眼睛,讪笑,“大概是昨晚没睡好。” 何墨千点头,“抱歉,打扰你休息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袁英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耳光子,怎么一到何墨千这里嘴就那么笨呢?“阿千你千万别误会!我……” 看袁英这着急自责的模样,何墨千心里有点想笑,面上依旧云淡风轻,“我知道,不管怎样你好好照顾自己,别拿身体开玩笑了。” 走到门口,袁英道:“阿千,受伤了……是不是很痛?” 何墨千轻笑,“痛不痛的总有痊愈的时候,你好好养着,很快就能好了。” “伤口可以愈合,那伤痕呢?” 何墨千警惕地皱眉,“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 何墨千觉得今天的袁英像是吃错药了,说话邪邪乎乎的,她不想多待,匆匆告别,袁英又道:“阿千,快到元旦了。” 何墨千敷衍道:“是啊。” “你元旦有空么?” “没有,节假日是店里最忙的时候,估计得忙到半夜。” “这样啊。”袁英脸上的失望显而易见,“没事,那你忙你的,到时候我去找你。” “不用了,袁英,我没时间。”何墨千道,“就这样吧,再见。” 何墨千知道袁英什么意思,元旦那天是袁英的生日。老s市人一般都过农历生日,袁英的生日在农历十一月,今年赶巧,正撞上元旦。这回不是故意躲着袁英,何墨千元旦那天真没空。 伤口可以愈合,那伤痕呢?何墨千抬手按在自己肩膀上想,伤痕当然会一点一点刻进骨髓里。 何墨千回到网吧已经中午,她在路上买了两个包子连早饭带午饭一块解决了,楚凡汐打了一通宵游戏,在电脑前吃完一桶泡面,正要去补觉,刚好何墨千进门,“何姐你回来啦!英姐的病怎么样啦?不严重吧?” “应该没事。”何墨千道,“对了,谢谢你帮我请假。” “不就一句话么,都是小事。”楚凡汐没说自己去老板娘那帮她请假,愣是被老板娘数落了一早上。饭馆老板娘是楚凡汐二姨,热心肠的大好人,最看不惯楚凡汐整天待在她爸网吧里打游戏,说她不务正业混吃等死,拿着米林给她做榜样,还张罗着要给她介绍对象,得亏楚凡汐机灵,找了个理由开溜了,不然就老板娘那碎嘴,能唠叨她一天! 楚凡汐嘿嘿笑道:“何姐,你看英姐一个人在医院里,也没个照应的……你吃过医院的饭菜吗?哎呦喂我昨个儿去看了!清汤寡水的一点营养都没有!没滋没味的一看就不好吃。” “清汤寡水就对了,医生都说了她是热伤风。”何墨千道,“行了你去睡觉吧,我换身衣服去店里帮忙了。” “何姐,你还会去看英姐么?” 看来楚凡汐对袁英还挺上心,对她的事这么积极,“有空再说吧。”何墨千想起什么,又问楚凡汐:“对了,你们现在年轻人都喜欢什么生日礼物?” 楚凡汐的八卦之魂被勾起来了,“生日礼物?谁过生日?” “一个亲戚,你不认识的。” “切。”楚凡汐撇撇嘴,“那她多大?” 何墨千想了想,“十四五岁。” “青春期啊?玩不玩游戏?” “不清楚。” “和你关系近么?” 何墨千点头,“算我半个闺女。” “有什么爱好么?” “不知道。” “那……” 何墨千不耐烦了,“你就说一个一般十几岁小姑娘都喜欢的东西就行了。” 楚凡汐摸着下巴考虑了许久,“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买什么玩偶抱枕的太老套,买身衣服你估计也不知道人家尺码……欸,不如你给她买个平板电脑?现在小孩儿都喜欢这玩意儿。” 一台平板电脑少说也两千多,何墨千手头上满打满算不到一千块钱,讪讪道:“有没有便宜点的东西?” “那我可真想不出了,平板电脑挺好的,上一代的mini降价了,现在也就两千出头,何姐你都说人家是你半个闺女了不是?送礼物也不能太寒碜。” 何墨千赧然,“我再想想。”楚凡汐说得对,第一次去见人家孩子,的确不能太寒碜,可是这她两千真的掏不出来。 何墨千前脚刚回屋,楚凡汐电话后脚就响了,她拿起来一看,大大的“女神”两个字,赶紧接起来,“女神……不是,英姐,你好点了没啊?” “好多了,凡汐,阿千到你那了吗?”即使隔着电话,袁英的声音依旧好听得不得了。 楚凡汐道:“到了到了,就是何姐老问我生日礼物的事儿,我跟她说买台平板电脑,她好像钱不够。” “生日礼物?”袁英惊喜道,“她要多少钱?” “大概两千多吧。” “好,我待会儿把钱转给你,你就说是你先借给她的,千万别提我,知道吗?” “英姐你放心吧。”楚凡汐纳闷了,何墨千的闺女女神也认识?她随即又想,她们从前是情侣,何墨千有什么事是女神不知道的,何墨千说自己是这闺女半个妈,说不定另外半个就是袁英。 难得有一整个下午的时间,何墨千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看书,却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她这段时间老这样,一行一行地看书上的字都能走神,一走神就会想起……袁英。 “何姐,你看英姐一个人在医院里,也没个照应的……你吃过医院的饭菜吗?哎呦喂我昨个儿去看了!清汤寡水的一点营养都没有!没滋没味的一看就不好吃。” 楚凡汐的这句话老在何墨千脑子里转悠,和书本争抢她大脑里有限的存储空间,何墨千咬着笔头发呆,半个小时看了不到三行字。 袁英的脚的确不方便,伤筋动骨一百天,最需要进补的时候,她又是个不爱惜自己的,万一恢复得不好可是一辈子的事。 何墨千烦躁地抓抓脑袋,笔一甩出了房,算了,这回就当帮人帮到底了。 她在附近菜市场买了莲藕和排骨,跟老板娘借了饭馆后厨,把莲藕和排骨用砂锅炖上,炖了一下午才炖出一锅香气四溢的排骨汤。何墨千不会做饭,唯有炖汤的手艺练得炉火纯青,因为袁英喜欢喝汤,尤其是广式的那种用砂煲细细煲上好几个小时的汤。 何墨千当时正在追袁英,为了讨女神欢心特地买了本菜谱研究,还隔三差五跑家里去练煲汤的技术,手艺就这么给练出来了。煲汤是极考究耐心的事,何墨千平常在凳子上坐不住三分钟,看着炖汤的火一看就是几个小时,半点怨言没有。有些事成了习惯,即使不爱了,身体也诚实地保留了下来,就像何墨千煲汤的手艺。 保温饭盒是超市新买的,何墨千用开水烫过一遍,小心地装好排骨汤提回网吧,打算拜托楚凡汐给袁英送过去。 后厨大师傅看她这么一丝不苟,调侃道:“这是给男朋友送去的吧?” “不是。” “小何你别骗我,我一眼就能看出来,炖汤是最细致的活,不是自己放在心上的人,谁愿意一个下午苦守着一口锅?” 何墨千辩解道:“真不是,师傅您误会了,她就我一普通朋友。” 师傅摆摆手,“行了行了你快去吧,眼瞅着到饭点儿了。” 何墨千知道他仍旧不相信,也不想在解释,提着保温盒回了网吧,楚凡汐套上外套正好要出门,她穿了件棒球服,略宽松的牛仔裤,棒球帽反戴着,比整天窝在电脑跟前是精神多了。 “何姐你回来啦。”楚凡汐边穿鞋边打招呼。 何墨千问:“凡汐,你去哪?” “和小米约好了一块看电影。”楚凡汐穿好鞋跺了两下脚,对何墨千挥挥手,“那我走了,何姐回见。” 第13章 抽烟 “那你们好好玩儿,回见。” 楚凡汐走后,何墨千提溜着一罐子汤犯了愁,这还送不送了?真去送了,只怕日后和袁英之间更加纠缠不清,可是医院的伙食何墨千也是知道的,没滋没味儿不好吃,袁英又是个挑剔的人,能吃得惯才怪了。她思来想去,还是去了医院,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船到桥头自然直。 何墨千推开病房门,袁英并不在里面。刚好有护工来打扫病房,何墨千问道:“您好,请问这间房的病人去哪了?” 护工道:“您说袁小姐啊?她自个儿拄着拐杖去外头散心去了,我要跟着她还不让,您放心,她一会儿就回来。” “可她还病着呢!” “医生说了没事儿,注意保暖就成,今儿个天气好,正好晒晒太阳杀杀病毒。” “可……” 何墨千话音未落,袁英已经回来了,她一只脚裹成馒头,腋下支撑着一根拐,走路一瘸一瘸真跟残疾人似的,她一眼看到何墨千,竟然惊大于喜,眼神有一瞬间的闪躲,“阿千?你怎么来了?” “你去哪了?”何墨千问。 “去……去楼下的花园里坐坐,今天不是天气不错么,透透风。”袁英清清嗓子,拄着拐杖绕了好大一个圈躲开何墨千,何墨千看出她故意躲自己,没有上前帮忙,袁英在床的另一边停下,单脚跳着上了床,盖上被子把自己捂得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这才笑着道:“阿千,你保温盒里装的是什么?”她早注意到何墨千放在床头的保温盒了,心里有些期待。 何墨千微不可察地耸了两下鼻子,敏锐地捕捉到空气里袁英带回来的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袁英,你抽烟了。” 这么重的烟味,也不知袁英抽了多少支。何墨千嘲笑自己犯贱,这个女人自己都不管自己的死活,她还巴巴地大老远过来,就为了给她送一碗汤。 袁英猛地掀了被子坐起来,急急地解释:“阿千你听我说!我就抽了一根!最多……最多两根!” 何墨千盯着她不说话。 袁英垂下头承认,“好吧……可能……可能有七八根吧……阿千我错了,你别生气……” 袁英接近十年的烟瘾,最近都一直克制自己少抽了,可这东西想戒没那么容易,今天她终于忍不住抽了几支,不成想自己又倒霉又幸运,正好撞见何墨千来看她。 何墨千却突然笑了,“袁小姐多虑了,你抽不抽烟完全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 在打扫的护工也帮腔,“袁小姐啊,抽烟对身体真不好,我对门的老头前年得肺癌去了,就是抽烟闹的。你这次热感冒也是抽烟抽多才得的,怎么还没吸取教训?你……” 袁英赶紧给护工挤眉弄眼使眼色,护工总算看懂了,匆匆打扫完带着垃圾走了,袁英堆起笑容讨好道:“阿千,你别听李阿姨瞎说,她听风就是雨的,医生只说是可能,可能……” 何墨千管她可能不可能,“我下午在旁边的新华书店买了几本书,刚好看到旁边有饭店,给你打包了一份汤,你想喝就喝,不喝就倒了,我走了。” “等等!”袁英单脚跳下床,勾着那只瘸腿蹦到何墨千跟前,“阿千,我真的知错了,你别走。” 她这一靠近,好嘛,烟气直熏得何墨千眼睛疼,这哪是七八根烟,恐怕一整包烟都被她抽干净了。 “让开。”何墨千道。 “不让!”袁英得寸进尺地挽着何墨千的胳膊弯,大半个身体倚在她肩膀上,“阿千,我这样站着脚酸,你扶我回床上去好不好?我饿了。” 她这一靠近香烟的味道更浓烈了,何墨千嫌弃地捏着鼻子,“你身上臭死了。” “真的么?”袁英急忙抬起袖子使劲闻了闻,“阿千你放心,我以后绝对不抽烟了!” 何墨千心道我管你抽不抽,扶着她躺回床上。 袁英迫不及待地打开保温盒,莲藕炖排骨的香气扑面而来,她眼前一亮,然后意味深长地笑了。何墨千的手艺她不用尝,闻着气味就知道,这香味除了何墨千没人能做出来,就是最顶级的大厨都不能。 “阿千,这汤真香,哪家酒楼的大厨啊?你告诉我地址,等我腿好了也去尝尝。” “少罗嗦。”何墨千胡乱朝袁英手手里塞了一把勺子,“喝你的汤吧。” 袁英舀了一大勺汤,没等晾凉就往嘴里送,烫的嘴里起了个大泡,舌头四处乱跳,就这样也没舍得把那口汤吐出来,囫囵咽下去,估计连食道都烫伤了。 何墨千看不下去了,“你慢点,没人跟你抢。” “嘿嘿嘿……”袁英讪笑,终于想起来对着勺子吹几口气,又喝了一勺,眯着眼,满足的幸福感全从脸上溢出来,“真好喝。” 她好久好久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汤了。她喜欢喝汤,何墨千犯了那事之后,袁英受不了打击去了国外,时不时想起何墨千的汤,从前觉得普普通通的一碗汤,想得袁英抓耳挠心,找了大厨给她做,自己买菜谱跟着学,或者照着记忆里何墨千的手艺做,总也少了那么一点味道,和何墨千的简直是天壤之别。 袁英以为自己再也喝不到这样魂牵梦萦的一碗汤了,今天熟悉的味道重新在舌尖流连,她被保温盒的热气熏得眼眶湿润,竟然掉了一颗豆大的泪珠进了汤里。 她擦擦眼角,抽着鼻子给自己圆场,“我还说这汤有点淡呢,这下够咸了。” 何墨千坐在病床边上,眼观鼻鼻观心,对袁英的失态视而不见,她隐隐觉得自己做错了,到底还是不该来,这下更断不干净了。 接下来两人都无话可说,房间里只剩下汤匙和保温盒碰撞的轻微声响,袁英这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才算吃完,心满意足地靠在床头,“阿千,这是我十年来吃的最好吃的一顿饭。” 何墨千起身收拾餐具,“那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了。” 这个角度,袁英抬头正好能看到何墨千瘦削的下颚,还有……还有紧紧扣着的衬衫领子。 “阿千。” “嗯?”何墨千疑惑,又怎么了? “没什么……你真好看。” 何墨千笑了,袁英自己不知道比她好看到哪去了,这样的夸奖更像敷衍,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元旦那天……你真的没空么?” 何墨千点头,“那天有事,你也别来找我了,来了我也没空见你。” “可是……” “我走了,你休息吧。” 看着何墨千远去的背影,袁英嘴角弯起一条弧线,还说没空,从前多坦率的一个人,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全都直言不讳,怎么现在这么口是心非了。 不过,这样也挺可爱的。袁英想。 第14章 成邻居了 何墨千无缘无故请一天假已经很不好意思,后来几天每天早出晚归没时间再去医院,倒是楚凡汐去医院挺勤快的,几乎天天去,为了白天去探望袁英能有精神也不熬夜了,几天下来面色红润容光焕发,跟从前白得没有血色的她一比简直换了一个人。 何墨千早上去饭馆上班,正好遇到楚凡汐要出去,打趣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凡汐,你这么早干嘛去?” “英姐今天出院,我去帮忙。” 何墨千讶异,“她伤好了?” “是啊,昨天换了最后一次药,医生说能走路了,以后再按摩几次注意着点就行,刚好英姐的房子装修完了,今天正好出院搬家双喜临门。”楚凡汐拿着两顶帽子在自个儿脑袋顶上比划,“何姐,你说我戴哪顶帽子好看?” 都不好看,何墨千默默吐槽一句,指着她左手拿的那顶黑色的小圆帽,“就它吧。” “好嘞。”楚凡汐戴上帽子臭美地在镜子前左转转右转转,甚是满意,“对了何姐,英姐今天搬家,你……你……” “你们好好玩吧,我还要去店里呢。”何墨千道。 楚凡汐失望地垂下眼,“好吧。”她走出去老远,忍不住又走回来,“何姐,英姐其实特别想让你去看看她的新家。” 何墨千微笑,“你快去吧,再不走路上该堵了。” “天天堵月月堵,s市的马路就没有不堵的时候。”楚凡汐气哼哼地念叨,按了手里的车钥匙,停在网吧门口的旧别克闪了两下前灯。这辆别克是她爸前年淘汰下来的,刚好她拿了驾照,于是顺理成章成了她的座驾。刚拿到车那会儿楚凡汐得瑟得不行,特地开到米林她们学校炫耀了一回,说要接米林去兜风,刚出了校门就和学校里一教授的车撞上了,好在速度不快没出什么大事,不过那人是米林导师,把小姑娘吓得,到现在都不敢坐她的车上路。 楚凡汐开了车门进去,扣上安全带之后不死心地从车窗探出头,“何姐,你真不去?” “替我恭喜袁英出院,我走了。” 楚凡汐不高兴地升起车窗,何墨千这人,刀子嘴,石头心。 袁英东西大多在酒店,医院里没什么好收拾的,自己办完了手续,站在医院大门外的马路旁边等楚凡汐,其实她一个人回酒店就行,可楚凡汐说什么都要送自己。袁英有时觉得这小姑娘挺好玩的,为人热心,天不怕地不怕,还特耿直,有什么说什么,从来不会藏着掖着,袁英从她身上老能找着何墨千当年的影子。 楚凡汐开到医院门口,一眼就瞧见马路边上的袁英,按了两下喇叭示意袁英上车,袁英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对楚凡汐笑笑,“谢谢你啊凡汐,这么大清早出来。” “英姐你跟我还见外啊?我不是说了么,您就跟我亲姐一样!”楚凡汐说得痛快,内心有点小小的失落,只恨自己爹妈生自己生晚了,英姐心里已经有了何墨千。 “亲姐妹明算账,你这段时间帮了我不少忙,回头我安顿好了找个机会请你和小米吃顿饭,就当谢谢你们这段时间对我和阿千的照顾。” 楚凡汐有些惭愧,“可惜我今早碰到何姐,劝了她好几次她也不肯来。” “她工作忙,我知道的。”袁英道,“对了,我上次让你把钱给她,她收了么?” 楚凡汐一拍脑门,懊恼道:“糟了!我忘了!”她这几天一门心思和袁英套近乎,把这茬忘得干干净净,还好袁英提醒,不然后天就是元旦,压根来不及了,“英姐你放心,等她晚上回来我就给她,保证亲自送到她手上!” 袁英安慰道:“没事,你记着给她就行。” “不过英姐,一台平板电脑三千已经够够的了,你这一下子打了三万块过来……你也知道何姐的个性,万一她不收怎么办?” “所以姐姐拜托你。”袁英叹气,“凡汐,你一定要让阿千收下,还有千万别提我,知道吗?你提了我,她恐怕打死都不会要这个钱。” 何墨千在钱的问题上很敏感,从前就很敏感,袁英送她一件贵重东西,她不但不高兴,还要生半天的闷气,非要袁英把礼物退了才肯罢休。袁英知道,何墨千是怕别人说闲话,怕人家觉得她是看上了袁英家里的钱财才死皮赖脸赖着她的。在一起那么些年,连一根针何墨千都不收袁英的。现在的何墨千只会比那时候更倔,所以这钱千万不能让她知道是袁英的。 何墨千的近况她自己从来没主动跟袁英说过,不过袁英自己猜测了一些,也跟楚凡汐打听到了不少,了解得八|九不离。十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哪有不用钱的时候,三万块不多,但至少能让何墨千遇到什么急事能应应急。 花了两个小时收拾好东西,袁英腿还没好利索,楚凡汐帮她把行李箱提下楼,“英姐,你住哪?咱现在过去。” “在河西一巷三十四号。” “啊?”楚凡汐乐了,“我还想着英姐你住远了我以后找你玩不方便呢,没想到咱成了邻居了。” 楚凡汐她们家网吧地址是三十三号,袁英说的三十四号她知道,就在网吧旁边,是一个老式小区,她们家就住那小区里。 “难怪这段时间小区里老有人装修,原来就是英姐你啊,不过你动作也够快的,装修房子半个多月就好了。”楚凡汐一脸兴奋,这下好了,以后去找袁英玩可比以前方便多了。 袁英但笑不语。 到了之后楚凡汐才知道为什么袁英的房子装得这么快,感情就刷了墙安了木地板,客厅厨房都是空的,除了卧室一张床什么也没有。 “不是,英姐,你这房子能住人么?” “这不是有床么?”袁英把行李箱放在门后头,往床上一趟,“能睡觉,够了。” 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都不需要,只要离何墨千足够近就行。这房子袁英来看过一次,阳台采光极好,旁边的网吧,还有对面的餐馆,一目了然,一点遮挡都没有。虽然装修不咋地,袁英对房子还是相当满意的,不错不错,每天都能偷看,不对,是光明正大地看何墨千,挺好的。说不定以后还能让阿千一块搬进来,不过那时候可得好好捯饬捯饬了,床也要换一个大一点,软一点的。 袁英嘿嘿嘿地奸笑,楚凡汐看得抖了三抖,英姐的笑容好可怕…… 第15章 偶遇和怒火 最近天气越来越冷,来饭馆的客人比前段时间少了很多,饭馆提前了半个小时关门,何墨千回来得也比平常早。 她回来时楚凡汐刚胜了一局,摘了耳机招呼道:“何姐你回来啦。” “嗯,今天打烊早。”何墨千拿出身份证递给楚凡汐,“凡汐,帮我开一台电脑,包夜。” 何墨千这些天把书看了一多半,有很多问题半解不解没人能指教,只好自己亲自在电脑上试一试验证自己的想法,她有自己买台电脑的打算,无奈钱不够,还好住的地方就是网吧,能将就将就。 “何姐你要用电脑尽管用,不用客气的。”楚凡汐道,“靠墙的最后一排,那台电脑很少有人用,何姐你以后要用电脑用那台就行,等下我去帮你改改设置就能用。” “凡汐,谢谢你了。”何墨千感激道,“你放心,我会按照正常价格结账的。”她出狱后一路走来,除了碰上一个倒霉催的袁英,其余遇见的人,不管是饭馆老板一家还是楚凡汐米林都是热心肠的好人,何墨千想,遇到的都是好人,自己的霉运也许真的快尽了。 楚凡汐爱八卦,好奇地问何墨千:“何姐,我看你老早之前抱了一大摞书回来,你在学什么啊?”那些书本本都是又厚又大,楚凡汐从小看见书就头疼,甚至连小说都懒得看,何墨千抱那么多书回来让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就那么些书,得看一辈子才看得完吧? “一些编程的书,看着玩的。” “何姐你原来是学编程的?”楚凡汐来了劲,“那你会不会开发外|挂?不如你开发我销售?那玩意可赚钱了!” “我可不会。”何墨千笑道,“而且这是违法的,我劝你别有这个想法。”她在牢里待怕了,只想当个安分守己的好公民,楚凡汐可别再害她。 楚凡汐也就随口那么一说,正好这时候有人来结账走人,她看到红红的票子才想起来借钱的事,暗道还好想起来了,不然又要耽误英姐的事了。给那人结了账,楚凡汐问:“何姐,你上次说给闺女买生日礼物,买好了吗?” “还没。”何墨千仍旧在犹豫到底买不买平板电脑,她本来想的是分期付款,可是她有档案在,信用度达不到分期付款的条件,于是拖到了现在,眼看着后天就是元旦,礼物还没有着落,何墨千自己心里也是一阵焦灼。 “是这样的,何姐……”楚凡汐扭扭捏捏道,“我前段时间游戏里爆了个极品装备,昨天刚被人买走,正好手头上有点闲钱,要不……要不我先借给你吧?等你有钱了再还我。”她说完打了好几遍腹稿的词,长舒一口气,心想这是什么世道,借钱给人家怎么跟做贼似的心虚呢。 何墨千犹豫了,她和楚凡汐认识的时间并不长,楚凡汐肯借钱给她想必是很信任她的,可是……“凡汐,我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一个月两千不到的工资,你把钱借给我,恐怕我好几个月之后才能还清。” “没事没事。”楚凡汐摆摆手,“我最近不缺钱花,何姐你慢慢还,不着急。” “那……凡汐,真是太谢谢你了!” “何姐你把你银|行|卡号给我吧,我现在就转到你卡上。” 拿到何墨千的银|行|卡号,楚凡汐麻溜地转了钱过去,知会了何墨千一声,又邀功似的给袁英发了条短信:“搞定。” 何墨千熬了半宿夜,噼里啪啦把几个自己写在纸上的算法敲进电脑里验证,空想的算法免不了有问题,她在纸上写写算算好几遍,又改了几遍代码的函数循环,到了半夜才全部搞定,在本子上记好笔记,这才关了电脑回阁楼睡觉。 何墨千阁楼里的单人床床尾正对着窗户,平常都不拉窗帘,今晚她躺在床上老觉得有人盯着她,盯得她浑身难受,翻了好几次身,爬起来一把拉上窗帘,这才睡了个踏实觉。 袁英双手搭在阳台栏杆上,嘴里咀嚼一块口香糖,眼神看向不远处网吧里亮着灯的某扇窗户,直到窗帘被房间里的人拉上,直到房间里灯熄灭了,袁英才吐了嘴里嚼得发苦的口香糖。她打开手机看了看,已经凌晨两点了。袁英慢吞吞回了自己屋,屋里空荡荡只有一张床,她朝何墨千的方向侧卧,“阿千,晚安。” 何墨千第二天下班后没有回网吧,她特地坐车去了市中心,到市中心商业区的直营店去给素未谋面的“闺女”买生日礼物。取钱时何墨千被卡里的余额吓了一跳,揉了好几下眼睛才敢相信自己真的没看错,3后面跟着四位数。 可能是楚凡汐转钱的时候没注意手一抖多按了一个0?何墨千取了三千块钱出来,想着剩下的钱晚上回去问楚凡汐要了卡|号再给她打回去。 何墨千在直营店里试了楚凡汐说的那个款式的平板电脑的功能,难怪叫电脑,的确就是一台微型电脑,系统流畅无卡顿,各方面性能都很优秀。她第一次用触摸屏的设备,觉得很新奇,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没想到科技已经进步到这种程度了,同时她又有一种深深的忧患感,科技进步成这样,自己还能追上吗? 不管怎么说,何墨千心上的一件大事终于了却了,心情舒畅,所以她在公交车站等车的时候看到袁英,竟然能心平气和地跟她打招呼,没有厌烦,也没有崩溃。 “我……我来医院换药,不是故意跟踪你的。”袁英指指自己的脚,又扬起手里装药的袋子。 何墨千懒得问她大晚上的领药处为什么没关门,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阿千,你来这做什么?” “有事。” “什么事?” 何墨千不想跟她纠缠,走到站台另一头去研究站牌,袁英也腆着脸跟过去,“阿千,反正都得等,咱们聊聊天吧。” 何墨千不知道自己和袁英有什么好聊的,想起楚凡汐说袁英搬家了,于是顺嘴问道:“你打算在s市定下来了?” “对。”袁英得了何墨千的主动文问话,心里高兴,笑容也灿烂不少,和着各种霓虹灯,闪得何墨千眼睛疼。 “我听凡汐说你这些年在国外,怎么不回去了?” “什么回不回,我回s市才能叫回,国外再好也不是自己家。” 何墨千眼珠子一转不知想了什么,突然被袁英拉进怀里,她没有防备,肩膀装在袁英的肩胛骨上,两个人都撞得生疼,只听何墨千耳后极近的地方一辆摩托车呼啸而过。 她身后本是非机动车道,谁知一个摩托车司机不遵守交规开了进来,车速又快,眼看着到了何墨千身边,还有两厘米的距离车把手就要把何墨千带倒,袁英心提到嗓子眼,来不及解释,迅速把人拉到自己这边。 何墨千欲发怒,听到身后呼啸而过的马达声,心惊胆战,怒气消下去,和袁英拉开距离才道:“刚才谢谢了。” 她额前短发长长了一些,斜斜地搭在额头上,忽明忽暗的霓虹灯里表情淡然,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光泽内敛又温润。 不是璞玉,袁英看着何墨千的脸想,眼前这个人的光芒四射自己从前是见过的,她已经是一件精工细琢的艺术品,只是自己有意掩去了光芒。 “你从前就这么不小心。”袁英道,“每次你过马路我都心惊肉跳的,怕你跟汽车争时间有个好歹。” 我早就学乖了,何墨千想,看着自己等的那辆公共汽车停稳,淡淡道:“我的车来了,先走一步。” 这辆车沿途经过好几个居民区,上车的人很多,袁英跟着何墨千一起挤上车,在她耳边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可是袁英已经被挤上了车,车门缓缓关闭,挤满人的公共汽车摇摇晃晃开了出去。 车上人挤人人挨人,袁英和何墨千挤到后车门的角落里,袁英用手撑着扶栏,为何墨千腾出一块小小的,可以活动的空间,她满头大汗地对何墨千笑了笑,何墨千不自在地别过头,鼻腔里全是袁英的香气。 何墨千一时间有些心猿意马。 从前何墨千和袁英也挤过公交车,人多的时候袁英总会这样,替何墨千隔出一块可以自由活动的小区域,就算自己满头大汗,何墨千会四下看看,如果无人注意,她会故意贴着袁英的胸脯,探到她耳边,伸出舌头轻轻舔一下袁英耳朵上素色的耳钉,更过分的时候还会把那枚耳钉连同整个耳垂含进嘴里逗弄,直到袁英全身僵硬,心跳如雷,咬牙切齿地在何墨千耳边警告,“阿千,你给我等着。” 何墨千会放开她的耳垂,看着她的汗水顺着修长的脖子流进衣服里,脸被热气熏得微红,瞪着自己的眼睛里都含着春|色,“阿英,你看起来真好吃。”何墨千眨眨眼,一脸天真。 袁英脸红地哼道:“色胚。” 何墨千从前在袁英面前总显得急色,现在想想,莫怪袁英要骂,的确是色胚,这么出格的事,她现在想想都觉丢脸,甚至怀疑记忆里的那个胆大妄为的人是不是自己。 何墨千自己出着神,忽然听袁英求救般的在自己耳边小声道:“阿千……” 何墨千定睛与她对视,只见她眼里惊慌又尴尬,“有人……有人摸我……”何墨千侧头看她身后,果然见一个粗糙的手掌从袁英穿着西装裤的大腿上摸上来。 何墨千气不打一处来,手揽在袁英腰间,一个转身和袁英换了个方向,那个猥|琐的男人个子比何墨千还矮,被何墨千抓了个现行,气势已经弱了几分,何墨千眼里冒火,毫不留情地屈起膝盖,对着男人的胯间一个重击,男人捂着裆倒在地上。 车内一阵骚动,刚好到了一站,何墨千一脚把男人踢下车,自己也拽着袁英下了车,下车之后不由分说对着男人就是一顿踹,直到他惨叫求饶:“姑奶奶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饶时一手护裆一手护头,甚是滑稽。 何墨千失了理智,好像要把自己积攒的愤怒全发泄在这个倒霉的猥|琐男身上,脚上的力道一下比一下更重,袁英看出她的不对劲,攥着她的手腕抱住她,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阿千……没事了阿千……我好好的,我没事……” 何墨千喘气连连,动作慢慢停了,恶狠狠对男人道:“滚。” 男人屁滚尿流逃走。 何墨千推开袁英,语气同样凶狠:“你也给我滚。” 第16章 新年和生日 “阿千……”袁英有点怕何墨千这样的表情,“我……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 何墨千冷笑,“袁英,只要你不来掺和我的生活,没人能伤害我。”袁英家里从前没出事之前在s市算得上说得上话的人家,她早年学过些防身的功夫,这点何墨千是知道的,就凭刚刚那个连三脚猫功夫都没有的二流子,袁英如果真想收拾他不过分分钟的事,哪用得着可怜兮兮地跟何墨千示弱。何墨千一时气急被冲昏了头脑,冷静下来忙不迭地后悔,自己真是多管闲事,又中了袁英的圈套。 袁英心知话题要绕回解不开的老路,赶紧讨好地笑道:“阿千,你刚才揍那个小流氓的样子真帅。” 何墨千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何墨千方才的确失态了。她平生最恨占女人便宜的臭男人,今天就算不是袁英,是任何一个素不相识的路人,她也不会坐视不管。这样的男人就得给他点教训,忍气吞声只会让他越来越嚣张,受害的只会是更多无辜的女性。刚才如果不是袁英拦着,何墨千非得打死这个败类不可。 冬天夜里凉,临近午夜,寒风萧瑟,宽阔的马路上偶尔有几辆汽车飞驰而过,人行道上只有两个女人渐渐走远的身影。其中一个背着黑色的双肩包,步履凌乱地走在前头,另一个一身风衣,在她身后紧追不舍。 “阿千,谢谢你刚才救了我。” “阿千,你慢点走,我脚伤还没好全呢,医生说不能剧烈运动。” “阿千,你什么时候身手这么好了?也教教我吧?” 袁英嘴上说脚伤没好,步子倒挺利索,从容追在何墨千身后,嘴里喋喋不休,比何墨千气定神闲多了。 何墨千不堪其扰,几欲发作,又憋回肚子里,闷闷地朝前走,忽然被袁英拉住,她终于忍不住吼道:“你又想干嘛?!” 袁英指着右边路口道:“走……走这边儿……” 何墨千没别的毛病,就一点,方向感不太好,同一条路寻常人走两三遍就能记住,她得走四五遍甚至更多,让她认站牌坐车回家还行,让她从一个完全不熟的地方走路回去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何墨千以前就经常迷路,刚到袁英公司那会儿出门买个奶茶都找不到回公司的路,站在看似陌生的十字路口给袁英打电话,让她来接自己。袁英如果正在开会,会无奈地暂停会议,撇下一干高层去接她,一遍一遍地问何墨千她在哪。 “我不知道啊,这里有一座很高的大厦,对面还有家茶餐厅。”何墨千对着电话道,坐在高高的花圃上四处张望,两只脚还不停地晃来晃去。 于是袁英撇了开了一半的会跑出来,刚到门口就会看到这样的场景:何墨千坐在公司拐角的路口,背对着自己喝奶茶,还抬头看看马路对面的茶餐厅,和自己汇报她边上有一座很高的大厦。袁英走到她身后,无奈地皱眉,“这座很高的大厦是你工作的地方,阿千,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记住?” 何墨千叼着奶茶吸管转头,对袁英露出灿烂的笑容,“阿英你好厉害!这么快就找到我啦!” 袁英蹲在她身边,从她嘴里扯出吸管,就着她的手喝一口奶茶,“阿千,你这糟糕的方向感,离了我可怎么办?” “那有什么关系?”何墨千满不在乎,“阿英,反正不管我在哪丢了你都能找到我的对不对?” 袁英装模作样地撑着下巴考虑,“那可不一定,万一你跑得太远了,说不定我就懒得找了。” “你敢!”何墨千威胁她,“你敢不来找我,我就天天骚扰你,让你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成!” 不过是热恋时的戏言,谁知后来每一句都成真了,没了何墨千,袁英果然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成,何墨千说得分毫不差。 “阿千。”袁英拉着何墨千的手腕走到正确的方向上,唤醒手机屏幕在何墨千面前摇了摇:“已经十二点了,新年快乐。” 何墨千看看亮起的屏幕,果然已经一月一号零点了,又过去了一年,她从没想过自己还会和袁英一起迎接新年,入狱的头两年是不敢想,后来是不愿想。她对上袁英期待的双眼,勉强笑道:“新年好。” 何墨千的舌根里涌出一阵苦味,顺着舌苔扩散,直到蔓延了整个口腔。她说不出“新年快乐”这样的祝福语,这么无忧无虑的祝福对她来说实在太远了,远到就算她绷直全身踮起脚尖去够也够不到。 “还有呢?”袁英问。 还有?何墨千了然地笑了,“袁英,算起来你也三十五了。”她自己也快三十四了。 三十四五,几乎过去了小半辈子,何墨千二十岁时经常幻想自己三十五岁时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生活,从没想过自己几乎人到中年依旧一事无成。那个意气风发的二十岁年轻人倘若站在自己面前,一定会狠狠地嘲笑自己,“何墨千,瞧你混的这熊样。” “袁英,从二十岁到三十五岁,你和我纠缠了十五年,还不够么?”何墨千叹气,“如果没有我,你远比现在成功,如果没有你,我也会活得更好,袁英,我们俩在一起或许本来就是错误的,才会白白蹉跎了这么多年。” “袁英,你已经三十五了,不是二十五更不是十五,理智点,放手吧。” “我不放!”袁英咬牙切齿,“阿千,当初先来招惹我的那个人是你,先纠缠的那个人也是你,如今先要放手的也是你,阿千,你这样对我不残忍么?” 残忍?何墨千只想仰天大笑,说起残忍,袁英比她残忍一百倍。 “我残忍,袁英,我承认我残忍行么?我已经不爱你了,我看见你就烦,所以我拜托你有点自知之明从我面前消失行不行?”何墨千抿紧煞白的嘴唇,手背在身后握成拳头,蹉跎十年,残忍的那个人居然成了她,真好笑。 “你撒谎!”袁英盯着何墨千的脸,努力在她绷紧的脸上找出一点破绽,“你如果真的不爱我,为什么要在我手上的时候照顾我?为什么要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保护我?阿千,你如果当真不爱我,该是看我一眼都嫌多,何必过了十年依旧恨我怨我?”她目光投向何墨千下意识左斜的眼珠,放心地舒展了表情,“阿千,你从前说谎的时候眼睛就爱往左瞟,这个习惯到现在都没改过来。” “袁英,原来你知道我恨你,还不算太蠢。”何墨千抬眼,讽刺地看着袁英,“你难道不奇怪么?我做了那么多错事,我该怕你,为什么反而恨你?” “你……”袁英被电话震动打断,她看都不看就想挂断,瞥见来电显示拇指顿住,犹豫了几秒接了起来。 “表姐,生日快乐!” 袁英客气地笑道:“谢谢逸诗。” 给袁英掐着点祝福的是王逸诗,袁英小姨的女儿,名义上是表姊妹,其实并没有血缘关系,她小姨患有不孕症,多方治疗不见效果,后来和丈夫领养了一个女儿,就是王逸诗。她小姨夫妻一直把王逸诗当亲闺女养,娇宠得不得了,连带着袁英和父母也疼爱这个侄女,本性不坏,就是宠着捧着,脾气有些娇纵。 袁英从小把王逸诗当亲妹妹疼爱,直到后来这个丫头着实胆大妄为,才逐渐疏远了。 何墨千听到这个名字脸色一变,拦了正好驶过来的一辆出租车,甩开袁英的手扬长而去。 “哎——”袁英想追时出租车已经冲出去,她的手举在半空中,轻叹一声,慢慢放下去。 “表姐,我妈说你回国了,什么时候回去的啊?”王逸诗开年也快三十了,声音依旧稚嫩不谙世事,是被人好好护着长大才有的天真。 “有段时间了,你phd念得怎么样了?”袁英随便找了个话题,她和王逸诗有好些年没见过了,不好当场挂电话,只好随意聊几句。 “别提了,学分还没休够呢……”王逸诗唉声叹气几句,又问,“姐,你这次回国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回来了。”袁英一手插着兜,靠着路灯杆子道:“我打算在国内定居。” “啊?你在国内又没有熟人!大姨和大姨夫也……你一个人还待在那做什么?” “呵……”袁英哈出一口白气,“s市到底还是我家,a国再好也没有家里舒坦。” “姐,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因为何墨千?” 袁英略微停顿,才道:“提她做什么?” “姐你别骗我!我就知道是她!姐,你醒醒吧,何墨千把你害得还不够惨么?你偏要巴巴地送上门去让她再害你一回?她根本就配不上你!明明……明明……”王逸诗忿忿的声音逐渐低下去。 “行了逸诗,谢谢你特地打电话过来,明年圣诞节我再去拜访小姨小姨夫,再见。”袁英不悦地挂断电话。 她手里仿佛还残余着何墨千的温度,两只手□□裤兜里,慢慢悠悠向着何墨千离去的方向走。 离城西的网吧还有好几个小时的距离,不过慢慢走,总能走到。 第17章 女儿 何墨千在一栋居民楼楼下对着玻璃门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见穿着整齐了,这才提着一个大蛋糕,按照记忆中的地址上了楼,敲开某一户人家的门。 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女性,浓妆艳抹,两个耳朵挂着沉甸甸的金耳环,粗短的脖子上还有一条珍珠项链,富态十足。她隔着防盗门警惕地询问何墨千:“你找谁?” “您好,请问您认识刘蕊女士么?”何墨千在门外问道。 女人听到这个名字脸瞬间就变了,“你找他干什么?” “我和刘蕊是朋友,今天是薇薇十五岁生日,刘蕊托我来看看她女儿。” 女人当场冷笑,“这个扫把星,害死了自己的老公还不够,如今又要来害自己女儿了?薇薇从小奶娃长到现在这么大,她刘蕊出过半毛钱抚养费没有?这夫妻两个管生不管养,结果还不是要来拖累哥哥嫂子一家。” 她言语刻薄,何墨千不悦地皱眉,“女士,薇薇到底在不在?” “她现在上的是寄宿学校,不是寒暑假回不来,你要找就去学校找吧。”女人报了薇薇的学校班级,嘭地关上门。 何墨千在这家扑了个空,只好拦了辆车去薇薇学校。 正值元旦小长假,就算是寄宿学校里也没什么人,校园里静悄悄的,除了风声和到时间响起的铃声什么也没有,何墨千一个成年人走在空荡的校园里都有点害怕。她方向感不强,校园里的地图看了好几遍也没看明白,在学校里瞎转悠一个小时,最后七拐八拐,瞎猫碰上死耗子撞着了薇薇的那个班级教室。教室门虚掩着,里面只有一个女孩子在安静的自习。 女孩很瘦小,低低地扎着马尾辫,头发又黄又细,跟没长开的小婴儿的头发似的,教室里假期不开暖气,她里三层外三层穿得很厚实,几乎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团子,左手揣着兜取暖,握笔写字的右手露出一截筷子粗细的手腕,外套和裤子洗得发白。 何墨千敲了敲教室的门,温柔地笑道:“小同学你好,请问你认识沈思薇同学吗?” 女孩抬头,看见是一个很亲切的大姐姐,笑容和蔼又好看,就像……就像冬天里暖洋洋的太阳,于是放下笔甜甜地笑了:“我就是沈思薇,姐姐您找我么?” 何墨千这才看清沈思薇的模样,她的脸很饥瘦,脸颊两边凹陷下去,瘦得太过,显得两只眼睛格外大,眼珠却不十分明亮,看人时眼光总是怯怯的,笑起来没有肉的脸蛋能挤出浅浅的两个酒窝,总的来说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 “不是姐姐,是阿姨。”何墨千走进教室,坐在沈思薇旁边的凳子上,把蛋糕递给她,“薇薇,生日快乐。” 沈思薇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两只筷子一样的小手捧过那个包装精致的蛋糕盒,眼睛一酸,“妈妈,你终于来看薇薇了。”沈思薇放下蛋糕,扑进何墨千怀里,泪水蹭了何墨千满怀,“婶婶老说你死了,可从前奶奶跟我说,她说只要我听话,等到我十五岁的时候你就会来看我……” 何墨千下意识接住沈思薇,这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比她想象得还要瘦弱,何墨千一只胳膊就能圈住她的腰,她全身重量压在何墨千身上,依然轻得像羽毛。 沈思薇情绪激动,不一会儿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抽噎,“妈妈……薇薇……薇薇很乖……我好好学习,将来赚大钱孝敬妈妈,保护妈妈……” 何墨千听了眼睛也忍不住发酸,如果刘蕊还活着,知道自己的女儿这么听话懂事,她一定很高兴。何墨千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小姑娘的后背,等她顺过气了,把她抱坐在自己腿上,擦干净她的眼泪,“薇薇,阿姨不是你妈妈,阿姨是你妈妈的朋友,妈妈说今天是薇薇的十五岁生日,她叫阿姨陪薇薇过生日。” 沈思薇擦着眼泪道:“妈妈为什么自己不来?她是不是不要薇薇了?” “不是。”何墨千掏出一块手帕擦干净她的脸颊,“妈妈最爱薇薇了,她不能来,是因为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阿姨,我妈妈她……她是不是真的死了?” 何墨千收起手帕,摸着沈思薇的头沉默了很久,“薇薇,以后阿姨陪你长大,阿姨当你的妈妈,好不好?” 沈思薇刚止住的眼泪又涌出来,这么说婶婶说的是真的,她的妈妈的确已经……已经…… “妈妈是大骗子!她说好了要来看薇薇的!薇薇还要给她看我的奖状!还有我上次月考又进了年级前十,她骗我,她说了要来看我的……她为什么不来……” 何墨千哽咽道:“妈妈她想来看薇薇的,她做梦都想来看你,可是她来不了。”她来不了,从前来不了,以后更来不了了,刘蕊一直记挂的女儿,这辈子居然连一面都没见到过。 沈思薇十五年来第一次遇到一个人对她这么温柔,不会嫌她吃得多,不会嫌她生活费贵,也不会骂她是扫把星,记得她的生日,还会慈祥地安慰她。她第一次被人抱在怀里,又温暖又安心,就好像被妈妈抱在怀里,于是她张着大眼睛看向何墨千,“阿姨,我能叫你妈妈么?” “不能。” 沈思薇眼里的期待暗了下去,何墨千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柔声道:“薇薇,你要记住,你有世界上最好的妈妈,阿姨会把你当自己的女儿,可你的妈妈永远只有一个,她叫刘蕊。”何墨千拿起沈思薇桌上的笔和草稿纸写给她看,“刘蕊,花蕊的‘蕊’。”她的字清秀又潦草,下笔很重,收笔时又有一种轻描淡写的轻佻,被袁英说过很多次故作轻浮。何墨千是个骨子里很认真的人,从前又不愿在人前表露,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连同她的字都认真得故作潇洒,正应了那句字如其人。 “阿姨,你的字真好看,我妈妈的名字也好看。”沈思薇道:“阿姨,你叫什么名字?” 何墨千又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我姓何,何墨千。” “千姨的爸爸一定想让你成为一个大书法家,写干一千桶墨水,哈哈哈!”沈思薇挂着眼泪又哭又笑,何墨千附和道:“可惜千姨最后半途而废没有练成书法,薇薇可不能学阿姨,一定要好好努力用功,知道吗?”提及父亲,何墨千又想起当年他把她打出去之后,他站在门口老泪纵横的样子,何墨千这辈子谁都对得起,唯独对不起父母,受他们养育之恩,没有在他们身边尽孝。 何墨千的父亲的确是想把何墨千培养成书法家的,可惜何墨千自己不争气,没那个天赋,最后只当练字。她父亲酷爱书法,一双儿女却是谁也没天赋,何墨千和她哥哥都只练了个横平竖直。 也不知二老身体怎么样了,母亲心脏不好,可千万别动气,还有父亲的尿毒症,换了肾,病应该好了吧…… “千姨?千姨!”沈思薇把何墨千拉回神,“千姨,我们切蛋糕吧?” “好。” 蛋糕盒被打开,露出里面被五颜六色的奶油和水果装饰得漂亮的蛋糕,蛋糕上还有一块白巧克力牌子,写着“祝薇薇生日快乐”。 沈思薇长到十五岁,竟然一次蛋糕都没吃过。她的生日从来都是不被记起的,婶婶家有个弟弟,弟弟过生日沈思薇要么不在家,即使在家了婶婶为了家里的面子也会把她撵出来,知道送走了客人才能回去,或者婶婶一家人干脆直接订了酒店为弟弟过生日,蛋糕从来没她的份。 那一年弟弟生日,沈思薇等客人走了才回来,好好的生日蛋糕被一群孩子拿来互相涂着玩,弄得满屋子都是,沈思薇趁着没人注意偷偷用手指头蘸了蛋糕盒上的一点奶油放进嘴里,香甜的奶味刚在嘴里蔓延开,弟弟就捧着肚子和婶婶告状,“妈!沈思薇偷吃蛋糕!” 沈思薇一张脸涨红,当时就在想,等自己赚了钱,一定要买一个大大的蛋糕,和妈妈一起过生日。 现在还是白天,红红绿绿的蜡烛即使点了也看不出什么效果,可沈思薇依旧很高兴,小脸红扑扑的,听何墨千为她唱生日快乐歌。 “千姨,你对我真好。” 何墨千笑了,“快吹蜡烛吧,我们吃蛋糕。” 沈思薇吃得比猫儿还少,何墨千的胃口也不大,娘儿俩各吃了一块蛋糕就涨得肚子疼,何墨千捂着肚子,想起还没给沈思薇送生日礼物,从背包里拿出昨晚连夜买的平板电脑,“薇薇,给,生日礼物。” “千姨,这个太贵了,我不能收的!”沈思薇连连摇头。平板电脑她曾经看过班里同学和弟弟玩过,婶婶严厉警告过她这东西很贵,碰都不许她碰,这么贵的东西,她不敢要。 “给你你就拿着,阿姨听一个姐姐说这东西现在你们小孩人人都有一个,那你也该有,给你拿来学习的,知道么?” 沈思薇依旧不肯收,何墨千直接拆了包装盒硬塞给她手里,“得了,包装拆了退不了了,你不要也不行。” “千姨,我以后能跟你住一起么?” 何墨千道:“等千姨安顿下来就过来接你。” “那阿姨,你能经常来看我么?” “阿姨现在工作不规律,薇薇放心,等阿姨找一个稳定的工作一定经常来看你,好不好?” “不许骗人?” “谁骗人谁是小狗!” 沈思薇想,如果她在做梦的话,希望这个梦永远不要醒过来。 第18章 读心术 元旦放假头一天,网吧生意比平常火爆,楚凡汐头天晚上又熬夜了,吩咐另一个网管盯着点,自己趴在前台电脑桌前睡得昏天黑地。她梦里都是打游戏,右手虚握着鼠标胡乱在桌面上游走,嘴巴微张,口水都快流下来。 米林放假在家里无聊,一大早卷了头发化了妆,把衣柜里的衣服全试了一遍,折腾两个小时弄出一个自己最满意的造型,对着穿衣镜左右欣赏。 “哟,闺女,穿这么漂亮去约会啊?”米林的妈妈路过自己女儿放门口,靠在门边啧啧称奇,自己这个书呆子女儿终于开窍了?可喜可贺。 “什么呀。”米林翻了个白眼,“我去找楚楚玩,不信待会儿你打电话问问楚叔叔。” “整天和楚楚在一块叫什么事?女儿,你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才给我带个女婿回来?” 米林不喜欢她妈老把女婿挂嘴边,不耐烦地把她妈推出去,“什么老大不小了,我才刚过二十呢好吧?行了行了您先出去吧,我也该走了。” 在小区门口,米林碰到了正好往出走的袁英。 “英姐!”米林惊奇道,“你怎么会在这?” 袁英微笑,“我搬到这里来了,小米,你去找凡汐么?” “是啊。”米林不好意思地笑笑,“今天有一部我最喜欢的新电影,打算让楚楚陪我去看。” “难怪穿这么漂亮。”袁英打趣,又正色道:“小米,我住在这的事暂时别让阿千知道。” “英姐你放心吧,我不会说漏嘴的。” 二人有说有笑到了网吧,米林一眼瞅见呼呼大睡的楚凡汐,手竖在嘴唇前面对要和她打招呼的网管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靠近楚凡汐,对着她耳朵大喊: “有人砸场子啦——” 楚凡汐从桌子上跳起来,拿起墙角边的笤帚举过头顶大喝一声,“谁敢砸场子!” 上网的客人齐刷刷转头看她。 楚凡汐喝完一声,惺忪睡眼渐渐清明,对着好几十双陌生的眼睛吓得一撒手松了笤帚,对客人陪笑道:“没事没事,闹着玩呢,大家继续……继续……” “哈哈哈哈哈……”米林拍着桌子笑得前仰后合,“楚楚你太逗了,跟英勇就义似的,哈哈哈……” 袁英眼里也染上了笑意。 楚凡汐在袁英面前丢人,瞪着小米,“米!林!” “干……干嘛!”小米好容易收了笑,眼角都带了一层绯色,嘴唇粉嘟嘟的,真像果冻。 楚凡汐莫名一阵脸红,气势弱下来,“没……没什么,你今天真好看。” 米林一时语塞,也红了脸,“油嘴滑舌。” 袁英看俩小姑娘的热闹不嫌事大,装得挺惊讶,“凡汐,你脸怎么红了?发烧了?” “没有!没有……”楚凡汐下意识摸摸脸蛋,“英姐,你来找何姐么?何姐一大早就出去了。” “出去了?去哪了?” “不清楚,大概给女儿过生日去了吧。”楚凡汐从旁边的冰柜里拿了盒牛奶递给米林,“小米你肯定又没吃早饭,先喝杯牛奶垫垫。” 袁英的表情裂了,“女儿?”何墨千哪来的女儿?她怎么不知道? 米林接过牛奶,替袁英问了这个问题,“何姐有女儿啦?多大的女儿?我看着她挺年轻的,不像生过孩子的人呐?” 楚凡汐道:“我也不知道,好像不是亲闺女,她上次不是问我生日礼物的事么?问我送十四五岁的小姑娘送什么好,还说是第一次见人家,有亲闺女长到十五岁才第一次见的么?” 袁英提到嗓子眼的心放回肚子里,“那她闺女住在哪?” “这我哪知道去?不过英姐你放心,何姐只在饭馆请了一天假,所以晚上一准得回来。” 袁英勉强笑道:“谢谢凡汐,那你们玩吧,我不打扰了。” 袁英走后,米林笃定道:“楚楚,看样子又是你坏的事。” “怎么叫我坏的事?”楚凡汐急了,“再说什么叫又啊?我什么时候坏事了?” “不说这个了。”米林不由分说把楚凡汐推回她在网吧的房间,“快换衣服,咱出去看电影!” “又看电影?”楚凡汐夸张地哀嚎。 “什么叫又啊?”米林拿她的话堵她,“动作快!我发现了一家特别好吃的火锅店,咱现在出发到那刚好吃午饭。” 楚凡汐听见火锅眼睛亮了,“真的?那你等我五分钟!马上!” 米林暗骂楚凡汐果然是个吃货。 袁英重新回了她那个空荡的房子,心里的期待一扫而空。原来在何墨千心里,真的已经不在意她了。 袁英有些丧气,何墨千怨她恨她还好,至少证明何墨千心里还有她,她最怕那个人已经不把她放在心上。 她对着惨白的墙壁发了半个小时呆,打电话给一个人,“庄婕,是我,袁英。” “小姐?”叫庄婕的女人惊异道:“您回国了?” “什么小姐不小姐的,袁家早散了,以后叫我袁英就行。”袁英手习惯性地在兜里掏烟,掏了几下只掏出一片口香糖,她拆了包装纸把那片口香糖扔进嘴里,“庄婕,你帮我找个人。” “谁?” “何墨千。” 电话那头许久没出声,袁英咀嚼着嘴里的口香糖,不急不焦地等。 “何墨千……她出来了?” “出来了。” 庄婕道:“小姐……不,袁英,你还打算和她纠缠?” 袁英闷声道:“这是我的事。” “小姐,你的事我无权干涉,不过袁家的事你真能这么算了?因为一个何墨千,整个袁家走的走死的死,老爷的事不提了,二爷当年跳楼,他家小女儿亲眼见到,那女孩到现在还疯疯傻傻的,还有三爷一夜白了头,不过五十多岁就去了,还有……” “够了!”袁英提高音量制止了庄婕继续说话,按着额角道:“这些都过去了,我不想听。” 庄婕哂笑,“小姐,是过去了还是逃避了?你是袁家的长女,你和她的仇永远过不去。” “就算其他的能过去,表小姐毁了的脸呢?她当年才二十岁!容貌尽毁!小姐你都忘了吗?” 袁英没忘,王逸诗几乎等于她的亲妹妹,怎么可能忘。 庄婕意识自己失态了,咳嗽一声,恢复冷静,“对不起小姐,我马上去查。” “庄婕。”袁英突然道:“父亲临死前让我放过这件事,还严禁我继续追查,为什么?” 庄婕叹道:“老爷宅心仁厚,大概是想放了何墨千吧。” “是么。” 袁英挂了电话。 当年那场大火,袁父丧命,王逸诗毁容,现场一片混乱,却独独找不到何墨千。 袁父在救护车上,拼着仅剩的一口气抓着袁英的手:“阿英,答……答应我,不许查……不许查……” 袁英趴在病床边急得快要上蹿下跳,她父亲身上有的部位已经烧焦了,仔细闻竟然还有烤肉的焦香,袁英想抱一下她的父亲,可是她不敢下手,她怕轻轻一碰,她的父亲就会碎成灰烬。 “父亲!究竟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是谁!”袁英的咆哮响彻狭窄的救护车,袁父始终只有一句: “不许查……出国……不许查……” 他用尽最后一点生命,来来回回重复这句话。 袁英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那一只烧焦的手臂上,哽咽着答应:“我不查……不查……” “好好……照顾……逸诗……” 袁英忙不迭地点头,眼泪汹涌,“我一定好好照顾她……您放心吧……” “阿英,我对……不起你”袁父说完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停止了呼吸,眼睛圆睁,死不瞑目。 袁英的父亲,睿智儒雅了一生,做事从来体体面面,死时竟是这样的狼狈不堪。他一生不为自己,死前惦记的是对不起自己的女儿,是照顾好他的侄女。袁英觉得自己的父亲太傻,人前风光体面,人后活得辛苦。他一生向善,捐助学校、资助穷学生、在山区修桥修路,样样亲自监工落到实处,人人都道袁董事长富甲一方,只有袁英知道她父亲没有私钱,他的钱成了学校、桥、路,还有贫困学子手上的毕业证书。 世道不公,这样的好人,他死的时候比谁都惨。 袁氏资料外泄、信用危机,董事会的质问,父亲的葬礼……直到袁氏终于破产,袁英还没能从焦头烂额里脱身,警方就跟她说嫌疑人抓到了,何墨千。 袁英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抱歉,你们说谁?” “何墨千。” 晴天霹雳,袁英脚步不稳,五个指头快掐进椅子扶手里,她咬紧牙关,好容易才挤出一句话:“你们凭什么断定是她?” “现场有监控,袁小姐,我们也只是怀疑。” 袁英头晕目眩,她听着自己的声音传进耳朵里,竟然陌生又遥远。何墨千,怎么可能是何墨千?何墨千就算再张扬放肆……怎么会做这种事? “我能见她一面么?” “当然,不过得按程序申请。” 袁英想,阿千是无辜的,自己最了解她,她装得没心没肺胆子大,其实骨子里就是个胆小的小姑娘,见了蟑螂都会跳起来,纵火?盗取公司机密?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 只要见见她,哪怕一面,一切都真相大白,袁英最了解何墨千了,她撒谎的微表情袁英都一清二楚。 可是何墨千不肯见她。袁英踏破了警局门槛,何墨千没见过她一面。 后来袁英的耐心终于消磨干净了,像泼妇一样在警局吵闹,“何墨千你给我滚出来!你他妈缩头乌龟一样躲在里头算什么本事!你给我出来!” 何墨千始终没有出现。 “何墨千你给我出来,你为什么不敢见我?你他妈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不敢见我?”袁英盘腿坐在警局外面,念叨念叨着自己乐了,嘿嘿嘿地笑,疯疯癫癫跟个神经病似的,周围埋伏了一群一群的小报记者拍摄她也不在乎。 拍吧,拍吧,袁英毫无顾忌地想,让人看看向来高傲矜持的袁英到底有多蠢,被一个女人骗得团团转。 难怪父亲不让自己查,难怪父亲急迫地逼着她出国,父亲早就知道真相,他不说,怕的是她崩溃。 袁英机械性地咀嚼嘴里的口香糖,指甲嵌进掌心里,不觉得痛。她回忆起这段往事甚至还带着笑,舌尖顶着口香糖吹出一个泡泡,啪地在空气中爆炸,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脆。 时间隔得太远,远得袁英只记住了何墨千的好,忘了何墨千的决绝。 袁英本来早就不相信爱情了,是程秋亦和柳舒晗的感情太像童话,美好得让袁英生出些痴妄念头来,以为自己只要不去想,只要像程秋亦死皮赖脸赖着柳舒晗一样赖着何墨千,曾经的那些事就能像没有发生过。 她曾经嘲笑程秋亦和柳舒晗天真,她自己才是真正的天真,不仅天真,还蠢得可笑。 何墨千昨晚跟她说:“你难道不奇怪么?我做了那么多错事,我该怕你,为什么反而恨你?” 袁英终于忍不住了,她起身开门,从门外的垃圾桶里捡回被自己扔了的烟盒,毫不在意地倒出一只烟点燃,尼古丁深深吸入肺里的时候,袁英终于活过来了。 “阿千,我愿意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袁英就着门槛坐下,像个小混混一样抽烟,“你情愿带着一身伤去坐牢也不愿见我,白纸黑字的判决书下来,你说,我不信它还能信谁?” “父亲让我不许查,可我不查也总有人查,你连上诉都放弃了,何墨千,你连上诉都不愿。” “你什么都不说,从前不说,现在不说,永远不说,然后问我为什么你恨我,阿千,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有读心术能猜出你所有的想法?” “我对你只是占有欲作祟。” 袁英掸掸烟灰,呵呵笑道:“为了这么点他妈的占有欲我什么都不要了,阿千,你说我是不是傻逼?” 袁英神经质地坐在门槛上自言自语,有路过的家长带着小娃娃下楼,小娃娃指着袁英稚嫩地跟她妈妈汇报:“妈妈,那个阿姨疯了!” 袁英对小娃娃笑笑,吓坏了的家长赶紧抱着孩子下楼,她乐得更厉害。 后来庄婕又打电话过来,跟袁英说何墨千找到了。 “她在四十五中。” “谢谢。” 袁英在地上按熄了烟头。 庄婕长叹了一口气,“小姐,何必呢。” 袁英又点了一只烟,“你不懂。” 她和何墨千的事没人能懂。 第19章 下雨天 “千姨,你什么时候再来?”沈思薇牵着何墨千的小拇指,依依不舍地问她。 四十五中是一所寄宿制中学,住校生没有班主任签字的请假条是不能出校园的,沈思薇只能送何墨千到校门口,再远她就出不去了。 何墨千摸着沈思薇的小脑瓜安抚:“薇薇放心,阿姨一定会来看你的。” 沈思薇比一般的同龄人都瘦小。何墨千记得自己和沈思薇一般大的时候个头已经蹿过了一米七,沈思薇却只有一米五不到,比她的肩膀略高一点,看上去像个没长开的孩童。沈思薇有点驼背,不管走路还是站立不动,老爱低头看自己脚尖,肩膀向前缩着,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何墨千拍拍她的后背,“抬头挺胸,薇薇,你要记得,做人什么都可以没有,但绝不能弯了自己的脊梁骨。” 闻言,沈思薇果然挺直了脊背,何墨千点点头赞许,“比刚才漂亮多了。” 沈思薇受表扬的时候不多,何墨千的表扬让她不好意思地低头,可她想起何墨千的话,立刻又抬起头来,后背比刚才挺得更直,小脸绷得严肃,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让何墨千忍俊不禁。 沈思薇大多数时间是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不管在婶婶家还是在学校,甚至连班主任都叫不上来她的名字,没人夸过她漂亮,更没人跟她说过做人绝不能弯了自己的脊梁骨,但这话既然是何墨千说的,那一定是对的。何墨千是第一个对她好的人,即使她们才认识一天,沈思薇心里已然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妈妈。 何墨千临走前把自己身上仅有的两百块钱全给了沈思薇,连坐公交车回去的钱都没留下,和沈思薇告别之后慢慢走回去,遇到岔路口要么停下来看路标,要么问过往行人。节假日的s市比平常更堵,马路上所有的汽车都跟蜗牛似的一点一点往前挪,何墨千没发现有一辆车一直跟着她。 大雨来得毫无预兆,整条道路无遮无拦,何墨千把背包顶在头顶跑了一会儿也没发现个能躲雨的地方,做好了被淋成落汤鸡的准备,干脆不疾不徐慢慢走,反正多淋一会儿少淋一会儿也没什么差别。她身后有辆车按了两声喇叭,接着有人叫她名字,“阿千,上车。” 何墨千停了脚步看去,果然是袁英。她迟疑了几秒钟,走到袁英车边,拉开副驾驶的门。 何墨千外套已经全湿了,头发不停地往下滴水,有的流进脖子里,有的滴在副驾驶的座椅上,脚边也积了一滩水,混着泥土沙石,弄脏了袁英崭新的副驾驶。 “对不起。”何墨千脱了湿外套放在脚边,指着被她弄脏的地方道:“这个,我会帮你擦干净的。” 袁英递给她一条干毛巾,顺手调高了暖气,“没事,你先擦擦吧,大冬天的别感冒了。” “谢谢。”何墨千接过毛巾擦头发,“你怎么在这?” 袁英没好意思说自己是特意跟踪她的,手把着方向盘,目视前方道:“一个朋友住附近,你呢?” “我也来看朋友的。” “哦。” 节假日堵,下雨天堵得更厉害,袁英跟着前面的车一寸一寸往前挪,快上高架桥的时候前面又发生了交通事故,这下她们完全被堵在了路上,一步也挪不动了。 “又不知道要堵到几点钟了,慢慢等着吧。”袁英放开方向盘,悠哉悠哉地看一眼时间,已经五点半了,她问何墨千:“你饿么?要不咱们先去吃饭吧?” 何墨千摇头,“你去吧。” 袁英趴在方向盘上看她,“阿千,今天我怎么说也是寿星,你真的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何墨千假装没听见袁英的话,转头看外面的大雨。 袁英自嘲似的笑了一声,从口袋里悉悉索索掏出一块巧克力,“先吃点东西垫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家呢。” 何墨千转回来看看袁英手里的东西,也笑了,“难为你还记得我喜欢吃巧克力。”她接了那枚小小的黑色糖果,撕开包装扔进嘴里,甜中带苦的香醇味道充斥口腔。十年没吃过这玩意儿,何墨千已经不喜欢吃这种带着苦味的小零食了,她已经不喜欢一切带着苦味的食物。 袁英道:“当然记得。”何墨千的什么她不记得。 何墨千咽下了巧克力,“我还记得我们搬出去的第一年,也是这么大的雨,我说想吃巧克力,不过随口提了那么一句,你特地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到那一家老字号的甜点作坊,买我最喜欢的手工巧克力。” 这是何墨千第一次当着袁英的面说她们曾经在一起的日子,这么小的一件事,袁英回忆了半分钟才想起来,“后来我回去,还被你臭骂了一顿。”那天的雨比现在还大,大晚上的电闪雷鸣,何墨千在家里担心得要命,难怪要骂她。 越回忆细节就越清晰,袁英道:“仔细想想,那好像是你第一次骂我。” 何墨千追袁英的时候追得辛苦,到手之后恨不得把她宠到天上去,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更何况是骂她,那一天真是担心得太过,一时气急才口不择言。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何墨千苦笑。 热恋时如胶似漆,吵个架都好像天要塌下来,哪会想到后来吵架成了家常便饭,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她和袁英都不是好脾气的人,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能吵起来,吵到后来开始砸东西,大到电视电脑,小到床头的相框,无一幸免。 “袁英,细细想来,是我对不起你。你不是这条道上的人,是我硬生生把你拉过来的,你不喜欢女人,不是同性恋,如果不是我死缠烂打,你应该有一个爱你的丈夫,一个可爱的孩子,比现在这样好得多。” “可我现在喜欢女人。”前面的车终于动了,袁英从方向盘上直起身体,车又慢慢挪动,“你没有对不起我,阿千,我爱你,从来没后悔过。” “袁英,其实依我们俩的个性根本不适合在一起,我太暴躁,你又太傲气,后来如果没出那件事,也逃不过一个分手的结局……” 袁英打断她,“什么分手不分手!情侣之间哪有不吵架的?阿千,你是不是从来不相信我爱你?” 第20章 了解和不了解 何墨千是不信,最甜蜜的时候都不信,所以她总是患得患失,袁英最初和她在一起的动机,可能是感激,可能是怜悯,绝对不是爱情。 “信不信都这样了,袁英,我们俩不可能回头了,这点你比谁都清楚。” “从来没有不可能,只看你愿意不愿意。” “我不愿意。”何墨千手心撑着自己的下巴,对着车窗倒影闷闷道:“你看,我不愿意,所以不可能,多清晰明了的逻辑。”她的脖子前倾,领口和颈项之间露出一段两三公分的间隙,旧有的伤疤若隐若现。 好不容易跟着车流开出了出车祸的那段,前面的路通畅了不少,袁英踩了油门加快车速,上了高架桥之后问道:“身上的伤……怎么回事?” 何墨千微怔片刻,整理好领子,遮住不小心露出来的脖颈,“陈年旧伤,不提也罢。” 袁英追问:“是不是那场大火?” 何墨千不愿回忆,只好沉默。那场大火过后,死的死残的残,从火里出来的人谁还没点伤,何墨千不相信袁英自己身上没有。 袁英拿何墨千无声的抵抗没辙,干脆也不说话了,油门踩到底,在汽车与汽车的空档里穿梭,好像完全不在意大雨滂沱。 直至到了目的地,何墨千才察觉这里不是城西网吧,这个藏在巷弄深处的老式住宅小区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你带我来这干什么?”何墨千问。 这次轮到袁英不搭话,她按了两下喇叭,上了年纪的门卫打着雨伞出来给她开大铁门,何墨千看到门卫,鼻头发酸。 十年牢狱,出来之后什么都变了,只有这个城市角落里被遗忘的老社区没变,和何墨千当年在的时候一模一样。不,其实也变了,当年看门的门卫大爷腿脚还很利索,健步如飞,而今已经颤颤巍巍走路哆嗦了——时间不会放过任何人。 袁英放下车窗,隔着雨幕对门卫大爷道:“张伯,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张伯在雨里跟她挥手,“阿英啊,你这是带了谁回来?” “是阿千!” 张伯听了,赶紧趟着积水走到袁英车边,趴在袁英车窗外向里看了看,果然是何墨千,老人家高兴得眉毛都扬起来,“阿千?真的是你?你们两个丫头片子,要么都不回来,这下好,一股脑都回来了!” 何墨千眨了眨眼睛,把里面湿润的泪水逼回去,清清嗓子道:“张伯,您老人家身体还好么?” “好,好着呢!”张伯高兴,咧开嘴,露出嘴里没了一颗的门牙,“阿千,这次回来不走了吧?咱们院里的老头老太前几天还说你们俩呢!” 袁英眯着眼插话,“张伯,我和阿千回去做饭,您吃了吗?待会儿上去和我们一块吃吧?” “我早吃过啦!”张伯让开身体放她们进去,“这个点还没吃饭?那快回去!饿坏了肚子可了不得!” “谢谢张伯,您老注意身体,我和阿千改天来陪您聊天解闷。” 小区里没有停车位,袁英把车停在楼下,何墨千解开安全带下车,顶着大雨走向小区出口,袁英连忙跟下了车,举着雨伞追上何墨千,拽着她的胳膊肘道:“你去哪?” “回家。” “这就是你家,阿千你别忘了,房子的房产证上还写着你的名字呢。” “放手。” “我不放。”袁英威胁道:“阿千,你今天不跟我上去,大不了我把你打晕了抱上去,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人一向说到做到。” 何墨千气狠狠地瞪她,她又笑眯眯地劝道:“阿千,今天我生日啊,三十五岁怎么着也算个整寿了,女人一过三十五哗哗哗就老了,乘着我还没老透呢,你就赏脸陪我过个生日好不好?求求你了。”她故意又拖长了音唤了一声阿千,何墨千抖了一身鸡皮疙瘩,糊里糊涂被她拐上楼。 不出所料,小公寓被按照何墨千记忆里的样子装饰一新,连茶几上那台比新华字典还厚的古董笔记本电脑都在何墨千从前惯常摆放它的位置,笔记本电脑磕掉的一个角跟何墨千以前那台一模一样。 客厅和阳台交界处的圆桌上,正中央放着一台电磁炉,不锈钢锅里是一锅深红色的麻辣汤底,围着电磁炉满满一桌都是打火锅的食材,摆盘精致的鲜切牛羊肉、百叶鹅肠、血旺脑花,不知哪家饭店的外卖,冒着大雨给袁英送到家里来,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可是袁英不知道何墨千现在不能吃辣的,她现在有轻微的慢性胃炎,平常变天胃都不怎么舒服,这一锅麻辣火锅下去明天胃得疼得走不动道。 什么都变了,连何墨千自己都变了。 何墨千坐在桌边,开了电磁炉,夹了几片牛肉下进锅里,“袁英,你知道我现在不能吃辣么?” 袁英邀功似的表情裂了,“你说什么?” “我不能吃辣,也不喜欢吃巧克力。”牛肉熟得快,何墨千夹起已经熟了的牛肉放进嘴里咀嚼,“袁英,你自以为了解我,可那是几年前的我?五年?十年?你知道十年有多长么?人是会变的。” 这个汤底一尝就是花费时间熬煮出来的浓汤,入口麻辣,吞进肚里却很温和,不像她们从前在超市买的廉价火锅底料,煮出来的食材烧心烧肺的辣。 何墨千又夹起一片牛肉,袁英抓住她的筷子,“别吃了。” “为什么不吃?”何墨千挣开袁英,“这个火锅汤底不错,挺好吃的,不如你也尝尝。” 袁英关了电磁炉,“别吃了,我送你回去。” “让我来吃饭的是你,赶我走的还是你,袁英,你现在怎么比以前还难伺候?”何墨千把袁英关掉的电磁炉打开,不一会儿锅里的红汤又开始咕噜咕噜沸腾。 “我让你别再吃了!”袁英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打翻了最边上绿油油的生菜。 何墨千心底泛起一阵残忍的快意,“袁英,收起你那些自以为是的把戏吧,你不了解我,起码现在不了解。” “你现在对付我的办法都是我十几年前追你的时候玩剩下的,袁英,拿我的招数来对付我,你猜咱俩谁能耗得过谁?” 袁英捏着鼻梁叹气,“何墨千,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何墨千,”袁英盯着何墨千的眼珠子道,“袁氏破产是不是你做的?”她已经打定主意,只要何墨千说,她就相信,不管何墨千说什么她都相信。 何墨千双唇微张,轻轻吐出一个字,“是。” 她坦荡荡看着袁英,目不斜视,没有迟疑。 袁英点头,“我知道了。” “走吧,我送你回网吧。” ...... 送走了何墨千,袁英也没再回那个老公寓,吩咐人去打扫,自己重新回到了网吧旁边只有一张床的房子。 她盘腿坐在地板上,拨通了手机通讯录某个号码。 “庄婕,父亲为什么不让我查十年前的那件事?” “小姐?你怎么突然又问这个?” “说了叫我袁英就行。”袁英起身,拎着床边那个装满了巧克力的袋子扔到外面垃圾桶里,“庄婕,我们从小一块长大,如果在普通人家里,大概就是最要好的闺蜜,今天我作为一个朋友拜托你一件事。” “袁英你说。” “我要重新查袁氏破产案。” 袁英收了线,想起何墨千眼神坚定地说“是”的模样,那么义正严辞,完全不像撒谎。 “可是阿千,你看,我还是比你以为的要了解你一点。” 恐惧几乎扼住袁英的咽喉,她不敢去想,如果当年的凶手真的不是何墨千,她该怎么面对她。 第21章 老同学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何墨千终于没再受到袁英的骚扰,她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袁英想通了,袁英那样的人,最忍不了别人的忤逆,何墨千三番两次地得罪她,还不知她又在心里憋着什么坏主意呢。 管她呢,何墨千对着浴室镜子刷牙,吐了嘴里的泡沫,咕咚咕咚漱完口,又把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放在水龙头底下打湿擦脸——此时s市的天气已经到了零度一下,她直接就着刺骨的自来水刷牙洗脸面不改色,被也起床洗漱的楚凡汐撞见了,楚凡汐啧啧称奇,“何姐,大冬天的你就这么洗脸不凉啊?” “难道还一大清早起来烧水么?”何墨千拧干毛巾擦脸,“我可没这闲功夫。” 楚凡汐哭笑不得地把水龙头打到另一边,“左边热水右边凉水,何姐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何墨千伸手在水龙头底下试试,果然流出来的是温热的水流。 “……”她拍拍自己被冻得发麻的脸,“你怎么不早说。” “你不会这一个月都是用凉水洗脸刷牙的吧?”楚凡汐忍不住给她竖了个大拇指,“牛,何姐,大写的牛!” 楚凡汐刷牙,何墨千对着镜子梳几下头发,俩人又臭贫了几句,何墨千这才想起正事,“对了凡汐,上次你借钱给我,打钱打多了知不知道?多打了一个零!把你卡号给我,我下班回来的路上给你打回去。这孩子,下次长点记性,两三万可不是小钱。” 楚凡汐听她这么一说吓得一哆嗦,差点没把嘴里的泡沫咽下去,“哎嗨……那……那个啊……那什么,何姐,反正我现在也不急着用钱,你就留着吧,万一有个急用钱的地方呢?” 何墨千好笑道:“那我再跟你借行不行?快把卡号给我,我去饭馆要迟到了。” “不给!”楚凡汐擦完脸的毛巾往洗手台上一摔,“何姐,这钱借给你就是借给你了!你再给我还回来我面子往哪放啊?我不管,你必须得收着!” 何墨千乐了,嘿,这年头还有上赶着不让人还钱的?她赶着上班,没功夫和楚凡汐在这争,只好道:“那行,就当你暂时放在我这的,等我下个月把那三千块钱凑齐了一起还给你,到时候可不许耍赖了啊?” “何姐您快走吧!真迟到了!” 何墨千一看果然是,赶紧收拾妥当出去了。 她一走楚凡汐可算松了口气了,借钱给人家人家都不要,这叫什么事儿?下次再也不帮女神干这种担风险的事了,就算她是女神也不行! 元旦过后是考试周,考试周一过学生该回家的回家该旅游的旅游,这附近的店铺基本上都是做学生生意的,他们一走,基本所有店面的生意都冷清了起来。饭馆这边兼职的大学生也都辞工走了,反正也没生意,有时候一整天都不到二十桌客人,闲着的时候老板娘和老板拿了个大盆腌过年吃的腊肉香肠,何墨千也跟着帮忙。 何墨千扶着清洗干净的肠衣,老板娘用个漏斗嘴往里灌肉馅,边干活边闲聊。 老板娘道:“元旦一过年就近了,小何啊,你过年回家吗?” 家?何墨千想起自己十年未曾谋面的父母,可她现在这样,有什么脸面去见他们?何墨千低头,拿着锥子在已经灌好的香肠上扎了好些小洞,“今年不回了。” 老板娘突然叹了口气,“小何,大姐把你当自家人,说些不中听的话,你觉得对你就听,觉得不对也别生姐姐的气。” “老板娘你说。” “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总跟那群没长大的学生似的在我这帮工,我这一个月不到两千块钱的工资有什么前途?你说对不对?” 何墨千讪笑,“姐,我想找个好工作,也得有公司要啊。” “怎么不要?小何,大姐看人眼光准着呢,你这孩子老实踏实,又能吃苦,比那些大学生不知道好到哪去了,你好好找,一家不行咱换下一家,s市这么大,公司这么多,还能没有你的一个位置?” 何墨千开玩笑道:“姐,我怎么听着您像要赶我走啊?” 老板娘瞪她:“说的这是什么话!还有啊,大姐不知道你和家里人有什么矛盾,不过亲人终归是亲人,血浓于水,天大的结好好说都能解开,一年就过这么一次年,一家团圆不容易,小何啊,你要是能回去就回去一趟吧,我也是当妈的,当妈的心思我最清楚!天底下哪有当妈的不想孩子的?” 天底下哪有当妈的不想孩子的,就这么一句话,听得何墨千眼泪差点崩不住滚出来。何墨千也想她父母,尤其是她进去的时候父亲还重病在身,可她这个样子回去只会让父母担心,倒不如不回去,让他们二老只当没生过她这个不孝女。 灌了一下午香肠,晚饭的时候,店里生意稍微好了点,来了几桌客人,都是四五十岁的生面孔,看起来像多年前的校友约好了一起来母校走走看看。 何墨千很羡慕这些能光明正大约上从前的同学回母校的人,她这辈子只怕都不敢踏进她的母校一步了。 一下来了好几桌客人,何墨千一个人忙不过来,老板娘也出来帮忙,这时又来了一个客人,不同于这些发福的中年人士,进来的这位是个亮眼的美女,柳叶弯眉大红唇,晚上气温低到零下十几度也只穿了件风衣,风衣底下是一件宽松的羊毛衫,一条薄围巾松松地系在颈子上,不遮风不保暖,除了好看啥作用也没有,不过真的还挺好看的。 美女落了座,何墨千抱着菜单快步走过去,“小姐您好,这是我们的菜单。” 美女没有看菜单,反而盯着何墨千的脸看了许久,突然惊喜道:“何墨千?真的是你!” 何墨千闻声抬头,看清了这位美女的长相,不自在地笑了,“庄婕,好久不见。” “可不是好久不见吗?都是多年了!”庄婕热络地问她,“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我……就这样吧,你也看到了……”何墨千低声道:“不跟你说了,我还要忙呢。” “好好好,那你先忙,忙完了咱们老同学好好聊聊!” 何墨千狼狈地离开,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庄婕是何墨千大学的同学,后来又是一起共事的同事,自从出了那件事后,原来的同学同事除了一个袁英她再没遇到过一个人,没想到s市真小,不过一个月的工夫,又碰上庄婕了。 何墨千和庄婕的关系说不上有多好,就是见面打个招呼,集体聚餐能聊几句,但是私人聚会又绝对不会约对方的关系,后来在一块工作稍微亲近些,也不过是个普通朋友,都过了十年了,何墨千一晃眼都没认出她,难为她还能把何墨千认出来。 说了要聊聊,庄婕果然说到做到,在自己的位子上安静吃晚饭耐心等着,等到何墨千送走一波一波的客人再没什么可忙的,这才冲着她招手,“墨千,过来坐。” 该来的躲不过,何墨千认命地走到庄婕对面坐下,“你现在在哪高就呢?” 庄婕喝了一口橙汁道:“袁氏倒了之后我和从前项目组的几个朋友搭伙开了家公司,现在马马虎虎,你呢?你这么多年去哪了?年年同学聚会都缺你,可太不像话了。” 何墨千迟疑道:“我后来出了点事……” 庄婕小心翼翼地问:“是袁氏的事么?” 何墨千不说话,算是默认,庄婕了然,立马转了话题,“那你现在在这工作?墨千,这可不像你,在哪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你从前不是老这么说么?” 何墨千苦笑,爬起来?她的腿都跌断了还怎么爬起来? 庄婕又问:“墨千,你有没有兴趣到我的公司工作?” 何墨千愕然,“你说什么?” “咱俩是知根知底的老同学,你的能力我最清楚,墨千,你来我公司吧,我绝对亏待不了你。” “可我……我已经十年没有接触这一行了,现在的很多新东西我已经跟不上了。” “新东西?”庄婕嗤之以鼻,“什么新东西,不过是新瓶装旧酒而已,就说现在火透了半边天的大数据,这东西咱们当年还做过课题你记不记得?换了个名词就被人捧上天去了。” “墨千,一个从前能用汇编语言开发软件的人还会怕现在这点东西吗?从前你那么自信,现在为什么不愿意相信自己?” “我……” “别说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庄婕拍板道:“我明天就把合同给你邮过来,你把邮箱给我。” 何墨千时间恨不得一分钟掰成两半用,哪有闲工夫去申请邮箱?“你把msn……不是,你把微信告诉我吧,我回去发给你。”她都忘了现在早没有msn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类更方便快捷的即时通讯软件。 直到庄婕走了,何墨千仍然不敢相信这个事实,这就……能重新回到自己从前的工作了? 庄婕是开车来的,她把车开出去老远,停在某个路口,打电话给袁英。 “什么事?”袁英问。 “我刚才去见了何墨千。” “我知道。” 庄婕笑了,“这你都知道?袁英,你真够神通广大的。” “庄婕,阿千是不是还和当年一样?” 庄婕轻叹,“不一样,变得太多了。”除了五官,现在的何墨千沉默又内向,还有严重的自卑,和当年那个张扬的女人根本就是两个人。“她这些年……应该挺苦的。” 袁英不愿面对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问道:“那件事你开始查了么?” “时间过得太久,不是那么容易的。”庄婕揉着额头道,“袁英,如果当年那件事真不是何墨千做的,你该怎么办?” 袁英自嘲道:“我不知道。” “我要是她,如果真被冤枉了这么久,肯定恨不得宰了你。” 电话那头袁英长叹道:“我宁愿她来杀我,也不愿她对我视而不见。” 第22章 受欺负 s市外来人口多,尤其是城西郊区,因为房租便宜,所以一直是务工人员聚居地。腊月二十八一过,外市人走得差不多,老板娘的饭馆就彻底冷清了,有时候一天都没一个客人,她自己也要准备过年,干脆关了饭馆,大方地地给何墨千放了七天假。 何墨千对难得得来的假期无所适从,她想起来沈思薇应该也放了寒假,干脆去看看她。就沈思薇那个婶婶的嘴脸,何墨千不亲自去看看不放心。 楚凡汐最近电脑玩得少了,她迷上了一款手机游戏,和米林两个人整天凑在一块,一人端着一台手机嘀嘀咕咕,跟魔怔了似的。 “抽到啦!”楚凡汐举着手机一拍大腿蹦了起来,“ssr!” 这话一出,网吧里的好些人一窝蜂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吵个不休,“真抽到了?” “快快快让我看看!我还没见过活的ssr呢!” “这游戏才公测几天啊网管?你运气也太好了吧?!” 楚凡汐被突如其来的人群吓着了,原来这个游戏这么多人玩? 米林削尖了脑袋挤到楚凡汐边上,上来就抢她的手机,“都别挤!楚楚让我先看看!” 楚凡汐无奈地把手机递给她,“就一个ssr,至于么?” “楚楚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米林抢了楚凡汐的手机,三百六十度地观摩那个传说中的ssr角色,“你不想要干脆给我好了!” 楚凡汐不假思索道:“行啊,这号送你了。”她不怎么喜欢玩手游,这游戏要不是米林兴致勃勃要玩,她还真没兴趣。 “真的?”米林兴奋地抬头。 她和楚凡汐挨得近,基本上就是靠在楚凡汐怀里,抬头的时候楚凡汐正好低头看她手上的手机,脸颊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擦过楚凡汐的嘴唇。 米林的脸一下子涨红,被蜜蜂蜇了似的从楚凡汐身边跳开,摸着脸上被无意间亲了一口的地方,心跳得快蹦出来。 “小米……”楚凡汐也愣了,直勾勾看着她,无意识地说道:“你脸蛋真软……” 米林脸上红得能滴出水来,含羞带怯地瞪了她一眼,脚一跺跑走了。 “唉!你手机!”楚凡汐喊道,可是米林已经跑远了。 何墨千换好衣服下楼时凑巧看到这一幕,“小米怎么跑了?凡汐,是不是你欺负人家了?” “我没有!”楚凡汐大呼冤枉。 围观ssr还没走的人起哄:“还说没有,网管,刚才我们可都看见你亲她了!” “是啊!妹子脸都被你亲红了!” “网管不会吃完不认账吧?啧啧啧,渣!” “滚滚滚!”楚凡汐笑骂,“有你们什么事?” 周围人哄笑四散。 何墨千知道怎么回事,不逗她了,“行了,你赶快去哄哄小米,我出去一趟。” 楚凡汐道:“何姐你去哪?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了,我去看闺女,还不定什么时候回呢。” “哦……”楚凡汐了然地点头,又想起了什么,吞吞吐吐对何墨千道:“何姐,那个……快过年了……” “怎么了?”何墨千问。 楚凡汐窘迫道:“是、是这样的,我过年要跟爸妈出去走亲戚,网吧关门几天……” 何墨千懂了她的意思,拍拍她的肩膀,“没事,你去吧,我过年有地方去。” 楚凡汐急道:“何姐,我不是赶你走!我、我在隔壁小区里还有一套独立的房子,装修有点简陋,不过还是能住人的!你要不嫌弃可以去那住!刚好过年了,何姐你带着闺女一起住,也方便点不是?” “这……”何墨千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拒绝了,“凡汐,谢谢你的好意,真不用了。”她已经欠了楚凡汐太多人情,再这么欠下去真要还不起了。 “什么谢不谢的,何姐你是看我年纪小不拿我当朋友是吧?”楚凡汐把钥匙塞进何墨千手里,“钥匙给你了,你不住就是不给我面子!” “你……” “好了何姐,我去把手机还给小米,你快去看女儿吧!何姐再见!” “……”何墨千无语地捏着那把钥匙,想了想还是揣进兜里。 靠着别人的施舍过日子,活得真像乞丐。 …… 沈思薇果然已经放假,何墨千在她学校扑了个空,又去了她婶婶家。 到底是去人家家里,不好空着手去,何墨千在小区的超市里买了点烟酒水果。刚付了钱走出超市,只听两栋楼房的巷弄深处传来一阵吵闹,还有打架辱骂的动静,听声音好像都是些半大的孩子。 何墨千警觉地走过去,在楼道拐角处发现了这些人。 果然都是些半大的孩子,为首的是一个矮胖的小男孩,带着黑框眼镜,他身边聚集了一群人,有男有女,正围着一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又打又踢,嘴里还不停地骂骂咧咧。 “贱货!敢去我妈那告发我偷钱?我拿自己家的钱能叫偷么?”黑眼镜的胖子踹了女孩一下,啐道:“母狗养的玩意儿!” 抱着头挨打的女孩听了这句话突然猛地朝胖子扑过去,对着他又掐又咬,她头发凌乱,喉咙里发出野兽一样的咕噜声。 胖子疼得惨叫,“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这个神经病弄下去!” 跟班们手忙脚乱地把俩人拉开,胖子吃了亏,气不过还要踹那女孩,何墨千呵斥道:“住手!” 她挡在女孩面前,“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她偷了我们家的钱!我要好好教训她!”胖子恶声恶气道,“臭婆娘,我们的事轮得到你插手么?” 胖子身后的小弟出谋划策,“大哥,别跟她废话,大不了我们连她一块揍!咱这么多人还怕她一个女人么?” 胖子想想也是,做了个手势,“上!揍这个臭娘们!” 何墨千身手没有袁英好,可对付几个毛头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三下五除二把他们打趴下,念着他们是孩子手下留了情,放他们滚了。 角落里的小姑娘坐在地上缩成一团,瘦弱的手臂抱着膝盖,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何墨千蹲下去拍拍她的肩膀,“小朋友,没事了,你家在哪里?阿姨送你回家。” 小姑娘转过来抱着何墨千的腰,颤抖地痛哭,“千姨……” 何墨千全身一震,不可置信地问:“薇薇?”她抬起小姑娘的脸,果然是沈思薇。 沈思薇额头上还有淤伤,嘴脸流血,何墨千捞起她的袖子,果然手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一看就是被人打出来的痕迹。 何墨千怒不可遏,“这是谁打的?是刚才那群臭小子还是你婶婶?” 沈思薇在她怀里掉眼泪,“千姨,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何墨千心疼的抱着沈思薇,“薇薇,告诉阿姨,那群孩子欺负你多久了?” 沈思薇一边抽噎一边断断续续说,原来为首的那小孩就是她婶婶家的儿子,从小不学无术,有什么坏事都往沈思薇身上赖,这一次是他一次性偷了他家里三千多块钱,被他妈发现了,干脆赖到沈思薇的头上,他妈气不过打了沈思薇一顿,这小子怕沈思薇揭穿他,把她拉到偏僻的地方来要好好“教训教训”。 何墨千拉着沈思薇站起来,擦干净她脸上的泪水,“薇薇,你老实告诉阿姨,婶婶对你好么?” 沈思薇从小被婶婶带大,没有旁人比较,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她看看何墨千,嗫嚅道:“没有千姨好。” 何墨千会护着她,记得她的生日,帮她赶跑欺负她的人,还会把她搂在怀里给她擦眼泪……何墨千是这个世界上待她最好的人,谁都没有何墨千好。 何墨千听了一阵酸楚,她捏了捏兜里楚凡汐给她的那把钥匙,心里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何墨千微笑着把沈思薇凌乱的头发拨到耳后,“薇薇,阿姨这次来,是来接你一起过年的,薇薇愿不愿意和阿姨一块过年?” 沈思薇抽着鼻子道:“真的么?” “真的。” 沈思薇毫不犹豫地点头,“我愿意!” “好。”何墨千牵着沈思薇的小手,“走,先去跟你婶婶打个招呼。” 婶婶和第一次见到时一样盛气凌人,她听说何墨千要把这个小扫把星弄走,简直求之不得,脸上堆满了假笑,把何墨千恶心得不行,何墨千不待见这一家一人,赶紧收拾了沈思薇换洗衣服带着她走了。 “千姨,是不是这次走了就不用再回来了?”沈思薇背着自己的旧书包天真地问。 何墨千道:“薇薇,阿姨现在还没本事照顾你,过了年一定想办法带你离开这里好么?” “可是我自己能照顾自己!”沈思薇道,“千姨,你就带我走吧!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保证!” 何墨千摸摸她的头叹气,自己现在就跟个乞丐差不多,怎么敢带薇薇一起生活。 第23章 来者是客 楚凡汐说这房子装修简陋,可何墨千带沈思薇过去看了才发现不但不简陋,甚至称得上温馨。 小客厅里是一套田园风格的布艺沙发,客厅和阳台之间拦着一个博古架,上面摆放了花瓶玩偶之类的装饰品,独立的小卧室里是一张大大的双人床,被单枕套都是配套的暖色调,看上去柔软又舒适。 “千姨,我们以后都会住在这里吗?”沈思薇睁大眼睛打量这间又小又温暖的房子,犹犹豫豫地伸手摸沙发上放着的毛绒玩偶。她很喜欢这个房子,虽然不及婶婶家房子一半大,可是婶婶家的房子是冷冰冰的,这里不一样,这里很小、很安全,还有一个真心对她好的千姨。 “不是,这房子是我一个朋友的,因为一些原因,她把房子借给我们暂住。”何墨千半蹲着身子和沈思薇平视,“薇薇,阿姨过年之后可能会换一份新的工作,到时候收入稳定了,能养活我们两个了,我一定去接你。不过以后我们的房子可能没有这么大,也没有这么好看,你跟着我还要吃很多的苦,薇薇,这样你还想跟着我一起生活么?” “嗯!”沈思薇坚定地点头,“千姨,我不怕吃苦,只要你别扔下我。” “不会的。”何墨千拍拍她的肩膀,“薇薇饿了么?我先去买点菜,你自己玩儿。”她在茶几上发现一张字条,大大咧咧的笔迹一看就是楚凡汐的, “何姐,你安心住着,屋里的东西随便用,wi-fi名是hmq,密码是12345678,对了,帮我跟你女儿问好哈!以后姐姐带她玩儿!” 何墨千笑了,楚凡汐平时看上去大大咧咧的,没想到心这么细,她把纸条递给沈思薇,“薇薇,wi-fi密码在这上面,我走了,有陌生人敲门不许开门知道么?” 菜市场离得不远,何墨千不知道沈思薇爱吃什么,称了点鸡翅排骨之类容易做,小孩子又喜欢吃的菜,看鲶鱼不错,又买了一条鲶鱼,买了一板鸡蛋,再买了些青菜就准备回去。 刚到屋门口,只见楚凡汐和米林、袁英三个人站在房门外面,楚凡汐隔着紧闭的房门高声道:“小妹妹,姐姐真不是坏人!姐姐是你妈妈的朋友!” “你骗人!我妈说了,谁来也不给开门!”沈思薇在屋里脆生生地答道。 楚凡汐靠着米林的肩膀乐得不行,“何姐不是说她女儿十五岁么?怎么听着跟孩子似的?” “我女儿天生娃娃音,怎么着,你有意见啊?”何墨千在她们身后笑吟吟地反驳。 三人闻声转头,楚凡汐有一种恶作剧被撞破了的尴尬,“何姐,你……你回来啦。” 何墨千走过去,掏了钥匙开门,门刚打开就被沈思薇扑了个满怀,“千姨!刚刚门口有三个……”话没说完,沈思薇只见那三个坏女人跟着何墨千一道进了屋,她瑟缩了一下,躲进何墨千怀里。 何墨千安慰道:“薇薇不怕,这三个……呃……”她想着是用姐姐还是阿姨,最后还是道:“这三个姐姐都是阿姨的朋友,她们是来看薇薇的。” 楚凡汐又乐,“何姐,我们是姐姐你是阿姨,平白就比我们大一辈,不公平啊!” 米林掐了一下楚凡汐的腰,“白痴,你少说两句。” “嘶——”楚凡汐抽了口凉气,“小米你轻点,疼……” 米林翻了个白眼,“疼死你算了!” 她们两人打打闹闹,沈思薇的戒心放下不少,懂事的接过何墨千手里的菜放进厨房,又用自己刚洗好的杯子给她们几个人倒了四杯开水,“姐、姐姐喝水。” “小朋友真乖,你叫什么名字啊?”米林摸了摸沈思薇的脑瓜。 “我叫沈思薇,姐姐,我十五岁了,不小。” 米林听沈思薇一说也乐了,沈思薇从年龄到心智看上去都是十一二岁的小孩子,认真地说自己不小,又可爱又有趣。 何墨千不知道她们几个今天为什么来,尤其是袁英,自从元旦过后,何墨千已经快一个月没见到袁英,这次突然出现,保不准又有什么幺蛾子,可是来者是客,加上这房子还是楚凡汐借给她暂住的,何墨千总不能把人家赶出去。 “你们先坐,我去做饭。”何墨千庆幸自己中午特意多买了些菜,不然一下多了三个人,真不够吃。 “我来帮你。”一直没出声的袁英道。 何墨千婉拒:“不用了,我怎么能让客人做饭呢。” 楚凡汐四仰八叉地坐在沙发上,“何姐你就让英姐去吧,她老说她做饭特别好吃,我和小米老早就盼着吃一回英姐做的饭了。” 米林不服气地反驳:“你自己想吃就说你自己,别把我拉下水!”楚凡汐跟她挤眉弄眼,米林接收到信号,慌忙地改口:“对啊何姐,嘿嘿嘿……我和楚楚一直馋英姐做的饭呢!” “好吧。”何墨千心里默默叹气,“反正我也不会做饭,你做,我给你打下手。” “好哎!终于能吃上英姐的手艺了!”楚凡汐欢呼。 何墨千跟着袁英进厨房,听背后米林小声地提醒,“够了够了!戏过了!” 何墨千自己也乐了,有这两个活宝陪着,沈思薇大概也能活泼些。 楚凡汐说的不错,袁英的确有些手艺,不说别的,就那切菜掂锅的架势一看都是练过的,切个黄瓜只听菜板上啪啪啪啪响,一会儿功夫一根黄瓜整整齐齐码成薄片,刀功了得。 何墨千记得以前袁英是不会做饭的,下个面都能把厨房里弄得鸡飞狗跳,现在这架势,也不知练了多久。 也许是今天的气氛实在太轻松了,何墨千暂时忘记了和袁英之间的恩恩怨怨,吹着口哨调侃她:“不错嘛你,大厨啊。”她一阵恍惚,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年前在一起的那会儿。 何墨千嘲笑自己,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自己这么个张口就来的性格改了十年竟然还没改过来。 袁英手下一顿,锋利的刀口微偏撩过手指,殷红的鲜血渗了出来。袁英放下手里的菜刀,打量左手食指上的伤口。 “你怎么了?”何墨千一见袁英流血了,着急忙慌地拉过袁英受伤的手指检查,还好还好,口子不深,“对不起啊,让你分心了……”她抬头跟袁英道歉,正正地撞进袁英幽深的眼睛里。 袁英漆黑的瞳仁看着她,认真地道:“阿千,我一直想让你吃一次我做的饭菜,你不知道我等这天等了多久。” 何墨千心里一慌,松了袁英的手指下意识要逃,袁英却先她一步圈住她的腰肢,把何墨千禁锢在自己怀里,“阿千,我真高兴。” 狭小的厨房里,四处弥漫着鱼类肉类的腥臭气味,甚至何墨千手上还沾着鱼腥,袁英恍若未觉,她满心满眼都只有何墨千,多久了?和何墨千两个人窝在厨房里鼓捣一顿饭菜是多久之前的事了?袁英自己都记不清了。 “放手。”何墨千转过眼去,面无表情道。 “我不放。”袁英手脚并用把何墨千抱在怀里,“放手了,你就跑走了。” “你每次都这样,我一松手就不见了,然后我醒过来,房间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阿千,你别跑了,留在我身边吧?算我求你了?” 何墨千在她怀里一动不动,“袁英,今天好不容易能热热闹闹吃顿饭,你别发疯,外面三个孩子都看着呢。” 然后何墨千觉得自己的肩膀被浸湿了,袁英靠在她肩膀上,整个人都在微颤。 “袁英。”何墨千叹道,“做饭吧,三个孩子等着吃呢。” 袁英破涕为笑,“阿千,你看我们这样,像不像孩子妈?” “……” 何墨千怎么就忘了现在的袁英是个给根杆就往上爬的玩意儿! 第24章 老婆孩子热炕头 袁英主厨,何墨千打下手,三个小的负责端菜,楚凡汐时不时伸手偷吃插科打诨,被米林揪着耳朵教训,沈思薇被逗得捂着嘴咯咯笑,何墨千表情也舒展开来,除去以前还和父母哥哥生活在一起的日子,她已经多久没感受过这样热热闹闹的家一样的气氛了?过年过年,和家人在一起才叫过年。 楚凡汐趁袁英和何墨千做菜的功夫出去买了啤酒饮料,饭菜上桌,几个人也落了座,她给沈思薇倒上橙汁,又挨个给其他人满上啤酒,率先举杯道:“谢谢英姐何姐做的一桌子菜!快过年了,咱们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都放下,高高兴兴过年!祝薇薇快长快大,祝小米越来越漂亮!” 米林也乐呵呵地举起酒杯,“楚楚,你这个呆子总算说了句人话!” “嘿嘿嘿……” 何墨千笑着道谢,端起杯子要跟楚凡汐碰杯,袁英却先一步喝干了她杯子里的啤酒,倒了半杯橙汁进去,“你胃不好,别喝酒了。” “呃……何姐你不能喝酒啊?对不起对不起!”楚凡汐连连道歉,讪笑地看着米林,“小米,我好像又搞砸了……” “……”小米表示自己已经习惯了。 “少喝点没事的。”何墨千举起那半杯橙汁,众人碰了个杯,说些吉祥话,真有点除夕夜里一家人吃年夜饭的感觉。 沈思薇在她婶婶家待久了,好些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这样人多的场合还是怯得很,饭桌上不做声,闷头扒饭,也不吃菜,好在有何墨千注意着,不时夹些菜到她碗里,“这是袁姐姐做的可乐鸡翅,薇薇尝尝。” 袁英纠正道:“不是袁姐姐,是袁阿姨。”她夹了一块红烧排骨放进何墨千碗里,“阿千,你也尝尝我的手艺。” 何墨千客气道:“谢谢。” 这时默默吃饭的沈思薇忽然抬头,“袁阿姨,你做的菜真好吃。” 楚凡汐狼吞虎咽地大嚼,嘴里的东西没来得及吞下去,点头赞同:“是啊英姐!你做的菜太好吃了!比我妈手艺还好!” 袁英嘴角抿出浅笑,温柔地拍拍沈思薇的肩膀,“乖,阿姨以后经常给薇薇做。” “英姐你偏心眼!我也要吃!” “闭嘴吃饭吧你!”米林用筷子轻轻抽了一下楚凡汐的手背。 楚凡汐弱弱地反驳:“闭嘴……闭嘴怎么吃饭……” 众人哈哈大笑,小公寓里暖洋洋的。 吃完饭收拾完桌子,楚凡汐和米林陪沈思薇玩消消乐,何墨千进厨房洗盘子,袁英想帮忙,何墨千制止了,“你手上有伤别碰水了,我来吧。” 袁英靠着厨房门框,“阿千,我现在真怕自己在做梦。” 何墨千一心一意地洗碗,袁英又道:“阿千,这样的日子真好,我们俩一起,做饭洗碗养孩子,早上你去上班,我送孩子上学,晚上回家一起吃饭,然后辅导薇薇做功课,一天一天慢慢过,看着薇薇长成漂亮的大姑娘,结婚、生子,然后我们俩一起老去……” 听到一起老去四个字,何墨千竟然生生打了个寒颤,自己是多想不开才会和袁英一起老去? 我们不会一起老去,何墨千擦着盘子想,我们会毫无瓜葛地各自老去。虽然现在还无法摆脱袁英,但何墨千绝不会一辈子和她纠缠不休,太恐怖了。 何墨千一直等着袁英的幺蛾子,等了一天也没等到,袁英规规矩矩吃了一顿饭,下午的时候和楚凡汐米林一块走了。真的只是吃顿饭?人走了好久何墨千仍旧不敢相信。 她们走了以后,房子里又重新只剩下何墨千和沈思薇两个人,冷冷清清的,沈思薇一个人连游戏也不玩了,陪何墨千坐在沙发里发呆。 沈思薇道:“要是袁阿姨和姐姐们能天天来就好了。” “薇薇喜欢她们么?”何墨千问。 “嗯!袁阿姨很温柔,她们都是好人!”沈思薇说完,怕何墨千不高兴,又小声补了一句:“不过薇薇最喜欢千姨,千姨最好……” “乖。” 袁英一行人出了小区门,楚凡汐道:“英姐,这下你放心了吧?何姐过年有地方去,薇薇也挺懂事的。” 袁英道:“凡汐、小米,今天让你们陪我走这一趟,谢谢你们了。” 楚凡汐摆摆手:“英姐你跟我们还说什么谢啊?不过你把房子给何姐和薇薇住,你自己住哪啊?大过年的不会住酒店去吧?” 米林接道:“是啊是啊,英姐,大过年的,何姐和薇薇两个人也冷清,刚好你和她们一块过年呗?也有个照应。” 袁英笑道:“我有分寸,你们好好过年,别担心我。”她也想陪着何墨千一起过年,只怕何墨千万万不会同意。 米林纠结了许久,问道:“英姐,有些事我们不该管的,可是你和何姐……一段感情不容易,你们究竟是怎么了走到这步田地?” “我和她的事太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不过这一次我会把她追回来的,一定会。” 楚凡汐跟打了鸡血似的咋咋唬唬:“太棒了英姐!加油!我们都支持你!” …… 腊月二十九,何墨千带沈思薇去买过年穿的新衣服,顺便置办点年货,还有年夜饭的食材。街上造就挂起了红灯笼,商家也纷纷贴了年画对联,年货街上买东西的人极多,沈思薇第一次跟着何墨千逛街,兴奋地紧紧牵着何墨千的手,生怕和何墨千走散了。她们大袋小袋地买完东西回来,直到进了小区沈思薇脸蛋还是红扑扑的,“千姨,以后每年过年我们都一起过好不好?” “好,以后每年过年千姨都和薇薇在一起。” 何墨千领着沈思薇高高兴兴地回去,刚到楼梯口,只见门口盘腿坐着一个女人,她专心致志地玩手机,版型考究的呢子大衣下摆蹭了一地的灰也毫不在意。 沈思薇看到那人眼睛亮起来,“袁阿姨!” 袁英抬头,冲她们笑眯了眼,“阿千,薇薇,你们回来啦。” 何墨千就知道袁英有幺蛾子。 “你来干什么?” “我家的钥匙断进锁里了。”袁英举起那把只剩把手的钥匙,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何墨千,“修锁的师傅回家过年了,我进不了家。” 何墨千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说话。 “我的钱包锁在家里,没钱住酒店。”说着,袁英特地把自己的口袋翻出来给何墨千看,里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阿千……”袁英拍拍屁股起身,腆着脸蹭到何墨千跟前,“大过年的,我一个人露宿街头很可怜的……薇薇你说是不是?” 沈思薇同情地点头,“是啊是啊,千姨,我们让袁阿姨留下来吧?” 何墨千脸色铁青。 沈思薇吓着了,拽拽她的衣角:“千姨……” 何墨千认命地叹气,“进来吧。” “阿千你真好!”袁英兴高采烈地跟着何墨千进屋,沈思薇也欢呼:“谢谢千姨!” 何墨千想不通袁英怎么这么得孩子缘,沈思薇才见她一面就对她好成这样。 公寓里只有一间卧室,何墨千带着沈思薇睡一张床,袁英很自觉地睡沙发。袁英身高比何墨千都高几公分,手长脚长,客厅的沙发又很窄小,她窝在里面手脚都没处放,可怜兮兮地盖着一床被子。 客厅沙发正对着卧室门,沈思薇坐在床上喝牛奶,袁英缩在沙发里高声道:“阿千晚安,薇薇晚安。”声音听起来还喜滋滋的。 沈思薇咬着吸管苦恼道:“千姨,袁阿姨看上去好可怜哦,沙发那么小,她晚上睡觉会不会掉下来?还有被子也不厚,袁阿姨感冒了怎么办?以前婶婶说,过年不能生病,一生病就要病一整年呢!” “薇薇心疼袁阿姨么?”何墨千暗暗跟袁英吃醋,才一天的工夫,自己女儿向着她比向着自己还多些了,让她多待几天还得了? 沈思薇从小察言观色惯了,感觉何墨千脸色不对,立马摇头,“没有!千姨你别生气!我们睡觉,不理袁阿姨了!”她这么说着,还担心地一直往客厅里看。 算了算了,让袁英那么大个人睡那么小的沙发的确有点不太人道,反正床也够大,何墨千朝着客厅努努嘴,“去,把你袁阿姨叫进来和我们一起睡。” “好嘞!”沈思薇连蹦带跳下了床,光着脚丫子风风火火把袁英拉进卧室来,“袁阿姨你不用睡沙发啦!千姨说我们三个一起睡!” 袁英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抱着沈思薇狠狠亲了一口,“谢谢薇薇!阿姨喜欢死你了!” “薇薇也喜欢袁阿姨!”沈思薇嘿嘿笑道,袁阿姨身上的香味真好闻。 “行了行了,快睡觉吧。”何墨千虎着脸从袁英怀里接过沈思薇,“这都几点了?薇薇还想不想长个子?” “想!薇薇要长得跟千姨一样高!” “那就快睡。”何墨千把沈思薇放在床中间,压严实了她的被角,袁英关了大灯,卧室里只剩一盏小台灯亮着。 “你也快睡吧。”何墨千道躺在沈思薇的里侧道。 “阿千晚安。”袁英关了台灯,在黑暗里悉悉索索长了床。 沈思薇白天玩累了,很快睡着,轻轻地打起小鼾,袁英对着天花板,悄声道:“阿千,谢谢你收留我。” “别谢我,要谢就谢薇薇心地善良吧。”如果只有何墨千自己,就是袁英睡大街上她也不会多看一眼。 袁英轻笑:“你这刀子嘴豆腐心的毛病这么多年也没改过来。” 过了一会儿,何墨千呼吸渐渐平缓,也陷入了深睡。 袁英想,老婆孩子热炕头,有这三样真比什么都强。她侧着身子,长臂一伸,连孩子带老婆一骨碌全搂进怀里。 ...... s市平时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不过从大年三十到元宵节可以在郊区放,何墨千暂住的这个小区不仅在郊区,还在老式小区里,鞭炮声从早上六点钟一直没停过。沈思薇迷迷糊糊被吵得睡不着,哼哼唧唧一个劲往何墨千怀里钻,何墨千紧闭着双眼和沈思薇抱作一团,脑袋都埋到被窝里去了。 袁英轻手轻脚地起床,熬了一锅白米粥,又炒了几个佐粥的小菜,七点半的时候去卧室一看,嘿,一大一小两人埋在被窝里拱成一团,跟冬天打洞冬眠的小动物似的。她掀开被子,在何墨千耳边亲了一下,“阿千,起来吃早餐。” 何墨千伸个懒腰,还没睁眼,先砸着嘴摇醒沈思薇,“薇薇,起床了,早睡早起身体好。” 袁英听得直乐,这人犯迷糊的样子怎么这么可爱。 母女两个步调一致地从床上坐起来,穿拖鞋,东倒西歪地走到浴室洗脸刷牙,连吐泡沫的动作都格外一致,要不是沈思薇的年纪在那摆着,袁英真以为她是何墨千亲生的女儿。 大年三十这天,按照传统是要贴春联放鞭炮的,可房子是楚凡汐的,何墨千想着贴上了春联保不准铲都铲不掉,走的时候跟楚凡汐没法交代,于是没买,不过她买了不少炮仗,过年么,图个气氛,怎么能没有烟花爆竹呢。 沈思薇吃完早饭一直紧巴巴地盯着放在电视柜上的烟花看,从前过年婶婶也常带着弟弟去放烟花,弟弟每次回来都可高兴了,这一次她自己终于也有了能带她放烟花的人。沈思薇激动得不得了,恨不得时间过得快些,再快些。可何墨千和袁英都在忙着处理食材为年夜饭做准备,她不敢去打搅她们,只好端着小板凳坐在电视柜边上,小模样格外虔诚。 袁英路过客厅正好瞧见沈思薇眼巴巴的样子,“薇薇想放炮仗么?”她问。 沈思薇道:“不想,阿姨,你们先忙。” 袁英蹲在她身边道:“薇薇,以后想就说想,不想就说不想,我们是一家人,家人是不需要藏着掖着的,懂么?” “懂了,阿姨,我们是一家人。”沈思薇不好意思地笑道。 袁英捏捏她的小脸,把厨房里正在忙的何墨千招呼出来,“阿千,我们带薇薇去放烟花吧?那些东西回来再收拾。” “你们去吧。”何墨千在处理整条的鲢鱼,“记得带薇薇在外面吃个午饭,中午来不及做了。” “那你呢?” “我?早上还有半锅粥呢,够我吃的了。” “不行。”袁英夺过何墨千洗鱼的盆子,“薇薇肯定也希望你能一起去。”她问沈思薇:“薇薇,是不是?” “嗯!”沈思薇道:“千姨,我们去放烟花吧?我想让你一起去。” 对着沈思薇期待的眼神,何墨千妥协了,“好吧,薇薇去换衣服,我们放烟花去。” 白天放烟花没什么可看的,看不到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天空炸开,不过沈思薇还是很高兴,凑在袁英身边看袁英用烟头点引线,然后咻地一声,烟花窜上天爆炸,沈思薇伸直了脖子也没看到究竟在哪爆炸的。 何墨千远远地站着,看着她们俩玩得不亦乐乎,一点没有上去掺和的想法。 袁英给沈思薇点了两根仙女棒,就是那种能拿在手里滋滋作响的小烟花棒,沈思薇递了一根给何墨千,何墨千下意识地躲开,脸一瞬间煞白,勉强笑道:“薇薇自己玩吧,千姨不玩。” 刚好这时又有几个院子里的小孩围了上来,袁英挨个给他们发了烟花棒,让沈思薇领着他们玩去了,一群孩子走远,袁英才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何墨千摇头,“袁英,谢谢你带着薇薇玩。” 何墨千自己是一个不大会和孩子打交道的人,她能照顾好沈思薇的吃穿,可沈思薇能立马交到这么些朋友,都是袁英的功劳,看着沈思薇能和小区的孩子玩成一片,何墨千打心底里高兴。 “说这个干什么?薇薇这么好的孩子,谁都会喜欢。”袁英话锋一转,“阿千,你是不是害怕?” “我?我怕什么?” “你心里清楚。” 何墨千的确害怕,她怕烟火,怕爆竹,怕它们点燃引线之后滋滋滋的声响,这些声音总让她想起那场大火,想起死去的袁董事长拼尽全力把她推出火海,想起熊熊燃烧的木门朝她轰然倒下……时至今日,何墨千想起这些,身上的伤口依然会火烧火燎地疼。 “阿千,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到现在还不肯跟我说么?” 何墨千冷笑,“有什么好说的,资料是我偷的,火也是我放的,多少年前已经盖棺定论的事,你现在拿出来说是什么意思。” “然后你放火烧伤了你自己?阿千,你身上的伤骗不了人。”可是何墨千并不是被救护车送到医院的,那天晚上一片混乱,现场根本就没有找到何墨千,袁英甚至不知道何墨千也受伤了,还伤得这么重。 说什么呢?何墨千想,莫名其妙的大火,突如其来的意外,自己醒来时已经在医院里,全身上下被包得像个木乃伊,在医院里一动不动躺了好几个月,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被逮捕,说她是犯罪嫌疑人。何墨千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成了犯罪嫌疑人,袁英让她说什么? “为什么不上诉?”袁英又问,“如果不是你做的,为什么不上诉?” 何墨千斩钉截铁道:“因为就是我做的!袁英,你好好看着,我就是杀死你父亲,害得你们家破产的凶手!” 她闭上眼,顿了顿,疲惫道:“袁英,过个年不容易,我不想跟你吵,咱们别提这茬,安安静静过个年成么?”这是何墨千出狱后的第一个新年,她不想因为袁英让自己连个年都过不好。 “对不起。”袁英愧疚地揽着她的肩膀,“你不喜欢烟火,那我们回家吧。” 何墨千躲开和袁英的身体接触,“你陪薇薇再玩一会儿吧,她喜欢玩,谢谢了。” 看着何墨千离去的背影,袁英在心里狠狠地唾骂自己,好不容易有点其乐融融的气氛,怎么她就这么没眼力见?这下好了,全破坏了,功亏一篑。 何墨千一走,袁英也没了兴致,坐在小区花圃台子上看沈思薇和几个小孩玩,她看看时间,下午快三点了,想着给程秋亦打个电话,到底是多少年的朋友,不慰问慰问说不过去。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通,程秋亦慵懒又不耐烦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阿英,你大半夜不睡觉又发什么疯?” 袁英道:“现在才下午三点不到,秋亦,咱俩到底谁疯了?” 她听见听筒里轻微的响动,接着又听程秋亦道:“你回国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圣诞节回的,一直在s市。”袁英没告诉她自己十二月初就已经回来了,还找到了自己一直惦记的那个人。 “好吧,阿英,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秋亦。” 两人默契地挂了电话。 袁英能听出程秋亦的声音很孤独,她不懂为什么,程秋亦都有柳舒晗了,怎么听上去依然这么冷冷清清的,一点生气都没有,可她没问。她和程秋亦是朋友,两人都默契地保持着如果你不说我就不问的关系。她们骨子里都是骄傲的人,既然程秋亦不说,说明她不想让自己知道,就像自己没有把何墨千告诉她。 袁英还想问程秋亦,如果自己伤害了一个人,怎么做才能把那人心上的伤口补起来。话到嘴边,自己觉得可笑,又咽了回去。每一段爱情都不相同,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能自己摸索,旁人哪里帮得上忙。 “袁阿姨,千姨呢?”沈思薇玩累了,跑回袁英身边问。 袁英擦擦她额头上的汗:“薇薇,阿姨惹你千姨不高兴了,待会儿薇薇回去之后帮阿姨哄哄千姨,让她高兴好不好?” “千姨为什么不高兴?” “因为……”袁英叹道:“因为我伤害了她。” 虽然袁父弥留之际再三交代她不准查,可袁英如今非查不可了,不仅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更是给何墨千一个交代,还有她们之间一点点挽回的可能。 回去之后何墨千没有表现出异样,正如她自己说的,好不容易过一个年,不想因为别的事搅和了。 电视里放着联欢晚会,她们三人在屋里吃年夜饭,外面轰隆隆地炸炮仗,这个年总算过得像模像样。 吃了晚饭,何墨千用红包给沈思薇包了压岁钱放在枕头底下,心里默默地许愿,希望来年沈思薇能胖一点,长长个子,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希望自己能在庄婕的公司好好干,有一个稳定的工作,能给沈思薇好一点的生活,不用靠别人的施舍,希望……希望能摆脱袁英,不要再见到她了。 这两天何墨千和袁英相处得还算相安无事,一来是想好好过个年,二来她连和袁英吵都吵不动了,过去的事已成定局,纠缠下去真没什么意思。 早些年何墨千还有点盼头,后来终于有了自知之明,她和袁英不可能的,就算袁英发现了真相又能怎样?袁父不可能复活,她的十年光阴也不可能从头开始。再说了,连何墨千自己都对真相稀里糊涂的,直到现在也没想明白究竟谁和自己有深仇大恨,非得置她于死地,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当年的证据都没了,即使袁英想查,她怎么查? 如果能离开,那就离开吧,何墨千想,带着沈思薇躲得远远的,最好袁英永远也找不到。 ...... 饭馆年初五正式开业,沈思薇寒假放得短,初五也要正式回学校上课,初四下午,何墨千和沈思薇两个人收拾沈思薇的行李,何墨千舍不得女儿,沈思薇既舍不得千姨又舍不得袁阿姨,母女两个愁眉苦脸。 “千姨,我不想上学。”沈思薇埋在何墨千腰间撒娇。 “不许胡说。”何墨千打起精神教训她,“薇薇,你要好好念书,将来有出息了才对得起你妈妈,知道吗?” “可是千姨,我舍不得你。”沈思薇委屈道,“去了学校,是不是等暑假才能看到千姨了?” “不会的,薇薇好好念书,我只要有时间就去看你。” 靠着门框看这母女两个依依惜别的袁英灵机一动,忽然道:“薇薇,不如你别住校了,和你千姨住一起怎么样?” 何墨千道:“薇薇别听她瞎说,千姨现在住的地方环境不好,不能带你一起住,等安定了就去接你。” “那薇薇你跟我住怎么样?阿姨每天接送你上下学,绝对不耽误你学习,还能经常见到你千姨。” 沈思薇恳求地看向何墨千,只听何墨千毫不留情地拒绝,“不行,你不用工作么?” “我?”袁英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去年就辞职了,现在是无业游民。” “啊?袁阿姨你没有工作?那你怎么养活自己啊?”沈思薇担忧地问。 “这世上不是一定要天天上班才叫工作的。”袁英坐在床边给沈思薇科普,“股票、期货、债券都能赚钱,这叫钱生钱,薇薇懂么?” 沈思薇半懂不懂地点头,何墨千训斥道:“够了你袁英,别给我女儿输出这种不正确的价值观。”股票期货这种东西投机倒把风险极大,稍加不慎就是倾家荡产,何墨千可不希望沈思薇沾染上。 “怎么不正确了?”袁英不满道,“炒股犯法么?炒期货犯法么?阿千你这是偏见!你这是……” 何墨千剜了她一眼,袁英未出口的话低了下去,也不知在嘟囔些什么。 收拾完东西,袁英开车把何墨千和沈思薇送到了学校,说是报答她们的收留,何墨千在学校门口左叮咛右嘱咐,“薇薇,在学校好好照顾自己,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老师,老师不帮你你就告诉千姨,知道么?” “多吃水果,牛奶要按时喝,学习是次要的,身体要紧,钱不够了跟千姨说,别亏待自己。” “还有……” 袁英打断道:“行了阿千,薇薇都十五了,她自己会照顾自己的,你要不放心我天天替你来看她还不行么?” 沈思薇也接茬道:“千姨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自己,长得像你一样高!” “好孩子,去吧,晚自习该迟到了。” “嗯!千姨再见,袁阿姨再见!”沈思薇背着书包消失在了返校的人流里。 回去的路上,袁英忍不住调侃,“阿千,别说,你还真有点当妈的架势,不知道的真以为薇薇是你女儿呢。” “她就是我女儿。”何墨千目视前方,她的这条命是薇薇的母亲刘蕊给的,没有刘蕊就没有何墨千,刘蕊临死前把自己的女儿托付给她,那沈思薇就是何墨千的亲女儿。 “薇薇的亲生母亲……” “她死了。”何墨千淡淡道,“乳腺癌晚期。” 袁英沉默下去,过一会儿才问:“什么时候去的?” “十年前。” 又是十年前,那一年真是个灾年,所有的坏事都发生在那年。 “薇薇知道么?” “知道。”何墨千道,“她有权利知道自己生母的情况。” 回了公寓,何墨千也麻溜地收拾完自己的行李跟袁英道别,“我走了,你想住在这里的话我和凡汐说一声,不想住就把钥匙还给凡汐。”她想跟袁英说声再见,想了想还是别说了,平心而论,自己完全不愿再见到这个女人。 “阿千!”袁英叫住她。 何墨千回头,“还有什么事么?” “能再和你一起过年,我很高兴。” 何墨千礼貌地微笑,“保重。” 何墨千走后,袁英躺在大大的双人床上,抱着被子贪婪地吸气,被子上还残留着属于何墨千的气息。不过人都走了,大概这点气味也会很快消散不见。 十年前的纵火案,袁氏大楼都被人买走改建了,从何查起,袁英真的没有把握。 说起来,当初给何墨千定罪的一段关键性证据就是那晚资料室的监控录像,那天晚上除了何墨千,没有任何人进出资料室,她出去的时间也恰好和火灾时间吻合,还有现场发现的作案工具上也都是何墨千的指纹,要说是巧合,这巧合未免也太巧了一点。 从哪查起呢? 袁英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个人。 她从床上蹦起来,恰巧这时庄婕的电话打了过来。 “庄婕,正好,我正要找你呢!你帮我查一个人!”“袁英,你让我查的事有线索了!” 两人异口同声。 “什么线索?”“什么人?” 又一次异口同声。 袁英笑了,“庄婕,你先说。” “十年前的那场火灾,袁氏除了老爷、表小姐和何墨千在场,还有一个人。” 袁英道:“袁氏的保安。” “不错,当初保安一口咬定他一直在监控室,看到何墨千和老爷起了争执,然后看到何墨千悄悄进了资料室,何墨千出来之后就发生了火灾,如果何墨千真的是冤枉的,那就证明……” “证明保安被人收买,说了谎。” “对。”庄婕迟疑了几秒,又道,“可是如果保安真的说了谎,现场唯一有可能的凶手就是……就是表小姐。” 王逸诗,袁英眯起眼,脑海里全是她被大火毁了的半边脸,“父亲临死前对我说,让我好好照顾逸诗。” 庄婕觉得荒唐,“袁英,你真觉得表小姐会拼着自己的脸毁了也要纵火行凶么?她的动机是什么?” “现在下定论一切都为时尚早,庄婕,你一定要查出那个保安后来去了哪里,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要让他说出真相!” “你放心,我已经查到了保安现在的住址,不出意外应该很快能找到他。” “谢谢你,庄婕。”袁英道,“对了,你把当初的监控录像传给我。” “好的,不过你要它干什么?” “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袁英又道:“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是关于何墨千的……” …… “老板娘,过年好啊。”回饭馆打工第一天,何墨千神清气爽地跟老板娘打招呼。 老板娘过了个年又圆润不少,喜气洋洋道:“好好好,大家都好!对了,我带了好些土鸡蛋还有腊鱼腊肉回来,待会儿你拿点过去,都是好东西,在市里头拿钱也买不到!” “老板娘,”何墨千哭笑不得,“您给我了我也没地方做,拿回去不是放坏了吗?” 老板娘想想也是,“那你带几个柚子回去,特地从南方拉过来的柚子,特别甜!” 何墨千应道:“谢谢老板娘。” 饭馆的老板和老板娘都是好人,何墨千有点不好意思开口说自己要走的事,左思右想,快下班的时候才艰难地提出来,“老板娘,我想跟你说件事。” 老板娘正在对账,头也不抬地问:“什么事?” “就是做完这个月我可能不做了。” “不做?”老板娘抬起头,“那你去哪?” 何墨千赧然,“我……我找了份新工作,在河东,老板娘,真对不起。”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老板娘反而替她高兴,“小何,好好干!你还年轻,未来长着呢!当初你来我就能看出来,你是有文化的人,不可能一辈子给人当服务员。” 何墨千感激道:“老板娘,谢谢你这几个月收留我。”她刚出来的时候,身上只有几百块钱,是老板娘收留她,给她一份工作养活自己,后来又遇上了楚凡汐和米林,这两个女孩虽然年纪不大,但都是乐观善良的好孩子。如果没有她们,何墨千恐怕撑不到这一步,更别提找到沈思薇,安安心心地过个好年。 “谢什么,我出钱,你替我工作,正常得很。”老板娘爽朗地大笑,“小何,以后你走了我可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帮手了,别把大姐忘了,有空回来看看,找凡汐还有小米一块玩儿。” “您放心,我一定不会忘了你们的!” 何墨千对生活又重新燃起希望来,她已经不年轻了,能有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不容易,何墨千没有二十岁时的宏图大志,她只想努力学习新知识,努力工作,能够给沈思薇提供一个好的生活环境,让自己的人生重新步入正轨。 何墨千想让自己的父母知道,虽然她年轻不懂事时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可她不是个废物,她还能靠着自己做出点事情来。 等工作稳定了,就回家看看吧,看看爸妈,看看哥哥,还有自己素未谋面的小侄子,何墨千想。 第25章 爱情重要么 “何姐,你真的要走么?”晚上,楚凡汐敲着何墨千的门问。 何墨千偎在床上看书,从字典一样厚的书本里抬头,“凡汐?有事么?”何墨千的屋里没有凳子,她合上书,拍拍自己的床沿,“坐吧。” 楚凡汐坐在她床边,“我姨说你找了份新工作,下个月就走了,是真的么?” “是,那家公司的老板是我大学同学。” 楚凡汐愁眉苦脸,“那你是不是就要搬走了?” 何墨千噗嗤笑了,“凡汐,我找到工作了你怎么不替我高兴,反而是这种表情?我记得我欠你的三千块钱还干净了吧?” 何墨千从前的技术渐渐上手,这些日子接了几个小项目,赚了几千块钱,赚到钱的第一件事就是还了楚凡汐的钱,她起初还死活不肯收,后来不知为什么才松了口收下钱。 她写代码是十几年前刚接触编程语言的时候就养成的规范,虽说多年不接触了,但那么多年的工作经验摆在那,各个函数封装注释清晰明了,可移植性比那些在校实习生不知道强到哪去了,熬夜做完第一个项目之后陆陆续续有了回头客,虽然钱不多,总比在饭馆端盘子挣的多一些。 这些钱一部分给了沈思薇,一部分买了一台新的笔记本电脑,剩下的那部分她给自己添置了一身比较正式的衣裳,其他的不说,总得给公司里的同事留个好印象。 楚凡汐直着脖子辩解:“我替你高兴啊!”她肩膀又耷拉下来,“可是你就要搬走了……” “你放心吧,就算我搬到天边去,咱们也是朋友。”何墨千说完又笑了,“再说还没那么快,上岗前还有培训,怎么也得等到下个月。” “那你搬走了之后我能去找你玩么?” “当然可以,你和米林多来,也帮我把薇薇的性格扳过来,她现在有点太内向了。” “这你就放心吧何姐!”说到玩,楚凡汐立刻眉飞色舞,“我带孩子可有一手了!就过年那会儿陪我妈走亲戚,亲戚家的小孩哭着喊着不让我走。” “那我就先替薇薇谢谢你了。” 楚凡汐给何墨千传授了几句怎么跟孩子打成一片的心得,聊了一会儿,扭扭捏捏问道:“何姐,我能……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何墨千挑眉,脸上笑意未收,“凡汐,这么别别扭扭的可不像你。” 楚凡汐低着头绞手指,声音如蚊蚋,“是……关于你和英姐的……” 何墨千笑容立刻消失,漠然道:“你想问什么?” “何姐,你和英姐从前是情侣。” “对。” “那你爱过英姐么?” 何墨千失笑,“是袁英让你来问的?” “不是!”楚凡汐赶紧摆手否认,“我只是……只是很好奇,何姐,你们从前互相爱对方,英姐到现在依然爱着你,我看得出来你也依然很关心英姐,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能接受英姐呢?非得像现在这样相互折磨?” 何墨千沉默了很久,就在楚凡汐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开口问道:“凡汐,你觉得爱情重要么?” “当然重要!”楚凡汐不假思索,“何姐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在二十岁的时候就找到了自己的爱情,过了这么多年,那个人依旧爱你。”她叹气,“我们这样的,遇上一个对的人,太难了。” “我二十岁的时候也这么想。”何墨千自嘲道,“袁英是我的一见钟情,也是我的初恋。” 何墨千第一眼看到袁英,那个时候她大一刚入学,父母都是车间工人,大哥也刚工作脱不开身,开学那天她一个人背着被褥棉絮,左右肩膀一边扛着一个大行李包,手里还提溜着塑料桶热水壶,夯吃夯吃地在校园里挪步子。行李包脆弱的带子终于承受不住地崩断,从她的肩膀头上滑下来,何墨千狼狈地弯腰整理行李,这时候有一个舒缓又温柔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同学,你没事吧?”声音清新透亮,好像盛夏里的一股清泉流遍全身,何墨千循着声音望过去,刚好撞进袁英那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 那一刻,周围的喧嚣被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何墨千无措地看着眼前这个端庄秀丽的女生,心里就有一个声音呐喊,就是这个人了,就是她了,再也不会有人让你产生这么热切的想和她在一起的冲动。 “是不是很可笑?”何墨千嘴角扯开一个嫌弃的弧度,“那时候我甚至觉得人活在世上的全部意义就是遇到一个自己爱的人,就像我,幸运地在某一天,遇到了袁英。” 何墨千闭上眼睛靠在床背上,声音又悠长又苍凉,“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或许就会知道,爱情不是生命的全部,远远不是,它只是一段可有可无的经历,还没有一日三餐重要。” “我不想知道。”楚凡汐沉重地摇头,她没有何墨千那么深的体会,爱情在她心里的分量也没何墨千那么轻贱,她更不想要何墨千那么曲折的爱情。 “何姐,你和英姐的感情太惊心动魄了,我只想找个我喜欢的大姐姐,好好守着她,一辈子都对她好。”最好是我爱你你爱我,永远甜甜蜜蜜的,如果姐姐生气了,自己就撒娇耍宝哄她开心,如果自己不高兴,就在大姐姐怀里打滚求蹭,想想都觉得美。 何墨千敲敲楚凡汐不开窍的脑袋,“生活中不止有大姐姐啊凡汐,还有和你两小无猜一起长大的小妹妹,知道么?” “哦。”楚凡汐捂着脑袋似懂非懂,妹妹再好,哪有大姐姐温柔体贴会照顾人呢? 何墨千恨铁不成钢,隔着棉被踢了楚凡汐一下,“行了你走吧,别打扰我看书了。” 楚凡汐被撵出门之后才一拍脑门想起来,何墨千走了,袁英该怎么办?她为了离何墨千近点可是连房子都买了,何墨千一走,袁英见她一面不是更难了么? 楚凡汐想起这俩人的关系就发愁。 一个千方百计地要把人追回来,偷偷摸摸可着劲想让人生活得好点,还拼命遮遮掩掩不让她知道。为了让何墨千能和女儿过个好年,袁英大过年的付了好几倍的工资,和工人一起好几个晚上没睡觉,加班加点把那个光秃秃什么都没有的房子给装修起来,还要借着楚凡汐的名义把人骗去住,楚凡汐都替她累得慌。 另一个打定主意绝不接受,任凭人家怎么对她都不为所动死撑着,比驴还倔,心里又关心她关心得不得了,那人受了伤,她紧张得跟个什么似的,回过头来还要死犟着说自己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那都是过去式,爱情不重要…… 楚凡汐胡乱抓了几下头发,一甩脑袋不想了,两口子的事,自己跟这瞎操什么心?算了,找小米玩儿去! 话说小米最近变化倒真不小,楚凡汐摸着下巴煞有介事地想,越来越漂亮了,粉嫩的小嘴跟果冻似的,还有那光滑细嫩的脸蛋,楚凡汐年前无意间亲过一口,跟刚出炉的鸡蛋布丁似的滑溜溜,楚凡汐都没好意思说自己亲完晚上做梦梦到的都是逮着小米的脸可劲亲……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小米这么好看呢?楚凡汐想起来何墨千说的话,生活不止有温柔体贴的大姐姐,还有乖巧可人的小妹妹——虽然米林和乖巧可人完全挨不上边。 打住!楚凡汐狠狠甩了甩脑袋,自家爹妈是看开了不管自己性取向了,可小米的妈妈还等着小米嫁个好老公抱外孙呢,楚凡汐真敢对米林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怕她自己的老妈得先打断她的腿! 保命要紧,还是姐姐好,姐姐靠谱,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楚凡汐在胸前划着十字,念念叨叨下了楼。 刚下楼,袁英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楚凡汐接起来就说:“英姐,我去看过了,何姐好得很,她最近不缺钱,也不缺地方住,也不缺吃穿,你不用想着法子送钱给她……” “停停停!”袁英打断她,在电话那头乐了,“凡汐,你这念经呢这么能说?” 楚凡汐无奈道:“我不是怕你担心人家么,搞得好像何姐住我这我亏待了她似的。” “我找你不是说这个的,凡汐,你往窗外看。” 楚凡汐瞟了一眼窗户外头,“怎么了?不就是下雪么?” “你知道明天什么日子么?” 楚凡汐翻了翻日历,二月十四号,情人节。 “英姐,你想干嘛?” “我想……”袁英把自己的计划简单说了。 “……”楚凡汐愣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开心就好。” 头一回,她在袁英之前挂了电话。 别说,三十五岁的女人就是比二十岁的女人花样多,可以的,会玩。 可是以自己对何墨千的了解,就怕何墨千知道了会气得想弄死她。 第26章 强行撩妻的错误示范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下雪天容易深睡,何墨千睡意正酣,被楼下嘈杂的人声吵醒。她醒来时,听见窗户外头有人大喊:“那个叫何墨千的,快起床了,有人跟你求婚!” 何墨千昨晚看书看得有点晚,睡眠不足,头埋进枕头里,露在外面的半只眼睛勉强张开一道缝瞄了瞄眼闹钟,才早晨六点半,再扭头看看窗外,一片漆黑,天都还没亮起来。 大早上的扰人清梦,还有没有天理了?何墨千烦躁地扯出来脑袋下面的枕头砸向窗户,整个人弓着身子,虾米一样蒙进被子里继续睡。 又睡了半个小时,闹钟聒噪地在她耳边响起,何墨千不情不愿地扭了几下身体,顶着两个黑眼圈浑浑噩噩地爬起来穿好衣服。楼下似乎聚集了不少人,吵闹的音量越来越大,叽叽喳喳跟菜市场似的,完全听不清他们在吵嚷什么。 何墨千穿好衣服之后清醒不少,弯腰系鞋带的时候想起来自己好像隐约听到了他们在吵什么,是什么呢?她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 何墨千换好衣服准备下楼,手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一个女人的声音透过紧闭的玻璃窗传进她暂居的小阁楼里。 “何墨千!求嫁!” 何墨千扭开门锁的手一顿,僵在原地。 这个声音化成灰她都认得。 何墨千大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打开窗户,一整夜的大雪把外头所有的东西都盖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只见楼下聚集了一群人,自发自愿围成一道长长的人墙。人墙从网吧旁边围出去,一直占了大半条马路,围出来的一大片空地上干干净净,黑黝黝的沥青路上,雪白的积雪堆出几个大大的汉字: 何墨千,求嫁! “嫁”字比其它几个字都大,格外醒目,最后的那个感叹号的小点还特地被堆成了心形,风骚地挨着“嫁”字,张扬得不得了。 袁英撑着一把环卫工人扫大街的大苕帚站在何墨千窗户底下,见何墨千打开了窗户,仰着脸笑容灿烂地喊道:“阿千,你就从了我吧!”自觉自愿围成人墙的吃瓜群众欢呼起哄,场面好不热闹。 袁英大概在雪里待了一夜,头发上身上落了厚厚一层白色,撑着苕帚的身子冻得打抖,嘴唇和纸一样苍白,如果仔细看,会发现她又密又长的睫毛都结了一层晶莹的冰茬。 何墨千手指用力地抠着窗台,牙磨得嘎吱响,袁英又喊了一声:“阿千,我爱你!” 何墨千梆地关上窗户,用力过猛,玻璃连带整个窗台都晃动了好几下。她脸色铁青地下楼,楚凡汐躲在前台电脑桌后面瑟瑟发抖,被何墨千提着领子揪起来,“袁英她又发什么疯?” 楚凡汐讪笑:“何、何姐,你醒啦?饿不饿?我买了包子和豆浆!我去给你拿!” “回来。”何墨千黑着脸拽住楚凡汐,“我问你袁英究竟发了什么神经!” “这这这……这我哪知道啊!”楚凡汐苦着脸求饶,“何姐,这次我和英姐真不是一伙的,你相信我!” 她怕何墨千不信她,手忙脚乱地拿起桌上的台历,指着今天的日期道,“今天是情人节,英姐说要给你个惊喜……我就知道这么多了何姐!我绝对没参与这件事!我发誓!” 何墨千冷静下来,脸色稍微缓和,放开楚凡汐的衣服,面带愧色,“抱歉凡汐,我一时气糊涂了,你别怪我。” “没事没事!”楚凡汐道,“何姐,那包子和豆浆……?” “你们吃吧,我没胃口。”何墨千钻进浴室刷牙洗脸。 楚凡汐在她身后心有余悸,英姐,这回不是当朋友的不帮你,实在是你马屁拍马腿上去了,就是神仙也救不了啊…… 何墨千刚出网吧大门,袁英顶着一身白雪,捧出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拦在她面前,“阿千,送给……” 没等她说完,何墨千抢过那一大捧红玫瑰,毫不犹豫地扔进边上的垃圾桶里,“多少钱,我赔你。” 袁英没反应过来地眨眨眼,晶莹的睫毛上下扑闪,终于露出受伤的表情,“阿千……” 随着战栗的千字呵出一口白气,袁英的牙齿不自觉地发抖,结了冰一样咯咯咯的响声一下一下敲打着何墨千的耳膜。 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女被欺负,围观群众都看不过去了,七嘴八舌地谴责何墨千,“姑娘,人家美女跟你表白,你怎么这样啊?” “就是,不接受人家也别践踏美女的心血啊。” “唉,要是有人这么跟我表白,管他男的女的,肯定心都要化了。”说这话的是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路人小姑娘。 一个流里流气的青年猥|琐地笑道:“美女,这姑娘不接受你,干脆你跟了哥哥得了!哥哥肯定疼你!” 周围一阵哄笑,之后的话越来越不堪,何墨千看看凑头到脚抖得跟个筛子似的袁英,咬牙抓着她的胳膊把她拉进网吧。 昨晚夜班只有楚凡汐一个人顶着,这会儿交接班的网管还没上班,她想看热闹脱不开身,伸长了脖子往外张望,恰好这时何墨千拉着袁英进来,楚凡汐保持着伸长脖子的姿势,尴尬地笑笑:“英姐,你……你来啦……” 袁英没来得及跟楚凡汐打招呼就被何墨千扔进了浴室,“你先把自己冲干净,不洗干净就死在里面别出来了。”何墨千接着马不停蹄地上楼,在自己的衣柜里找了一身厚实保暖的睡衣和干净毛巾下来,“毛巾衣服在门口,等会儿自己拿。” 袁英开着温暖的热水冲了好一会儿,冻僵的身体终于感觉到了暖意。阿千果然还是心疼自己的,袁英一面洗澡一面美滋滋地想,洗着洗着竟然哼起歌来。 网吧毕竟是公开场合,虽然浴室在最里间,在楚凡汐的房间边上,平常除了楚凡汐和她以外没人能进来,但袁英长得漂亮,保不准有哪个变态悄悄溜进来扒墙根,何墨千只好靠在门口替她守着。 守着守着只听浴室里传出袁英心情愉快的小调子,何墨千脸色更黑,嘴角抿出一抹冷笑,袁英,你真是好样的。 何墨千在浴室外的墙边靠了一刻钟,浴室里的水声停了,不一会儿门被打开一道缝隙,热气先涌了出来,紧接着从门里伸出一只光滑白皙的手臂,手臂上星星点点地挂着水珠,拿了衣服毛巾之后收了回去,何墨亲等了几分钟,迟迟没听见浴室关门的声音,她奇怪地转向门口,只见袁英从门缝里探出半个光|裸的肩膀,眯着眼对她笑。 “阿千,你想看我洗澡就直说,下次我和你一起洗。” 细腻的皮肤被蒸汽熏得微红,肩膀头带着诱人的粉色,微卷的长发湿漉漉地散在胸前,汹涌的风光在潮湿的头发底下若隐若现。 何墨千作为一个性取向为女的正常女人,被此情此景撩拨得心跳加速,慌乱地移开自己的眼睛,正好对上袁英微微眯起的双眼——她连眼尾都染上了湿润的潮红,整个人看起来像一颗精致绝伦的樱桃,光看着就觉得甜,真真秀色可餐。 何墨千捂着心脏想,真是个妖孽。她暗暗鄙视自己,过了这么多年了,对袁英仍旧没有抵抗力,不过是袁英这么意无意地一勾引,她先前快要从胸中喷薄而出的怒火竟然都淡了不少。 何墨千闭着眼别过脸去,粗鲁地掩饰自己的尴尬:“洗好了就快穿上衣服滚出来,别待在里面浪费国家资源。” “阿千……” “又怎么了?” “只有内裤没有内衣啊……”袁英委屈地咬着嘴唇,两根手指拎起何墨千拿给她的新内裤在空中摇晃,“不过阿千你的口味变了啊,怎么喜欢这么闷骚的黑色了?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蕾丝的……” 袁英的身材和何墨千差不多,除了身高略高几公分,要说唯一差别巨大的地方,大概就是胸部。 要说差多少么,大概就是何墨千的内衣袁英绝对挤不进去的差距…… 所以何墨千非常有自知之明地没拿内衣给她。 何墨千咆哮:“啰嗦什么!你给我赶紧穿衣服!”吼完气冲冲走了,地板跺得砰砰闷响。 袁英盯着她短发下面红透了的耳根看了好久,终于憋不住笑起来。 她乐滋滋地穿上何墨千的睡衣,扯起来衣领陶醉地嗅了一下,阳光和洗衣粉的干净气味,还有淡淡的何墨千的味道。 何墨千在二楼自己房里等袁英,袁英悠哉悠哉地上楼,中途还和楚凡汐打了个招呼。 “英姐,何姐她看上去正在气头上,你悠着点。”楚凡汐提醒道。 袁英笑着回道:“没事,我自己的老婆,我比你了解。” 好吧,楚凡汐摊手,反正你们这些大姐姐有经验,比我会玩。 何墨千没给袁英准备拖鞋,袁英穿了一身平常大妈在菜市场买菜时候穿的夹棉睡衣,脚上蹬着她又尖又细的高跟鞋上楼,推门的瞬间,只听何墨千道: “袁英,你下次发神经能不能别当着我的面?我嫌丢人。” 第27章 我撩妹的手段都是跟你学的 袁英上扬的嘴角霎时间弯了下来,蹬了自己的高跟鞋,自来熟地爬上何墨千的单人床,两手揣进袖子里偎在她身边,跟村里上炕的老太太似的。 “阿千,你这样说我会伤心的。” 她在风雪里硬生生扛了一夜,虽然冲了热水澡,嘴唇还是发白,何墨千本想把床上已经折整齐的被子撑开给她裹上,转念一想,这样一来袁英个没脸没皮的更不知要在她这里赖到什么时候了,伸到半空的手愣是强收回来,假装自然地挽了一下根本遮不住眼睛的头发。 袁英瞧出何墨千的意图,大喇喇地扯过棉被盖在自己身上,何墨千瞪她,她无辜地眨眨眼睛,“我冷……” 何墨千从早上到现在憋了一肚子火,重重地哼了一声,心想,冷死你活该。 “阿千,我不是故意给你丢人的。”袁英把自己包得跟个粽子似的,屁股使劲挪到何墨千边上,何墨千那张不甚牢固的小床吱呀吱呀地响,“我,我就是想重新追你。” 袁英讨好地蹭蹭何墨千的肩膀,“阿千,你不爱我了,没关系,这一次换我来追你。” 何墨千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都奔四的人了,越活越回去,“袁英,你以为你今年多大?二十?还是十五?” 袁英小声地辩解:“我以为……你会喜欢的……” 何墨千硬着心肠道:“我如果喜欢你,你什么都不做我也照样喜欢,可是袁英,我不喜欢你了,我讨厌你,所以你做什么在我眼里都是错的、嫌弃的,甚至厌恶的,你懂吗?” 袁英心里像有一把小刀一下一下地扎,心上一个一个小窟窿密密地往外冒血,细小的疼痛顺着血液流遍全身,她强撑着露出一个微笑,“阿千,你这么说我有点难过。”被自己喜欢的人厌烦,原来这么难过,难过得眼泪都流不出来,只想找个地洞躲进去,一辈子不出来。 “可是阿千,这是你教我的啊。”袁英靠在何墨千的肩头,“我本来就不知道怎么逗女孩子开心,你懂的。我所有追求人的方法都是你教会我的,那年的雪比这还大,你在我楼下写的那些字,你忘了吗?” 何墨千怔了一下,那年冬天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是了,那一年的雪比现在还大,厚厚地铺了一层,她为了摆出那四个字,愣是在大雪里冻了一夜,脚趾头都冻得没知觉了,只好撑着笤帚站立,等袁英从宿舍里出来的时候,她还强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最后是怎么收场的呢? 最后何墨千冻得走不了路,被袁英抱进了宿舍。对,大庭广众众目睽睽,袁英青着一张脸,二话没说,手臂穿过何墨千的膝盖弯,另一手固定住她的肩膀,打横抱回了她的宿舍。 何墨千两只手挂在袁英脖子上,身体是冷的,心却热热乎乎,目不转睛地盯着袁英锋利地抿起来的嘴唇看,明知道这个女人正在气头上,自己却笑得合不拢嘴。 “女神,没想到你力气这么大。”何墨千说话喷出来的气都是冷的,打在袁英脸上,一阵冰凉。 袁英瞥了她一眼,低声道:“何墨千,要不是看在我父亲的份上我就弄死你了。” “那你就来弄死我吧。”何墨千得寸进尺地攀在袁英耳边低喃,“最好是在床上。” 何墨千向来胆大,但这么大尺度的话也是第一次说出来,说完之后耳根就红了,可她看看袁英,又笑了起来——袁英的脸红得比她还厉害,嘴抿得更锋利,不知是气急了还是害羞得厉害。何墨千只想舔舔袁英的嘴唇,看看自己的舌头会不会划伤。 何墨千想起曾经那些事,真想穿越回去给当年的自己狠狠两个大耳刮子,让你乱勾搭人,后患无穷!她看看裹在被子里嘴唇苍白的袁英,再多的不满也说不出口了,只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现在丢的脸,都是当初年少轻狂作的孽。 “对不起。”何墨千郑重地跟袁英道歉,“我那时候年纪轻,做了错事让你丢人了,对不起。”何墨千记得袁英女神的外号就是那时候流传开的,那一年女神还没成网络流行词,这么叫袁英的人,讽刺比赞美多得多,毕竟谁像袁英那么倒霉,被一个神经病女人缠上。 “我没觉得丢脸!”袁英急急地解释,“我当时……虽然生气,但是心里其实隐隐是很高兴的。阿千,我只觉得幸运。” “随便吧。”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何墨千早就不在乎了。 何墨千看了一眼闹钟,时针已经指到10,她起身,“我去上班了,希望回来时你把我这收拾好,谢谢。” “阿千!”袁英音量陡然提高,何墨千奇怪地看向她,她的声音又后劲不足地低下去,“今天是情人节……” “嗯。”何墨千点点头,“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共度一生的情人。” 何墨千走了。 当然,袁英想,那个人就是你。 “阿千,你上次说我的手段都是当初你追我的时候玩剩下的,这一次,我还偏要用你玩剩下的手段把你重新追回来,不是阴谋,是阳谋。” 袁英躺在何墨千的单人床上打滚,抱着被子滚了好几圈都舍不得下床,穿着何墨千的衣服睡着何墨千的床,要是能这么过一辈子就好了。 何墨千从下楼、出网吧,到走到对面的小饭馆,一直有知情人士对着她指指点点,事已至此,她没法解释,只好强装镇定,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是看到门口那一行令人羞耻的大字,何墨千还是忍不住了,拿起袁英随意立在旁边的笤帚就开始扫,把马路扫得干干净净为止,正巧来扫雪的环卫工人连连夸她热心肠,做好事不留名。 何墨千前脚刚走,米林后脚就进来了,看何墨千气势汹汹离开的背影,好奇地问躲在电脑后面的楚凡汐,“楚楚,何姐这是怎么了?大早上跟吃了炮仗似的。” “你别问了……”楚凡汐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嚎道:“陷入爱情里的人都是傻瓜,就算她是女神也不例外。” 米林不懂楚凡汐话里的意思,只当她又抽抽呢,又问:“哎对了,刚我进门的时候在垃圾桶里看到一大束红艳艳的玫瑰,那么一大捧啊!起码得好几千块吧?这么好的花哪个姑娘那么糟蹋啊?” 楚凡汐头也不抬地指指何墨千离开的方向,“喏,就是刚才出去的那位姑娘。” “啊?”米林惊了,“这花是……是英姐送的?” “难不成还是我送的么?”楚凡汐小声嘀咕,“我要送也送给英姐啊……” 米林的脸色登时难看起来,“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那啥,你吃饭了没啊?我买了包子……” 米林斜眼瞅瞅楚凡汐端过来的包子,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口齿不清道:“英姐真贴心,要是有人今天给我送这么一束花,我这辈子都跟定她了。”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给了楚凡汐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 可惜楚凡汐狗腿地给她捏肩捶背,压根没看她的眼睛。 “楚凡汐!”米林敲敲她的头,“你知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 “知道啊,情人节么。”楚凡汐一脸茫然,“你我都是单身狗,跟这破节没关系吧?” 米林气得胸膛一起一伏,深吸几口气,狠狠地咬了几口包子大嚼,楚凡汐不知为什么,莫名觉得身上有点疼。 她委屈地想,我这啥都没干,又招谁惹谁了? “我不管,你得送我个礼物。”米林吃着包子跟楚凡汐耍赖。 楚凡汐心里滴血,面上赔笑,“送送送,嘿嘿,小米,你想要什么?” “嗯……”小米俩黑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我还没想好,你陪我上街吧,我们边逛街边想。” “啊?又逛街啊?不是,现在网购这么发达了,有什么东西不能在网上买啊?” “少废话,快去换衣服,你再这么宅着都要长霉了。” 于是情人节这天,楚凡汐稀里糊涂也上街感受了一回节日氛围。 …… 被袁英这么一闹,何墨千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生怕袁英后头还要搞什么大新闻,她魂不守舍,记错了客人好几道菜名,还好这会儿还在年里,又都是熟客,大家和气生财,这才算了。 老板娘看出何墨千状态不对,吃过午饭和她闲聊时问起,不过何墨千就是不说,她也没辙。 “老板娘,我可能就在您这干最后一个星期了,公司那边要提前培训。”何墨千边摘四季豆边道。 老板娘和她一块摘四季豆,表示理解,“去吧,刚好我乡下有个远方的外甥过来,让她接你的班。” “对了,”老板娘擦擦手,小跑了几步到收银台钱数出何墨千这个月的工资来,“小何,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亲兄弟明算账,你这个月干了半个月,付你九百,对吧?”老板娘知道何墨千的为人,欠人恩情最难还,把账算明白,表示自己和她完全是雇佣关系,没额外关照她,也没刻意克扣她的工钱。 何墨千把那些钱塞回老板娘的柜子里,“老板娘,我叫你一声姐,你收留我这几个月,我感激不尽,钱就算了,当我找了好工作,给姐姐包个红包行不行?” “行,那你别忘了,受了委屈回姐这来?” “您放心,忘不了!” 正聊着,去外头溜达的老板回来了,一回来就冲何墨千比大拇指,“小何,今早的事外头人都跟我说啦,牛,太牛了!”他听说有人大张旗鼓地跟何墨千表白,只当是个高富帅,不知道那人是袁英,看个热闹调侃何墨千两句,老板娘被勾起了好奇心,也问道:“什么就牛了?快给我说说!” 何墨千默默地捂着脸扭过头去,还好丢人就丢这一次,自己马上就走了。 她想起从前自己比袁英还中二的时候,更觉得丢脸丢得抬不起头来。 只希望在庄婕那儿她能得个安生,别再碰到袁英了。 第28章 新同事新工作 除去前期的培训时间,何墨千真正到庄婕的公司上班是三月份,庄婕说自己和朋友合伙开了家公司,何墨千做好了心理准备,到了之候依然被吓了一跳。 靠近市中心繁华地段的高档写字楼,顶楼三层全是庄婕的地盘,这地方的租金十年前就已经不菲,现在房地产炒得热,更是不知道翻了几番,庄婕只说她和同事合伙开了间公司,现在看来混得很成功。 写字楼里来来往往的都是西装革履的商务精英——至少看起来如此,这些人个个表情严肃,挤满了人的电梯里没有一点声音,何墨千挤在这群人当中,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加速,快要从嗓子眼里飞出去。 人一层楼一层楼地往出下,到了庄婕公司所在的那一层,电梯里只剩何墨千一个人,她抱着简历忐忑地走进去,前台小姐笑容甜美地问好,“您好,请问有什么能帮助您的?” “您好,我叫何墨千,找庄婕庄总。” “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 “我请示一下庄总,请您稍等。”前台小姐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通了庄婕办公室的内线。 何墨千趁等她通报的功夫打量四周,在办公桌前认真工作的未来同事都很年轻,看着跟楚凡汐差不多大。何墨千也是程序员出生,这一行吃的就是个青春饭,年轻有精力,拼个几年熬成项目经理,大多最后都往管理层走,这就是最好的出路了,没几个程序员会一辈子写代码。 “何小姐您好,您稍等片刻,庄总的秘书过几分钟之后会带您去庄总办公室。”前台小姐挂了电话。 “好的,谢谢。” 何墨千等了一会儿,庄婕的秘书过来,领着她进了庄婕的办公室。 庄婕的办公室在顶层,墙壁是全透明的玻璃设计,一眼望去整座城市的景色尽收眼底,装饰以黑白色调和玻璃金属为主,办公室外间摆着一套黑色的商务沙发,里间则是她的办公桌,整间办公室的氛围严肃又冷硬,和何墨千印象中庄婕本人的性格倒是不太搭调。 庄婕知道何墨千要来,放下手头的工作在外间沙发上坐着等她,一看她进来,立刻起身迎上去:“墨千,你可算来了。” “嗯,来了。” 何墨千有很长一段时间和社会脱节的经历,在人际交往方面大不如前,即使对着庄婕这个老同学,简单问了好之后也无话可说,拘谨地坐在沙发一角,好在庄婕是个会来事的,从读书时一起做过的项目到现在公司发展,话题一直没断过,何墨千的话匣子渐渐打开。 气氛聊热了,庄婕才道:“墨千,你刚来,对各方面都不太熟悉,先从开发做起,你看怎么样?” 何墨千能有一个工作机会已经很满足,哪还由得她挑,“庄婕……不是,庄总,只要能让我重新回开发岗,我什么都愿意做。” “墨千,我们俩是同学,又同在袁氏共事多年,私下里你没必要这么拘谨。”庄婕听了她的话突然就笑了,“我记得你以前就老说自己愿意写一辈子代码,怎么,还没变呢?” “这是我的兴趣所在啊。”何墨千也笑了,“你知道的,这年头能找到一份心甘情愿的工作不容易。” 庄婕点头,“这里是公司的总部和商务部,研发部和运营部都在科技园,你工作的地方就在那,虽然离市里挺远的,不过公司提供食宿,你没问题吧?” 何墨千毫不犹豫道:“没问题。” “那就好,刚好我们和sl公司合作的新项目这个月开始,你就先跟着这个项目做。” “好。”何墨千听完庄婕的话,再一次感谢,“庄婕,谢谢你,真的。” “阿千,”庄婕的手覆上她的手背,“欢迎回来。” 何墨千的眼眶不知怎么就红了,第一次,她觉得自己真的重新融入了这个全新的,全然不同的世界。 何墨千走后,庄婕扶着自己有些僵硬的脖颈左右扭动几圈,端着已经凉透的咖啡起身,走到玻璃墙前面,看几十层楼之下蚂蚁一样的车辆来来往往。 “出来吧,她早走了。”庄婕道。 一直关闭着的休息间的门打开了,一个高挑的女人从里面走出来,坐在何墨千刚才的位置,端起何墨千之前喝过的杯子,毫不介意地喝了一口,然后皱眉,“这咖啡怎么没加糖。” “你喝咖啡不是从来不加糖么?”庄婕看向靠在沙发上的袁英。 袁英放下杯子,“阿千不喜欢吃苦的东西。” “下次我给她准备果汁,行了吧?”庄婕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调侃,“袁英,你想帮她直接帮不就行了,拐弯抹角地绕这么一大圈,我都替你累得慌。” “她才不想让我帮她。”袁英自嘲道,“何墨千这个人,看上去变了,骨子里的固执一点没改,有了难处宁愿找外人也不愿找我,从前就是这样,她想让别人都知道,她和我在一起不是为了钱。你说,是不是太傻了?” “是太傻了。”庄婕阴阳怪气地赞同道,“有了你这棵摇钱树起码能少奋斗二十年,何墨千一个学计算机的,连合理利用资源都不懂,书都白读了。” 袁英笑骂:“差不多行了,你还没完了是怎么的?” 庄婕正正神色,“不过我可警告你,我给你一个什么劳什子的项目顾问的头衔,你注意点分寸,这个项目是合作项目,搞砸了我没法和人家公司交代的。” 袁英给她打包票:“你放心吧,你们专业人士的事我绝不掺和。” 两人闲聊几句,袁英又问,“对了,保安的事有进展了么?” 庄婕眼色一暗,“扑空了。” “扑空了?” “对。”庄婕站起来,拿着一叠资料走到袁英身边,“你看,这就是那个保安的资料,上面有他的家庭住址,不过我们的人找过去的时候,他的邻居说他已经很多年没回过家了。” 袁英接过资料看了几眼,“那他有家人么?” “有一个老婆,不过结婚不到一年就离了,她也不知道这人究竟在哪。” 袁英使劲捏着那叠纸,指节发白,厚厚一沓资料快被她捏出个窟窿,“继续找,除非他死了,否则这么个大活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失踪。” “你放心,老爷不明不白地惨死,他待我不薄,我说什么也要还他一个真相。” 提起死去多年的袁父,两人都有些伤感,许久没有说话,最后是一通电话打断了沉默。 袁英拿起来一看,是王逸诗。 “逸诗,你那边是半夜吧?这么晚不睡觉找我干什么?”袁英问。 “姐,我回来了,现在就在机场,你快来接我!”王逸诗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十年没回来了,没想到s市的机场修得这么漂亮,我都舍不得走了。” “你回来了?”袁英和庄婕对视,从对方眼里看到的都是诧异,“你的phd不要了?” “我申请了休学,哎呀姐,我才刚回来,你别这么扫兴行不行啊?” 袁英叹气,“你在那等着,我马上去。” 袁英收了线,庄婕才问,“是表小姐?” “是。”袁英撑着额头,没来由地烦闷。 “表小姐现在回来是什么意思?莫非她知道我们在查十年前的事了?” “应该不会。”袁英摇头,“大概是知道我找到阿千了。” 庄婕迟疑道:“表小姐和何墨千之间……” “什么表小姐的,我说过,袁家早不在了,现在没那么多规矩,你就叫她名字就行。”袁英道,“庄婕,我们正在调查的事情千万不能让逸诗知道。”她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没加糖的冷咖啡,眉头都没皱一下,“就这样,我先走了,阿千的事谢谢你。” 庄婕看了都头皮发麻,“你不觉得苦啊?” 袁英舔舔唇角,“阿千的味道怎么可能苦。” 庄婕受不了地抖了抖身子,“行了快走吧,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 尽管已经三月份,s市的天气依旧寒冷,又有细雨飘着,阴冷潮湿。 袁英刚到机场,之见一个穿着驼色风衣,戴着口罩,衣装靓丽的女人在马路边左顾右盼,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描画精致的眉眼。 袁英一个刹车停在女人跟前,开车门下车,女人看到她眼睛亮了,上去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姐,我想死你了!” 袁英不动声色地推开王逸诗,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想你了呗。” “上车吧。”袁英把王逸诗的行李放进后备箱。 坐进驾驶室,王逸诗摘了口罩,她脸上粉底打得很厚,仔细看依然能看见她的左脸一块一块的疤痕,虽然痕迹不深,但是分布面极广,依旧吓人得很。 袁英边转方向盘掉头边道:“我在s市没有固定住处,刚好庄婕那房子大,我送你去她公司,你这段时间暂时住她那。” “啊?”王逸诗夸张地张大嘴巴,“姐,我好不容易回国一趟,你不陪陪我么?” “你都多大人了。”袁英笑道,“听话,庄婕考虑周到,一定能照顾好你的。” 王逸诗心里一阵算计,面上和和气气地也笑了,“好,那我听姐的。” …… 科技园是s市这十年才建起来的,里头建筑都很新,植物也都是瘦弱的树苗,庄婕的公司在科技园23栋,整栋楼都是公司的研发楼,何墨千深吸一口气走进去,早有负责人在门口等着了。 是个二十五六岁,有点胖乎乎的男人,笑起来脸上的肉挤得看不见眼仁,穿着黑色大t恤和宽松的牛仔裤,头发乱糟糟的也不知多少天没洗,和何墨千在公司总部看到的西装革履的精英天壤之别。 这才是正常的程序员该有的样子,何墨千想。 “您好,我叫何墨千。”何墨千笑着和男人握手。 男人笑声爽朗地握了握她的手:“您好,我是魏俊成,以后咱们就是同事啦,他们都叫我大魏,你也这么叫就行。” 何墨千心里憋笑,想着这个大魏虽然不像名字那么“俊”,人倒是挺好相处的。 魏俊成先得了经理的指示,带着何墨千熟悉了一遍工作环境,认识了项目组的其他同事。不出何墨千所料,大部分都是男人,穿着风格及其统一,t恤配牛仔裤,有的甚至还穿着拖鞋。 之后魏俊成把何墨千送到了宿舍,“这就是职工宿舍啦,基本上都是两人间,说来真巧,你舍友也是新来的,比你早来几天,我看了,是个大美女。”魏俊成笑得哈喇子都快流出来,“难得研发部有女人,一下子还来了两个美女,真不容易。那什么,你的宿舍在602,墨千,你自己上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行,大魏,辛苦你了,明天我请你和大伙吃饭。” 魏俊成摆摆手走了,何墨千自己一个人把不多的行李搬上楼。 宿舍条件挺好,大小和过年时楚凡汐借给她的公寓差不多,一厨一卫,两间卧室,其中一间闭着门,另一间除了家具什么也没有,何墨千想着这大概就是自己的房间了。 她把自己的衣服收拾进衣柜里,想看看自己的舍友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回应,大约是出去了。 第29章 逃不开的罗 科技园远离市区,周边自成一个小的商业区,再往远处就是几个小时也不见一辆车的大马路了。 何墨千收拾完行李,出了宿舍四处逛逛熟悉环境,宿舍楼下有一个小型超市,还有几家面馆快餐店,和普通的居民区无异,她就近找了家馆子解决完晚饭,回去之后上网看了几个新闻,晚上十点钟准时洗澡睡觉,一直没见自己那个神秘的室友回来。 第二天准时上班,何墨千到办公室时一个人也没有,她打开电脑无所事事地上了会儿网,昨天见到的魏俊成才穿着拖鞋摇摇晃晃走进办公室。 魏俊成见到她诧异道:“何墨千?你够早的啊。” 何墨千淡淡地笑道:“我也刚来。” “你才来我们部门可能不知道,这里没那么多硬性讲究,只要手头上的事做完,别太过分,头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魏俊成口中的头儿就是项目经理,姓郝,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人,平常笑眯眯的,一副弥勒佛的相,人送外号“老好人”。 魏俊成进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先泡一杯浓茶,在茶水间接了热水之后靠在何墨千办公桌前八卦,“哎,昨天见着你室友没有?怎么样,漂亮吧?” “没有,她昨天不在。” “不在啊?”魏俊成略显失望,“不过没关系,人家是咱们这个项目的项目顾问,今天一准要来。”他说着说着自己先乐了,“嘿,项目顾问,还不知道是高层的哪个二代来锻炼来了呢。你说哪来的二代这么朴实,还跟咱一块挤宿舍呢?” “谁知道呢。” 说话间同事陆陆续续到了。 早上的例会上,项目经理正式介绍了何墨千,还有那个神秘的项目顾问。 何墨千手上最后一个私活还剩一个小bug,她想着趁早会这点时间收收尾,脸一直对着电脑屏幕,压根不关心什么项目顾问,这时候旁边办公桌上的魏俊成兴奋地拍拍她的胳膊,“哎哎哎快看,这就是那美女!” 何墨千心想怎么魏俊成看着五大三粗的,比楚凡汐还爱八卦,碍于面子敷衍地抬头,正好看见那个传说中的“项目顾问”笑盈盈地注视着自己。 何墨千愣怔住了,“项目顾问”移开目光对全组人员作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袁英,未来几个月和大家一起工作,希望大家多关照一二。” 研发部之前被叫做和尚部,唯一的一个女性还已婚,前几个月回去生孩子去了。何墨千虽然长得不差,可短发素颜牛仔裤,完全融入技术宅行列,实在让这帮宅男难以产生遐想。袁英就不同了,面容姣好身材有致,满足了一众宅男对于女神的美好幻想,于是她刚做完自我介绍,宅男们个个激动得鼓掌,二十人不到的项目组里掌声如雷,经久不衰。 何墨千目光重新回到自个儿的电脑屏幕上,被噼里啪啦的掌声吵得心烦意乱,再也集中不了注意力。她这时候要再看不出来一切都是袁英的诡计,那她就是个傻子。 何墨千暗骂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一层,庄婕以前是袁氏的员工,和袁英有联系不是理所当然的么?难怪好巧不巧,庄婕这么一个大忙人,竟然有时间开一个多小时的车跑到河西郊区的小饭馆吃一顿完全不符合她身份的晚饭。 何墨千在今天之前觉得自己终于能凭本事重新把生活拉入正轨,谁成想兜兜转转,一直被袁英玩弄在鼓掌之间。 袁英是什么人?当年就是八面玲珑的人物,袁氏是倒了,可袁氏的那些人脉关系都在,袁家在这座城里的势力也都还在,即使不及当年了,玩弄何墨千一个市井小民还不是分分钟的事么?可惜何墨千一直没想明白。 何墨千挺直的后背垮塌下来,她双手捂脸撑在办公桌上,第一次觉得这么疲惫,明明什么都还没做,却比自己从前在小饭馆里打一天工还累十倍百倍。 她捂着脸苦笑,笑自己蠢,一直在袁英手心里打转,还自以为是地以为自己能逃离袁英的掌控,蠢到家了。 太累了,何墨千想,自己已经没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心思,只不过想重新开始,多么简单的愿望,怎么这么难。 莫说她什么都没做,就算她做了那些事,也已经惩罚过了,为什么老天连个重新开始的机会都不愿给她? “这位……何墨千小姐,您不舒服么?” 袁英带笑的声音在何墨千上方想起,何墨千搓了把脸,深吸一口气看向袁英,熟悉又陌生的黝黑明亮的双眼,瞳孔深处是满溢出来的志在必得,她嘴角噙着笑,好像在说,看,何墨千,你逃不掉。 何墨千面无表情地对着袁英的双眼,全办公室的人都看出了两人周身的剑拔弩张。 魏俊成就在何墨千旁边,暗暗替何墨千捏了把汗,第一天就得罪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二代”,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他想提醒何墨千忍一忍,可就在这时,何墨千面无表情的脸倏然带上了笑意。 “没有,我很好,多谢袁顾问的关心。” 袁英不就是想看她的笑话么?那就索性一次看个够,看自己怎么在她手底下挣扎求生。难怪袁英最近都不提她父亲的死了,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戏弄她呢。也是,不过一个仇人,看够了笑话再收拾不是更好么? 魏俊成见何墨千脸上有了小模样,一颗心放了下去,也笑着帮何墨千圆场,“袁顾问你不知道,何墨千也是刚到咱们公司的新人,可能还没熟悉环境没睡好呢。” “哦?是吗?” “是是是!”魏俊成忙不迭地点头,扯扯何墨千的袖子,“墨千,你倒是自己跟袁顾问解释解释啊!” 何墨千没有反应,目光聚焦在桌子的一角,半天没有动静。 袁英又笑了“没关系,我只是了解下员工情况,你们别紧张。”她拍拍何墨千的肩膀,“何小姐,如果真的不舒服别硬撑,生病了就不好了。” 何墨千只觉肩膀被千万根针密密麻麻地扎着,疼得钻心刻骨。 何墨千所有的踌躇满志被袁英用了短短一个早上全部打散,拼都拼不回来,她无望地对着自己还差一点点bug就能完成的代码,深深的无力感从四面八方袭来,她啪地一声合上电脑,头绝望地埋进自己的臂弯里。 下班之后,袁英提出请全组人吃饭,组里同事兴高采烈地找馆子,魏俊成高高兴兴地收拾好自己的办公桌,他刚好有一辆小丰田,想邀何墨千坐自己的车,只见何墨千低着头默默把笔记本电脑往包里装,没有丝毫高兴的样子。 “嘿,何墨千,”魏俊成手在何墨千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怎么一整天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吧唧的?” 魏俊成从自己刚来就一直关照自己,何墨千不想对他甩脸色,硬挤出一个笑容,比哭还难看,“没什么,可能昨晚没睡好有点累。” 魏俊成了然,安慰道:“你听见没有,袁顾问说请咱们吃饭呢,他们这种有钱人请的都是不一般的馆子,打起精神来,咱们去吃穷她!” “你们去吧,我有点累,就不去了。” “怎么能不去呢!”魏俊成急了,“你听我说,这一次不仅是领导请吃饭,重点还是要和同事套套近乎,你不像人家袁顾问,她干完这几个月拍拍手就走了,你可还要一直在公司待着呢!” 何墨千实在不想面对袁英那一张得意洋洋的脸,架不住魏俊成嘴皮子利索,跟唐僧似的絮絮叨叨个没完,何墨千按着突突的额角妥协了,“行了行了,我去还不行么?你别念叨了,我脑仁疼。” 最后是项目经理订好了餐厅,一行人叽叽喳喳地出了办公室,何墨千磨蹭了一阵子,魏俊成和她一道落在了众人的最尾端,魏俊成想着载何墨千一程,谁知刚出大楼就看到袁英的车停在门口冲他们按喇叭。 袁英放下车窗探出身子:“何墨千,上车,我带你。” 何墨千冷淡地拒绝:“谢谢袁顾问好意,不用了。” “我让你上来。”袁英又道。 魏俊成暗叹何墨千怎么这么倒霉,才来第一天就惹上了上面的人,以后还不定怎么混呢,他只是看何墨千是新来的,帮她个小忙认认人,没想着要为她得罪领导,连拉带拽地把她弄上袁英的副驾驶,“何墨千,袁顾问要载你那可是好事啊,那什么,袁顾问,你们先走,我先去车库取车去!” 袁英对他客气地笑道:“魏先生,谢谢你了。” “不用不用。”魏俊成摆着手,逃也似的快步走了。 袁英脚踩油门,车飞快地冲出去,在空旷的马路上疾行,她怕何墨千闷得慌,开了音乐,何墨千从前最喜欢的歌从音箱缓缓流出,她讨好地看向何墨千,“阿千,这是你最喜欢的……” “袁英,究竟怎么样你才肯放过我?”何墨千冷不丁道。 袁英的神色闪过一丝慌张,讪讪道:“阿千,好端端你怎么又说这些。” “袁英,你知道我在牢里待了多少年么?” “十年,整整十年。”何墨千摸着自己的脸冷笑,“我进去的时候不到24岁,现在已经34了,袁英,我最好的年华一部分给了你,一部分拿去坐牢,你还想要我怎么样?是不是真的我死了你才甘心?” “我没有……”袁英无力地辩解,“阿千,我只是……”只是想好好爱你。 “袁英,我唯一对不起你的事也不过是死缠烂打把你拉到同性恋这条路上来,就这么一件事,十年难道还不够还清的么?” “阿千,爱上你是我心甘情愿,我从来没想要你还!我……”袁英急急地解释,大衣里的手机一阵振动,她烦躁地接起来,“哪位?” “姐、姐……你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王逸诗嗫嚅地问。 “没什么。”袁英甩甩头放缓语气,“逸诗,有事么?” 何墨千听到这个名字,脸色愈加难看起来。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么?”王逸诗撒娇道,“姐,庄婕这个人闷得很,我快无聊死了,不如你带我出去玩吧?好多年没回来了,我想好好逛逛呢。” “你让庄婕陪你去吧,我这边有事要忙。”袁英打着方向盘拐了个弯,“没什么事就挂了吧,再见。”说完,她皱着眉把电话摔到车台上。 何墨千从喉咙里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是王逸诗么?” “是。”袁英叹气,“那件事之后她的脸……后来她一直在国外接受治疗顺便完成学业,刚回来。” 何墨千和王逸诗一直是水火不相容的关系,她还记得自己和袁英最后那一年的争吵,有一大半归功于这姑娘,说到底,王逸诗是和袁英从小一块长大的妹妹,而她不过是个外人,亲疏有别。 “阿千,这件事除了庄婕我谁也没说,不过我想告诉你。”袁英一个急刹车停在马路边上,路灯微弱的光线打在她的脸上,恰好照亮一双眼睛,“当年的纵火案,我在重查。” 何墨千歪着头看她,一派轻松惬意,接着嘲弄地笑起来。 “那你就查吧。” 袁英这样邀功似的神情看得何墨千直发笑,过了那么多年,查不查对何墨千来说早不重要了。 第30章 作死地喝断片 聚餐的饭店是外号叫老好人的项目经理定的,袁英和何墨千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到的时候项目组的同事已经全部到齐了,请客的不在,剩余同事先玩起了狼人杀,气氛已经炒热了,袁英来了之后又二话不说自罚了三杯,这顿饭吃得热热闹闹。 酒桌上袁英是主角,被同事们挨着个儿地敬酒,她来者不拒,酒过三巡仍然面不改色,还能分出神去时时刻刻注意着角落里的何墨千。 虽然袁英是主角,可何墨千也是刚进公司的新人,免不了也被捎带着劝了不少酒,何墨千胃不好不能喝酒,袁英能挡的都不动声色帮她挡了,有些着实挡不过去,眼见着何墨千一杯一杯地往肚子里灌酒,心都揪在一块去了。 何墨千从前酒量还行,不过十年没喝过酒,从前的量早下去了,和人轮番喝了几杯,脸上已经飞起红霞,眼神也有些雾蒙蒙的,最后其他人众星拱月一样围着袁英,没人和她喝酒,她自己个儿抱着瓶子把自己灌了个烂醉,趴在酒桌上一动不动。 一顿饭吃的七七八八,这些年轻人的夜晚才刚刚开始,又互相约着去泡吧,怂恿着袁英一块去。 袁英架起角落里已经睡熟的何墨千,笑着拒绝,“你们去吧,我在那儿你们哪能放开了玩?再说何小姐醉成这样,她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郝经理,你带他们好好玩,到时候记在我账上就行。” “得嘞,那就谢谢袁顾问了。”一群年轻人享受夜生活去了,袁英架着何墨千进了车里。 袁英自己也喝得微醺,她不敢开车,招了饭店的代驾,自己和何墨千坐后座。 何墨千半醉不醉的时候喜欢发酒疯,逮着个人絮絮叨叨又搂又亲,可真醉得狠了反而安分,就像现在这样,一动不动地靠在袁英怀里,脸颊红扑扑的,嘴唇上还泛着水亮的光泽,比夏日清晨被露珠沾湿的花朵还要诱人。 袁英耳边是何墨千悠长又均匀的呼吸,呼出的热气喷薄在袁英的颈项里,明明早春寒冷,袁英却没来由的一阵燥热。她做贼似的看看驾驶座上目视前方的代驾,咽了咽口水,冷不丁低头,在何墨千水润的嘴唇上偷亲了一口。 何墨千靠着的姿势不舒服,在袁英怀里拱了拱换了个姿势,袁英以为她要醒了,吓得连忙抬头端坐,谁知何墨千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两只手挂在袁英的脖子上,咂了咂嘴,睡意正酣。 这么毫无防备的信任,袁英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抱着她满足地喟叹,只盼望一辈子这样才好。 回到宿舍,袁英把何墨千抱到床上,刚松开手,何墨千在袁英怀里迷迷糊糊睁开眼,眼睛湿漉漉地看着袁英,袁英紧张得直结巴:“阿千,你……你醒了?头……头晕不晕?” 何墨千定定地看着袁英,脸对脸快凑到一起去,突然咧开嘴笑了,“阿英,你来看我啦?” 袁英鼻头一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阿千,我来看你了。” 何墨千撇着嘴可怜兮兮地看着袁英,眉心皱出浓重得抹不开的褶子,她瑟缩起肩膀,委屈地小声道:“阿英,你怎么才来……” “阿千……”袁英的泪水终于溢出眼眶,她搂紧了何墨千,像是要把她嵌进自己身体里一样地用力,“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不停地在何墨千耳边说对不起,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何墨千道歉。 “痛……阿英,我痛……”何墨千在袁英怀里轻呼,袁英连忙松开手擦干自己的眼泪,“阿千,我弄痛你了?” “你别走!”何墨千慌张地抱住袁英,“阿英你别走,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她抱着袁英无措地低吟,“好痛,怎么这么痛……阿英,我身上好痛,你救救我……救救我好不好……” 何墨千鸵鸟地埋进袁英怀里,一味地呼痛,袁英咬紧牙关抱着她,眼泪顺着侧脸一滴一滴落在何墨千身上,颤抖着声音安慰:“阿千不怕,我在这里……” 何墨千没听到袁英的安慰,她只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言自语,“阿英,我怎么动不了了?我的阿英呢?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阿英,我变丑了,你不要嫌弃我好不好?我会对你好的……” “我不该发脾气摔相框,我不该跟你吵架,阿英,我陪你一个新的,你别不要我……” “我没不要你,”袁英贴着何墨千的耳朵泪流满面,“我只要你一个,阿千,这辈子我只要你一个。” “死了,阿英,你爸爸死了。”何墨千突然从袁英怀里挣出来,怔怔道,“好大的火,漫天盖地的火,你爸爸烧死了。” 她眼里全是恐惧,抓着袁英的手紧张地道歉,“阿英,我对不起你。袁叔叔死了……” 她又神经质地呆坐在床上,口里不停地喃喃自语:“没有爸爸了,我的阿英没有爸爸了,多可怜。” 自说自话了一阵,何墨千突然板起脸来,“何墨千,你害死了我爸爸,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你!我恨你!” 然后她又惊慌失措地摇头,“我没有!阿英你听我解释好不好?我没有害袁叔叔,我没有,我没有的……” 接着又板起脸来,“你就准备坐一辈子牢吧!” 又恢复了无措的表情,“阿英我真的没有,不是我不是我……” “阿英,我煲汤给你喝,你原谅我吧……” 袁英单手扶着她的后颈把她压进自己怀里,下颚抵着她的发顶,心里一抽一抽地疼,“别说了阿千,我知道不是你,别说了。” 何墨千在她怀里一动不动,神神叨叨地重复,“三十万,三十万,我哪里去找三十万?” “阿英,你别跟我吵架,我们好好的行么?你和我吵架,我难过。” “阿英,我就要死了,你怎么不来看我?你为什么不肯听我说?” “……” 何墨千一句一句的指责就像一把把刀子,每一把都插在袁英的心口上,她甚至无从反驳。 袁英从没有这么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懦弱无能,一个人远远地逃走,留下何墨千一个人苦苦捱了十年。 袁英脱了力似的和何墨千依偎在一起,“阿千,究竟是什么人要这么害你,害我们。” 可是何墨千早就哭累了,深深地睡过去。 袁英抱着何墨千静静坐了半夜,脑子里晕晕乎乎一团浆糊,直到外面突如其来的喇叭声,她才一个激灵回神,脸上的泪痕早就干透了。 袁英把何墨千放平躺在床上,接了一盆热水,脱了她身上的衣服给她擦身,烧伤坏死的皮肤松松垮垮覆盖了半边身子,为数不多的能看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肋骨一根一根清晰明了。 难怪何墨千哭着喊着说痛,这么大片的伤,能不痛么? “阿千,我是不是很坏?”袁英边给她擦身边道,“又坏又蠢。” 袁英抬起何墨千的手,细细地擦拭她的手指,这一双手从前很漂亮,嫩白脆生,握在手里软软绵绵,指甲是浅浅的粉色。 可现在,这双手的指节又大又粗,手心里还有很多老茧,像被粗糙不平的砂纸犀利地磨过一遍。 人是很容易受伤的,很多痕迹一旦出现就会一辈子跟着,永远脱不掉。 身上的痕迹都这么难抹平,更何况是刻在心里的。 袁英隐约觉得自己早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永远回不来了。 …… 袁英一夜未眠,对着庄婕发给她的监控录像看了一夜,一遍一遍地看,什么收获都没有。 录像里何墨千和袁父两人在资料室里整理到晚上九点十分,之后两人双双出了资料室,过了一刻钟何墨千又独自一人回到资料室,用u盘拷走了什么东西,再接着她出去了,不久就发生了火灾。 那场大火烧得很快,整个袁氏大楼几乎被烧光,就这么一个监控还是警|察费尽周折从为数不多的完好的硬盘里提取出来的。 袁英把录像带的这一段来来回回看了无数遍,依旧什么也没找到,她熬得双眼通红,揪着头发崩溃地趴在书桌前,绝望地想,究竟是谁? 难道真是王逸诗? 王逸诗的父母常年定居国外,她是从小在袁家长大的,跟袁英和亲姐妹一样亲,王逸诗小的时候怕黑睡不着,那时是袁氏的上升期,最忙的时候袁父也要亲自回来给她讲一个睡前故事哄她睡觉,这么亲的关系,袁英真的不敢相信那个人是王逸诗。 袁英一夜未睡,眼睛酸涩胀痛,她趴在桌子上好一会儿,手机闹钟准时响了,她关了闹钟,从冰箱冷冻柜里拿出自己提前包好的馄钝,准备给何墨千做早餐。 何墨千忍着宿醉的头晕恶心醒来,对新环境有一瞬间的不适应,她捂着脑袋想了半天,怎么也想不起昨天发生的事,看来是喝断片儿了。 袁英端着泡好的醒酒茶敲敲何墨千的房门走进来,若无其事地笑道:“醒了?让你下次再不要命地喝酒,快,把这杯茶喝了,头晕能好点。” 何墨千看着她茫然道:“你怎么在这?” “我们成室友了,你忘了?” 何墨千捂着头想了半天,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这么一想头疼得更厉害了。 “阿千,你先把茶喝了,醒醒酒。” “不用了。”何墨千推拒着袁英递过来的杯子。 “阿千,咱们別犟成么?这样难受的是你自己。” “我说不用了!”何墨千猛地拂开袁英的手,那杯热腾腾的茶全泼出去,浇在袁英手上,又打湿了何墨千的被子。 袁英细皮嫩肉的 第31章 没头脑不高兴 又来了,何墨千厌烦地想,当年那些事怎么说都算不上好事,真不知袁英这么三天两头挂在嘴边是什么意思,好玩么? 念着袁英本是一番好意,自己却烫伤了她,何墨千强忍着宿醉的恶心感,扶着额头下床给她找药,何墨千一个人住,存了一些常用药以备不时之需,这她自己还没用上呢,倒先给袁英用了。 她蔫蔫地在书架上的一个纸箱子里找了一管没开封的烫伤膏,拧开盖子要挤出药膏,拉起袁英烫红了的右手抹匀,还好泼在她手上的热水并不多,伤得并不严重,过两天就能好。 袁英乖乖站在何墨千身边,看着她睡意朦胧地给自己上药,时不时支撑不住地打个打哈欠,袁英一宿没合眼,忍不住也跟着她哈欠连天,何墨千怪异地瞟了她一眼,不过没问什么。 上完药,何墨千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了,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我的衣服是你换的?” 她的表情一看就是山雨欲来,袁英有点怕何墨千生气的样子,竟然怯了一下,没立刻回答。 “我问你是不是!”何墨千陡然抬高音量,神色凛然。 袁英往后退了退,底气不足地承认:“你昨天喝多了,我怕你睡得不舒服,就给你换了身睡衣。” 何墨千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出去。” “阿千……” 何墨千厉声道:“我让你出去你没听见么!?” 袁英只好退了出去,走到门口时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着气带上了何墨千的房门。 何墨千全身脱力地坐在床上,头痛欲裂。 她最丑陋的,最不愿让人看到的伤疤,终于还是暴露在了袁英面前。 何墨千都要怀疑袁英是不是一直在等着这一天了,终于见识到自己这个“仇人”有多惨,也许她心里能痛快一点?爱咋咋地吧,陈年的旧伤,疼都感觉不到了,还怕人看么? 何墨千换下睡衣,走进浴室刷牙洗脸,抚平脑袋上翘起来的头发,把自己收拾干净了,拿起钥匙手机塞进兜里准备穿鞋出门。 袁英盛了两碗馄饨出来,见她这样,惊诧道:“阿千,你要走了?不吃早饭么?” 何墨千穿好鞋,“出去吃。” “可是……” “袁英,庄婕能找到我,是不是你安排的?” “……”袁英沉默几秒钟,“是。” 何墨千点头,“不管怎么说,谢谢你给了我这样一份工作。”虽然她可能马上就要辞职了。 “阿千,你别生气,我只是想帮你。” “我知道,所以谢谢你。”何墨千开了门,“对了,以后早餐不用做我的,没提前跟你说,抱歉。” 出门之后,何墨千才讽笑起来,这样自以为是的安排,不过是另一种施舍而已,她宁可不要。 门毫不留情地在袁英面前关上,她看看茶几上的两碗冒着热气的馄饨,颓然地摔进沙发里。怎么每一次她想照顾何墨千,反而惹得何墨千不高兴。 何墨千照例是第一个到办公室的,魏俊成第二个,这位一脸纵欲过度的倒霉相,不知道多久没洗的头发凌乱地堆在头上,胡子拉碴,俩黑眼圈挂在脸上,跟国宝似的,只是完全没有大熊猫的萌感。 这货一进办公室,第一件事竟然是嘲笑何墨千,“何墨千你也太怂了,看着挺能喝的,昨晚还没开始呢就醉桌子底下去了,最后还是人袁顾问给你抬回去的。” 何墨千自己是知道她喝醉了之后撒酒疯的德性的,于是问他:“我昨晚有没有说什么胡话,或者干什么荒唐事?” “你也得起得来啊。”魏俊成哈哈大笑,“趴得跟个死猪似的,就差打呼噜了,还说胡话呢,梦话都没听着!” 何墨千心里安定不少,“那就好。” 魏俊成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四仰八叉地瘫在椅子里,懒洋洋打开电脑,“哎,昨天那个进程问题你解决没有?” 他们现在做的是智能家居项目,项目方案书上的某个功能逻辑有问题,昨天魏俊成纠结个半天也没想出个解决办法。 “应该解决了。”谈到工作何墨千一下来了精神,早上的不愉快一扫而光,把自己的笔记本朝向魏俊成,眉飞色舞地给他演示自己昨天设计的模拟算法。 魏俊成看得起劲,手搭在何墨千肩膀上,“行啊你小子!没看出来是个隐藏的高手啊?” 何墨千许久没有这样受到同行认可,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心里很高兴,脸也微微泛红。 “你们在干什么?”袁英第三个到公司,她一夜没睡,眼眶青黑眼圈通红,脸色很不好看,加上刚进来就见这个邋里邋遢的男人亲密地搭着何墨千,脸色更加不好看起来,凶神恶煞跟个阎王似的。 “袁顾问你来啦?”魏俊成大大咧咧,看袁英铁青的脸,还以为她跟自己一样是昨晚玩疯了呢,大嗓门地夸了何墨千一通,“我们在说项目呢,你是不知道,昨天我想了一个下午的问题人家今天已经给解决了,大写的牛逼!” 废话,何墨千有多厉害自己十几年前就知道了,还要你这个毛头小子在这吹捧?袁英冷冷地看着魏俊成,直把魏俊成看得打了个哆嗦,才慢悠悠道:“以后在办公室里禁止脏话,否则扣奖金。” 魏俊成大气不敢出地目送袁英进了她自己的独立办公室,这才拍拍胸脯松了口气,“袁顾问这是怎么了?昨天还好好的呢,今天怎么这么大火气?吃错药了?” 袁英冷不丁从办公室里探出头来,“何墨千,你进来一下。” 魏俊成连哄带赶地把何墨千弄进袁英的办公室,生怕吃错药的袁英又不高兴波及到自己身上来。 何墨千站在袁英办公桌前,“有事么?” 袁英狗腿地给何墨千拉开椅子,“阿千你坐。” “不用了,袁顾问有话快说,我还有工作。” 袁英撇撇嘴,“你不坐我就不说。” 何墨千和她僵持着站了几分钟,权衡再三坐下了,袁英喜笑颜开,“阿千,你昨晚一定没睡好,我办公室里有间小休息室,待会儿你再去补一觉。” “谢袁顾问关心,我昨晚睡得很好。”这话倒是真的,不知是不是喝酒助眠的缘故,何墨千昨夜睡得异常安稳,感觉胸中的气闷少了不少,今早起来除了宿醉惯有的头疼,竟然神清气爽,呼吸吐纳都轻松许多,如果没有袁英,这该是多么美妙的一个早晨。 何墨千看看袁英强撑着疲惫的脸色,忍不住提醒道:“袁顾问还是管好自己吧,你比我更像没睡好。” “好好好!”得了何墨千的关系,袁英差点没吐舌头摇尾巴,“我听你的,等下就去休息。” 何墨千不置可否,“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袁英按住她的肩膀,“阿千,你晚上想吃什么菜?我给你做。” “我在外面吃,这个项目时间有点紧,晚上加班,不回去了。” 袁英充耳未闻,“你不能吃辣的,炖鱼汤好不好?天气潮湿,喝鱼汤最养胃……” 何墨千忍无可忍,“袁英,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何墨千之前能和袁英和颜悦色和平共处,一是因为大过年的她不想吵架,二是她以为能摆脱袁英了懒得吵了,现在看来一切都是袁英耍着她玩而已,何墨千也不再委屈自己给袁英好脸色。 袁英委委屈屈道:“阿千,刚才那个魏大俊占你便宜。” “人家叫魏俊成。”何墨千气乐了,“我们在讨论公事,你别把谁都想得那么龌|龊。”她转念一想,这是她自己的事,解释给袁英听做什么? “可他摸你的肩膀!”袁英气道,“这不是占便宜是什么?” “你没事我先走了,就这样。”何墨千这回真的起身,只听袁英又叫她名字,何墨千皱眉,语气有点冲,“你还有什么破事?” 袁英无辜道:“我是想说……薇薇上次说她想你了,明天就是周末,我们要不要把她接过来。” 何墨千心念一动,她从过完年就一直忙着培训搬家和适应新工作,快半个月没看着薇薇,也很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再说学校里的饭菜不好吃也没营养,薇薇本来就比别的孩子瘦弱,何墨千想给她好好补补。 “阿千,这里离公交地铁站都很远,我也想薇薇了,我们一起去吧?” 关于沈思薇的提议,何墨千完全无法拒绝,“好吧,那谢谢袁顾问了。” 袁英又高兴又不高兴,高兴的是还好有沈思薇,不高兴的是何墨千一个早上都跟她说了几个谢谢了,实在生分。 何墨千走后,袁英开始回想昨天晚上何墨千的醉话。 那个场景她没想一遍就心痛一遍,一点都不敢想,却还要逼着自己不停地回忆,试图从何墨千的醉话里找到些许线索。 何墨千明明是盼着自己去看她的,为什么自己去的时候她却不愿意见自己?事发那晚王逸诗去公司干什么?真像她说的是被 第32章 “疯子”和“凶手” 这一觉袁英睡得并不踏实,梦里老听到救护车子哇乱叫,从床上蹦起来好几次,每一次都是一身冷汗,头昏脑涨地擦擦汗躺下,不一会儿又被吓醒。最后一次袁英终于没有听到救护车的叫声,她听到有人敲门,咚咚咚响个不停。 袁英这下再也追睡不着了,火冒三丈地起床,发现敲门声不是梦,是真的有人使劲敲呢。 袁英东倒西歪地在休息室里间浴室里冲了把脸,梳了梳乱糟糟的长发,这才去开办公室的门。 “什么事?”袁英压着怒火问。 敲门的是前台一个小姑娘,一般前台有什么事都是打内线电话的,大概是袁英当时正睡着没听见,这小姑娘有急事,才急急忙忙跑办公室里来找袁英。 小姑娘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袁顾问,有位女士找您,她说是您妹妹……” “我就是她妹妹!”她身后冒出一个戴口罩的女人,长发及腰,眼睛的妆精美得跟洋娃娃似的,让人忍不住把她的口罩摘下来看看她到底有多美。 袁英无奈地对前台姑娘摆摆手,“没事,她的确是我妹妹,小吴,你先走吧,谢谢你了。” 小吴受宠若惊,“袁顾问客气了,那没什么事我就不打扰了。” 小吴刚走,王逸诗立刻摘了口罩笑开了,“姐,我来看你了,惊喜吧?” “先进来吧。”袁英侧身让王逸诗进门,关门的瞬间特地朝何墨千那里看了一眼,整个办公室多半人都好奇地打量王逸诗,只有何墨千戴着耳机端坐在她自己的办公桌前敲敲打打,神情专注,完全没在意袁英这边引起的小小骚动。 袁英心里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小小的失落。 王逸诗大喇喇坐在沙发上,袁英顺手给她倒了杯水,“你来干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我?”王逸诗端着杯子喝水,重重把杯子跺在玻璃茶几上,杯里的水溅得到处都是,“姐,从前你躲着我就算了,咱俩不在一个洲情有可原,这我都回国了,就在一个市里住着,你还天天变着法地不见我,什么意思啊?” 王逸诗坐的是主沙发,袁英在旁边隔得老远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不是有庄婕陪你么。” 王逸诗起身挤到袁英的单人沙发里,挽着她的胳膊撒娇,“庄婕跟你关系再好也是外人,你妹妹来看你你就把她扔给外人了?” 袁英抽出胳膊,转身自己坐了主沙发,皱眉道:“庄婕的父亲在世时是袁家的管家,庄婕从小和你我一块长大,她父亲也是为了救我父亲才去世的,是我袁家的恩人,以后不许再说这些不懂事的话了。” “这不是只有我们两个嘛,我又没拿到外头去说。”王逸诗不高兴地噘嘴,“老长时间不见,一见面就知道教训我。” “不是我教训你。”袁英叹气,“逸诗,你眼看着就到三十了,也不小了,以后说话做事注意些分寸,小姨姨父都是体面人,别给他们丢脸。” 王逸诗满不在乎,“他们才不会管我呢,反正我也不是他们亲生的!” “王逸诗。”袁英加重语气,板起脸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王逸诗这才不情不愿地住嘴。 安分了几分钟,王逸诗眼珠一转,笑道:“姐,我还没见过你的新同事呢,你介绍他们给我认识好不好?” 袁英心里有几分紧张,面不改色道:“又不是需要深交的同事,认识他们做什么?” “我不管,我就要认识!”王逸诗从小被娇宠惯了,并不是很怕袁英,噌地站起来,“你不给我介绍我自己去介绍去。” 袁英眼疾手快地挡住她,妥协道:“好,我给你介绍。”她自己先出了办公室,何墨千的座位上没有人,袁英松了一口气,大开办公室门放王逸诗出来,清清嗓子道:“各位,这是我表妹王逸诗,刚到s市不大熟悉情况,以后大家多带她一块玩。” 袁顾问的表妹面子当然要给足,魏俊成带头鼓掌,又有几个其他同事调笑了几句,场面还算热烈。 何墨千敲了一个上午的代码,脖子肩膀全都僵硬了,于是拿着杯子去茶水间打水,顺便活动活动筋骨,谁知还没进办公室就听里面一阵欢呼,也不知这帮宅男又在聊什么不可说的话题。 何墨千好奇地端着杯子进去,刚好和王逸诗撞个正着,不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她,只好端着杯子一声不吭站在办公室门口。 王逸诗一见到何墨千,当场脸色就变了,尖着嗓子嚷道:“你这个杀人犯怎么还没被枪毙?难道还要继续缠着我姐姐吗?”脱口而出的话语袁英根本来不及阻止,这话一出整个办公室欢快的气氛骤然冷却,何墨千面上更是结了厚厚一层冰霜。 “忘了跟大家说,逸诗和墨千以前就认识,我妹妹这人跟熟人爱开玩笑,大家别介意,继续工作吧。”袁英笑着打圆场,又小声警告王逸诗,“有话出去说。” 袁英强硬地拽着王逸诗拖出办公室,经过何墨千的时候匆匆对她说了声抱歉,袁英似乎看到了她脸上的一丝嘲讽。 出了公司大楼,王逸诗甩开袁英的钳制,怒火中烧地大发脾气,“姐,何墨千为什么会出现在庄婕的公司里?当年就是她把姨父害死的你忘了么?” “我没忘,这事太复杂,你先回去,我以后再跟你解释。” “我不回去!”王逸诗喊道,“姐,你是不是还对她念念不忘?你这样对得起袁家上上下下么?你对得起死在火海里的姨父么?你对得起我么?” 她指着自己的脸歇斯底里,“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就是她害的!我的一辈子都被她毁了!你这么护着她你有没有想过我!?” “你先回去!”袁英强硬地招过来一直等在门口的司机,把王逸诗塞进车里,“送她回庄总家,谢谢。” “袁英——” 王逸诗像疯子一样吼叫,“你如果和她在一起你就是袁家的罪人!整个袁家都不会原谅你的!” 袁英疲惫地揉揉眉心,对司机道:“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她在门口站了许久,一路目送王逸诗离开,这才回了办公室。 到了吃午饭的点,办公室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几个在小声地交头接耳,其中一个无意间看见袁英走过来,捅捅另一个人的腰窝,几个人顿时作鸟兽散。 “袁顾问好。”他们道。 “嗯。”袁英心思在别的地方,胡乱应了,随口问道:“何墨千在哪?” 那个最早发现袁英的人回答:“应该在食堂吃午饭。” 袁英立刻去了食堂。 公司食堂伙食很不错,自助餐形式,南北小吃米饭面点都有,甚至还有西餐和寿司。何墨千没什么胃口,打了一份粥在那吃,她对面坐的是魏俊成,两人吃得有说有笑。 魏俊成这人别的爱好没有,就爱八卦,追着何墨千问:“哎,今天那个王什么逸的,就袁顾问那表妹,和你什么过节?” 何墨千拿个陶瓷调羹在那喝粥,听到这个人手上动作顿了顿,平淡道:“没过节。” “谁信呐!” 魏俊成还要深挖,何墨千不咸不淡地给他堵回去,“这是我的私事,我不想说。” 魏俊成哑口无言,悻悻地端着盘子去找别的同事八卦去了。 总算安静了。 何墨千看看还剩了大半碗的粥,胃口全无,收拾收拾准备走人,谁知袁英不知从哪冒出来坐在原先魏俊成的位子上。 “怎么不吃了?” “饱了,袁顾问慢慢吃。”何墨千端着碗想走。 “等一下!”袁英接过她手上的陶瓷白碗,就着碗沿喝了一口,赞道:“庄婕这伙食真不错,这粥是用文火熬出来的,香得很。” 何墨千不说话,袁英又道:“阿千,坐下,我们聊聊。” “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的。” “阿千,有好多人往这边看了,你就当给‘袁顾问’一个面子成么?” 何墨千想想,还是坐了回去,“说吧,什么事。” 袁英道:“我……我不知道王逸诗今天会来……上午她说的那些话,我替她跟你道歉,阿千,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何墨千蔑笑,“她说的都是实话,有什么好委屈的。” “不是!阿千,你知道她说的都是假话,你明明知道的!” 何墨千不想说这个,干脆闭了嘴听她说。 谁料袁英也不说了,过了老半天才道:“我们早上说好了要去接薇薇,你……你没忘吧?” “我已经跟薇薇说礼拜天去看她了,谢谢你的好意。” 袁英睁大眼睛,“你!你说话不算数!” 她已经过了能靠这个动作卖萌的年纪,何墨千看得有点好笑,“就当我说话不算数吧,袁顾问,我和我女儿之间的事不劳您费心。” 何墨千的确是要加班的,项目时间紧,靠正常的上班时间不连贯,容易打断思路,还不如一气呵成快点做完,只是她也的确想沈思薇了才答应袁英上午的提议,被王逸诗败坏了心情,何墨千不想让沈思薇察觉自己情绪不佳,于是午饭前打了个电话给她,告诉她自己后天再去看她。 项目组加班的不止她一个,整个项目组除了按时下班的袁英和项目经理,其他人都在加班加点地赶工,程序员么,哪有不加班的。 “千姨!” 何墨千全身投入加班事业,只听安静的办公室里除了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响起了另外一个脆脆的声音。 她抬头,沈思薇正好扑进她怀里,“千姨,我好想你。” 第33章 秘密 “薇薇?”何墨千诧异地接住沈思薇,“你怎么来了?” “袁阿姨带我来的。”沈思薇指指身后,何墨千看过去,果然看到袁英走进来,手上还拎着沈思薇的大书包。 何墨千不大高兴袁英的自作主张,又不好当着沈思薇表现出来,这孩子有点敏感,说不定就以为自己不希望她来了。何墨千只好笑着拍拍沈思薇的背,“薇薇要记得谢谢袁阿姨知道吗?” 办公室里单身男人居多,何墨千看着不大,没想到有个这么大的孩子,都很好奇,七嘴八舌地问道:“哟,墨千,这是你侄女啊?” “何姐侄女长得真水灵,就是太瘦了,小朋友以后得多吃点知不知道?” 有人在办公室里备着饼干巧克力之类的零食,拿出来哄沈思薇,“小妹妹长得真可爱,你叫什么名字啊?多大了?” 结果这人被其他同事好一顿嘲笑,“得了你,别诱拐小朋友。” 沈思薇胆怯地往后缩进何墨千怀里,何墨千笑着圆场,“不是侄女,这是我女儿。”她把沈思薇往前推了推,鼓励道:“薇薇,这些哥哥都是千姨的同事,不是坏人,跟他们打个招呼。” 沈思薇鼓起勇气,声音跟蚊蚋差不多:“哥哥好,我、我叫沈思薇,今年十五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小姑娘居然十五岁了,真看不出来。 终于有个平时就不正经的出来插科打诨解了围,“不是吧,十五了?啧啧啧,何姐你家这什么基因啊,母女俩看着一个比一个年轻。”大家顺着他的茬打哈哈,总算把尴尬的场面圆了过去,赶紧各做各的工作去了。 “薇薇,你吃晚饭了么?”何墨千问。 沈思薇摇头,“没有,袁阿姨也没吃,我们说好了要等着千姨一块吃呢!袁阿姨说了要做好吃的。” 一直没吭声的袁英连忙道:“阿千,老在外面吃不卫生,薇薇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万一吃坏了就不好了。” “可我还要……” “女儿重要还是工作重要?薇薇今天下午刚考了月考,正要好好补补放松放松,薇薇你说是不是?” “我、我……”沈思薇期待地看着何墨千,最后还是道:“我只要陪着千姨就行了。” 何墨千还在犹豫不决,袁英又对其他同事使了使眼色,他们了然,又叽叽喳喳劝了一番,何墨千心一横关了电脑,“好吧,薇薇,千姨带薇薇买好吃的去。” 她们现居的小区里有一家大型超市,什么都卖,一般附近的居民都在那买东西,袁英推着购物车,沈思薇挽着何墨千的胳膊跟两人说自己在学校的趣闻。 沈思薇的性格看起来开朗了一些,何墨千听她说自己在学校里认识了哪些新朋友,参加了什么活动,还有考试拿了第几名,都是芝麻绿豆大的事,何墨千心里却很高兴,白日里的不快一扫而空,脸色也好看起来,袁英可算松了口气。 逛到零食区,袁英一个劲往购物车里放吃的,什么薯片泡芙糖果,看都不看就往里扫,跟打劫似的,几分钟功夫就占了半个推车。 何墨千一直忍着不做声,后来终于看不下去了,“够了,这么多你吃得完么?” “又不是我一个人吃。”袁英理所当然地又扔了一大包水果干进来,“不是还有你和薇薇么。” “我不吃零食。”何墨千一样一样把推车里的膨化食品塞回去,最后只留了几种,“薇薇也不能多吃,对身体不好。” 袁英乐了,到底是年纪长了,说话口气都不一样了,从前也不只是谁一箱一箱往家里搬零食的,还振振有词,“零食吃了心情好,心情好自然健康,如果心情不好了,吃再多的健康食品都没用。” 想到这,袁英揶揄道:“薇薇别听你千姨的,她以前一个人一天能吃十包薯片呢。” 何墨千被揭了老底,脸上五颜六色精彩得很。 沈思薇跟着何墨千一起把剩下的零食放回原处,“阿姨,我也不吃零食,我就喜欢吃你做的饭。” 袁英朝她竖大拇指,“好样的,比你千姨强。”再转身一看,何墨千已经一个人推着车走了老远了,她们俩赶紧追上去。 最后三人买了一堆菜回去好好吃了顿饭,沈思薇只把袁英当自己人,饭桌上没有顾忌,肚子吃得圆滚滚,躺在沙发上直打嗝,何墨千怕她不消化,给她拿了两片健胃消食片消消食。 晚上没什么别的活动,洗了澡上床睡觉,沈思薇跟着何墨千睡,临睡前母女两个说起了悄悄话。 “千姨,袁阿姨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 这问题何墨千无从解释,只好道:“因为袁阿姨心肠好,薇薇以后长大了要记着报答袁阿姨,知道么?” “千姨你放心,我一定会记得的。”沈思薇认真地点头,过一会儿想起了什么秘密,想跟何墨千说,又怕泄露了自己的秘密,纠结了一会儿终于道:“千姨,有件事……袁阿姨不让我告诉你……” 何墨千好奇,“什么事?” “就是……袁阿姨经常去学校看我,还说是我妈妈。” 沈思薇从小念的学校就是学区内的公立学校,小升初上来的那么些孩子都是一个片区里的,各家孩子的情况家长们门清,都知道沈思薇是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也知道她亲生父母那点事,平常告诫自己家小孩不要和她走得太近,所以沈思薇总是孤单一个人没有朋友,连带着学校里的老师都不大喜欢她,尽管她成绩很好。 开学之后袁英隔三差五去看看沈思薇,又以沈思薇妈妈的名义给学校里捐乐一栋图书馆和一栋教学楼,请老师多照顾照顾沈思薇。 有这么一个“妈妈”在后面撑着,学校里对沈思薇的态度立马变了,老师开始和颜悦色,同学也别别扭扭地和她亲近起来。 沈思薇跟何墨千汇报完情况,问:“妈妈,袁阿姨是不是很厉害?” 袁英背着何墨千做这些事,一时间何墨千竟然无话可说。 袁英看不看望沈思薇是她的自由,捐不捐教学楼也是她的自由,每一件事何墨千都无法谴责,甚至何墨千考虑不到或者做不到的事她都做到了,她让沈思薇真正地在学校里不受欺负,何墨千本应该感谢她。 可何墨千心里堵得慌,袁英做这些事的目的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这是什么意思?在自己这里讨不到好就从孩子身上下手?莫非袁英以为她笼络住了孩子自己就无处可逃了么?真是笑话。 何墨千的沉默让沈思薇有些畏惧,“千姨,袁阿姨她……她不让我把这些事告诉你的,你别跟她说……” “薇薇放心,千姨不会说的。”何墨千给她掖紧了被子,“薇薇,袁阿姨毕竟是外人,她对你的好你要记在心里,知恩图报。” “可是袁阿姨说……她说她喜欢千姨。”沈思薇的眼睛亮亮的,透露着喜悦,“是想结婚的喜欢,千姨,你会和袁阿姨结婚么?” “傻孩子,两个女人怎么结婚。”何墨千笑道,“千姨不喜欢袁阿姨,也不会和袁阿姨结婚,千姨只想好好照顾薇薇。行了,睡吧。” 沈思薇乖乖闭起眼睛,小声道:“如果袁阿姨也是我妈妈就好了。” 何墨千轻声笑了,孩子就是孩子,没有成人世界里的纠缠,谁对她好谁就是好人。 袁英靠在何墨千紧闭的卧室门口盘腿坐着,低垂着眼,把卧室里母女两个的悄悄话听得八|九不离十,嘴巴里涩涩的,心脏有点疼。 何墨千当她的面说不喜欢她,袁英只当她是一时气话,可她跟孩子聊天也这么说,袁英只觉得灰心丧气。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哪怕何墨千对她还有一点喜欢,这点喜欢的火星也能熊熊地燃烧起来,如果何墨千对她的喜欢已经烧尽了,连点火星都没有了,有再多的柴又怎么能重燃。 袁英想,阿千,我是不是真的把你的心伤透了? …… 王逸诗回到庄婕那,怎么想怎么来气。这个阴魂不散的何墨千,从十几年前开始缠着袁英,缠到现在不肯放手,简直就是恬不知耻,真不知自己表姐哪根筋搭错了,还偏偏就被何墨千迷得死去活来。 那个庄婕也是,何墨千人都放出来了也不知道向自己汇报一下,亏得自己表姐还说和她一家人,有这样的一家人么? 越想越气,王逸诗冲到庄婕的书房,门也不敲,径直闯进去质问,“你为什么不阻止何墨千去找我姐?” 庄婕对着电脑看得专心致志,王逸诗冷不防进来,她眼疾手快地合上笔记本电脑屏幕,笑眯眯道:“表小姐,您回来了?” 王逸诗警觉道:“你在看什么?这么见不得人?” 庄婕依旧笑得淡定:“没什么,公司里最近的项目,机密文件,总不能大庭广众地展示吧?” “嘁,你们那些劳什子的商业机密我才没兴趣呢。”王逸诗不客气地坐下,“我问你,你什么时候知道何墨千出狱的?” “大概去年年底吧,表小姐,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王逸诗横眉冷对,“庄婕,你虽然是袁家人,但说句不好听的,袁家现在成气候的也就我表姐一个了,连她都还仰仗着我们王家帮衬呢,你胆子可真大,敢帮着她瞒骗我。” “我冤枉啊表小姐。”庄婕摊手,“小姐知道这件事比我早多了,还是她托我打听何墨千我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号人的。” “真的?” 庄婕正气凛然道:“当然是真的,我对天发誓!” 王逸诗哼道:“先信你一回。” 庄婕长舒一口气放松神经,还好王逸诗好糊弄,如果王逸诗跟袁英一样精明,今天怕是糊弄不过去了。 王逸诗又问:“对了庄婕,怎么这么晚了你还在看资料呢?” “天生的劳碌命,有什么办法?”庄婕苦笑,“我手底下还有那么多下属要养活呢,表小姐,不是谁都跟你一样,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 “那你就接着劳碌吧,我可要睡了,不然明天要有黑眼圈的。” 庄婕乐呵呵地“恭送”她,在门口叮嘱道:“表小姐早点休息。” 王逸诗打着哈欠头也不回,跟没听到似的。 总算走了。庄婕擦了把汗,重新打开笔记本电脑,她查了好些天,总算查到了保安目前的住址,竟然也在s市,检查了几遍没有问题,把新查到的线索打包好给袁英发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她活动活动筋骨,回屋睡觉去了。 半夜三点,本该已经睡熟的王逸诗从房里出来,光着脚小心踩在地板上,不发出一丝响动,蹑手蹑脚进了庄婕的书房。 什么公司机密,王逸诗根本不相信,从前袁英的机密从来不放在家里的电脑上,庄婕是袁英带出来的,很多习惯都跟袁英很像,在家里电脑上看机密文件这种事,骗谁呢?她和袁英之间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庄婕的电脑有密码,只能输三次,王逸诗胡乱输了两次,都不对,最后一咬牙输了袁英的生日,居然进去了!她暗暗警惕,恐怕这个庄婕对袁英也没安什么好心思,都这么多年了还念念不忘。 庄婕的电脑很整洁,文件夹分门别类一目了然,王逸诗偷摸着找遍了硬盘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最后灵机一动,在e盘深处找到了一个隐藏文件夹。 她打开隐藏文件夹,瞳孔剧烈收缩,嘴唇霎时就白了。 袁英竟然在调查十年前的事! 不,决不能让她查到十年前,王逸诗想,如果她真查出来了,那自己和她之间就真的全完了,再没有什么可能! 王逸诗连忙哆哆嗦嗦地拨了一个海外号码。 “逸诗?你不是去找你姐去了么?什么事?” “妈,我姐在查十年前的事。” “什么?”那头也震惊了,“好好的她查这些做什么?” 王逸诗快哭出来,“妈,这可怎么办?” “逸诗不哭,当年的事证据都毁得差不多了,你姐不可能查出来……妈给你想办法,她现在查到哪一步了?” “我不知道……”王逸诗六神无主,“我只知道他们找到了那个保安。” 王逸诗的妈妈心下有了计较,冷静下来,“我知道了,逸诗,这些事交给妈妈,你放心吧。” “可是……可是当年还落了一份资料在袁氏大楼呢,现在这个大楼在周家名下,我们进不去的。”王逸诗惴惴不安。 “周家现在当家的不是他们家大女儿么?那丫头从小就和袁英关系不和,我们进不去,她也进不去。” 她妈妈这么一分析,王逸诗觉得有道理,安稳几分,又跟她妈互相安慰了几句,脚步虚浮地走出书房。 又过了几分钟,庄婕的房门打开一个小缝隙,她看着王逸诗浑浑噩噩回了房,立马给袁英发了条短信。 [王逸诗上钩了。] 大半夜的袁英竟然也没睡,短信立刻回了过来,[她什么反应?] [神色不安,看样子是受惊过度。] [继续盯着她,注意她的小动作。] 袁英发完这条短信,眉宇间沟壑纵横,王逸诗是她从小宠到大的妹妹,如果真的是她……她就算不在乎何墨千的死活,她怎么忍心拉着整个袁家给她陪葬? 第34章 坦白 中午午休,何墨千在电脑上敲完最后的日期,靠进办公椅里,满意地看看word文档里的那份新鲜出炉的辞职报告。 她在这个公司干了一个多星期,平心而论,何墨千实在很喜欢现在这份工作,满足充实,每一天都有奔头,让她真正觉得自己是一个有用的人,可何墨千真的不想再和袁英纠缠了,纠缠得越久,她们之间的关系越牵扯不清,何墨千想悄无声息地去一个全新的城市——最好是个小城,能彻底摆脱袁英。 最让何墨千放心不下的就是沈思薇,她一个人在s市没个依靠,受人欺负了十几年,每次一想到这何墨千心都揪起来。 只能先安定下来,再悄悄地接薇薇走了。何墨千这时候分外厌烦袁英这张甩不掉的狗屁膏药,如果不是她,自己也不用背井离乡告别从小长到大的城市跑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去。 吃午饭的人陆陆续续回到办公室,侃天侃地地胡扯,魏俊成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跟何墨千打了个招呼:“墨千,你没去吃饭?” 何墨千客气地微笑,“吃不下,减肥。” “你还减肥?”魏俊成夸张地拍拍自己白花花的肚皮,“瞧见没有,我这样的五花三层都没减,这都是福气啊……” 何墨千不置可否。 魏俊成瘫在椅子里浏览网页,忽然电脑屏幕跳出一封邮件提醒,“唉?这是什么?”魏俊成随意点开,只见里头有好些何墨千在法院受审的照片,还有当年网上关于袁氏纵火案的报道,最后是初号字体写的几个大字:何墨千,你这个恶心的杀人犯。 收到邮件的不止魏俊成一个,准确来说办公室里所有电脑都收到了,也包括何墨千自己的。 同一间办公室的同事对着三三两两凑在一块窃窃私语,有些还不时打量何墨千一下,魏俊成就在何墨千边上,他看看何墨千漆黑的脸色,想问的话全咽了回去,默默地把椅子挪远了一点。 不用问何墨千就知道是谁,除了袁英那个神经不正常的表妹,谁还会做这种事。 何墨千气得牙痒痒,王逸诗过了十年性格还是老样子,什么事都要赶尽杀绝不留后路。何墨千更坚定了要远离这一家子神经病的决心,十年前是自己眼瞎心甘情愿地被她们坑,十年后她再走从前的老路就是傻子。 袁英上午出去了,中午才赶回来,见办公室的同事都在悄悄嘀咕,随口问道:“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袁顾问好!”正聊得欢的两位灰溜溜闭嘴去做自己的事去了。 袁英心下疑惑,也没说什么,路过何墨千的位子,跟她打招呼,“阿千,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何墨千冷冷地看她一眼,“滚。” 袁英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阿千,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 何墨千懒得理她。 袁英委屈地回了自己办公室,看了电脑上的邮件,终于了然。 看着那些照片和报道,袁英气得恨不得砸了电脑。 这些照片和报道,每一项,每一项都是何墨千被冤枉的铁证! 袁英拨了王逸诗的电话,劈头盖脸地骂道:“王逸诗,谁让你这么做的!?” “我做什么了?”王逸诗问。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王逸诗,你再这样就给我滚回家去,我只当没有你这个妹妹!” “姐,你在说什么啊?”王逸诗被袁英不由分说骂了一顿,内心气急,“我一上午都在庄婕办公室,不信你跟庄婕说!” 电话里传来细细索索的声音,不一会儿庄婕的声音出现,“袁英,什么事?” “王逸诗今天一直和你在一块?” “是啊,”庄婕奇怪,“出什么事了么?” 袁英拨的是王逸诗的手机,她怕有人监听,只道:“没什么,我一会儿联系你。” 挂了电话,袁英立刻给庄婕去了短信,[今天有人在办公室传播邮件,你查查幕后主使是谁。] [好。] 如果不是王逸诗,那还会是谁?袁英撑着头想,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接下来的几天,办公室又连续收到了这样的邮件,每天的内容都不一样,但矛头直指何墨千,何墨千在办公室里越来越抬不起头来,直到有一天,何墨千终于忍无可忍了,冲进袁英办公室质问,“袁英,你问问王逸诗她到底想干嘛!?” 那些邮件不停地飞进来,不管是查封ip还是切断外网都没有用,袁英想了好些办法,始终无法阻止这些东西,她也近乎崩溃。 “袁英,你那个表妹对你有意,我十年前就看出来了,我就不信你不知道。你就发发慈悲,你们俩好好地在一起,放过我这个小人物行么?反正她和你也没有血缘关系,长得也不差,袁英,你何必非得在我这棵歪脖树上吊死?” 袁英叹气,“阿千,这次真的不是王逸诗干的。” 何墨千嗤笑,“那你说是谁?除了她还有谁?” 看,又来了。袁英和王逸诗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间做错了事,相互原谅了,终究还是一家人,其乐融融,跟这样的家人亲情相比,她和袁英吵个架算什么,就算是王逸诗设的圈套,故意诱她们俩吵架,最后袁英也要反过来劝自己,算了算了,都是自家人。 从前她们俩吵架,有几回不是因为王逸诗挑唆的?最后人家装个乖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哪怕何墨千心里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也不能表现出来,为什么?因为自己是袁英的伴侣,算是她的“姐姐”,姐姐怎么能和妹妹斤斤计较。 呸,何墨千想起这个词就一阵恶心,还好自己已经和袁英恩断义绝了,否则有这么个神经病一样的“妹妹”,她还不被活活气死。 莫说她和袁英之间已经绝无可能,就是有可能,因为这个王逸诗,自己也要躲得离她们家远远的,最好再无瓜葛。 “阿千,我知道你的委屈。”袁英想伸手抱一抱何墨千,可看何墨千眼神里毫不掩饰的拒绝和厌恶,她心里受伤,抬到一半的手捏成拳头被在身后,“王逸诗从小被宠坏了,我仍旧把她当成小时候那个童言无忌的小姑娘,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扭曲成了连我也看不懂的样子。” 这话倒是稀奇。何墨千皱眉,“你想说什么。” “阿千,你当初是怎么逃出火海的?是谁救了你,送你去的医院,三十万又是怎么回事?” 何墨千敛容屏气,“你调查我?” “袁家早就不是当年的袁家了,我也没那个本事。”袁英苦笑,“是你那晚醉酒后自己说的。” “阿千,难怪你气我恨我,我冤枉你这么多年,还有脸提你欠袁家一条命,当初你听到的时候,肯定心里笑话死我了。” 当年一直想让袁英听自己一个解释,这么点希望落空了十年,如今袁英终于知道自己不是凶手了,何墨千内心竟然毫无波动,“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不欠袁家什么,咱们俩就到此为止吧,这么纠缠下去真没什么意思。” 袁英自动屏蔽了何墨千关于到此为止的言论,顺着自己的想法继续往下说:“阿千,既然你是冤枉的,当初为什么不肯见我?” 真是倒打一耙。何墨千快笑出声来,“袁英,行,你真行,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既然袁英今天想陪她撕破脸,何墨千干脆把这一层薄薄的脸皮撕到底,“对,是我不愿见你,我在看守所声嘶力竭哭着喊着求律师,说我不愿见你,是我让那些警察把你挡在看守所外头让你进不来,一切都是我干的,你袁小姐是什么人,清纯高雅的一朵白莲花,一切都是我的错,行了么?” “这么说不是你不愿见我?”袁英震惊了,“可是……可是我明明……”她退后几步,不可置信,“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何墨千了然,这恐怕是哪位手眼通天的本事人暗中把她们俩都算计了。 她讽笑,“袁英,你还不明白么?” 袁英颓废地摔进座椅,撑着额头惨笑,“我真傻。”傻傻地恨了爱人十年,白白浪费了十年光阴,葬送了自己的爱情。 袁英能给自己找很多个借口,什么当年涉世未深不知人心险恶,什么证据确凿由不得她不信,什么何墨千自己都不为自己辩解,找再多的理由,袁英也不得不承认,她当初是真真切切地认为了何墨千是凶手。 也许曾经袁英是不信的,可是后来,是她自己亲手放弃了自己的爱情。 这里面也许有很多推手——甚至包括自己已经死去的父亲,可最终的决定权在袁英手里,是她自己,先放弃了何墨千。 第35章 破裂的假象 “你看,袁英,到现在这步天地,你还好意思说重新开始么?你觉得我们有重新开始的可能么?” “有!”袁英言辞恳切,“阿千,你还爱我的,我知道。” “你知道?我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你居然知道?”何墨千觉得袁英这些年活得越来越回去了,“袁英,王逸诗是火种,袁氏是引线,那十年是助燃剂,我们的爱情是燃料,你觉得那点可笑的爱情能燃烧十年?它早就烧没了,熄灭了,什么都不剩了,你明白么?” “袁英,你说分手是两个人的事,我现在告诉你,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分手只要一个人就够了。” “不行!你不能这样!”袁英抓住何墨千的肩膀,十根手指几乎掐进她的肉里,“阿千,你不能这样,至少你应该给我一个被原谅的机会。” “我知错了,从前是我不对,是我不分青红皂白和你吵架,我也不该没有来由地乱吃醋,我该信任你的……阿千,我全知道了,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改过好么?求你了。” 她手上的力道没有控制,何墨千这个被掐住的也无知无觉,“袁英,你没错,我也没错,错的是我们的感情,现在这段错误关系终于结束了,你该高兴。” 一个人被伤了一次,那叫疏忽大意,如果再把伤口送上去给别人伤第二次,那叫愚蠢。 她继续说:“所谓爱情,是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等你遇上那个对的人,你就会发现我们之间的关系错得离谱。” “什么对的人!那个人只有你,一直都是你!”袁英用力地摇晃她的肩膀咆哮,“何墨千,你明明还爱我,承认自己的内心有那么难么?!” 何墨千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袁英,甚至还带着一点怜悯,“袁英,接受现实有那么难么?” 袁英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野兽一样眼珠突出,“现实就是你还爱我。” 何墨千哈哈大笑,“说真的,你真该和王逸诗去做个鉴定,两个疯子,说不定你们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妹,什么领养只是个掩人耳目的借口。” 袁英的眼睛和何墨千隔了不到两公分,她努力想在里面寻找一丝伪装的痕迹,可是没有,那一双眼睛平淡无波,里面都是真情实感的冷漠决绝。 一瞬间,袁英心底泛起一个可怕的感觉,何墨千也许真的不爱自己了。 这样的真相太过难以接受,她心里沸腾起来的恐惧瞬间把刚冒头的这一点点感觉扑灭下去。 袁英肩膀疲惫地垮塌下去,低着头靠着何墨千的肩膀,全身的重量都倚在她瘦削的肩膀上,“阿千,是不是我怎么样都留不住你。” 何墨千闭了闭眼,“是。” 这个“是”字从肺部直到胸腔,绕过一条漫长的路线,经由声带振动发出来,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压在何墨千心头多少年的担子才算真正卸下。 就这么一个结果,何墨千等了整整十年,头两年她盼着袁英能发现真相,两人还能团圆,后三年她慢慢清醒,终于接受现实,最后的五年,何墨千心如死灰,心头却一直压着恨。 她恨袁英,好歹在一起那么多年,她袁英怎么就能轻信人言成那样。 事到如今,何墨千信袁英对自己或许还有爱,所以当袁英得知真相后,一种报复的快感从何墨千心底涌起,看着袁英痛苦,何墨千竟然愉悦得想笑。 她知道这样的情感来的不正常,好歹是曾经的爱人,没了爱,也该祝对方安好,怎么能以她的痛苦为乐。 何墨千自责,一面自责一面快乐,她觉得自己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被报复的快意淹没,一半被自己的正义感和内疚谴责,两种感情交织在一起,让何墨千几乎喘不过气来。 何墨千想,不能再跟这个疯子纠缠了,再这么下去自己非得也变成疯子不可。 袁英埋在她的肩膀里,闷闷道:“可是,你难道不想留下来看看么?看看当年害你的凶手是谁,看着她遭到应有的惩罚,” 何墨千抚摸着她的头发,温柔地笑了,“阿英,原来我的头发留了多长,你记不记得?” “那时你总喜欢把玩我的头发,我虽然嫌你烦,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高兴,为了讨你的欢喜,那一头长发我就一直长长地续了下去,及腰,及臀,后来长到哪了?”何墨千神色温柔,眼睛却是冷的,“后来咔嚓几剪刀,全都落在地上,连剪头发的那人都觉得可惜。” “然后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为任何人留那么一头长发了。”何墨千继续笑着,“阿英,你觉得我短发好看还是长发好看?” 袁英靠在她肩窝里摇头,“我说什么都是错的。” “你倒识相。”何墨千话锋突转,“袁英,如果凶手是王逸诗呢,你最疼爱的妹妹,你该怎么办?” 袁英直起上身,义正辞严,“阿千,不管是谁我都要还你一个公道。” “好。”何墨千点头,“那我等着,等着你把你那亲爱的妹妹送上法庭。” 难怪世上有那么多坏人,原来做坏人的感觉真的比做好人好得多,好人要考虑他人,照顾别人的感受,坏人只用考虑自己就行,没有那些人情世故弯弯绕绕,多轻松。 何墨千,你终于还是变成了自己最不齿的样子。 何墨千依旧在公司上班,依旧和袁英分享同一套公寓,依旧和袁英低头不见抬头见,看起来什么都没变,可是什么都变了。 何墨千在公寓里不跟袁英说一句话,无声地拒绝袁英的一切示好,从前何墨千碍于双方的面子还给袁英些笑脸,现在她连拒绝都冷漠而生硬。 真相没有摊开之前,两人之间还有些和颜悦色的假象,真相摊开之后,何墨千反而把自己深深地包裹起来了。 第36章 死者 自从那次争吵之后,群发的匿名邮件突然消停下来,幕后黑手远在a国,庄婕在a国没什么势力,袁英的人脉处处都有王家的渗透,她不敢明目张胆地查,失了时机,线索就这么断了。 庄婕办公室里,袁英和她面对面坐在坐在办公桌两边,黑色办公桌上摆着大大小小的照片资料电话单,都是关于这些天的恶意邮件的,相互之间用剪头和线段连接,每条线段上都做了简略的注释。 这些看似凌乱的纸片上有用信息极少,又都互相关联,只有一个线索游离在关系网之外,单独指向最终目标,就是十年前那个保安。 庄婕不久前终于找到了那个销声匿迹多年的保安,秘密监视起来,这些天保安收到了一笔来自a国的神秘汇款,金额足有二十万美元。 所有的线索最终都指向a国,如果是巧合,这巧合未免太巧了。 庄婕手肘撑着桌子,对着杂乱又有序的箭头观察了十分钟,问道:“难道真是王家?” 袁英也想不通,整件事串联起来,背后的势力如果是王家,疑点太多解释不通。 其一,袁英的母亲和王逸诗的母亲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两人未出阁时就好得跟一个人似的,等双双嫁人之后两家也常有来往走动,王家名义上的当家人是王父,可实际权力都在王逸诗母亲手里,她想动手,不会不顾虑几十年的姐妹亲情,更何况这件事连王逸诗也是直接受害者。 其二,王家的基本盘虽然在a国,可袁王两家资本互相渗透,费尽心机拖垮袁氏对王家来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当年袁氏倒闭,王家也差点跟着玩完就是最好的例子,生意场上最重利益,袁英想不通王家和袁家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让他们拼着被拖下水的风险也要搞垮袁氏。 更何况袁王两家之外还有一个周家,当时的周家在s市如日中天,两家联手勉强能应付,袁家没落之后,王家受到牵连,两家势力悉数落到周家手里,那一年之后,王家彻底伤了元气,直至今日也没能重回s市。 袁英摇头,“理论上来说不可能,我小姨王夫人把钱看得比命还重,有什么事会让她吐出已经到嘴边的肥肉,还把自己肚子里的也都吐出来。” 理论之所以是理论,就是因为实际情况变数太多,比如王逸诗。王夫人宠王逸诗是出了名的,袁英又想起了王逸诗几年前的行为,愈发觉得可疑。 “对了,那个保安在哪?”她问。 “在会议室,要叫他进来么?” “不用了。”袁英站起来,“走,我们亲自去见见他。” 会议室里,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男人坐立不安,这个人就是当年的保安,资料显示他今年四十五岁,看起来却跟六十岁的老人似的。 袁英和庄婕一前一后走进来,男人面容紧张,膝盖不自觉地并拢端坐,手放在膝盖骨上攥紧了裤子。 “你们……你们怎么找到我的?”保安道。 袁英和庄婕对视一眼,庄婕问:“你认识我们?” “怎么不认识。”保安讽笑,“我在袁氏当了五年的保安,要是连袁氏总经理也不认识那才怪了。” 对方都开门见山地说了,袁英也没什么顾忌,“当年是你作证指认的何墨千?” “是我。”保安还是紧张,语速快得不自然,“不过我可没做伪证,那个女人倒了汽油点了袁氏大楼,我亲眼所见。” “你……”袁英忍不住想揍这个男人,庄婕眼疾手快把她按住,低声道:“袁英,你冷静点。” 事关何墨千,袁英怎么可能冷静,气得太阳穴直突突,“张志强,你敢说一句假话不如想想自己的后半辈子。二十万美刀是不少,那也得有命花才行。” 保安神色骤变,“什么二十万?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庄婕把汇款信息甩在他脸上,“三天前,有一个境外账户给你汇了二十万美金,莫非你不知道?” “我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保安恼羞成怒,“当年的事就是何墨千干的,这是我亲眼所见!你们说什么也没用!就是何墨千!” 袁英手上端着的茶杯顺势砸过去,保安侥幸躲过,茶杯砸在后面的白墙上,碎成了几块,里头的茶渍污染了雪白的墙面。 这一下被保安躲过,袁英抬腿又要踹男人的肚子,眼看着他躲不过去,庄婕赶紧见招拆招化解了袁英腿上力道,身体拦在她前头把她拉到一边,对已经吓傻了的保安喝到:“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保安哆哆嗦嗦地逃出会议室,一路狂奔出了写字楼,鞋子跑掉了都顾不上捡。 保安走后,袁英狠狠地吐出胸中怒气,“真是败类。” “他是败类,可留着他才能引出藏在暗处的人。”庄婕重新给袁英倒了杯水,“顺顺气,至少我们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袁英接过水,庄婕接着道:“那个保安贪得无厌又嗜赌成性,他有这个把柄在手上,输光了钱必然还会和幕后黑手联系,我们只需要守株待兔,等着那人自己现身。” 袁英放下水杯,盯着庄婕看了几分钟,一言不发。 庄婕摸摸自己的脸笑道,“怎么了?是不是我眉毛化得不对称啊?都怪今早没听见闹钟起晚了。” 袁英嘴角上扬调笑:“庄婕,十年不见,你可比以前长进多了,我真是自愧不如。” “废话。”庄婕对她翻了个白眼,“你这么多年在国外当你的甩手掌柜,一大堆摊子都是我一个人在抗,这点长进都没有,我这十年白混了。” “辛苦你了。”袁英叹道。 人人都在进步,可袁英想想自己这十年,浑浑噩噩,竟不知怎么的就浪费了这些岁月。 “小姐说笑了,不辛苦。”袁英让庄婕不用再用小姐称呼,称呼容易改,这么多年的尊卑改起来哪有那么容易。想庄婕的父亲当年就是袁家的管家,一直叮嘱庄婕别忘记袁家对他们的恩情,庄婕从小孝顺,自然铭记于心。 “小姐,过几天就是清明节了,您要不要去看看老爷?” 袁英恍惚。 她不是个孝顺的女儿,父亲死了十年,竟然一次都没去探望过。 “去吧,该去看看了。”她道,“你也去看看庄伯伯吧。” 庄婕的父亲去世那年袁英才十岁,连他的样子都记不得了,只记得这是一个和蔼的男人,会在放假的日子里带着她、庄婕还有王逸诗去游乐园。 “谢谢小姐关心。” 袁英又想起来什么,“庄婕,你说父亲当初为什么不让我往下查?” 庄婕笑了,看着窗外道:“老爷一生睿智,他的决定,谁猜得透呢?” “对了,”庄婕问,“夫人生前有一对翡翠镯子传给了小姐,怎么不见小姐戴了?” 袁英神色稍凛,继而笑着掩饰了失落,“那东西又贵重又累赘,我收起来了。” …… 晚上,袁英一个人在办公室里财经新闻,新闻没什么特别的,她又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还差五分钟就十一点了。 袁英揉揉肩膀走出办公室,何墨千也正好收拾完东西准备下班,时间刚刚好。 “阿千,你也刚下班呢?”袁英假装惊奇,“走吧,我们一块回去。” 何墨千就像完全没看到她这个人一样,提着电脑包走出办公室。 “阿千,我帮你拿吧。”袁英殷勤地想帮她提包,谁料何墨千双手灵活地换了个动作,电脑包从左手到了右手。 袁英扑了个空,尴尬地摸摸鼻子,亦步亦趋跟在何墨千后头。 何墨千知道她跟在后面,坦然地让她跟着,没有加快步伐试图甩开她,也没有不耐烦地让她别再跟着自己了,何墨千完全把袁英当成了透明人,看不见摸不着,不存在。 袁英在何墨千身后自言自语,说了很多话,从她记事的时候开始说,有些事她自己都回忆不起来了,于是想半天,编出一个尚算圆满的故事来,不是为了打动何墨千,只是为了增加一点声响,让两人之间的气氛看上去不那么冰冷。 “阿千,”袁英停止了她的故事,“今天我找到从前指认你的保安了,他一口咬定是你干的。” “我当然知道他在说谎,不过现在还不是动他的时候,我还要靠他引出幕后真凶呢。” 袁英看着漆黑的天空,“阿千,清明节了,你陪我去看看我父亲好不好?” 何墨千脚下一顿,她恨袁英,可袁父待她是很好的,不仅让她有机会完成学业,还给了她一份能赡养父母的工作,最后甚至为了救她葬身火海。 “我那天有事。”何墨千是真的有事,沈思薇从小没见过妈妈长什么模样,何墨千想带她去刘蕊的坟头看看,不能让她忘了根本。 袁英点点头,也不知信不信。 第37章 清明时节雨纷纷 清明时节雨纷纷,s市不是多雨的城市,进了四月份,还是下起雨来。牛毛般细密的雨笼罩了整个s市,刚回暖的天气也因着绵绵细雨重新转冷,不过已经没有了隆冬时节北风刺骨的寒意。 清明当天,何墨千穿了一身肃穆的黑色,带着沈思薇去远郊墓园扫墓。她其实也并不清楚刘蕊具体葬在哪里,根据记忆里的信息在附近找了好久才在一处背阴面的偏僻角落里找到了刘蕊的墓碑。 她的墓地常年无人打理,水泥石灰砌起来的坟冢裂出一道道缝隙,杂草顽强地从哪些裂缝里钻出来,绿油油的,随着春风细雨摇摆不定,看起来一派生机。 墓碑被雨水淋得湿透,碑上贴着的照片经受长年累月的日晒雨淋,图像早已模糊,沈思薇在墓碑前辨认了许久,对着那一张连鼻子嘴都找不到的照片,实在脑补不出自己母亲的面容。 何墨千打着一把黑伞,把怀里的花递给沈思薇,“薇薇,给你妈妈送一束花。” 不同于扫墓常见的清新淡雅的菊花,何墨千买的那束花颜色幽蓝,花上还被狡猾的商贩撒了闪光的亮片,花香扑鼻,这么浓墨重彩的一束花,实在是不大适合拿来祭拜故人的。 沈思薇乖乖地把花束斜立在刘蕊的碑前,“妈妈,千姨带我来看你了。” 不等何墨千吩咐,沈思薇自己双膝着地跪在水里,对着快要褪成白色的相片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妈妈,薇薇长大了,您在下面要好好的,别担心薇薇。”她自小在婶婶家长大,从没见过母亲长什么样,对着这么一张照片,脑补都脑补不出来,可她磕了头,跪在自己墓前,眼眶微热,脸上带着湿意,也不知是眼泪还是随风拍打在脸上的雨水。 何墨千收起伞,也跪在刘蕊的墓前磕头,脑门砸在水泥地上发出闷响,再抬起来时,额头上红色的血水混着一些杂草沙粒也丝毫不在乎。 “阿蕊姐,对不起,我没能好好地替你照顾薇薇长大,让她受了这么多委屈。”何墨千手搭在薇薇的肩头,“但是您放心,以后的路我一定陪着薇薇一起走,再不让她受委屈。” 她牵着沈思薇站起来,看着那束蓝色妖姬,浅浅地笑道:“本来想买束应景的菊花,可是想想,阿蕊姐你说过最喜欢蓝色的玫瑰花,来看你当然要买你喜欢的东西,也顾不上应景不应景了,你别怪罪。” 何墨千那年在病床上不能动的日子,全靠刘蕊的照料才能撑过来,何墨千做完手术醒过来,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刘蕊,那是一个脸有点圆乎乎的女人,脸上永远是笑容,笑起来时眼睛眯成一条线,往眼角延伸出几道细碎的皱纹,面慈心善。 何墨千和刘蕊的接触不过短短三个月,开始时能聊的事不多,何墨千消极地拒绝外界,多数时候是刘蕊一个人自言自语,说今天的饭菜,说她以前照顾过的病人,说些励志故事,絮絮叨叨起来没个完,何墨千听得耳朵都快起茧。 可她照顾人是一把好手,最炎热的夏天,何墨千在床上躺了三个月,背上一颗疮也没有生。 刘蕊的文化水平不高,后来没东西可说了,就说她自己的事,说她的女儿,初怀孕的喜悦,给女儿做的老虎鞋毛线帽,“做得可好看了,我明天拿来给你看看。” 她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小女人,带点爱炫耀的小心思,第二天果真拿来了,献宝似的递给何墨千看,大红喜庆的颜色,又土又喜庆,何墨千想起来自己小时候她妈妈也给她准备过这些小东西。 “你女儿穿上一定很好看。” 刘蕊的眼神暗下去,弓着身子在何墨千病床边做了很长时间,才颤颤巍巍收回一直举着的手,“可惜她穿不上了。” “我对不起她,让她一出生就没了妈妈。” 何墨千不懂刘蕊的意思。 后来她才知道,刘蕊的老公是开大货车的,刘蕊生产那天,她男人开着车送她去医院,黑灯瞎火的半夜,天空下着瓢泼大雨,有一辆小轿车闯红灯,男人为了避开小轿车出了车祸,他护住了刘蕊,自己再也没能醒过来。 “出事的前一天,我们看电视,电视里的男主角给女主角送了一大把蓝玫瑰,当时我觉得好看,他二话不说就给我买了一把,那么贵的东西,也不知道省下来给宝宝买件衣服。” 刘蕊说这个故事的时候,从脖子里扯出一根编得老粗的红绳,绳子上穿了一枚铂金戒指,“这是我男人送给我的,我偷偷挂在脖子上才顺出来没被他们搜了去。” 她口中的“他们”是她男人的爹妈兄弟,他们说她是害死他们亲人的扫把星,把她赶了出来,明明就在一个市,刘蕊却再也没抱过自己十月怀胎的女儿。 何墨千听得义愤填膺,“你为什么不报警?” “他们说得也没错。”刘蕊珍而重之地收起那枚戒指,“是我害死了我男人,是我害得薇薇一出生就没了爸爸。” 所以刘蕊拼命赚钱,赚的钱全寄回婆家,只希望她的女儿能吃饱穿暖,能好好地长大。刘蕊没文化也没见识,十成十的小女人,人人都说是她的错,说得多了,她竟然自己也认为是她的罪过。 若是早些时候遇到这种事,何墨千一定死活帮她讨回一个公道,可她自身难保,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就这样,刘蕊和何墨千成了朋友,她还是一样的絮絮叨叨,把何墨千当成不懂事的小孩照顾叮咛,何墨千知道,她只是借此怀念她自己的女儿。 何墨千也跟刘蕊说些知心话,隐去性别,说她爱的那个人,话匣子渐渐打开,何墨千怀疑自己也染上了刘蕊絮絮叨叨的毛病。 刘蕊从不问何墨千她的爱人为什么不来探望她,何墨千也自动忽略了。 当你真心爱一个人的时候,记住的只有她的好,她的不好,自己能找千百种理由替对方解释。 有一天,刘蕊就那么直挺挺倒在自己面前,被急冲冲送进手术室,再出来时已经只剩一口气,何墨千才知道这个女人已经是乳腺癌晚期。 刘蕊早就知道自己有这么个病,她没了求生的*,多多地给女儿攒钱,自己只想去九泉之下陪她丈夫。 “墨千,你替我告诉薇薇,告诉她,妈妈爱她,可是妈妈没法看着她长大了,妈妈是罪人。” 何墨千那时已经好得差不多,坐在刘蕊的病床边,两双瘦骨嶙峋的手握在一起,“阿蕊姐,我一定替你照顾好薇薇。” 谁想到这句话成了空头承诺,她伤刚痊愈就进去了,一去这么多年。 何墨千在墓碑前站了很久,直到沈思薇肚子发出咕噜响,何墨千才从回忆里回过神来。 沈思薇不好意思地捂着肚子,何墨千笑道:“饿了?” 她额头上的秽物还在,沈思薇抬手替她擦干净,摇头道:“不饿,千姨,我想多陪陪妈妈。” 沈思薇在何墨千身边长高也长胖了一点,干瘦的脸蛋渐渐圆润起来,像极了她去世多年的母亲。 何墨千看看周围,扫墓的人都开始往出走,她也推着沈思薇的后背带她从来的那条路回去,“你妈妈就在这跑不了,以后经常来就是了,走吧,先去吃饭。” 回去的路上,何墨千只听有人喊自己名字,她四处找了找,发现不远处站了一个人,烟雨朦胧看不清样貌,她带着沈思薇走上前去,原来是庄婕。 “你也来扫墓?”何墨千诧异。 “是啊,看看我父亲。”庄婕目光转向何墨千身边的沈思薇,“这个小姑娘是?” “哦,她是我女儿。”何墨千道,“薇薇,这是庄阿姨。” “庄阿姨好。”沈思薇仰起脸甜甜地笑。 “薇薇也好。”庄婕夸了沈思薇几句,这才问何墨千,“你们是来看望……” 刘蕊的故事说起来复杂,何墨千只道:“看一个故人。” 她又道:“原来庄伯伯也……”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庄婕淡淡道,“你们还没吃饭吧?正好一块去吧,我也要走了。” “不用了。”何墨千拒绝道,“我待会儿送薇薇回学校,不顺路的。” “没事,吃了饭送薇薇回去就行,耽误不了多少功夫的。再说了,咱们俩这么多年没见都没好好聊聊。”庄婕压低声音,“墨千,我想和你聊聊十年前的事。” 何墨千盯着她的脸思考了一会儿,同意了,“好吧,那就先谢谢老同学了。” 原来当年的事这么多人感兴趣。 第38章 情敌相遇,阿千最攻 庄婕是个周详的人,事先问了沈思薇的学校在哪,吃饭的地方选在一家会员制的私人饭庄,点的也都是老少咸宜的菜色,沈思薇下午还要补课,吃过饭庄婕的司机先送她回学校,包厢里只剩何墨千和庄婕两个人闲聊。 服务员收了碗碟,给二人上了茶具,一壶热茶架在炭火小炉上慢慢温着,头道茶洗杯子,茶香四溢,第二道茶泡好,庄婕给何墨千满上,“新摘的龙井,还没上市,我先脱朋友顺了点过来,尝尝怎么样。” 何墨千端起精巧的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入口清香,后味回甘,果然是好茶,“这茶该找个闲适舒畅的好时候慢慢品,作饭后饮料着实浪费了。” “哪有那么些讲究,屋外春雨绵绵,屋里有老友相陪,不就是闲适舒畅的好时候么?”庄婕自己也倒了一杯,感慨道,“你不在的这十年,我连个能一块喝茶的茶友都找不到。” 一瞬间,何墨千有种自己从前和庄婕关系很亲近的错觉,其实她们能聊到一块去的话题也只有茶。 何墨千父亲是个小学教师,他们家不富裕,但父亲是个有些情怀的知识分子,幼年时何墨千和她哥哥受父亲熏陶,琴棋书画诗酒茶都沾染一些。 其他六样何墨千一样不精,唯独好茶,恰好庄婕也爱茶,两人工作之后兜里有点钱,经常搜罗些稀奇的茶叶互相分享,十年过去了,难为庄婕还记得。 的确是闲适惬意的时候,何墨千放松下来,淡淡地调侃:“庄总说笑了,以你现在的身家地位,还怕找不到一个愿意和你一起喝茶的么?” 庄婕叹息着放下茶杯,“墨千,这十年……我很抱歉。” 何墨千抬眼看她,“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还要把自己珍藏的好茶摆出来跟我道歉?” “十年前那件事,你明明是被冤枉的,我却没法帮你。” 何墨千轻笑,“这事后面不知还牵扯着什么大人物,连袁英都被算计进去了,哪是我们这种小角色能左右的。” 她给自己满上茶,“算了,都过去了,我都不追究了,你还提它做什么。” “可是,你不恨么?那个让你背了黑锅的人。” “我连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恨?”何墨千自嘲道,“再说了,这样的人我也惹不起,只要他能放过我,就这么算了吧,我现在有薇薇,过得挺好的。” “那袁英呢?”庄婕问。 何墨千手下一顿,“好端端提她做什么。” “墨千,我跟你说句实话,和我合伙开公司的那个朋友,就是袁英。” 何墨千早就猜到了,没什么惊讶,平静地点点头,“挺好的。” “从前我父亲是袁家的管家,他很早就去世了,是袁英的父亲收养我,如果没有老爷,也不会有现在的庄婕。 “袁家出事那年,内有家里的叔伯吵着分家,外有其他公司虎视眈眈,老爷去得毫无预兆,小姐一人独自扛下这些重担,忙得脚不沾地,后来还有你的……那段时间我都担心她撑不下去……” 何墨千不为所动,“你想说什么?” “墨千,这件事袁英有错,归根结底错的是幕后那人,你把罪过全推到她手上,对她未免太不公平。” 庄婕只当她和袁英感情还在,只是缺一个在中间调解的人,可是何墨千的态度,摆明了就是完全不想和袁英再有瓜葛了,看来袁英想把何墨千挽回来,难。 何墨千就知道庄婕是来当说客的,默默地喝茶,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庄婕只好不动声色换了话题,聊了几句,庄婕忍不住又问,“墨千,你知不知道袁英和我正在查十年前的真相?” “我知道。”何墨千点头,真相不真相对她来说无关紧要,尤其是她有了薇薇之后更不想淌这趟浑水,如果把薇薇也牵连进来,何墨千一辈子都没法面对自己的良心。 庄婕瞳孔收缩,下意识地抓着何墨千的手腕急切地问:“那当年的凶手到底是谁?墨千,你真的连凶手的一点点踪迹都没看到么?” 何墨千对她突如其来的激动感到莫名其妙,庄婕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松开她的手,眼里带着歉意,“抱歉,我失态了。” 何墨千摇摇头表示没关系,眯着烟看向窗外回忆了几分钟,就在庄婕以为她不会开口的时候,她道:“也不是完全没看到。” 庄婕倒茶的动作仿佛被按了暂停,“你看到了?” “只是一个模糊的人影,那晚我和袁伯伯在资料室整理新品发布会的ppt,后来时间晚了就一起离开,中途我想起来u盘还插在电脑上,于是中途回来拿,然后,我看到了一个人。” 庄婕的眉毛都立起来,“谁?” 何墨千眼神恍惚地看着窗外,“是……”话到嘴边,她瞅了瞅庄婕,笑了,“还能有谁,当然是王逸诗。” 庄婕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握着古式的木椅扶手道:“果然是表小姐。”她倒立的眉峰放松下来,又问,“除了表小姐,你还见过别的什么可疑的人么?” “没有了。”何墨千无所谓道。 “那你有没有……” 庄婕审问犯人一样的架势弄得何墨千有点焦躁,嘴里的香茶也没了滋味,她打断道:“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 顺着指示牌进了洗手间,何墨千在洗手台前洗手,一边想着怎么跟庄婕告辞。如果是袁英,何墨千可以毫无顾忌地转头就走,可惜她现在学乖了,想知道什么派个外人来打听,自己躲在后头做缩头乌龟,面对一个交集不深的普通朋友,何墨千还真不好意思折了人家的面子。 “您好,打扰您一下……” 何墨千低头洗手,只听身后传来一个略微低沉的女人声音,她抬头,在镜子里看到身后站着一个穿着驼色风衣的女人,风衣腰带勾勒出腰间窈窕的曲线,再往上看,是刚好没过脖根的半长头发,还有着了淡妆的精致眉眼,妖娆又帅气。 何墨千直起身体,在镜子里跟她对视,笑了,“周然,好久不见。” “我今年年初去看你,他们告诉我你出来了,找了几个月都没找到,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周然也笑,“阿千,恭喜你重获自由。” 周氏和袁氏当年是合作伙伴,袁氏最后一个项目就是和周氏共同研发的,周然作为周氏的项目负责人认识了何墨千。她和何墨千兴趣相投,能聊得来的地方很多,后来出了那事,何墨千进去了,周然动用了许多关系都没有成效,何墨千当年心灰意冷,也没再见过她,就这么断了联系。 何墨千经常看业内新闻,对周然的情况多少有些了解,周然接替她父亲成了周氏的新老板,俨然是一代青年才俊。 “找个地方聊聊?”周然提议。 “下次吧。”何墨千擦干手上的水珠,“我还有朋友,不方便。” 周然爽朗笑道:“阿千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有什么不方便的?走吧,也给我引见引见。” 何墨千本想拒绝,转念一想,有周然在倒是个借口离开的好机会,于是点头道,“好。” 原路返回的走廊里,周然问道:“什么时候出来的?” “去年十二月。”何墨千示意周然拐弯。 “怎么不去找我?” 何墨千客气地笑笑,“咱俩那么多年没联系了,你又是大忙人,我哪好意思打扰你。” “阿千,你跟我还见外什么,我巴不得你去找我,对了,你现在有没有工作?不如去我那吧?我……” “到了。”何墨千在一处包房门前停下来,敲了两声门才推门进去,刚一进门,脸色瞬间冷了,“你怎么在这?” “阿千。”袁英起身迎过去,看到何墨千身后站着的女人,也唰地黑了大半张脸,“周然,你来干什么?” 袁英拉着何墨千的胳膊肘,自己挡在何墨千面前,对周然道:“不好意思,这是私人聚会,请周总离开。” 袁英和周然一般个头,两人面对面站着,一个屋里一个屋外两不相让,目光对视间电光火石,方圆百米的空气骤然凝固。 还在美滋滋品茶的庄婕打了个寒颤,手一抖,茶洒了小半杯,心疼得她捶胸顿足,转头朝着门口欲发作,见这两人剑拔弩张的架势,缩缩脖子又转回去喝茶,只当什么也没看见。 “阿千,原来你说的朋友是袁小姐。”周然越过袁英,对着何墨千无辜地眨眨眼,“既然袁小姐不欢迎我,那我先走一步,阿千,我们改天再聊。” “等一下。”何墨千甩开袁英,拿了伞走到周然跟前,“我和你一起走。” 袁英急了,跳起来拦了何墨千的去路:“阿千,你……” 何墨千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轻轻瞥了她一眼,袁英顿时哑口无言,眼睁睁看着何墨千跟周然成双成对地走了。 庄婕喝完最后一口茶,小声吐槽,“连自己老婆都留不住,废物。” “你说什么?”袁英的脸跟锅底一般黑。 庄婕赶紧把话题扯过去,“没什么没什么……小姐,墨千今天跟我说了一个重要消息……” 嗯,气头上的女人果然惹不起。 第39章 天壤之别 何墨千跟着周然一道出来时已经下午四点多,不管回宿舍还是回公寓都免不了要和袁英碰上,何墨千没什么好去处,正好周然也想找她叙叙旧,何墨千也就欣然同意了。 周然找的地方是一家安静的清吧,雨天堵车,到地方已经接近六点,酒吧刚开门没什么人,安静得很。周然应该是这里的常客,和酒保服务生招呼一声,熟门熟路地领着何墨千进了酒吧,服务生立刻端了两杯酒过来。 “再拿两碟吃的过来。”周然顺手塞了小费给她,服务生调侃着道谢,临走时还往何墨千身上看了几眼,不知为什么,何墨千总觉得她眼神怪怪的。 酒吧里已经有驻唱歌手在唱歌,很文艺的民谣,周然端着酒杯靠在沙发里静静地听歌手唱那些歌词有点摸不着头脑的调子,一个人慢慢喝酒,并不劝何墨千陪她喝,直到一首歌唱罢,周然才道:“阿千,你是不是从不拿我当朋友?” 何墨千本来也在默默听歌,周然的话让她把视线移回来,“怎么突然这么问?” 说起来从前周氏和袁氏的关系有点复杂,两家公司都是业内巨头,产品线一直存在竞争,但两家的合作又格外密切,这么又提防又合作的,坊间流出了不少袁周两家素来不和的传闻。 两家公司和不和的何墨千不关心,她本人对周然的印象挺不错的,为人仗义直爽,关键是她们俩的兴趣点有很多一致的地方,什么话题都能聊到一块去,自然而然就成了朋友。 周然半真半假地开玩笑:“这十年我去看了你没有十次也有九次,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这是朋友该有的态度么?”她的嘴角玩味地扬起,眼尾上挑,明明三十好几的人了,看起来还有些二十岁年轻人的玩世不恭。 何墨千也端起自己面前漂亮的水晶杯,“我那时太狼狈了,不想在朋友面前丢人啊。”那酒看起来漂亮,喝起来也带着甜味,不像酒,倒像饮料,咽下去之后才有些微微的酒精泛上来,何墨千还挺喜欢的,咂咂嘴又喝了一口。 周然点点头表示理解,“你刚进去那会子我昏了头了,还气过你好一阵,后来冷静下来想想也是,你这样的人,怎么愿意把自己最脆弱的样子暴露给别人看,也渐渐不去了。” 她放下杯子看着何墨千,“那时我就想,你总有出来的一天,日子还长着呢。” 她们坐的位置上方正好有一盏小吊灯,微弱昏暗的光线柔和地从周然头顶倾泻下来,她的眼睛像被笼罩在一团薄雾之间,带着些意味深长的朦胧。 何墨千下意识地移开和她对视的目光,讪笑了两声,借着喝酒掩盖突如其来的尴尬。 又一首歌结束,周然问道:“阿千,你和袁英……你们还在一起么?” 何墨千欲回答,这时刚才给她们端酒的服务生上了几盘炸鱿鱼圈之类的小零食上来,于是她收了声等服务生离开。 服务生上完菜,暧昧地朝何墨千眨眨眼,“周总,还有这位女士,二位慢用。” 一次两次的,何墨千总觉得这个服务生态度有点诡异,不仅是服务生,还有吧台的调酒师也一直朝这边看,古里古怪的。 周然注意到她脸上的异常,体贴地问:“是不是有点不习惯?” 何墨千勉强笑道:“还好。” “你别介意,她们就这样,有时候爱瞎闹。”周然起身坐到何墨千旁边,在她耳边道:“阿千,你就没发现这家酒吧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样的距离亲昵得超出了朋友的界限,何墨千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些,环顾四周,这才发现酒吧里从酒保到客人清一色的女人,都很亲密的样子。 她了然,迟疑地问:“这里是……?” 何墨千虽没点破,周然却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点头道:“是。”又对她眨眨眼,“你是我第一个带过来的人,没准她们都把我们当一对了。” 何墨千笑道:“那你这下可解释不清了。” “有什么可解释的。”周然满不在乎,“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呢。” “嗯?” “你还和袁英在一起么?” 何墨千失笑,“周总裁,怎么你都成了总裁了还这么八卦?” 周然看着她,瞳孔深不见底,“阿千,你别逃避,我只问你,是还是不是?” 何墨千摇头,喝干了杯子里剩余的酒,“我们这样,怎么还可能在一起。” “可是袁英她分明还……” “那是她自己看不清现实。”何墨千招来服务生,要了一扎啤酒,刚才的酒虽然好喝,那么一小杯,总没有啤酒喝起来过瘾。 “这么说你现在单身?”周然两条长腿优雅地交叠在一起,端着自己的杯子碰了碰何墨千的扎啤,“正好我也单身,不如咱俩凑合凑合过算了。” 何墨千愣了,啤酒端在手里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周然开始表情还挺像那么回事,后来绷不住自己先乐了,“阿千,你真不经逗。” “……”何墨千叹气,“你别吓我了,再谈一次恋爱?我可承受不来。” “好了好了,不吓你了。”周然止了笑,“怎么,那你难道真要一个人过一辈子?” “也不算一个人,我养了个女儿,改天带她见见你。” 周然痛快答应,“好,那我一定要见见你这个女儿。” 两人从前就聊得来,好久不见虽然有点生疏,但几杯酒下肚气氛也渐渐聊开了,尤其周然是通信专业出身的,工作上也有很多能谈到一块去的,何墨千也兴奋起来,话匣子打开,最后是周然提醒她时间,她才发现已经凌晨十二点了。 起初那杯甜甜的酒看着挺漂亮,没想到后劲大得很,加上何墨千之后又喝了不少,脸从头红到脖子根,不过意识还很清醒,“我得走了,明天上班呢还。” 还没出座位,左脚绊右脚先把自己绊了个大跟头,朝着玻璃桌面直挺挺栽下去,幸好周然眼疾手快及时揽住她,不然后果真是不敢想。 周然架着她的胳膊问:“阿千,你现在住哪?我送你回去吧?” 何墨千被这么一吓,酒醒了不少,推开周然,赧然道:“不用,我住得远,不顺路。” 周然酒量比她好,喝得也比她少得多,脸色如常道:“咱俩都多少年的朋友了,你跟我客气什么?走吧。” 何墨千喝得有点多,在车上强撑着和周然说话,偏偏周然车上放的都是些柔缓催眠的纯音乐,何墨千实在支持不下去了,歪在副驾驶上睡了过去。 车停在了何墨千住的公寓楼下,何墨千还在梦里,双眼紧闭,睫毛映出一片淡淡的阴影。周然趴在方向盘上静静看着何墨千,然后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抬手轻轻抚摸着何墨千的侧脸,侧着身子在她嘴角亲了一下。 “阿千,我真嫉妒袁英。” 周然又恋恋不舍地亲了何墨千一下,拍拍她的肩膀轻声唤道:“阿千,阿千?醒醒,到了。” 何墨千揉着眼睛挣扎着醒过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怎么睡着了。” 周然微笑,仍然是眼角上挑的轻浮模样,“怎么酒量这么差了?下次我可不敢带你喝酒了,快回去洗个热水澡赶快睡吧。” 何墨千讪笑着解了安全带下车,周然也跟着她下来。 何墨千道:“那我先上去了,今天谢谢你请我喝酒,也谢谢你送我回来。” “跟我还客气什么。”周然摸了一下何墨千的手,皱眉,“手这么凉,阿千,你得好好补补,养养身体了,工作别那么拼,实在不行不是还有我么?大不了我养你。” 何墨千只当周然调|戏小姑娘调|戏惯了,也没当回事,笑着还回去,“你放心,等我过不下去了一定找你求包|养。” 何墨千喝得的确有点多了,电梯启动的失重感让她直泛恶心,靠着墙勉强缓解了一些,手脚发软地到宿舍门口,还没掏出钥匙,防盗门从里面被打开了,袁英凶神恶煞地站在门口,跟门神似的质问她:“你去哪了?” 何墨千一见她,一个晚上不错的心情全没了,沉着脸从袁英身侧进客厅,径直想回自己屋,被袁英截在了半道,“我问你去哪了!” 袁英的音量拔高了好几个分贝,何墨千晕乎乎地被她吵得脑仁疼,斜眼顶了回去,“关你什么事?” 何墨千还没进门袁英就闻到了她一身的酒气,袁英等了何墨千一个晚上,电话打不通,也查不到人在哪,急得团团转,在阳台上眼巴巴地候着,生怕何墨千大晚上出了什么事,谁想到等到半夜她才回来,还是周然那个女人送回来的! 她在阳台上看到两人有说有笑动手动脚的,差点憋不住冲下楼去把何墨千拽回来,这时候何墨千又是这个态度,袁英终于忍不了了,把何墨千压在墙壁上想去吻她。 袁英以 第40章 偷亲 袁英仍旧靠在她身上,笑得惨兮兮的,“我不能靠近你,谁能?难道是周然吗?从前她对你存的那些心思傻子都看得出来,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你胡说什么?我和周然只是朋友。”何墨千觉得袁英不可理喻,她以为谁都跟她一样扒着从前不妨么?再说从前何墨千和周然就只是聊得来的朋友而已,怎么袁英说出来就这么难听? “只是朋友?”袁英笑得不能自已,仿佛听到了多么可笑的事情,“何墨千,我虽然傻,还不至于眼瞎到这个地步。” 何墨千被袁英纠缠烦了,把她推到一边回了自己屋,嘭地关上房门。 何墨千靠着门背盘腿坐在地上,酒意上头,懒散得连手指头都不愿动一下。袁英今天真的挺没劲的,莫说她和周然没有袁英说的那种关系,就算有那也是她自己的事,关袁英什么事?只是有人还沉浸在过去无法自拔而已。 袁英在门的另一面席地而坐,抱着自己的双膝,头深深地埋进臂弯里。她的身上沾染了一些何墨千的酒气,袁英贪婪地深吸一口气,无助又绝望。 在现在的何墨千面前,自己怎么做都是错的,袁英真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把何墨千关起来,谁也不能看,谁也不能碰,这样何墨千满心满眼都只有自己,多好。 这个念头疯狂地挟持了袁英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袁英真的想把它付诸实践,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她什么都没做,只是慢腾腾地起身回房,走进黑咕隆咚的房间里。 何墨千忍不了带着臭烘烘的酒气睡觉,琢磨着出去洗个澡,她贴着门仔细听外头的声音,等了好久也听不到动静,蹑手蹑脚地开了门,发现袁英造就不在了。何墨千松了口气,去浴室简单冲了个澡,很快睡着。 这次争执对何墨千没多大影响,她只当是袁英又发了一次疯。 袁英没有去睡,她又在看监控录像,这一段什么内容都没有的监控她已经反反复复看了四五遍,在公寓、在办公室,只要有时间就会对着电脑屏幕。有时候半夜实在撑不住趴着桌子睡过去了,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录像都不知播了几遍,也不记得自己昨晚研究到了哪里,只好又从头开始。 开头依旧是枯燥的资料室,这一段连人都没有,袁英直接跳过去了,跳到了有何墨千的那一段。她近乎贪婪地盯着画质拙劣的监控里坐在墙角的何墨千,甚至连何墨千的脸都看不清,可袁英就是怎么都看不够。 那是年轻生动的何墨千,长发飘飘的何墨千,自信张扬的何墨千,那是……全心全意爱着她的何墨千。 袁英把那个何墨千弄丢了,或许再也找不回来,只好靠着唯一的一段录像留住些许怀念。 有时想想,袁英觉得自己挺冤枉的,从前的一堆烂事事赶事凑在一起,中间还有不知什么人的阴谋诡计,凭什么何墨千就把所有的恨全放在她一个人身上?她找谁说理去? 可袁英又想起何墨千身上的伤,想起她孤伶伶躺在医院连个探视的人都没有,想起她在监狱活受罪的十年,想起何墨千葬送的青春和未来…… 这么一想,袁英觉得何墨千恨自己恨得一点也不冤,别说何墨千,连她自己都恨死了自己,如果她当初没那么怯懦,只要她鼓起勇气迈出一小步……说不定何墨千现在的人生轨迹就会完全不同。 只可惜,人生从来就没有什么如果。 袁英只知道自己不想放弃何墨千,一点都不想。 录像里何墨千在资料室待的时间并不长,她和袁英的父亲一起出去,过了片刻又回来,在电脑前鼓捣了几分钟,出去,然后是火灾。 就这么一点内容,袁英都能背下来。她把进度条拖回何墨千刚开始的时候重看一遍,趴在桌上打哈欠也不愿去睡觉。 后来袁英懒得拖动进度条,只让那段录像循环播放,自己去冲一杯咖啡赶走睡意。 她端着冲好咖啡的马克杯重新坐在电脑前,这时候视频已经过了有何墨千的那一段,资料室里漆黑一片,监控自动进入红外模式。 袁英习惯性地把进度条往回拉,视频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觉得有点不大对劲,重新拉回去看,好像又没什么不对劲的。 难道是眼花了?袁英不信邪地拉回去看了十几遍,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 视频监控最远处的角落里,袁英父亲办公桌下面的文件袋的位置有非常轻微的变动,很小很小的位置移动,不仔细看就是一模一样,完全发现不了。 袁英从录像里逐帧提取出图片,放到ps里叠图对比了半天才敢下结论,那个文件袋的位置果然有问题,被人移动过,移动的人很小心,不是叠图对比可能真发现不了什么破绽。 可录像显示这段时间内资料室没有任何人出入。 除非…… 半夜三点,袁英兴奋地从兜里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庄婕。 庄婕早就睡沉了,半夜里被电话吵醒,烦躁地在床边摸索了一阵,就着手机微弱的亮光看清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按了绿色通话键接了。 “小姐,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扰人清梦等同于谋财害命知不知道?” “庄婕!我找到线索了!”袁英嚷嚷了一句,想起来隔壁的何墨千应该也睡熟了,音量收敛不少,“那个监控录像有问题。” “什么?”庄婕眯缝着的双眼骤然睁大,从床上坐起来,“你没看错吧?” “没有,有一段明显被人动过手脚,做得很仔细,几乎看不出破绽。” “太好了!”庄婕激动得一拍大腿,“明天我去你那好好研究研究,奶奶的,找了这么久,总算有了关键线索!” 庄婕激动完想起来,问道,“对了,要不要找两个靠谱的技术专家分析分析?” “这个不急,慢慢来,别打草惊蛇。”袁英思忖道,“王家那边有什么动静?” “王夫人好像对周氏的某个项目挺感兴趣的,目前在派人和周氏积极接触。” “周氏?”袁英不解,“王家已经退出国内多少年了,怎么突然想起来跟周氏合作?” 庄婕道:“暂时还不清楚,我怀疑当年的事周氏也掺了一脚,毕竟袁家倒了,最后的关键资料都进了周然和她父亲的口袋。” “周氏叶大根深,我们渗透不进去,王夫人一时半会儿也进不去,先盯着吧,容我再想想办法。” “我知道,小姐你还有其他事么?”庄婕捂着嘴打哈欠。 “没了,这么晚打扰你真抱歉,你睡吧。” “你知道就好。”庄婕翻着白眼先挂电话,倒头又睡过去。 终于有了线索,袁英关了电脑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她兴奋过头,睡意全消,抱着被子从左滚到右,又从右滚到左,最后没注意床沿直接滚到床底下去还是睡不着,干脆起了床,光着脚走出卧室,悄悄打开了何墨千的卧室门。 何墨千面对着墙壁侧卧,呼吸均匀缓慢,已经陷入了深睡眠,袁英小心翼翼转过她的身体,让她朝上平躺着,自己半跪着俯在她床边,手撑着下颚,直勾勾地看何墨千的睡颜,越看越喜欢。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这眉眼这脸型,每一样单看都不出彩,组合在一块偏偏正好戳中了袁英的心脏。 何墨千从前老爱调|戏袁英,要么美人要么女神叫得不亦乐乎,袁英却觉得何墨千才是真正的女神,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举手投足都是撩拨,袁英心痒难耐又抓不住,只好追在她后面看紧了,以免她被别人吸引了去。 “阿千,你真好看。”袁英的手温柔地抚过何墨千的额头、眉眼、鼻梁,最后停在她软糯的唇瓣上流连。 略微干燥的嘴唇无声地诱惑袁英,好像在说“来啊,来尝尝我啊”。 袁英经不住诱惑,真的欺身上前,撷起那两片嘴唇细细地吮吸。她不满足于这样的浅尝辄止,舌尖撬开何墨千的牙关,勾起她的舌头嘬弄。 安静的夜里,黑暗中传来轻微的水声。 何墨千在梦中睡得不舒服,皱着眉嘤咛一声,袁英吓得手脚定在原处不敢动弹,等了许久,直到何墨千的呼吸再一次平稳,袁英才长舒了一口气,擦擦额头上下出来的冷汗。 她苦笑,又想起了不久前自己想吻何墨千,何墨千那个冰冷的眼神。这要被阿千发现了,别说住在同一屋檐下,还不定阿千要躲到哪里去呢。 袁英给何墨千盖好被子,抚摸着她的脸颊,“阿千,要我怎么做你 第41章 好心情坏心情 庄婕半夜三点钟被袁英一个电话惊醒,后半夜反反复复就再没睡着过,顶着一对化妆品都遮不住的熊猫眼阴气沉沉地进公司,那些个员工见她这副谁欠了她钱的样子,连个早安都说得诚惶诚恐,生怕哪里不小心得罪了这个心情郁闷的老总。 袁英睡得比庄婕还晚,精神倒是好,嘴角上扬脚步轻快,一路上还哼着歌,要是地球引力再小些,说不定她能直接飞上天去。 庄婕刚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只听袁英推门而入,“庄婕!” “我的大小姐,昨个睡那么晚今天精神还这么好,你是人么?”庄婕瘫在办公桌前,没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 “怎么说话呢?”袁英心情好,不跟她一般见识,递了个小巧精致的u盘过去,“快,看看我发现的线索。” u盘里空空荡荡,只有那一个视频,庄婕恹恹地双击鼠标点开,屏幕上跳出那一段她已经看过好几遍的监控录像。 袁英拍了她一下,“直接拖到二十二点二十三分位置。” 庄婕拖动进度条到了袁英所说的那里,看了十几分钟,什么都没看出来,“没东西啊,这一段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你再仔细看看。” 庄婕又看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袁英拿过她的鼠标,截取了这段视频前中后十五分钟的三帧画面,又调出ps,调整了透明度把三个图片叠加在一起,“你看。” 庄婕左看右看,仍旧没看出什么区别,“这不挺好的么?一模一样。” 袁英放大了图片,把画面拉到镜头远处的办公桌角落,指尖点点电脑屏幕,“这里。” 庄婕终于看出了区别,那里的文件袋有一点小小的不重叠,不放大根本看不出来。 “……”庄婕觉得袁英是找证据找魔怔了,“不是,就这?这能说明什么啊?也可能是摄像头松动了,你怎么就能确定是被人做了手脚?” “是不是,找个人鉴定一下就清楚了。”袁英反身坐在庄婕的办公桌上,双手环在胸前,“我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个监控录像一定有问题,也许我们一开始就搞错了,当年那场火灾的动机根本就不是新产品的资料,而是这个文件袋里的某个东西。” 庄婕问:“这个文件袋里有什么?” “不知道。”袁英摇头,“那是父亲的办公桌,那个文件袋谁都没有注意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现在那了。” “这么说还是得去和周氏谈?” “就怕这间资料室里的东西已经被处理了。”袁英叹气,“维度最近有和周氏的合作项目么?” “维度”是庄婕公司的名字,她们公司创业初期主攻软件这一块,目前的元老都是当年一起打拼上来的中二少年。当年大家都豪情壮志,商量许久,商量出这么一个云里雾里又装逼感十足的名字,后来名声在外,中二少年也长成了成熟的叔叔阿姨,再想改也改不了了,只好沿用至今。 “没有,和周氏的合作起吗还要等一个季度。” 袁英认命道,“看来只好直接找周然了。” 她和周然天生不对付,从小斗到大,袁氏资料没外泄之前,最如日中天的时候,任何电视台杂志采访都不敢同时邀请袁英和周然,就怕她们一言不合打起来。直到出了后面的事,袁英处理完袁家的烂摊子,心灰意冷远渡重洋,二人的恩怨才算告一段落。 现在看来,她们两个还得接着相互膈应下去。 “那你先忙,我走了。”袁英从办公桌上跳下来,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录像的事有消息随时通知我,别忘了。” 庄婕给袁英吃了颗定心丸,“你就放心吧,忘了什么也忘不了它。” 袁英走后,庄婕又按了播放键,从袁英说的位置开始看,仍旧没看出什么不同,也不知袁英看了多少遍这个录像,这种肉眼几乎察觉不到的差距都给她捕捉到了。 再说何墨千那头,她早上醒来,神志不清地洗漱完毕,老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得劲儿,直到擦干净脸上的水珠才意识到不对劲在哪,没闻到袁英做的早饭的香味,房子里冷冷清清的少了点烟火气。 习惯真是个吓人的东西,何墨千挂好毛巾想,袁英不在,多值得高兴的事,自己不知犯了什么毛病,居然会不习惯。 这次何墨千不是第一个到办公室的,魏俊成早她一步,已经安坐在办公桌前,两人打了声招呼,聊了些项目的事,其他同事陆陆续续到齐。 何墨千不是十分热衷交际的人,在办公室里除了和魏俊成比较熟悉,对其他人都是点头之交,加上上次王逸诗的那些小动作,办公室同事对她的态度有些微妙,何墨千能感受出来,更加不想热脸贴冷屁股。反正这项目前期做完自己就走了,估计这辈子也不会再遇上这些同事了。 魏俊成写自己的代码,突然冒出一句,“奇怪,袁顾问今天怎么了,这个点还不来。” 何墨千看了眼电脑上的时间,差一刻钟十一点,的确不像袁英的风格,何墨千想起她早上起来就没见着袁英,她料想袁英肯定是有私事要处理,于是继续干自己的活,也不做声,只听魏俊成又道:“不会生病了吧?墨千,你和袁顾问是室友,你知道么?” “我哪知道?”何墨千写完一个函数,在main函数里调用,按下run,屏幕上跳出一个dos窗口。趁着跑数据的功夫,何墨千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颈椎,“你这么关心她,不会是想追她吧?” “是又怎么了?”魏俊成中气十足道,“袁顾问那长相那气质,你不知道办公室里多少单身汉垂涎欲滴呢。” 何墨千环顾四周,想到这一群猥|琐宅男说不定都拿袁英yy过,心里不大舒服,说话语气犯冲,“她都快比你这毛头小子大十岁了,嘴角流出来的口水擦擦干净。” “不是吧?”魏俊成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她真有这么大?” 何墨千电脑上的程序总算跑完了,她滑动鼠标调回去看看结果,仍旧不是最优解。 这个算法她斟酌了好几天,始终不尽如人意,心里气闷,挥手扫开魏俊成凑过来的大脑袋,“别问我,烦着呢。” 魏俊成悻悻地缩回去,何墨千越看那个黑咕隆咚的窗口越烦闷,拿起水杯喝水,水还喝完了,正要去打一杯水,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几下,何墨千滑开屏保,手机上有一条未读短信,「中午出来吃个饭吧,十一点半,科技园门口粤菜馆。」 大概是发错了吧,何墨千没在意,顺手删了那条短信。 此时手机又震动起来,她拿起来看看,和刚才没细看的号码挺像的,于是接了起来,“您好,哪位?” “阿千,是我。” 原来是周然,何墨千笑了,“吃个午饭神神秘秘的,直接打电话不就行了?” “你知道我要请你吃饭啊?”周然也笑了,“那行,你们公司门口的粤菜馆,别忘了。” “放心吧,能蹭饭的活动一定忘不了。” 挂了电话,何墨千回忆刚才发短信的号码,和周然的好像一样,又好像不一样。 算了,除了周然还有谁会主动约她吃饭。 中午,何墨千提前二十分钟到周然说的那家餐厅,这家粤菜馆不大,没有包厢,气氛挺好,何墨千去得早,餐馆还没什么人。 刚进去,门口等候已久的漂亮服务员给她引路:“何小姐您好,这边请。” “你认识我?”何墨千颇感诧异。 “何小姐说笑了,您跟我来,王小姐已经等候多时了。”服务员把她领到二楼靠窗的位子,那里已经坐了一个人。何墨千最不想看见的人,王逸诗。 那条短信大概就是王逸诗发的了,谁知周然阴差阳错偏偏也把地方约在这。 何墨千不动声色地坐下,王逸诗对她微笑,“墨千姐,我还以为你不愿来呢。” 何墨千是见识过王逸诗的嘴脸的,开门见山道:“明人不说暗话,王小姐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服务员端着盘子过来上菜,上好菜之后退下去,王逸诗才笑嘻嘻地撒娇:“墨千姐,上次跑到公司里去闹是我的不对,表姐已经骂过我了,让我来给你赔礼道歉的,墨千姐,我知道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生气了啊?” 又是这样,何墨千用十年磨练出来的耐性忍着没当场走人,嘴角的假笑都扯不出来,“王逸诗,你的脾气性格我十年前就知道,你的套路我十年前也已经领教过,我和你表姐早就结束了,你也用不着这么假惺惺的,不累么?” 话都说成这样了,王逸诗也收了惯用的伎俩,讽笑道:“何墨千,你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也就偏偏我姐,在我面前也别装了,结束?你当年死不要脸地纠缠我姐那么多年,现在说结束了,你舍得么?” “当初是我眼瞎,我承认。”何墨千正好饿了,拿起筷子夹了一片蜜汁叉烧往嘴里送,“王逸诗,说真的,你要有办法把袁英弄走,我感谢你一辈子。” “我呸!何墨千,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有脸嫌弃我姐?你这个害袁家家破人亡的凶手!”王逸诗甜腻的嗓音骤然尖利刺耳,刮得何墨千的耳膜生疼。 何墨千觉得好笑,这么面不改色地倒打一耙,估计也就王逸诗能做得出来了,还是当着自己的面,“当年的事我不想追究了,你放心。现在想追根究底的是袁英,你想阻止就去阻止她。” 何墨千拿起餐巾擦擦嘴角,“王逸诗,虽然你这人不怎么样,不过还是谢谢你当年的三十万和肾|源,救了我父亲一条命。”虽然代价是自己十年的牢狱之灾,不过能救父亲,大概也算值了。 “谁救了你父亲?你谢错人了。”王逸诗高傲地端起饮料喝了一口。 何墨千想想也是,承认了这件事等于直接承认自己才是真正的凶手,谁会那么傻地在当事人面前承认。她笑着放下餐巾,“那就这样,王小姐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再次感谢你的招待。” “何墨千。”王逸诗端着杯子道,“表姐从小到大都是我一个人的,凭什么你一来就把她抢走了?” 要说何墨千做得最后悔的一件事,大概就是死皮赖脸非要追袁英了,她为这事付出了几乎一辈子的代价。何墨千站起来,“王逸诗,现在袁英自|由了,你尽管把她领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我谢谢你了。” 自己这么求而不得的一个人,何墨千竟然弃若敝屣,王逸诗受不了袁英被如此轻慢地看待,手里一杯饮料想都不想就朝何墨千泼过去。 第42章 修罗场 “小心!” 那杯深红色的葡萄汁泼过来的前一秒,何墨千躲避不及,下意识闭眼侧头。那一秒,她身侧带起一道风,好像有一个人挡在了她身前。预料中的湿意没有淋过来,何墨千疑惑地睁开眼。 那个替她挡下这遭无妄之灾的人和她一般高,何墨千眼睛对着她的后脑勺,正好看到她半长的,恰巧没过脖子根的头发,还有顺着侧脸发梢落在雪白的衬衫领子上的深红色污渍,那些醒目的水迹又从衣领蔓延下去,很快污染了那人浅色的针织外套。 王逸诗手中的玻璃杯顺势滑落,碎片四溅。她惊恐地后退了好几步,结巴道:“你……你怎么在这?” “王小姐。”周然拿起桌边那块何墨千用过的餐巾,随手擦了两下自己的脸和头发,等头发不再滴水,她才扔了餐巾,冷冷地看着仍在惊恐的王逸诗,“你们王家好歹也是大家,难道府上的家教就是这样的?” 王逸诗向来肆意惯了,这么多年有袁家父女二人还有王家上下的娇宠,什么时候有人敢这么说她王家?当场扭曲了脸色,涂着淡粉色指甲油的亮晶晶的手指指着何墨千的鼻子破口大骂,“何墨千,我说你一个坐了牢的杀人犯怎么还敢这么猖狂!原来是背后又勾搭了一个!哼,果然是天生的下|贱|货!”那尖锐的长指甲恨不得戳进何墨千的眼睛里。 这话就是从一个普通人嘴里说出来也难听得太过,莫说王逸诗还是所谓的大家闺秀,何墨千皱眉,正欲发作,周然拦住了她。 周然漆黑的瞳孔里结起一层冰霜,语调也冻得人通体发寒,“王小姐,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口下无德小心报应来得太快。” 王逸诗本来气得通红的脸变得煞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王小姐不如亲自去问问王夫人。” “你……你们……你们给我等着!”王逸诗话都说不顺畅,撂了句狠话仓皇逃走,看来是被周然戳中了要害了。 王逸诗定的位子是在二楼靠窗僻静的角落里,这地方离餐厅主要餐桌相距甚远,又有几盆大型盆栽作为天然屏风,外面的客人看不到里面的场景。不过王逸诗闹的动静太大,声响还是能听到的。 有想凑热闹的客人一直打量盆栽后头的情况,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些,看不真切,只看到王逸诗慌慌张张从盆栽后面跑了出来,客人一直以为是原配当场抓|奸的大戏,兴致勃勃地期待里头的争吵,又看到盆栽后头也是两个女人,顿时失了兴趣,各自吃饭去了。 王逸诗来时餐厅经理已经叮嘱过服务员,说这是位来头不小的客人,让服务员小心招待,几个服务员听着里面动静,个个怕惹祸上身,眼观鼻鼻观心,站在外头不敢过去,直到动静没了,才有个机灵胆大的赶紧拿了块新毛巾过来。 王逸诗走后,周然转身看着何墨千,关切地问:“阿千,刚才有没有溅到你?” 她自己脸上还沾着葡萄汁呢,首先在乎的却是何墨千,何墨千心里愧疚,拿了服务员给的毛巾仔细替周然把边边角角没擦干净的地方勉强擦干净,“真抱歉,连累你了。” 她和袁英、和王逸诗的恩怨再怎么也不该波及周然,让周然掺和进这么一堆破事里来,何墨千觉得自己就快没脸面对这个朋友了。 “说什么呢。”周然笑道,“跟我还客气什么。” 脸上的果汁渍暂且清理干净了,可周然雪白的衬衫和米色针织衫算是彻底毁了。 周然今天穿了一身白,白衣白裤,配着一双休闲的白色板鞋,裤脚挽起一道,露出细瘦精致的脚踝,本来是颇为风度翩翩的潇洒打扮,被王逸诗一杯果汁下去全毁了,狼狈不堪地站在何墨千面前苦笑,“想着你出来之后咱俩第一次吃饭,还打算给你留个眼前一亮的新造型,这下可是出了洋相了。” “这、真是对不起。”何墨千愧疚之意更甚,提议道:“不如你先去我宿舍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吧?这样也不是个事儿。” 她提出这个方案的时候担心了一瞬,毕竟她目前的室友是袁英,就袁英现在不定时发疯的脾气,何墨千真的怕了这俩人碰头了。 何墨千担心了一下子,安慰自己道,袁英大早上就走了,多半是出远门,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再说只是让周然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没必要故意忌讳着袁英。 周然也有些顾虑,问道:“不会打扰你的工作吧?” 周然为何墨千挡了一灾,现在优先的考虑仍旧是何墨千的事,这让何墨千简直要无地自容了,连连道:“没什么打扰的,周然,你也说了咱俩不用客气,别婆婆妈妈的了,走吧。” 周然听了何墨千的话,脸上绽出笑容,“好,阿千,那就听你的。” 周然这个样子出去铁定被人围观,何墨千脱下自己的黑色连帽衫给她穿上,周然倒没拒绝,大大方方穿了。 何墨千和周然差不多的身高,那外套穿在周然身上长短挺合身,就是周然骨架比何墨千稍大,肩膀处宽一些,显得袖子有些短,不过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周然穿上何墨千的外套之后半真半假地低下头在领口处嗅了嗅,嘴角边扬起斜斜的浅笑,调侃道:“阿千,你身上真香。” 何墨千和周然并肩出去,瞥着她毫不示弱地堵回去,“能香过你这些年交的小女朋友?” 周然和何墨千在很多事上三观一致,唯独对待感情天差地别。 何墨千是一心一意认定了一个人,谈一场恋爱就存了天长地久的心思,而周然却是遇上一个谈一个,合则来,不合则散。 用周然的话来说,那叫“最好的妹子永远在下一个。” 当年何墨千为这没少鄙视过周然,到现在依旧能张嘴就来地拿她陈年的黑历史来寻开心。 周然听何墨千这话,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何墨千奇怪地转头看她,“是不是落东西了?” 周然表情突然严肃起来,“阿千,如果我说我这十年都没有去拈花惹草了,你信么?” 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何墨千有点不适应,道歉道:“是不是我说得太过分了?抱歉,是我没注意分寸,下次不说了。” 何墨千在心里暗骂自己又开始不着四六,这个嘴欠的毛病改了多少年都改不过来。 “阿千,我不是怪你。”周然看着何墨千的眼睛道,“我是想说,袁英能做到的我都能做到,她能十年只爱一个人,那我周然也能。” “提她干嘛?”转变得突兀的话题让何墨千心里生出些异样来,“走吧,快点回去,现在天还凉着呢,你穿着湿衣服小心感冒。” 人都是会变的,何墨千自己都变了,更何况是别人?何墨千想,看来以后玩笑还是注意些的好,就算十多年的朋友也得注意,免得双方都尴尬,比如现在。 到了公寓门口,何墨千深吸一口气,打开公寓门,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她莫名地松了口气,邀请周然进来,“浴室就在左手边,台子左边是我的洗发水和沐浴露,你先去洗洗,衣服毛巾待会儿给你放门口。” “好,谢谢阿千。” 浴室里的洗漱用品都是双份的,不过全是分开放,周然推测何墨千应该还有个室友。 她身上的半干的果汁黏黏地贴着皮肤,没心思再观察,赶紧洗头冲澡。 …… 袁英从庄婕那回到科技园已是下午,调查良久的事终于有了一丝转机,袁英一天的心情都很明朗,她迫不及待地要把这个消息分享给何墨千,谁知回到科技园的办公室扑了个空,何墨千的桌面干干净净空无一人。 “何墨千人呢?”袁英问旁边的魏俊成。 “墨千啊?她中午约了人出去吃午饭了,还没回来。” 袁英失望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没了何墨千,袁英在办公室也没什么事可做,干脆一拍桌子,决定回公寓给何墨千煲点汤。 从办公室回公寓的路上正巧经过超市,袁英在超市称了点骨头,回到公寓,掏出钥匙开门。 门没有反锁,袁英暗自嘟囔何墨千怎么这么不小心,白天家里没人还好,如果晚上自己不在的时候,她又刚好没锁门,家里进坏人了可怎么办? 谁知袁英一开门,正好和捧着一捧干净衣服的何墨千撞个正着。 “你怎么回来了?” “你在家?” 两人同时看着对方,都是一脸诧异。 诧异完毕,何墨千淡定地把衣服放在浴室门口的凳子上,“衣服放这了。” “好。”浴室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应和。 袁英这才注意到浴室里还有另一个人。 “里面是谁?”袁英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然有点发堵。 “一个朋友。” “朋友?”袁英怎么想怎么不对劲,什么朋友能好到大中午的来家里洗澡换衣服的?怎么这么别扭呢? 周然换了何墨千准备的干净衣服,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出来,“阿千,你……” 她擦头发 第43章 对比 “阿千?”周然擦头发的毛巾搭在肩膀上,用疑惑地眼神询问何墨千。 “她是我暂时的室友。”何墨千找了吹风机给周然,“你先去把头发吹干,别着凉了。” 这么亲昵自然地互动,何墨千做起来一点违和感都没有,袁英看在眼里,一口银牙磨得嘎吱作响。 等周然重新进了浴室吹头发,袁英立刻质问何墨千,“她怎么会在这?” 何墨千原不打算解释,想着袁英也算公寓主人,于是跟她解释道:“中午吃饭的时候出了点意外,她的衣服脏了。” 这个理由袁英压根也不信,连珠炮似的责问:“衣服脏了?衣服脏了你有必要把她领到家里来洗澡么?生怕有人不知道你俩的关系是怎么的?还有她身上穿的是什么?是不是你的衣服?” 何墨千闭了闭眼又睁开,暗自告诫自己袁英的疯病八成又犯了,别和她一般见识,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道:“袁英,这里不是我家,我的事也和你无关。” 袁英正要发作,周然已经吹干头发从浴室里出来,刚洗过的头发没有造型师故意拗出来的发型,自然地贴服在头顶,这让周然原本张扬的气势收敛不少,整个人都温文柔和下来。 袁英双目锁在周然身上,恨不能把她戳出几个窟窿。周然若无其事地越过袁英走到何墨千身边,“阿千,今天本来打算请你吃饭的,没想到被搅合了,这顿饭先欠着,改天再补上。” “不用了,阿千胃不好,吃不得外头的饭菜,周总还是请回吧。”袁英阴阳怪气道。 何墨千配合着周然也无视了袁英,示意她出去说,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公寓,不理会袁英在身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周然的车停在餐厅的停车场里,距离何墨千住的公寓有一段距离,她们沉默地走了几分钟,周然才忧心忡忡道:“阿千,原来你的室友是袁英,难怪不肯告诉我。” 事情的原委说起来复杂,何墨千解释不清,干脆也懒得解释,只道:“很快就不是了。” 周然想想袁英恨不得把自己碎尸万段的表情,笑容有些不屑和轻慢:“阿千,看起来当年的一段往事你是放下了,有人可放不下。” 何墨千默然地低头看着地面,周然知她不愿多谈,长叹一口气,故作轻松地搭上何墨千的肩膀,“别闷闷不乐的,阿千,我相信从前的一切你都能甩掉,你会有一个全新的、更好的人生,别让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何墨千瞧不起你。” 何墨千自嘲地想,她早就瞧不起我了,从我变成我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开始了对自己鄙夷,这么多年从未停止过。 先是王逸诗,后是袁英,这一前一后的两姊妹彻底打搅了何墨千的心情,送周然去停车场的这一路都有点蔫蔫的。周然插科打诨给她讲了几个笑话,何墨千不想扫兴,勉强牵动面部神经笑了笑,比哭还难看,周然也就跟着沉默了。 直到到了停车场,何墨千才道,“周然,谢谢你。还有,今天的事真抱歉” “多少年的朋友了,说了不用这么客气。”周然拍了拍何墨千的肩膀,给她加油打气,“哎哎哎,这可不是我认识的何墨千啊,阿千,振作起来,那么艰难的十年都过来了,还怕眼前这点事么?” 何墨千皮笑肉不笑,“出来了才知道,外面比里面复杂多了。” 周然沉吟,“阿千,你真的想彻底摆脱袁英么?” “什么意思?” “据我所知,袁英正在调查十年前的案子,动用了挺多关系,看上去是来真的。”周然思考再三,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何墨千,“我和袁英从小斗到大,她的脾气我最了解,宁肯自己暗地里累死也绝不求人的性子,这一次为了翻十年前的老账把能用的关系抛了个遍,也算是豁了她袁家几十年的面子了,甚至连王逸诗身后的王家都得罪了一遍。” “周然,有话直说。” “阿千,你有没有想过袁英可能真的还爱你?” 何墨千笑了,这回是真笑,笑容里带着一定要斩断过去的决绝,“我不需要想,因为我不爱她了,这也是真的。” “你比过去果断。”周然了然地点头,“阿千,如果你想离开这里,我能帮你。” 离开?何墨千想了想自己还没来得及看望的父母哥哥,还有正在念书的沈思薇。她的牵绊太多,想要离开谈何容易。 “再说吧。”何墨千道,“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她想起如今周然已经不是当年的一个小小的项目经理了,又轻松地调侃她,“周总裁一分钟几个亿进账,在我这里浪费了一个中午,不知道要损失多少钱财。” 周然上了驾驶座,发动汽车,闻言似笑非笑地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身子,“你也知道我时间金贵,不如把自己赔给我,就当补偿我一个中午损失的进项了。” “滚蛋。”何墨千笑骂,“就你这个处处留情的性格,迟早得有报应。” “借你吉言。”周然缓缓发动车子,冲何墨千摆摆手道:“走了,回见。” 周然从后视镜里看着何墨千站立不动的背影越来越远,淡淡地想,报应早就来了。 她单手打着方向盘,腾出一只手来查看手机,手机上有五十多条未接来电和三十多条短信,都是同一个号码。周然把手机扔回原处,眼神暗了暗,脸上的笑意也收了。 何墨千回到公寓,只见袁英挺直了背坐在沙发上,厨房里似乎在煲骨头汤,香味在小小的公寓里盘旋。 “她走了?”袁英问。 何墨千不答,径直回自己卧室,袁英提高音量又问,“她到底来干什么的?” 何墨千关上自己卧室的门,好像屋里压根没有袁英这个人。 袁英额头两边蹭蹭蹭地冒出好几根青筋,她忍了又忍,越想越不是滋味,抓着茶几上的玻璃杯猛然砸在墙上。 那只杯子上有一个橘色的口红印,袁英从来不买橘色的口红,何墨千则是从来不擦口红。 砸了杯子还不解气,袁英掀翻了脆弱的玻璃茶几,碎片残渣和着残余的茶水溅得到处都是,雪白的墙壁上污迹斑斑。 袁英发泄式的踹了一脚何墨千的房门,隔着薄薄的木门嘶喊:“何墨千!这辈子我要定你了!你想跟别人好除非等我死了!” 何墨千靠在门边的墙上,神情淡漠地听客厅里丁玲桄榔砸东西的声音。 一切都变了,一切又都没变。 比如这样毫无意义的争吵,十年前十年后,竟然贴合得分毫不差。 不,还是有点差异的,从前被愤怒蒙蔽了双眼的是两个人,现在只有一个。 何墨千试着想象了一下,如果自己真的和袁英重新开始……她生生打了个寒颤。 所谓爱情,太恐怖也太痛苦,何墨千已经清醒,再也不想深陷其中。 从前的何墨千,有家人有朋友也有事业,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偏偏要放弃一切去追求爱情。 袁英摔了客厅里几乎所有东西,直到手边再没有东西可摔,她颓废地跌进沙发里,脱力地抹了把脸。 太累了。 爱一个人这么累,袁英差点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两个人隔着一扇木门,公寓一片寂静。 时间尽职尽责地流逝,窗外天色渐黑,袁英在沙发上发了很久的呆,脑子里一片空白,最后被手机振动拉回现实。 袁英像一台老旧生锈的机器,缓慢地运转起来,接了那通电话。 她连把手机放在耳边的力气都没有,只好按了免提。 “阿英!我和舒晗要结婚了!” 程秋亦快活的声音传遍一片狼藉的客厅。 袁英强撑起笑意,打趣道:“怎么,你那难搞的岳父岳母被你降服了?” 柳舒晗气急败坏地对着电话骂道:“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袁英陷进沙发里,手臂遮住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进两鬓之间,语气仍是调笑:“行啊柳舒晗,小半年不见长本事了,敢跟你袁英姐这么说话?” 柳舒晗在袁英面前一向怂得很,当场气势就弱下来,小声道:“那你到底来不来?” “来。”袁英流着泪,声音兴高采烈,“不仅来,还要包个大大的红包,程秋亦清心寡欲这么多年,可算是有了归宿了。” 程秋亦在那头听出袁英情绪似乎不大对,担忧道:“阿英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我这边温度低,可能感冒了。”袁英清清嗓子,“行了不聊了,秋亦、舒晗,恭喜你们。” 电话挂断,袁英想,有人分别十年,感情依旧干净纯粹,有人分别十年,感情却像破碎了的镜子,再也圆不起来。 程秋亦和柳舒晗 第44章 走了走了 “周然,你什么意思?”王逸诗一进周然办公室,上来就是劈头盖脸的质问,“是你让我约何墨千见面的,你可没告诉我还有后面那一出。” 周然放下手里的文件,靠在办公椅上对王逸诗努努嘴,“稍安勿躁,王小姐请坐。” 王逸诗鼓着腮帮子,一屁股坐在周然对面,不耐烦地敲桌面,“袁英已经在国内待得够久的了,而且还开始查起了十年前的事,我不管,你想法子把她弄回a国。” 周然失笑,“我的大小姐,连你都劝不动袁英回国,我怎么可能有办法?”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当我们王家是好欺负的么?”王逸诗一拍桌子站起来,“我不管,这事决不能让我姐发现,你给我想办法!” 周然嘴角噙着一抹蔑笑,放下去的文件又拿起来,随意翻了翻,啧啧啧地摇头,“别说,王夫人也是个有本事的人,这么大的事压得一点动静都没有,连你家那个不管事的王董事长都给瞒过去了。” “拿来!”王逸诗作势要抢周然手上的东西。 周然拿着文件的手往后一伸,躲开王逸诗的争抢,“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王小姐,你觉得这事能瞒袁英多久?” “不用你管!”毕竟不是王家地盘,周然又是个城府颇深的人,王逸诗不敢造次,咬牙切齿了半天也拿周然没办法,她不想输了阵势,于是话锋一转,哼道:“周然,你既然拿到了这份东西,如果真想把它公之于众早就做了,何必等到今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存了什么心思,只要我们把这事瞒过去,让我表姐回a国,到时候我要表姐,你要何墨千。 “凭你的野心,我也不相信你的眼界只看在国内,你不是一直想打开a国的市场么?只要这事过去,到时候有在a国根基深厚的王家做助力,你们周氏想进入a国可就十拿九稳了。你们生意人在商言商,这么稳赚不赔的买卖我才不信你会拒绝。” 这些话王逸诗自己哪里会说,都是王夫人和下属谈公事的时候王逸诗无意中听到的,她在周然这里气势落了下风,不甘心就这么灰溜溜认输,脑筋一转想起这一段,正好用来威胁周然。 周然被王逸诗摆了一道,竟然不生气,赞许地点点头,“王小姐不愧是王家人,果然名不虚传。那我周氏的小本买卖以后要托王家的照应了。” 那个“王”字故意咬了个重音,还拖长了说出来,刺得王逸诗耳膜生疼,含糊道:“你知道就好。” 王逸诗自认为好好敲打了周然一番,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心满意足地回去跟王夫人汇报自己的战功去了。 周然第三次拿起那份用透明夹子包裹着的文件,眼睛扫过文件上的某行字,讽刺地笑出声,这么个里面已经烂透了的“大家族”竟然也敢嘲笑起自己来了。 …… 小公寓经历那一场破坏,沉默无声了大半日,等到晚上十一点多,坐在书桌边发呆的何墨千终于动了。 她活动活动冰凉的四肢,收拾好行李,打开了卧室门。 客厅没开灯,漆黑一片,借外头微弱的月光,何墨千勉强看清了客厅里的惨状。 她对一片狼藉早有了心里准备,开门时对污迹斑斑的白墙和全是玻璃渣的地板并不惊讶。 唯一完好无损的沙发里窝了一个人,那人面朝沙发靠背侧卧着,身子蜷成一团。 何墨千以为袁英是醒着的,站在卧室门口好长时间没有动,后来猜测袁英估计是睡着了,提着行李箱悄悄地走到大门口。 客厅里的温度很低,袁英又穿得单薄,何墨千想了想,放下行李箱,在袁英卧室里抱了一床被子过来,盖在袁英身上。 沙发太窄,袁英睡得不舒服,转了个身,面朝上平躺在沙发里。 窗户投射了一缕苍白的月光过来,映出袁英脸上已经干透了的泪痕。 何墨千给袁英盖好被子,重重叹了口气,轻声道:“何必呢。” 她们两个在一起注定是互相折磨,为什么袁英偏偏不明白? 何墨千替袁英撩开凌乱地贴在脸上的头发,轻轻吻了一下她泪水干涸的眼角,“袁英,我们最好再也不见。” 离开不是一时兴起,何墨千考虑了很久,一直因为沈思薇和父母犹豫不决,这一次她是真的忍不下去了。她怕了袁英,怕袁英的那一句“除非我死了”。 对于死,何墨千很害怕,尤其从袁英嘴里说出来。 何墨千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通通塞满,飞机火车容易查出行踪,何墨千是坐大巴走的。她早就选定了南边某个不知名的四线城市,倒了三次车,在路上耗费了三十多个小时,总算到了目的地。 不到两百万人的小城,马路还没有s市的一半宽,从市中心到郊区,坐车用不了半个小时。 城小人少,办事效率也快得多,何墨千在路边书报亭买了一张新的电话卡,又花了半天时间在房屋中介处租到了一处合适的房子。 临江而建的老式住宅区,一楼,40平米,一房一厅一卫,离市区稍远,每月不到一千块钱,比s市十年前的租金都便宜。 签合同付钱,等房东和中介走后,何墨千趴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她三十多个小时没合眼,再不睡一觉估计眼珠子都要炸了。 也懒得吃饭洗澡,何墨千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才醒,醒来之后饥肠辘辘,她简单冲了个澡,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出门吃饭。 何墨千想着该不该给沈思薇报个平安,又担心再次被袁英发现,犹豫了半天,用书报亭的公用电话打给了沈思薇,跟她说自己这段时间不能去看她了,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告诉袁英自己和她联系过。 “千姨,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沈思薇问。 “大概半年吧。”何墨千随意说了个时间,她没告诉沈思薇自己不打算回去了,她想的是找个时间和沈思薇的婶婶谈谈,把沈思薇接到自己身边来。 何墨千暂且也没有找工作的打算,她在网上接的单子赚的钱足够她在这个小城市过得很好,甚至还能存下一大半。经历了这么多事,何墨千认清了,她对事业已经没了什么企图,也再没有什么目标,现在这样就挺满意的。 知足常乐,何墨千想,从前的自己就是太不知足。 袁英在沙发上蜷缩了一夜,醒来时腰酸背痛,她扭了几下脖子稍微放松了一些,发现自己身上居然盖了一床厚实的棉被。 袁英大喜,公寓里只有她和何墨千两个人,肯定是何墨千夜里心疼她给她盖上的。袁英满心欢喜地想,阿千果然嘴硬心软,当面铁石心肠,其实暗地里还是心疼自己的。 袁英抱着怀里的被子,又看看一屋子狼藉,后悔起来。 太冲动了,当时怎么就脑子里断了一根弦控制不住自己,阿千看到这些肯定很生气。 袁英起床,拿扫帚扫干净地上的玻璃渣和茶叶,把被她砸毁了的东西搬到外面扔掉。 这些东西容易清理,难清理是地上墙上干涸的茶渍,拖把拖不干净,袁英干脆拿了块抹布跪在地上一点一点慢慢擦,直到擦得地板光亮如新。 可是好好的白墙成了这个样子,这该则么办?袁英自己处理不了,让庄婕给自己找了两个加急的腻子工,仔细地把墙壁重新刷白了。等着墙干的功夫,袁英跑遍了s市大大小小的家具市场,照着印象把客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补齐。 腻子干了,家具也重新变得完好无损,袁英看看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等着何墨千回来后大吃一惊。 可是何墨千没有回来,袁英等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等到的是项目经理的电话,“袁顾问,何墨千给我发了辞呈。” 袁英捏紧手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辞呈?” “是的,她已经一整天没来上班了。” 袁英这才意识到问题,急道:“你怎么不早说!” 项目经理吞吞吐吐,“我……我刚看到……” 袁英挂了电话急吼吼冲进何墨千的卧室。 没了,都没了,衣柜里是空的,整个房间属于何墨千的一切都不见了,就好像何墨千从没来过。 袁英这下是真的慌了,她哆哆嗦嗦捡起刚才那个被她扔在一边的手机,拨了好几下才拨通了庄婕的电话,强装镇定道:“庄婕,你帮我查查从昨天到今天的航班和火车有没有何墨千的信息。” “何墨千?”庄婕不解,“她不是好好地在公司么?” “她不见了。” 袁英不知道 第45章 什么叫智商压制 袁英和庄婕找了好几天,飞机火车高铁都没有查到何墨千的消息,何墨千走得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就像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搜寻几日无果,二人均是灰心丧气,袁英生怕错过有关何墨千的任何消息,在庄婕办公室里待着不肯走,就差住在她办公室了。 “会不会何墨千根本就没走,故意躲起来了?”庄婕问。 这句话点醒了袁英,袁英腾地站起来,二话不说往出走。 庄婕拽着袁英的胳膊肘,“哎哎哎,你去哪?” “去找周然,肯定是她把阿千藏起来了。” “你别冲动,万一不是呢?咱们现在和周然起冲突不划算。”庄婕硬拽着袁英重新坐下,不解道:“不是,袁英,你和墨千到底怎么了?前段时间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人就不见了?”庄婕左思右想,愣是没想明白。 “庄婕,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袁英眼神迷茫起来,“我做了这么多,阿千为什么仍旧不相信我爱她?是不是要我真的把心剖开来递到她跟前她才肯信?” “我看她不是不信,她是怕了。”庄婕真是搞不懂,平常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只要和何墨千挂上钩就变得跟个傻子似的,“袁英,何墨千已经不是十年前的何墨千了,你一心想让她回心转意,有没有考虑过墨千想要什么?” 袁英苦笑,“她想要什么?她想要我滚得远远的,最好滚回a国去,再也不来碍她的眼。” 道理袁英明白得很,可她能真遂了何墨千的愿么?让她永远也见不到何墨千,倒不如让她当场死在何墨千面前更实际。 倒是个明白人,一点都不糊涂。袁英的这股子清醒劲儿让庄婕也不知该怎么劝,她拍了拍袁英的肩膀安慰道:“说起来一切的起因都是十年前的那场冤案,袁英,你有时间在这自怨自艾,不如赶紧调查更实在。” 庄婕说的有道理,袁英打起精神,捏了捏鼻梁,闭着眼睛问她:“那段视频查出什么了么?” 她这就是随口一问,本来没指望庄婕说什么好消息,没想到庄婕点点头,“查出来了。” “哦。”袁英继续闭目养神,发觉不对劲,眼睛猛地睁开,“你说什么?” “那个视频确实被人动过手脚。”庄婕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u盘插|进电脑里,“我找了视频处理方面的专家分析了这个监控,发现问题就出在你说的那一段上。” 庄婕播放视频,鼠标拖到上次袁英说的位置暂停,指着屏幕道:“这一段被人重新剪辑再加工过,是高手做的,做得很细致,不用专业软件几乎完全看不出来。” “这段视频能复原么?” “不一定,他们只说尽量试试。” “你让他们一定要复原出来,钱不是问题。” 庄婕保证道:“一定” 袁英想想,又站起来,“不行,我还是得去找周然一趟。” “又怎么了?” “王夫人最近和周氏往来密切,a国是一块大蛋糕,可是王夫人和a国国内的公司抢蛋糕尚且抢不过来,若不是真的有事求周然,她怎么可能舍得让周氏进a国市场分一杯羹。” 袁英和周然从小不对付,这个庄婕是知道的,她怕两人一见面就打起来,所以认真地询问:“要不要我陪你去?” 袁英乐了,“你去干什么?放心吧,我这次和周然见面绝不吵架。” 庄婕打量她许久,眼睛里写满了三个字:不相信。 有一天袁英和周然能和平相处了,猪都能上树。 周然似乎早就知道袁英要来,一大早就吩咐秘书在周氏总部大楼门口等着迎接袁英。 这栋大楼原来属于袁氏,周家收购去了之后从内到外重装了个遍,几乎完全看不出原来袁氏的影子,可是还是有些细节是很相似的,只有从前袁氏的员工慢慢去找才能看出来。 “周总,袁小姐到了。”秘书领着袁英进了周然的总裁办公室。 周氏到底成了业内巨头,那个办公室可比庄婕公司总部的总裁办公室气派多了,大得跟海似的,当中一张简洁大气的办公桌,质感十足。 “这不是袁小姐么?你八百年都想不起来我周然一回,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来‘拜访’我了?” 周然和袁英从小不对付到大,两人见面总免不了一番唇枪舌战,这次周然故意主动挑衅讥讽,袁英反嘲道:“何总消息也够灵通的,竟然知道我今天会来。” 秘书煮了两杯咖啡来,周然摆摆手打发她出去,亲自端了一杯给袁英,“什么灵通不灵通,我天天让秘书在门口候着袁小姐呢,这不,阿千前几天还调侃我一分钟要损失好几亿呢。” 不提何墨千还好,一提何墨千袁英又要犯病,她拧着眉毛质冷笑:“周然,阿千果然是被你藏起来了。” “阿千要能乖乖听话地被我藏起来倒好了。”周然嗤笑,“袁小姐,是你自己步步紧逼把阿千逼走了,怎么还有脸怪别人?” 两人你来我往了几句,都知道对方的意图,谁也不肯先认输挑明话题,最后还是袁英先败了,十年前的事一天不解决,她的心一天就放不下来,这件事上,袁英的心思比何墨千急切。 袁英喝了口咖啡,放下杯子,眼睛四处打量了一下,感慨道:“十年没回来,连当年的袁氏大楼都变得认不出来了。” 周然哪能不知道袁英的意思,也放下咖啡杯,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这栋楼当年一场大火烧了个大半,再恢复原样是不可能了,只好大刀阔斧重新装修,袁小姐应该不介意吧?” “周总哪里话。”袁英微微一笑,“这楼已经是周氏所有,哪轮得着我一个外人介意。” “说起来袁氏当年的变故也从这场大火开始,袁老爷子仙去,资料泄密,袁氏股票大跌,最后破产,一切都像是被策划好的一样。”周然隔着桌子凑近袁英,神秘兮兮道,“袁小姐,我知道你回来之后一直再调查,那你想不想知道,当年幕后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袁英警觉,“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相信袁小姐心中也早就有了答案。”周然笑道,“我还知道袁老爷子拼着最后一口气不让你追查,最后这口黑锅扣到了阿千头上。” “周然,你对整件事了解得这么详细,我开始怀疑站在背后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你尽管怀疑去。”周然哈哈大笑,“袁英,你还不够狠,就像现在,你明明知道凶手是谁,却偏偏犹豫不决让她逍遥法外,你不够狠,所以受伤的永远是离你最近的那个人。” “你想找一个皆大欢喜的方法,你想鱼和熊掌兼而得之,袁英,你扪心自问,可能么?” 袁英无言反驳,周然说的每一句都正中她的软肋。 周然接着说,“袁英,你不知道当年在法庭上,你转身离去的那一刻,阿千看着你的背影,眼神有多绝望。 “她最亲近的人、最信任的人、唯一能帮她的人,就那么一言不发地走了,甚至连一点留恋都没有。 “袁英,当年的事那么显而易见,你哪怕稍微查查,阿千也不至于遭受十年无妄之灾!” 周然说的一字一句,都是袁英不敢正视的事实,她连稍微想一想都不敢,说到底,不过是害怕面对从前那个懦弱自私的自己。 不,不止是从前,现在也一样。 袁英听完周然的指责,面无表情地问,“所以真的是他们?” “不然还能有谁?袁老爷子一生与人为善,他的气度胸襟连我父亲都敬佩三分,你认为他会和谁有这么大的血仇,非得置他于死地?”谈及袁父,连周然这么心高气傲的人都是一阵钦佩。 “为什么?”袁英看着周然的眼睛问,“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 周然甩了一份文件给袁英,“袁英,你和庄婕两个人夯吃夯吃查了几个月依然收效甚微,因为你们缺少一个关键线索,你们缺少他们的作案动机。” 袁英打开那份文件,只看了几眼,脸色剧变,“这是真的?” “当然。”周然点头,“有这个秘密在,你父亲就像一颗□□,你觉得王夫人会留着他吗?” “现在这个秘密被你我知道了,她更不会留着我们。” “所以我才会选择跟你合作。”周然老神在在地靠在办公椅上,“王夫人当年从国内市场退出,元气大伤,她想借着这个机会诱我入局,利用a国市场的噱头拿下周氏作为她重回国内的跳板,算盘打得挺好,只可惜她不了解我周然的为人。” 袁英拿着那份文件,轻声道:“周然,你的确比我厉害。” “你把这东西给我,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自然是王家的弱点。” 袁英突然放心了,周然这人心思太深,如果何墨千不会再接受自己,那她更不会接受周然。 这份文件在周然这里得来得太容易,周然这人说话从来都是说一半藏一半,真假掺半的谎言最难识破,袁英原先已经认定了幕后主使是王夫人,被周然这么一搅合,反而不敢妄下定论了。 还有她手里的东西,袁英到现在仍旧无法相信这份文件是真的。 袁英走后,秘书问周然:“周总,那文件你就这么给她了?” 周然抱着手臂淡淡地笑了,“有些东西,给出去比攥在手里管用。” 她又问:“何墨千找到了么?” “没有。” “加派人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王家人先找到。”周然提点秘书,“实在不行,她不是还有个上初中的女儿么?” “周总……您这么做,不怕她发现了么?” 周然慢悠悠道,“我比你了解她。” 何墨千这样的人就像风筝,像袁英那样死攥在手里, 第46章 纠结与放弃 袁英从周然那里回来,拿着一份轻飘飘的文件,只有薄薄的几张纸,却像一座大山一样重重压在袁英心头。 “依据dna检测,待测父系样本无法排除待测子女样本亲生父系的可能……这种生物亲缘关系成立的可能为99.9999%。” 袁英拿着这份亲子鉴定报告去当年的医院确认了,的确是真的,几张纸上密密麻麻的表格文字,袁英只看到了这一句话。 难怪当年她父亲不允许她查,难怪父亲对王逸诗宠得不像话,难怪父亲去世前千叮万嘱让自己好好照顾王逸诗,原来王逸诗是袁英的亲妹妹。 袁父在袁英心中几十年的形象一直是儒雅睿智、高大挺拔的,就因为这份检验报告,袁英心里父亲的形象全然崩塌。 这份报告非同小可,一旦曝光,牵扯众多,袁英看完之后谨慎地锁在书柜深处。 鉴定日期就在火灾发生的前一个星期,王夫人爱财,更爱面子,她一生都极力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在商界闯荡的女强人的形象,绝不会允许自己在公众面前留下这样的污点,如果是因为这个,袁英对王夫人拼着王家元气大伤也要置袁家于死地并不意外。 可是王夫人远在大洋彼岸,就算这事最后真是她干的,袁英也动不了王家。 想来想去,袁英又想到了周然。周然的确有和王家搏一搏的实力,但周然做事向来布局缜密,袁英只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何况周然还不是黄雀,她是黄雀身后等着捕杀的那杆□□。 袁英一时间想不出万全之策,闭起双眼烦躁地抓着头发。 这时门外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 袁英一直住在科技园的小公寓里,平常没人拜访,突然有人来,除了庄婕也没别人了。 庄婕给袁英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那段视频真的修复完成了。 “哦。”袁英给庄婕倒了一杯水,兴趣缺缺的样子。 庄婕不解,“不是,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啊?” “是王逸诗。”袁英打开手机刷微博,眼皮都没抬。 “不错。”庄婕点点头,拿出手机打开了那段视频。 已经修复的视频中,能大概看清楚何墨千走后又有一个女人进了资料室。 资料室是重地,能毫无阻碍地进去,除了袁英、何墨千、袁父三个人,剩下的一个只能是王逸诗,画面里的女人也的确是王逸诗。 庄婕关了视频,后悔地叹气,“我为表小姐愤愤不平了十年,谁知道作孽的那个人一直是她自己,不仅害了自己,还毁了墨千的整个人生。” 毁了何墨千的整个人生。 袁英想起周然对自己的那些指责,毁了何墨千的何止一个王逸诗,毁了何墨千的是袁英的父亲、妹妹,再加上……袁英自己。 袁家人怎么能那么坏,为了瞒住自己家的龌|龊事,硬生生毁了一个全然无辜的人,还是袁英她自己的爱人。 可是…… “庄婕,如果我不能动王逸诗,怎么办?” 庄婕怔了,“什么?”。 “我说我不能动王逸诗。”袁英闷声道。 “为什么?”庄婕愤然,“小姐,我和何墨千不算熟人,可我在s市待的时间比你长,她这么多年的情况我多少知道点儿,从前我只当她是罪有应得,半分不值得同情,可如今你也看到了,墨千是无辜的!她是无辜的!” “就因为王逸诗是王家人,是你的表妹,你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从来不知道这件事?”庄婕越说越愤怒,替何墨千不值,恨恨道:“小姐,你干脆回你的a国过你的舒心日子吧,何必再纠缠墨千,你根本就配不上她!” 袁英一言不发由着她骂,任凭庄婕言辞再犀利也无动于衷。 庄婕对袁英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绝望了,挑眉冷笑,“莫怪何墨千要跑,我要是她,我就躲到天涯海角去,让你一辈子都找不着。” 袁英任她骂了半个小时,庄婕骂累了,撂下一句话走了,“袁英,你就抱着你的悔恨一个人过一辈子去吧!” 庄婕走了之后很久,袁英终于动了,她打了一通电话,沙哑道:“周然,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还能是什么时候?”周然志得意满地笑了,“当然是十年前。”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十年前就查清真相。” “阿千那时心里一心只想着你,我还她一个公道,她顶多对我有一点点感激,还能有什么?”周然说的理所当然,“可是她在里面磨十年,那就完全不一样了。没错,她仍旧不爱我,可她爱你么?也不爱。如此一来,一切都好办多了。” 袁英握紧手机,听周然继续说,“袁英,我不是你,我有的是耐心,也知道阿千想要什么,我能等阿千忘了你,爱上我,虽然花费的时间有点长,可是一切都是值得的。 “袁英,你的眼光总是最好的,阿千的确值得我花十年去等。”周然嘲笑袁英,“不过也多亏了你妹妹的帮忙,我绞尽脑汁寻找这么一个机会,你妹妹就自动送上门来了。” 袁英握着手机,语气出奇地平静,“当年阻止我见阿千的是不是你?” “用得着我么?王夫人就够了。” “那三十万又是怎么回事?” “亏你当年还是阿千的情人。”周然的嘲笑更甚,“阿千的父亲得了尿毒症,要么换|肾要么死,这件事连王家都调查清楚了,你却不知道,袁英,你真的爱过阿千么?她的不上诉换自己父亲一条命,是你的话你换不换?” 袁英轻声笑了,“周然,你厉害,我比不过你,我认输。” 从始至终,周然作为整件事的旁观者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一个局做了十年,滴水不漏,袁英不得不佩服。 “过奖了。”周然提议,“袁英,你对付不了王夫人,不如和我合作吧,我能还阿千一个公道。” “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别再纠缠何墨千了。” 袁英闭着眼,喉咙里艰难地咕噜几声,“好。” 袁英想,何墨千能撇下还在念书的沈思薇和近况未知的她父亲也要从自己身边逃走,大概是真的不想再看到自己了,再说袁家对不起何墨千的地方太多,袁英真的不敢再接近何墨千了,谁知道自己会不会再伤害她。 与其让她在自己身边受伤,不如让她过得安好。 袁英又道,“周然,你也不许打扰她。” 何墨千会重新找到一个爱人,可那人绝不是周然,袁英自己不配,周然更不配。 周然道:“我答应你,你放心,我周然从不轻易答应什么,只要话一出口,绝对做到。” 周然得意地想,自己当然不会去打扰何墨千,强扭的瓜不甜,她会让何墨千主动到她身边来,十年都等了,没有一个你情我愿怎么叫完满。 第47章 肥 何墨千离开s市已经有几日,她跟犯了什么事似的躲在家里,没事尽量不出门,连出门吃顿饭都提心吊胆的,生怕被袁英发现了行踪。 几日过去,风平浪静,何墨千终于放松了些紧绷的神经,她的警惕性仍旧很高,至少不像刚来小城时那样宛如惊弓之鸟。 除开那些不必要的担心,何墨千对自己早就相中的这个小城挺满意的,生活节奏慢物价低,本地人讲究吃,市区里那些没来得及拆除的老巷弄里经常藏着一两家开了二十年以上的老店,何墨千有大把的时间挥霍,探索了附近几家,滋味果然名不虚传。 时光在小城里慢悠悠地走,连日升月落的轨迹都是慵懒散漫的,如果有得选,何墨千真想一辈子定居在这里。 何墨千出狱之后迷茫了好一阵子,她忙忙碌碌地学习、工作、自怨自艾,她努力地想把生活恢复成十年前的样子,想借此证明自己不是废人,自己还有用。 直到最近何墨千才发现自己的心态早变了,她已经过了想拼一把的年纪,相比年轻时候的冲劲儿,她更喜欢的是现在这样慢慢吞吞的生活,和时间争分夺秒是年轻人的事,何墨千争不动了。 想通了,心情也好,何墨千手头有了余钱,也不再节衣缩食地亏待自己,有空了煲点汤,学学做菜,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几天功夫人就容光焕发,看着真精神。 她的头发长长了不少,发梢毛茸茸搔得脖子养,何墨千本想一剪刀剪了去,想想还是找了根皮筋扎起来。太久没扎过头发,何墨千对着镜子照了照还觉得怪怪的,不过看久了也就习惯了。 唯一令何墨千放心不下的人就是沈思薇,沈思薇胆子太小,不会保护自己,何墨千怕学校里的人欺负她,更怕她那个刻薄的婶婶找她麻烦。 何墨千尽量保持和沈思薇两天通一次电话,一来了解沈思薇的近况,二来也跟沈思薇报个平安,不让她担心。 何墨千每次打电话都很小心,在离家很远的公共电话亭打,虽然这样还是有风险,为了能和沈思薇说说话,何墨千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沈思薇对何墨千的难处一无所知,她只知道一定要保持手机信号畅通,不能让千姨找不到自己。 傍晚,教室里的人都陆陆续续出去吃晚饭去了,沈思薇一个人在教室里和何墨千通电话。 “千姨,我们昨天月考,我觉得挺有把握的,这次肯定能拿年级前十!”沈思薇兴冲冲地对何墨千汇报。 “真的?薇薇好样的!”何墨千听得也很高兴,她对沈思薇的成绩一向没什么要求,可是知道沈思薇这么努力,免不了像天下所有家长一样有一种“我女儿就是比别家孩子懂事”的骄傲。 “我们班新来了一个插班生,老师让她当我的同桌,她还是我的上铺舍友呢!”沈思薇开心地给何墨千介绍自己终于交到的好朋友,“她长得真高,和千姨一样高,人也特别好,千姨,等你回来了我带她回来玩好不好?” “薇薇,如果千姨带你搬来一个陌生的城市生活,你愿不愿意?” 何墨千在征求沈思薇的意见,沈思薇的适应能力比普通的孩子差,交到朋友不容易,她好不容易在自己的学校生活得开心了,如果贸然让她转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来重新开始,何墨千觉得对她不公平。 沈思薇果然犹豫起来,“千姨,你是不回来了么?” “对,不过薇薇如果想继续在s市念书也没关系,暑假寒假千姨把你接到这里来一起过,开学再回去。” 沈思薇纠结起来,她才刚认识新朋友,虽然这个同桌兼室友话不多,还整天阴着脸,可沈思薇感受得出来她对自己的照顾,就像上次体育考试跑八百米,沈思薇小身板跑完之后连路都走不动了,谁都不愿意管自己,是这个话不多的室友把自己背回去的。 而且,沈思薇找到了她们俩的相似点,她们都不合群。所以沈思薇异常地高兴,有一种室友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错觉。 她有一个朋友不容易,有朋友的感觉太好了,那些心里的小秘密可以和同龄人分享,这种奇妙的感觉沈思薇第一次体会。 沈思薇不想和室友分开,同样的,她也舍不得何墨千。沈思薇很苦恼,为什么自己喜欢的人不能在一个地方生活,千姨说的那座城市沈思薇在地图上找过,离s市那么远,如果她跟着千姨走了,大概一辈子都交不到现在这样要好的朋友了。 何墨千觉察了沈思薇的犹豫,笑着安慰她:“薇薇不急,千姨也还没决定,没那么快的。” 沈思薇松了口气,从小到大都是别人替她做决定,如果何墨千斩钉截铁地让自己必须一起走,沈思薇当然会毫不犹豫地跟着她走,可决定权交到沈思薇手上,沈思薇真不知怎么办。 转学的问题带过去,剩下的话题都轻松多了,看得出沈思薇和新同学的关系真的很好,张口闭口就是“阿白说”怎么怎么样,一句话要强调好几遍阿白。 “对了,千姨,最近袁阿姨经常来看我。” 何墨千心里一紧。 沈思薇又道:“她带了好多好吃的给我,不过她没打听你。” “她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何墨千问。 “奇怪?”沈思薇想了想,“没有啊,袁阿姨一直乐呵呵的,不过阿白说袁阿姨很不开心。” 沈思薇小心翼翼地问:“千姨,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何墨千笑道,“薇薇,时间不早了,你快去吃饭吧,对了,鸡蛋和肉都得吃,不许挑食。” “好,千姨你也去吃饭,我后天晚上再跟你说。”沈思薇乖乖地答道。 沈思薇就读的中学是不允许带手机的,她偷摸着把手机装进书包内侧,同桌刚巧吃完晚饭回来,手里还拎了一份打包回来的饭菜。 沈思薇看到同桌,弯起眼睛笑,“阿白你吃完啦?” “嗯。”欧初白冷淡地坐下,把装着饭菜的饭盒放在沈思薇桌上,“吃。” “哇!阿白你帮我带了饭?”沈思薇迫不及待地打开饭盒,里面有排骨有鸡腿,还有青菜和鸡蛋,沈思薇苦恼道:“太……太多了……”她饭量不大,这一顿就是再加一个她一起吃也吃不完。 欧初白把一次性筷子掰开塞到沈思薇手里,凶巴巴道:“啰嗦什么,快吃。” “哦……”沈思薇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进嘴里,肉香混着咸甜的酱汁在嘴里蔓延,从头到脚都快幸福得蜷缩起来。 “真好吃!阿白你最好了!”沈思薇笑得傻兮兮的。 欧初白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去,专心致志看桌上的那本《教材全解》。 “阿白。”沈思薇叫欧初白,欧初白不理。 “阿白……”沈思薇又小声地叫了几遍。 “干嘛?”欧初白不耐烦地回应。 “你……你书拿反了……” 欧初白慌慌张张把书摆正,羞恼道:“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沈思薇捂着嘴偷笑,眼睛都笑得看不见了。 …… 袁英和周然合作的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庄婕。 这件事牵扯太深,袁王两家老一辈的恩怨也牵扯其中,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周然把自己的计划告诉袁英,袁英才后知后觉地倒吸一口凉气。 按说王家早已退出大陆市场竞争,袁英只以为周然对王家有些了解,但内里的情况应该知之甚少,谁知从周然的资料来看,她已经笼络了王家的半壁江山,几乎接触到最核心了。 如此庞大繁复的关系网不是一朝一夕能建立起来的,袁英不知道周然从什么时候开始觊觎王家,十年前?不,可能周然还没坐稳这个位子的时候已经开始考虑这事了。 袁英眯起眼,把手上草草翻完的资料扔回桌子,“你都对王家了如指掌了,我相信套子也应该早就下好了,现在只管找个合适的时机收网,还需要我做什么?” 周然手里把玩着她惯用的签字钢笔,神情轻松,“哪有那么容易?这里面还缺了王氏内部核心的东西,袁小姐不会没看出来。” 当然缺了点东西,否则以周然的豺狼个性,她怎么会等到今日,袁英问她:“你怎么肯定我有这些资料?” “你当然有。”周然把钢笔拍在桌子上,“袁英,我们念书的时候你过目不忘的本事就是出了名的,在王夫人身边那么多年,你不可能接触不到这些东西,也不可能记不下来。” 袁英点头,“不错,我知道。只是王家树大根深,凭周氏绝不可能吃得下去,你想怎么做?” “王家外围铜墙铁壁,当然找不到缝隙,不过里头可就不一样了。”周然从袁英扔在桌子上的一堆纸里找到了某个人的资料。 一个中年男人,谢顶发福,袁英认得他,他中文名叫王智维,王智维这一线是王家最大的旁系分支,和王夫人的积怨由来已久。 “我要的不是整个王家,而是王家某一部分市场,王智维想分了王家自己当老大,从某些方面来说我们的诉求是一致的,袁小姐,你说对不对?” 袁英叹气,“你要我怎么做?” “很简单,接触王智维,挑起王家的内讧。”周然得意洋洋,“接下来只要左手渔翁之利就行。” 借刀杀人,这一招周然最擅长,她现在用来对付王家的这一套,除了那场意外火灾,竟然和当年袁家遇到的路数不差分毫。 袁英问:“周然,当年你也是这么说服王夫人对付袁家的?” 周然不屑道:“你高看我了,王夫人当年巴不得你父亲早点死才好,哪用得着我说服,是她自己巴巴地贴上来的,我还得考虑用不用她。” 袁英暗暗攥紧拳头,面上笑得和善,“周总果然高明。” 周然就爱看袁英这副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愉悦地笑起来,“袁小姐过奖了。” 计划进行得比想象中还要顺利,袁英很快和王智维搭上线,再加上她这么多年手里头王家的机密,周然布了十年的网一点一点收紧,只用了不到半月,王氏的股票就已经一跌再跌,跌破了最底线,还横冲直撞地一路下行而去,连带着整个a国金融市场都开始动荡。 袁英半个月里一直待在周然办公室,她看着王氏股票又一路跌到了收盘,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合上笔记本电脑。 “王氏已经撑不住了。”袁英道。 商场如战场,资历再老的公司,顷刻倒塌也是正常,巨头倒下了,总会有新的巨头踩在它身体上站起来,如今的王氏就是那个即将倒下的巨头。 “没想到这么顺利。”周然从办公室里间的酒柜里拿了一瓶酒和两个杯子出来,分别在两个杯子里倒了小半杯酒,递了一杯给袁英,“来,庆祝一下。” 袁英瞥了那半杯酒一眼,想了想接了过来。 酒入愁肠愁更愁,袁英心情不好,本来是不大适合喝酒的。 “王氏倒了,然后呢?袁英,你有没有想过怎么给阿千报仇?”周然碰了碰袁英的酒杯。 “替阿千翻案,让王夫人和王逸诗受到应有的惩罚。”袁英面无表情道。 “出了学校这么多年,你身上还是这股子迂腐气。”周然怒其不争地摇了摇头,“法律是为好人制定行为准则的,它把好人全部框在一个狭小的范围内动弹不得,所以坏人才会有更多的机会伤害好人。” 论诡辩袁英永远不是周然的对手,她嗤笑,“那你说怎么办?” “当然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你是在外头生活了多年的假洋鬼子,不懂得昔日曹公有一句话说得好,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她这是把自己比作曹操了,袁英微微一笑,“难怪你能到这个地位。” 周然虽然是周家的嫡女,可十年前还是她爷爷掌管周氏,按照周爷爷的说法,家长之位传儿不传女,他原想把当家人的位子交到二儿子家的长孙手里,后来不知周然用了什么手段,依旧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周然得意一笑,“权利是个好东西,有了权利,任何想要的东西都是唾手可得,甚至是爱情。” 袁英赞同道:“所以我永远比不过你。” 王家这边的事有条不紊,周然终于腾出功夫花在寻找何墨千的下落上面。 何墨千的住处并不难查,有沈思薇在这里,她早就露出了马脚,问题是怎么才能然何墨千心甘情愿地回来。 何墨千嘴硬心软,最不愿欠别人的人情,周然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想来何墨千早些时候说要带沈思薇给周然见见,竟然一直被耽误了,现在倒是个好时机。 …… 这天不是何墨千固定给沈思薇打电话的日子,沈思薇十一点五十下了上午最后一节课,和欧初白一起出来吃午饭。 因为是星期六,所以学校的管理不如工作日严格,学生们可以趁机溜到校外吃点喜欢的小吃,不用老老实实吃食堂。 校门口挤满了流动小摊,什么凉皮煎饼果子馄饨和各种烧烤摊,每个摊位前都聚集了不少等吃的学生。 “阿白,你想吃什么?”沈思薇上次月考考了年级第二,有一千块钱的奖学金,她平时吃饭有饭卡喝水有水卡,没有花钱的地方,婶婶也很久没让她上缴奖学金了,剩的钱还挺多,沈思薇想请欧初白吃点好吃的。 欧初白扫了那些小吃摊一眼,嫌弃地皱眉,学校附近的馆子破破烂烂,别说吃饭,欧初白连进去的*都没有。她看看马路对面的肯德基还算干净,勉强抬手指指那块鲜红的招牌。 “太好了!我也想吃肯德基!”沈思薇高兴地挽着欧初白的手,“快快快,待会儿回去晚了宿舍要查人的!” 欧初白看看自己胳膊肘上的那双小细爪子,愣愣地由着沈思薇拖着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们在马路边等绿灯,这时一辆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学校门口。不起眼的帕萨特,s市的有钱人多,这么一辆车停在学校门口谁也没注意。 从车上下来一个女人,半长的头发用一根头绳扎起来,化着淡妆,是那种有些锋利的漂亮。 周然一下车就把目光锁定在马路边一高一矮两个女孩身上。 高的那个她认识,京城欧老爷子家最受宠的宝贝小孙女,她的满月酒周然还去过,当年在京城颇为轰动。这姑娘从小就不爱说话,性格古里古怪的,不知脑子抽了什么风,跑到这地方的小破学校念书来了。 矮的那个周然在照片上看到过,正是何墨千的女儿。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周然想,自己正愁找不到机会和欧家套近乎呢,沈思薇就带着这个小宝贝儿送上门来了。 周然整理好表情走过去。 “阿白,你想喝奶茶吗?待会儿我们去喝奶茶好不好?”沈思薇抬头问一直沉默的欧初白,身后有一个女人问道: “请问是薇薇吗?” 沈思薇回头,只见一个漂亮的大姐姐笑眯眯看着自己,她除了袁英以外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于是也笑笑地回她:“姐姐,你认识我?” 欧初白皱着眉盯着周然看了一会儿,不动声色挡在了沈思薇身前。 “薇薇,论辈分你要叫我阿姨的。”周然笑得和蔼,“我不但认识你,还认识你妈妈何墨千。” “你认识千姨?”沈思薇激动得从欧初白身后探出头来,“阿姨,你和千姨是朋友吗?” “嗯,我是阿千的好朋友,我叫周然。阿千有事出去一段时间,她不放心你,拜托我过来看看。”周然道:“你们要去吃饭?” “嗯!周阿姨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欧初白不悦地扯扯沈思薇的衣袖。 沈思薇没明白她的意思,“阿白,你怎么了?” 周然自然看得出来欧初白的不愿意,不过她装着没事人的样子,兴高采烈道:“好啊!阿姨好久没吃肯德基了,谢谢薇薇!” 沈思薇脸有点微红,“不、不客气……” 说话间马路对面的绿灯亮了,周然和欧初白把沈思薇一左一右护在身子里侧过马路。 沈思薇过完年长了点个子,上次体育测试的时候量身高,终于突破一米五了,可欧初白和周然两个人都是一米七五往上走的身高,把沈思薇夹在中间,显得沈思薇跟个小鸡仔儿似的。 过马路时两边车辆都停了,谁都没注意对面小区的大门里突然冲出来一辆似乎已经失控的轿车,直直朝过马路的三人撞过来。 “小心!” 周然眼疾手快地推开两个孩子,自己来不及躲闪,被那辆小车刮倒在地。 小车勾着周然的衣服拖行了两三米才停下来,沈思薇惊呆了,怔怔的半天回不过神来,欧初白很冷静,立马跑过去检查周然的伤势,顺便拨打了急救电话,准确无误告知了出事地点。 开车的司机是一个干瘦的男人,撞了人之后自己也吓傻了,握着方向盘不停地念叨:“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想踩刹车的……谁知道那是油门啊……”头上冷汗直冒。 沈思薇双手颤抖地给何墨千打电话。 “薇薇?怎么了?” “千姨,我……我闯祸了……”沈思薇一开口就急得哭出来。 沈思薇一哭,何墨千也急了,“薇薇别哭,有千姨呢,快告诉千姨出什么事了?” 沈思薇边哭边道:“有一个阿姨为了救我被车撞了……” 何墨千沉默了半分钟,当机立断:“我马上回去。” 因为只被刮蹭了一下,周然伤得不重,不过她被小轿车在地上拖了两米多的距离,大腿上磨了直径足有七八厘米的一大片擦伤,血肉模糊,还有头部也遭到了撞击,需要在医院里修养一段时间。 沈思薇自觉对周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经过好几道手续才请了两天假,在周然病床前自责,“周阿姨,对不起,如果不是我只顾着跟阿白说话没看路,您也不会受伤了。” “薇薇说什么呢。”周然笑着安慰她,“要是薇薇有什么闪失,我才是没办法跟你妈妈交代了,再说了,阿姨身体好着呢,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她越这么说,沈思薇越内疚,晚上回宿舍之后都愁眉苦脸的。 欧初白见她这样,闷闷道:“那个女人不是好人。” 沈思薇这正内疚着呢,自己的好朋友还在背后说周然坏话,于是壮着胆子反驳,“阿白你别乱说,周阿姨救了我们的命,她是好人。” 好在欧初白只说了那一句,之后依旧像个闷葫芦一样不吭声。 何墨千接到沈思薇的消息后来不及细想,胡乱塞了两件衣服进背包,带上了钱包手机,狠狠心买了飞机票回s市。谁知遇上了飞机晚点,等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才上了飞机。 她一夜没合眼,下了飞机立刻给沈思薇打电话,问她们在哪,在机场拦了辆出租车就往医院赶。 到医院已经中午,沈思薇一心守在周然床边,欧初白定了三份外卖,三人在病房里安静地吃午饭,吃到一半,一脸憔悴焦急的何墨千推门而入。 “千姨!”沈思薇这下可是找到主心骨了,放下盒饭扑进何墨千怀里,小嘴一瘪就要哭,何墨千一把抱住她,“薇薇不怕,千姨回来了,快告诉千姨出了什么事?” 何墨千一心顾着抚慰沈思薇,忽略了房里另外两个人,周然手里端着盒饭,头上包着纱布,笑道:“阿千,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都快担心死我们了。” 何墨千抬头,愣了,“周然?” “不错不错。”周然调侃道,“你还认识我,可喜可贺。” “救薇薇的那个人是你?” “就是周阿姨。”沈思薇擦干眼泪,抽噎道:“那辆车失控了,照着我们撞过来,如果不是周阿姨,我和阿白就要死了。” 欧初白听沈思薇叫自己,端着饭盒走到何墨千旁边,站在沈思薇身后,那姿势,比站军姿还标准。 “你是薇薇的朋友?”何墨千问。 欧初白挺了挺胸,面容坚毅地点点头。 何墨千被她逗笑了,拍拍她的肩膀道:“阿白,谢谢你照顾薇薇,薇薇老跟我说你。” 欧初白白皙的脸蛋浮现些许微红,眼神晶亮。 何墨千好好检查了沈思薇一遍,确认沈思薇真的没有受伤,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走到周然的病床边叹气,“好像我总是有事麻烦你。” “不客气。”周然跟个弥勒佛一样乐呵呵靠在病床上,“你去哪了?我打你电话老关机,担心死我了快。” “我……我出去散散心。”何墨千佯作咳嗽,“伤得严重么?医生怎么说?” “没什么大碍,就是大腿擦了一下,暂时走不了路,结痂了就好了。” “那就好。” 周然没什么大碍,何墨千完全放心了,提醒沈思薇道:“薇薇快吃饭,葱花也要吃,不许挑食。” 沈思薇在默默把自己盒饭里的葱花往欧初白饭盒里拨,何墨千发话,沈思薇苦恼地收回了筷子。 周然赶紧出来解围,“阿千,你和袁英的事我听说了,这件事怪我没考虑周到,让你们之间生了误会。对了,你现在有地方住么?不如住我那里吧?” 何墨千拒绝道:“不用了,我就住医院附近的酒店,我和袁英的事也不是你的错。” 趁何墨千说话的功夫,欧初白帮着沈思薇一起挑完了她碗里的葱花。 “对了,袁英知道你回来了么?”周然又问。 何墨千摇头,“我没告诉她。” “只能瞒一时啊。”周然感慨,“阿千,如果你真想摆脱袁英,我能帮你的,至少让她这段时间找不到你。” “那就麻烦你了。” 何墨千有卧病在床的经验,照顾起病人也得心应手,周然的伤口几天就已经结痂,能动能走。 出院那天,周然的助理过来帮她收拾好衣物用具,周然意犹未尽道:“可惜啊,时间太短了。” 何墨千斜眼瞟她,只觉得好笑,“第一次听有人住院还嫌短的。” “我这伤一好,你又得走了,能不短么?”周然哀嚎,“阿千,我舍不得你啊……” 何墨千也是没办法,如果能选择,谁愿意背井离乡?是袁英真的把她逼得不能不跑了,再不跑,何墨千都要疯了。 “算了算了,你和袁英的事我管不了。”周然摆摆手,一副不计较的样子,“总算出院了,怎么着也该好好吃一顿了,今晚去我家,带上薇薇和她的同学,也让你们尝尝我……” “你还会做饭?”何墨千斜眼。 周然嘿嘿一笑,“我家厨子的手艺。” 何墨千记着周然救薇薇一命,爽快地答应,“好,那我就带女儿去你家蹭吃蹭喝了。” 周然哈哈大笑,“来来来,把我家吃塌了都不要紧。” …… 王家的事终于瞒不住了,连王逸诗这个脑子里只有包包化妆品的大小姐都嗅到了危险的味道。比如她妈妈特地给她在国内出行安排的保镖兼司机,最近老是神神秘秘地打电话,眼神躲闪。 在王逸诗的逼问下,保镖招出了实情,她才知道,原来王家已经到了危急存亡的关头。 王逸诗气急败坏地踢了保镖一脚,“你怎么不早说?” 她穿的是那种尖细的高跟鞋,下脚的力道也不知收敛,平常人挨了这一脚起码得跪在地上抱着小腿嚎,保镖却跟个没事人似的纹丝不动,“夫人不让说。” “那我妈现在怎么又让你告诉我了?”王逸诗又踢了他一脚。 “夫人说王家气数已尽,小姐要早做打算。”、 “胡说!王家那么大,怎么可能说尽就尽了?”王逸诗愤怒道,“是谁?是不是周然那个贱女人背地里耍了阴招?” 保镖不说话,算是默认。 王逸诗火冒三丈,踩着高跟鞋要去找周然算账,“我去跟她拼了!她算个什么东西?她就是个在王家嘴下边捡食吃的狗!就凭她也想动王家?” 保镖拉住她,“小姐,冷静。” “我怎么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王逸诗歇斯底里,疯魔一样地摇晃保镖的肩膀,“我姐呢?我姐难道没有帮王家么?不……不!她和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王家没了她也没好日子过!我要去找她……你放我去找她!” “表小姐……”保镖咬牙,“就是表小姐和周然里应外合,夫人才……” 王逸诗不敢相信事实,后退两步,腿一软歪倒在地上。 “呵呵呵……哈哈哈哈……” 她疯了一样大笑,狰狞道,“你让袁英那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过来见我!我们王家对她还不够好么?她就这样吃里扒外?” 袁英没来,庄婕却来了。 庄婕看看满屋狼藉,还有坐在地上披头散发的王逸诗,深深地叹了口气,“表小姐,你这又是何必呢。” “你还敢来?”王逸诗冷哼,“你就是袁英手底下一条狗,你主子坑了王家,我就不信你没有参与。” 她又骂骂咧咧了一阵,庄婕低着头任她骂。 王逸诗骂累了,心里的委屈涌上来,坐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我不就是喜欢袁英么,这有什么错?她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王逸诗是被宠大的,从小要什么没有?为了一个袁英,她厚着脸皮巴巴地贴过来,明知道袁英讨厌她,晚上想想都觉得伤心,白天还要装得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继续厚脸皮地讨好那个油盐不进的家伙。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庄婕叹息,“可你不该偷了袁氏的机密资料,不该放火烧楼,更不该嫁祸给何墨千。” “我没有!”王逸诗嚎啕大哭,“我没有做这些事!这些都是何墨千那个贱人干的!你们为什么都不相信我?” “何墨千……何墨千她毁了我的脸!她毁了我的脸!”王逸诗哭嚎,“你看看我的脸!你知道我每天要抹多少层化妆品么?我不戴口罩都不敢见陌生人,我怕他们笑话我,笑话我是个丑八怪!” “我是个没人要的丑八怪……何墨千她毁了袁家,毁了我,还反过来把一切都推在我身上……心狠手辣,我玩不过她……” “证据确凿还死鸭子嘴硬。”庄婕为何墨千不平,“墨千和我同年入学同年毕业,她本该风华正茂,却在监狱里蹉跎了十年,还被人唾骂了十年。表小姐,你说人人都笑你,你想过别人是怎么戳着墨千的脊梁骨骂的么?” “还有你在办公室里散播的那些邮件,哪一条不是戳在墨千的心上!” 王逸诗哭累了,鼻涕眼泪一大把地坐在地上,不停地抽噎,倦倦地冷笑,“哼,又是我做的,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坏透了,什么屎盆子都能往我头上扣?何墨千好手段,好心机,是我没本事,我没有她那么恶毒。” 袁英站在门外静静地听,眼珠子都是红的。 庄婕见王逸诗冥顽不灵,也懒得再劝,疲惫地退出来,对着袁英笑得讽刺,“看见没有,这就是你的好妹妹,墨千因为她受了多少委屈?你一句不动她,好样的,一笔勾销。” 庄婕越过袁英走了,在她耳畔撂下一句话,“袁英,我真看不起你。” 亲妹子对她的感情不正常,爱人恨她,朋友看不起她。 袁英笑了,现在唯一还把她当个人看的居然是从前的死对头周然。 袁英从庄婕出来的地方进去,冷冷地看着王逸诗。 保镖见袁英进来,想把她撵出去,袁英扫了他一眼,“你敢动我,王家明天就破产。” 保镖握紧拳头,王逸诗轻声道,“阿力,你出去吧。” 保镖恨恨地走出去,临走前给了袁英一个警告的眼神。 “你还来干什么?”王逸诗问。 “我来看看,看看一个女人能有多坏,坏得敢杀死自己的亲生父亲。” 王逸诗身体一僵。 袁英把那份多年前的亲子鉴定报告扔在王逸诗脸上,“你们不就是为了这个东西么?为了瞒下这个秘密,杀了父亲,害了我爱人,还连累袁家上下多少人,王逸诗,这些年你和你那恶毒的母亲是怎么睡得安心的?你就不怕父亲化成厉鬼找你索命么?” “连你也认为是我干的?”王逸诗心死了,“好,是我,都是我,是我害死了你父亲。” “那个老家伙对我那么好,我就知道有古怪,哈哈,没想到他果然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该死!他不死谁死?” “还有何墨千,是我先认识你的,那个女人凭什么跟我抢你?她活该去坐牢!”王逸诗眼里的恨意几乎把地板戳出一个窟窿,“她本来被判了十八年,谁想到你会去给她求情。” “那时候袁家什么都没有了,你动用不了从前的关系,用自己母亲祖传的一对翡翠镯子收买了法官,袁英,那对镯子是你母亲唯一的遗物,何墨千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做到这个地步?她可是杀了你父亲的凶手!” 袁英一言不发地静静听王逸诗说,待她说完,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她脸上。 “王逸诗,你已经无药可治了。” “你打我?”王逸诗捂着脸疯狂地笑,“你打我也改变不了何墨千是个杀人犯的事实!” “你!”袁英扬手作势还要打,王逸诗仰起脸无所畏惧地直视她,“你打,有种你就把我打死,让我下地狱告诉你爸爸,他养了一个好女儿!” 袁英缓缓地放下手,疲惫道:“王家完了,王逸诗,我没资格审判你,最终审判你的会是法律。” 王逸诗还一动不动坐在地上,袁英走了。 袁英想了很多,小时候带着王逸诗玩,长大了帮父亲处理袁家的琐事,再后来遇到何墨千,成天的腻歪。 她拥有过很多东西,最后又亲手丢开了它们,如今想找,什么都找不回来。 城市里万家灯火,没有一盏是属于袁英的,连何墨千点亮的那一盏都会在未来属于别人。 一个不会伤害她,真心爱她,能让她幸福的人。 袁英认清了,那个人不是自己。 第48章 肥 何墨千接受了周然的邀请,带着沈思薇去她家小聚,欧初白也要跟着去,周然当然是求之不得。 周家的本家主宅离市区很远,周然在市里有另外的住所,可有欧初白在,这聚会的地点当然还是在主宅合适。 周家宅子临山傍水,风景秀丽。何墨千知道周然的身份,对周家的雕梁画栋并不惊讶,欧初白见惯了世面,面上也依旧无甚表情,只管站在沈思薇旁边。 真正惊呆了的只有沈思薇一个,从进入那个比她学校的校门还大的铁门的那一刻,沈思薇大张的嘴巴就没合上过。 宅子是仿古建造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主楼遮在郁郁葱葱的树木花草后头,车子往里开了一会儿方才显现檐上一角,院子里从植物到建筑无一不是精雕细琢美轮美奂。 一直到府里管家招待她们落座,沈思薇仍然掩饰不住脸上的惊讶,赞叹道:“周阿姨,你家真大。” 下人端着装了糕点茶水的托盘过来,摆在黄花梨的方桌上,周然挥手屏退下人,对沈思薇笑道:“薇薇喜欢么?” 沈思薇点头连连,“喜欢!周阿姨家好像古装电视剧一样!” 周然执起筷子夹了一块糕点放进沈思薇的小碟里,引诱似的问:“如果让薇薇一直住在这里薇薇愿不愿意?” 沈思薇看看何墨千,老实地摇摇头,“我想和千姨住在一起。” “如果千姨也一起过来住呢?” “这个……”沈思薇犹豫了一下,欧初白不满地在桌子底下捏了捏沈思薇的手,沈思薇讨好地对欧初白笑了笑,拒绝道:“还是不要了,学校宿舍就很好了。” 欧初白板着的脸上舒展不少,拿起筷子把周然给沈思薇夹的那块方糕吃了,给她重新夹了一块晶莹剔透的桂花糕。方糕的口感偏干,沈思薇喜欢那种水水的甜甜的小零食,比如果冻和布丁。 一直没出声的何墨千怕周然尴尬,笑着解围,“都是假设,怎么越聊越认真了?你家厨子手艺可以啊,点心做得这么漂亮,我也来尝尝。” 几人说说笑笑吃了午饭,吃过午饭两个小的被管家领着去客房睡午觉去了,何墨千和周然坐在后院的凉亭里聊天喝茶。 四月份的阳光正好,打在身上暖洋洋的,何墨千靠在椅子里,惬意得不想动弹。 这么舒适的午后,何墨千眯着眼几乎快睡过去,周然突然感慨道:“要是每天都能这样就好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低低地掠过何墨千的耳廓,像一只催眠的夜曲,何墨千眯着眼,带着倦意浅笑,“想得倒美。” 何墨千这种小人物尚且有数不尽的烦恼,何况周然这样身在高位的天之骄子。人活一世就是来吃苦受累的,谁能时时地这么惬意舒心呢? 午后的阳光实在太暖,周然没再说话,何墨千头靠着宽大的椅子背,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周然歪着脑袋看何墨千,看阳光在她乌黑的头发上反射出一层浅色的光晕,看她脸上细小的绒毛被染成金色,看她微张的嘴唇和隐约可见的两颗雪白牙齿,说不出的欢喜。 何墨千初见周然是在某一次合作之后应酬的酒桌上,可她不知道,周然在很早之前就注意她了。 那时何墨千不到二十岁,周然会注意她,自然是因为袁英。 周然和袁英从小被拿来作比较,明里暗里地较量,久而久之,两人开始互不相让。她们都以从对方那里抢夺战利品为乐,即使那件东西本人并不喜欢,但想着另一方会因此闷闷不乐好几天,之前花费的时间和精力也都是值得的。 何墨千就是那个袁英有而周然没有的东西,周然一步步地接近她,从相识到成为朋友,每一步算计得恰到好处,为了把何墨千从袁英那里抢过来,周然可以等十年。 一切都是值得的,很快这个人就会是自己的了,周然觉得这十年时间物超所值,经过了十年的沉淀,何墨千甚至比自己想象的更美好。 周然半蹲在何墨千的椅子边,在她耳边蛊惑似的低语:“阿千,我会对你好的,比袁英对你要好得多。” 何墨千的好梦被嗡嗡的声音打扰,抬手在自己耳边挥了几下。周然抓住那只手,放在自己嘴边轻轻吻了吻,“睡吧,我在呢。” 这一觉睡到了下午五点,何墨千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陌生房间的床上,她回想一下,只记得自己和周然在院子里喝茶聊天,聊着聊着就睡着了,想来是周然找人把自己弄过来的。 何墨千尴尬得脸红了一秒,赶紧起床收拾妥当出了房门。 她的房间在二楼,走到楼梯口,发现沈思薇周然和欧初白三个人都在厅里。沈思薇和周然面对面坐着,中间隔了一方桌子,上面摆着一个四方四正的围棋盘,欧初白坐在沈思薇旁边教她下围棋,周然做她们的对手。 周然手上捏着一枚白子,正要落下,抬眼见何墨千下来了,对她粲然一笑,“阿千,快过来看薇薇下棋!” 何墨千应声过去,她不懂围棋的门道,看不出棋盘上的玄机。沈思薇也不懂,说是教她下,其实就是欧初白握着她的手跟周然下。 “这谁赢了啊?”何墨千随口问道。 周然不语,落下一子,欧初白几乎是立刻跟着落了子,想都没想,周然蹙着眉盯着棋盘观察了一会儿,叹口气无奈道:“我输了,阿白,你真厉害。” 沈思薇也很高兴,一脸崇拜地看着欧初白,“阿白你赢了!太好了!”她想起来输棋的那个人就坐在自己对面,好像不能这么喜形于色,讪讪地收敛了笑,但眼里的喜悦依旧很明显。 欧初白古怪地扫了周然一眼,没有作声,不过沈思薇高兴,她也跟着高兴起来。 何墨千也点点头,称赞道:“能赢周然的确厉害,阿白,好样的。” 这时候沈思薇的肚子咕噜一声,声音不大,但几个人离得近,依旧听得一清二楚,沈思薇红着脸捂着肚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欧初白知道沈思薇害羞,大方地敞开自己的怀抱让她躲进去,还拍拍她的脑袋以示安慰。 “行了行了别下棋了,赶紧开饭吧,我都要饿死了。”何墨千笑道,“周然,你说让我们尝尝你家厨子的手艺,快点哈,别藏着掖着的。” “已经准备好了。”周然神秘兮兮地指指屋外,“就在前院的草坪上,今晚我们吃烧烤。” “烧烤?”何墨千眼前一亮,“行啊,我都多久没吃过烧烤了,赶紧的,我都饿死了。” 周然调侃她,“你吃过午饭睡了一个下午,动都没动弹,最后还是我把你弄回房间的,阿千,我还没说饿呢,你怎么饿了。” “去你的,薇薇阿白,我们别理这个怪阿姨,走,吃烧烤去。”何墨千说着拉了欧初白连带她怀里的沈思薇站起来,一起向屋外走。 何墨千是个闲不住的人,帮着厨子打下手,沈思薇和欧初白坐在不远处的休息区,欧初白这才问沈思薇:“饿了怎么不告诉我?” “你再和周阿姨下棋嘛,我不想打扰你们。”沈思薇嘿嘿地笑道,“不过阿白你真厉害,赢了周阿姨一个下午。” “你希望我赢么?” “嗯!在我心里你是最厉害的!” 欧初白往沈思薇那边靠了靠,没再说话。 沈思薇习惯了欧初白的寡言少语,也不觉得闷,和欧初白互相倚着,看何墨千热火朝天地烤肉。 周然家的厨子手艺聊了得,腌肉的酱料是秘制的,烤得恰到好处,沈思薇贪嘴吃多了,肚子吃得浑圆,跟个大肚子青蛙似的,何墨千怕她晚上不消化,让欧初白领着到处走走消消食,自己则和周然在露天的院子里聊天。 今天是农历初一,月亮只露出一弯小牙,天空中的星星很多,又多有亮,何墨千看得忍不住赞叹,“你们家太会享受了,找了这么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可惜就是离市里有点远。”周然给何墨千倒了一杯鲜榨果汁,“你喜欢的话就搬过来,天天都有星星看。” 她知道何墨千喂不好,果汁特地放在热水里温过一遍,温度正好,又不会破坏果汁的口感。 “算了,我是个俗人,天天在这种仙境一样的地方待着不得憋死。”何墨千笑着拒绝。 烤肉吃腻了,厨子送了一叠果盘过来,那摆盘,漂亮得何墨千都舍不得吃。何墨千看中了一块被剜成圆形的哈密瓜,伸手去拿插在上面的银质小叉子,周然也想拿同一块水果,两个人的手就着么交叠在一起。 两人四目相对,何墨千噗嗤笑了,自然地放开手拿了另一块哈密瓜,“以前咱俩的爱好就挺一致的,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这么一致。” 那时候何墨千还老担心这么一致的口味,会不会周然也喜欢上袁英,绞尽脑汁地阻止她们见面,过了一阵子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俩人早就认识。 “阿千。”周然的指腹相互摩挲了几下,感受了何墨千手背的触感,忽然下定决心似的按在何墨千的手上,“和我在一起吧。” 何墨千手上的银叉子掉在草地上,不可置信地问,“什、什么?” “我爱你,从十年前就爱你了,现在依旧爱你。”周然牵起何墨千的手,眼里闪着热切的渴望,“阿千,和我在一起吧,我会对你好,会永远保护你的。” 何墨千触电似的抽回自己的手,眼神闪烁,“那个……已经很晚了……我去把薇薇和阿白找回来……”说着起身要走。 “何墨千。”周然叫住她。 何墨千停下脚步,周然苦笑,“阿千,这是不是代表拒绝了?” 何墨千转过身来,叹气,“周然,抱歉。” “是因为袁英么?” 何墨千摇头,“周然,我把你当朋友,当姐们儿,可是……”可是她从来没想过和周然有什么别的关系。 何墨千一生最炽热的爱情全消磨在了袁英身上,只那一段感情就已经燃烧掉了她所有的爱上别人的可能,现在的何墨千爱不了人,任何人。 “没关系,我可以等。”周然落寞地笑,“阿千,我等了你十年,不介意再等你十年。” 何墨千语塞,半天,才无奈道:“周然,你那么优秀,以后能找到更好的,何必呢。” 没有更好的了,周然想,何墨千就是那个最好的,她花了十年的时间来验证这个结论,不可能有错。 何墨千找到了沈思薇和欧初白,她带着沈思薇先回了房间,欧初白放慢脚步落在后头,停在了院子里。 “阿白,有事么?”周然微笑着问。 “你知道我是谁?”欧初白道。 周然大大方方地承认,“当然了,你满月的时候我还去吃过你的满月酒呢,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阿白都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为什么故意输给我?” “什么故意?”周然装作听不明白欧初白的话,想了一下才恍然大悟,“你说下午下棋么?我没有故意输,是阿白棋力高超,我这个做阿姨的自愧不如,再说了,薇薇不是也挺高兴的嘛。” “我不管你有什么阴谋,不许伤害薇薇。”欧初白想想,补充道:“还有千姨。” 周然拍着胸脯打包票,“你放心吧,我疼薇薇都来不及,怎么会害她。” …… 话说开了之后,何墨千再和周然相处就不像从前那么自然了,和周然有点身体上的接触总会觉得尴尬,对周然的关心也蒙上了一层别的什么东西。 何墨千已经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能力,她不想耽误周然,对周然的各种邀请也是找各种借口推掉,能躲就躲。 何墨千只在s市待几天,她想和薇薇有多些相处时间,于是退了医院旁边的宾馆,在沈思薇学校附近的宾馆重新订了房间,准备余下的这几天都和薇薇待在一起,顺便跟薇薇的老师了解了解薇薇的情况。 周然最近看样子挺清闲的,也老往薇薇学校跑,薇薇对这个英姿飒爽的周阿姨挺有好感,于是四个人经常一起吃饭,何墨千觉得有点微妙,又以为是自己想多了,总之气氛挺尴尬的。 这天,何墨千带沈思薇欧初白去吃饭,一走出校门口,周然就按着喇叭,从车窗里探出来招呼道:“薇薇,阿千。” “周阿姨,又见面啦!”沈思薇笑容满面地打招呼。 周然下车,摸摸沈思薇的头,故意做出一副苦相,“薇薇不知道,我每天都只能一个人吃饭,好可怜的。” 沈思薇同情地看着周然,又抬头看看何墨千。 何墨千叹气,“走吧,一起去吃。” 四人一道去吃饭,周然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马路对面街角处停着的一辆黑色的轿车,得意地笑了。 车里,袁英把着方向盘,脸上阴云密布。 这么下去总不是个办法,周然的表现让何墨千意识到她是认真的,于是决定临走之前约周然好好谈谈。 何墨千主动约自己,周然很高兴,特地把自己打扮了一番,漂漂亮亮地去赴约。 何墨千定的地方是一家环境不错的西餐厅。周然特地穿了一件黑色的小礼裙,头发挽了一个髻子,额前落下一些散碎刘海,端庄又随性,和平时妩媚中带些凌厉帅气的周然完全不同,连何墨千都感慨她果然是个美人,什么造型都能驾驭得毫不违和。 周然进来时引起了一阵小小的关注,落座之后,何墨千赞道:“周然,你今天真漂亮。” “没你漂亮。”周然俏皮地眨眨眼睛,何墨千干咳几声,周然笑道:“说吧,不节不年的怎么非得请我吃饭?” “我明天就要走了,这段时间多亏你照顾,来跟你告个别。” “非走不可么?”周然皱着眉问,“我知道你是想躲开袁英,可躲开袁英的方法有很多种,我可以帮你。这里是你的故乡,薇薇也还在念书,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你舍得么?” 何墨千淡淡地笑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真得走了。” “是因为袁英,还是……因为我?” 何墨千怔了怔,“怎么这么说?” “阿千,相处多年的朋友突然说喜欢你,我知道换作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接受,可我忍不了了。你不知道我每次看到你一个人忍受袁英带给你的那些痛苦,心里有多心疼,我想保护你,让你能开开心心的,我想和你一起,从往日的阴霾里走出来。” 周然说到激动处,情不自禁地握住何墨千的手,何墨千把手从她手里抽出来,苦笑,“周然,你对我的帮助我记在心里,我也一直把你当成无话不谈的死党……可是对不起,我们不可能的,周然,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周然满脸受伤,“真的不可能么?” “对不起。” 后来,周然一直苦闷地喝酒。 她喝了很多酒,出来的时候酩酊大醉,何墨千搀着她走。 何墨千不知道周然的住处,拦了一辆出租车先回自己住的宾馆。路上周然一直挂在何墨千的脖子上,醉醺醺对着何墨千说话。 喝醉的人说话没什么逻辑,逮着什么说什么,周然一会儿说自己这些年多想何墨千,一会儿质问何墨千为什么不让自己去看她,一会儿又哀求何墨千别走。 她清醒的时候高贵矜持,是说一不二的上位者,喝醉了之后一字一句都是卑微可怜的单恋,何墨千听得一阵叹息,却又无能为力。 那种苦恋不得的感受没人比何墨千更了解,她一面同情周然,一面又不能把庄婕从里面解救出来,同情不是爱情,何墨千分得很清楚。 “周然,何必呢。” 现在的周然就跟当年的何墨千一模一样,何墨千想,如果当年自己能早些清醒,现在的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何墨千救不了当年的自己,怎么也得和现在的周然断得一干二净,这种事,早点断了念想比什么都强。 到了酒店,何墨千给周然开了个标间,好不容易把她弄进屋,周然却搂着她的脖子不撒手,像个小孩子抱着自己最心爱的洋娃娃,何墨千好说歹说,她就是不松手。 “阿千,你别走。”周然抱着何墨千道。 “我不走,周然,你先松开好不好?我被你勒得喘不过气了。”何墨千像哄小孩子似的哄喝醉酒之后的周然。 周然听了,果然松开了一点点,让何墨千能顺畅地呼吸。 可是何墨千一旦有了一点要脱离周然怀抱的迹象,周然立马又收紧了手上的力道,把何墨千牢牢锁在自己怀里。 “阿千,我那么喜欢你,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周然头埋在何墨千的脖子里,委屈得像个孩子。 “阿千,你也喜欢我好不好?我一定好好爱你,再也不让你受伤了……”周然说着说着,渐渐睡了过去。 何墨千生怕惊醒了周然,慢慢移开她的手,从她怀里脱身,除了周然的鞋袜,给她盖好被子,叹息了一声,退出周然的房间。 世上的债,情债最难还,周然这个样子,何墨千连朋友都不敢和她做了。 何墨千想起从前和袁英吵架,袁英老拿周然说事,自己只当她胡搅蛮缠,没想到果然是当局者迷,袁英看得比自己清楚。 话说回来,自己和她的表妹王逸诗吵架,在袁英眼里何尝不是胡搅蛮缠呢? 何墨千走后,原本醉醺醺的周然睁开眼,眼里一片清明。 说实话,周然有那么一瞬间是打算霸王硬上弓的,可后来还是忍住了,那么多年都等了,不能因为眼前的蝇头小利前功尽弃,现在最主要的是让何墨千愧疚,让何墨千主动留下来。来日方长,只要人在身边,还愁没有机会么? 不过方才的纠缠之间周然看到了何墨千从脖子蔓延下去的伤疤,那样密密麻麻的疤痕让周然心里一阵不舒服。她能得到的何墨千应该是最好的,最完整的——至少比袁英得到的要好,怎么能有这样严重的残缺。 周然想着联系几个皮肤科专家和整形专家来看看,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把何墨千身上恐怖的疤痕祛除掉。 第二天早上周然醒来时何墨千已经不在了,她又回了自己的小城市,过自己的小日子。 她一个招呼也没打就走了,不过周然却并不担心。何墨千总会回来的,有沈思薇在这里,何墨千一定会回来。 周然打电话让助理过来处理相应事宜,助理十分钟之内赶到,给周然带了一套干净衣服,周然换下满是酒气的隔夜衣服,又吩咐助理驱车开到自己在某个五星级酒店顶楼常年预留的某个套房,在那里好好洗干净一身酒气,换上另一身干净衣服,神清气爽地去了公司。 办公室里袁英早就到了,站在透明的玻璃幕墙前看二十多层楼下面的车水马龙。 “好看么?”周然走到袁英旁边,笑着问她。 “好看。”袁英道,“只有站在高位才能发现,原来人这么渺小,一脚就能踩死,和蝼蚁也没什么区别。” “你终于明白了。”周然颇为欣慰地拍拍她的肩膀,“所以啊,权力是个好东西。” 袁英扫干净肩膀上被周然沾染的看不见的灰尘,淡淡道:“王家已经空了,股票全成了废纸。现在有成千上万的股民恨不得扒了王夫人的皮。” “这是好事,说明我们可以去接手了。” “什么时候动手?” “还不急,再等等,等王家撑不住了来求我们,做买卖么,自然是买进的价格越低越好。” 袁英不赞同,“人情留一线,来日好相见,周然,你这么做太绝了。” “妇人之仁。”周然嘲笑袁英,“生意场上没有人情,只有利益,你那叫放虎归山。” 袁英没有反驳,不知对周然的话赞同不赞同,又道,“你答应过我,不去打扰阿千的。” “我可没打扰她。”周然的眉宇间全是胜利者的骄傲,“是她自己主动靠过来的,袁英,当初我们的条件是不许打扰她,你可没说过她不能主动来靠近我。” 袁英不语,周然得意之色更甚,“你看,阿千终于意识到了,我比你强一百倍,她跟我在一起才是正确的。” “你……”袁英几欲发作,硬生生忍了下来,憋着气道:“没什么事我走了。” 袁英坐进自己的车里,右手五指攥拳,用了十成力道,狠狠捶在结实的防弹挡风玻璃上,一点都不觉得痛。 她驱车回了科技园宿舍,门口有个女人在等她。 是没有化妆的王逸诗。 王逸诗今天穿得很朴素,头上没有可爱得夸张的发卡头箍,眼睛也没有刷又长又翘的睫毛,完全的纯素颜,没有了各种粉底遮瑕的掩盖,她脸上那些浅咖色的伤痕全部暴露在阳光底下,恢复了它们的本来面貌,狰狞可怖。 袁英对王逸诗的到来并不惊讶,开了门冷淡地招呼道:“进来坐吧。” 王逸诗站在门口不动,问道:“姐,你真的要置王家于死地?” 她不进来,袁英没有强行邀请,也并不理她,自顾自在冰箱拿了罐啤酒喝,一口气喝完半瓶,嗝出老长一口气,带着粗鲁的声响,一点形象也不顾。 “你还有事么?”袁英问。 “姐,我最后叫你一声姐,祝你在周家那里讨到一块带肉的骨头。”王逸诗冷笑,“袁英,这辈子是我瞎了眼。” 袁英喝着啤酒,任由她骂。 袁英喝了好几罐冰啤酒,心里的燥热才缓解几分,手机有一个海外电话打进来,袁英接了电话。 “事情进展怎么样?” “上钩了。”袁英捏扁了手上的易拉罐,挂了电话。 四月的最后一天,天气格外晴朗。 s市最大的证券交易所早上照常开盘,风平浪静。 袁英负手站在巨大的电子显示屏前,静静地等待。 周氏的股票一路飘红,缓慢上涨。 然后,在某一个点,飘红的股票绿了,像坐过山车一样垂直下降,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那只势头正好的股票一路跌下去。 袁英静静地等着,她口袋里的手机疯狂地振动,袁英干脆关了机。 周氏股票的大跌带领了大盘上大部分股票一路狂跌下去,早就过了下班时间,交易所里仍旧灯火通明。 短短的十几个小时,无数股民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上的股票成了废纸,有些人甚至输得倾家荡产。 第二天,微博上r污公捕的报道,报道称同时被逮捕的还有原维度网络公司的总裁庄婕。 第三天,周氏宣布破产。 第四天,王氏全面收购周氏。 一切来得风驰电掣,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s市已经变天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网络上哀声哉道,大盘跌至2500点,就在此前一个月,炒股还是一项全民赚钱的投资项目,连街边的买菜阿姨都美滋滋地谈论自己的股票又赚了多少钱,现如今,报纸上已经刊登了好几起因为炒股破产跳楼的案例。 早在此前一个月,袁英已经从这个越吹越大的泡沫里及时抽身,一点泡沫星子都没被溅到。 股市大跌的消息传播得太广,连隔了千远万远的何墨千都听到了风声。 她想起袁英之前的话,世上赚钱的法子很多,期货、债券、股票…… 何墨千疯狂地在网络上搜罗关于股市的一切消息,然后,她自然而然地看到了周然和庄婕被逮捕的新闻。 何墨千愣了,她不可置信地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新闻上面的人的确是自己认识的那两个人,还是自己的朋友。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何墨千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s市一定发生了惊天大事。 袁英呢?庄婕和袁英向来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庄婕被逮捕了,那袁英怎么样了? 何墨千找不到关于袁英的任何消息,唯一一条与袁英接近的新闻是王氏收购周氏,全面进军大|陆市场。 何墨千坐不住了,她喜欢这个小城,可惜她在这过不了安心日子,怎么着也得回s市看看。于是又一次地,何墨千匆匆忙忙赶回s市。 …… 时隔十年,袁英又一次踏进了看守所的大门。 十年前她想见一个人,用尽心机和人脉都没有见到,然后她做了一生中最错的决定。十年后她想见另一个人,这一次轻轻松松就见到了,不费吹灰之力。 “庄婕,别来无恙。”袁英道。 庄婕嗤笑,“袁英,机关算尽,我还是败在了你手上。” “你是败在了自己手上。” “你怎么知道是我干的?” 袁英扯开嘴角笑了笑,“我本来是不知道的,你们做的局太完美,我一直觉得是王家,毕竟王家一直是最有动机的那一个。” “然后呢?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从办公室散播的那些邮件开始。我姨母王夫人做事一向谨慎,她如果真想掩盖什么,绝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宣扬,那些邮件竟然是从a国发出来的,从这里开始就已经不对劲了。 “不过当时我只是有点疑惑,后来连阿千都认为这事是王逸诗做的,我也就打消了怀疑的念头,认为最大的嫌疑还是在王家那边。可惜,你和周然太心急了。 “那一份dna检测报告一出来,我就知道凶手绝不可能是我姨母。我姨母一生最崇拜敬爱我的父亲,父亲死后,姨母用了一整年的时间才从伤痛中缓过来,从前我一直想不通是为什么,倒是你们这几张纸的报告让我把一切都理通顺了。 “庄婕,你和周然错就错在不懂得什么是爱。爱一个人,只要那人过得好自己就会开心,她给自己一个笑脸,那一整天的天气都是晴朗的,她受了一点伤,自己都会痛得好像伤口割在心上一样。 “你说,爱一个人,怎么能狠下心亲手害死他?” 庄婕静静听完袁英的话,才狠绝地笑了,“什么狗屁的爱情,就因为你那道貌盎然的父亲和小姨子的龌龊事,生生害死了我父亲。你们高谈阔论纯洁高尚的爱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父亲是怎么死的?” “当年王夫人下药怀了你父亲的野种,被王家的绿帽当家发现,他气急恨急,在你父亲的车上做了手脚,刹车失灵,最后是我爸爸把袁老头弄下车,他自己开车撞了山,车毁人亡。”庄婕说这些的时候表情平静,就像在谈论一个陌生人,“爸爸的尸体被挖出来的时候烧成了一具焦炭,我当然要让袁老头也尝尝这样的滋味。不仅是袁老头,还有你袁英,我要让你众叛亲离,手足相残,让你们袁王两家全都不得好死!” 庄婕发了狂似的大笑,“可惜啊,你们还是没有得到应有的报应。袁英,你等着,等我出去的那一天!” 袁英冷冷地问:“你是怎么和周然搭上的?” “周然和你是死对头,还觊觎你的那个何墨千已久,有我甘心做她的棋子,她自然是求之不得。不过她也真够狠心的,比我还狠心,所有的事栽赃嫁祸给何墨千,眼睛都不眨一下,谁能想到她爱着那个女人?” 那根本就不是爱,袁英想,周然不懂,庄婕更不懂。 “录像带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袁老头强行截下了王逸诗的dna报告,王逸诗不甘心去偷,刚好给了我栽赃嫁祸的机会。王逸诗那个脑残,如果不是她,计划也不会这么出乎意料的顺利。可惜你比我们想象的聪明,袁英,你为什么不更蠢一点呢?你再蠢一点,就可以拖着王家一起死了。” 这样的人,袁英竟然不知道该不该恨她。 袁英走出看守所,有一种一切都结束了的疲惫,她的肩膀垮塌下来,佝偻着脊梁,像八十岁的老奶奶。 结束了,这回是真的结束了。 袁英卸下了所有工作,无所事事,把车开到了袁家的墓园。 站在父亲的墓碑前,袁英掏出一包烟,点了一根放在墓碑顶上,又点了一根叼进自己嘴里。她已经很久没抽过烟了,对这个呛人的气味有点不适应,咳嗽了几声才好些。 “父亲,你们那一辈的恩怨我没有资格评价,你在下面好好跟母亲赎罪吧。” 袁英坐在墓碑前,眯着眼吐出一个烟圈,“我也得赎罪,我们两个都是罪人。” 袁父以为那个凶手是王逸诗,他作为父亲的自私让他选择了保护女儿,然后这个决定给何墨千 第49章 心平气和 何墨千这段时间费劲吧啦地躲着袁英,为了不让袁英发现了自己,甚至跟做贼似的,连去看沈思薇都提心吊胆,这下可好,袁英还没找着她呢,她先巴巴地送到人家跟前去了。 何墨千觉得自己天生就是个操心的命,袁英这个人都和她毫无瓜葛了,出了什么事,她还非得去看她一眼才放心。 这次股灾据说是多少年难遇的大灾,老些在股市里混成精的老股民都没躲过去,泡沫了多少多少亿的经济,那数字何墨千初听的时候吓得差点没从凳子上摔下来。 飞机上,何墨千一面想着袁英有那么多人脉,肯定提前听到了风声雨声,这次股灾波及不到她,另一面想的却是,如果袁英真的变成穷光蛋了,自己左右要养薇薇,顺带养一个袁英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大不了找份工作多赚点钱呗,又不是七老八十不能动弹了。 飞机在s市机场落地,何墨千一时间竟不知道去哪里找袁英。科技园的宿舍?庄婕都被抓了,她的公司现在怎么样了完全就是个未知数,何墨千也没功夫特地去搜它的现状。楚凡汐那里?别逗了,如果袁英真的落魄了,肯定找个没人的地方躲着,谁也找不到才好。 何墨千心里只剩下一个目的地。 巷弄深处的老式小区依旧像被这个快速发展的城市所遗忘,静静地立在某个角落里,安静平和。守门的依旧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张伯,张伯比何墨千最后一次看到的时候更老了,走路得拄着拐棍,也没从前利索。 “张伯,麻烦您帮我开个门。”何墨千在铁门外面高声唤他。 张伯走出值班室,戴着老花镜,眯着烟看了好一会儿,乐出满脸褶子,“阿千呐?来来来,我给你开门!” 他颤巍巍走到铁门前,低下头用钥匙认真地对锁眼,何墨千发现了他右耳上戴着的助听器。 “张伯,你耳朵怎么了?” “啊?”张伯锁眼还没对准,听到有声音,抬头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耳朵。”何墨千加大了音量,顺便指着自己的耳朵,“你耳朵怎么了?” “没事儿!”张伯挺乐呵,“人老了,前几天忽然听不清了,我儿子带我去配了个助听器!” 钥匙终于□□锁里,门打开了,何墨千进来,张伯又锁上门,“最近身上的毛病越来越多,干不了多久了,可能你们下次来就看不到我老头子啦!” 何墨千鼻头一酸,大声道:“您老爷子身体棒着呢,长命百岁!” 张伯高兴得合不拢嘴,“阿千还是这么会说话。” “张伯,阿英回来过么?” “阿英啊?”张伯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阿英好久没回来啦!” 何墨千一阵失望,扶着张伯进了值班室,自己回了她们从前的小公寓。 公寓还是那个样,连藏钥匙的位置都没变,何墨千开门进去,里面的陈设和她上次来吃火锅的时候一模一样,也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张伯说得对,这里很久没来过人了,家具上覆盖了厚厚一层灰。 要说没有怀念那是假的,这里几乎代表了何墨千的半个青春,里面的一点一滴都是精心挑选置办起来的——虽然原件早被毁得干净,现在这里放置的不过是样式颜色相同的仿制品。 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仿得再像,也不会是同一样东西。 何墨千的目光定格在茶几上的那台十几年前的笨重的笔记本电脑上,其它的东西都是仿的,只有这台老家伙是真的。 她坐在沙发上,翻开笔记本,按了电源键。 出乎意料的是这台笔记本居然还能正常启动,就是启动速度很符合它的年龄,慢得像一个垂垂暮年的老者,花了好几分钟才显示出windowsxp的界面来。 桌面上除了系统自带工具和何墨千从前的工作软件外,屏幕中间醒目的位置有一个文件夹,就叫“新建文件夹”,甚至没有重新命名。 何墨千点开那个文件夹,过了十几秒,文件夹才被打开,那里头满满当当全是照片。 那时候数码相机刚问世不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全面取代了老式胶卷相机,何墨千记得袁英兴冲冲买了一台,没事老爱对着她左拍右拍,拍完之后煞有介事地导进电脑里存起来。 何墨千看过那些照片,袁英的照相技术不怎么样,虚焦的手抖的一大堆,一大半的照片都是模糊不清的废片。剩下的那一小半里还有很多是何墨千自己都觉得难看的,勒令袁英删了,袁英当时答应得挺好,谁知道悄悄地存到了今日。 从前觉得丑的照片,现在看上去也挺好的,何墨千看着自己在镜头前稚嫩的面容想,自己那时候真年轻啊。 好几千张照片,就这台电脑的反应速度,加载一张照片都得十几秒钟,何墨千一张一张点开看,不知不觉翻了几百张照片,这时开门声响起,她回头看门口,正好和袁英四目相对。 袁英看看突然出现在房子里的何墨千,愣了愣,“来了?”好像她早就知道何墨千会来。 “来了。” 一阵无话可说的尴尬,两人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 袁英坐在离何墨千稍远的单人沙发上问:“来了多久了?” “刚来。” 袁英点头,“难怪张伯老说要跟我说一件事,但就是想不起来是什么。” 何墨千道:“张伯老了。” 她们都开始老了,张伯能不老么? 袁英的眼神瞟到了电脑屏幕上的照片,一阵紧张,急忙解释道:“以前不懂事的时候照的,一直留着也没经过你同意,你不喜欢就删了吧。” “留着吧。”何墨千轻笑,“给我拷一份,以后也给薇薇看看我年轻时候的样子。” 袁英小声道:“你现在也年轻。” 何墨千不置可否。 又无话可说地坐了一会儿,何墨千鼻头耸动几下,吸了几口气,“你抽烟了?” “只抽了一根!”辩解的话脱口而出,袁英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讪讪地笑道:“我去看了我爸爸,陪他抽一根烟。” 她又道:“对了,十年前的案子真相大白了,你有空去公安局销了犯罪记录吧,好像还有一笔赔偿,过几天会有专门的律师帮你解决。” 拖拖拉拉十年,终于还了何墨千一个清白,两人却都不喜悦。这个迟来的清白可以还,那蹉跎了的十年怎么还?是,何墨千可以拿到一笔补偿,一百万,两百万,甚至三百万,这些钱能买来十年时光么?如果时间能买,袁英宁愿倾家荡产也要把何墨千失去的十年弥补回来。 “我知道了,谢谢你。”何墨千这段时间无人打扰,自己想通了不少事,加之袁英没像从前那么神经,两人竟然谈得心平气和,就像两个认识多年但彼此不熟的人,礼貌又客气。 “你不问问凶手是谁么?” “是庄婕。”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案发那天晚上何墨千看见过一个身影,身形有几分像庄婕,她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后来又不想再追究,就一直没说出来,前几天听到了庄婕被捕的消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她想不通,自己和庄婕无冤无仇,平常关系也还可以,做这事的若是王逸诗她还能理解,庄婕为什么也这么想毁了自己? “抱歉,之前我故意说凶手是王逸诗,让她受委屈了。”何墨千尴尬地道歉。 袁英怔怔地点头,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半晌,袁英才道:“墨千,对不起。” 尘埃落定之后,两人倒是会互相替对方考虑了,何墨千笑了笑,安慰道:“你也是受害者,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袁英摇头,不说话。她是替父亲了结上一辈遗留下来的恩怨,这是理所应当,可何墨千是无辜的,她不应该承受这一切,却统统承受了,甚至连带着自己的那一份也一起扛了过去。 “阿千,你回来吧,这里有你的亲人,你的根。”袁英道:“你放心,我绝不再纠缠你了,阿千,你回来吧。” 你回来,我走。 “那你呢?”何墨千问。 “王家现在已经移交到了王二叔的手上,我答应了姨母,帮二叔处理王氏的事务,可能以后都会定居在国外,不回来了。” “什么时候走?” “大概七月份。” 何墨千心里有点空,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又问:“对了,我看网上好多人都受到了这次股市动荡的波及,你怎么样?” “还好,我提前把手上的股票抛出去了,没什么影响。” 何墨千暗笑自己的担心果然是多余的,站起身道别,“那就恭喜了,我还有事,就这样吧。” 袁英起身送她,“路上小心,再见。” “再见。” 袁英甚至没问何墨千要去哪里,只把何墨千送下楼,自己转身回去了。 何墨千也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没有回头地大步往前走,所以她没有看到身后的袁英回过身来,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爱人走出自己视线,很久之后依然站着,就像一尊雕塑。 第50章 关于周然 周然想不通,自己步步为营这么久,怎么会败在袁英手上,而且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周然和袁英同年出生,两人生日间隔不到两个月,这一辈中同岁的只有她们二人,从小两人就被各家长辈拿来比较。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千金,她们的命运看起来相似,只有周然知道,大不相同。 袁家到袁英父亲那一辈,嫡系就只剩了他一个,袁英出生没多久袁母就病逝了,袁父也发誓终身不再娶妻,所以袁英是袁家唯一的、当之无愧的继承人,天之骄子,众星拱月。 周家不一样,周然的爷爷身体硬朗,周然出生时周家还由她爷爷一手掌控,周然的父亲是长子,可偏偏生出了一个周然是个女儿。周父还有一个相差不到两岁的亲弟弟,也就是周然的叔叔,叔叔家里生的是个男孩,周爷爷向来重男轻女,于是在周然父亲看来,这个继承人的位子就悬了。 从周然记事起,她的父亲就没跟她亲近过,甚至不曾给过她好脸色,最平和的时候,是某次父亲应酬回家,醉醺醺地对她说:“你怎么偏偏是个丫头。”语气里的无奈、嫌恶和绝望,深深烙在周然的心头。 周然的母亲是个所谓的“三从四德”的好妻子,说话轻声细语,丈夫在外头花天酒地,有时候凌晨两三点钟才归家,这个女人毫无怨言地守着空荡荡的大厅,等丈夫回来。 有时候她在周然父亲的衣服上发现了女人的头发,或者唇印,她只会搂着周然哭,絮絮叨叨地哀怨,“然然,你要是个男孩就好了。” 去他妈的男孩。小小的周然冷眼看母亲抱着自己不知所措地恸哭,想的是自己哪一点比叔叔家的那个草包弟弟差。 周然的母亲心思太细碎缠绵,没能熬到周然十岁就撒手人寰了。后来周然的父亲动过很多心思,想把他外面养的那些女人和儿子弄一个回来认祖归宗,好歹能把属于他的继承权夺回来。可惜周然母亲娘家势力太大,这些歪心眼周父动了几年,始终没能如愿。 渐渐的周父绝了这个念头,只不过临死前仍在抱怨,为什么周然不是个男孩。 所以周然嫉妒袁英,同样都是女儿,袁英的母亲死的比自己母亲早,袁英在袁家得到的关心和尊重却比自己多十倍百倍不止,袁英一出生未来就光明可见——她会成为站在最顶端的那几个人之一,尽管她和自己一样是个女孩。 周然在周家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抢。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天生是谁的,想要的东西,只要你有本事抢得到,那它就是你的。 周然嫉妒袁英,袁英的一切她都要抢,不止袁英的,还有她那个草包堂弟的,还有她想要的任何东西,不论用什么手段,一定要抢过来才行。 周然十岁之前的目标是比草包堂弟优秀,比袁英优秀,比任何人都优秀,而她十岁之后才知道原来和别人比优秀没有用,人无完人,她的某些方面在自己那个冷血的爷爷心里天生就是输的,比如性别。周然慢慢知道,想让别人不敢轻视自己,唯一的方法就是成为那个最有权力的人。所以十岁之后,她的目标就是周家当家人的位子。 她是个能忍的人,又狠得下心。十五岁时父亲去世,周然为了引起周老爷子注意,不眠不休在灵堂里跪了七天,最后生生跪晕过去,连一向最会识人的周老爷子都感慨,老大家虽然是个丫头,论起情义来一点不比男孙差。 于是周老爷子念她年幼失怙,又是个孝顺孩子,把她接到身边亲自教导。 周然夺得周家大权那天正是周老爷子死的那天,老爷子被周然软|禁在医院的某个病房里,不甘心地咽下最后一口气,死不瞑目。随后周然雷厉风行地收割了周家大权,把她那个飞扬跋扈的叔叔和眼高于顶的堂弟远远地赶到国外去,所有人才发现原来周家那个乖巧的孙女是个披着羊皮的狼。 因为爷爷和父亲叔叔,周然对男性带着一种生理性的厌恶,她尝试和女性在一起,她的第一个女人是某个年轻的女老师,小鸟依人,周然也是她的第一个女人,所以女老师理所当然把周然当成了自己的依靠,这让周然想起去世多年的母亲。 周然恶意地想,没有人天生是别人的依靠,也没有人天生能依靠别人。她在两人最黏糊的时候提了分手,优雅地穿好衣服,车子房子权当分手费,断得干净潇洒。后来周然有很多女人,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像死去的父亲了。 对何墨千的关注完全是因为袁英,周然暗中观察何墨千很久,觉得这女孩和自己挺像的,想要什么就去追,只不过何墨千用的方法光明正大,相较起来,自己想得到什么东西的手段就不那么能见光了。 何墨千对袁英的好再一次让周然妒忌,凭什么,袁英样样不如自己,得到什么东西却都这么不费吹灰之力,她什么都不做,就有人上赶着对她死心塌地。 周然也想要这样的死心踏地,她从小到大一个人孤单得太久了,如果能有那么一个人,眼睛只看自己,心里只装着自己,就像何墨千对袁英那样……不,这个人为什么不能就是何墨千? 何墨千身上有周然欣赏的所有特质,她乐观热情,自信嚣张,如果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生活一定有滋有味,每天都有说不完的乐趣——看看袁英脸上越来越多的笑容,那不就是最好的答案么? 可何墨千这人死心眼,认定了一个袁英,心里就只有袁英,周然明示暗示无果,只好做一个长久的规划,彻底把何墨千圈进自己的地盘。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十年二十年,她都能等。 何墨千是被周然弄出火场的,她的本意是离间何墨千和袁英两人,却没想到棋差一招,把何墨千也搭进去。何墨千伤得严重,被周然藏了三个月,病房里有全方位无死角的二十四小时监控,她每一点绝望周然都看在眼里,直到何墨千剩下的那最后一点希望也消失了,周然在镜头后面摸着下巴,满意地微笑。 要得到什么,重要的从来都不是过程。 袁英做的比周然想象的多,差那么一点点,周然的计划就失败了,不过好在袁英有个恨她入骨的“好友”,还有一个被冲昏了头脑的“表妹”,有了这两个人的里应外合,袁英被周然算计得体无完肤。 袁英从小到大拥有得太多,被教育得太好,爱情重要,友情重要,亲情也重要,袁父教给她的是仁义礼智信,周然觉得这些东西屁用都没有,袁英不够狠,什么都不想失去,当然什么也得不到。 周然生来什么都没有,一切都靠她自己抢过来的,袁英的那些幼稚的顾虑,在周然看来都是妇人之仁。 袁英太傻,不懂得藏起自己的软肋,太容易打败,周然收购袁氏的那日,坐在曾经属于袁英父亲的董事长办公室的座椅上,成就感甚至不及亲眼见着何墨千彻底绝望的那一刻。因为打败袁英太容易,可让何墨千绝望真的太难。 心疼吗?当然心疼。周然喜欢的是积极的、执着的、张扬的何墨千,不是这么一个躺在床上病殃殃的废物,但这只是一个过程,过程不重要,周然只要结果。何墨千会恢复的,她要的不过是爱,周然给她爱,多简单。 可惜周然没等到那个结果,袁英在她手里败得太容易,容易得让周然疏忽大意了,周然还没来得及品尝自己的战果,就这么彻底输了。 “输了。”周然坐在铁床边上嘲笑自己,“周然,你输了。” 何墨千会来探视完全出乎周然的意料,周然本不愿意见,想想还是见了。 何墨千的面色比刚出狱那时候好,人也胖了不少,脸上终于不是骨头轮廓清晰可见的凹陷,依稀有了些十年前的模样,周然还记得那时何墨千的一头长发是很好看的。 只是何墨千身上那些伤,周然不喜欢那些伤疤,她连医生都找好了,也找好了哄何墨千去做检查的托辞,怪只怪自己的动作不够快,还没来得及知道那些伤疤能不能恢复,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阿千,你来了。”周然面带微笑,眼里温柔满溢,丝毫看不出她现在已经是一个落魄了的阶下囚。 何墨千叹气,“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 何墨千看周然之前先去看了庄婕,庄婕言语错乱地把她们的那些事全抖落了出来,胡言乱语的,何墨千竟然也听得八|九不离十。 何墨千家里不富裕,可自小父母老师教的都是世界的阳光面,和袁英在一起,袁英和袁父也都是温暖的阳光的。二十四岁之前,她只以为那些阳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离自己很遥远,二十四岁之后,她知道世上真的有坏人,但坚信终究是好人多,直到三十五岁,何墨千不确定了。 周然依旧笑着,只是这次有些迷茫了,她有些天真地问:“阿千,我只是想爱你,为什么最后的结果会是这样?” “……” 何墨千不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爱这个玩意儿太玄妙,她自己尚且弄不明白,又如何回答周然呢? “阿千,我什么都没有了,金钱、权势……统统没有了,这下你更不会爱我了吧?”从来都是这样的,当周然什么都不是的时候,没人会正眼看她,等她拿到了一切,所有人都会自然而然地贴上来,可她现在失去一切了,那些人又都走了,从来都是这样的。 “……”何墨千想问自己什么时候爱过她,可看她现在的样子,还是把话吞回去了。 亲人没了,爱人没了,自己真心当朋友的人到头来是陷害自己的凶手,理由竟然是“我爱你”,这三个字真恶心,有了这三个字,好像谁都能冠冕堂皇地伤害别人。 “阿千,你恨我吗?”周然问。 何墨千摇头,“不恨。”有爱才有恨,何墨千只是厌恶周然,对于厌恶的人,你只想把她忘了,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去恨她。 周然眼神灰暗,“我倒希望你恨我。” “你会重新跟袁英在一起吗?”周然又问。 “这是我的事。”何墨千起身,“我走了。” 周然不甘心道:“阿千,我是真的爱你的。” 何墨千加快步伐逃离了看守所。 第51章 羡慕也没用 “请新人交换戒指。” 身着裸色礼服的袁英对着站在她面前的一对新人笑弯了眉眼。 何墨千坐在台下,静静看台上那一对新人为彼此戴上铂色的结婚戒指,戒指正中镶嵌的小石头反射出耀眼的亮光。 这对新人看起来有点怪异,穿西装的那人看起来过于瘦弱矮小,穿婚纱的又高挑得太过,关键是,她们两个都是女人。 据袁英的介绍,高的那个叫程秋亦,是她多年的生死之交,矮的那个叫柳舒晗,是程秋亦的爱人。 至于何墨千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参加和她素不相识的两个人的婚礼,这一切都得从一个星期前说起。 一个礼拜之前,何墨千办完了所有手续,在公|安局的档案上销去了犯罪记录,同时还获得了一笔赔偿,两百一十万。 这对于当地的媒体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大新闻,也不知他们从哪里得到了风声,总之何墨千还没走出局子大门,那一群记者就立刻从四面八方围到了何墨千身边,瞬间把公|安局大门堵了个水泄不通。 “何小姐,请问您就是当年袁氏纵火案的受害人么?” “何小姐,您是怎么找到真凶洗清自己的冤屈的呢?” “何小姐,据传真凶是您当年的同班同学兼同事,你恨她么?” “何小姐……” “……” 无数只话筒对着何墨千多脸戳过来,有些直接戳到她脸上,有些甚至快戳到她眼睛里,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记者像疯了一样朝何墨千身边挤,各种照相机对着她,闪光灯差点把何墨千的眼睛晃瞎。 何墨千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阵仗,一时懵了,任由这些人左推右搡,想往前走一步都困难重重。 有一个年轻的女记者情绪太过激动,死命挤到了何墨千身边,愿意是想拉着她采访几句,不料人太多,女记者的手从上方抓下来没个准头,又尖又长的指甲直直冲着何墨千的脸上抓下来。 女记者的指甲离何墨千的脸还有一公分的那一刻,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另一只胳膊挡在了何墨千跟前,女记者的指甲抓在那只横空出现的胳膊上,留下了四条长长的红色指甲印。 胳膊的主人冷冷扫了一眼,陷入疯狂的女记者气势顷刻低了下去,缩着脖子后退了两三步,踩着了身后那些人的脚,激起一阵骂骂咧咧。 护住了何墨千的那个人清咳了一声,对记者道:“诸位,能不能听我说一句?” 音量不高,调子也很平缓,可就这么一句话,配合女人毫无温度的视线,疯了似的记者居然真的渐渐安静下来。安静了的记者们看清来人,纷纷自觉退出去好几步,终于给何墨千腾出了一个喘气的机会。 “墨千,你受伤了吗?”女人关切地问。 “没事。”何墨千在女人身后,用只有她们两个才能听到的音量问:“袁英,你怎么在这?” “待会儿再说。”袁英的注意力转回记者身上,她左右看看那些记者,微眯起眼,嘴边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各位记者朋友,我已经跟你们各个报社的主编聊过了,他们也都说何墨千小姐的经历算不上什么大新闻,列为辛苦了,看在我的面子上,请回吧。” “看你的面子?你算哪根葱?”一个扛着摄像机的男人扯着公鸭嗓不满地问,接着被跟他同行的拿话筒的采访记者踢了一脚。 “你干嘛?”公鸭嗓男人颇为不满。 采访记者手遮着嘴,压着嗓子在公鸭嗓旁边警告,“你不想干了,王家人都敢惹?” 公鸭嗓闻言忌惮地抬眼瞟了瞟袁英,头快埋进肋骨里。 袁英笑着看向采访记者手上的话筒,不经意道:“每日晨报的记者?难怪郭主编说他手下的人勤奋上进,今天一看果然如此。” 这回不但公鸭嗓,连带着采访记者也白了一张脸。 袁英站在何墨千前面和各个大报小报的记者对峙了十分钟,接着这些人陆续接到了领导的电话,不甘心地散了。 人都散光了,袁英长舒一口气,何墨千道:“你的手没事吧?” “嗯?”袁英这才觉得手上火辣辣的疼,她把右臂背到身后去,故作轻松地笑了,“没什么事,待会儿路过药店买快创可贴贴上,过几天就好了。” “让我看看。” 袁英犹豫了,“阿……不是,墨、墨千……” “让我看看。”何墨千加重了语气。 袁英慢吞吞地把右手手臂伸到何墨千面前。 天气热了,袁英上身只穿了一件休闲衬衫,那个女记者手上没收力,把衬衫袖子抓成了好几条,手臂上也是四条深红的痕迹,有些地方甚至抓破了皮肉,看上去有点血肉模糊的。 “这叫没事?”何墨千叹气,“去医院。” “不用了,你忙你的,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走吧。” 何墨千坚持要陪袁英一起去医院,袁英只好和她一起去了。 伤口看着吓人,实际上并不深,消了毒做了简单的包扎也就行了。何墨千欠袁英一个人情,打算请她吃顿饭,两人都没有什么吃饭的心情,袁英就随便在医院附近找了个看得过去的餐厅。 饭桌上,何墨千道:“你还没回答我呢。” “回答什么?” “当时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我……我……”袁英结结巴巴地“我”了好几声,想想还是说了实话,“那些记者的本事我见识过的,我怕你吃亏……还好去的及时。” 袁英轻轻巧巧的一句“我见识过”,何墨千已经大致明白了她什么时候见识的。今天何墨千被围追堵截,好歹有袁英帮忙,袁英那时候才真是孤立无援。想来袁英也不容易,当年的事很多误会委屈错综复杂地缠绕在一块,谁对谁错早就解不开了。 袁英怕何墨千又气自己多管了她的闲事,忐忑不安等对面的人发话,谁知何墨千竟然浅淡地笑起来,“袁英,谢谢你。” “你……你不气我?”袁英觉得不可思议。 何墨千失笑,“你帮了我,我该感谢你,为什么要气你?”她给袁英倒了一杯果汁,“虽然我们大概是做不成朋友了,好歹也算熟人,你帮了我,我记着,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说一声,我再还了你这次人情,就算扯平了,至于别的……就随着从前那堆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一块散了吧。” “那你现在就还吧。” “什么?” “我有个朋友下星期结婚,墨、墨千,你跟我一起去凑个伴儿吧,你放心,这是最后一次。” 何墨千有些游移不定,袁英又道:“她大概算我唯一的生死之交,为我的事也担了不少心,阿千,你和我去,只当做个样子,也好让她放心。” 袁英说得情真意切,何墨千分不清真假,只当是真的,举着自己的果汁杯碰碰袁英面前的杯子,“好吧,我答应。” 回到婚礼现场,所以何墨千坐在了这里,看那两个刚刚认识的女人的有些不伦不类的婚礼。并不是真正的结婚,只不过是个仪式而已,也并不怎么盛大,到场的据说都是两个新人关系最亲近的亲朋好友。 宾客们彼此都熟悉,笑容欣慰地祝福一对新人,何墨千无所事事,只好盯着刚交换完戒指,正在接吻的两个人看。 程秋亦很漂亮,年轻、艳丽,又带着一点经过岁月的沉淀,她旁边踮起脚尖亲吻爱人的柳舒晗看上去就小多了,青春洋溢,浑身上下都是明媚的朝气,有点冒冒失失的感觉,两人看上去还挺搭的。 何墨千想起了楚凡汐从前说过的“圈子”。她自己这么多年只爱过一个袁英,大概算从没踏进过圈子,可她也知道,她们这种人能找一个相伴一生的人有多不容易。 再真切的誓言也经不住现实的摧残,能像程秋亦柳舒晗这样大大方方公开给身边的亲人看,并且还能得到亲人祝福的真的少之又少。何墨千想了想自己的父母,只觉得这两个人何其幸运,找到那个爱的人,能携手一生,还能得到在乎的人的祝福。 何墨千胡思乱想的间隙里,程秋亦已经亲完了柳舒晗,她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举动——穿着婚纱踩着高跟鞋,直接弯腰把柳舒晗打横抱起来,就那么走出了宴会厅。 果然是胆大妄为的年轻人,何墨千目瞪口呆。 “她们俩就那样,你别介意。”袁英从台上走下来,坐在何墨千旁边解释道:“柳舒晗那孩子闹腾,大概只有秋亦镇得住她。”袁英说完觉得不对,补充道:“不过她也把程秋亦镇住了就是了。” “挺好的。”何墨千感慨,“她们一定会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会的。”袁英看看 第52章 分别 袁英和程秋亦大半年没联系过,借此机会叙叙旧,何墨千跟她一起在程秋亦柳舒晗家里住了好几天。 柳舒晗是个活泼好动的小女人,为人有点不着调,喜欢做菜,听说何墨千煲汤的手艺一流,非得要她教自己几招。也不是什么祖传的秘技,何墨千挺喜欢柳舒晗这孩子的,便欣然同意了。 袁英也想跟进去凑一脚,被程秋亦拉到阳台上喝茶去了。 “我家厨房容纳两个人就够呛了,你别跟去凑热闹。” 袁英只好悻悻地作罢。 袁英人规规矩矩坐着陪程秋亦喝茶,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厨房里忙活的何墨千,把程秋亦逗乐了。 “阿英,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这么魂不守舍的,你和那位到底怎么回事?”程秋亦指了指厨房,从袁英来的第一天起她就发现这俩人关系不大对劲了。 “说来话长。” “说来话长也得说吧?老这么闷着叫什么事?” 袁英不置可否,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茶,还没咽下去又全吐出来了,皱着眉道:“这什么茶?这么苦?” “苦丁茶啊。”程秋亦神色如常地也喝了一口,“舒晗说我最近有点上火,这个清火气的。” 袁英只觉得舌苔苦得发麻,实在欣赏不了程秋亦的品味,把茶杯放到一边懒得再碰。 程秋亦把矮桌上摆着的一叠红红绿绿状似果冻的小方糕推到袁英手边,“尝尝这个羊羹,舒晗最近刚学的。” 袁英吃了一块,红豆的清香在嘴里充分释放,甜而不腻,完美地化解了方才茶水的苦味。她眼前一亮,“不错啊舒晗,手艺越来越好了,不行,我得跟她学几招……”她想说回头做给何墨千吃,又想到自己很快就要走了,稍微敞亮的心又黯淡下去。 程秋亦了解袁英,她这人对别人的事看得分明,偏偏对自己的事糊里糊涂的,八成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何墨千的事,把人给伤透了。 感情的东西没法劝,再说何墨千一看就是个有主心骨的,程秋亦面不改色地喝苦茶,道:“慢慢来吧。” 袁英酸涩地笑了笑。她也想慢慢来,可惜已经没有机会了。 “对了,你们那边的事我在网上关注了。”程秋亦又道,“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找我帮忙?” “不是有我姨母那边的人在么?反正都解决了。”袁英对柳舒晗做的羊羹贪嘴,吃得停不下来,“对了,你没受影响吧?” 程秋亦早早得了袁英的消息,撤得及时,影响不大,可她想起自己看到的新闻,叹道:“去年你要辞职,我只当你以后要逍遥快活去了也没拦着,没想到这下跳进另一个坑了。” “人生处处都是坑。”袁英看起来挺轻松自在的,“反正得跳一个坑,跳哪个都是一样。” 袁英也有自己的事,不能在程秋亦这里多待,柳舒晗还没学会何墨千所有的手艺,她们已经要启程回去了。 柳舒晗有点念念不舍的,在机场告别的时候还不忘提醒何墨千:“阿千姐,微|信上聊哈,你可别忘了!” “忘不了!”何墨千笑着递给柳舒晗一份自己连夜写的菜谱,“前几天你问过我的那几种汤,喏,我把要点都写在上面了。” “阿千姐!你太棒了!”柳舒晗雀跃地接过菜谱。 送走了袁英她们,柳舒晗好奇何墨千连夜写的菜谱,迫不及待把那被本子打开来看,只见第一页写着:“祝你和程秋亦幸福。” 简简单单一句话,不知为什么,柳舒晗的眼眶有点湿润。 程秋亦察觉自家爱人情绪不对,也凑过来,“怎么了舒晗?” “秋亦,我好心疼阿千姐啊怎么办……”柳舒晗瘪着嘴眼泪汪汪地看向程秋亦。 程秋亦最看不得柳舒晗这可怜见的模样了,忙抱着她安慰,“没事的,你要相信阿英,她会照顾好何墨千的。” 可柳舒晗想想袁英近乎放弃了的倒霉样,更心疼了。 …… 既然袁英也放下过去了,何墨千不用担心她会像从前一样发疯,于是也开始规划起自己以后的生活来。 干程序员这一行的怎么都脱不了加班,何墨千不比那些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也不想拿自己的健康熬钱,找了份文职工作,工资低了点,不过五险一金什么的都有保障,朝九晚五,按法定节假日休假,加上她平时接的一些零碎小项目,赚的钱也够花了。 至于她拿到的赔偿金,何墨千想着以后沈思薇念书预计还要花不少钱,还要考虑有意外情况的问题,于是开了个两个户头把那些钱平均分成两份存着,一份留给沈思薇,还有一份她另有打算。 何墨千在她上班的公司附近租了间房子,两室一厅,平常沈思薇仍旧和欧出白一起住校,双休日会回何墨千那里,何墨千能见到沈思薇的日子也就规律了起来,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沈思薇身高没看出有什么变化,不过有欧出白照顾者,她的气色明显好多了,从前蜡黄的脸现在白皙圆润,像枝头上最鲜嫩的苹果,头发也不是何墨千初见她时干枯杂乱的样子了,马尾辫又黑又亮。她的身体也开始发育,干瘪的胸部渐渐有了些轮廓,某一天,沈思薇悄悄告诉何墨千,自己来例假了。 沈思薇眼看着十五岁已经过半,身体问题一直是何墨千的一块心头病。何墨千也带她去医院做过检查,什么都没查出来,医生只说沈思薇是营养不良延缓了发育,要好好补充营养,再多的意见也没有,开的那些药吃下去,沈思薇迟到的生理期依旧一点动静也没有。 所以何墨千听说了这个消息,激动得眼泪都快下来,沈思薇第一次经历这事,害羞得很,也不知为什么自己的千姨高兴成那样,不过千姨高兴,她也很高兴。 就这样,沈思薇像一棵快枯萎的小树苗,有了亲人朋友的精心爱护,褪去枯枝落叶,抽出了嫩绿的新芽,又开始茁壮地成长起来。 一切都步入了正轨,清晨,何墨千踏着灿烂的阳光去上班,觉得生活充满了干劲。 六月中旬,袁英告诉何墨千,自己要回a国了,可能以后再也不回来。 “我送送你吧。”电话里,何墨千道。 袁英期待又忐忑,嗫嚅地问:“不打扰你上班么?” “没事,我们上司不怎么严厉,你哪一趟航班?” “mu877,明天中午十二点。” “好,到时候见。” 第二天,机场门口,何墨千给袁英送行。 何墨千的头发长长了许多,柔顺地挽在耳后,袁英近乎贪婪地看着眼前这个人,想把她的所有全装进记忆里带走。 两人都有些无话可说,何墨千想找个话题打破尴尬,于是开口道:“你……” 袁英和她同时开口,也是一个“你”,两人对视了几秒,都笑起来。 “你在那边好好保重身体。”何墨千先道。 “你也是。”袁英道,“头发……还打算剪么?” “再长长再说吧,不着急。”何墨千随意撩了撩头发,“不过我觉得我还是长头发好看。” 袁英笑道:“都好看,短发也好看,那个词怎么说来着?英姿飒爽。” 气氛前所未有的轻松,两人随意开了几句玩笑,何墨千只觉得心里的重担这下才是真正卸了。 “墨千,谢谢你爱过我。” 何墨千淡淡地笑了,“也谢谢你替我洗清了罪名。” 袁英抬起左手看看腕表上的刻度,“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路上平安,保重。” “保重。” 何墨千站在机场外,一架飞机从自己上空轰鸣而过,她抬头看着飞机远去的方向,那上头有自己的过去。 何墨千的心里空了一块,最沉重的那一块被人取走了,轻松又自在有点空洞,永远都填不满了。 总会习惯的,何墨千安慰自己,总会习惯的。 在离开机场的大巴上,何墨千还是哭了。 眼泪来得毫无预兆,何墨千呆愣地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里,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泪水已经从她眼眶里源源不断流出来,还是旁边的一个好心人递给她一张纸巾,她才发现自己哭了。 哭吧,哭吧。何墨千把头埋进胳膊里失声痛哭,似乎要把这些年的眼泪全部哭尽。 大巴开了两个多小时,停车的时候,何墨千从臂弯里抬起头,擦擦通红的双眼,吸着鼻子下了车。 她的生命里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人,值得她耗尽自己所有的热情去爱她,挺好的。 袁英离开的后一天,何墨千收拾好自己,买了些中老年人补品,回了那个自己十几年没回过的家。 十几年前新盖起来的小区,到现在也不怎么旧,何墨千循着记忆在一栋楼前停下,楼里走出一个盘着头的老妇人,胳膊肘跨这个布袋子正要去买菜。 “妈……”何墨千只发出一个音节就已经泣不成声。 老妇人愣了,仔细端详了许久,不敢相信地迟疑道:“阿千?” 何墨千走上前去抱住自己的母亲,“妈……女儿不孝……” 她的记忆里母亲还是个身体硬朗的中年妇女,最喜欢打抱不平,现在这个女人已经清晰可见地衰老下去。 第53章 家人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何墨千的母亲依旧不敢相信自己十几年不归家的女儿真的回来了,伸出枯树皮一样的手拍拍何墨千的后背,哽咽道:“快,阿千,跟我回去,你爸他这几年天天念叨着你……” 何墨千从母亲怀里出来,不好意思地擦擦眼泪,“爸爸他……他身体还好么?” “他从前那个病……后来不知道哪个好心人捐助,做了手术,现在挺好的,能吃能睡!”何母菜也不买了,挎着何墨千的胳膊回家,“那个老头子死鸭子嘴硬,想女儿想得说梦话都叫阿千,平常还装的跟个什么似的,我看着就有气。” 女儿回来,何母心里高兴,说是有气,脸上却喜气洋洋,何墨千侧着头看这个身形愈渐佝偻得老人,她脸上爬满了皱纹,特别是两边眼角,就像干旱久了的土地,龟裂出一道道沟壑。 何母的大名叫施谷彤,初中毕业的水平,在工厂当了几年工人,认识了何墨千她爸何立诚,俩人看对眼了,那时候也不讲究什么婚礼酒席,领了证,厂里的几个朋友凑一块吃了顿饭就算结婚了。 何墨千她爸爸何立诚比施谷彤文化水平高点,高中毕业,为人有点文化人的小资情结,平常好舞个文弄个墨什么的。虽说他喜欢的都是些修身养性的风雅爱好,可何立诚气性大,为人耿直,脾气有点暴躁,要不当年也不会把何墨千用扫帚打出去,说出断绝父女关系这样的话来。 也不知自己这个暴脾气的老爸现在收敛了些没有。何墨千对她父亲是有些害怕的,颇为忐忑地跟着施谷彤回了家,刚开门,只见一个穿了件鸡心领薄毛衣的老头正和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下象棋。 木质的棋盘,棋子儿一个个比小孩手掌都大,那小孩有板有眼地走了子,脆生生道: “将军!” 老头戴上老花镜观摩了好几分钟,乐呵道:“果然是我大孙子,聪明!” “死老头子别下了,看谁回来了!”施谷彤还是何墨千记忆里熟悉的大嗓门,嚷嚷声在客厅里回荡。 老头和小孩不约而同放下手里的棋子看向门口,小孩不认识何墨千,疑惑地盯着何墨千看了好久,“阿姨,你是谁啊?” 何立诚手里的那颗绿色的“卒”咣当掉在棋盘上,又从棋盘上滚了好几圈,滚到茶几底下去了。 “阿……阿千?”何立诚嘴唇都在发抖,扶着矮茶几站起来,蹒跚地走到何墨千跟前,眼里泛着水花,“阿千,你回来了?” 何墨千红着眼睛道:“爸……我回来了……”她想握住父亲伸过来的手,可手抬到一半,又不安地缩了回去,心里七上八下的,“爸,你还认我这个女儿吗?” 何立诚眼泪唰地下来了,他背过身去,用袖子擦擦眼角,使劲擤了鼻涕,才转过身来颤悠悠踢了何墨千的小腿一脚,“你这个兔崽子,还知道回来!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进来!” “哎!”何墨千喜出望外,激动地跟着父亲进了家。 是的,家。这里才是她的家,她在外面,不管住在哪里,好或者不好,都只是一个住处而已,只有父母亲人在的地方,才能叫做家。 “阿姨,你是谁啊?”小男孩乖巧地收拾好棋盘,不怕生地坐在何墨千旁边问。 施谷彤摸摸自己大孙子的头,眼睛都要笑眯了缝,“大柱子乖,这是你姑姑。” 小男孩听了,也笑得看不见眼珠子,“姑姑好,我叫大柱子,今年五岁半!”这小男孩被施谷彤何立诚两个老人喂得壮实,虎头虎脑的很招人疼,何墨千把自己买补品的时候顺带捎上的一套乐高积木递给他,“叫大柱子?真乖。” “柱子啊,你功课做完了么?快去写作业去,不然我让你爸回来收拾你!”施谷彤拍拍大柱子的屁股,轰着不情不愿的大柱子回了房。 客厅里只剩下何墨千和她的父母,何墨千看了眼大柱子房间的方向,悄声问:“不是说大哥生了个闺女么?怎么……” 听到这里,施谷彤神色哀戚,何立诚叹了口气,道:“那妮子没福分,从娘胎里带着病出来,没两年就……” 何墨千心里也为自己这个长不大的小侄女难过,施谷彤不甘心道:“那孩子多伶俐啊,生下来就会咯咯咯地笑,谁逗她她都乐呵呵的,你大嫂特地给她取了个小名叫格格,谁知道……”她想到自己家这十几年来多灾多难,恨恨地抱怨,“也不知我们老何家上辈子做了什么孽!” 何立诚心里堵得慌,烦躁地打发走施谷彤,“行了行了,快做饭去吧,阿千好不容易才回来,怎么老提这些伤心事。” 施谷彤剜了自己老伴儿一眼,“糟老头子,不是看在阿千回来的面子上我才不给你做饭!” 这老两口拌嘴拌了一辈子,越拌越黏糊,何墨千早就习惯了,笑着道:“那大柱子现在身体还行吧?” “棒着呢!”提起自己的大孙子,何立诚别提多自豪了,“背唐诗做算术,聪明得不得了,恐怕过几年我下象棋就下不过他咯!” 施谷彤接茬:“格格没了,你嫂子伤心,差点半条命也跟着去了,后来有了大柱子,这才渐渐缓过来。取个贱名字好养活,孩子叫大柱子,就希望他和顶梁的柱子一样结结实实的。我们也不图柱子有什么大出息,他能好好长大就心满意足了。” 几个人谁也没提当年何墨千为了一个女人跟父母决裂的事,何立诚是遭过一场大难的,他当年得了尿毒症,差点害得儿子家里倾家荡产,后来不知撞了什么大运才被救回一条命来,看得开了,子女出不出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都不重要,只要他们高高兴兴的,健健康康的,常来陪陪自己,比什么都强。 何立诚问:“阿千,回来了,就不走了吧?” “不走了,再也不走了。” 从前十几年是自己不孝顺,只想自己快活得意,从没考虑过含辛茹苦的父母,还好,父母身体都还硬朗,自己还有照顾他们的机会。 施谷彤原是打算去买菜的,半路遇上何墨千,一时激动过头,连买菜都忘了,这下又要去,何墨千接过她手里的菜篮子要陪她一起去。 两人说说笑笑去菜市场,一路上遇到不少邻居,施谷彤心里高兴,逢人就介绍自己家的女儿,自豪之情挡都挡不住,何墨千暗暗愧疚,自己这些年的混事,实在对不起母亲的自豪。 施谷彤一直记着何墨千最爱吃自己做的板栗烧鸡块和红烧鲶鱼,逛了大半个菜市场,对比了好几家,才买了最新鲜的鲶鱼和嫩鸡回去,又买了好些何墨千从前爱吃的菜,光是路过猪肉摊就称了好几种肉,什么里脊猪心排骨筒子骨,连猪肉铺的老板都笑了: “大姐,买这么多吃得完吗?” “吃得完的吃得完的,我女儿回来喽!”施谷彤喜庆地挽着何墨千的胳膊,如数家珍,“女儿爱吃糖醋里脊,小孙子和他爷爷爱吃酱排骨,猪心和筒子骨留着煲汤给儿子儿媳妇喝的,都有的,都有的!” 老板又笑:“那大姐您吃什么啊?” 施谷彤爽朗大笑:“我?我什么都爱吃!” 周围人都笑起来,闹哄哄的菜市场里多了不少人情味。 何墨千却听得心念一动,她想了很久,竟然想不起来自己的母亲喜欢吃什么。 从小母亲就对她和她大哥的吃食喜好了如指掌,这个女人撑起了半个家,何墨千却连她的口味喜好都不懂。 “妈,”何墨千小声道:“我现在也学了点手艺,待会儿回去了您尝尝。” “好好好,阿千做的菜我一定要尝尝!” 自从女儿回来,施谷彤脸上的笑容就没止住过。 买完菜回到家里,何墨千发现自己的大哥大嫂也来了。 何墨千的大哥叫何温文,当年何立诚取的是温文尔雅的意思,希望自己大儿子能成为一个文化人。可惜何温文念书不行,勉强上完初中就读不下去了,打死也不去上学,何立诚就把他送去了技校学汽车修理,没想到何温文对这一行很感兴趣,越做越好,最近两年开了个汽车修理店,生意越来越好,两口子都忙得很,只好把大柱子托给爷爷奶奶照顾。 何温文比何墨千大几岁,小时候两人关系很好,何墨千小学的时候是学校一霸,靠的就是有这么一个老给自己撑腰的哥哥,可以说她后来的性格养成,和何温文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大哥,大嫂。”何墨千帮着母亲把菜送进厨房,出来跟他们打招呼。 何温文接近四十的人了,中年发福,几乎看不出年轻时候的影子,拍拍何墨千的肩膀,一时不知说什么,半天才憋出一句,“回来就好。” 在这个男人心里,自己对不起这个从小爱护到大的妹妹,只有妹妹回来了,这个家才算是完整的家。 第54章 死生不明 以下为这一章的防盗章节,不用阅读,谢谢大家!今天还有两更!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发╭(╯e╰)╮这里是防盗章,不用管,正文已经发在前面了。 西汉武帝的时候,有人给皇帝贡献了一只奇异的鸟,拿各种食物喂它,但它都不肯吃。著名文人东方朔看见这只鸟,就说出了它的名字,又说它应当吃什么。一试验,果然就像东方朔说的。皇帝问东方朔怎么知道的,他说《山海经》中有记载,看了自会知道。 到了汉宣帝时,上郡某地的一个石室塌陷,有人发现里面的石壁上刻画着“反缚盗械人”的图像,传说开来,但无人知晓何意。大学者刘向却指出这是“贰负之臣”。皇帝问他怎么知道的,刘向也回答是从《山海经》上看到的。皇帝大惊,朝臣哄动,于是出现了一股阅读《山海经》的小热潮。 到了东汉明帝时,有一位水土工程专家叫王景,因治理河渠有功绩,得到皇帝的赏赐,礼物中竟然有一部《山海经》。而东晋大诗人陶渊明一生不为五斗米折腰,却折服于《山海经》,曾一口气写下《读<山海经>十三首》诗,留传至今。其中的第一首诗就表达出他读《山海经》后快乐兴奋的情绪和通晓天下的效果“俯仰终宇宙,不乐复何如。” 产生于明代的章回小说《封神演义》和清代的长篇小说《镜花缘》,读者往往被其中的神奇故事所吸引,从而对作者的丰富想象力佩服不已。但可知道,书中的故事素材和艺术构思,不少是取自《山海经》的,而作者的想象力也多受《山海经》的启发。如此等等,《山海经》的魅力自当不言而喻。那么,具体的魅力何在呢?在于《山海经》丰富而神奇的内容,举凡当时人所能听到的、所能见到的、所能认识到的、所能想象到的一切事物,无不记载。如大大小小的山丘河流,形形□□的花草树木,神里神气的半人半神,怪里怪气的半人半兽,瑰丽多彩的金石矿物,奇形怪状的禽鸟野兽,变化莫测的神话传说,各种各样的国家人民,神秘的祭祀,古怪的装束,奇异的病症,灵验的药物,味美的食物,毒人的野味,超乎常理的日月,高出常情的工艺,上古帝王的世系,传闻不一的古史……简直就是古代的百科全书。 就因为《山海经》是一部综合各种知识而显得庞杂的古籍,所以,自古以来对它的性质众说纷纭,而对它做的目录学分类也不统一。西汉刘歆在《上<山海经>表》中论其性质说:“内别五方之山,外分八方之海,纪其珍宝奇物异方之所生,水土草木禽兽昆虫麟凤之所止,祯祥之所隐,及四海之外,绝域之国,殊类之人。”看作是地理书。此后的历代史籍目录颇有同其说者,如《隋书·经籍志》等,就把它列入地理类。东汉班固在《汉书·艺文志》中,把《山海经》归入数术略形法家之类,看作是巫卜星相性质的书。此后也不乏同其说者,如《宋史·艺文志》就把它列入五行类。明朝胡应麟在《四部正讹》中说:“《山海经》,古之语怪之祖。”看作是神怪之类的书。清朝官修《四库全书总目》在辩驳了诸家的说法和归类后,认为“核实定名”,应是“小说之最古者”,又看作是小说性质的书。清末张之洞在《书目答问》中,把《山海经》列入古史类,则看作是史书。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把《山海经》称作“古之巫书”。就《山海经》的性质及其成书来说,鲁迅的论断是确定不移的。 《山海经》确是古代的巫书,是一代一代的巫师把所见所闻通过口耳相传,积累而成。很早以前,巫史不分,是具有世袭性和专业性身份的一群人。他们是那个时代学识广博的知识分子,主持山川神灵的祭祀典札,接触各种人物,相互交往频繁,享有交流吸收各种文化知识的优越条件,负有传递保留各种文化知识的重大责任。他们的社会地位较高,主要充当氏族首领、部落酋长和奴隶主的高级顾问。为了让一般的人信服自已、崇拜自己,巫师们就要尽量表现得见多识广。于是,他们努力积累文化知识,采掇奇闻异事,使掌握的文化知识代代地增加。后世的人把巫师们口耳相传的知识加以整理记录,就成为《山海经》所依据的原始资料。到了战国时期,有人把这些性质相似而杂乱无章的资料编撰成文,《山海经》就产生了。到了汉代,又经人增删润饰,就成了现在所看到的《山海经》。 现存之《山海经》共计十八篇,从其外壳结构看,大体可区分为《山经》和《海经》两个部分。而联系到它的内容,又可划分得更为详细。即《五臧山经》五篇,地理范围是华夏之地,内容多记山川地理,奇异的动物、植物、矿物,祀神的典礼和祭品、祭器,有时亦写诸山山神的形貌、职司和神力;《海外经》四篇,地理范围较《山经》为广,内容多记海外各国的异人异物,也记载了一些古老的神话传说,如夸父追日、刑天断首等;《海内经》四篇,不仅杂记海内的神奇事物,如昆仑景象、建木形态、巴蛇和贰负等状况,同时兼记一些国家和民族,还写帝王的世系,器物的发明创造,如帝俊的后裔番禺发明舟,吉光发明车,晏龙发明琴瑟,又均是最早的锻工,炎帝的后代鼓延发明钟,并且作了乐曲等等。 古时学者大都认为《山海经》是夏禹、伯益所作,今天看来此说纯属无稽之谈。无论是从其包罗万象的内容上看,还是从各篇成书时间早晚不一上看,《山海经》非出于一时一人之手,是集体编述而成。因为《山海经》的内容非常广泛,是民间个人无力完成的,即使一个氏族部落的领导集团也只能编成其中的一部分。由于受古时地域、交通条件的限制,一个部落不可能了解到各地的情况。所以,只能通过巫师口耳相传累积,在大一统的后世将其加以整理成书。而早期巫师的职责,决定了他们文化知识的结构,大凡天文、地理、历史、宗教、生物、医药、帝王世系及重大技术发明等等,无不知晓,故《山海经》的内容十分驳杂。 《山海经》是知识的山,是知识的海,并以它广博、丰富的内容和奇特、高超的想象力为古往今来的人们所称道、所叹服,因而它不仅是广大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工作者研究的重要对象,而且也是广大读者朋友获得许多古代文化、历史、民俗等知识的宝库。此书所记的山、水、国、民族、动物、植物、矿物、药物等,除大部分是殊异的而外,也有一部分是常见的。然而,无论其是殊异的还是常见的,都是上古历史、地理、风俗的一个侧面。所以,要了解古代的山川地理、民俗风物、奇兽怪鸟、神仙魔鬼、金玉珍宝、自然矿物、神话故事,不可不读《山海经》。而且,《山海经》也为人们了解自然知识和古代某些充满巫神祈祷的社会生活提供了宝贵的资料。尤其是《山海经》中所保存的为人们所熟知的精卫填海、夸父追日、羿射九日、禹鲧治水、共工怒触不周山等神话传说,不仅是以幻想的形式反映了人与自然的矛盾,更重要的是给人们以积极鼓舞;而那些如太阳每天的东升西落、月亮每月的圆缺盈亏、一年四季的寒暑变化等有关自然界的记述,不仅仅是上古人要为解释自然现象而作,更重要的是给人们以探索的勇气。诸如此类,真可谓有永久的魅力! 然而,由于《山海经》既非出自一人之手,也非写成于一时,文字记载上本已疏略简乱,再加上流传时间久远,所以,讹误衍脱、增削窜改的情况很多,使人不便阅读,往往难以理解,需要做一些校勘疏通的工作。但考虑到本书为一部普及性读物,在于简明,不宜进行繁琐考证,故采取通便之法,既能保持原文面貌,又可校正理顺文字,还要不必列出校勘记。这就是:凡遇讹文,即标以圆括号,后面补上改正之字,并标以方括号,表示更正,如《南山经》鹊山条中的“其状如穀而黑理”一句,“穀”为“榖”之讹,于是校正为“其状如(穀)[榖]而黑理”;凡遇衍文,即标以圆括号,表示删除,如《南山经》最后一条中的“一璧稻米”一句,在上下之中读不通,实为衍文,于是校正为“(一璧稻米 第55章 焦头烂额 以下为这一章的防盗章节,不用阅读,谢谢大家!今天还有一更!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发╭(╯e╰)╮这里是防盗章,不用管,正文已经发在前面了。 何墨千出狱那天天空很阴沉,乌云压了一片,比往日都低,s市的十二月又冷又干燥,冻得人嗓子眼疼。她在狱中呆的时间长了,当年的东西早不知去了哪,身无分文,只穿了一件薄衬衫,嘴唇发白,最后是狱警见她可怜,给了她一件冬衣几百块钱。 “出去之后找个工作,从前的事都忘了吧。”狱警拍拍她的肩膀劝诫。 何墨千淡然道:“哪有什么从前,我早忘了。”她脊梁骨挺得笔直,说话时哈出一口白汽,狱警给她的衣服搭在臂弯里,眼睛直视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狱警送走过很多囚犯,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一个何墨千也不算稀奇。 “总之出去了就好好做人,别再进来了。”她叹口气,转身回去。监狱里不止一个何墨千,要忙的事还多着呢。 何墨千正式踏出监狱大门,脚踩着坚硬的水泥地,分外的不真实,真的出来了? 没人回答她,于是她只好自问自答,真的出来了。 她当年来时是被押过来的,在里头呆了十年,第一次见到这地方正门长什么样,全自动的伸缩门,她不知外面世界的变化,只觉得这门先进得很。 一阵冷风刮过,何墨千打了个抖,终于感受到了寒意,穿上狱警给她的羽绒服,随手耙了两下头发,长度不到五公分的短发,没什么发型可言,拨弄头发纯粹是习惯性动作。 剪了十年的短发,终于能把头发再续起来了,真不容易。 何墨千想起自己从前还有一头长发的时候,有个人最喜欢她的头发,不分场合,只要空出时间,总想把她的头发握在手里把玩。有时何墨千在工作,被骚扰烦了,不耐地把头发从那人手里扯出来,“你自己也有头发,玩你自己的去。” 那人会靠在何墨千的肩头,手里挑着何墨千的一缕头发撒娇,“谁让阿千的头发又长又软,摸起来和丝绸一样滑?”她说话天生带笑,略微上扬的调子,羽毛一样轻轻在何墨千的心头扫过,痒痒的,还有点酥麻。 何墨千故意不理她,她还会跟小狗一样蹭过来闻何墨千的头顶,“阿千,你用的什么牌子的洗发水?真香。” 倘若何墨千再不理她,她便要动真格了,手脚并用地挠何墨千的痒痒,两人在办公室里闹成一团,好好一个下午就这么荒废过去。 恍如隔世。 何墨千摇摇头甩掉那些不切实际的记忆,迈着步子向公交车站走去,连温饱都尚未解决,她没时间想那些虚无缥缈的曾经。她没有目的地,随意上了一辆公车,在繁华的市区的某一处站牌随意下了车,然后开始找工作。 在里面吃住全凭安排,出来后当然只能靠自己,什么好好做人都是虚的,找个包吃包住的工作才是当务之急,甚至工资都没所谓了。 s市十年间完全变了个样,数不清的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宽敞平整的马路拥挤不堪,何墨千茫然地站在站牌前眼花缭乱,不知身在何处。她是土生土长的s市人,却对这个城市陌生无比,没有一点熟悉的地方。 她正慌乱,车站旁边的酒店门前大大的招聘启事映入眼帘,看上去是一家高档酒楼,经典又低调的巨大黑色招牌,在外面都能看到大堂里干净得发亮的地板,角落里站着专门负责拖地的服务生,每一个客人走过她立刻重新把地板拖得光亮,随时保持酒店最完美的姿态。 何墨千有点怯,她刚从牢里出来,但凡有选择,哪个老板愿意雇佣一个坐过牢的人——哪怕她用本科学历去面试保洁员。试试吧,试试又不会掉块肉。何墨千这样想着,整理好自己的衣裳,对着玻璃左右照了照,确认穿着整齐,才从旋转门旁边的小门进去。 “小姐您好,请问有什么能帮您的么?”西装革履的大堂经理面带微笑地问询。 何墨千许久没跟外面的人打交道,紧张得脸红了一下,嗫嚅道:“我看到你们的招聘信息……” 经理了然,依旧笑容得体,“原来是来应聘的,您稍等,我让人带您去面试。” 这时从门外进来一个女人,穿着干练的黑色西装,棕色的长发打着卷儿披在脑后,随着步子在空气中带起少许弧度。她眉毛上挑,嘴角微扬,从容不迫地走进来,尖利的高跟鞋和光滑的地板发生碰撞,哒哒的声响一下一下敲击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口上。 经理看清来人,顾不得还在和他说话的何墨千,连忙过去,客客气气对那女人道:“袁小姐,欢迎光临。”脸上的笑快堆起来,和对着何墨千时候的假笑完全不一样。 “张经理,久等了。”女人道。 这个声音让何墨千全身一震,她像被施了定身咒似的定在原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会的,怎么会是她?不可能是她,不可能…… 何墨千在心里说了一万遍不可能,还是忍不住悄悄地,不惊动任何人地转身窥了那女人一眼,触了电一般又转回去,继而苦笑。 果然是她。 袁英,冤家路窄。 何墨千最后一次见袁英是在十一年前,她在法院的被告席上亲眼见着这人面无表情地听了判决,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没有一点留恋。干净利落地斩断了何墨千最后一点幻想。 之后的十年,再未见过一面。 何墨千以为自己已经忘了这个人,哪知有些记忆,你以为自己忘记了,其实它已经刻进了骨髓里,再也甩不掉。 “袁小姐客气了,房间已经打扫干净了,您请跟我来。” 张经理的话把走神的何墨千拉回现实,她一个激灵回神,想赶快逃出去,免得和袁英见面互相都尴尬,谁知张经理已经领着袁英从自己面前过去了。 高跟鞋撞击地面的声音依旧清脆,他们没有一丝停顿地从何墨千身旁经过,袁英经过的空气里,何墨千闻到一阵熟悉的清香。那是袁英从前惯用的香水味,想不到十年了,她的品味一点没变。 何墨千松了口气,接着低着头轻笑,大半张脸隐匿在阴影里。 是她自作多情,十年,人生有几个十年?她以为自己是哪根葱?袁英事务繁忙,哪还记得住十年前的一个小角色。何墨千习惯性地挽了一下头发,再说她也早就不是十年前的她了,如今的s市,物非人也非。 “小姐,请问您是来应聘的么?请跟我来。”一位穿着制服的年轻女孩站在何墨千面前,脸上的笑容和大堂经理一模一样。 “不用了,谢谢。”何墨千摇头,步伐慌乱地逃出了装修豪华的酒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真的怕了,不敢再和袁英有丝毫牵扯。 可是今晚该去哪呢?何墨千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又随便上了一辆开出市区内公共汽车。找个能住的小旅馆先睡一晚,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十年都熬过来了,在外面难道比在里头更难熬么? 袁英和经理一道进了电梯,在电梯门快合上的那一秒,她敏锐地捕捉到大堂里那个轻微,却又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她眼疾手快地伸手卡住电梯门的缝隙,电梯撞上她的手背,又缓缓弹开。袁英踩着高跟鞋飞快地跑出电梯,她身后的张经理惊慌失措,“袁小姐,你的手没事吧?受伤了没有?” 袁英终于跑到了大堂转角,只见一个穿着旧羽绒服的短发女人走了出去,追不追呢?她犹豫了一秒。她错认过无数次那个人,每次见到和那人相似的身影,总是又期待又害怕。 再说了,就算是她又如何,她从前做了那样的事,袁英恨她入骨,她们之间早就再无可能了。 算了吧。袁英停下脚步,看着那个女人消失在人来人往里。 “袁小姐,你的手没事吧?这是怎么了?”张经理追上了袁英,惶恐地擦擦额头上的冷汗。 “没什么,失礼了,抱歉。”袁英道。她面无表情时嘴角也有点上翘的弧度,看起来很像在笑,眼神却是冷的,组合在一起怪异得很,让人敬而远之。 “哪里的话,袁小姐客气了,客气了……”张经理比之之前更恭敬,生怕哪点做的不到位惹恼了这位贵宾。干他这一行,接触的人多,还从没见过像袁英这么猜不透的客人。 三千三千三千三千三千三千三千三千三千 第56章 一团乱麻 虽然吧我知道你们都很嫌弃表妹,这次她也算作死顺手办了件好事吧…… 谢谢:林.扔了1个地雷 莫方抱緊我扔了1个地雷 一夜发白扔了1个地雷 晨钟暮鼓扔了1个手榴弹 我就随便填个名字扔了1个地雷 郭扔了1个地雷 漪涟寒扔了1个地雷 13506484扔了1个火箭炮 zxcv...扔了1个手榴弹 莫方抱緊我扔了1个地雷 ゛_小小小馒头、扔了1个地雷 林.扔了1个地雷 漪涟寒扔了1个地雷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扔了1个地雷 寻风扔了1个地雷 iguacu扔了1个地雷、 ------------------------------------------- 以下为防盗章节,不必 “你是j大毕业的?”不到十平米的办公室里,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中年男人翻了翻何墨千的简历,随手扔在桌子上,藏在眼镜后面的小眼睛挑剔地打量着何墨千,头发稀疏的脑门在日光灯底下亮得发光。。aeba301103《》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115f89503138416a242f40fb7d7f338e《》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是。”何墨千局促地坐在他对面接受他的打量,双腿并拢坐姿端正,手紧紧抓着裤腿,洗的发白的布料被她攥得皱皱巴巴,她眼睛不知往哪放,只好盯着桌面上那张薄薄的简历。 。e2ef524fbf3d9fe611d5a8e90fefdc9c《》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男人点点头,双手交叉支着下巴又问:“名牌大学毕业,还是计算机专业的,怎么到我们这个小破公司面试来了?”。cbcb58ac2e496207586df2854b《》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e96ed4168f《》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贵公司管理制度完善,员工素质高,发展前景非常好,如果能在贵公司工作,是我的荣幸。”何墨千垂着眼睛,不假思索地背完早就打好的腹稿,这句话她这几天说了十几二十遍,倒背如流。 。8b5040a8a5baf3e0e67386c2e3a9b903《》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男人思索道:“现在搞it的吃香啊,什么互联网的,随随便便年薪就是大几十万,何小姐,你到我们这当个秘书……会不会太屈才了?”。13f9896d《》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051e4e127b92f5d98d3c79b195f2b291《》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何墨千心里咯噔一下,果然听男人停顿一下,接着道:“实在抱歉何小姐,我们公司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6d0f846348a856321729a2f36734《》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b2f627fff19fda463cb386442eac2b3d《》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类似的拒绝何墨千这一个星期听了不下二十遍,都有些麻木了。她哦了一声,起身离开,没有看见男人眼里的轻蔑。0f051《》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9fe8593a8a330607d76796b35c64c600《》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今晚该去哪呢?何墨千站在门口,捏紧口袋里仅剩的六十块钱认真考虑。她找了快一个星期的工作,从服务员到文秘,毫无例外的都是拒绝。她早上出来时已经退了宾馆房间,找不到工作,今晚怕是要露宿街头了。。6f2268bd1d3d3ebaabb04d6b5d09《》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2f885d0fbe2e131bfc9d98363e55d1d4《》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没什么大不了的,阴了好几天的天空终于出了太阳,夜里大约也不是很冷。 f33961c34144f84《》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何墨千紧了紧衣服走出那家小公司,刚走了几步,想起自己的简历还没拿,于是又回头去拿简历。开玩笑,彩印的简历一块钱一张,加上在网吧写简历的两块钱,都够吃俩包子了。 。605ff764c617d3cd28dbbdd72be8f9a2《》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她站在之前那男人的办公室门口,还没敲门,先听见里头的对话。。ad13a2a07ca4b7 。d3d9446802a44259755d38e6d163e820《》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经理,您的咖啡。”。3e0404646c57502b4《》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42a0e188f5033bc65bf8d78622277c4e《》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嗯,刚才那人走了?”0393b1cb4b8《》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9a21b9ac34ffa《》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走了,我看着她走的。”。3a0772443a073914《》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912d2b1c7b2826caf99687388d2e8f7c《》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哼,简历倒是好看,还名牌大学。”不隔音的门里面传来纸张被揉成一团的声音,何墨千又听那男人道:“刚毕业就经济犯罪去坐牢了,这种人谁敢要?就算她是搞it的,互联网发展到现在这样,她一个坐牢的跟得上么?说不定连什么叫app都不知道,还it,不挨踢就不错了。”说着,里头的两人快活地笑起来。。6602294be910b1e3c4571bd98c4《》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b60fb512d13df5083790d64c4d5dd《》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何墨千安静听了一会儿,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两只手背青筋暴起。。9dcb88e0137649 。6c524f9d5d7027454a783c841250ba71《》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那可是两块钱呢db276f634854f3ef915e《》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1c9ac0159c94d8d0cbedc973445af2da《》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她为自己被扔进垃圾桶的简历惋惜。两块钱,吃一个包子还能富余五毛出来。 ae6788aa3348e553c《》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简历没了,何墨千不能去下一家公司面试,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一场场的面试简直就是一场场酷刑,她受完刑还得面带微笑跟人说谢谢,早就筋疲力尽。。757b505cfd34c64c85ca5b56 509a6f75849b《》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无处可去,何墨千只好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发呆398c39f506af761d2277d853a 。f340f1b1f65b6df5b5e3f94d95b11daf《》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城西这一片也许是离市区太远,没怎么开发,十年来没多大变化,何墨千家从前就在附近,五六岁的时候父母经常带她到这个公园来玩耍,公园旁边一排小吃店,粉面馄饨应有尽有,大多数到现在仍然在开着,都成了二十多年的老字号。。428fca9b《》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df263d996281d984952c07998dc54358《》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看那些一家挤着一家的门面,何墨千突然有点怀念小时候父亲经常带她来吃的牛杂店的味道。可是那么多店面都在,唯独那家牛杂没了,换了一间装修时髦的奶茶店。。66808e327dc79d 。5ef059938ba799aaa845e1c2e8a762bd《》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她很想回去看看她父母。。4ea06fbc83cdd0a060《》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89fcd07f20b6785b92134bd6c1d0fa42《》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当年何墨千为了一个人不管不顾地跟父母出柜,传统了一辈子的二老气急败坏地让她恢复“正常”,否则就和她断绝关系。彼时何墨千还不知天高地厚,相信什么爱情能克服一切困难的鬼话,憋着一口气真的没和父母再联系过。后来她进去了,算是彻底断了消息17 。a733fa9b25f33689e2adbe72199f0e62《》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现在更不敢联系了,就自己混的这个鬼样子,哪还有脸见他们4b2d139a535 。839ab46820b524afda05122893c2fe8e《》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三千三千三千三千少时诵诗书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三千三千三千三千少时诵诗书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三千三千三千三千少时诵诗书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 第57章 幸福与不幸福 谢谢: 若相惜扔了1个地雷 你这样会被浸猪笼的扔了1个地雷 21420085扔了1个地雷 21420085扔了1个地雷 林.扔了1个地雷 莫方抱緊我扔了1个地雷 zeal扔了1个地雷 晨钟暮鼓扔了1个地雷 晨钟暮鼓扔了1个地雷 寻风扔了1个地雷 莫方抱緊我扔了1个地雷 ╯宫本-luna扔了1个地雷 不想明天扔了1个地雷 ------------------------------ 以下为防盗章节,不必 周后稷,名弃。其母有邰氏女,曰姜原。姜原为帝喾元妃。姜原出野,见巨人迹,心忻然说,欲践之,践之而身动如孕者。居期而生子,以为不祥,弃之隘巷,马牛过者皆辟不践;徙置之林中,適会山林多人,迁之;而弃渠中冰上,飞鸟以其翼覆荐之。姜原以为神,遂收养长之。初欲弃之,因名曰弃。 弃为兒时,屹如巨人之志。其游戏,好种树麻、菽,麻、菽美。及为成人,遂好耕农,相地之宜,宜穀者稼穑焉,民皆法则之。帝尧闻之,举弃为农师,天下得其利,有功。帝舜曰:“弃,黎民始饥,尔后稷播时百穀。”封弃於邰,号曰后稷,别姓姬氏。后稷之兴,在陶唐、虞、夏之际,皆有令德。 后稷卒,子不窋立。不窋末年,夏后氏政衰,去稷不务,不窋以失其官而饹戎狄之间。不窋卒,子鞠立。鞠卒,子公刘立。公刘虽在戎狄之间,复脩后稷之业,务耕种,行地宜,自漆、沮度渭,取材用,行者有资,居者有畜积,民赖其庆。百姓怀之,多徙而保归焉。周道之兴自此始,故诗人歌乐思其德。公刘卒,子庆节立,国於豳。 庆节卒,子皇仆立。皇仆卒,子差弗立。差弗卒,子毁隃立。毁隃卒,子公非立。公非卒,子高圉立。高圉卒,子亚圉立。亚圉卒,子公叔祖类立。公叔祖类卒,子古公亶父立。古公亶父复脩后稷、公刘之业,积德行义,国人皆戴之。薰育戎狄攻之,欲得财物,予之。已复攻,欲得地与民。民皆怒,欲战。古公曰:“有民立君,将以利之。今戎狄所为攻战,以吾地与民。民之在我,与其在彼,何异。民欲以我故战,杀人父子而君之,予不忍为。”乃与私属遂去豳,度漆、沮,逾梁山,止於岐下。豳人举国扶老携弱,尽复归古公於岐下。及他旁国闻古公仁,亦多归之。於是古公乃贬戎狄之俗,而营筑城郭室屋,而邑别居之。作五官有司。民皆歌乐之,颂其德。 古公有长子曰太伯,次曰虞仲。太姜生少子季历,季历娶太任,皆贤妇人,生昌,有圣瑞。古公曰:“我世当有兴者,其在昌乎?”长子太伯、虞仲知古公欲立季历以传昌,乃二人亡如荆蛮,文身断发,以让季历。 古公卒,季历立,是为公季。公季脩古公遗道,笃於行义,诸侯顺之。 公季卒,子昌立,是为西伯。西伯曰文王,遵后稷、公刘之业,则古公、公季之法,笃仁,敬老,慈少。礼下贤者,日中不暇食以待士,士以此多归之。伯夷、叔齐在孤竹,闻西伯善养老,盍往归之。太颠、闳夭、散宜生、鬻子、辛甲大夫之徒皆往归之。 崇侯虎谮西伯於殷纣曰:“西伯积善累德,诸侯皆乡之,将不利於帝。”帝纣乃囚西伯於羑里。闳夭之徒患之。乃求有莘氏美女,骊戎之文马,有熊九驷,他奇怪物,因殷嬖臣费仲而献之纣。纣大说,曰:“此一物足以释西伯,况其多乎!”乃赦西伯,赐之弓矢斧钺,使西伯得征伐。曰:“谮西伯者,崇侯虎也。”西伯乃献洛西之地,以请纣去砲格之刑。纣许之。 西伯阴行善,诸侯皆来决平。於是虞、芮之人有狱不能决,乃如周。入界,耕者皆让畔,民俗皆让长。虞、芮之人未见西伯,皆惭,相谓曰:“吾所争,周人所耻,何往为,祇取辱耳。”遂还,俱让而去。诸侯闻之,曰“西伯盖受命之君”。 明年,伐犬戎。明年,伐密须。明年,败耆国。殷之祖伊闻之,惧,以告帝纣。纣曰:“不有天命乎?是何能为!”明年,伐邘。明年,伐崇侯虎。而作丰邑,自岐下而徙都丰。明年,西伯崩,太子发立,是为武王。 西伯盖即位五十年。其囚羑里,盖益易之八卦为六十四卦。诗人道西伯,盖受命之年称王而断虞芮之讼。後十年而崩,谥为文王。改法度,制正朔矣。追尊古公为太王,公季为王季:盖王瑞自太王兴。 武王即位,太公望为师,周公旦为辅,召公、毕公之徒左右王,师脩文王绪业。 九年,武王上祭于毕。东观兵,至于盟津。为文王木主,载以车,中军。武王自称太子发,言奉文王以伐,不敢自专。乃告司马、司徒、司空、诸节:“齐栗,信哉!予无知,以先祖有德臣,小子受先功,毕立赏罚,以定其功。”遂兴师。师尚父号曰:“总尔众庶,与尔舟楫,後至者斩。”武王渡河,中流,白鱼跃入王舟中,武王俯取以祭。既渡,有火自上复于下,至于王屋,流为乌,其色赤,其声魄云。是时,诸侯不期而会盟津者八百诸侯。诸侯皆曰:“纣可伐矣。”武王曰:“女未知天命,未可也。”乃还师归。 居二年,闻纣昏乱暴虐滋甚,杀王子比干,囚箕子。太师疵、少师彊抱其乐器而饹周。於是武王遍告诸侯曰:“殷有重罪,不可以不毕伐。”乃遵文王,遂率戎车三百乘,虎贲三千人,甲士四万五千人,以东伐纣。十一年十二月戊午,师毕渡盟津,诸侯咸会。曰:“孳孳无怠!”武王乃作太誓,告于众庶:“今殷王纣乃用其妇人之言,三千三千 第58章 回家 谢谢: 林.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1323:51:09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1400:06:37 ╯宫本-luna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1400:35:27 漪涟寒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1400:52:57 阿飘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1402:53:58 阿飘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11-1402:55:02 你这样会被浸猪笼的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1406:17:19 莫方抱緊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1407:42:48 -------------------------------------- 第一更,十二点之前会有第二更,不用等,可以明早起来看,谢谢大家。 以下为防盗章,不必 秦之先,帝颛顼之苗裔孙曰女脩。女脩织,玄鸟陨卵,女脩吞之,生子大业。大业取少典之子,曰女华。女华生大费,与禹平水土。已成,帝锡玄圭。禹受曰:“非予能成,亦大费为辅。”帝舜曰:“咨尔费,赞禹功,其赐尔皁游。尔後嗣将大出。”乃妻之姚姓之玉女。大费拜受,佐舜调驯鸟兽,鸟兽多驯服,是为柏翳。舜赐姓嬴氏。 大费生子二人:一曰大廉,实鸟俗氏;二曰若木,实费氏。其玄孙曰费昌,子孙或在中国,或在夷狄。费昌当夏桀之时,去夏归商,为汤御,以败桀於鸣条。大廉玄孙曰孟戏、中衍,鸟身人言。帝太戊闻而卜之使御,吉,遂致使御而妻之。自太戊以下,中衍之後,遂世有功,以佐殷国,故嬴姓多显,遂为诸侯。 其玄孙曰中潏,在西戎,保西垂。生蜚廉。蜚廉生恶来。恶来有力,蜚廉善走,父子俱以材力事殷纣。周武王之伐纣,并杀恶来。是时蜚廉为纣石北方,还,无所报,为坛霍太山而报,得石棺,铭曰“帝令处父不与殷乱,赐尔石棺以华氏”。死,遂葬於霍太山。蜚廉复有子曰季胜。季胜生孟增。孟增幸於周成王,是为宅皋狼。皋狼生衡父,衡父生造父。造父以善御幸於周缪王,得骥、温骊、骅緌、騄耳之驷,西巡狩,乐而忘归。徐偃王作乱,造父为缪王御,长驱归周,一日千里以救乱。缪王以赵城封造父,造父族由此为赵氏。自蜚廉生季胜已下五世至造父,别居赵。赵衰其後也。恶来革者,蜚廉子也,蚤死。有非子居犬丘,好马及畜,善养息之。犬丘人言之周孝王,孝王召使主马于汧渭之间,马大蕃息。孝王欲以为大骆適嗣。申侯之女为大骆妻,生子成为適。申侯乃言孝王曰:“昔我先郦山之女,为戎胥轩妻,生中潏,以亲故归周,保西垂,西垂以其故和睦。今我复与大骆妻,生適子成。申骆重婚,西戎皆服,所以为王。王其图之。”於是孝王曰:“昔伯翳为舜主畜,畜多息,故有土,赐姓嬴。今其後世亦为朕息马,朕其分土为附庸。”邑之秦,使复续嬴氏祀,号曰秦嬴。亦不废申侯之女子为骆適者,以和西戎。 秦嬴生秦侯。秦侯立十年,卒。生公伯。公伯立三年,卒。生秦仲。 秦仲立三年,周厉王无道,诸侯或叛之。西戎反王室,灭犬丘大骆之族。周宣王即位,乃以秦仲为大夫,诛西戎。西戎杀秦仲。秦仲立二十三年,死於戎。有子五人,其长者曰庄公。周宣王乃召庄公昆弟五人,与兵七千人,使伐西戎,破之。於是复予秦仲後,及其先大骆地犬丘并有之,为西垂大夫。 庄公居其故西犬丘,生子三人,其长男世父。世父曰:“戎杀我大父仲,我非杀戎王则不敢入邑。”遂将击戎,让其弟襄公。襄公为太子。庄公立四十四年,卒,太子襄公代立。襄公元年,以女弟缪嬴为丰王妻。襄公二年,戎围犬丘,世父击之,为戎人所虏。岁馀,复归世父。七年春,周幽王用襃姒废太子,立襃姒子为適,数欺诸侯,诸侯叛之。西戎犬戎与申侯伐周,杀幽王郦山下。而秦襄公将兵救周,战甚力,有功。周避犬戎难,东徙雒邑,襄公以兵送周平王。平王封襄公为诸侯,赐之岐以西之地。曰:“戎无道,侵夺我岐、丰之地,秦能攻逐戎,即有其地。”与誓,封爵之。襄公於是始国,与诸侯通使聘享之礼,乃用緌驹、黄牛、羝羊各三,祠上帝西畤。十二年,伐戎而至岐,卒。生文公。 文公元年,居西垂宫。三年,文公以兵七百人东猎。四年,至汧渭之会。曰:“昔周邑我先秦嬴於此,後卒获为诸侯。”乃卜居之,占曰吉,即营邑之。十年,初为鄜畤,用三牢。十三年,初有史以纪事,民多化者。十六年,文公以兵伐戎,戎败走。於是文公遂收周馀民有之,地至岐,岐以东献之周。十九年,得陈宝。二十年,法初有三族之罪。二十七年,伐南山大梓,丰大特。四十八年,文公太子卒,赐谥为竫公。竫为太子,是文公孙也。五十年,文公卒,葬西山。竫公子立,是为宁公。 宁公二年,公徙居平阳。遣兵伐荡社。三年,与亳战,亳王奔戎,遂灭荡社。四年,鲁公子翚弑其君隐公。十二年,伐荡氏,取之。宁公生十岁立,立十二年卒,葬西山。生子三人,长男武公为太子。武公弟德公,同母鲁姬子。生出子。宁公卒,大庶长弗忌、威垒、三父废太子而立出子为君。出子六年,三父等复共令人贼杀出子。出子生五岁立,立六年卒。三父等乃复立故太子武公。 武公元年,伐彭戏氏,至于华山下,居平阳封宫。三年,诛三父等而夷三族,以其杀出子也。郑高渠眯杀其君昭公。十年,伐邽、冀戎,初县之。十一年,初县杜、郑。灭小虢。 十三年,齐人管至父、连称等杀其君襄公而立公孙无知。晋灭霍、魏、耿。齐雍廪杀无知、管至父等而立齐桓公。齐、晋为彊国。 十九年,晋曲沃始为晋侯。齐桓公伯於鄄。 二十年,武公卒,葬雍平阳。初以人从死,从死者六十六人。有子一人,名曰白,白不立,封平阳。立其弟德公。 德公元年,初居雍城大郑宫。以牺三百牢祠鄜畤。卜居雍。後子孙饮马於河。梁伯、芮伯来朝。二年,初伏,以狗御蛊。德公生三十三岁而立,立二年卒。生子三人:长子宣公,中子成公,少子穆公。长子宣公立。 宣公元年,卫、燕伐周,出惠王,立王子穨。三年,郑伯、虢叔杀子穨而入惠王。四年,作密畤。与晋战河阳,胜之。十二年,宣公卒。生子九人,莫立,立其弟成公。 成公元年,梁伯、芮伯来朝。齐桓公伐山戎,次于孤竹。。 成公立四年卒。子七人,莫立,立其弟缪公。 缪公任好元年,自将伐茅津,胜之。四年,迎妇於晋,晋太子申生姊也。其岁,齐桓公伐楚,至邵陵。 五年,晋献公灭虞、虢,虏虞君与其大夫百里傒,以璧马赂於虞故也。既虏百里傒,以为秦缪公夫人媵於秦。百里傒亡秦走宛,楚鄙人执之。缪公闻百里傒贤,欲重赎之,恐楚人不与,乃使人谓楚曰:“吾媵臣百里傒在焉,请以五羖羊皮赎之。”。楚人遂许与之。当是时,百里傒年已七十馀。缪公释其囚,与语国事。谢曰:“臣亡国之臣,何足问!”缪公曰:“虞君不用子,故亡,非子罪也。”固问,语三日,缪公大说,授之国政,号曰五羖大夫。百里傒让曰:“臣不及臣友蹇叔,蹇叔贤而世莫知。臣常游困於齐而乞食綍人,蹇叔收臣。臣因而欲事齐君无知,臣,臣得脱齐难,遂之周。周王子穨好牛,臣以养牛干之。及穨欲用臣,蹇叔止蹇叔止臣,臣去,得不诛。事虞君,蹇叔止臣。臣知虞君不用臣,臣诚私利禄爵,且留。再用其言,得脱,一不用,及虞君难:是以知其贤。”於是缪公使人厚币迎蹇叔,以为上大夫。 秋,缪公自将伐晋,战於河曲。晋骊姬作乱,太子申生死新城,重耳、夷吾出饹。 九年,齐桓公会诸侯於葵丘。 晋献公卒。立骊姬子奚齐,其臣里克杀奚齐。荀息立卓子,克又杀卓子及荀息。夷吾使人请秦,求入晋。於是缪公许之,使百里傒将兵送夷吾。夷吾谓曰:“诚得立,请割晋之河西八城与秦。”及至,已立,而使丕郑谢秦,背约不与河西城,而杀里克。丕郑闻之,恐,因与缪公谋曰:“晋人不欲夷吾,实欲重耳。今背秦约而杀里克,皆吕甥、郤芮之计也。原君以利急召吕、郤,吕、郤至,则更入重耳便。”一二三四 第59章 共处一室 我想了一下,下一章可能要有大事发生…… 顶锅盖逃跑。 谢谢: 晨钟暮鼓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1421:11:14 晨钟暮鼓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1421:11:25 晨钟暮鼓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1421:11:47 莫方抱緊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1421:54:18 林.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1422:01:21 寻风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1422:02:26 寻风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1422:02:37 寻风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1422:02:39 寻风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1422:02:44 寻风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1422:02:51 寻风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1422:02:57 ------------------------------------------ 以下为防盗章节,不必阅读 缪公许之,使人与丕郑归,召吕、郤。吕、郤等疑丕郑有间,乃言夷吾杀丕郑。丕郑子丕豹奔秦,说缪公曰:“晋君无道,百姓不亲,可伐也。”缪公曰:“百姓苟不便,何故能诛其大臣?能诛其大臣,此其调也。”不听,而阴用豹。 十二年,齐管仲、隰朋死。 晋旱,来请粟。丕豹说缪公勿与,因其饥而伐之。缪公问公孙支,支曰:“饥穰更事耳,不可不与。”问百里傒,傒曰:“夷吾得罪於君,其百姓何罪?”於是用百里傒、公孙支言,卒与之粟。以船漕车转,自雍相望至绛。 十四年,秦饥,请粟於晋。晋君谋之群臣。虢射曰:“因其饥伐之,可有大功。”晋君从之。十五年,兴兵将攻秦。缪公发兵,使丕豹将,自往击之。九月壬戌,与晋惠公夷吾合战於韩地。晋君弃其军,与秦争利,还而马 。缪公与麾下驰追之,不能得晋君,反为晋军所围。晋击缪公,缪公伤。於是岐下食善马者三百人驰冒晋军,晋军解围,遂脱缪公而反生得晋君。初,缪公亡善马,岐下野人共得而食之者三百馀人,吏逐得,欲法之。缪公曰:“君子不以畜产害人。吾闻食善马肉不饮酒,伤人。”乃皆赐酒而赦之。三百人者闻秦击晋,皆求从,从而见缪公窘,亦皆推锋争死,以报食马之德。於是缪公虏晋君以归,令於国,齐宿,吾将以晋君祠上帝。周天子闻之,曰“晋我同姓”,为请晋君。夷吾姊亦为缪公夫人,夫人闻之,乃衰绖跣,曰:“妾兄弟不能相救,以辱君命。”缪公曰:“我得晋君以为功,今天子为请,夫人是忧。”乃与晋君盟,许归之,更舍上舍,而馈之七牢。十一月,归晋君夷吾,夷吾献其河西地,使太子圉为质於秦。秦妻子圉以宗女。是时秦地东至河。 十八年,齐桓公卒。二十年,秦灭梁、芮。 二十二年,晋公子圉闻晋君病,曰:“梁,我母家也,而秦灭之。我兄弟多,即君百岁後,秦必留我,而晋轻,亦更立他子。”子圉乃亡归晋。二十三年,晋惠公卒,子圉立为君。秦怨圉亡去,乃迎晋公子重耳於楚,而妻以故子圉妻。重耳初谢,後乃受。缪公益礼厚遇之。二十四年春,秦使人告晋大臣,欲入重耳。晋许之,於是使人送重耳。二月,重耳立为晋君,是为文公。文公使人杀子圉。子圉是为怀公。 其秋,周襄王弟带以翟伐王,王出居郑。二十五年,周王使人告难於晋、秦。秦缪公将兵助晋文公入襄王,杀王弟带。二十八年,晋文公败楚於城濮。三十年,缪公助晋文公围郑。郑使人言缪公曰:“亡郑厚晋,於晋而得矣,而秦未有利。晋之彊,秦之忧也。”缪公乃罢兵归。晋亦罢。三十二年冬,晋文公卒。 郑人有卖郑於秦曰:“我主其城门,郑可袭也。”缪公问蹇叔、百里傒,对曰:“径数国千里而袭人,希有得利者。且人卖郑,庸知我国人不有以我情告郑者乎?不可。”缪公曰:“子不知也,吾已决矣。”遂发兵,使百里傒子孟明视,蹇叔子西乞术及白乙丙将兵。行日,百里傒、蹇叔二人哭之。缪公闻,怒曰:“孤发兵而子沮哭吾军,何也?”二老曰:“臣非敢沮君军。军行,臣子与往;臣老,迟还恐不相见,故哭耳。”二老退,谓其子曰:“汝军即败,必於殽厄矣。”三十三年春,秦兵遂东,更晋地,过周北门。周王孙满曰:“秦师无礼,不败何待!”兵至滑,郑贩卖贾人弦高,持十二牛将卖之周,见秦兵,恐死虏,因献其牛,曰:“闻大国将诛郑,郑君谨修守御备,使臣以牛十二劳军士。”秦三将军相谓曰:“将袭郑,郑今已觉之,往无及已。”灭滑。滑,晋之边邑也。 当是时,晋文公丧尚未葬。太子襄公怒曰:“秦侮我孤,因丧破我滑。”遂墨衰绖,发兵遮秦兵於殽,击之,大破秦军,无一人得脱者。虏秦三将以归。文公夫人,秦女也,为秦三囚将请曰:“缪公之怨此三人入於骨髓,原令此三人归,令我君得自快烹之。”晋君许之,归秦三将。三将至,缪公素服郊迎,乡三人哭曰:“孤以不用百里傒、蹇叔言以辱三子,三子何罪乎?子其悉心雪耻,毋怠。”遂复三人官秩如故,愈益厚之。 三十四年,楚太子商臣弑其父成王代立。 缪公於是复使孟明视等将兵伐晋,战于彭衙。秦不利,引兵归。 戎王使由余於秦。由余,其先晋人也,亡入戎,能晋言。闻缪公贤,故使由余观秦。秦缪公示以宫室、积聚。由余曰:“使鬼为之,则劳神矣。使人为之,亦苦民矣。”缪公怪之,问曰:“中国以诗书礼乐法度为政,然尚时乱,今戎夷无此,何以为治,不亦难乎?”由余笑曰:“此乃中国所以乱也。夫自上圣黄帝作为礼乐法度,身以先之,仅以小治。及其後世,日以骄淫。阻法度之威,以责督於下,下罢极则以仁义怨望於上,上下交争怨而相篡弑,至於灭宗,皆以此类也。夫戎夷不然。上含淳德以遇其下,下怀忠信以事其上,一国之政犹一身之治,不知所以治,此真圣人之治也。”於是缪公退而问内史廖曰:“孤闻邻国有圣人,敌国之忧也。今由余贤,寡人之害,将奈之何?”内史廖曰:“戎王处辟匿,未闻中国之声。君试遗其女乐,以夺其志;为由余请,以疏其间;留而莫遣,以失其期。戎王怪之,必疑由余。君臣有间,乃可虏也。且戎王好乐,必怠於政。”缪公曰:“善。”因与由余曲席而坐,传器而食,问其地形与其兵势尽虓,而後令内史廖以女乐二八遗戎王。戎王受而说之,终年不还。於是秦乃归由余。由余数谏不听,缪公又数使人间要由余,由余遂去降秦。缪公以客礼礼之,问伐戎之形。 三十六年,缪公复益厚孟明等,使将兵伐晋,渡河焚船,大败晋人,取王官及鄗,以报殽之役。晋人皆城守不敢出。於是缪公乃自茅津渡河,封殽中尸,为发丧,哭之三日。乃誓於军曰:“嗟士卒!听无譁,余誓告汝。古之人谋黄发番番,则无所过。”以申思不用蹇叔、百里傒之谋,故作此誓,令後世以记余过。君子闻之,皆为垂涕,曰:“嗟乎!秦缪公之与人周也,卒得孟明之庆。” 三十七年,秦用由余谋伐戎王,益国十二,开地千里,遂霸西戎。天子使召公过贺缪公以金鼓。三十九年,缪公卒,葬雍。从死者百七十七人,秦之良臣子舆氏三人名曰奄息、仲行、针虎,亦在从死之中。秦人哀之,为作歌黄鸟之诗。君子曰:“秦缪公广地益国,东服彊晋,西霸戎夷,然不为诸侯盟主,亦宜哉。死而弃民,收其良臣而从死。且先王崩,尚犹遗德垂法,况夺之善人良臣百姓所哀者乎?是以知秦不能复东征也。”缪公子四十人,其太子代立,是为康公。 康公元年。往岁缪公之卒,晋襄公亦卒;襄公之弟名雍,秦出也,在秦。晋赵盾欲立之,使随会来迎雍,秦以兵送至令狐。晋立襄公子而反击秦师,秦师败,随会来奔。二年,秦伐晋,取武城,报令狐之役。四年,晋伐秦,取少梁。六年,秦伐晋,取羁马。战於河曲,大败晋军。晋人患随会在秦为乱,乃使魏雠馀详反,合谋会,诈而得会,会遂归晋。康公立十二年卒,子共公立。 共公二年,晋赵穿弑其君灵公。三年,楚庄王彊,北兵至雒,问周鼎。共公立五年卒,子桓公立。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第60章 亲吻和底线 开车怎么会这么早呢,想也不可能啊,除非用强的,然而袁英没那个贼胆…… 这么说来大事应该在下一章,我知道评论区肯定又会是一番腥、风、血、雨,所以我提前顶锅盖…… 谢谢:你这样会被浸猪笼的扔了1个地雷 xy繁扔了1个地雷 林.扔了1个地雷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扔了1个地雷 若相惜扔了1个地雷 莫方抱緊我扔了1个地雷 秋裤扔了1个地雷 阿飘扔了1个火箭炮 阿飘扔了1个火箭炮 ╯宫本-luna扔了1个地雷 一夜发白扔了1个手榴弹 陳陵扔了1个地雷 云悕扔了1个地雷 左左扔了1个地雷 -------------------------- 以下为防盗章,不必 桓公三年,晋败我一将。十年,楚庄王服郑,北败晋兵於河上。当是之时,楚霸,为会盟合诸侯。二十四年,晋厉公初立,与秦桓公夹河而盟。归而秦倍盟,与翟合谋击晋。二十六年,晋率诸侯伐秦,秦军败走,追至泾而还。桓公立二十七年卒,子景公立。 景公四年,晋栾书弑其君厉公。十五年,救郑,败晋兵於栎。是时晋悼公为盟主。十八年,晋悼公彊,数会诸侯,率以伐秦,败秦军。秦军走,晋兵追之,遂渡泾,至棫林而还。二十七年,景公如晋,与平公盟,已而背之。三十六年,楚公子围弑其君而自立,是为灵王。景公母弟后子针有宠,景公母弟富,或谮之,恐诛,乃奔晋,车重千乘。晋平公曰:“后子富如此,何以自亡?”对曰:“秦公无道,畏诛,欲待其後世乃归。”三十九年,楚灵王彊,会诸侯於申,为盟主,杀齐庆封。景公立四十年卒,子哀公立。后子复来归秦。 哀公八年,楚公子弃疾弑灵王而自立,是为平王。十一年,楚平王来求秦女为太子建妻。至国,女好而自娶之。十五年,楚平王欲诛建,建亡;伍子胥奔吴。晋公室卑而六卿彊,欲内相攻,是以久秦晋不相攻。三十一年,吴王阖闾与伍子胥伐楚,楚王亡奔随,吴遂入郢。楚大夫申包胥来告急,七日不食,日夜哭泣。於是秦乃发五百乘救楚,败吴师。吴师归,楚昭王乃得复入郢。哀公立三十六年卒。太子夷公,夷公蚤死,不得立,立夷公子,是为惠公。 惠公元年,孔子行鲁相事。五年,晋卿中行、范氏反晋,晋使智氏、赵简子攻之,范、中行氏亡奔齐。惠公立十年卒,子悼公立。 悼公二年,齐臣田乞弑其君孺子,立其兄阳生,是为悼公。六年,吴败齐师。齐人弑悼公,立其子简公。九年,晋定公与吴王夫差盟,争长於黄池,卒先吴。吴彊,陵中国。十二年,齐田常弑简公,立其弟平公,常相之。十三年,楚灭陈。秦悼公立十四年卒,子厉共公立。孔子以悼公十二年卒。 厉共公二年,蜀人来赂。十六年,巉河旁。以兵二万伐大荔,取其王城。二十一年,初县频阳。晋取武成。二十四年,晋乱,杀智伯,分其国与赵、韩、魏。二十五年,智开与邑人来奔。三十三年,伐义渠,虏其王。三十四年,日食。厉共公卒,子躁公立。躁公二年,南郑反。十三年,义渠来伐,至渭南。十四年,躁公卒,立其弟怀公。 怀公四年,庶长晁与大臣围怀公,怀公自杀。怀公太子曰昭子,蚤死,大臣乃立太子昭子之子,是为灵公。灵公,怀公孙也。 灵公六年,晋城少梁,秦击之。十三年,城籍姑。灵公卒,子献公不得立,立灵公季父悼子,是为简公。简公,昭子之弟而怀公子也。 简公六年,令吏初带剑。巉洛。城重泉。十六年卒,子惠公立。 惠公十二年,子出子生。十三年,伐蜀,取南郑。惠公卒,出子立。 出子二年,庶长改迎灵公之子献公于河西而立之。杀出子及其母,沈之渊旁。秦以往者数易君,君臣乖乱,故晋复彊,夺秦河西地。 献公元年,止从死。二年,城栎阳。四年正月庚寅,孝公生。十一年,周太史儋见献公曰:“周故与秦国合而别,别五百岁复合,合十七岁而霸王出。”十六年,桃冬花。十八年,雨金栎阳。二十一年,与晋战於石门,斩首六万,天子贺以襜霡。二十三年,与魏晋战少梁,虏其将公孙痤。二十四年,献公卒,子孝公立,年已二十一岁矣。 孝公元年,河山以东彊国六,与齐威、楚宣、魏惠、燕悼、韩哀、赵成侯并。淮泗之间小国十馀。楚、魏与秦接界。魏筑长城,自郑滨洛以北,有上郡。楚自汉中,南有巴、黔中。周室微,诸侯力政,争相并。秦僻在雍州,不与中国诸侯之会盟,夷翟遇之。孝公於是布惠,振孤寡,招战士,明功赏。下令国中曰:“昔我缪公自岐雍之间,修德行武,东平晋乱,以河为界,西霸戎翟,广地千里,天子致伯,诸侯毕贺,为後世开业,甚光美。会往者厉、躁、简公、出子之不宁,国家内忧,未遑外事,三晋攻夺我先君河西地,诸侯卑秦、丑莫大焉。献公即位,镇抚边境,徙治栎阳,且欲东伐,复缪公之故地,脩缪公之政令。寡人思念先君之意,常痛於心。宾客群臣有能出奇计彊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於是乃出兵东围陕城,西斩戎之獂王。 卫鞅闻是令下,西入秦,因景监求见孝公。 二年,天子致胙。 三年,卫鞅说孝公变法修刑,内务耕稼,外劝战死之赏罚,孝公善之。甘龙、杜挚等弗然,相与争之。卒用鞅法,百姓苦之;居三年,百姓便之。乃拜鞅为左庶长。其事在商君语中。 七年,与魏惠王会杜平。八年,与魏战元里,有功。十年,卫鞅为大良造,将兵围魏安邑,降之。十二年,作为咸阳,筑冀阙,秦徙都之。并诸小乡聚,集为大县,县一令,四十一县。为田开阡陌。东地渡洛。十四年,初为赋。十九年,天子致伯。二十年,诸侯毕贺。秦使公子少官率师会诸侯逢泽,朝天子。 二十一年,齐败魏马陵。 二十二年,卫鞅击魏,虏魏公子卬。封鞅为列侯,号商君。 二十四年,与晋战雁门,虏其将魏错。 孝公卒,子惠文君立。是岁,诛卫鞅。鞅之初为秦施法,法不行,太子犯禁。鞅曰:“法之不行,自於贵戚。君必欲行法,先於太子。太子不可黥,黥其傅师。”於是法大用,秦人治。及孝公卒,太子立,宗室多怨鞅,鞅亡,因以为反,而卒车裂以徇秦国。 惠文君元年,楚、韩、赵、蜀人来朝。二年,天子贺。三年,王冠。四年,天子致文武胙。齐、魏为王。 五年,阴晋人犀首为大良造。六年,魏纳阴晋,阴晋更名宁秦。七年,公子卬与魏战,虏其将龙贾,斩首八万。八年,魏纳河西地。九年,渡河,取汾阴、皮氏。与魏王会应。围焦,降之。十年,张仪相秦。魏纳上郡十五县。十一年,县义渠。归魏焦、曲沃。义渠君为臣。更名少梁曰夏阳。十二年,初腊。十三年四月戊午,魏君为王,韩亦为王。使张仪伐取陕,出其人与魏。 十四年,更为元年。二年,张仪与齐、楚大臣会齧桑。三年,韩、魏太子来朝。张仪相魏。五年,王游至北河。七年,乐池相秦。韩、赵、魏、燕、齐帅匈奴共攻秦。秦使庶长疾与战修鱼,虏其将申差,败赵公子渴、韩太子奂,斩首八万二千。八年,张仪复相秦。九年,司马错伐蜀,灭之。伐取赵中都、西阳十年,韩太子苍来质。伐取韩石章。伐败赵将泥。伐取义渠二十五城。十一年,醿里疾攻魏焦,降之。败韩岸门,斩首万,其将犀首走。公子通封於蜀。燕君让其臣子之。十二年,王与梁王会临晋。庶长疾攻赵,虏赵将庄。张仪相楚。十三年,庶长章击楚於丹阳,虏其将屈匄,斩首八万;又攻楚汉中,取地六百里,置汉中郡。楚围雍氏,秦使庶长疾助韩而东攻齐,到满助魏攻燕。十四年,伐楚,取召陵。丹、犁臣,蜀相壮杀蜀侯来降。 惠王卒,子武王立。韩、魏、齐、楚、越皆宾从。 武王元年,与魏惠王会临晋。诛蜀相壮。张仪、魏章皆东出之魏。伐义渠、丹、犁。二年,初置丞相,醿里疾、甘茂为左右丞相。张仪死於魏。三年,与韩襄王会临晋外。南公揭卒,醿里疾相韩。武王谓甘茂曰:“寡人欲容车通三川,窥周室,死不恨矣。”其秋,使甘茂、庶长封伐宜阳。四年,拔宜阳,斩首六万。涉河,城武遂。魏太 第61章 袁英说的是去年的事了,她为了讨何墨千的注意,故意在自己高跟鞋的鞋跟上做手脚,“一不小心”扭了脚,最后用苦肉计骗何墨千背她走的。 何墨千当然记得,她趴在袁英的背上,山里的凉风伴着雨水打在脸上,她终于恢复了些神志,虚弱地笑道:“还敢说呢,袁英,你这些年不知跟谁学了一身歪门邪道的本事,坏到骨子里了。” “我当时不是急糊涂了么,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吧。”袁英的手悄悄捏了捏何墨千的屁股,嗯,真软,她心里痒痒的,忍不住又再捏捏…… “你再动手动脚一个试试?”何墨千小腿踢了袁英一下,牙齿在袁英耳边磨得嘎吱嘎吱的,袁英这才老实了,闷头往前走,一步一个脚印的。 泥巴路最难走,就连袁英走到后来也是深一脚浅一脚,她早预料到路难走,特意穿了一双登山靴,还是溅了一裤子的泥。期间孙鹏和那几个合作伙伴过来了好几次,问要不要帮忙,袁英一律给拒绝了。 何墨千被袁英背了老长一段,自觉体力已经恢复了不少,不太好意思一直让袁英背着,道:“你放我下来吧,我没事了。” “都快到了,你的鞋不防水,到地方再说吧,省得又弄脏一双鞋。” 又走了二十多分钟,总算到了村委会,袁英才把何墨千放下来。何墨千看看同行的几个人,个个都是两裤管的泥水,尤其是袁英,从大腿到靴子上全是泥,下|半|身跟泥塑作品似的,只有何墨千自己,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在一群人里显得突兀。 何墨千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小声在袁英耳边道谢,袁英喘了几口气,巴不得这条路更长些,自己能多背着何墨千一会儿。 他们到时已经过了中午,因为村里没有能住的地方,在山里赶夜路又危险。村长安排着吃了顿饭,几个人马不停蹄地赶去要建站的几个地方考察。乡间路上树多,打伞不方便,村长找了几套雨衣让他们换上。村子里已经初步把地方筛选出来了,袁英他们这次过来就是做最后的确认工作的,看了几个待定地点,地形开阔,都挺合适的,雨越来越大,几个人又往回走。 “今年这天气真不对劲,这雨下得就跟天漏了个窟窿似的,哗哗往下灌水。”孙鹏怕路上气氛闷,扯了个话题闲聊。 “年年都不对劲。”村长在地上捡了几根树杈给他们,让他们有个支撑的东西,往泥潭里呸了口唾沫,“这几年的天气有那一天是对劲的?不是大旱就是洪涝,可怜的都是我们这些种地的农民。” 他加快了脚步,又道:“走快点儿吧,这雨下得我都瘆得慌,还指不定出什么事呢。” 雨势越来越大,最后就像是天上有人往下泼水,隔着不到半米的距离都看不清人脸,几个人走着走着,前面不到两米处突然发生了山体滑坡,轰隆一声巨响,一块巨石就那么直直落在他们面前,还有很多比较小的石块往他们所在位置滚了下来,一行人连连后退躲避,好几个人都吓懵了。 “路被堵住,过不去了。”村长率先上去检查了一番,那条小道被巨石堵了个严实,爬过去都困难。 “不行,不能往前走了。”村长当机立断,带着他们回头走,走到分岔路口转了另一条路,来到了一片地势较高的开阔处,是他们刚才到的几个待定建站点中的一个。 那里有一间平房,不知什么时候砌的,水泥大片脱落,露出里面红色的砖块,红砖经长年氧化,已经成了老旧的深红色,房子旁边是一棵老榕树,足有五六层楼那么高,树干要三个人合抱才能抱得过来。 “先进去避避雨,我已经联系了村里,让他们去镇上找人来救我们。” 一行人进了平房,平房里有一张一米来宽的单人小床,上头铺的草席已经朽了,轻轻一碰就成了渣,他们脱了雨衣,把里面干的一面朝上铺在地上,几个人席地而坐。 不得不说这里的确是个不错的避雨场所,四周地势低洼,雨水都从四边流走了,暂时不用担心水淹进来。 “这地方原是村里一个老光棍的家,离村子远得很,后来他死了,这地方没亲戚愿意要,就充了公。”村长给他们解释了房子的来龙去脉,皱着眉担忧道:“我们村在山谷里,这么大的雨,要是山洪来了就完了。” 几人一听,都开始焦灼起来。 “我可不能死,我女儿还等着我回去带她去游乐园呢。”何墨千的老总烦躁地抓着头发。 “妈|的,这操|蛋的老天!”孙鹏看着天狠狠啐了一口。 波折劳碌了一整天,所有人都很疲惫,他们怕夜里水要涨起来,商量好了轮流守夜,一人守一个小时。村长年纪最大,大家让他守第一班岗,剩余人抽签决定,袁英和何墨千连着,分别是第五班和第六班岗。 山间黑得早,夜里又凉,周围湿哒哒的没法生火,他们只能几个人互相依偎着取暖。袁英和何墨千偎在一起,居然还有心思调笑,贴着何墨千的耳朵道:“这下咱俩成了大难临头的苦命鸳鸯了。” 等待救援是最难捱的时候,何墨千知道袁英是想让自己高兴点,也不像平常那么拘着,老想着要保持距离,也扬起唇角笑话回去,“什么鸳鸯,你先变个性再去想鸳的事吧,咱俩现在只能叫‘苦命鸯鸯’。” “鸯鸯就鸯鸯。”袁英抱着何墨千的腰,头枕着她的后背问道:“冷么?” “还好。”何墨千的声音顺着骨头传导到袁英的耳膜,和着她砰砰砰的心跳,闷闷的,听起来很安心。 值班是从晚上九点开始的,没了城市里五光十色的夜生活,几个人都睡得很早,不到半个小时,房里的呼噜声就开始此起彼伏,袁英让何墨千枕着自己的大腿先睡了,手轻轻捂住她的耳朵,“晚安。” “晚安。” 何墨千是真的累了,双手抱着袁英的腰,头贴着她温暖的肚子,很快就沉沉睡去。 这个姿势……还真是够引人遐想的。袁英笑了笑,脱下外套给何墨千盖上。 雨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山里风大,雨声伴着呼啸的风声,吹断了好几棵枝干比较细的小树,袁英听着黑咕隆咚的屋外的响动,心沉了下去。 村里人恐怕已经自顾不暇了,指望他么找救援还不知等到什么时候去,她在山体滑坡的时候已经发了求救信号出去,这个信号是王家人的专用频率,袁英的手机上也有定位,现在就是不知道救援人员什么时候能到了,看样子,这个小平房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过了好几个小时,半夜两点半,袁英摇醒了睡梦中的何墨千,“阿千,快醒醒。” 何墨千揉着眼睛迷糊地问:“怎么了?” “水势蔓延上来了,这里不能待了,快醒醒,我们上房。” 何墨千一下子清醒过来,坐起来用手机调了手电筒往外照了照,水果然已经到了屋门口,看样子很快就能淹了这间屋子。 她们俩一起把睡得七歪八倒的剩下的人全部叫醒,那些人见状,赶紧穿了雨衣爬上平房的房顶,场面一片混乱。 何墨千和袁英两个人是最后上去的,大水蔓延得比她们想象的快得多,她们刚上了房顶,大水就已经紧跟着漫了上来,看样子是附近哪里发生了泥石流,不然水不会涨得这么快。 那些手忙脚乱的男人此刻谁也顾不得谁了,保命要紧,上了房,又赶紧抱着树干往上爬,个个都争着往顶端爬。 水已经漫上屋顶,袁英先让何墨千踩着自己的肩膀上去,何墨千爬上离屋顶最近的一根枝桠,此时水已经到了袁英膝盖处,何墨千趴在树枝上,一手抱着树枝,一只手奋力往下伸,“袁英,快上来!” “好。”袁英也伸手去抓何墨千的手,才碰上了一点指尖,老旧的平房支撑不住水压和冲力,毫无防备地倒塌下去。 袁英脚下瞬间失了支力,整个人掉进湍急的水流之中,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子在洪水里上下起伏了几次,平房的水泥砖块的残骸撞在她的腿上腰上,痛得袁英闷哼了几声,又呛了好几口水,很快失去了意识。 “袁英——” 何墨千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尖利的嘶吼划破了这个不平静的夜晚,她对着袁英被冲走的方向,瞠目欲裂,她想抓住袁英,可她什么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袁英被洪水卷走。 “袁英!袁英!袁英你在哪——” 何墨千对着已经没有了人影的水面声嘶力竭地咆哮,嗓子都喊劈了,可是没人应答。 水流依旧湍急,卷起无数的树木向不知道哪里流去,再也没有了袁英的影子。 “袁英,袁英……”何墨千心力交瘁,胸中焦急抑郁交加,急火攻心,喉咙里涌出一股腥甜,吐出满口鲜血,直挺挺晕了过去,还好村长眼疾手快及时抓住她,才没让她又掉下去。 过了不知多久,雨势渐渐停了,天边泛起一道白光,随着第一缕阳光的出现,天终于开始亮了。 第62章 我爱你 何墨千再次醒来已经是在医院里,左手手腕上扎着输液针,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病房里死白的天花板。 何墨千一把拔了输液针,顺着针头带出来的血滴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恰好落在白色的被单上,鲜红刺目。她掀开被子捂着头朝病房门口走去,被及时赶到的护士小姐拦住了去路。 “哎哎哎,你干什么?不能随便乱动知不知道?” 护士小姐拽着她的胳膊想把她拉回床上去,何墨千一抬手挣开护士的拉扯,光着脚继续往外走,嘴里神经质地念叨:“我要去找袁英,袁英呢?袁英在哪里?我要去找她,不能让她一个人……我要去找袁英……” “你这个样子上哪找她去?”小护士的个头不到一米六,张开双臂挡在何墨千面前,跟个小鸡仔儿似的,何墨千压根没注意到她,撞开她娇小的身躯漫无目的地向外面走。 “喂!你别这样!你说的那个袁英她还没死呢!”小护士在何墨千身后喊道。 何墨千定住了,机械地转过身,抖着声音问她:“你说的……是真的?” “我……我还能骗你吗!”小护士把一动不动的何墨千拉回病床躺好,用棉花球蘸了酒精把输液针消毒了一遍,重新给她扎好,安抚道:“你放心,她就在你隔壁病房,等挂完这瓶水我就带你去找她行不行?” “你说的是真的?”何墨千的眼睛里升起希望的亮光。 “骗你我有什么好处啊?”小护士一本正经地答道。 何墨千这回终于老实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输液瓶子,看着里头的液体一滴一滴地滴进软管里,再从手背进入自己的血管,恨不得一瓶吊水能立刻打完。 小护士换好吊瓶又出去了,何墨千念念不忘地叮嘱,“待会儿你得过来,带我去看袁英,别忘了!” “忘不了。”小护士出了病房,关上门,又看看另一间病房,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一瓶吊水挂完,小护士果然说到做到,又来了何墨千的病房,替她取了输液针,何墨千眼神发光地看着她,仿佛再催促她快点带自己去找袁英。 “我先说好了,她人是活着,可你得……你得事先做好心理准备。”护士给她提前打预防针。 “没问题,我准备好了!”何墨千点头如捣蒜。她刚才一个人输液的时候已经冷静地思考过了,只要袁英人还活着,不管她怎么样了自己都要守着她,哪怕她变成了植物人,自己也能守着她一辈子。只要人活着就行。 “好吧,那你跟我来。” 护士果然没说谎,袁英就住在何墨千隔壁的病房,病房两边有专门的保镖把守,不用猜也知道是王家的人。 何墨千深吸一口气走进去,偌大的病房里只有一张病床,袁英躺在病床上,头上包着纱布,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身上盖着棉被,没发现什么异样。 “她的麻药劲儿还没过去,估计还有几个小时才能醒。”护士在何墨千旁边小声地说道,生怕打扰了袁英。 何墨千蹲在袁英床边,握着她没有扎针的右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她……她还能醒过来么?” “当然可以,她的头虽然受到了撞击,但是不是致命伤,没有生命危险的。” “你们是怎么找到她的?”何墨千明明记得袁英被洪水卷走了,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就消失在水面上不知所踪,这么快就被找到,简直就是奇迹。 “她和你们不是一起被送过来的。”护士回忆道,“你是被当地的救援队抬过来的,她比你来得早,两架直升机直接停在了医院草坪上,护送她过来的,当时过来的时候只剩一口气了,全院最权威的医生全部整装上阵,那阵仗,啧啧啧……” 护士摇摇头,“命是救回来了,可是……” “可是什么?” “她的下半身受到了严重撞击,能不能恢复不好说,能恢复到什么程度也不好说,家属最好……最好做好心理准备。”护士面带忧色,叹了口气。 何墨千侧着脸在袁英包着纱布的手上蹭了蹭,神态竟然奇异的放松,“最坏的结果呢?” “大概……大概就是一辈子站不起来,只能靠轮椅……”护士不忍心再说下去。 何墨千脸上竟然有一丝温柔得带着诡异的笑容,“已经够好了。” 她经历了那一场大难,这才知道人活一世,艰难又短暂,自己差点失去了袁英一次,又险些失去了袁英第二次,她没有那么强大的心脏再来第三次了。与其和她隔了千山万水担惊受怕,不如陪在她身边安安稳稳地过一天算一天。如果袁英赶她走,何墨千也要厚着脸皮死乞白赖也要赖着她——这事从前又不是没干过,她的老本行了。 护士疑惑地问:“何小姐,你……你不难过么?” “我高兴还来不及。”何墨千抚摸着袁英苍白的脸颊道:“人活着,比什么都强。” 如果袁英真的一辈子站不起来了,自己就当她的腿,带着她走一辈子,看遍世界风光,如果袁英还能站起来,自己就当支撑她的那根拐杖,撑着她一路走下去。 “您这心态,我倒是第一次见。”小护士见识了何墨千找不到袁英时得了失心疯一样的架势,已经做好了她再崩溃一次的准备,没想到这一次她竟然这么容易就坦然接受了。以往那些病人家属,知道亲人要残废了哪个不是哭天抢地的,从没见过有人像何墨千这么想的。 只是…… 护士看看病床上那位仍旧昏迷不醒的漂亮女人,床上的那位能像何墨千一样这么平静地接受自己双腿废了的事实么? 护士有自己的工作,不能老陪着何墨千,她交代了几句,先行走了,病房里只剩下何墨千和袁英两人。 何墨千搬了张凳子守在袁英的病床边,静静看自己的那个虚弱的爱人。真不知她们俩前生是谁欠了谁的,这辈子注定了纠缠不休。 袁英醒来的时间比医生预计的早,她的睫毛微微颤动几下,眼皮缓缓张开,露出里头有些涣散的眼珠子。她的眼前出现一张模糊的人脸,袁英闭了几下眼,定睛看去,正是一脸兴奋喜悦的何墨千。 “阿英你醒了?怎么样,能听见我说话么?”何墨千在她头顶上方道。 袁英虚弱地张嘴,气若游丝地吐出两个字:“阿……千……” “是我,是我!太好了,阿英你终于醒了!”何墨千喜极而泣,她想抱抱袁英,却被嫌她碍手碍脚的医生拂到一边去了。 检查袁英的身体状况为大,何墨千耐着性子等那些医生鼓捣完,填上一堆看不懂的数据,又匆匆走了出去,这才又坐在袁英的床边,“渴了吗?要不要喝水?” 袁英微弱地点点头,何墨千倒了半杯热水,又兑了几次凉水,试了试温度,刚好入口,这才拿小勺子舀了一点喂到袁英嘴边。袁英是真的渴得厉害了,迫不及待地吞咽。 何墨千喂她喝了小半杯水,袁英才道:“这是哪了里?” “大概是市里的某个医院,外头的大水还没退干净,我们一时半会儿回不去。” “阿千,你……没受伤吧?” 她都这个样子了,第一时间考虑的竟然还是何墨千有没有受伤,何墨千眼睛瞬间红了,忍着眼泪道:“你还好意思说,袁英,下次你再让我担心,我就……我就……”她想说“我就再也不理你了”,到底是舍不得,只好道:“我就让你好看!” 袁英扯开没有血色的嘴唇笑了笑,“对不起。”不过好在这一次,何墨千终于没有受伤。 何墨千眼睛红得跟小兔子似的,看着可怜巴巴的,袁英心里一下就被击中了,逞强地想坐起来抱抱何墨千,动了一下,脸色骤变。 袁英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了,下半身好像一块僵硬的没有温度的石头,她惶惶无措地望着何墨千,“阿千,我的腿……怎么了?” “没……没什么……”何墨千强撑起笑容安慰她,“医生说这只是暂时的后遗症,等你再恢复一段时间,多按摩多锻炼,很快就能好了。” 袁英和何墨千这么多年了,对何墨千每一个细微的神态代表什么含义都一清二楚,哪里看不出何墨千再撒谎?她抓着何墨千的手腕,“你老实告诉我,阿千,我要真相。” 袁英是因为何墨千变成这样的,何墨千从没像此刻一样感到自责,她低着头沉默,袁英已经从她的沉默里读懂了一切。 袁英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出去。” “阿英……” “阿千,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行么?求你了。”至少给她留下一点尊严。 袁英的脸白得近乎透明,像一个瓷娃娃,轻轻一碰就会破碎,何墨千从没见过这么虚弱无力的袁英,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所以何墨千只好倔强道:“我不出去。” 何墨千太知道一个人孤立无援的时候会有怎样的胡思乱想了,她自己就是从那样的日子里过来的,怎么可能再一次把袁英丢到那样的境地去? “袁英,你给我听着,你生是我何墨千的人,死是我何墨千的鬼,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你将来真成了个残废,那你也只能是我何墨千家的残废。” 袁英闭着眼自嘲道:“阿千,你走吧,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去你|妈的同情。”何墨千欺身吻上袁英两片干燥苍白的嘴唇,贴着她的唇瓣厮磨,“袁英,你这样的人还用得着我同情么?” “我就是爱你而已。”何墨千轻笑,“你不是一向最会看我是不是说谎了么?阿英,我爱你,你不妨睁眼看看,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不是说谎。” 袁英睁眼,果然看到了一双漆黑的,笑盈盈的,真得不能再真的瞳仁。 第63章 张嘴吃糖 何墨千这样的眼神袁英已经十年没见过了,这样情真意切的眼神,一双眼睛里满满当当装的全是自己的倒影。就是这个眼神,袁英在心里珍藏了十年,每每难受得受不了了,自己悄悄拿出来回味一番,生活才算又有了点盼头。 “阿英,你说说,我是不是在撒谎?”何墨千又笑着亲了亲她的嘴角,上身小心翼翼地伏在袁英身上,手肘撑着床板,注意着不压了袁英的伤口。 何墨千多久没有这样主动靠近自己了?袁英摸摸何墨千的头发,心都融化成了一汪水,只想抱抱何墨千,亲吻何墨千,哪还有心思考虑别的。 她呆愣愣的不说话,何墨千又道:“再说了,你的腿还能不能重新有点用,你还能不能重新站起来,连医生都还没有定论,你怎么就知道自己站不起来了?莫非你开了天眼了比医生还有本事?” 袁英才刚醒过来,醒来先是被何墨千亲昵地态度弄得云里雾里,又被自己的伤势吓了一跳,灰心丧气的时候,脑子里只剩一团不会思考的浆糊了,半天想不出反驳的话,“我……” 何墨千伸出食指抵在袁英的嘴唇上,贴着她的耳朵笑得暧昧,“阿英,不说别的,为了咱俩以后生活和谐,你也得赶快好起来,不然床上只有我一个人爽,你多吃亏不是?” 这样的何墨千,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她还是那个张扬放肆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的小姑娘。袁英心里涌出莫名的暖洋洋的情绪,用自己唯一能活动的右手牢牢抱住何墨千的后背。太不真实了,这样的何墨千,自己在梦里都不敢想象。 袁英不知道的是何墨千贴着她的耳朵,悄悄红了整张脸。 她这些年已经收了性子,没年轻的时候那么大胆,壮着胆子说出这样直白露骨的话,说完之后心跳的像打鼓,脸像被蒸熟了似的往外冒热气。她怕袁英看出端倪,下巴抵着袁英的肩膀不敢抬头,两人就这么保持着拥抱的姿势,直到医生带着小护士来给袁英换药,两人才慌里慌张地分开。 不过仍旧被医生和小护士看到了,医生在她们俩身上轮流扫了一圈,嘴角扬起玩味的笑容,小护士也捂着嘴了然地笑了一下。 “咳咳……”何墨千尴尬地站起来,“我……我先回去了,阿英你好好休息。”说完逃也似的出了门。 医生是个颇为年轻的女人,问了袁英身上哪里痛不舒服之类的常规问题,点着头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不像是主治医生。 她还要再问,看到袁英疑惑警惕的眼神,略带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是新来的实习医生,你的情况正好和我正在写的某个论文很像,所以想多了解一些,打扰了。” 袁英皱眉道:“抱歉,我不希望我的病情出现在你的案例里,希望你能理解。” 小护士讪笑着出来解围,把年轻的实习医生撵出去,一个劲地跟袁英道歉,袁英心情抑郁,低垂着眼不说话,任她给自己换药。 何墨千没什么大碍,第二天就出院了,小地方的医院到底不让人放心,又过了几天,袁英情况稳定了,把手上的东西陆续移交给了可靠的下属,转回了s市中心医院进行后续治疗,何墨千也跟着一道回去了。 回了s市,何墨千先回去跟家人报了平安,简单吃了顿饭,又去学校看了沈思薇,跟她说自己最近比较忙,可能没工夫照顾她,拜托了欧初白帮忙照应着点沈思薇,之后的时间几乎都在医院里陪袁英。 何墨千跟她老板提了辞职,老板念着上次一起共过患难的交情,又想着何墨千和袁英多少有点关系,打着哈哈敷衍过去,只说暂时给她放个长假,她想回来就随时回来。 袁英的腿一直没什么好转的迹象,她整个人也由此消沉了不少,虽然每天对着何墨千还有点笑模样,可何墨千不在地时候永远阴着一张脸不说话,整个人都像结了一层冰。 “袁小姐,你又在发呆了。”护士推着小推车走进来,看到袁英坐在病床上一个人默默无语地看窗外,叹气道:“何小姐知道您这样,肯定又要难过了。” 袁英转来中心医院几天,一直是这个护士在照料,护士观察了袁英和何墨千几次,总觉得两人的相处模式有点怪,哪里怪她说不上来,只觉得她们俩在一起相处时有说有笑其乐融融的,分开之后在各自看不到的地方又都很忧愁,小护士作为局外人看着都有点累。 “袁小姐,今天天气不错,我推着您出去走走吧?”小护士换完药提议。 “不必。”袁英看看墙上的挂钟,算算时间何墨千也快到了。她支起耳朵听,过了一会儿,听到门外一阵脚步声,眼睛亮了。果不其然,何墨千在下一刻推门而入。 “阿英,我给你炖了莲藕排骨汤!”何墨千走进来,对护士点头微笑,“张护士也在啊,辛苦你了。” “何小姐客气了,这都是我的分内事。”张护士收拾好换下来的纱布废品,推着车道,“那我不打扰你们,先走了,有事随时叫我。” “好嘞,谢谢您了!” 张护士走后,何墨千打开自己带来的保温饭盒,莲藕排骨的香气四溢,弥漫了整间病房。袁英耸着鼻尖闻了闻,打起精神笑道:“好香啊。” “废话,你也不看是谁炖的。”何墨千盛了一小碗,用白瓷汤匙慢慢舀着喂袁英喝汤,一碗汤喂完,她又从另一个饭盒里端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出来。 何墨千支起病床上的小桌,把饭菜摆上去,塞了双筷子进袁英手里,揶揄道:“比不上你袁大厨的手艺,凑合吃吧。” 吃完饭,何墨千陪着袁英聊了会儿天,过了一个多小时,她问袁英:“困么?要不要睡一会儿?” “不困。”袁英躺在房里成天没事干,不是发呆就是睡觉,是真的不困。 何墨千又问:“上午李大夫有没有来给你按摩?” 李大夫是国内有名的中医,一手的推拿功夫了得,据说给不少达官显贵做过治疗,要不是看在王家的面子上,袁英的腿还真不一定能请得动他。 “来了,没什么效果。” “慢慢来吧,反正日子长着呢。” 何墨千已经做好了准备,袁英的腿急不得,慢慢治疗,总能恢复,就算恢复不了也没什么,自己还照顾不了她么? “阿千,如果……”袁英欲言又止,而后自己先笑了,摇摇头,“算了,没什么。” 何墨千知道她要说什么,假装没听到,把病床边放着的轮椅推过来,故作轻松地拍拍轮椅,“走吧,今天天气不错,不冷不热的还有点凉风,咱俩出去走走。” 说完把轮椅放在病床边,自己坐在床边,一只手从袁英腋下穿过,扶稳了她的背,另一只手放在身前撑住了袁英的两只手,费了半天劲把她弄到轮椅上,又把轮椅上的袁英挪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气喘吁吁地笑了,“走着老佛爷,起驾。” 何墨千说的没错,今天的天气的确好,七月份难得有二十多度的气温,天上的太阳也隐匿在云层之中,花园中的花开得娇艳,出来散步的病人和家属都很多。何墨千推着袁英走了一会儿,找了个树荫底下的长凳坐着休息,旁边有两个穿着病号服的孩子正在打羽毛球,袁英看着他们出神。 “渴了吗?要不要喝水?” 袁英没听到,视线仍然在打羽毛球的小朋友身上。 “阿英?阿英?”何墨千五个手指在袁英眼前晃了晃,袁英才回神,“怎么了?” “我问你喝不喝水。”何墨千摇摇手上的水壶无奈道。 “不喝。”袁英转过视线,低头看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 “那我喝了啊?渴死了。” 何墨千是真渴了,仰着头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水,擦擦嘴,发现袁英还看着她的双腿。何墨千眼珠转了转,又含了一口水在嘴里,猛不丁掰过袁英的头,对着她的嘴喂了下去。 “咳咳咳……”袁英没有准备,水呛进嗓子眼,咳嗽好几声,病号服的衣领都弄湿了,抬头看何墨千,只见何墨千眯着眼睛像个偷了腥的猫儿,咂咂嘴,趴在袁英的肩头惬意地笑了,“今天的白开水是不是加了蜂蜜了?怎么这么甜。” 袁英顺过气来,又好气又好笑,干脆回头捏着何墨千的下巴,在她嘴唇上啄了一下,“不是水甜,是这里甜。” “那你喜不喜欢?”何墨千得寸进尺地把自己的脸凑过去。 “岂止喜欢,简直爱死了。”袁英张开嘴接住何墨千主动献上来的粉色的嘴唇,她们的长凳旁边正好有一丛山茶花,开得茂盛,挡去了两人在角落里的旖旎,也挡去了外人的视线。 一吻结束,何墨千脸颊微微泛起红光,连眼角都带上了胭脂色,和那一丛红艳艳的山茶交相辉映,袁英觉得就连开得最盛的那一朵茶花比眼前这个人也失了一分颜色。 第64章 调戏与反调戏 袁英抓起何墨千的手指,她的手指有些粗糙,握在手里一层的茧子,袁英吻着何墨千的指尖叹气,“阿千,你当年的那些日子,怎么熬过来的?”她只在病床上躺了半月不到就已经觉得自己是个废人了,何况是当年重伤之后的何墨千?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无依无靠,怎么撑过来的,袁英想都不敢想。 “什么熬不熬,都过去了,又重新提它做什么?”何墨千手指被袁英亲得痒痒的,懒洋洋地趴在她肩头,“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何墨千若无其事,可袁英却分明想起了不久前在某个酒店里,她激烈又害怕的反应。有些伤外表看不到,因为它被各种表象覆盖住了,掀开表象,哪怕只是一点点,伤疤就会赤|裸裸展现出来。 “阿千,对不起。”袁英喃喃道,“对不起。” “就算你对不起我一次,可你也救了我一次,阿英,咱俩扯平了,今后你不欠我的,我也不欠你的。”何墨千回握着袁英的手道,“阿英,也许你觉得我和你在一起是因为愧疚,因为感激,因为同情……不是的。” “我不会拿自己的幸福去作报答和同情的工具。”何墨千直勾勾地看着袁英的眼睛,“我和你在一起,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爱你。” “可是我不配。”袁英自嘲道,“阿千,我欠你太多,我早就配不上你了。” “袁英,你的脑子被狗啃了吧?”何墨千轻轻敲了一下袁英的脑门,嗔道:“难道我的爱情就这么廉价?只能用配不配来衡量?” “不是的!我……” “好了,我知道。”何墨千捂着她的嘴笑了,“阿英,从前我钻进死胡同里出不来,只觉得离开你才是最好的,直到你被大水冲走的那一刻。” 何墨千脸上由喜转悲,笑得凄惨,“你不知道,我的心跳都停了。” “阿英,我那一秒恨死你了,你为什么要这样,牺牲自己来救我,显得你很伟大吗?你有没有想过我?万一你……我一个人在世上,你要我怎么办?” 袁英听得愧疚,辩解道:“我那时……” “我知道,你那时只想着救我,没想那么多,更没想过自己会发生意外。”何墨千抱着袁英的脖子,“我恨你,更恨我自己。阿英,我明明还爱着你,为什么不对你好一点?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也折磨你?为什么偏要等你出了事才去后悔?” 她一连问了三个为什么,不是问袁英,是问她自己,所以最后她总结道:“阿英,你别让我走,别折磨我了,好不好?” 袁英眼眶湿了,沙哑地唤她的名字:“阿千……” 何墨千哀求道:“阿英,和我在一起吧,我失去了你一次,两次,不能再失去你第三次了。” 袁英一只手在何墨千看不见的地方死死地掐住大腿,艰难地开口,“好。” 何墨千在袁英耳边笑了,“阿英,我爱你。” “我也爱你。”袁英的心里被慢慢升腾起来的莫大幸福装满,可她又隐隐开始忧虑起来,“阿千,如果我再也站不起来了……” “那我就照顾你一辈子。”何墨千喜极而泣,“不过阿英,你得答应我,千万别放弃,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 何墨千想了想,放开一直抱着袁英的手,坐直身体补充道:“还为了薇薇,你现在也算是她二妈了,得给她做个榜样,知不知道?” “二妈……”袁英想起了什么,勾起唇角笑出一口森森的白牙,“阿千,你这一句话,我就在下面了呗?” 何墨千被她笑出一身鸡皮疙瘩,强装镇定,“那可不?你要不快点好起来,不仅得在下面,还得任我……”她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贼兮兮地凑到袁英耳朵边,“任我为、所、欲、为。” 靠得太近,袁英趁机在她屁股上揩了把油,老神在在道:“好啊,今晚我躺平了等你。” “……”何墨千觉得自己一定得抓住那个把袁英带得越来越不要脸的家伙,抓住之后吊起来打!好好一个矜持高贵的女神,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何墨千调戏不成反被调戏,心情十分郁闷。 那之后,袁英每天接受治疗和按摩都变得积极起来,张护士对她的转变看在眼里,挺欣慰的,医院本来就是个消沉的地方,能积极面对病魔的人寥寥无几,不过敢面对就是一分希望。老话说得好,尽人事听天命,未来的事谁知道呢?把握当下好好努力才是最重要的。 袁英的态度一变,连带着照顾她的何墨千的心情也跟着变好了起来,每天变着花样给袁英做好吃的,还跟李大夫学了几手推拿的功夫,没事给袁英的腿按按摩,防止腿上肌肉长久不动萎缩了。不过袁英的腿还是没有知觉。 何墨千担心袁英沮丧失落,谁知袁英反倒安慰起她来了,“没事,急不得的,慢慢来吧。” 这期间何墨千把自己的关系告诉了沈思薇,沈思薇听了之后很高兴,“太好了!这样袁阿姨就能和我们一起生活啦!” “薇薇不觉得奇怪么?”何墨千问。 “为什么奇怪?” “我和你袁阿姨,我们两个都是女人。” “这个……”沈思薇抓抓头,“千姨,你喜欢袁阿姨,我也喜欢袁阿姨,为什么我们三个人不能一起生活呢?” 何墨千只当沈思薇还小,不懂其中的利害关系,解释道:“外面的那些人,你的老师同学,甚至以后你的同事,他们可能都会嘲笑你。” “我以前没有遇到千姨的时候就已经被嘲笑欺负过无数回了。”沈思薇道,“刚开始我以为他们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事才嘲笑我,可是后来我发现他们只是想找个能欺负人的理由而已。可是自从遇到了千姨,我的世界都变好了,从前欺负我的人再也不敢欺负我,我有了家,有了重要的人,还认识了阿白。” “后来阿白告诉我,只要自己变强了,坏人就不敢欺负我,至于那些在背后嘲笑我的人,就算不是因为千姨和袁阿姨,他们也会找到一百个理由嘲笑我,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在意呢?” 沈思薇说完,又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不过我好像做不到像千姨和袁阿姨还有阿白那么优秀,一直要被你们保护。” 何墨千原是想开导沈思薇,没想到反而被沈思薇开导了一番,摸摸她的脑袋感慨道:“薇薇,你真的长大了,千姨真高兴。” 沈思薇是个不经夸的,何墨千这么一夸,她又害羞地笑了笑,之后担忧道:“千姨,袁阿姨怎么样了?为什么在医院待了这么久?是很重的伤么?” “她……她伤了腿,暂时不能走路了,不过以后会慢慢恢复的,薇薇别担心,咱们一家人在一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最艰难的日子都已经走过去了,未来还有什么过不去的难关? 后来沈思薇和欧初白也去看了袁英,沈思薇已经知道了何墨千和袁英的关系,在袁英面前也没那么拘着,态度亲昵起来,欧初白站在她身后像个小尾巴一样默默跟着,沈思薇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直到她们回学校,临走前欧初白意义不明地回头看了一眼袁英的腿,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她们俩走后,袁英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阿千呐,你有没有觉得,欧家的那个小妮子跟咱们薇薇的关系太亲密了?” “薇薇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玩得好的朋友,亲密也正常吧?”何墨千想了想,是挺亲密的,不过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女孩子玩得好喜欢黏在一起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么? “但是这也……”袁英想说什么,又摇摇头把话咽了回去,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小辈的事,留着给她们慢慢折腾去吧! 何墨千对感情方面一向是胆大、迟钝,就像她当年认准了袁英,二话不说就要追人家,这是胆大,又像当年周然的事,明眼人稍微琢磨琢磨就能想透,她偏偏想不到,这是迟钝。她这么些年一门心思只有袁英一个,爱她恨她,总之都是她,对其他人的感情倒看得不是很透彻,经袁英这么一点拨,仍然觉得她是过度紧张了,薇薇还是个孩子呢,现在就说这些事……太早了吧? 这是做母亲惯有的心思,总觉得儿女在自己面前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可她没有想到的是,沈思薇都已经快十六岁了,平常人家的孩子早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就算沈思薇发育得比一般孩子慢,也该到了。 “不说这个了,医生说你后天就能出院,以后定期去检查,让李大夫过来帮你按摩就行,总算能出院了。”何墨千靠在袁英怀里道,“在医院一待就是个把月,好人也得憋出病来。” “嫌闷了吧?”袁英手自然地环在她腰上笑道。 “医院不是个好地方,这次的事过去,最好以后再也不来了。” 第65章 洗个澡去霉气 这一章能不能看到全凭缘分吧……瑟瑟发抖了…… 谢谢大家的打赏~ 饭饭小朋友扔了1个地雷 阿飘扔了1个火箭炮 林.扔了1个地雷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扔了1个地雷 一夜发白扔了1个手榴弹 莫方抱緊我扔了1个地雷 晨钟暮鼓扔了1个地雷 --------------- 以下为防盗章节,不必阅读 补一点尾巴凑够三千字,三千三千三千三千三千三千三千三千三千三千三千三千三千三千三千三千三千三千三千实事求是千 秦始皇帝者,秦庄襄王子也。庄襄王为秦质子於赵,见吕不韦姬,悦而取之,生始皇。以秦昭王四十八年正月生於邯郸。及生,名为政,姓赵氏。年十三岁,庄襄王死,政代立为秦王。当是之时,秦地已并巴、蜀、汉中,越宛有郢,置南郡矣;北收上郡以东,有河东、太原、上党郡;东至荥阳,灭二周,置三川郡。吕不韦为相,封十万户,号曰文信侯。招致宾客游士,欲以并天下。李斯为舍人。蒙骜、王齮、麃公等为将军。王年少,初即位,委国事大臣。晋阳反,元年,将军蒙骜击定之。二年,麃公将卒攻卷,斩首三万。三年,蒙骜攻韩,取十三城。王齮死。十月,将军蒙骜攻魏氏篸、有诡。岁大饥。四年,拔篸、有诡。三月,军罢。秦质子归自赵,赵太子出归国。十月庚寅,蝗蟲从东方来,蔽天。天下疫。百姓内粟千石,拜爵一级。五年,将军骜攻魏,定酸枣、燕、虚、长平、雍丘、山阳城,皆拔之,取二十城。初置东郡。冬雷。六年,韩、魏、赵、卫、楚共击秦,取寿陵。秦出兵,五国兵罢。拔卫,迫东郡,其君角率其支属徙居野王,阻其山以保魏之河内。七年,彗星先出东方,见北方,五月见西方。将军骜死。以攻龙、孤、庆都,还兵攻汲。彗星复见西方十六日。夏太后死。八年,王弟长安君成蟜将军击赵,反,死屯留,军吏皆斩死,迁其民於临洮。将军壁死,卒屯留、蒲惣反,戮其尸。河鱼大上,轻车重马东就食。嫪毐封为长信侯。予之山阳地,令毐居之。宫室车马衣服苑囿驰猎恣毐。事无小大皆决於毐。又以河西太原郡更为毐国。九年,彗星见,或竟天。攻魏垣、蒲阳。四月,上宿雍。己酉,王冠,带剑。长信侯毐作乱而觉,矫王御玺及太后玺以发县卒及卫卒、官骑、戎翟君公、舍人,将欲攻蕲年宫为乱。王知之,令相国昌平君、昌文君发卒攻毐。战咸阳,斩首数百,皆拜爵,及宦者皆在战中,亦拜爵一级。毐等败走。即令国中:有生得毐,赐钱百万;杀之,五十万。尽得毐等。卫尉竭、内史肆、佐弋竭、中大夫令齐等二十人皆枭首。车裂以徇,灭其宗。及其舍人,轻者为鬼薪。及夺爵迁蜀四千馀家,家房陵。月寒冻,有死者。杨端和攻衍氏。彗星见西方,又见北方,从斗以南八十日。十年,相国吕不韦坐嫪毐免。桓齮为将军。齐、赵来置酒。齐人茅焦说秦王曰:“秦方以天下为事,而大王有迁母太后之名,恐诸侯闻之,由此倍秦也。”秦王乃迎太后於雍而入咸阳,复居甘泉宫。大索,逐客,李斯上书说,乃止逐客令。李斯因说秦王,请先取韩以恐他国,於是使斯下韩。韩王患之。与韩非谋弱秦。大梁人尉缭来,说秦王曰:“以秦之彊,诸侯譬如郡县之君,臣但恐诸侯合从,翕而出不意,此乃智伯、夫差、湣王之所以亡也。原大王毋爱财物,赂其豪臣,以乱其谋,不过亡三十万金,则诸侯可尽。”秦王从其计,见尉缭亢礼,衣服食饮与缭同。缭曰:“秦王为人,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少恩而虎狼心,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我布衣,然见我常身自下我。诚使秦王得志於天下,天下皆为虏矣。不可与久游。”乃亡去。秦王觉,固止,以为秦国尉,卒用其计策。而李斯用事。十一年,王翦、桓齮、杨端和攻鄴,取九城。王翦攻阏与、橑杨,皆并为一军。翦将十八日,军归斗食以下,什推二人从军取鄴安阳,桓齮将。十二年,文信侯不韦死,窃葬。其舍人临者,晋人也逐出之;秦人六百石以上夺爵,迁;五百石以下不临,迁,勿夺爵。自今以来,操国事不道如嫪毐、不韦者籍其门,视此。秋,复嫪毐舍人迁蜀者。当是之时,天下大旱,六月至八月乃雨。十三年,桓齮攻赵平阳,杀赵将扈辄,斩首十万。王之河南。正月,彗星见东方。十月,桓齮攻赵。十四年,攻赵军於平阳,取宜安,破之,杀其将军。桓齮定平阳、武城。韩非使秦,秦用李斯谋,留非,非死云阳。韩王请为臣。十五年,大兴兵,一军至鄴,一军至太原,取狼孟。地动。十六年九月,发卒受地韩南阳假守腾。初令男子书年。魏献地於秦。秦置丽邑。十七年,内史腾攻韩,得韩王安,尽纳其地,以其地为郡,命曰颍川。地动。华阳太后卒。民大饥。十八年,大兴兵攻赵,王翦将上地,下井陉,端和将河内,羌瘣伐赵,端和围邯郸城。十九年,王翦、羌瘣尽定取赵地东阳,得赵王。引兵欲攻燕,屯中山。秦王之邯郸,诸尝与王生赵时母家有仇怨,皆阬之。秦王还,从太原、上郡归。始皇帝母太后崩。赵公子嘉率其宗数百人之代,自立为代王,东与燕合兵,军上谷。大饥。二十年,燕太子丹患秦兵至国,恐,使荆轲刺秦王。秦王觉之,体解轲以徇,而使王翦、辛胜攻燕。燕、代发兵击秦军,秦军破燕易水之西。二十一年,王贲攻。乃益发卒诣王翦军,遂破燕太子军,取燕蓟城,得太子丹之首。燕王东收辽东而王之。王翦谢病老归。新郑反。昌平君徙於郢。大雨雪,深二尺五寸。二十二年,王贲攻魏,引河沟灌大梁,大梁城坏,其王请降,尽取其地。二十三年,秦王复召王翦,彊起之,使将击荆。取陈以南至平舆,虏荆王。秦王游至郢陈。荆将项燕立昌平君为荆王,反秦於淮南。二十四年,王翦、蒙武攻荆,破荆军,昌平君死,项燕遂自杀。二十五年,大兴兵,使王贲将,攻燕辽东,得燕王喜。还攻代,虏代王嘉。王翦遂定荆江南地;降越君,置会稽郡。五月,天下大酺。 二十六年,齐王建与其相后胜发兵守其西界,不通秦。秦使将军王贲从燕南攻齐,得齐王建。秦初并天下,令丞相、御史曰:“异日韩王纳地效玺,请为籓臣,已而倍约,与赵、魏合从畔秦,故兴兵诛之,虏其王。寡人以为善,庶几息兵革。赵王使其相李牧来约盟,故归其质子。已而倍盟,反我太原,故兴兵诛之,得其王。赵公子嘉乃自立为代王,故举兵击灭之。魏王始约服入秦,已而与韩、赵谋袭秦,秦兵吏诛,遂破之。荆王献青阳以西,已而畔约,击我南郡,故发兵诛,得其王,遂定其荆地。燕王昏乱,其太子丹乃阴令荆轲为贼,兵吏诛,灭其国。齐王用后胜计,绝秦使,欲为乱,兵吏诛,虏其王,平齐地。寡人以眇眇之身,兴兵诛□□,赖宗庙之灵,六王咸伏其辜,天下大定。今名号不更,无以称成功,传後世。其议帝号。”丞相绾、御史大夫劫、廷尉斯等皆曰:“昔者五帝地方千里,其外侯服夷服诸侯或朝或否,天子不能制。今陛下兴义兵,诛残贼,平定天下,海内为郡县,法令由一统,自上古以来未尝有,五帝所不及。臣等谨与博士议曰:‘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贵。’臣等昧死上尊号,王为‘泰皇’。命为‘制’,令为‘诏’,天子自称曰‘朕’。”王曰:“去‘泰’,著‘皇’,采上古‘帝’位号,号曰‘皇帝’。他如议。”制曰:“可。”追尊庄襄王为太上皇。制曰:“朕闻太古有号毋谥,中古有号,死而以行为谧。如此,则子议父,臣议君也,甚无谓,朕弗取焉。自今已来,除谥法。朕为始皇帝。後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始皇推终始五德之传,以为周得火德,秦代周德,从所不胜。方今水德之始,改年始,朝贺皆自十月朔。衣服旄旌节旗皆上黑。数以六为纪,符、法冠皆六寸,而舆六尺,六尺为步,乘六马。更名河曰德水,以为水德之始。刚毅戾深,事皆决於法,刻削毋仁恩和义,然後合五德之数。於是急法,久者不赦。 第66章 咳咳咳咳 “痛不痛?”袁英低头亲吻那一片深色的皮肤,“阿千,痛不痛?” “不痛。”何墨千闭着眼苦笑,“阿英,我是不是很难看?” “”不难看。”袁英抬头亲了亲何墨千的上眼皮,扣在她腰间的手缓缓向上,抚摸着那些分布密集的痕迹,“阿千,我真想把你吃下去,全部吞进肚子里。”这样就再也没人能伤害你,再也没人能发现你,再也再也没人和我抢你 袁英的手抚摸过何墨千的肌肤,指尖好像着了火,所到之处,何墨千的身体泛起浅浅的粉红色,诱得袁英食指大动,转而去啃咬她修长的脖颈。 “阿英,别闹了,你你再不洗澡真的要感冒了”何墨千忸怩地躲闪,红着脸想站起来,不料被袁英拦腰抱在怀里。 袁英轻轻舔舐着何墨千小巧诱人的喉结,喉咙里咕隆出一连串的轻笑,“阿千,你身上热起来了。” 她的左手抱着何墨千的腰,右手摸到何墨千的后背,灵巧地解开窄窄的排扣,白色的肩带失了束缚,从何墨千的肩头滑落,慵懒地挂在她的臂弯里。 “袁英!你别别太过分了!”何墨千张开水润迷蒙的双眼,双手抵在袁英肩上推拒。 “呵呵。”袁英笑了,“这就叫过分了?待会儿让你知道什么才是过分。” 浴室里被何墨千发出的羞人声音填满,直到袁英把她送上了一次又一次极致的快乐。 直到浴室里不正常的热气平复下来,袁英又笑了,“阿千,你把我的裤子都弄脏了。” “你活该。”何墨千全身还透露着高|潮过后的酸麻,眼中波光婉转,含娇带嗔的那么一瞥,袁英的魂都被勾了去。 “是是是,我活该。”袁英点头如捣蒜,又慢悠悠地戏弄,“可惜啊可惜今天只有你一个人爽,便宜你了。” “所以你得快点好。”何墨千舔了舔袁英的喉咙,唇角上扬出一个嚣张的角度,“等你好了,姐姐带你爽上天。” 袁英被她逗笑了,抓着她的手腕放在嘴边亲了亲,“好,这可是你说的。” 她们在浴室里头待了一个多小时,期间何墨千一直坐在袁英腿上,这时候恢复了神志才开始担心起是否把袁英的腿压坏了这件事,赶紧起身,袁英突然眉头一皱。 “阿英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何墨千顾不上衣衫不整,蹲在袁英腿边紧张地问。 “没事,就是腿有点疼”袁英惊呆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看自己的腿,“阿千,我的腿” “腿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阿英你别吓我!” “它它它有知觉了”袁英激动地握着何墨千的手,“阿千,我的腿能感觉痛了!” “太好了太好了!”何墨千激动得热泪盈眶,“快收拾干净,咱们现在就上医院!” 两人也不想着洗个美美的鸳鸯浴的事了,何墨千草草冲干净身体,接着帮袁英简单清洗了一下,跟袁英的主治大夫联系了时间。 就这样,才刚从医院出来,还没来得及好好庆祝的二人,又匆匆回了医院。 嗯,不过也不算没有庆祝吧?袁英摸着下巴,看何墨千慌里慌张中脖子上没有遮住的吻痕,心情大好。 第67章 互撩 老司机昨天车速过猛,今天仿佛身体被掏空,污不动了,随意看看就好~ 谢谢大家的打赏~ 若相惜扔了1个地雷 林.扔了1个地雷 ╯宫本-luna扔了1个地雷 日宣君扔了1个地雷 阿飘扔了1个地雷 晨钟暮鼓扔了1个地雷 一夜发白扔了1个手榴弹 ---------------------------------- 以下防盗,不必阅读 项籍者,下相人也,字羽。初起时,年二十四。其季父项梁,梁父即楚将项燕,为秦将王翦所戮者也。项氏世世为楚将,封於项,故姓项氏。 项籍少时,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项梁怒之。籍曰:“书足以记名姓而已。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於是项梁乃教籍兵法,籍大喜,略知其意,又不肯竟学。项梁尝有栎阳逮,乃请蕲狱掾曹咎书抵栎阳狱掾司马欣,以故事得已。项梁杀人,与籍避仇於吴中。吴中贤士大夫皆出项梁下。每吴中有大繇役及丧,项梁常为主办,阴以兵法部勒宾客及子弟,以是知其能。秦始皇帝游会稽,渡浙江,梁与籍俱观。籍曰:“彼可取而代也。”梁掩其口,曰:“毋妄言,族矣!”梁以此奇籍。籍长八尺馀,力能扛鼎,才气过人,虽吴中子弟皆已惮籍矣。 秦二世元年七月,陈涉等起大泽中。其九月,会稽守通谓梁曰:“江西皆反,此亦天亡秦之时也。吾闻先即制人,後则为人所制。吾欲发兵,使公及桓楚将。”是时桓楚亡在泽中。梁曰:“桓楚亡,人莫知其处,独籍知之耳。”梁乃出,诫籍持剑居外待。梁复入,与守坐,曰:“请召籍,使受命召桓楚。”守曰:“诺。”梁召籍入。须臾,梁眴籍曰:“可行矣!”於是籍遂拔剑斩守头。项梁持守头,佩其印绶。门下大惊,扰乱,籍所击杀数十百人。一府中皆慴伏,莫敢起。梁乃召故所知豪吏,谕以所为起大事,遂举吴中兵。使人收下县,得精兵八千人。梁部署吴中豪杰为校尉、候、司马。有一人不得用,自言於梁。梁曰:“前时某丧使公主某事,不能办,以此不任用公。”众乃皆伏。於是梁为会稽守,籍为裨将,徇下县。 广陵人召平於是为陈王徇广陵,未能下。闻陈王败走,秦兵又且至,乃渡江矫陈王命,拜梁为楚王上柱国。曰:“江东已定,急引兵西击秦。”项梁乃以八千人渡江而西。闻陈婴已下东阳,使使欲与连和俱西。陈婴者,故东阳令史,居县中,素信谨,称为长者。东阳少年杀其令,相聚数千人,欲置长,无適用,乃请陈婴。婴谢不能,遂彊立婴为长,县中从者得二万人。少年欲立婴便为王,异军苍头特起。陈婴母谓婴曰:“自我为汝家妇,未尝闻汝先古之有贵者。今暴得大名,不祥。不如有所属,事成犹得封侯,事败易以亡,非世所指名也。”婴乃不敢为王。谓其军吏曰:“项氏世世将家,有名於楚。今欲举大事,将非其人,不可。我倚名族,亡秦必矣。”於是众从其言,以兵属项梁。项梁渡淮,黥布、蒲将军亦以兵属焉。凡六七万人,军不邳。 当是时,秦嘉已立景驹为楚王,军彭城东,欲距项梁。项梁谓军吏曰:“陈王先首事,战不利,未闻所在。今秦嘉倍陈王而立景驹,逆无道。”乃进兵击秦嘉。秦嘉军败走,追之至胡陵。嘉还战一日,嘉死,军降。景驹走死梁地。项梁已并秦嘉军,军胡陵,将引军而西。章邯军至栗,项梁使别将硃鸡石、馀樊君与战。馀樊君死。硃鸡石军败,亡走胡陵。项梁乃引兵入薛,诛鸡石。项梁前使项羽别攻襄城,襄城坚守不下。已拔,皆阬之。还报项梁。项梁闻陈王定死,召诸别将会薛计事。此时沛公亦起沛,往焉。 居鄛人范增,年七十,素居家,好奇计,往说项梁曰:“陈胜败固当。夫秦灭六国,楚最无罪。自怀王入秦不反,楚人怜之至今,故楚南公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也。今陈胜首事,不立楚後而自立,其势不长。今君起江东,楚蜂午之将皆争附君者,以君世世楚将,为能复立楚之後也。”於是项梁然其言,乃求楚怀王孙心民间,为人牧羊,立以为楚怀王,从民所望也。陈婴为楚上柱国,封五县,与怀王都盱台。项梁自号为武信君。 居数月,引兵攻亢父,与齐田荣、司马龙且军救东阿,大破秦军於东阿。田荣即引兵归,逐其王假。假亡走楚。假相田角亡走赵。角弟田间故齐将,居赵不敢归。田荣立田儋子市为齐王。项梁已破东阿下军,遂追秦军。数使使趣齐兵,欲与俱西。田荣曰:“楚杀田假,赵杀田角、田间,乃发兵。”项梁曰:“田假为与国之王,穷来从我,不忍杀之。”赵亦不杀田角、田间以市於齐。齐遂不肯发兵助楚。项梁使沛公及项羽别攻城阳,屠之。西破秦军濮阳东,秦兵收入濮阳。沛公、项羽乃攻定陶。定陶未下,去,西略地至雝丘,大破秦军,斩李由。还攻外黄,外黄未下。 项梁起东阿,西,至定陶,再破秦军,项羽等又斩李由,益轻秦,有骄色。宋义乃谏项梁曰:“战胜而将骄卒惰者败。今卒少惰矣,秦兵日益,臣为君畏之。”项梁弗听。乃使宋义使於齐。道遇齐使者高陵君显,曰:“公将见武信君乎?”曰:“然。”曰:“臣论武信君军必败。公徐行即免死,疾行则及祸。”秦果悉起兵益章邯,击楚军,大破之定陶,项梁死。沛公、项羽去外黄攻陈留,陈留坚守不能下。沛公、项羽相与谋曰:“今项梁军破,士卒恐。”乃与吕臣军俱引兵而东。吕臣军彭城东,项羽军彭城西,沛公军砀。 章邯已破项梁军,则以为楚地兵不足忧,乃渡河击赵,大破之。当此时,赵歇为王,陈馀为将,张耳为相,皆走入钜鹿城。章邯令王离、涉间围钜鹿,章邯军其南,筑甬道而输之粟。陈馀为将,将卒数万人而军钜鹿之北,此所谓河北之军也。 楚兵已破於定陶,怀王恐,从盱台之彭城,并项羽、吕臣军自将之。以吕臣为司徒,以其父吕青为令尹。以沛公为砀郡长,封为武安侯,将砀郡兵。 初,宋义所遇齐使者高陵君显在楚军,见楚王曰:“宋义论武信君之军必败,居数日,军果败。兵未战而先见败徵,此可谓知兵矣。”王召宋义与计事而大说之,因置以为上将军,项羽为鲁公,为次将,范增为末将,救赵。诸别将皆属宋义,号为卿子冠军。行至安阳,留四十六日不进。项羽曰:“吾闻秦军围赵王钜鹿,疾引兵渡河,楚击其外,赵应其内,破秦军必矣。”宋义曰:“不然。夫搏牛之虻不可以破虮虱。今秦攻赵,战胜则兵罢,我承其敝;不胜,则我引兵鼓行而西,必举秦矣。故不如先斗秦赵。夫被坚执锐,义不如公;坐而运策,公不如义。”因下令军中曰:“猛如虎,很如羊,贪如狼,彊不可使者,皆斩之。”乃遣其子宋襄相齐,身送之至无盐,饮酒高会。天寒大雨,士卒冻饥。项羽曰:“将戮力而攻秦,久留不行。今岁饥民贫,士卒食芋菽,军无见粮,乃饮酒高会,不引兵渡河因赵食,与赵并力攻秦,乃曰‘承其敝’。夫以秦之彊,攻新造之赵,其势必举赵。赵举而秦彊,何敝之承!且国兵新破,王坐不安席,埽境内而专属於将军,国家安危,在此一举。今不恤士卒而徇其私,非社稷之臣。”项羽晨朝上将军宋义,即其帐中斩宋义头,出令军中曰:“宋义与齐谋反楚,楚王阴令羽诛之。”当是时,诸将皆慴服,莫敢枝梧。皆曰:“首立楚者,将军家也。今将军诛乱。”乃相与共立羽为假上将军。使人追宋义子,及之齐,杀之。使桓楚报命於怀王。怀王因使项羽为上将军,当阳君、蒲将军皆属项羽。 项羽已杀卿子冠军,威震楚国,名闻诸侯。乃遣当阳君、蒲将军将卒二万渡河,救钜鹿。战少利,陈馀复请兵。项羽乃悉引兵渡河,皆沈船,破釜甑,烧庐舍,持三日粮,以示士卒必死,无一还心。於是至则围王离,与秦军遇,九战,绝其甬道,大破之,杀苏角,虏王离。涉间不降楚,自烧杀。当是时,楚兵冠诸侯。诸侯军救钜鹿下者十馀壁,莫敢纵兵。及楚击秦,诸将皆从壁上观。楚战士无不一以当十,楚兵呼声动天,诸侯军无不人人惴恐。於是已破秦军,项羽召见诸侯将,入辕门,无不膝行而 第68章 哥哥才是神助攻 微博粉丝数居然超过了作者专栏的收藏……不知该笑该哭,你们都好污!(滑稽) 谢谢大家的打赏! ╯宫本-luna扔了1个地雷 晨钟暮鼓扔了1个地雷 莫方抱緊我扔了1个地雷 林.扔了1个地雷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扔了1个地雷 vshum扔了5个地雷 ------------------------------- 以下为防盗章节,出处《女朋友要结婚了》,感兴趣的可以戳进作者专栏找完整版,短篇已完结qwq,随便看看。 1. 段苏南要结婚了。 陶夏终究还是知道了这个消息。 深夜,陶夏看着身边已经熟睡的女人,悄悄起床,从她的风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做工精巧的酒红色丝绒首饰盒。陶夏打开还没手心大的小盒子,里面两枚闪闪发光的钻戒出现在眼前。 陶夏回忆起了段苏南最近一系列的反常行为。段苏南从两个星期前就开始旁敲侧击地询问陶夏哪种款式的婚纱好看;段苏南这段时间老是早出晚归,即使她一点都不忙;段苏南每次接电话都会躲到阳台上去,一聊就是一整晚,挂了电话永远红光满面。 这时候陶夏会把目光从电视移到她身上,装作不经意地问:“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没什么。”段苏南弯腰,自然而然地亲吻陶夏的额头,“电视别看太晚了,伤眼睛的,快去休息吧。” 一如既往的温柔,可陶夏无法忽视她上扬的嘴角。 陶夏跟段苏南在一起很多年了,对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了如指掌,何况段苏南根本没打算掩饰什么,好事将近的喜悦全挂在脸上。 2. 段苏南从前并不喜欢女人。 陶夏和她在同一个导师手底下做研究生,段苏南算是陶夏的师姐,陶夏记得自己刚认识她的时候她是有男朋友的,研究所另一个导师手底下的师兄。他们俩是当年所里出了名的郎才女貌,不知羡煞了多少单身狗。 可惜郎才女貌最终也逃不过一个分手的结局,毕业临头各自飞,段苏南走得潇洒,连谢师宴都没有参加。 陶夏还记得酒桌上并不熟识的师兄白的啤的酒一杯接一杯地下肚,喝醉了之后抱头痛哭,眼泪鼻涕流了满脸,狼狈得要命。最后师兄醉趴在酒桌上,嘴里叫唤的全是段苏南的名字。 当时陶夏觉得师兄挺可怜的,同时也在心里升起隐蔽的欢喜。 陶夏有一个秘密,藏在心里好久了,跟谁都没说过。她喜欢段苏南,或者叫暗恋。 3. 陶夏知道,对段苏南来说,她和自己的相遇是在沧阳市最闷热潮湿的九月,那年陶夏作为研一新生入学,第一个带她的人就是段苏南。 去的那天正好是在下雨之前,空气里连一丝风都没有,刚好又停电了,每个人都拿着书本扇子扇风,仍旧抵挡不住汗流浃背,连头发都黏糊糊地贴在脸上。唯独一个段苏南,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加板鞋,在校门口安安静静地站着看书,半长的头发扎成一个小髻子,剩余一些碎发散在额前,干净清爽,好像周身都环绕着一阵凉风。 “你好,我是段苏南。”段苏南合上书,微笑着对陶夏伸出手。 那双手修长如玉,陶夏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她拿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能感觉到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陶夏都能脑补出自己脸上妆全花了的狼狈相。她暗暗唾弃自己为什么抹完bb霜还要多此一举地往脸上糊层粉,然后腾出一只拿行李箱的手,在自己新买的裙子上使劲蹭干净手心汗,才胆怯地握了握那只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手。 “师姐好,我是陶夏。” 这是陶夏第一次在段苏南面前介绍自己,她后来无数次回想起来都想穿越回去抽自己一巴掌:让你丫化个大浓妆! 可对陶夏来说,她第一次见段苏南比这早得多。 4. 陶夏没认清自己的性取向之前也是年轻过的,高中懵懵懂懂,见周围的同学都瞒着家长偷摸着谈恋爱,于是也有些蠢蠢欲动。 陶夏的所谓初恋是和她同桌的一个男生,高高瘦瘦的,看起来挺干净。当时他们都参加了学校的物理竞赛班,常常在一块儿讨论竞赛题,一来二去就熟络了,后来男生先开口,跟陶夏表了白。 陶夏对男生没什么特殊的感觉,不过看周围人都在谈恋爱,她为了随大流,就同意了先试试看。 那男生看着对陶夏挺好,没想到实际上一肚子坏水儿,跟陶夏谈的时候还劈腿了同年级的另一个女孩儿。那女孩儿比陶夏早知道这件事,在路上拦了陶夏,一瓶矿泉水劈头盖脸全泼在了她身上。 “不要脸,就会勾引别人男朋友!”女孩甩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陶夏所在高中的校服和别的学校不一样,不是肥大的运动服,而是制服三件套,男生是长裤,女生是短裙,夏天满校园的白花花的小腿,自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夏末秋初天气依旧炎热,陶夏没有穿制服外套,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衬衫,女孩一瓶矿泉水下去,她的衬衫几乎成了半透明的,紧贴在身上,不时有路过的学生指指点点。 十六七岁的少女,正是最要面子的年纪,陶夏惊惶地抱着双臂,企图遮住自己近乎走光的上身,第一个反应是完了,以后她再也没脸在这个学校混了。 接着,一个什么东西搭在陶夏头上,她被笼罩在了一片阴影里。 陶夏慌张地抬头,正好瞧见一个女生挡在她面前,眯着眼冲她笑,“同学,你没事吧?” 白白净净的姑娘骑着山地车,穿着白色板鞋的脚踩在地面上,裤腿拉伸到极致,露出一小节白皙精致的脚踝。那姑娘逆着光,笑起来特别好看。 “没……没事……”陶夏看她看得呆了。 “那就好。”白净姑娘点点头,斜挎着单肩包,蹬了一下脚踏板,很快就骑出去老远。 “哎!你的衣服!”陶夏拽着刚才那姑娘扔在自己头上的制服大喊。 “送给你了。” 女孩头也不回地招呼了一声。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人流里,陶夏才去翻了绣在制服袖口里侧的姓名条。 “段苏南。”陶夏抚摸着那三个字,喃喃地念道。 然后她才注意到段苏南好像穿的是一条制服长裤。也对,如果骑车上学的话穿裙子的确不方便。 陶夏最终还是转了学,走之前她的“前男友”扭扭捏捏地来道歉。 “陶夏,我虽然对不起你,可你扪心自问,你喜欢过我么?” 陶夏冷笑,“至少我没有在跟你交往的同时还勾搭别人。” 后来,陶夏已经把男孩的长相都忘了,却一直记得段苏南那个逆着光的笑容。 等到她真的能确定自己的性向了,想起这一段儿,总会觉得自己的初恋并不是她的人渣同桌,而是骑山地车穿白衬衫的少女。 虽然彼时段苏南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5. 陶夏研究生毕业后,进了某全国五百强企业,工作地点在沧阳市。谁想到进去之后,带她的组长竟然又是段苏南。 连段苏南都不可置信地笑了,“夏夏,看来咱俩真有缘。” 陶夏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一个劲地点头,跟个傻子似的。 段苏南大概是全世界最好的前辈了,手把手地教会了陶夏所有事。公司给陶夏分的宿舍正好在段苏南楼下,两人算是同门师姊妹,从前关系就亲厚,毕业之后又这么有缘,一来二去的,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后来陶夏过生日,公司里她谁都没叫,只叫了段苏南。陶夏住的公寓有其他舍友,不怎么方便,于是两人买了酒菜在段苏南那里庆祝。 酒过三巡,陶夏喝得微醺,脸红得跟发了烧似的,好像脑袋顶上都在冒热气。 她仗着酒意,嘿嘿一笑,问道:“师姐,你和……你和师兄是怎么分手的?”说完还打了个老大的嗝。 段苏南夺过陶夏手里的酒杯,皱眉,“别喝了,你醉了。” “我不!”陶夏抱着酒瓶凑到段苏南身边,一嘴的酒气全喷在那人白玉般的脸上,“师姐,说说吧。”她靠在段苏南胳膊上,讨好似的蹭蹭。 “你真想知道?”段苏南端着酒杯似笑非笑。 “嗯嗯嗯!” 陶夏猛点头 段苏南笑着放下酒杯。 下一秒,陶夏觉得自己的嘴唇上覆盖了一个什么温热的东西,段苏南放大版的脸出现在离她眼睛不足五公分的地方。 好软…… 陶夏忍不住伸出舌头,在段苏南唇瓣上舔了舔。 段苏南瞳孔猛然收缩,扣着陶夏的脑袋,舌头大刀阔斧地撬开陶夏的牙齿,在她嘴里纠缠不休。 第69章 大结局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开心! 番外的话大概前几章是袁英双腿已经恢复了之后的日常,最后可能会有一次生命大和谐?(当然这个也是走度、盘的隐藏番外,不会发在jj上啦,会在最后一章番外里给敲门砖的,想看的读者们到时候自行取票上车就是了) 总之番外就是完全日常化的琐碎生活了,没什么起伏,平平淡淡的小日子,看不看都不造成什么影响~~~ 9月18号开文,11月23号完结正文,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写了接近24万字,我觉得我还是挺勤奋哒! 也十分感谢大家对作者一直以来的支持,这篇文如果没有你们这么热情的留言、打赏、营养液,大概我也不能坚持到现在吧嘿嘿。还有后来试了各种防盗措施大家也一直不嫌弃什么的,太感动了。 真的非常谢谢大家! 然后—— 这么勤奋的作者确定不领回家么?作者专栏乖乖坐着等着各位小天使的收藏嗷!手滑收藏一下作者专栏呗~拜托啦! 作者脑洞多,会不定期更新各种可食用小短篇哦~(小短篇大概就是一章搞定的那种吧,满足自己的yy,嘿嘿嘿) 接下来要写的新文是《放开我!我要学习!》,十二月初开坑,一个萌萌哒脑洞,好好谈恋爱的甜文,也希望大家收藏收藏呗~ 《女神》里后来被遗忘的楚凡汐和米林的故事大概也会在《放开我!我要学习!》里继续,虽然还是配角就是了(怜爱)。 以下放文案: 学渣余妙音一直暗恋高冷的学霸学姐萧曼,一朝不慎遭了意外,居然穿成了一只小奶猫? 就算是做猫,也要做学姐家的萌猫! 可是……她居然被学姐狠狠地嫌弃了? 余妙音欲哭无泪,学姐你别走!快来领养我啊!喵喵喵? 领养前—— 萧曼:这只猫怎么这么萌,不行我要克制,高冷人设不能崩。(冷漠.jpg) 余妙音:嗷!当了学姐的猫咪,在学姐怀里打滚,嘿嘿嘿…… 领养后—— 萧曼:我要学习!可我控制不住撸猫的手!怎么办! 余妙音:学姐求抚摸! cp:萧曼(攻)x余妙音(受) 属性:外表高冷实际逗逼攻x外表怂包实际脑补帝受 轻松无虐,逻辑浮云,攻受互宠,无脑甜 总之这就是一个假正经的学霸和小怂包的学渣的故事,好像我写到现在的长篇都是关于暗恋成真的23333,没办法谁让作者就是喜欢这种“我暗恋的人恰好也喜欢我”的故事呢(doge) --------- 谢谢大家的打赏~ 林.扔了1个地雷 阿飘扔了1个地雷、2个火箭炮 晨钟暮鼓扔了2个地雷 无名扔了1个地雷 一夜发白扔了1个地雷 莫方抱緊我扔了1个地雷 vshum扔了6个地雷 ------------------------ 以下是大家都不喜欢但是作者还是放了的防盗章,至于为什么放史记……当然是因为作者没有小短篇了qwq,可以不必阅读哦~ 太史公曰:洋洋美德乎!宰制万物,役使群众,岂人力也哉?余至大行礼官,观三代损益,乃知缘人情而制礼,依人性而作仪,其所由来尚矣。 人道经纬万端,规矩无所不贯,诱进以仁义,束缚以刑罚,故德厚者位尊,禄重者宠荣,所以总一海内而整齐万民也。人体安驾乘,为之金舆错衡以繁其饰;目好五色,为之黼黻文章以表其能;耳乐钟磬,为之调谐八音以荡其心;口甘五味,为之庶羞酸咸以致其美;情好珍善,为之琢磨圭璧以通其意。故大路越席,皮弁布裳,硃弦洞越,大羹玄酒,所以防其淫侈,救其彫敝。是以君臣朝廷尊卑贵贱之序,下及黎庶车舆衣服宫室饮食嫁娶丧祭之分,事有宜適,物有节文。仲尼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 周衰,礼废乐坏,大小相逾,管仲之家,兼备三归。循法守正者见侮於世,奢溢僭差者谓之显荣。自子夏,门人之高弟也,犹云“出见纷华盛丽而说,入闻夫子之道而乐,二者心战,未能自决”,而况中庸以下,渐渍於失教,被服於成俗乎?孔子曰“必也正名”,於卫所居不合。仲尼没後,受业之徒沈湮而不举,或適齐、楚,或入河海,岂不痛哉! 至秦有天下,悉内六国礼仪,采择其善,虽不合圣制,其尊君抑臣,朝廷济济,依古以来。至于高祖,光有四海,叔孙通颇有所增益减损,大抵皆袭秦故。自天子称号下至佐僚及宫室官名,少所变改。孝文即位,有司议欲定仪礼,孝文好道家之学,以为繁礼饰貌,无益於治,躬化谓何耳,故罢去之。孝景时,御史大夫晁错明於世务刑名,数干谏孝景曰:“诸侯籓辅,臣子一例,古今之制也。今大国专治异政,不禀京师,恐不可传後。”孝景用其计,而六国畔逆,以错首名,天子诛错以解难。事在袁盎语中。是後官者养交安禄而已,莫敢复议。 今上即位,招致儒术之士,令共定仪,十馀年不就。或言古者太平,万民和喜,瑞应辨至,乃采风俗,定制作。上闻之,制诏御史曰:“盖受命而王,各有所由兴,殊路而同归,谓因民而作,追俗为制也。议者咸称太古,百姓何望?汉亦一家之事,典法不传,谓子孙何?化隆者闳博,治浅者褊狭,可不勉与!”乃以太初之元改正朔,易服色,封太山,定宗庙百官之仪,以为典常,垂之於後云。 礼由人起。人生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忿,忿而无度量则争,争则乱。先王恶其乱,故制礼义以养人之欲,给人之求,使欲不穷於物,物不屈於欲,二者相待而长,是礼之所起也。故礼者养也。稻粱五味,所以养口也;椒兰芬茝,所以养鼻也;钟鼓管弦,所以养耳也;刻镂文章,所以养目也;疏房床笫几席,所以养体也:故礼者养也。 君子既得其养,又好其辨也。所谓辨者,贵贱有等,长少有差,贫富轻重皆有称也。故天子大路越席,所以养体也;侧载臭茝,所以养鼻也;前有错衡,所以养目也;和鸾之声,步中武象,骤中韶濩,所以养耳也;龙旂九斿,所以养信也;寝兕持虎,鲛韅弥龙,所以养威也。故大路之马,必信至教顺,然后乘之,所以养安也。孰知夫出死要节之所以养生也。孰知夫轻费用之所以养财也,孰知夫恭敬辞让之所以养安也,孰知夫礼义文理之所以养情也。 人苟生之为见,若者必死;苟利之为见,若者必害;怠惰之为安,若者必危;情胜之为安,若者必灭。故圣人一之於礼义,则两得之矣;一之於情性,则两失之矣。故儒者将使人两得之者也,墨者将使人两失之者也。是儒墨之分。 治辨之极也,彊固之本也,威行之道也,功名之总也。王公由之,所以一天下,臣诸侯也;弗由之,所以捐社稷也。故坚革利兵不足以为胜,高城深池不足以为固,严令繁刑不足以为威。由其道则行,不由其道则废。楚人鲛革犀兕,所以为甲,坚如金石;宛之钜铁施,钻如蜂虿,轻利剽,卒如熛风。然而兵殆於垂涉,唐昧死焉;庄蹻起,楚分而为四参。是岂无坚革利兵哉?其所以统之者非其道故也。汝颍以为险,江汉以为池,阻之以邓林,缘之以方城。然而秦师至鄢郢,举若振槁。是岂无固塞险阻哉?其所以统之者非其道故也。纣剖比干,囚箕子,为砲格,刑杀无辜,时臣下懔然,莫必其命。然而周师至,而令不行乎下,不能用其民。是岂令不严,刑不鷟哉?其所以统之者非其道故也。 古者之兵,戈矛弓矢而已,然而敌国不待试而诎。城郭不集,沟池不掘,固塞不树,机变不张,然而国晏然不畏外而固者,无他故焉,明道而均分之,时使而诚爱之,则下应之如景响。有不由命者,然後俟之以刑,则民知罪矣。故刑一人而天下服。罪人不尤其上,知罪之在己也。是故刑罚省而威行如流,无他故焉,由其道故也。故由其道则行,不由其道则废。古者帝尧之治天下也,盖杀一人刑二人而天下治。传曰“威厉而不试,刑措而不用”。 努力凑够三千字的小尾巴啊小尾巴 努力凑够三千字的小尾巴啊小尾巴 努力凑够三千字的小尾巴啊小尾巴 努力凑够三千字的小尾巴啊小尾巴 努力凑够三千字的小尾巴啊小尾巴 努力凑够三千字的小尾巴啊小尾巴 努力凑够三千字的小尾巴啊小尾巴 还有十九个字,还有十二个字……够啦! 第70章 番外一吃火锅(上) 袁英自从上次不依靠助行器也能站起来,甚至还能走上几步之后,腿一天天地恢复,到了十二月,她已经能拄着拐杖在客厅里小范围的四处溜达了。只是医生叮嘱不能走得时间太长,毕竟腿还没好全,万一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这段日子大概算是袁英十几年来过得最惬意舒心的一段时候,她因为腿上的毛病,推辞了王夫人那边的工作,如今是真正的无职一身轻。 大冬天的早晨,小区外头赶着大早顶着寒风上班的络绎不绝,袁英怀里抱着何墨千,窗帘拉得密不透风,有时候一觉就睡到十点多,两人一前一后地进浴室刷牙,然后再热热乎乎地吃顿早饭。 天气好,何墨千就推着袁英在附近公园走走转转,天气不好,她们干脆就窝在家里哪也不去,时间久了,连骨头都懒酥了。 今儿个又是一个大冷天,外面北风呼呼的,何墨千在厨房里点了火,准备把昨天晚上她和袁英包的馄钝下了当早餐吃,正好还剩了点鸡汤。 刚冻了没多久的馄钝一个个饱满浑圆,元宝形状,中间包着鲜肉馅儿的外皮鼓囊囊的挺着肚子,好像随时都能裂出一道口子。 灶上架着两口锅,一口烧着开水,另一个是砂锅,里头煨着鸡汤,何墨千在开水锅里下了馄钝,等馄钝都一个个的翻着肚皮浮起来,她拿了个漏网麻溜地把这些上下翻滚的小东西捞起来,空出来的手同时拿了块抹布揭开旁边灶上的砂锅盖子。熬了几个小时的鸡汤,上头一层浮油都被尽数撇了去,只剩下颜色清亮的浅黄色高汤,盖子一揭开,满屋都是鸡汤的鲜香。 洁白如玉的馄钝下进去,满满当当地挤在鸡汤里,吸饱了汤里一整只鸡肉的精华,何墨千又切了几根细葱,只取葱叶部分,脆嫩的葱末撒在这一沙煲的馄钝上,亮眼的绿色衬着浅黄的高汤,雪白软乎的馄钝,就这么一整个沙煲直接端到餐桌上,光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吞口水。 袁英早起照例要拄着拐杖从客厅到阳台来回走动半小时,锻炼腿部力量。平常何墨千只要把早餐端上桌,袁英准得第一时间乖乖坐在餐桌边上等着开饭,今天她却站在阳台边上,看着外头发愣。 “吃饭啦。”何墨千擦擦手坐下来,盛了两碗馄钝,袁英好像没听到似的,何墨千又喊了一声:“阿英,吃饭了。”袁英还是不动。 何墨千好奇,窗外到底有什么好景色,值得袁英看得都灵魂出窍了?于是也走到阳台上去,探头往外看了看,也没什么嘛,不过今年的雪下得可真早,这才刚进了十二月,外头已经飘飘洒洒全是雪花了。 “吃早饭吧,待会儿该凉了。”何墨千拍拍袁英的肩膀。 袁英转头看了看何墨千,指着窗外道:“阿千,你看,下雪了。” 何墨千笑了,“不就是雪么,哪年不下?又不是没见过。不过今年这雪下得倒是格外早。” “阿千,你想不想吃火锅?”袁英问。 何墨千心尖动了动,握着袁英拄拐杖的那只手,“你想吃么?” 袁英点头,提议道:“阿千,不如我们晚上打火锅吃吧?” 何墨千看看日历,今天正好是周六,晚上沈思薇没有晚自习,两个孩子都得回来,吃火锅讲究一个热闹,天气又冷,她们四个人吃也挺合适的。 “行,薇薇爱吃牛肉,阿白爱吃海鲜,我待会儿去菜场看看,多买点菜回来。” “啊?不是我们两个人么?”袁英有些失望。 一顿火锅没什么,薇薇和阿白回来她也很高兴,可是这样的大雪日子对她来说是有些特殊含义的,袁英真希望能和何墨千两个人安安静静地过一次二人世界——虽然她们几乎每天都在二人世界了。 何墨千猜到了袁英想的什么,笑着扶着她回了客厅,在餐桌前坐下,“这个冬天还长着呢,又不是一冬天只吃这一顿火锅了。” 她递了一碗馄饨给袁英,馄饨煮得恰到好处,外皮软烂、肉馅爽弹,大小正好一口一个,连着汤吃下去,满嘴的汤汁和肉香,袁英不能和何墨千二人世界的小郁闷顿时一扫而光,一连呼噜下去两碗,吃完瘫在椅子上抱着肚子不想动弹。 “最近天气不怎么好,想出去透透气都找不着机会。”何墨千边吃早饭边看报纸,这时袁英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响了。她翻着报纸,头也不抬道:“阿英,接电话。” “你帮我接吧。”袁英靠在椅子里懒懒地道。 “懒死你算了。”何墨千手臂一伸拿了手机过来,一看,原来是楚凡汐的来电。 何墨千想起楚凡汐这个小丫头就忍不住直乐,一年没见,也不知她和米林两个人进展得怎么样了。 何墨千接起电话,楚凡汐先打了招呼,“英姐,好久不见啦!” “我不是袁英。”何墨千看了袁英一眼,笑道。袁英给出一个询问的眼神,何墨千用口型对袁英道,“是楚凡汐。” “你是……何姐?”楚凡汐犹豫了一秒,不可置信道:“你……你和英姐……你们两个……” “我们在一起了。”何墨千笑着问楚凡汐,“凡汐,一年不见,你和小米两个人还好么?” “什么好不好的,就那样呗,她老欺负我。”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电话里传来另一个女孩的声音,“何姐,我对楚楚好着呢,你别听她瞎说。” 看来进展不怎么顺利啊,何墨千忍俊不禁,“小米,你这速度不行啊,怎么一年过去了还没搞定凡汐?有句话叫先下手为强,可别怪何姐没告诉你。” 知道是楚凡汐的电话,袁英也凑上来听,只听米林叹了口气,“那个智障,哪有下手的地方。”袁英也乐了,看来这两个小姑娘还有的忙得。 “谁是智障呢?你说说,昨晚打排位是谁把我坑了?你说说?”楚凡汐在那边不依不饶。 “行了行了,凡汐,小米,你们今天有事么?一年没见了,正好今天我和你们英姐商量着打火锅,你们一块儿来吧,咱们好好聚聚。” 米林捂着话筒跟楚凡汐商量,“喂,何姐说去她们那吃火锅,去不去?” 一向喜欢宅在网吧不出门的楚凡汐一反常态,点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去去去!一年多没见我女神,可想死我了。” “那你快去收拾收拾!”米林把楚凡汐撵去换衣服,又对着电话道:“何姐,你把地址发给我们,我们现在就出门。” 何墨千应了一声,挂断电话,和袁英对视,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何墨千道:“这个凡汐,看着挺聪明的,没想到这么不开窍。” 袁英深表赞同,“是啊,连你都看出来了,她居然还没看出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何墨千不高兴地搡了袁英一下,接着又皱眉,“就怕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表面什么都不知道,实际上心里跟明镜似的。” “行了,一个薇薇还不够你操心的?缘分到了自然就成了,你操心有用么?” “这倒是。”何墨千拿起手机,把她们现在住的地址发给了楚凡汐。 何墨千她们现在住的地方离楚凡汐家的网吧还挺远的,楚凡汐想开车去,米林对她的车技有阴影,死活不同意。 “不是,从这到何姐家得倒两班车,有这个功夫还不如自己开车去呢。”楚凡汐拖着米林的手就要往车里塞。 米林扒拉着车门死都不进去,“我不坐你的车!我宁愿倒公交车!你放手!” “哟,网管,你这拐|卖少女呢?”来上网的客人吹口哨调侃。 “去去去!赶紧开你们的电脑去吧,今天通通没有折扣!” 楚凡汐把米林弄进副驾驶,给她扣上安全带,米林不死心地继续挣扎,楚凡汐抓着她的手腕,口不择言,“再动我就亲你了啊?” 米林愣住了,看着楚凡汐近在咫尺的嘴唇,然后脸从头红到脖子根。 楚凡汐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也红了脸,粗鲁地关了副驾驶的门,从另一边上了驾驶座,毛毛躁躁地打着发动机,这里只剩下老旧的别克车发动机轰隆隆的声音。 楚凡汐把车开出去老远,才支支吾吾地道歉,“我……我刚才乱说的,你别介意哈。” 米林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咱俩多少年的交情了,我还分不清楚玩笑么?” 米林一句玩笑把突发的尴尬带了过去,楚凡汐心里莫名的有点失落,也对,她的确只是和米林开个玩笑而已。 车里气氛诡异,之后谁也没再说话,米林只顾着想刚才楚凡汐离得不到五公分的脸,完全忘了她对楚凡汐的车技的阴影,直到楚凡汐把车开进了何墨千住的小区,在某个单元的停车位前停了车。 “到了。” “啊?”米林回过神,脸红得像烧起来了一样。 “你怎么了?不舒服么?”楚凡汐拿手去试她的额头。 “没、没什么,车里空调开大了。”米林赶紧解开安全带下车,“快进去吧,别让何姐英姐等急了。” 第71章 番外一吃火锅(中) 楚凡汐那辆老爷车刚开到门口何墨千就在阳台听着声了。 “她们来了。”何墨千正在阳台晾衣服呢,赶紧擦擦手去给她们俩开了门。 楚凡汐站在门外,曲起手指要敲门,还没发出响呢,门先从里头自个儿开了。 “凡汐小米,外头冷,快进来。”何墨千在玄关处招手。 楚凡汐和米林相视一笑,一前一后地进屋。 “何姐,你这耳朵可真够灵的。”楚凡汐笑嘻嘻地换了棉拖鞋,“英姐呢?我可想死她了。” 何墨千回忆起去年楚凡汐说过要追袁英的那一段,也笑了,打趣道:“想也没用,你英姐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 “唉……”楚凡汐佯作苦恼地叹气,“吃不到我看看还不行么?何姐,不带你这么霸道的。” “谁霸道啊?”袁英拄着拐杖笑着从卧室里走出来,腿脚不大利索,走得慢腾腾的。 何墨千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扶她,叮嘱道:“怎么不用轮椅?你今天走路的时间已经够长了,医生说……” “知道啦,医生说不能长时间走动,不利于腿部恢复。”袁英笑着拍拍何墨千搭在她胳膊肘上的手,“轮椅不是没有走路方便么?阿千,我有分寸的。” 楚凡汐呆愣地盯着袁英行动不灵活的双腿和手里的拐杖,眼都忘了怎么眨了,还是米林在背后悄悄戳了她一下,她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问:“英姐,你的……你的腿怎么了?” “前段时间受了点伤,不过已经慢慢能走路了,不用担心。”袁英坐在沙发上,对她们招呼道:“你们也坐啊,凡汐,在我这儿你还拘谨什么。” “啊?哦,好。”楚凡汐拉着米林在旁边独立的双人沙发坐下,刚好挨着袁英那头,聊天也方便些。 “你们聊着,我去接薇薇放学,顺便买点菜。”何墨千交代了几句,出了门。 “英姐,你、你真没事么?”楚凡汐还是不大放心,看袁英这样子,哪像是受了“点”伤,这分明是重伤未愈。“英姐,我爸认识一个老中医,开的方子可灵了,要不改天我让他给你也开一份?” 袁英还没说话,米林先拍了楚凡汐的脑门一下,“你傻啊?英姐什么样的神医找不着?用得着你来推荐。” “我……我这不是着急嘛……”楚凡汐摸摸额头,委屈地瘪嘴。 袁英被她们逗笑了,接着楚凡汐的话头问:“什么样的老中医?真这么神?” “那还能有假?前年我妈烧开水没注意,大腿被烫伤了一大片,后来到医院也没能根治,留的疤吓死人了,最后就是按这个老中医家传的方子给治好的。” “真的?” “那还能有假!”楚凡汐怕袁英不信,身子使劲歪到袁英那边去,伸长了脖子跟袁英爆料,“我妈那时候刚烫伤,伤口结疤的时候开始抹他那个药膏,抹了半年多,现在连条痕迹都没了!今年夏天还穿着短裙到处跑呢!” 米林知道这个事儿,也笑了,“英姐,楚楚说的这个倒是靠谱,我夏天见了我婶儿还几次,小短裙高跟鞋穿着,可时髦了!腿上的确没有疤。”米林想起来,推了楚凡汐一把,“我就说你腿怎么这么长呢,原来都是遗传了婶儿的好基因。” 米林长得不怎么高,一米六刚冒点头,属于看着显小的那一类人,全身上下就对自己的一双腿不满意,今天嫌短明天嫌粗,对楚凡汐的个头腿长很是羡慕。 楚凡汐倒是没觉得米林什么腿短腿粗的,她只觉得米林这身高刚好,穿上高跟鞋两人能挽着胳膊逛街,脱了高跟鞋楚凡汐还能把她抱在怀里使劲揉,简直就是完美。 袁英对楚凡汐说的那个老中医来了兴趣,“凡汐,你有老医生的联系方式么?” “我没有,我妈存着他的电话呢,我给她发条短信,让她把电话给我发过来。”楚凡汐边发短信边问:“英姐,你身上也有疤啊?” “不是,是我一个朋友。”袁英要这个祛疤的药膏当然不是为了自己用,她是为了何墨千。 何墨千一直对身上的那些烧伤痕迹念念不忘,她虽然嘴上不说,可袁英知道她心里放不下,如果楚凡汐说的老中医真有这么神,试试也就试试,那些陈年旧伤,也不指望全去干净了,能淡一点也是好的。 楚凡汐嘴碎了点,喜欢八卦,可她也有分寸,知道有些事不该打听,没再接着问下去,眼睛骨碌一转,笑得别有深意,“英姐,你够可以的啊,当初何姐对你那么个态度,谁能想到你们真还有和好的一天!” “是啊。”米林想想一年前何墨千还住网吧的时候,眉头永远是皱着的,也不怎么接触人,就是楚凡汐这样和她朝夕相处的,她也就是个客客气气,再看看现在何墨千的红光满面,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米林不知道何墨千过去有怎样的阴霾,不过看她现在的样子,大概已经完全走出来了吧。 “英姐,我和楚楚后来老担心你们俩要出什么问题,还好你们在一块了,真好。”米林又道。 “什么可以不可以的,阿千能在我身边,我已经知足了。”袁英心里对何墨千一直有愧,存的是能守着何墨千一天那就是一天的福分的心思,她现在什么都不求,只求何墨千好好的,平平淡淡就挺好,如果能这么守一辈子,那是再好不过了。 袁英就算已经和何墨千在一起了,早些时候对于她们俩真能过一辈子也是不大敢相信的,她想过或许等自己腿好了,何墨千就会走。不过自从袁英见过何墨千的家长,何墨千父母也并不反对她们在一起后,她越来越觉得自己跟何墨千好好过一辈子没她想象中的那么难。 楚凡汐和米林面面相觑,看来这两位姐姐经历的事情可比她们脑补出来的精彩多了。 又聊了四十多分钟,袁英开始坐不住了,频频探头往窗外看,米林在楚凡汐耳边悄声问:“英姐在看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啊。”楚凡汐刚才已经悄悄朝窗外看了好几次,什么都没有。 此时袁英拄着墙角的拐杖已经站起身来,“你们坐一会儿,我去看看阿千怎么还没回来。” “英姐,何姐让你不能走路了。”楚凡汐提醒道。 “没事,耽误不了多长时间。”袁英头也不回地去了阳台,在窗边站定,背影一动不动,名副其实的“望妻石”。 米林看看跟雕像一样的袁英,叹道:“我真羡慕英姐。” “羡慕英姐?”楚凡汐瞅瞅米林完好的双腿,警惕道:“你可别打什么歪主意,要是你坏了腿,我绝对不会照顾你的!” 对楚凡汐不知好赖破坏气氛的本事,米林早就见怪不怪了,气都懒得生,身体向后靠在沙发里:“唉,要是有那么一个人,我天天牵肠挂肚地惦记着她,她也刚好惦记着我,多浪漫啊……” 楚凡汐嘿嘿笑了,“想谈恋爱了?那感情好!省得整天跟我待一块儿,你妈老担心我把你领上歧途了。” “……”米林懒得理她,看着袁英雕塑一般的背影发呆。 过了十几分钟,袁英终于动了,拐杖杵在实木地板上一砸一个响,到玄关处开了门,眼巴巴地候着,过了两分钟,何墨千领着薇薇和阿白两个小的回来了,三个人手里头都拿了不少东西,青菜豆腐,海鲜肉类,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二三十样。 “又在门口等,我不是说了有钥匙么?外面冷,回头再给你冻感冒了。”何墨千进门第一句话就先责备袁英。 “哇,这么多好吃的!今晚有口福了!”楚凡汐跳起来去接何墨千手里的东西,米林也跟着起来,把薇薇手上的菜接过来。 “凡汐姐姐好,小米姐姐好。”沈思薇怕冷,带着一顶粗毛线的针织帽子,围巾围了半张脸,只有两个眼睛露在外面,米林一下都没认出来,听她叫自己,这才惊喜道: “薇薇?天呐,一年不见你都长这么高了?” 她发现沈思薇身后默不吭声的欧初白,“这位是……” “这是阿白,我们是好朋友!”沈思薇把围巾摘了,米林才看清她的脸,嗯,看来她跟着何墨千的确生活得很好,脸颊泛着健康的粉色,眼睛也晶亮有神,比一年前那副小萝卜头样要好多了。 沈思薇和欧初白回自己屋放书包,米林和楚凡汐把大袋小袋的菜送到厨房,何墨千也想跟去帮忙,袁英先一步拽着她的手腕不放她走。 “路上出什么事了么?” “没有啊,怎么这么问?”何墨千诧异。 “今天比平时晚了十六分钟。”就这十六分钟,袁英自己的脑补都快把自己吓死了。 “天气不好行动不方便么,就怕你们等着急了,我和孩子们还是打车回来的呢,这个天气呀,绝了。”何墨千笑了笑,不好意思道:“超市有抽奖促销活动,我和薇薇看了会儿热闹,可能……可能看得久了点儿……” 袁英不知说什么好,伸手捏了捏何墨千的屁股,“下次提前说一声。” 何墨千怕痒,就连屁股上也有痒痒肉,被袁英捏一下就笑得不行,“说话就说话,别老动手动脚的,孩子们都在呢。” “何姐,你家沥水的菜篮子在哪啊?”米林在厨房问。 “在左下角第一格柜子里,我给你找!”何墨千拍开袁英的手,跟着帮忙去了。 第72章 番外一吃火锅(下) 楚凡汐和米林口重,喜欢吃红汤的火锅,欧初白一般随着沈思薇的喜好吃东西,薇薇吃不了辣,原来何墨千能吃辣,后来有了胃病也忌了口不怎么吃了,袁英更是不吃辣的人,于是何墨千就在电磁炉上架了口鸳鸯锅,一边是正宗的红油汤底,另一边是筒骨熬的高汤锅底,六个人围坐在圆桌周围等着汤底煮开。 好不容易锅底煮开了,楚凡汐拿了盘片好的牛肉往锅里下,“来来来,尝尝这个牛肉,我切的!绝对嫩滑!” 刚涮出来的牛肉,上头挂着火辣的红油,楚凡汐等不及肉冷了就往嘴里塞,烫得直叫唤。 “你慢点,又没人和你抢。”米林把自己碟子里晾凉的肉夹进楚凡汐碗里,“吃这个吧,不烫。” 楚凡汐一嘴一块肉,边嚼边含糊道:“小米,还是你最好。” 沈思薇也爱吃牛肉,欧初白不停地把清汤锅里的牛肉夹到沈思薇碗里,最后累成了一个尖尖的小山状,沈思薇小声地阻止,“阿白,够了,够了。” 于是欧初白住了手。 除了沈思薇之外,她不大会跟人相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埋头扒饭,沈思薇低着头时不时小声地跟她聊天,很多时候欧初白只是点头、摇头,或者发出几个单音节的语气词,看着挺冷淡。 米林观察了这俩小姑娘一会儿,发现只要沈思薇说话,欧初白或多或少都会给点回应,特有意思。 “小米,这个猪肚特别好吃,你尝……”楚凡汐招呼米林,发现她心不在焉的,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小米,你看什么呢?” “啊?没、没什么……”米林收回视线,“吃菜吧。” 吃火锅就讲究个热闹、人多,边涮边吃,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十点多,吃完饭大家一起帮着收拾桌子,楚凡汐和米林住得也不算近,就先回去了,何墨千看着她们上车开走了,才对袁英道:“真不知凡汐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袁英靠在她肩膀上笑道:“就凡汐那个一直往后躲的怂样,早着呢。” 按说楚凡汐不喜欢女人也就罢了,她既然喜欢女的,不可能察觉不出米林的心思,一直装疯卖傻,不知是真有苦衷还是假有苦衷,别到时候过了这村没了这店,那她哭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冬天雪一下,日子就过得快了,不知不觉到了年关,施谷彤叫何墨千回去过年,叮嘱她一定记得把袁英捎上,搞得何墨千吃了好几天的醋。 “这老太太,她是你妈还是我妈啊?这么向着你。” “废话,我都是你们何家的媳妇儿了,不向着我,万一你欺负我怎么办?” 何家一共两个孩子,都是拖家带口的,一过年可热闹了,年味十足。 几乎所有人过年都高高兴兴,只除了一个人,那就是沈思薇,原因嘛,当然就是因为欧初白了。 欧初白要回京城过年,毕竟她家还在京城那边,沈思薇能理解,不过她和欧初白认识以来第一次分开,怎么想怎么心里不是滋味,三十晚上吃了年夜饭,抱着电话一个人躲在角落和欧初白聊了一整晚。 何墨千看在眼里,心下惊奇,手肘戳了戳身边的袁英,“哎,你说阿白平时话也不多,怎么跟咱们薇薇这么多可聊的啊?” “遇到能聊的人,话自然就多了,阿白只是不爱说话,又不是哑巴。”袁英不以为然,“阿千,你现在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么点事都大惊小怪的。” “可是……” “行了,别可是的,薇薇也渐渐长成大孩子了,总不可能什么都跟你说吧?” 过了年,天气又逐渐回暖,袁英慢慢开始可以离了拐杖,自己走一段,何墨千定期带她去医院复查,医生告诉何墨千,袁英的腿恢复得比预计的顺利得多,虽然不可能恢复成原来能跑能跳轻松自如的时候,但走路是完全没问题的,情况好的还可以跑两步,当然,这还得看后续恢复的情况。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袁英想起年前楚凡汐介绍给自己的那个老中医,于是撺掇着何墨千,两人一块去了老中医的诊所一趟。 老中医给何墨千开了自己祖传的祛疤的药膏,叮嘱她要每天涂抹疤痕处。她这个伤口已经好了很多年了,用着效果可能没那么好,不过坚持抹,疤痕也会慢慢淡下去不少。 老中医瞧瞧袁英的腿,给她把了把脉,也顺手写了张药方给她。 “照着这个方子去抓药,以后一天一次,早起空腹喝药,西医治标,不注意调养,你身体寒气太重,再这么下去两条腿就算好了,每逢下雨变天的也有罪受的。” 何墨千一听,赶紧收好了药方,对老中医左感谢右感谢,要多掏钱给老大夫,谁料他摆摆手道:“我一把年纪了,替人看病只当为后辈积德,不过顺手写几个字的事,算了吧。” 如此又过了一年,袁英的腿好得差不多了,跑步还不太利索,不过走路已经和常人无异,每天早上起来喝一副老大夫开的中药,果然变天的时候关节不疼。某天何墨千洗完澡出来,袁英瞅了瞅何墨千领子里的疤,似乎也比从前淡去不少,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看什么呢?”何墨千拢上自己的睡衣领子,对着镜子吹头发。 两年时间,她的头发已经长过了肩膀,乌黑顺滑,摸着手感比丝绸还好。 “还能看什么?看你呗。”袁英从镜子里对她抛了个飞吻,何墨千笑了,“快四十的人了,还这么不正经。” “什么四十?三十七好不好?”袁英不满地抢过何墨千手里的吹风筒,随意搁在洗手台上,转过何墨千的身体,把她压在镜子前,鼻子凑了过去,在何墨千耳边拱来拱去,跟只小狗似的,拱得何墨千直痒痒。 何墨千哈哈笑着躲闪袁英的小动作,“阿英,你别闹,我头发还湿着呢。” “阿千,我想要你……” 保暖思那啥欲,袁英和何墨千重归于好之前腿先残了,虽然渐渐好了起来,可何墨千一直记着医生“戒骄戒躁、清心寡欲”的嘱咐,这两年肯答应跟袁英做那事的次数一双手都数得过来。 再说袁英从前下半身都不大有知觉,真正做了,得到的快感也并不多,现如今好不容易快好利索了,当然又重新开始想入非非。 “医生说了……” “我知道,要清心寡欲。”袁英已经拱散了何墨千松垮垮的睡衣领,极具暗示地舔着她的锁骨,嘟囔道:“阿千,清心寡欲又不是禁欲,咱们明明是正当情侣,怎么整得跟俩尼姑似的……” 说话时的热气喷在何墨千锁骨附近,何墨千觉得自己的皮肤快被灼伤了。 虽然何墨千一直觉得自己年纪不小了,可她满打满算也才三十六岁,实际上是正值壮年,都是正常人,面对心上人的撩拨,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这两年她跟袁英一块清心寡欲,没有什么静心的效果,何墨千倒是觉得自己越来越容易受袁英的勾|引,袁英不过就摸了她亲了她几下,她已经软得走不动道,真不知腿上有伤的那个到底是袁英还是自己。 “那……那也别在这里,回房去……”何墨千推了推袁英的肩膀。 她的睡衣已经全然散开,肩膀半露地靠在玻璃镜上,头发还是湿的,眼神半眯地那么瞧袁英一眼,袁英心都酥了,手当即从何墨千腰间伸进她的睡裤里,“别急,先在这儿做一次再回房。” 她吻着何墨千的嘴唇,“阿千,你真好吃。” 何墨千靠着镜子,手指也灵巧地从袁英的短裙下面伸进去,胸腔发出闷笑,“这么湿?阿英,你忍了多久了?” 袁英惩罚似的捏了捏何墨千大腿上最娇嫩的那一块,“你说呢?” 何墨千剩余的嘲笑,被袁英尽数吞没了。 好不容易有这么一次机会,两人直折腾到后半夜才算尽兴。 第73章 番外二老两口 哐当! 半夜两点,熟睡中的袁英被一声巨响惊醒,翻身起床,想叫醒自己身边也在熟睡的何墨千,手伸到旁边却摸了个空。袁英转头看去,偌大的双人床上只有她一个人,本应该属于何墨千的半张床一点温度也没有,看样子何墨千已经起床多时了。 “阿千?”袁英试探性地在卧室里喊了一声,只见何墨千进了卧室,身上穿着围裙,手里还拿着一把锅铲。 “阿英你醒啦?是……是我吵醒你了吧?”何墨千赧然,不自在地低头挽了一下额前遮住眼睛的碎发。 袁英一睁眼没见着何墨千,心里当时就咯噔一下,说话语气也不由带了几分关切,“阿千,你干什么呢?怎么不睡觉?” 何墨千道:“我……薇薇明天要走了,五六个小时的高铁,我得给她准备点吃的……” 转眼沈思薇已经长成了个大姑娘,六月份高考结束,成绩出来后一查,发现是s市的理科状元,可把何墨千高兴坏了,赶紧拉着沈思薇去刘蕊的坟头上,告诉刘蕊这个好消息。 s市市内就有一所老牌名校,j大。何墨千、袁英都是从那里毕业出来的,知根知底,何墨千原意是想让沈思薇直接报j大,在自己跟前,何墨千也不用担心沈思薇上学被欺负,可没想到沈思薇执意要报京城的那所百年名校,何墨千劝都劝不住。 沈思薇也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再说她想去的那所大学比j大是只好不差,何墨千没有理由阻拦,只好咬咬牙同意了。 这不,明天就是沈思薇去大学报道的日子,何墨千原想跟着,被沈思薇和袁英联手劝了下来。 “千姨,真不用您送的,阿白和我还是同班同学,有她在您还不放心么?” “是啊阿千,薇薇都快二十了,你想想你自己二十那会儿,都赚了第几桶金了?放心吧。” 这么轮流劝着,何墨千总算松了口,答应不跟着沈思薇去京城“考察”她们大学,沈思薇长舒一口气,偷摸着对袁英眨眨眼表示感谢。 小意思。袁英在何墨千背后给沈思薇比了个“ok”的手势。 可这么一来,何墨千心里的大石头彻底放不下来了,整天没着没落的,担心京城天冷,薇薇感冒了怎么办,担心食堂饭菜不可口,薇薇吃不惯北方菜怎么办,担心宿舍里舍友不好相处,薇薇被排挤怎么办……总之从衣食住行到上课学习,何墨千的一颗心都快操碎了。 沈思薇要走的头天晚上,何墨千在床上躺了好几个小时都没睡着,想了想,爬起来准备做几道沈思薇爱吃的菜,给她带在路上吃。 “阿千,这才两点多,薇薇是明天上午十一点的车,你现在做好了,等她上车全凉了。”袁英捂着嘴打哈欠,掀开薄被下床。 “薇薇爱吃我炸的叉烧,这东西得费一番功夫,晚了就来不及了。”何墨千道:“你怎么下来了?不睡了么?” “闻着你做菜的香味,肚子饿了。”袁英笑嘻嘻地接过何墨千手里的锅铲,“再说你做菜我还能给你打个下手呢,嗯,大半夜老两口爬起来给闺女做菜,好情趣。”袁英推着何墨千的肩膀跟她进厨房。 “怎么,现在终于知道自己老了?”何墨千被袁英推着走,还不忘回头嘲笑袁英两句。 “我这不是为了配合你么?整天说自己老,女人四十一枝花,咱俩都还没到四十呢,哪里老了?” 何墨千取了厨房门后头挂着的围裙给袁英系上,袁英眼里只有何墨千刚炸出锅的肉丸子,“阿千你还炸了丸子呢?难怪这么香!” “反正时候还早,顺手做了点,你尝尝。” 袁英拿起筷子夹了一个,边吃边感慨,“我第一次见薇薇的时候,她还跟个小鸡仔似的,转眼间都要念大学了。” “薇薇争气,阿蕊姐在下面肯定也很高兴。”何墨千又拿筷子把一边腌好的鸡腿挂上糊放进油锅里炸,“我现在只希望她能找一个能照顾她的爱人,这样也算对阿蕊姐有了交代。” “不是有阿白么?”袁英吃着肉丸道。 “阿白?”何墨千笑了,“阿白对她再好也只是朋友,怎么能陪她一辈子呢?” “你怎么知道她们只是朋友?我看阿白可对咱们家薇薇喜欢着呢。” 何墨千用漏勺捞了捞锅里的鸡腿防止面糊粘着了,淡淡道:“那也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我可不信就因为阿白是个女孩儿。” “阿白平常不说,你也不跟我说,可我知道,她家不是一般人家。我不想薇薇沾上这些权贵人的尔虞我诈,普普通通过一辈子就挺好的。” 何墨千这是想起了自己,她虽然现在跟袁英过得挺幸福的,可她真的怕了这些大家族的勾心斗角了,薇薇这么单纯,如果真卷进去,保不齐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何墨千怎么舍得。 年轻时候那么大胆,倒是越活越古板了。袁英暗暗嘀咕,心里有些忧心薇薇可怎么过了何墨千这一关。 “不过,”何墨千又道,“如果薇薇真的喜欢阿白,想和她在一起,那我也只能祝福她了。” 沈思薇和阿白从初中就黏在一块,多少年的感情了,何墨千看在眼里,她就算再迟钝,这么多年还看不出来,她又不是瞎子。 “放心吧,阿白会保护好薇薇的,再不行不是还有我们么?”袁英放下筷子冷哼,“她们欧家再家大业大,我就不信连我袁英的女儿也敢欺负。” 何墨千乐了,“袁大小姐,您还当自己是从前那个呼风唤雨的袁总呢?” “嘿嘿嘿,我这不是撂狠话么?阿千……” 薇薇起来上厕所,路过厨房时发现灯亮着,里头有动静,揉着眼睛懒懒地进来,正好瞧见自己两个妈倚着大理石台你喂一口我喂一口的你侬我侬。 “千姨,袁阿姨,你们这是干嘛呢?”大半夜秀恩爱,沈思薇表示自己毫无防备地被塞了一嘴狗粮。 袁英道:“你千姨担心你在车上吃不好,特地给你做的好些菜,煎炸卤炖样样都有,感动吧?” “千姨……” “薇薇,你先去睡吧,明天去学校,精神不好可不行。” 沈思薇叹了口气,走过去抱了抱何墨千,“千姨,你对我真好。” “行了,我身上一身油,待会儿把你衣服也弄脏了。”何墨千张开手任她抱着,笑道:“你是我女儿,不对你好我还对谁好?” “对我好啊!”袁英低头亲了一下何墨千的脸蛋,“阿千,你可不能把我忘了。” “呃……”沈思薇表示狗粮已经吃习惯了,鸡肉味,嘎嘣脆。 何墨千怕沈思薇带太多东西路上要累坏了,早早就把沈思薇要带去学校的东西打包好,算着日子快递了过去,沈思薇只要到了学校去签收就行,因此上高铁的时候只背了个包,拿着电脑,欧初白依旧在旁边跟着,两人看上去不像去上学,倒像是旅游去的。 走之前担心得要命,真正到了分别的时刻,何墨千反而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是拍拍欧初白的肩膀,“阿白,薇薇以后就拜托你照顾了。” 欧初白点点头。 “行了,快进去吧,一会儿该检票了。” 沈思薇最后再抱了一下何墨千,“千姨,袁阿姨,那我们走了。” “去吧。” 何墨千看着沈思薇进了候车室,袁英搂着她的肩膀道:“走吧。” 刚转身,只听身后又传来沈思薇的呼喊,“妈!谢谢你们!” 何墨千从不让沈思薇喊自己作“妈”,怕的是沈思薇忘了根本,忘了刘蕊曾经吃的苦,可今天她喊的这一声“妈”,何墨千两只眼睛里的眼泪倏地就流了下来。 何墨千不敢回头,就怕沈思薇瞧见自己哭了也忍不住。 袁英替何墨千朝沈思薇招手,“照顾好自己,别让我们担心!” 出了高铁站,何墨千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一下一下到了沈思薇的车发车的点,惆怅道:“她们走了。” 从小崽子到大姑娘,沈思薇一走,何墨千心里空落落的。照理说沈思薇上学都是住校,一个星期只在家待一天,跟何墨千的相处时间也不长,可她一走,何墨千还是跟生命里少了什么似的。 “是啊,这下家里可就真剩下我们俩了。”袁英给何墨千系好安全带,发动了车子,“对了阿千,不如我们去旅游吧?” “旅游?” “对,天南海北世界各地,咱们这么多年都没去过什么地方,一直有这样那样的事拖着,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空闲,咱也环游世界去!”袁英越说越来劲,一个激动油门踩大了,车子飞一样冲出去老远,赶紧松了油门,把何墨千吓得不轻。 “去吧,阿千。”袁英继续劝她,“这么美的世界,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看。” 何墨千被她说得心动,认真地点头,“好。” 世界这么大,生命那么长,只要和袁英在一起,去哪里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