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叔叔小傻妺》 第一章 下课铃一响,殷晓岚便迫不及待地拿出上节下课前写了一半的信,继续埋头苦干。 今天发生太多事了,她一定要赶快写下,让「大海叔叔」分享她的喜悦,否则她大概会兴奋过头得全忘掉了。例如她将代表学校参加演讲比赛,例如她今天考得了满分,又例如她今天又收到了一封情书……她对「大海叔叔」总是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有那么多报告不完的事…… 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信上的殷晓岚,未发现悄悄来到她身边的于小倩和赵佳华。 「晓晓又在写信了,怎么每天有那么多话好写?你累不累呀?」小倩俏皮地皱了皱鼻头,几颗可爱的雀斑随着上下跳动。 「晓晓写信给她的『大海叔叔』,怎么可能会累呢?她恨不得把自己多久呼吸一次、多久上一次厕所,也都一一详尽的告诉她的『大海叔叔』呢!」佳华边拉开晓晓前面的座位坐下边说着。 「你的那位『大海叔叔』他是不是有三头六臂、还是四头八臂?或是更多通天本领,否则他怎么这么轻易就改变了你的一生?而且还神奇的左右了你的喜怒哀乐?」小倩夸张地比手划脚。 此时,殷晓岚才终于抬起头来,白里透红的脸挂着好玩的神情,她盯着身旁这两位与她同窗两年多的同学,噗味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哪那么夸张?他哪有三头六臂、四头八臂的,他跟我们一样是人,而且是非常非常正常的人,只是他比我们更有爱心、更伟大罢了。」提到她的「大海叔叔」,殷晓岚水灵灵的双眸中,闪烁着崇敬倾慕的光芒。 「不不不,我觉得他一定是个老怪物,又老又丑又孤僻,而且还很有钱,所以才能供应你那么优渥的生活,不但让你住高级公寓,每个月还给你那么一大笔生活费,三不五十,还送你一大堆小礼物,我想他一定是想用金钱攻势来收买你的心跟你的好感,然后等你长大之后再把你占为己有。」小倩拼凑着小说、电影中的情节,并发挥她一向丰富过人的想象力,煞有介事地说着。 「嗯!我也是这么想。」赵佳华双手交臂在胸,频频点头表示同意。 殷晓岚白了她两人一眼,嘟起樱桃色的小嘴替她的「大海叔叔」辩解道:「才不是那样呢!如果『大海叔叔』是老先生的话,也一定是个又慈祥又和蔼可亲的老公公,才不会像你们说的是什么老怪物。」 「如果他不是老怪物,而是年轻人的话,一定又丑又难看。对你好,是为了让你将来报恩,以身相许。」于小倩又假设了另一种情况。 「对,搞不好是又聋又哑,所以这么多年来,才不跟你见一面,也没有通过一次电话,只让他的代理人跟你联络。晓晓,难道你从没好奇过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怀疑过他的目的吗?」赵佳华接着于小倩的话说下去。 「我也曾经纳闷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也更好奇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是老是少?是高是矮?胖或瘦?我不只一次地询问岳大哥,可是他告诉我,只要知道『大海叔叔』是个真心关心我的人,其它的因素并不是那么的重要,所以我不再追问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再那么想探究为什么了,我只要知道他关心我、爱我,而我感激他、关心他、敬爱他,这就够了。」殷晓岚无限满足地说出内心的想法。 「晓晓,你中他的毒太深太深了,当心无药可救!」于小倩担忧的提醒着殷晓岚。 「都中了十二年的毒了,当然深喽!我看啊--她是真的无药可救!」佳华用手背贴着晓晓饱满的额头,面露哀凄地叹道。 「拜托,你们两个别这样一搭一唱的把人心说得那么可怕,好不好?世界上真的是有许多善良、充满爱心又肯付出的人,他们只是为善不欲人知,我想『大海叔叔』就是这种人,还有我以前在孤儿院时的院长爸爸和院长妈妈,他们也是默默的在付出自己爱心的人。」殷晓岚想到自己有幸能受到他们的爱心呵护,内心更是充满了感谢。 「对呀!还真的是『伪』善不欲人知。」于小倩撇撇嘴又继续说:「我妈妈说现在这个社会,女孩子的处境最危险了,到处都是陷阱,四周都有意图不轨的坏人,所以不得不多防着点。」于小倩是真的关心她这位自小就失去父母疼爱的同学。 「是啊!何况你又长得那么令人觊觎,别说是坏人会想干么,正常人大概也都会忍不住。不就常有不认识的人拿情书给你,或半路上向你搭讪想认识你吗?」佳华始终和小倩立场一致,谁叫她俩是国小同学到现在的同窗兼死党呢,默契全在此时表露无遗。 「『大海叔叔』也告诉过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要懂得保护自己,可是他也曾说过待人就像照镜子,你怎么待人,别人也会怎么待你的!所以喽!我相信只要我做好我自己该做的,用真诚待人,不侵犯别人,别人也不会来伤害我才对呀!」「大海叔叔」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都一定铭记在心,而且一一去遵守的。 「你的想法太天真了,晓晓,现实的生活不会像童话故事里面的那么完美尽如人意,挫折是在所难免的,你懂吗?」于小倩像突然间长大了似的,以大人的口吻对殷晓岚严肃地说道。 「我不懂。」殷晓岚摇摇头。「我不要你为什么要把很多事情想得那么复杂!让自己活在单纯中不是很好吗?」 「你真是一朵温室的花朵。」小倩怜爱地抚摸着晓晓黑缎般的长发。 「铃!」上课铃响,小倩和佳华迅速回到她们的座位去。 看着她们的背影,殷晓岚不解她们的想法,她更不懂自己的想法是真的过于天真和单纯吗? 殷晓岚耸耸肩,将桌上的信纸收回抽屉里,拿出这节课要上的课本,将心完全放在课堂上。 车水马龙的敦化南路,建筑新颖、宏伟高耸的办公大楼鳞次栉比。 在姜氏企业大楼四十楼的总经理办公室里,一进门只见占满半个墙壁的透明玻璃大窗、窗外远远的山,还有远远的站前大厦,笼罩在冬日难得的阳光下,熠熠生辉。进门处放置着一张意大利皮制大沙发和原木长茶几,墙边立着落地原木酒柜和一个小小的吧台,办公室内的摆设看得出来是经人精心设计过的。 五十多坪的办公室里静悄悄的,除了面对大落地窗的黑色高背办公椅后传来纸张窸窣声和冰块撞击玻璃杯清脆的响声。 椅子缓缓地转过来,座位里的男人放下手中的酒杯,冷峻的脸上露出罕有的笑容 继续读着手中的信。 亲爱的大海叔叔: 你托岳大哥送来的礼物和生活费,我都收到了,谢谢你。 天气渐渐转凉了,你是不是记得多加件衣服呢?你总是要岳大哥叮咛我记得添加衣服,注意健康。可是,你在关心我的时候,别忘了也关心一下自己哟! 从这个月开始,礼拜六下午和礼拜天,我都会到快餐店打工,因为我想用自己的钱买份礼物送给你,希望你不要骂我,我保证一定不荒废功课,而且也仅此这个月的时间。 今天,在学校里…… 敖士骐放下手中的信,唇角的笑意更深。这个笑容让他习惯性的冷漠脸庞,有了些许的暖意,使他原本就引人目光驻留的容貌更加俊逸。 敖士骐,姜氏企业的接班人,在企业家第二代之中表现的无人能出其右。 十二岁被姜成涛收养,送入贵族私校就读,接受一连串生活礼仪、社交应对乃至于正规学校课程密集且严格训练,对十来岁的孩子而言,可能用「严厉」、「严苛」较为贴切。毕业服完役后即赴美求学,自哈佛学成回国即正式进入姜氏企业。 这年,敖士骐二十四岁。 在后来姜氏的重大投资中,他逐渐展现这十多年下来所培训的斐然成绩,慧眼独具地占尽先机,让姜氏企业声名大噪。敖士骐也立刻在商场上展露头角,被财经杂志评为最年轻又最有前途的企业领导人。 敖士骐如此优秀的条件再加上他模特儿般均匀高挺的身材,鲜明深刻的五官、气质不凡的谈吐与优雅有教养的举止,更是让多少名流争相结识,多少仕女暗自倾心。 可是,敖士骐对结交权贵并不感兴趣。虽然姜成涛多次告诫他,他对于那些人也只是维持礼貌地应付着,他将自己藏在层层保护之后,冷眼看着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强吞豪夺,默默地在心中盘算出手获胜的最佳时机,和他交手而败战下来的人不计其数。 真的没有什么人看过敖士骐曾开怀地笑过,也没有人真正的走进他的内心世界,包括他的未婚妻柳云眉。只有殷晓岚,只有看殷晓岚的信,才让他觉得有光、有亮、有一丝丝的温暖。 收养她的十二年来,晓晓总是如此不厌其烦的关怀着他,并诉说着生活琐事她的信就如同日记般,记录着她的成长。 十二年来,她给他的信,从歪七扭八的注音符号,到今天娟秀漂亮的字迹,提醒着当年那个孤儿院中受他资助的六岁小女孩已经长大了。 虽然他从不曾与她正式见过面,但是对她的一切却都能够了如指掌。 因为十二年来,岳朋--他的好友兼事业上的伙伴,是他与晓晓之间沟通的桥梁,岳朋替他把关怀与爱心带去给晓晓,也将她的点点滴滴,巨细靡遗地告知他。 譬如昨天,岳朋将晓晓写给他一个月份的信--每天写一封信给他多年来的习惯--交到他手上时,告诉他晓晓又长高两公分、好不容易吃胖了一公斤,都乖乖地听话十二点就上床睡觉不再熬夜k书、月考考了第五名等……这些晓晓在信上都写了却仍求岳朋记着去转告给「大海叔叔」。岳朋还带来一些晓晓参加学校旅行时拍的照片。照片里的可人儿,巧笑倩兮。 是的,从小她就是个美人胚子,黑白分明灵动的双眼眨呀眨的,长长的睫毛一掀一掀地,活脱像个小洋娃娃,现在的她更是亭亭玉立、,少了稚气,多了些少女的娇态,如朵含苞待放的蓓蕾,清新动人。他保存着她十二年来足以记载她成长足迹的每一张照片,看着她粉嫩的小脸,蜕变成现在秀丽的容颜,他的心更充满了喜悦,他伴着她成长,让她在无忧虑的环境下长大。 就这样,她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道暖流,亦是他生活中的习惯。 殷晓岚手拿着生平的第一份薪水,内心有着说不出的喜悦与成就感。现在,她要用这份薪水买礼物送给她最敬爱的「大海叔叔」。 可是,她边走边思忖着,该买什么样的礼物呢?她从没送过东西给男人,压根儿不知道该送什么才妥当,更何况她的「大海叔叔」那么有钱,应该什么都不缺。 殷晓岚越走眉头蹙得越紧,都逛了两个小时了,却仍然不知该买什么礼物? 蓦地,她一个没注意,迎面撞上了一个人,还一头栽进对方怀里,双双跌坐在地上。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当她抬头道歉时,却为对方眼眸中所散发出来的光芒给慑住。 那是一张线条分明,相当有个性的男性脸孔,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眼睛,是那么轻易的让人陷入其中。 这个伸在晓晓前面的男人腿真长,身高肯定有一八○公分以上,米黄色的麻纱休闲裤隐约看得到他强健的腿部肌肉。在宽松套头毛线衣里的宽阔厚实胸膛,让人忍不住想舒服地靠一靠。晓晓跪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跌坐在面对的人,如是的想着。 突然殷晓岚惊觉到自己的失态,慌忙自他怀里爬起,双颊迅速染上两片红晕。 「对不起,撞着你了,害你为了扶我而跌倒。」晓晓拍拍衣裙上的灰尘说道。 「没关系,倒是你,受伤了没有?」敖士骐温柔问着眼前的女孩,手一撑从地上站起。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那个在他生命里占据了多年的小身影。现在正真实地站在他面前,她不再只是照片中的影像,也不再是岳朋口中传来的晓晓。 她本人比相片更清丽绝伦,而且一身鹅黄色的短身毛料外套,同质的短a字裙,更衬托出她皮肤的白哲。那个十二年来,他一直当成瑰宝公主般呵护着的小女孩,真的长大了,他有着一种莫名的激动涌上心头! 但是他却不能表明自己的身分;因为他要永远当她心目中那个完美的「大海叔叔」,毕竟,现实生活中的他,在情势的逼迫下,早已是个冷酷无情之人,他不愿破怀她对他美好的印象。 于是,敖士骐收拾起自己乍见殷晓岚时的激动,重新调适好自己的情绪,在确定自己已戴上面具之后,他才坦然的面对她。 「谢谢你,我很好。」殷晓岚笑着说道。 她再一次将视线移到他脸上,企图从他那儿看出点端倪,她觉得他身上的气味与「大海叔叔」写给她的信的味道一样,而且他的温柔让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恍惚感。 殷晓岚敲敲出自己的脑袋,企图敲掉脑海里荒谬的想法,看来她是想见「大海叔叔」想疯了,眼前这个男人怎么可能是「大海叔叔」呢? 她又用力地甩了一下头,哪有这么巧?而且,如果他真是「大海叔叔」的话,应该会认得她的,况且,「大海叔叔」不会这么年轻。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顶多三十出头,她的「大海叔叔」就像个爷爷般那么慈祥,跟眼前这个男人似乎连接不起来。 敖士骐让殷晓岚又皱眉又敲脑袋的动作给逗笑了,看来她似乎正为某件事情困扰着。「你在烦恼什么吗?」 「喔--没……没有,我没事。」她当然不可能把心里这种莫名其妙的念头告诉他,否则不被笑死才怪。 看着他诚恳充满笑容的脸,殷晓岚心里突然有个想法,也许她可以请他提供意见,他是男人,应该知道选什么样的礼物才恰当。 「先生,我可不可以麻烦你一件事?」殷晓岚有点不太好意思地说道。 「什么事?只要我做得到的,一定没问题。」他也正纳闷着晓晓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到这里来。 「我想买礼物送人,可是我已经在这儿逛了两个小时,这些店的店员看我进进出出那么多次,大概都要认识我了,可是我还是不知道该买什么,我不晓得到底该怎么办,你可不可以给我点意见?」她求助道。 「真巧,我也是来这儿买礼物送人的,不如我们一起逛,你也可以帮我出点主意,因为我也还不知道该买什么好。」敖士骐看出她眼中的期待,实不忍心看她如此苦恼,不过他说的是实话,他到这儿是准备买礼物送给他的未婚妻柳云眉的。 他与柳云眉的婚姻是基于两家的利益。他与她并没有什么感情,但是既然义父认为娶柳云眉对公司,甚至对整个姜家的地位都有很大的帮助,那么他也没就没有违抗的理由,何况,他目前所拥有的,完全是义父所赐,在情义上,他都该听他的。 听了对方邀她一起同行购物的提议,殷晓岚差点就一口答应了,但那天于小倩提醒她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她是个女孩子,应该要处处小心,如此贸然地跟陌生男人同行,是十分不智且危险的。但是,她又想到了「大海叔叔」时常告诉她的,保护自己,不能太过与不及,要能试着相信能相信的人,眼前这个看来风度翩翩的男人一点也不像坏人,她相信自己的第六感,他不会伤害她,她愿意试着相信他。 于是,她欣然地接受了他的提议。 浏览着橱窗里的商品,两人似乎都还打不定主意该买什么样的礼物。 「男士用品这么多,我到底该买什么好呢?」面对眼前琳琅满目的商品,殷晓岚被搞得眼花撩乱,还是没有任何定案。 「让我来替你做决定吧!告诉我你礼物要送给什么人?他几岁?」见她一副费尽心思的模样,敖士骐便自告奋勇地表示愿意替她做决定,同时,他也想知道晓晓究竟想买礼物送给谁。 「我要送给『大海叔叔』的,可是我不知道他究竟几岁,也许三十吧!不!好像四十岁了,可是又好像有六十几岁……」殷晓岚为难地说道,因为她确实不知道他的「大海叔叔」究竟几岁。 是的,他该想到礼物是送给自己的,上个月晓晓曾在信里提过。 「既然如此,我想送领带是最恰当不过了,不论哪一个年龄层都用得上,只要颜色跟花样挑素雅一点的,就不成问题了。」他尽量以什么都不知情的中肯态度对她建议道。 听他这么一解说,殷晓岚兴奋得蹦蹦跳跳像只快乐的小麻雀。「对呀!我怎么没想到?你真是太厉害了。真是谢谢你!」她眼中有崇拜与感激,在她单纯的心灵里,是那么容易受感动。 于是,她在敖士骐的建议下,为她的「大海叔叔」挑选了一条细条纹的浅蓝灰白相间的领带。 在自己的任务完成之后,她仍不忘答应他的事。「谢谢你替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现在轮到你了,你准备送礼物给谁?」 「一个女孩子,我也正为该送什么而伤脑筋呢!」敖士骐笑着说道。 他的笑容真是好看,这是殷晓岚此刻的想法,她想她的「大海叔叔」应该也有这样迷人又温暖的笑容吧! 「送给太太的?」殷晓岚笑着问道,心里边思忖着他真是个体贴的丈夫。 「现在还不是,她是我的未婚妻,明天是她的生日,我想买份礼物送给她。」其实他可以跟往常的生日一样,委托秘书出来帮他替柳云眉买的。可是,他今年也不知怎么搞的,突然心血来潮,想亲自替云眉挑选生日礼物,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遇见晓晓,他想也许是天意吧! 其实殷晓岚也不知道该给他什么意见,因为从六岁开始,她的所有一切,都是「大海叔叔」帮她准备得好好的,何况她也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的未婚妻,更不可能会知道她想要什么样的礼物,可是,既然已经答应了人家,又不好反悔,她实在有点左右为难。 敖士骐从她脸上面有难色的样子,似乎有点明白她的窘境,于是也开口替她解围道:「如果是你,你会想要什么?」 「丝巾。」她不假思索地说道,因为丝巾是她的最爱,她爱将它披在脖子上,随步轻摆;爱将它随性地缠在头发上,免得顽皮的风和贪玩的发丝嬉闹过度…… 「它绕在脖子上的感觉温暖又甜蜜,我想你未婚妻一定会喜欢的,而且它很实惠,一千块就可以买到质好又漂亮的。」殷晓岚诚挚地对他说道。 「一千块!可是--我打算送她贵重点的--」自小出自名门富贵家庭的柳云眉,对身边所用的东西是相当讲究的,所以送给她的东西,当然得符合她的身分,她的生日如果单只送条价值千把元的丝巾,似乎有些不太恰当。 「对不起,我忘了她在你心中的分量,在你心中,她是值得拥有更好的!」殷晓岚为自己的考虑不周感到歉然,脸蛋又不自觉地红了起来,在午后金色阳光的烘托下,煞是好看。 「我们再逛逛,也许有其它更适合的东西。」敖士骐并不打算跟晓晓解释她错误的以为,不过却径自为自己造成了晓晓这样的误解而生着气;而生气的真正因素连他并不明白。 不久,他们来到一家珠宝公司门口,两人十分有点契地停下脚步。 「买首饰送给你的未婚妻吧!每一个女孩子都爱的,而且广告上不都说『真情恒永远,钻石表心意』吗?」一个人住使她养成看电视来打发寂寞,广告词适时地派上用处。 敖士骐点点头,于是两人便走了进去。 店员招呼着他们,拿出相当多种款式供敖士骐挑选,对于这些黄澄澄亮晃晃的珠宝,他实在不清楚柳云眉会喜欢哪一款。 「你看这一个好不好?」敖士骐指着其中一款问身旁的殷晓岚。 「这款的款式新颖,手工又精细,最适合你的女朋友了。」店员热心过度地插嘴道,眼睛望着殷晓岚。 「不……我不是他的女朋友!」殷晓岚连忙解释道,耳根子一下红了起来。 「没关系,不要介意,你觉得这个样子怎么样?」敖士骐让殷晓岚转移注意力地问着,心中有种奇异的感受。 「我也不太懂……」殷晓岚不太有把握地说。「这看起来只觉得『很值钱』,却有点『俗』也!」她小小声地说着,怕店员和敖士骐笑她没见识。 「我也这么觉得,可是那个小姐一直大力推荐,害我以为是我眼光有问题,原来问题是出在她身上啊!」敖士骐在殷晓岚耳畔悄悄地说着,说完两人都吃吃地笑了起来。 「我觉得这个很特别,单单的只有一颗钻石,却十分地抢眼,我想好的东西应该不须太多的陪衬就能显出它独特的地方。」殷晓岚指着另一套珠宝说着。 就像人一样!他看着殷晓岚自然未施脂粉并透着润红气色的脸,心中想着。 「那就要这个吧!」敖士骐拿出信用卡付帐。 殷晓岚对于他采纳她的意见,有些受宠若惊。 两人走出珠宝公司,已是近黄昏时刻。 「现在,我们的任务都完成了,我也该回家了,谢谢你替我选的礼物,我想『大海叔叔』一定会喜欢的,再见。」她说完便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等一下,」敖士骐突然叫住殷晓岚。「你等我一下。」说完,便往一家精品店的方向跑去。 不久,他从精品店出来,手上多了一样东西。 他来到她面前,将东西递给她。「送给你。」 「对不起,我不能收。」殷晓岚摇摇头。她不能随便接受他人的东西,更何况他只是个陌生人。 「就当是你帮我挑礼物的谢礼吧!」说完,不容她有拒绝的机会便转身走人。 殷晓岚愣了一下,眼睛直视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一直到他消失不见,她才视线移回到手中的礼物。这是一个精致的小礼盒,银白色扁平的外形,系着一条的像「大海」的缎带。 大海?晓晓对自己又有了这样的联想,不禁失笑。顺手将礼盒打开来看,里面是一条珍珠色系的丝巾。 他真是细心,殷晓岚在心中暗忖着。 回去她一定要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大海叔叔」,告诉他世界上也有一个像一样好心的人,不但替她选礼物,还细心地送她最喜欢的丝巾。 殷晓岚回到公寓,发现「大海叔叔」的代理人岳朋已经在那儿了。 岳朋是个心地善良、平易近人的人,长得虽不是很英俊,但有着一份让人不由自主想亲近他的气质,因为他就像邻家大哥哥那般的和蔼可亲,你大可把所有烦恼都告诉他,听他帮你分析。他是殷晓岚在这世上,除了「大海叔叔」、院长爸爸、院长妈妈外,最喜欢亲近的人。 「岳大哥,你来了?」殷晓岚兴奋地说。 她最喜欢看到岳大哥了,因为他每次来,都会带来「大海叔叔」写给她的信件和叮咛。 「晓晓,你跑哪儿去了,怎么一下午不见你人影?」他看着她一脸红咚咚的,煞是可爱。 「我去帮『大海叔叔』买礼物,」她如小孩子献宝般地将手中已包装好的礼物亮在岳朋面前晃了晃。「不过,我打算绣上字之后再送给他,岳大哥,你先替我把这个月的信送去给『大海叔叔』。」说完,便跑进房里捧了一大迭的信件出来交给岳朋。 岳朋看着手中这一大迭的信,笑着摇摇头,不解晓晓这孩子怎么每天都有那么多话对士骐说? 「晓晓,这是这个月的生活费,还有你『大海叔叔』送你的床罩跟被单,冬天到了小心别着凉了。」岳朋吩咐着。 「又是海洋图案。」殷晓岚接过被单之后说道。她不懂『大海叔叔』为什么总是喜欢送她有海洋图案的东西,不过,也因此,她才给了他这个「大海叔叔」的称呼。 「喏,这是你『大海叔叔』给你的信。」岳朋自口袋中掏出一封信来交给殷晓岚。 「真的?哇!太棒了。」殷晓岚拿着信又亲又欢呼的。 她喜欢看「大海叔叔」强健有力的字迹在信纸上飞舞着,更喜欢信纸上那股来自他的熟悉古龙水味。就像下午那个陌生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一样。一直到此刻,她才发现与他相处了大半天,竟然连他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晓岚愉悦地扬起嘴角显露笑意,毕竟今天下午对她来说真是一场神奇之旅。 「晓晓,没其它的事了吧?如果有事的话,打大哥大给我,我先走了。」说完,起身欲离去,但殷晓岚实时喊住了他。 「岳大哥,等一等,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大海叔叔』?他养了我十二年,也关心了我十二年,可是我却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岳大哥,你可不可以替我去求求『大海叔叔』,说我很想见他,想当面谢谢他给我的一切?」殷晓岚哀求着。 「晓晓,你想说的话,不是都把它写在信上了吗?而且你的心意,『大海叔叔』他也都知道了,你还有什么要当面告诉他的呢?」 「可是--可是人家想看看他嘛!」殷晓岚嘟起嘴巴,委屈地低喃道,而她的眼眶也逐渐泛红。 「你知道『大海叔叔』做什么事,都要事先安排好的,况且--和你见面并不在目前他的计划之内。」岳朋知道自己这么说很残忍,更知道晓晓是多么期盼能与士骐见一面,可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士骐并不打算和她见面,他这个局外人也不能替他擅做决定,只得狠下心来拒绝晓晓。 闪烁在殷晓岚眼眶边的泪水终于滑了下来,她好失望也好伤心,她的「大海叔叔」从不想见她。「也许是我表现得不够好吧!难怪『大海叔叔』不愿见我。」她哽咽地说道。 她的哀怨委屈,深深触痛了岳朋的心。虽然他只是敖士骐领养晓晓的代理人,可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对她,他亦是一样的疼爱,所以看到她的泪水时,他感到不舍与难过。 虽然与士骐是多年的好朋友,可是却始终不了解他,他不懂为什么他始终不肯和晓晓见上一面,让她看看他这个令她又爱又敬的「大海叔叔」? 有时候想想真是生气,他就只知道躲在背后指挥着,而把难题留给他去面对,例如像现在这种情况…… 唉!罢了,岳朋认命且无奈地摇摇头,谁叫自己是他最要好的朋友呢?现在最要紧的是想办法安抚眼前这个早哭得成了泪人儿的女孩,否则哭坏了身子,士骐可是要找他算帐的。 于是,他上前将殷晓岚轻拥进怀里,柔声地安慰着她。「不是这样的,晓晓这么乖巧听话,『大海叔叔』怎么会因为是你做得不够好而不想见你呢?你知道『大海叔叔』是个大忙人,一时之间,他根本抽不出时间来和你见面,可是他对你的关心却没有因为他的忙碌而减少过一丝一毫,是不是?晓晓,别胡思乱想了,来,把眼泪擦干,你答应过『大海叔叔』要做个快乐、笑口常开的好孩子的,知道吗?」 虽然殷晓岚并未完全让岳朋的这番话说服,但是她依旧听话的将眼泪擦掉,乖乖地露出个微笑,虽然有些勉强,但因为她要信守诺言,尽力做好她对『大海叔叔』承诺过的每一句话,而且,岳大哥这么疼她,她也不想让他难做。 见到她已有笑容,岳朋才放开怀中的她,说道:「这才对嘛!」他不禁在心底暗赞晓晓的善解人意。 「岳大哥,『大海叔叔』有一天一定会见我的,对不对?」殷晓岚期盼的双眸凝视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岳朋微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地说道:「是的,终有一天他一定会见你的。」他想,自己应该给她一个希望的。 「谢谢你,岳大哥,从今天开始,我会更努力做好一切,等待『大海叔叔』愿意见我的那天到来。」想到可以见到「大海叔叔」,殷晓岚打从心底笑了。 岳朋走后,殷晓岚也不先换下外出的衣服便急急地拿出「大海叔叔」写给她的信阅读着。 晓晓: 天气渐渐转凉了,别忘了要多加件衣服。 我要岳大哥送去的冬季床单记得换上,你现在用的这组太单薄了,这种天气睡是会着凉,别忘了马上换上新的。 最近功课紧不紧?有没有…… 虽然每次「大海叔叔」写给她的信,总是如此千篇一律的关怀,但是她却仍意犹未尽地一看再看。 如往常一样,殷晓岚小心翼翼的将「大海叔叔」给她的信收进一个八音盒,那是晓晓十七岁时的生日礼物,「大海叔叔」特别请人设计订做的。盒身呈椭圆形,恰好可放得下信封。据说这是由一整块原木刻成的。上面嵌着经雾面处理过的刻上晓晓的英文名字。 打开盒盖,true love 的旋律流泻,她觉得那熟悉的古龙水味道随着空气飘溢开来,这是属于她「大海叔叔」特有的香味,和下午那个陌生人的一样…… 听着想着,不知不觉竟拥着盒子里的信件进入了梦乡,而那晚,她梦见「大海叔叔」和下午送她丝巾的陌生人竟是同一个人。 第二章 敖士骐让姜成涛给紧急召了回去。 自从将公司交给敖士骐掌理之后,姜成涛则退居幕后,以顾问的身分辅助他。而敖士骐总是每个月固定向他做例行的业务报告,以及询问有关公司里的大企划案的裁夺幅度。 当年膝下无子的姜成涛,毅然决然的选上孤苦无依的敖士骐并全力栽培他,成为他大片江山的继承人,而敖士骐确实也不负所望,在在证明姜成涛当初的决定正确无误。原以为在他与云眉顺利完成终身大事,并将他正式入籍姜氏后,自己即可高枕无忧,没想到士骐却在这节骨眼儿出了纰漏。 盖度假山庄的那件工程应该早就接洽妥当,预备动工了,可是一直到今天,却迟迟未有任何开工的迹象。更离谱的是,山坡上的那间育幼院早该搬出去的,却还依然在那儿,他不知道士骐真的是忙得疏忽了,还是有别的打算,这么大的事,在平时的例行报告中,他竟连提都没提,似乎有意隐瞒他。 看来,他是该亲自问问他了。 「爸,您找我?」敖士骐多少猜出义父紧急召他回来的原因。 一进家门,姜成涛早已坐在大厅中等候多时了。 「盖度假山庄的工程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进行?记得当初你提出这个企划案时,还自信满满的要我拭目以待,结果拖到今天,听说那块地上还有尚未撤走的住户,这件事你怎么向我解释?士骐,这一点也不像你以往的办事作风。」姜成涛声色俱厉地质问着敖士骐。在士骐的印象中,姜成涛从不是一个慈父。 「对不起,是我的错,关于这件事,我会督促下去的。」敖士骐遵从地答道,就像以往他从不违逆他的义父。 「我不想再追究迟迟未动工的原因,希望你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错误弥补过来。」姜成涛语气稍为和缓了些,替敖士骐找了个台阶下,毕竟他过去的表现真的令人没话说。 「您放心,我会的。」 姜成涛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我对你的办事能力有信心,士骐,等这件案子忙完了,就叫人把汐止、淡水那两块地的产权转移办一办,别再拖了。」他一向都是赏罚分明的,姜成涛挥挥手示意敖士骐退下。 「是的爸爸,要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公司去了。」敖士骐开门离去。 掩上姜家沉重的大门,敖士骐的压力才获解除,轻吁了一口气。 在这间屋子生活了那么多年,从被收养开始,就是严苛的父权管教方式,一点亲切感也说不上,每每一进门就让他感到万分沉重,就像那个大铜门一样。或许,是因为屋子的陈设,一桌一椅都会唤起他很多很多的记忆 关于那一段「特训」的日子,更提醒着他义父的再造之恩,即使他敖士骐穷其一生心力也报答不完。 打开车门,敖士骐坐进bmw红色跑车里,他将车篷敞开,静静地坐在座位里,傍晚的风徐徐地吹着,有些凉意,他不急着离开,只想让自己松弛一下。他望着不远处暮色中墨绿色的山,听着音响里放着true love的长笛演奏曲,不自觉想起了下午阳光下晓晓玫瑰色酡红的脸颊。 「连经理,这件事就全权交给你去处理。」敖士骐坚定而威严地对他的下属说道。 「是。」连经理恭敬谨慎地答应道。 此时,岳朋正好从外面进来,示意他快点将事情处理完。 敖士骐对他点点头之后,对坐在自己对面的连经理说道:「那么,原则上大概就这样,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再讨论,现在没事了,你去忙你的吧!」 连经理对他点头示意后,拿起桌面上的企划书,站起来退出办公室。 待连经理出去后,岳朋才开口,因为他知道敖士骐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不喜欢在下属面前谈论私事。「老兄,你总算忙完了吧?云眉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怎么让她等那么久?」 柳云眉是岳朋大学学妹,他替她向敖士骐抱不平。 「没办法,公事要紧嘛!她应该可以体谅的。」敖士骐继续翻阅着刚才连经理呈上的报告边说着。 「既然知道还有公事要忙,干么跟她约这么早?你这个未婚夫也未免太不称职了,别忘了今天可是人家的生日,总不好让她再等吧?」岳朋双手撑在敖士骐的办公桌上,身子往前倾向敖士骐追问。 「这是突发状况,我事先也没想到。」敖士骐露出无奈的笑容。 「亏云眉容忍得了你,要是我,早就另觅他人了。好了,敖大忙人,现在总可以暂时抛下公事,跟云眉去庆祝庆祝了吧!」岳朋想在敖士骐的脸上寻找答案,盯着他不放。 敖士骐看着满桌面的公文,似乎面有难色。「岳朋,你先帮我去找云眉进来吧!」 岳朋原想拒绝,但是看到好朋友眼中的乞求,只得作罢。 不久,柳云眉随着岳朋进来了。 她静静地跟着岳朋来到士骐的办公室,见到士骐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连拥抱一下都没有,只对士骐淡淡地笑了一笑。 柳云眉和敖士骐的婚事,是爷爷替她决定的。很小的时候,云眉的父母即在一场飞机失事中去世了,留下年幼的她和爷爷相依为命。柳云眉的爷爷柳敬是党国大老,曾叱咤政坛风云数十年,但因年老丧子,再也无心于政治,退出政坛全心抚养小孙女,想当然耳,柳敬十分地宠爱柳云眉,虽然如此,柳云眉却丝毫没有有钱人家小姐的娇纵脾气,她总是乖顺听话,在学校时,各方面的表现都很出色,当时校园中因她而流行一句话「美丽和聪明也可以不冲突」。所以,对于这样的孙女,柳敬可是千挑万选,百般仔细地挑选孙女婿、最后选中了人称「商界金童」的敖士骐 柳云眉对于爷爷的决定没有半点异议,虽然…… 「云眉,对不起,我……」敖士骐知道自己理亏,今天是她的生日,照道理他该抽空陪她的,可是接二连三而来的业务,使他忙得分身乏术,他实在腾不出空档可以陪她。而他也知道她一定会体谅,因为长久以来,她总是如此,他想,也许自己就是利用她这点贴心,而故意把她摆在工作之后吧! 「很忙是吧?没关系,我可以先回去的。」柳云眉露出淡然的笑容,她的言行中,彷佛早已料到会这样。 「等等,云眉,」他自办公桌后来到她身边,将昨天下午晓晓帮他挑选的项链和耳环交到她手中,歉疚地说道。「生日快乐,云眉,谢谢你一直都这么体谅。」长久以来,他总觉得与云眉之间似乎缺少了点什么,他与她之间总是客气而疏离,毕竟不是经过热恋的情侣吧!外人根本看不出他们是一对未婚夫妻。 「男人该以事业为重的,谢谢你的礼物。」她接过他递过来的礼物,包装得十分精美。 「我让岳朋送你,等我忙完,再打电话给你,嗯?」 她不表反对地点点头,突然之间,她觉得被「遗忘」也可以变成习惯。 但是岳朋却哇哇大叫。「又来了,虽然她是我学妹,但却是你的未婚妻地!那有老让我送的道理?」可见,这已不是敖士骐第一次要他代送柳云眉了。 「开我的车吧!早去早回,我还有事情找你商量呢!」他将车钥匙递给他,而口气是不容拒绝的。 半小时之后,岳朋再度回到敖士骐的办公室。 「送到家了?」他依旧埋首于公文中,头也不抬的对着甫进门的岳朋说道。 「毫发无损地安全送她抵达家门。」他把车钥匙丢向桌面,然后在角落的真皮沙发上坐了下来。 敖士骐伸了下懒腰,绕过他的办公桌,来到吧台前,替自己和岳朋各调了一杯威士忌加冰块。然后在岳朋对面坐了下来,慢慢地浅酌。 「晓晓吵着要见你。」岳朋喝了一口敖士骐拿来的威士忌,又自口袋掏出烟,递了一根给敖士骐。 「我们已经见过面了。」敖士骐点燃手中的烟,深深吸了一 口之后,平静地说道。 「什么?你们已经见过面了?什么时候?刚刚吗?难怪你急着要我送云眉回去,原来是晓晓要来。」晓晓对他提出见敖士骐的要求,不过才十几个小时前的时间,昨天太晚了不可能,所以除了他刚刚送云眉回去的空档之外,她与敖士骐会有什么机会见面? 「你扯哪儿去了?即使云眉知道了晓晓的存在,她也不会怎么样的,我根本没有避她的必要。」敖士骐失笑道。 「那你们究竟是……」岳朋一副百思不解的表情。 「我们是昨天下午在商店街不小心碰到的,不过她并不知道我就是她的『大海叔叔』。」 「你昨天为什么不干脆认了她?她昨天晚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哭着要见你,哭得我手足无措,心神大乱,真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都十二年了,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肯让她知道你是谁?」岳朋不满的对他数落道。 「你不觉得让她心里永远保持着『大海叔叔』完美的形象,对她才是最好的?」敖士骐望着酒杯中的冰块道。 「可是,我已经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来说服她了,看得出来她是一天比一天更想见你,士骐,你别忘了,她已不再是一个一支棒棒糖或一个玩具熊就安抚得了的小女孩了。」岳朋摇晃着杯子,冰块撞击声铿铿作响。 「其实,见了面又如何?小丫头就是好奇心重,你放心。过一阵子就好了。」敖士骐的双眼让口中吐出的烟雾熏得眯成一直线。 「我可没你这么乐观,反正又不是你去面对晓晓,你当然可以在这儿说风凉话。」岳朋不以为然地说道,赌气般地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敖士骐但笑不语。 岳朋见他保持沉默,继续接着说道:「喂!你要把这个难题丢给我多久?至少可以给我个明确的答案吧!」 「等晓晓大学毕业后,找到了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你的责任才算了了。」敖士骐起身走到窗旁,凝视着窗外说着。 「那么,你的责任呢?」岳朋好奇地问道。 「我始终希望她过得幸福快乐,你说这样的责任,什么时候可以了?」他似乎在跟他打哑谜。 岳朋深深地看了他在窗前的身影。「我永远不了解你。」 「好了,咱们言归正传,『思恩育幼院』那块山坡地,你去接洽得怎么样了?」敖土骐将眼光从远处收回,转过身坐回办公椅,正色道。 就是这样,一谈到公事,他又恢复了惯有的不苟言笑。 「他们还是不肯搬,说什么院里的孩子会无家可归,反正就拚命拿这些孩子来引起我的同情,而你是知道我的,最受不了那些眼泪鼻涕了。」岳朋彷佛又回到那天他在育幼院所碰到的情景,头痛地向士骐求饶。 「不能因为院里的孩童无处可去,而因此坏了公司整个计划,你应该公事公办的,而且,我们对『思恩育幼院』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过去十几年来,他们用公司的地,连税金也是公司代他们缴的,现在,那块山坡地我们预备拿来盖度假山庄,整个企划都已经通过了,就等他们撤走,所以,岳朋,不管用什么方法,你一定要办妥这件事。」敖士骐口气十分地坚决。 「可是……你别忘了,晓晓当初也是被『思恩育幼院』收留的,凭着这层关系,实在很难狠下心去……」岳朋摇摇头,捻熄了烟蒂,起身走到敖士骐的桌前。 敖士骐立即截断了他的话。「公是公,私是私,这根本是两回事,怎么可以混为一谈?」 「我想,你不见晓晓是对的;至少她不会知道你是这么不通情理的人。」岳朋揶揄道。 「我不过是公事公办罢了。」敖士骐理直气壮地说道。 「如果他们硬是不肯搬呢?」 「那我只好循求法律途径了。」 「你难道不怕伤害晓晓?你该知道她跟『思恩育幼院』的感情有多深厚。」岳朋提醒他。 「你若不说,她不会知道是我的,别忘了,当初领养她时,你不是代替我和院长签过合约,保证在晓晓面前,我的身分永远保密。」 「话虽如此,晓晓还是会为了育幼院的命运未卜而难过的,你不是最舍不得她有半点不如意的吗?」岳朋的语气竟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随你怎么说,我不过只是坚守自己的原则--义父和公司的利益一定为最先的考虑,其它的都是次要的。至于晓晓……」敖士骐顿了一会儿,脑中又浮现晓晓在阳光下笑盈盈的样子,他也不想让她伤心,可是…… 「过一阵子她就会忘了这件事的。」敖士骐在心中轻叹了一声。 「你接管姜氏企业至今,表现得可圈可点,听说你跟云眉结婚那天,你义父会正式对外宣布你成为姜氏企业唯一负责人。」岳朋看出敖士骐的挣扎,便不再继续针对晓晓说下去。 「这些对我并不重要,我重视的是义父对我的恩情,他在我最无依无靠的时候收养了我,给我最好的生活,受最好的教育,我说过我会报答他,尽我所能、在我有生之年。」敖士骐的思绪又回到多年以前,眼神有些飘忽。 「你的心情我了解。」岳朋谅解地拍拍敖士骐的肩膀。「不过『思恩育幼院』的事,你让别人去办吧!我一向心软,办不成的!」 「那好!过几天我亲自跑一趟吧!」敖士骐回过神来答道。 「士骐,如果有转寰的余地,不一定非得要把他们逼得这么紧,想想院里那些孩子也怪可怜的。」 敖士骐不置可否地不发言。 岳朋了解到他的心意已决,不容改变。「算了,你就去公事公办吧!我呢?眼不见为净,免得看了心里难过。」说着,边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看着岳朋离去,敖士骐自己又陷入复杂的思绪中。 平常,殷晓岚每隔两个礼拜,便会回「思恩育幼院」看院长爸爸和院长妈妈,以及院里的弟弟妹妹们。 但是,这个月由于忙着打工赚钱,买礼物送给「大海叔叔」,所以一直没有空过来看他们。 今天,是她辞掉快餐店工作后的第一个礼拜天,所以她便起了一个大早赶到「思恩育幼院」去看看自小疼爱她的院长爸爸和院长妈妈。 「院长妈妈,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这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看到向来笑容满面的院长妈妈眉头深蹙,她想她会不会是病了? 「没事,没事,我好的很!」院长妈妈看到殷晓岚,装着若无其事地说道。「倒是你怎么那么久都没回来,功课很忙吧!」 院长妈妈放下手中正在织的毛线衣,看着殷晓岚和蔼地说道:「外面很冷哦!厨房里有煮好的红豆汤,赶快趁热去盛一碗,暖暖身子。」 「好的,谢谢院长妈妈。」晓晓连忙跑进厨房。 院长妈妈再度拿起打了一半的毛衣低头织着。 院长妈妈六十多岁了,头发早已花白,带着一副老花眼镜,胖嘟嘟的脸上总是笑容可掬,就像温暖慈祥的邻家老奶奶。 「院长妈妈,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否则你的眉头怎么锁得这么紧?眼睛好像哭过?」殷晓岚放下手中的红豆汤,蹲在院长妈妈面前关切地问着。 「唉!就是瞒不过你那对眼睛,是的,是有事,不过不是我,而是院里的事。」院长妈妈忧心仲仲道。 「院里发生了什么事吗?」她向来把育幼院当成是自己的家,所以院里的事,就是她的事。 「姜氏企业下个月就要来把土地收回去了。」 「什么?那你跟院长爸爸,还有院里的弟弟、妹妹们要住哪里?」殷晓岚愀然变色道。 院长妈妈无奈地摇摇头。 「他们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我去求他们董事长继续把土地借给我们。」殷晓岚激动地说道。 「没有用的,他们预备把这块山坡地拿来盖度假山庄,听说等我们一搬走就准备要动工了,人家是大公司,怎么可能会为了我们这间小小的育幼院而放弃了他们的计划?收回土地,巳经是势在必行了。」院长妈妈无意识地打着手上的毛线,神情茫然。 「可是……土地一旦被收回去,你们怎么办?不,院长妈妈,我不会让他们这么做,我绝不会让他们毁掉『思恩育幼院』的。」说着说着,殷晓岚声音哽咽了。 「没有人希望他们这么做的,可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除了认命,还有其它更好的办法吗?」院长妈妈摘下老花眼镜,拭着泪说。 此时,院长爸爸正好从外面的菜园里走进来。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沧桑风霜,但眉宇之间仍流露着亲善祥和,并未因多年来生活的挑战而有所改变,就像他对于育幼院的爱心仍像当初一般热切。 「晓晓还是个孩子,跟她说这些干什么呢?」院长整理着农具和刚采收回来的菜一边说道。 「院长爸爸,我也是『思恩育幼院』的一份子,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和你们一起想办法的。」殷晓岚彷佛一下子长大了许多,她以一种懂事成熟的口吻对院长爸爸说道。 「你这傻丫头,放着清闲生活不过,干么还回来蹚这浑水呢?」院长爸爸摇摇头说道。 「我不会自己享清福,而弃你们于不顾的,你和院长妈妈就像我的亲生父母一样的疼我、爱我,而他们就像是我的亲生弟弟、妹妹。这层亲情,你叫我怎么丢得下呢?」殷晓岚望着窗外,在草地上玩耍得正起劲的一群小朋友说道。他们在阳光下笑得好灿烂,丝毫不晓得即将要面临的事。 「难得你有这份心,可是你毕竟只是个孩子,帮不上什么忙的。」院长说完。戴起老花眼镜修理老旧的电暖炉,天气冷了,他希望院里的小朋友能暖和些,别冷到了。 「可是我有『大海叔叔』啊!他一定会帮我们解决困难的。」殷晓岚天真地说道。 在她眼里,「大海叔叔」所代表的是无所不能的勇者,相信这件事对他而言,一定是轻而易举就可解决的。 院长夫妇听了殷晓岚的话之后,都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抬头互相看了一下,稍稍变了脸色。 他们知道晓晓口中的「大海叔叔」,指的就是她的收养人,可是他们怎敢向她道破她心中那个最敬爱的「大海叔叔」,便是这次要收回山坡地的策划者呢? 而且,当年他收养晓晓时,他们也曾经承诺过,要对他的身分三缄其口,现在当然更不可能在这节骨眼儿来揭穿他。 于是,院长找了个婉拒的理由。「人家对你已经够好了,我们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他呢?何况他也没有义务该为我们解决这件事。」 「是啊!晓晓,别麻烦人家了,再说,凭姜氏企业的势力,是没有人有那个本事可以轻易去改变他们的计划的。」院长妈妈也劝阻着殷晓岚。 听院长爸爸和院长妈妈这么一说,殷晓岚才赫然觉得自己想法天真的可笑。 他们说的对,「大海叔叔」领养她,供应她这么好的生活,已是对她最大的恩惠了,她怎能再不懂事的麻烦人家更多? 那么,「思恩育幼院」是真的非解散不可了? 从小到大,她始终把「思恩育幼院」当成是自己的家,如果它解散了,她就真的是无家可归了。 「可是,可是……」殷晓岚声音又暗哑了,泪珠在眼眶滚来滚去,她也实在不晓得该怎么办。 院长爸爸拍拍殷晓岚的头说:「别再想那么多了,我们会有办法的。桌上的红豆汤是你的吧?快喝了吧!」 殷晓岚听话地坐下喝红豆汤,那汤早已凉了,像她的心一般,她一口一口慢慢 地喝着,泪一滴一滴无声地落在汤里。 屋子里静静的。院长爸爸、院长妈妈、殷晓岚三人不语、满怀心事地做着自己的事。 今天是殷晓岚最伤心的一天。 回到公寓,她的眼睛已肿得像核桃一般,幸好「大海叔叔」是不和她见面的,否则一定会笑她是个爱哭鬼。 虽然院长爸爸说不可以再麻烦「大海叔叔」,可是她左思右想之后,觉得目前唯一能帮助他们的,只有「大海叔叔」了,所以不得不硬起头皮,写信向他求救。 亲爱的大海叔叔: 对不起,我有不得不提笔向你开口的理由。 我现在有一个不能解决的困难,那就是小时候收留我的「思恩育幼院」要被迫搬家了…… 小时候我被无情的亲戚欺负,受伤住院了,是好心的院长爸爸、院长妈妈收留了我,让我在「思恩育幼院」得到最好的照顾…… 现在姜氏企业硬要把土地收回去,育幼院里的孩子就要分散四处,无人照料,「大海叔叔」,为什么像他们这么可怜的人,老天爷还要这么捉弄他们?为什么像院长爸爸、院长妈妈这么慈祥喜良的人,老天爷还要这么为难他们……如果姜氏企业的人像「大海叔叔」这么好心肠就好了,我们…… 殷晓岚突然将写了一半的信纸揉掉,丢进废纸篓里,因为她觉得这么麻烦「大海叔叔」,真的有欠妥当。 可是,她又该怎么办呢? 殷晓岚无助地将头趴在书桌上,任由乱七八糟又理不清的思绪在她脑海里打转着…… 突然,她彷佛想起什么似的,自座位上跳起来,迅速地打开放在床头边,专用来装「大海叔叔」信的八音盒,从底层拿出了一本存折。 十几年来,除了生活费之外,她把「大海叔叔」给她的钱全部存在银行里,现在已经累积成一笔不小的数目,也许,现在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此时,突如其来的一声声急促的门铃声响,惊动了沈思中的她。 「谁呀?」她来到门边问道。 但是对方并未回答,只是一个劲儿地按着门铃。 从门上的孔向外望去,只见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门外,殷晓岚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那儿见过这个人。 殷晓岚在门链仍拴上的情况下,将门打开一条缝,站在门后问着:「请问……你要找谁?」 那个小眼睛不停打量殷晓岚浑身不自在的男人开口道:「你是晓晓吧?」 一阵扑鼻的烟味,令殷晓岚不由得撇过脸,心中却难免一惊。「他怎么知道我的小名呢?」 「晓晓,我是二叔呀!难道你不记得我了吗?」 「二叔?」过去的记忆彷佛倒带机般的快速倒转着,她从他布满小皱纹又带着邪恶笑容的脸庞上认出了他,虽然他比过去老了些,但那副长相并没有多大的改变,无怪乎她对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是多年不见的二叔。 只是,她完全想不透多年来对她不闻不问的二叔,为什么会突然找上门来? 记得父亲去世,母亲也随后跟着离开,那段孤苦无依的日子,亲戚们是如何冷酷无情的对待她这个年仅六岁的孤女,他们想尽各种办法来推拖收养她的责任。 最后,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之下,二叔才勉为其难的把她接回家里住-- 可是,这不是噩运的结束,而是梦魇的开始。叔叔、婶婶成天冷嘲热讽地说家里平白无故添了个吃闲饭的人,增加他们的负担。殷晓岚年纪虽小,那些话的涵义她都懂,她很想念爸爸、妈妈,常常会在半夜躲进被子里流泪,她尽量忍住不出声,省得被婶婶知道了会不高兴,会骂她是「扫把星」,会骂她的爸爸妈妈给他们惹麻烦,会拿晒衣架打她不准她哭。那时,殷晓岚瘦弱的身上常常是一条条怵目惊心的血痕。而堂兄妹们也总是欺负她,抢她爸妈留给她的东西,不顺他们的意,他们伸手就是一个耳光,更甚者就是拳脚相向,在一次推打中,殷晓岚从楼梯上滚了下来,晕了过去,醒来时是在医院,身旁是院长爸爸和院长妈妈,之后,二叔一家,从此销声匿迹,不见踪影。今天二叔突然出现,着实让她大吃一惊。 「怎么?见到叔叔高兴得忘了该请我进去坐了?」他说话时都会露出一口令人作呕的黄板牙,殷晓岚有些不太情愿放他进来,可是礼貌上好像应该要这么做,毕竟二叔是长辈呀! 她稍移动身子放下门闩,开门让他进来之后,才把门关上。 殷贾进到屋里之后,细小的双眼即开始不安分地四处乱瞄。「看来,收养你的人可真是阔气,提供你住这么好的屋子。」 他也是这几天才听到晓晓被人收养的消息,原本对于她的事,他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可是当他知道收养她的人是个出手大方的有钱人,他的兴致可来了,想想好歹也可以捞到些许好处。 「二叔,你今天来有事吗?」二叔的行为、使她对他无从尊敬起,所以对他的语气当然好不起来。 「没事,不过是来看看你好不好?晓晓,你知道二叔向来都是关心你的。」他皮笑肉不笑,虚伪地说道。 「我很好,你也都已经看到了,应该没有别的事了吧!」她对他下逐客令,但是他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干么这么急着赶我走呢?来,坐下,咱们叔侄俩好久没有聚聚了,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聊聊。」他自顾自的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但是殷晓岚并未依他,仍站得离他远远的。 「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聊的。」殷晓岚冷冷地说。 「我记得小时候的你既柔顺又听话,不是这么泼辣的。」殷贾望着殷晓岚唇红齿白,发丰肤润,更证实了自己当初的想法,领养殷晓岚的「商界金童」果真是肯为她花大把钞票的人,这趟路程肯定有所收获,所以不管殷晓岚的态度再冷淡无礼,殷贾也无动于衷,继续说着。 「那时我是寄人篱下,不得不守本分认命。」想起那段受人虐待的日子,她的心便彷佛热水般的沸腾起来,她痛恨父亲为什么会有这么无情的兄弟。 「晓晓,你变了,以前你不会这么没有礼貌的。」 「二叔,一般人对六岁时的记忆绝对不可能清晰到哪里去,可是,我却丝毫没忘记那些日子,倒不是我很会记恨,而是你们对我做的,让我没法抹去。若你们当初念在我是侄女分上多关怀我一些,今天或许我会更礼貌一点!」殷晓岚说得胸口不停起伏,情绪难以控制。 「你的幸运让你说起话来都变得趾高气昂,是收养你的人这样教你的吗?晓晓,我毕竟还是你的二叔,我也曾经收养过你,你该听过有恩报恩这句话吧?现在你日子好过了,更不该忘记要报答我们才是呀!」 她并没有忘记「大海叔叔」的教诲--对人要心存感激,受人点滴,当泉涌以报。但是,像二叔这种人,叫她如何谈「报恩」呢? 对不起,「大海叔叔」,我办不到。她在心里暗忖着。 「你也看出我目前是寄人篱下的处境,而且,我还是个学生,根本没有赚钱的能力,哪有钱来报答你?」殷贾的意图实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殷晓岚也就直截了当的回绝他。 「我知道这只是你的借口,谁不知道你的收养人对你宠爱的程度,只要你一句话,他甚至可以无条件的把全世界捧到你面前。」 「我不需要找借口,也不需要再跟你解释些什么了。二叔,你就别再白费心机了。」殷晓岚的耐性已经到了极限了。 「晓晓,你该体谅体谅你二叔的处境,你堂哥堂姊都还在念书,单靠我那点微薄的薪水,根本无法应付这样庞大的开销,就当是你对二叔的一份孝心吧!去跟收养你的人开开口,嗯?」他企图勾起她的同情心。 「对不起,二叔,我真的是爱莫能助。」 突然,殷贾彷佛发现新大陆般的眼亮了一下,来到书桌前,拿起刚才殷晓岚拿出来看的存折。「如果你开不了口,这个给我也行。」他摇了摇手中的存折说道。 殷晓岚连忙从他手中将存折抢过来。「不!这不是我的,不能给你。」这笔钱是她要拿来救「思恩育幼院」的。 「上头写着你的名字,不是你的是谁的?你不给我没关系,我找收养你的那个人要,他应该会给我才对。」殷贾没料到殷晓岚这么难搞定,脑筋一转说道。 「不!你不能去找他,我欠他的已经够多了,你又凭什么去找人家要钱?」殷晓岚喊道。 「那么就由你给我吧!我不贪心的,晓晓,只要两百万,两百万对你,或是对收养你的人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天大的数目,你考虑看看,我会再来找你的。」说完,伎刻阴险地大笑了几声,即转身离去,留下满屋子烟味和惊惧错愕的殷晓岚。 当大门在他身后应声关起的那一刹那,殷晓岚愤怒得拿起沙发上的抱枕,往门口丢去。 她痛恨二叔,她痛恨姜氏企业,为什么他们要把她原本平静的生活扰得一团糟呢? 敖士骐怒气冲天地将甫由征信社送来的报告书丢向一旁。 没想到他担了十二年的心,小心翼翼的保护了晓晓十二年,殷贾还是忝不知耻的找上了晓晓,不但派人调查她的金钱来源,甚至还调查到他身上来。 他该想到殷贾终会再回头来纠缠晓晓的,尤其是最近他在公司里的地位每下愈况,更是会想尽办法动歪脑筋。 当然,他是不会给殷贾任何甜头的,只是怕他缠上晓晓,打扰了她的生活,这是他所不能允许的。 可是,该如何做才能制止殷贾继续纠缠晓晓呢?如果仅是给他一笔钱即可解决的话,他想,他会这么做的,可是,打从十二年前,他便相当清楚殷贾是个贪得无餍的人,一旦给过他一次,难保他不会再要求第二次,如此只会养大他的胃口,让他更加无法无天。 其实,他根本不怕殷贾的纠缠,他能找上自己当然是最好,怕的是他一直去找晓晓,如果要避免他再继续纠缠晓晓,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和自己一块儿住,若是殷贾敢再度找上门,面对的也会是他,而不是让晓晓独自去应付。 不过,关于这件事,他还是需要详细的考虑之后再做决定,至少等「思恩育幼院」的事解决之后再说吧! 第三章 决定「思恩育幼院」命运的这一天终于到了。 这天,敖士骐亲自抽空到「思恩育幼院」。他代表姜氏企业再度来表明他们收回土地的决心与立场。 「我是敖士骐,今天来跟你们谈有关公司收回土地的事宜。」敖士骐单刀直入地说出来意。 十二年前他收养殷晓岚的事,完全由代理人岳朋出面办理,所以院长夫妇一直到今天才真正见到他的庐山真面目,同时,也对于他的年轻觉得意外,原本他们还以为收养晓晓的是个老先生,没想到…… 「敖先生,这十几年来,很感谢贵公司提供土地给『思恩育幼院』,让这些可怜的孩子能有个安身之处,可是,现在院里还有五十几个孩子,最小的只有两岁,而最大的也才十二岁,完全没有自立的能力,所以,我可不可以请你把收回土地的日期延后几年,等这些孩子长大了,有了谋生的能力之后,再来收回土地?」院长尤先生诚心地恳求他道。 「在公司眼里,『思恩育幼院』根本不及度假山庄的万分之一,更何况过去十几年来,公司对你们已算是仁至义尽,现在收回土地是势在必行,因为公司根本不可能会为了你们而放弃盖度假山庄的计划,所以,你们还是准时搬走吧!」敖士骐不为所动地笞道。 「可是……可是我们能搬哪去呢?」院长妈妈愁容满面地说道。 「对不起。这并不是我的职责所在,尤先生,尤太太,最慢到这个月月底你们就必须要马上撤走,否则,我们只有法庭上见了。」敖士骐完全公事公办的口吻。 「很抱歉,孩子们的安排及将来他们的去处如何,完全与我无关,目前我所关心的是,如何让度假山庄能够如期动工,尤先生,尤太太,我实在没有再让步的理由了。」敖士骐相应不理地说。 「更何况我们已经宽延你们太久了,公司也不可能为了你们而延误计划,下个月不论情况如何,都会来进行整地的。」他的口气相当坚定,完全不容有一丝丝质疑。 此时,院里最大的一个男孩小航恰巧在窗外听见敖士骐的这番话,吓得不知所措。 最后,他想到了晓晓姊姊,因为在他小小的心灵里,始终认为只有晓晓姊姊才能救得了他们,因为他知道晓晓姊姊有个无所不能的「大海叔叔」,只要「大海叔叔」肯出面帮他们,他相信「思恩育幼院」就不会被怪手铲平了。 于是,他忘了平常需遵守的院规,在出院之前一定要向院长爸爸或院长妈妈报备的规定,飞也似的跑下山找晓晓姊姊求救。 「你说姜氏企业的人又来了?现在还在育幼院里?」殷晓岚对着正气喘吁吁的小航问道。 「嗯!那个人又高又凶,像坏人一样,还说要叫怪手把我们育幼院铲平,连院长妈妈都让他吓哭了。」小航比手划脚地向殷晓岚描述道。 「走,我们到院里去,我不会让他把育幼院铲平的。」殷晓岚义无反顾地拿出存折,拉着小航匆忙的赶往育幼院。 她打算用多年来「大海叔叔」给她的零用钱向姜氏企业购买「思恩育幼院」所占据的土地。 当殷晓岚和小航赶到育幼院时,敖士骐还没有走,显然是双方尚未达成协议,气氛仍僵持着。 「敖先生,能不能请你念在晓晓的分上,再让我们多宽延些日子,我知道自己不该对你提出这样的要求,可是,我实在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院里的孩子们无家可归,当初,你既然愿意认养晓晓,并且把她照顾得这么好,我相信对院里的孩子们,你也一样具有同样的仁慈之心,现在只要你一句话,就可以改变他们往后的整个命运,敖先生,我相信你能做到的。」院长尤先生似乎并不准备放弃最后的一丝希望。 院长的这一番话,宛若一根针般的刺进了敖士骐的心坎里。他并非铁石心肠,毕竟也是有血有肉,他又何尝忍心无视于院长夫妇的苦苦哀求,以及院里这五十几个孩子的生活,可是,他有不足为外人道的苦衷呀! 「尤先生,我很难对你做任何的解释,我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收养晓晓跟收回土地完全是两回事,根本扯不上一点关系,希望你别泾渭不分。再怎么说,公司对你们已经是够宽厚了,早在三个月前,这附近的住户就都已经搬走了,只剩你们还未迁离,上个月公司的专员也来向你们下过最后通牒,关于这些种种,我们已经做到最大极限,现在,我已经不想再多费唇舌,若是在月底之前,你们还不搬走的话,就别怪我们无情了。」敖士骐相信自己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也相当明确的表明过自己的立场,希望「思恩育幼院」能放弃自己的坚持,尽早搬走。 此时,院长妈妈正好刚赶到,撞见正站在门口的殷晓岚和小航。「晓晓!」她惊讶地喊出来。 敖士骐完全料想不到殷晓岚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当尤太太喊出她的名字时,他的背脊下意识地僵直起来。他从不想这么伤害她,更不想和她在如此尴尬的场面下见面,可是老天爷似乎有意跟他开玩笑。 「院长爸爸,院长妈妈,你们不用担心,有什么事都让我来处理。」殷晓岚边走进屋里,边对院长夫妇说道。 「晓晓,你一个小孩子能处理什么事?别闹了,快回去吧!」院长爸爸也不愿让殷晓岚在这种场面之下,与她心目中最敬爱的「大海叔叔」见面,这对她伤害太大了。 「院长爸爸,我毕竟也是『思恩育幼院』里的一份子,求您别赶我走吧!今天,我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这么残忍地要毁掉我的家。」说完,便缓缓地走近始终背对着她的敖士骐。 院长爸爸见她意志如此坚定;也难得她有这样一份心,便不好再说什么,反正她也不知道「大海叔叔」叫什么,长什么样子,她不会猜到敖士骐就是「大海叔叔」。这样的想法使他松了一口气,于是他为他们介绍道:「敖先生,她是我们育幼院的孩子,叫殷晓岚,晓晓,他就是姜氏企业的敖士骐。」 听了院长爸爸的介绍之后,敖士骐转过身子来面对殷晓岚,既然老天爷安排了这样的情况,他也只得面对了。 「是你?」殷晓岚诧异地发现敖士骐竟然就是那天送她丝巾的陌生人,可是当她看到他脖子上的领带时,她整个人彷佛被揍过般的疼痛,在他的脖子上正戴着她送给「大海叔叔」的那条领带! 他竟是她最仰慕的「大海叔叔」?他是吗? 不!不可能的!他不可能是「大海叔叔」! 可是,为什么他戴着那条领带? 领带!到处都买得到!他当然可以买到一条一模一样的,这不代表什么! 殷晓岚的内心交战着。 但,为什么院长爸爸、院长妈妈,和这位敖先生的神色这么不自然、这么紧张,难道除了育幼院的搬迁之事外,还有什么事吗? 殷晓岚觉得有必要弄清楚,于是,她转身面对院长爸爸,对他问道:「院长爸爸,他是谁?」 院长爸爸完全没有料到殷晓岚会这么问他,难道她发现了什么?「我介绍过的,姜氏企业的敖士骐,难道你还有什么疑问的吗?」 「我不知道,我觉得你们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的,晓晓,我们会瞒着你什么呢!」院长妈妈连忙来到她身边,急着解释道。 「是吗?可是您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她不信任地看着眼前的院长妈妈、院长爸爸,最后才将视线移向敖士骐。「可以让我看看你的领带吗?敖先生,如果你是我想知道的那个人的话,你应该知道我要求证的是什么?」 是的,敖士骐当然知道晓晓要求证的是什么,领带底层由她亲手绣上的「给大海叔叔 晓晓」,正是证明他即是「大海叔叔」的最佳证据,他依然清楚记得连领带一起托岳朋送来的信中,她是这么充满骄傲且贴心地写道: ……最近在学校里学了电子绣字,我现学现卖地把它用在领带上,大海叔叔,绣得还不赖吧!希望你打上它时,看见了上面的绣字,会记得是晚晓送的…… 这辈子他从没像此刻这般矛盾过,其实,他尽可大声承认自己即是她的「大海叔叔」,而不是像此刻如做错事的孩子被捉到般的无措,只是,他忍心这么伤害她吗?他自问着。 「什么领带?晓晓,你在说些什么?你又想求证什么?」院长爸爸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毕竟,他对晓晓曾遇见过敖士骐,以及赠领带一事,完全一无所知。 但是,没有人理会他的问题,屋里的气氛这么沈间而紧张的凝着。 「是的,我知道你要求证的是什么,没错,我就是你的『大海叔叔』,可是,这跟姜氏企业收回土地是两回事,你不能将它们混为一谈。」敖士骐下了决心承认道,语气丝一毫不带感情,刻意掩饰他的心中起伏、翻腾、犹豫和挣扎。 殷晓岚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院长爸爸、院长妈妈,还有她始终敬爱的「大海叔叔」。没有想到她这一生中,最最至亲的三个人,竟联合起来欺骗她,尤其是「大海叔叔」,他带给她的伤害与打击,已远超过这些年来,他给她的所有。 顿时,她听见心碎的声音,天地彷佛在这一刻完全变了样。原来,自己一心意敬爱着、崇拜的「大海叔叔」竟然是誓言将她的家铲平的魔鬼。 殷晓岚到此刻才真正体会出梦碎是如何的断人肝肠。眼前这个男人,他的残忍之心不亚于当年弃她于不顾的亲戚们,她发现自己再也无法信任任何人了。 「我宁愿不曾有过你,『大海叔叔』。」她痛彻心肺地喊叫出这句话来。 她的眼泪、她的悲痛,还有她眼中的绝望,在在绞痛着敖士骐的心,一直到此刻,他才惊觉到眼前这个小小的女孩,对他的影响是何其的大,她的眼泪几乎掏空了他。但他是敖士骐,是庞大姜氏企业未来的继承人,他不能被她的眼泪所击垮,他怎样也不容许自己违背对义父的承诺。 「我可以掌握你的命运,同样的也可以掌握育幼院的命运,晓晓,别忘了我是无所不能的『大海叔叔』,不管你有多后悔、多失望,你究竟还是得接受这个事实。」敖士骐的话像一把双面的利刃,一字一句都一让他和殷晓岚的心头滴血。 「那么,从今以后,我的命运将不再由你来掌控,谢谢你多年来的照顾,我把你给我的钱通通存进银行里,原本是打算用来买姜氏企业的土地的,现在似乎已经用不着,我把它还给你。」她将存折递到他面前。 「晓晓,不许胡来--」院长爸爸轻斥她。 「晓晓,别这样!」院长妈妈实不愿意他们俩弄成这样的局面。 而敖士骐只是静静凝视眼前这个矮了他整整一个头的女孩,并未表示任何意见,也未有任何举动。 「你知道什么叫失望吗?十二年的美梦被最敬爱的人毫不留情地残忍打碎,这是失望;唯一的家让最崇拜的人一手摧毁,这是失望;让自己傻傻地过了十二年自以为是的幸福日子,到头来才发现只是场欺骗,这是失望--」声音越来越小,说完后,殷晓岚已是泪流满腮,令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 「晓晓,你不要把这两件事混为一谈,站在公司的立场,我有不得不收回土地的苦衷,而在私人感情上,这十二年来,我对你的关怀没有一丝一毫的欺骗……」 「你不要再说了!」她摀住耳朵拒绝听他的解释。 看见殷晓岚如此反应激烈,敖士骐无奈地摇摇头,他转身对院长夫妇说道:「在这个月底以前希望你们能搬走。」说完,预备转身离去。 「不!」殷晓岚冲过去拉住了他。「求求你别赶他们走,十二年前你是如此好心的收留我,今天你也一样可以好心的为他们留一个家,『大海叔叔』,除了这里,他们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呀!求求你把对我的好分一半给他们,只要一半就好,他们一定会对你感激涕零的,你一直要我做个温柔、有爱心、懂宽恕的好女孩,你是不是也愿意为我再做一次有爱心的『大海叔叔』呢?你送我丝巾的那个下午,你的笑容是那么的温暖,我知道现在你的冷漠无情是故意装出来的,对不对?『大海叔叔』,每当我沮丧难过时,都会抱着你给我的信一看再看,借着你的爱心跟关怀,告诉自己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大海叔叔』疼我爱我,是你的爱支撑着我度过了许多寂寞沮丧的夜晚,『大海叔叔』,求你别这么残忍地打碎了我的美梦,还有我对你的尊敬,放弃收回土地,好不好?」 殷晓岚情深意切地说这一段话,一字一句都那么深那么重的直戳入他内心深处,搅得它好痛好痛。他转身将她纤细颤抖的身子拥进怀里,痛苦而沙哑地说道:「原谅我,我不是有意要让你失望的,如果可能,我愿意不计一切代价来弥补,除了收回土地。」 殷晓岚绝望的挣脱他的怀抱,悲愤的眼神带着泪珠,哀怨的看着他。「从现在开始,你只是姜氏企业的敖士骐,不再是我的『大海叔叔』,永远都不再是了。」说完,反身投入院长妈妈的怀抱里不停地啜泣着。 敖士骐深刻且颇具深意的看了她伏着抽动着的小小身子,毅然地离去,留下一屋子她十二年来所熟悉的古龙水味。 敖士骐几乎忘了自己究竟喝了多少酒,也忘了体内还能再承受多少酒精,他只是一味的将辛辣苦涩的液体往嘴里倒,企图麻醉心中逐渐泛滥开来的疼痛。 长久以来,他一直试图让自己做到心冷,甚至心死,因为唯有如此,他才毫无阻碍与牵绊的去做任何事。 而晓晓始终是隐藏在他最内心深处的暖流,小小的暖流,轻轻地流过冰封的心,不为人知,亦深不可触,与他的心冷心死完全不相冲突。 可是,今天下午的那场既尴尬又无奈的相会,却将他体内两种相矛盾的情感引爆开来,炸得他疼痛难当,而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闭上眼睛,脑海里尽是晓晓失望、痛心含悲的指控与呐喊,她说他打碎,十二年来的美梦,她又说他破坏了她心目中那个完美的「大海叔叔」形象!是的,是他的错,是他残忍的伤害了那个自己花了十二年的时间,细心去捧着呵护着的小公主。 可是,又有谁能体谅他呢?敖士骐无限悲愤委屈的呐喊着,如果当时他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如果当时他的立场不是那么的无奈、如果他不曾对义父许下那些承诺……如果没有那么多的如果,他发誓他不会让晓晓掉一滴眼泪,更不会残忍的让她如此心痛。 可是--毕竟事实已经造成,他伤害了她、他让她哭得那么绝望,而她--她恨他。 是的,他依稀记得她眼眸中浮现的怨与恨,敖士骐感到心口一阵阵间疼,他突然的牵扯嘴角,很意外的,他竟然笑了!但是他的笑容却又苦又涩…… 凌晨两点钟,屋内没有灯光,只有路灯的余亮,街上偶尔会有车急驶而过,远处依稀听到狗儿的吠叫。敖士骐突然觉得好孤单,在这样的深夜里。他想找个人听他说话,他想找个温暖的怀抱,现在的他,脆弱的不愿独自承受夜的冷清…… 他想到了他的未婚妻柳云眉,这个即将与他生活一辈子的女人。是的,当丈夫遇到挫折,孤单无助时,最需要的是妻子的安慰。 于是,他未经思索地拿起电话立刻拨下七个号码,完全不去在意此刻已是凌晨两点钟。 「喂!你找哪位?」柳云眉带着睡意及浓浓的鼻音自电话那头传来,听得出来是自睡梦中被吵醒的。 「云眉,是我,士骐,可不可以陪我聊聊天?」他拨的是她房里的专线电话,所以只吵醒她。 「士骐,你怎么了?」云眉含糊地问道。 「我……」敖士骐到嘴边的话却又不想说了。「不好意思吵醒你,没有什么事。」 「士骐,你还好吧?」柳云眉清醒了许多。 「我很好,没事,早点睡吧!晚安!」敖士骐不待柳云眉反应过来就挂上了电话。 看着电话,敖士骐对自己的举动笑了笑。其实,云眉没什么不好,只是自己和她没有办法产生「爱的感觉」,就像刚才,有话但不想对她说,她也总是对自己淡淡的,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她的话都不多,很少表示什么。可是,听岳朋口中的她,在大学时,满活跃开朗的呀!大概也和我一样不得不听命于她爷爷的安排吧?敖士骐想着。 似乎有点可悲,可是谁在乎?反正是义父挑的媳妇,而他是她爷爷选的最佳孙女婿,他们满意就好,他和云眉的意愿有谁想知道呢? 夜似乎越来越静,而他的脑袋也越来越昏沈,最后他究竟又喝了多少酒,恐怕连他自己也记不得了。 渐渐的,疲倦的感觉慢慢对他席卷而来,他想自己是真的醉了…… 从「思恩育幼院」回来之后,殷晓岚让自己痛快地大哭一场。 哭过之后,她觉得心情平静不少。打从知道姜氏企业的敖士骐即是她的「大海叔叔」那刻起,她的情绪始终是痛不欲生,久久未能平静。而她的脑袋也被一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给充塞得满满的,使她一时之间也丧失了冷静思考的能力。 现在,一切的激动、震惊、不可置信全部过去了,在这寂静的夜晚,她的思维终于开始恢复正常,而她的理智也回来了。 下午她真是太莽撞、太意气用事了。殷晓岚无限悔恨地槌胸顿足,由于她的逞一时之快,而把「思恩育幼院」的处境陷入了更糟的情况,再也没有任何转寰的余地。 她想自己下午失控的行为一定恼怒了他,他是不可能再给育幼院任何机会了。 想到院长爸爸、院长妈妈,还有院里的弟弟妹妹们要在这寒冷的冬天被迫流落街头,她的心就好难过好难过,而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泪水,又再一次不听使唤地泛滥开来。 可是,如此无助的哭泣,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殷晓岚思忖着,她必须想法子弥补自己所犯下的错误,不计任何代价也一定要求「大海叔叔」让「思恩育幼院」继续留下来。 在静思片刻之后,殷晓岚心里似乎有了主意。她首先迅速地整理了个小行李,还包括她的存折,不管时间是否已凌晨了,拿起小行李,便毫不考虑地出门去。 敖士骐记不得自己在黑暗中躺了多久,他只觉得头痛欲裂,眼皮酸涩沉重地张不开,他好想好好的睡一觉--在没有人打扰的情况下。 可是,急促的门铃声催促他醒来,他勉强睁开惺忪的双眼,看了下腕上的表,三点!半夜三更的,会是谁呢? 敖士骐捻亮客厅的灯之后,才踉跄的来到门边打开大门。 「晓晓!」敖士骐作梦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双眼红肿、鼻头被冻红、提着小包包,可怜兮兮的在凌晨三点钟按他家门铃的女孩会是晓晓。如此突兀的景象把他的睡意统统赶到九霄云外了。 「我可以进来吗?」她以柔细、委屈求全的声调问道,与下午的咄咄逼人完全判若两人。 他让过身子示意她进来。 关上门之后,敖士骐对她问道:「你怎么知道这儿?是谁告诉你的?」就他记忆所及,晓晓是不可能会知道这里的。」 「岳大哥带我来的。」 「这个家伙。」他在嘴里咒道。 殷晓岚急着替岳朋解释道:「你别怪他,是我求他告诉我你的住址的,本来他是要打电话问过你之后才肯告诉我的,可是我不让他打,我告诉他我们已经见过面了,而且我有很急的事要找你,他不放心我一个人,才送我来的,请你不要生岳大哥的气。」她不希望岳朋为了她而被「大海叔叔」骂。 「算了,这不重要,告诉我,你三更半夜的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殷晓岚告诉自己要镇定、要冷静,她是过来和他谈条件的,应该像个大人的样子,即使她又累又饿又害怕,也绝对不可以在他面前表现出来,因为她不要他拿她当小孩子看。 舔了舔干涩冰冷的双唇,她才缓缓的开口,而她的语气确实像极了大人。「我知道你不会平白无故收养我又对我那么好,你有什么目的,或是什么条件?说出来吧!我人在这儿了,随你处置。」 原本让她的语气跟表情震得傻了眼的敖士骐,在听完了她所说的话之后,终于忍俊不住的笑出来,她的样子就像个即将要远赴沙场壮烈成仁的勇士般视死如归。 「这就是你冒着寒冷的天气,不顾危险的跑来我这里的目的?」他兴味盎然的看着这个脑袋瓜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小女孩。 「当……当然不只这样。」她硬是不肯在他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脆弱。 「那还有什么呢?」敖士骐盯着殷晓岚不停扭绞衣角的小手。 「你给我的房子,还有里面的东西,再加上这本存折,应该买得起『思恩育幼院』的那块土地吧?」她把存折递到他面前。 「原来『思恩育幼院』的事才是你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晓晓,你未免太小看那块山坡地了,你以为你刚刚提出来的那些条件就买得起了吗?」他打算逗逗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那……那还要多少钱嘛?」殷晓岚嗫嚅道。 「你还有多少值钱的?」敖士骐玩弄着殷晓岚递过来的存折道。 「你明知道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她眼睛不敢正视他。 「那我们的交易恐怕谈不成喽!」他发觉自己竟然喜欢看她脸红无措的样子。 不行,她绝不能就此放弃,「思恩育幼院」的存亡,关系着五十几个人的命!,她该把自己摆在最后头,以他们为重才是。殷晓岚如此激励着自己。 于是,她鼓足了勇气。「那么,我……我……我把我的人给你好了,这样育幼院的事是不是就可以抵销了?」此话一说完,她全身上下完全红透,整个人羞愧但恨不得有个地洞能钻下去。 过了好久,未听见他的回答,她开始惊慌地说道:「你知道这……这是我唯一最珍贵的,我实在想不出还能拿什么来跟你交换那块土地,我……」她实在是讲不下去了,要她在一个大男人面前如此的推销自己,实在是太难为情了。 而敖士骐似乎是存心要折磨她,自始至终,他总是以那对令人怦然心跳的眼眸凝视着她,而嘴角边勾起的笑容又是那般令人坐立难安。 殷晓岚退缩了,而方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此刻已荡然无存。她多不知羞啊!竟如此毫无廉耻地推销自己,而他的沉默不正说明了他对自己根本没兴趣? 可不是吗?她只是个黄毛丫头,没有美丽的容貌、又没有姣好的身材,他怎会要她呢? 「对不起,我太自不量力了。」她轻轻的吐出这句话,眼中泛着水光。 敖士骐为她的举动感到心疼不已,心疼她的眼泪、她的善良,还有她的傻气。于是二话不说,他将她拥进怀里,深深、深深的拥着、保护着,他的心也因对她的心疼而纠结着。 「你这个小傻瓜,你的纯洁是无价的,没有东西可以替换的,你知道吗?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叫人担心,又这么叫人心疼?你要我该拿你怎么办呢?你这个小傻瓜……」敖士骐的下巴厮磨着晓晓头顶柔柔的发丝低沈地说道。 靠在他宽厚温暖的怀抱里,享受这十二年来熟悉的古龙水味,以及期盼多年的安全感,殷晓岚觉得自己再也不愿离开他了,因为此刻温柔、关怀、心疼着她的这个男人,才是她真正的「大海叔叔」,她盼了那么久,求了那么久,今天她终于知道,原来「大海叔叔」的怀抱跟她想象的一样温暖与安全。 「求求你不要拒绝我,因为我再也想不出能够解救育幼院更好的办法了,『大海叔叔』,当我知道敖士骐就是『大海叔叔』时,对我的打击有多大,你知道吗?今天下午,我所说的话绝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太急了,你不知道育幼院对我的重要性有多大,没有它,我就真的变成无家可归的孤儿,而那些可怜的弟弟妹妹们,也都将流浪街头,『大海叔叔』,求求你,求求你。」殷晓岚说着说着泪便大滴大滴地滑落。 她的泪沾湿了敖士骐衣襟,冰凉地透入他左胸,惹得他的心又一阵阵的抽疼。 长久以来,她在他心里一直是最特别,而且所占的分量也始终是最重的,甚至远超过了对云眉的。 她在他最沮丧时,出现在他生命里,当时她的年纪才只有五岁,头上梳着两条长辫子,上面绑着两个大红蝴蝶结,大大的一双眼睛眨呀眨的,无邪地看着他,当时他几乎要以为眼前这小女孩是他那已去世多年的小妹妹。 因为他唯一的妹妹,也有一双大眼睛,而且母亲也同样喜欢替她绑两条辫子,扎上大红蝴蝶结,所以当时晓晓的出现,才会让他有如此的错觉。 那是十三年前的事,他与她第一次在岸边相遇,当时的自己是怀着对生命无丝眷恋的心,觉得自己若死了,大概也没有人会为他难过,于是他……准备去自杀,碰巧遇见了晓晓,她酷似小妹的模样,以及她的一句话和笑容,奇迹式的激起了他的斗志与生存意念,从那刻起,便注定了他们息息相系着的命运。 来年,他得知她的母亲去世,亲戚无人愿意收养她,后来竟被虐待到进了医院,转而由思恩育幼院院长夫妇收养,他便誓言要照顾她,给她最好的一切,他不自觉的把对已去世小妹的爱,完全转移到她身上。 收养她这么多年,她确实在他的呵护下逐渐长大,而他也成功的没让孩童时的梦魇在她记忆里驻留。 可是这次的「思恩育幼院」事件,却造成了他与她对立的局面。他明白育幼院对她的重要性,也极愿为她挽救一切,可是面对义父的殷殷期盼,他,敖士骐怎么能辜负呢? 但是,面对她,他无法也无力再让自己漠视她的恳求,他的心再冰冷再坚硬却再也经不起她的泪水,一滴一滴蚀穿了他。 敖士骐沈思了一会儿之后,低头对怀里的殷晓岚说道:「我答应你,尽可能的为院里的孩子们找个妥善的安身之处,不过,育幼院还是得搬家,因为那块土地是一定得收回的,你懂吗?」 「是真的吗?」殷晓岚从敖士骐怀中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怔怔地望着他。 「是真的!」敖士骐怜爱地看着晓晓,伸手替晓晓拭了拭未干的眼泪。「这么爱哭,哭得像个小花猫一样!」 「谢谢你,谢谢你……」殷晓岚太高兴了,除了谢谢,她找不到别的可以表达她感激的话语,说着说着她又喜极而泣。 「唉!怎么又哭起来了呢?」敖士骐拍拍晓晓的肩说道。毕竟年纪还太小了,一天之中发生了那么多事,哭一哭发泄一下也好,敖士骐心想。 「对不起,我太高兴了,谢谢,『大海叔叔』,真的谢谢你……」殷晓岚抽抽噎噎断断续续地说着。「早上我的态度很差,很没礼貌,请你原谅我。」 「你的激烈反应是正常的,放心,『大海叔叔』不是个没有度量的人,我不会放在心上的。」敖士骐放开怀中的殷晓岚,往厕所走。 「谢谢你,那么,『大海叔叔』,我应该回去了,不打扰你了。」殷晓岚对正在厕所的敖士骐说道,脚步往门外走去。 但却被从厕所出来的敖士骐给拦住了,他手上拎了一条湿毛巾。「等一等,晓晓,有件事我必须和你谈谈。」 殷晓岚用疑惑的眼光望着敖士骐,难道事情有变…… 「先把脸擦干净。」敖士骐将手上的毛巾递给殷晓岚。 「我要和你谈的这件事,跟育幼院一点关系也没有,你用不着那么紧张。」他彷佛能看透她的心思般说道。 殷晓岚乖乖地擦完了脸,静静地听着敖士骐的话。 「我希望你能搬过来和我一块儿住。」自从知道殷晓岚的二叔殷贾曾经上门搔扰她,敖士骐便想这么做了,只是还没碰到适当的时机,也还没想到用什么适当的方式告诉她。今天,这种情况,就干脆乘机告诉她。 「为什么?我一个人不都住得好好的?」殷晓岚对敖士骐突然提出的这项要求感到不解,难道他把自己方才在情急之下所许下的荒谬承诺当真了? 「在这之前,你是都过得好好的,可是自从你二叔找到你,我不放心再继续让你一个人住了。」敖士骐拿回在殷晓岚手中扭成一团的毛巾。 瞧!她紧张成这样!敖士骐暗笑着。 「你怎么知道的?」这件事,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难道「大海叔叔」果真那么神通广大,什么事都知道? 敖士骐让她的表情跟语气给逗笑了。「我当然知道,有关你的一切,我没有不知道的。」 「其实,只要我不理他就好了,没事的。」她不想再麻烦「大海叔叔」,育幼院的事已经麻烦他太多太多了。 「我们十分清楚你二叔并不是个不理他就能了事的人,不管在法律或情理上我都有保护你的义务,所以,你就安心的把这件事交给我,嗯?」 经敖士骐这么一说,殷晓岚也只有点头应允。 「好了,折腾了一个晚上,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他替她拿起小包包,带她到客房。 殷晓岚尾随着敖士骐到客房,在床上坐下,看着他替她放好行李,铺好床单捻亮床头的小灯。 有人照顾真好!「大海叔叔」会不会都一直像这样也疼我、照顾我呢?殷晓岚心想。 「喂!晓晓,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是不是在打瞌睡了,累了一天早些睡吧!」敖士骐摸了摸殷晓岚的头,欲转身离去。 忽然「咕……」的一声,惹得敖士骐笑了,殷晓岚则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肚子。 「饿了?肚子饿会睡不着的,出来吃些东西再睡吧!」敖士骐走出客房住厨房去。殷晓岚跟在他后面,敖士骐打开冰箱拿些材料出来,她睁大双眼,又惊又喜地看着敖士骐为她张罗宵夜。 可是当敖士骐将香喷喷的一碗面端上桌时,殷晓岚却已经累得趴在饭桌上睡着了。 他看着殷晓岚熟睡时的脸庞,突然有股十分奇妙,却又难以言喻的情怀在他心里激荡着,难道这就是他始终对云眉动不了情的原因?难道这就是自己下午为什么从育幼院回来之后,不断以酒来折磨惩罚自己的原因? 不!不会这样的,他只是她的监护人!他只是把她当成自己的小妹一样疼爱罢了! 敖士骐摇摇头不再想这个问题,否则只有烦上加烦。 他轻柔的抱起殷晓岚,往客房的方向走去。 第四章 在经过一番情感与理智的挣扎之后,柳云眉还是不顾一切地去找岳朋。 她知道自己这一去,将会件逆爷爷、背叛士骐,而她也知道自己这一去,也将是再也离不开岳朋了。 喔!是的,她离不开他,她爱他,这份爱,在她心底藏了好久好久,也压抑了好久好久。 基于礼教,基于自己是政治名人柳敬孙女和敖士骐的未婚妻的双重身分,她一直在克制着自己的情感,克制着岳朋在她心底引起的波涛。直到她生日那天……岳朋从敖士骐办公室出来,想到刚被送回家的柳云眉。 大学时,岳朋和柳云眉十分谈得来,岳朋也相当照顾这个才华洋溢的小学妹,接着柳云眉办活动、开展览,他总是义不容辞在旁指导,提供经验与建议。 毕业之后,岳朋当兵回来再见到柳云眉,她已是敖士骐的未婚妻了。 云眉,最近心情好像不太好!其实岳朋一直觉得士骐对她太冷淡了,就像今天是她生日,士骐居然把她丢在家里,他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怜惜,心想还是带她去散散心好了。于是倒车便往柳云眉家开去。 岳朋带着云眉到东北角兜风,又到基隆看落日,这一路上,云眉的眉宇间总是有一抹淡淡的哀愁,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车子平稳的驶在高速公路上,暮霭四合,亮黄的路灯一盏一盏地向后退去。岳朋关心地问道:「云眉,是不是不舒服呀?怎么都不吭声呢?别生士骐的气了嘛!他就是事业心重,别和他计较。」 柳云眉敛眉不语,好一会儿才说:「岳朋,我们吃晚餐去,好不好?」 岳朋点头,将车驶下交流道,直接到了一家颇负盛名的西餐厅。柳云眉多点了一瓶红酒和岳朋对饮。大学时,他们也常常在庆功宴时,一群人这样饮着。 酒精似乎让云眉情绪好些,她和岳朋聊着大学时的种种,他们聊着彼此熟悉的人、事、物、彷佛又回到从前,阵阵笑语回绕着他们俩。聊到和敖士骐的婚约时,柳云眉却沉默了好久好久,失神地一杯接一杯饮着玫瑰红色的液体。 「云眉!到家了!唉!早知道不让你喝那么多的,头会不会晕?」岳朋轻轻地拨开柳云眉垂泻的发丝。 柳云眉抬起脸,颊上挂着两行清泪,在昏暗的车里仍依稀可见。 柳云眉含泪的双眼直视着岳朋。「那么多年了,从我进大学认识你,我就不由自主的喜欢上你了,难道,你对我没有任何感觉吗?」柳云眉似乎想在岳朋脸上搜寻一些温情。 「云眉!你喝醉了!我扶你回去!」岳朋一时之间不能相信自柳云眉口中说出的话。 「我没醉,我清醒得很,我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清醒。」柳云眉泪流不止,「我喜欢你,我不能说,因为我知道我的终身必须由爷爷决定,我不想牵累你,所以,我告诉我自己,只要你毕业离开了,我就会忘记你,可是,当我再度见到你,我明白我错得有多么彻底,我从来没有一天忘记过你,我只是一直在欺骗自己,我只是一直……」柳云眉哭得柔肠寸断。 岳朋不知道自己是否该相信这是柳云居的真心话,还是她醉胡涂的酒话了,但他还是将柳云眉拥入怀中,平抚泪如迫涌的她,温柔地拍着她的背,在她耳边稍声低语着:「别再说了,有什么不愉快的哭一哭就好了!」 柳云眉停止哭泣,怔怔仰脸望着岳朋,岳朋低头望着梨花带雨般的云眉,她的唇慢慢地向他靠近,她吻住了他,一股电流刈那间流窜两人全身,将两人震开。岳朋和柳云眉深深地凝视着对方的眼眸。 岳朋被自己的强烈反应吓了一跳,顿时,他明白了。 为什么自己总是会在乎她的一颦一笑! 为什么自己总是希望她过得好、过得快乐! 为什么自己多年来寻寻觅觅的对象中,都有她的影子! 如今,这一切一切都有了答案。 岳朋捧着柳云眉的脸,轻轻地吻着她的发丝,吻着她的眉,吻着她长长睫毛上未干的泪,吻着她哭红的眼,吻着她细嫩、诱人的唇,深深地吻着,又绵又密,就像车外正下的雨一般。 其实,岳朋与柳云眉都明白这份爱来得不应该,可是调皮的丘比特却偏偏硬将他俩射成一对,避也避不了。 经过那个下着大雨的夜,他们都尽量躲避着对方,希望借着距离来冲淡这份爱,可是谁知不但未将爱冲淡,反而添浓了彼此的思念。 终于,他再也按捺不住对她的思念,而她也不再能忍受见不到他的痛苦,他们还是见面了。 「云眉,我以为你不会来了,我以为……」岳朋拥住怀中的人儿,喃喃地说。 「别说了,岳朋,只要能这样偎着你,我就心满意足了,真的!」她埋在他怀里低语。 「云眉,让我去告诉士骐!让我们去面对你爷爷!我不要我们之间所能拥有的,只是这么短暂的一刻,云眉,答应我,让我们永远永远都能这么相依。」岳朋情挚地说着。 「我又何尝不希望如此呢?可是,岳朋,我们要顾忌的事情太多了,你不要忘了我是你好朋友的未婚妻子,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柳云眉为此事实感到无奈,眼泪又不听使唤地溜出了眼眶。 他轻轻托起她的下巴,看见她门着晶莹泪光的双眸,禁不住内心的悸动,他低下头去吻住她,那么深那么浓,那么的辗转缠绵…… 他终于不情愿的放开她,眼中的光芒是炽烈的。「你是我的,只要我们相爱,没有什么阻力可以拆散我们,云眉,你愿意跟我在一起,不论遇到任何困难?」他深情款款地看着她问。 柳云眉看着他眼中的爱意与决心,感染了他的勇气,她决心和他一起面对,克服困难,于是她对岳朋肯定地点点头。 「是的,我愿意,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怎么样我都愿意。」 「云眉,谢谢你,我一定不会辜负你对我的这片深情,我一定要从你爷爷和士骐手中争取到你。」他对她保证着。 偎着他宽厚温暖的胸膛,柳云眉将自己完全交给了他,因为她相信在他那儿,自己是安全的。 殷晓岚早醒了,只是她眷恋着被中的温暖,舍不得一下子离开它,于是便让自己在暖暖的被窝中多待了一会儿,反正今天是寒假的第一天,她不需要再赶着起床上学。 赖够床之后,她满足而慵懒地伸了下懒腰,这下她终于肯心甘情愿地起床了。 不过,在她把头自棉被里伸出来时,光线的亮度与眼前的景物让她觉得不对劲,她不是在自己的房里,因为这个房间对她而言是陌生的,而隐约弥漫在空气中的古龙水味却是那么熟悉。 复杂的思绪搀杂着记忆在她脑中倒转翻搅,终于,她记起了一切,包括在育幼院和敖士骐摔不及防地相认、自己的万念俱灰,还有昨晚他对自己所做的承诺…… 那么,她现在是在他家……殷晓岚这一惊非同小可。她快速地自床上跳下来,但当脚y子接触到地板的冰冷时,她惊呼了一声,又跳回床上,把自己蜷缩在被窝里。要命的天气,冻得她直打哆嗦。 待她逐渐适应屋内的温度之后,才慢慢由床上爬起来,找到了小包包,拿件外套披在身上之后,她的脑袋才慢慢恢复思考的能力。 她记得「大海叔叔」答应她为院里的孩子们暂时安排个住所,并且希望自己搬来与他同住,原因是防止二叔对她的骚扰。 虽然为了育幼院的事,她曾几乎恨死了「大海叔叔」,可是,在经过昨晚的解释与谅解,还有「大海叔叔」对她的保证之后,她觉得自己已稍稍能够接受敖士骐即是「大海叔叔」,而且面对敖士骐对自己的关心,她深受感动,因为这份关怀是来自温柔的「大海叔叔」,一如过去的十二年一样。 于是,她决定在往后同住的日子里,与「大海叔叔」建立良好的关系,也全心的信任他、尊重他,亦如以往的十二年一样。 殷晓岚快速的梳洗完毕之后,,来到楼下客厅,除了弥漫在空气中的酒精味混杂着古龙水味外,一切都静悄悄的。她想「大海叔叔」可能到公司去了。 看着满桌满地的空酒瓶,她兴起了整理的念头。 待一切整理妥当之后,殷晓岚发现厨房的餐桌上有张「大海叔叔」写给她的字条。 晓晓: 桌上的大门钥匙跟金融卡是给你的。密码是你的生日。你尽可以把这儿当你的家,别拘束,我下班后就回来。 对了,我已经联络了装璜公司和家具店,他们马上就到,你需要什么尽管向他们开口。 士骐 他的字迹依旧是她所熟悉的,强劲飞舞,只是这会儿看它的心情完全和过去不一样。因为此刻的他对她而言,已不再神秘而遥不可及,她可感觉得出在这弥漫着熟悉古龙水味的屋里,处处充斥着他的身影与他存在过的痕迹,她亦可以清楚的感到自己离他如此之近,这是她作梦也不敢奢望的。 但在她还来不及将此兴奋难抑的情绪一一平复之际,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打断了她。 接着,从她打开大门那一刻开始,便是一连串的兵荒马乱。 一切彷佛变戏法般,他们已经把客房焕然一新,而更令她惊讶的是,他们竟然神奇地把客房弄得跟她以前的房间一样,从床组到家具,甚至她的书桌衣橱,通通是水蓝色系,有着大海的图样,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虽然是处在陌生的环境里,但是殷晓岚并没有仓皇失措,也许是从小的际遇,造就了她随遇而安、适应环境的能力。 她用了极短的时间让自己熟悉屋内的环境,然后决定来次大采购,因为她要把它弄得像个「家」的样子。 虽然在她成长过程最重要的十二年里,「大海叔叔」总是把她照顾得像个小公主般,但是她并未因而养成了娇生惯养的习性。 每逢假日,她总会回「思恩育幼院」帮院长爸爸妈妈照顾弟弟妹妹们,所以多年下来,对于一些家事,她早已驾轻就熟,对她而言,要料理好一间屋子,并不困难。 因此,她不过才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即补足了家里所需要的,包括厨房用品、卫浴用品,还有一些清洁用具,她还顺便买了些菜,准备为她的「大海叔叔」料理一顿丰富的晚餐。 她知道人在外工作,是非常辛苦的,一顿色香味俱全的丰盛晚餐,是对一天辛劳最好的慰劳。 屋外传来敖士骐的汽车引擎声,接着,便是钥匙转动门把的声音。 「哇!好香,晓晓,是你的杰作吗?」一推开大门,一阵阵扑鼻而来的饭菜香使他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嗯!你等一下,很快就可以开饭了。」殷晓岚边忙着将饭菜端上桌,边对他说。 「真不敢相信,晓晓,你真是深藏不露。想不到你厨艺这么棒。」他看着满桌丰盛的晚餐,目不暇给地对她说。 「都是跟院长妈妈学的。」她把最后一道菜盛进盘里,端上桌之后说道。「大功告成,可以开饭了。」 敖士骐兴奋地把一桌子的菜搜刮一空,他的捧场,让殷晓岚十分地感动。 「叔叔,你对我真好,其实,你不需要这么捧我场的,硬吃下这么多菜,肚子一定很不舒服。」她有点不忍,有点心疼地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敖士骐说道。 「谁说我是硬撑的?是你煮的菜好吃得让我胃口大开,晓晓,你知道吗?我已经好久不曾有过这种『家』的感觉了。」打从父母去世后,他就不再知道拥有家、拥有饭菜香的感觉是什么,虽然义父收养他、栽培他,但是义父家从不开伙,因为义父义母有应付不完的应酬,到后来,他就搬出来住了,对他而言,家除了是个睡觉的地方之外,根本不具任何意义。 「叔叔,从今天开始,我每天都为你煮饭,让你每天都能享受到『家』的感觉。好不好?」她眉开眼笑地说,能为他做件事,对她而言是求之不得的。 「谢谢你,对了,以后别叫我叔叔,叫名字就可以了。」她的称呼,使她觉得自己彷佛已经七老八十了。 「喔!收到。」她俏皮地眨眼、举手致礼。 晚餐便在和谐而愉快的气氛中结束。 饭后,殷晓岚沏了壶茶,两人在客厅里聊了起来。 「客房的装潢还满意吗?」 「嗯!不过竟然跟我原来的房间一模一样,为什么?」对于敖士骐这样的安排,她始终不解。 「我只是想让你能够更快地适应这个新环境,熟悉的东西与摆设,不会给你带来陌生环境的压力跟恐惧,我想这样的安排对你比较好。」敖士骏认真说道。 突然之间她又想哭了。 「你总是这么细心的为人着想吗?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这些年来,你对我的付出已经超出了一个收养人的责任范围,叔……士骐,我不懂。」 「有很多事情,你根本就不需要懂,你知道我不喜欢看你掉眼泪,来,笑一个,忘掉所有的不愉快,像从前一样做个无忧无虑的殷晓岚,嗯?」敖士骐看着殷晓岚。 她对着他点头,而且开怀地笑了。 「这才对。」他十分满意她的笑容。 「士骐,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她像个好奇宝宝,永远有问不完的问题。 「什么问题?」 「为什么你这么偏爱大海的图案?你送我的东西几乎都是水蓝色,要不就是和大海有关的图样。」 「我父亲是个船员,在海上自由自在的遨游是他的兴趣跟理想,虽然他最后还是丧生在大海里,不过我相信他依然无怨无悔。」他眼中有对父亲的崇敬与追忆。 「所以你受了你父亲的影响,也偏爱大海?」殷晓岚偏着头问道。 「也许吧!会特别偏爱它,除了怀念我父亲外,喜欢它的广阔无垠也是原因之一,借着大海的大量,让自己的心胸宽广些,提醒自己别让现实给同化了。」他的唇畔浮起一丝苦涩的笑容。 殷晓岚觉得自己对眼前这个男人,有了另一层认识。 他的一切对殷晓岚都是新鲜而且深受吸引,她想了解他。 在岳朋还来不及向敖士骐询问那晚殷晓岚到他家之后的情况,敖士骐便已先找上他了。 「岳朋,我希望你能帮我找栋能容纳五十名孩子的房子,月底之前要。」敖士骐的口气不容置疑。 「士骐,你以为我是神仙?你说要什么,我就能变出来给你?」岳朋不以为意的反驳着。 我相信你办得到,郊区一点的无所谓,只要空间够大就行了。」敖士骐看着岳朋,眼里满是信任。 「为了『思恩育幼院』的那些孩子们?」岳朋知道自己根本就是明知故问,不过,他还是问了。 「是啊!先暂时租个地方让他们住,将来情况怎么样,再做打算吧!」 「士骐,你的转变可真快,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哟!想不到晓晓的影响力这么大,这么轻易就改变了你说一不二的个性,想必,是和那晚她去找你有关吧!」岳朋推测道。 「你还敢说,那件事我还没找你算帐呢!」敖士骐像是一下子记起了什么,笑笑地责备着。 「算什么帐?连你都软化了,更何况是我呢!对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都让你们给搞胡涂了。」 于是,敖士骐便一五一十、滔滔不绝地全盘托出。 岳朋听得眼睛越睁越大。「原来如此,不过,你这样暂时租个地方安顿院童,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关于这点,我当然也考虑过了,不过,就目前的能力状况,也只能如此了,等过些日子,度假山庄的工程告一段落,我打算捐一块地出来盖育幼院,让『思恩育幼院』,以及更多失去家庭温暖的孩子们,有个安定,而且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你义父他老人家肯定会答应你这么做吗?他很看重土地的!」岳朋好心提醒道。 「我这么做算是替他做善事、积福德,相信义父他应该会谅解的。」 「我想你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晓晓吧?士骐,恕我直言,我觉得你太在乎晓晓了,几乎超出了你收养人的身分,其实你大可不必……」 「我自有分寸。」敖士骐立即截断了他的话。 「希望是这样,对了,士骐,你跟云眉也好久没见面了吧?」他故意试探他的反应。 他知道士骐对云眉始终冷冷的,他们之间一点也不像未婚夫妻。也许他该早点向士骐表白他与云眉之间的恋情,站在好朋友的立场,他想他必须这么做。 「是啊!这阵子忙得忽略了她。」敖士骐经岳朋这么一提醒,才彷佛想到有柳云眉这个人的存在。 「忙?会吗?看你一下班就走得不见人影,难道是忙私事?」在公事上,除了盖度假山庄这件事外,似乎没有什么比较忙的,他不知道敖士骐究竟在忙些什么。 「晓晓搬来和我一块儿住了,留她一个人守着那栋大房子我不放心,所以下班之后,我都赶着回去陪她。」敖士骐说得完全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你说晓晓和你住在一块儿?」他的眼睛睁得有如铜铃般大。 「是啊!我好就近照顾她,这有什么值得讶异的吗?」敖士骐为他的吃惊模样给逗笑了。 「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从没告诉我?」在以往,只要是和晓晓有关的,士骐一定会找他商量,可是这次却出乎意料的瞒着他。 「已经快两个礼拜了,我是想找机会告诉你,可是你总是忙得不见人影,要我上哪儿找你谈?」敖士骐颇有深意的看着岳朋。 士骐说的是实话,这阵子他每天都和云眉腻在一块儿,为了怕遇见熟人,他们把约会地点选在郊区,所以一下班,他就飞也似的直奔约会地点,恨不得能早一分钟见到云眉。 「喔!我在忙些私事。」他心虚地回避着士骐的眼光。 「该不会是恋爱了吧?咱们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在我面前有什么好害羞的?改天介绍让我认识认识,我迫不及待想知道到底是谁这么有本事,竟然能掳走你的心?」敖士骐兴致勃勃地问道。 「士骐,我跟云眉……」岳朋正欲开口说明。 此时,敖士骐的私人秘书敲门进来,拿了一迭须他立刻批示签名的卷宗。岳朋不便继续。 好不容易和秘书交代清楚,敖士骐突然想到似地说:「对了,我该和云眉说一声的。我早该告诉她晓晓的事,她毕竟是我的未婚妻,不是吗?」敖士骐口气中有些自嘲。 「那你要如何对云眉说明你跟晓晓之间的关系?」岳朋随口问着,他在等适当的时机再和敖士骐摊牌。 「请云眉到家里吃顿饭,让她跟晓晓正式见个面。」 「可以吗?你不觉得这样做有些唐突,也许……」 「你也来吧!至少有你在,场面不会那么尴尬,晓晓跟云眉跟你都熟,你是最恰当不过的陪客了。」 「士骐,你不觉得先分别跟晓晓与云眉谈过之后,再让她们见面,比较妥当些?」 「说的也是,她们从来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如果让她们唐突的见面,场面一定很尴尬,那么,岳朋,晓晓这边由我来说,云眉那儿就拜托你了。」敖士骐同意地说道。 「别忘了云眉是你的未婚妻,你老是这么习惯性的把她交给我,难道不怕我把她给抢走?」他故意试探士骐对他与云眉之间的看法。 「你不会,我信任你。」他未加思索地对他说道。 岳朋顿觉天旋地转。敖士骐的一句信任,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沈甸甸的感觉彷佛油然而生的罪恶感,几乎令他无法负荷。 天!他是如何该死的辜负士骐的信任。 第五章 又是个美丽的星期天,阳光透过落地窗,洒了一地金黄,麻雀们在窗外枝头吱吱喳喳、蹦蹦跳跳地嬉闹个不停,搅醒了好梦正酣的殷晓岚。 她倏地从床上跳起,向外推开窗户,鸟儿们一哄而散。 「你们别走啊!有事好商量嘛!我是要跟你们道早安的也!」殷晓岚望着飞走的小鸟们失望地喊道。 下次得小声些。她心想。望着远方青色的山,天空是明亮的蓝色,有几朵棉花粉似的白云间逸地挂在天上,啊!天气真好。 殷晓岚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深深地吸了一口早晨清新的空气,心情愉快地跑下楼。 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鸡蛋、火腿……她熟练地做着早餐,口中里还哼着轻快的歌! 客厅的音响自动开始放着true love,殷晓岚知道五分钟后,敖士骐就会出来了,她赶紧将炒蛋、火腿培根三明治,和煮好的咖啡端上餐桌,一溜烟回到房里梳洗,她不想让士骐看到她蓬头散发的模样。 待殷晓岚下楼来,敖士骐已坐在餐桌旁看着报纸。 「晓晓,早啊!我在等你一起吃早餐呢!」敖士骐将手中的报纸放在一旁。「我替你热了杯牛奶,在微波炉里,趁热喝了吧!」 「好!」殷晓岚捧了热牛奶走到赦士骐身旁,心中甜丝丝的。 「晓晓,你怎么只吃两片烤面包呢?这怎么够!」敖士骐看着殷晓岚面前的餐盘说道。 「人家早上吃不了那么多嘛!」晓晓像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小小声地为自己辩解。 「我帮你煎个蛋好了。」敖士骐放下手中的刀叉,起身走到流理抬准备着。「一个蛋总不会吃不下吧!早餐要吃的营养,一天才有体力,而且你还在长,更要多吃一些才行。」 殷晓岚竟发现自己喜欢他这样唠叨自己。 「噢!知道了啦!」殷晓岚喝着热牛奶,看着敖士骐挥动着锅铲的身影。 和他住在一起这么久,已经习惯看着敖士骐做事,看着他在厨房忙着,看着他在工作室做企划案埋在公文「山」里;看着他坐在起居室的地板上打电动,像个小孩子似的大呼小叫,即使只是看着他在黄昏的阳台下望着远方沈思,缓缓地吸着烟,对她而言都是件有趣的事。 敖士骐端着煎蛋走来,看着殷晓岚傻傻地笑着,敲了她的小脑袋一下。 「在想什么,笑得像个小呆瓜一样,快吃吧!」他将盘子放到她面前,敖士骐坐回自己的座位吃着三明治。 殷晓岚觉得自己好幸福,真喜欢这样被疼爱的感觉,蛋吃起来也美味极了,她边吃边笑咪咪地看着敖士骐。 「谢谢!」殷晓岚对敖士骐说道。 敖士骐一愣。「说什么谢谢呢!那我不是更该谢谢你这一大堆丰盛的早餐喽!」敖士骐伸手替殷晓岚擦了擦嘴唇上的牛奶印子。「怎么喝成这样,像小朋友一样。」 「人家本来就是小朋友呀!」她撒娇地说,继续快乐地吃着。 「晓晓,下个星期天……」敖士骐吃完后拿了张面纸拭了拭嘴。「下个星期天,我打算请我未婚妻和岳朋来吃饭,让你们认识认识。」 殷晓岚停下了正在收拾餐具的动作。「噢!好啊!」 「不用大肆准备,只须几个家常菜,下星期我们一起到超市买。」忽然一阵电话声响了起来,敖士骐帮着殷晓岚将碗筷放到水槽中,随即去接听电话了。 殷晓岚把水龙头开得超大,让它唏哩哗啦流着,她不晓得为什么自己的好心情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窗外的阳光,鸟语花香似乎都和自己没关系了,因为她的心头笼着一片阴霾。 为什么呢? 她想着,一个失手匡啷地砸碎了一个盘子,殷晓岚连忙收拾着一地的白瓷碎片,一不小心,被碎片割伤了,鲜血直流,在她白嫩的手掌间,血更是鲜红的怵目惊心。 敖士骐闻声跑进来只见满地碎片、血迹斑斑和蹲在一旁脸色惨白的殷晓岚。 「好啦!没事了!下次小心点,知道吗?」敖士骐细细地包扎好殷晓岚的手,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 「嗯!下次我会小心的。」殷晓岚坐在床上乖顺地点点头。 「我去公司一下,你休息休息!」敖士骐阖上门离去。 为什么?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不快乐呢? 殷晓岚在心里问着自己。 因为士骐的未婚妻要来家里作客? 为什么不高兴她来家里作客呢?没有理由呀!我又从没见过她,没理由不喜欢她呀? 可是,是有一点不喜欢她地!那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她是--士骐的未婚妻吗? 士骐有未婚妻这是早就知道的事啊! 我到底在不高兴什么呢? 殷晓岚抱着靠垫,盘坐在床上,摇头晃脑地想着。 突然,一个念头自她脑中一闪而过。 原来,我是怕士骐因为有她而不再疼我、不再宠我了。 可是,只要士骐还没结婚…… 结婚,只要士骐结了婚,他就不再只是照顾我一个人了,那又怎样呢? 可是……可是……会不习惯,会难过、会伤心。 这个念头像是一记闷雷炸得殷晓岚似乎什么都明白了。 我爱上了我的监护人,他还是有未婚妻的。 不行,不行,绝对不可以,我怎么可以爱上他? 殷晓岚想得头昏脑胀,想到太阳都西斜,她却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殷晓岚最不期待,同时也是最害怕面对的日子终于来临。 一大早,敖士骐便主动提议要陪她到市场买菜。他的用意在于心疼让她一个人提那么多菜,可是在殷晓岚心里,却错把他的体贴当成是对柳云眉的殷勤。然而她并未把自己内心的想法表现出来,只是变得异常沉默。 对于殷晓岚的反常行为,敖士骐也注意到了,这一周来她好像有些怪怪的,他关切的问她是否身体不适,她却逃避他关切的眼光,只推说复习功课太累又没睡好,敖士骐对于她的答案不疑有他。 本来敖士骐是不准备让殷晓岚到厨房的,但她说手伤早已痊愈,敖士骐才让她掌厨,毕竟单身汉的手艺凑和着吃可以,可惜是没法登大雅之堂的。 在敖士骐的帮忙下,一顿丰盛的晚餐色香味俱全的妥当上桌,敖士骐还贴心的安排了两瓶酒。 「士骐,你设想得真周到,连酒都准备好了。」 「当然,今天这么特别的日子,难得咱们四个人能聚在一起吃饭,美酒的陪衬会使今晚的聚餐更加尽兴。」 殷晓岚微笑赞成他的想法,之后,她瞄了墙上的钟,已经超过了约定时间。「奇怪,岳大哥他们怎么还没到?」她知道士骐要他顺道接柳云眉一起过来。 「也许是路上塞车了吧!」敖士骐从玻璃柜中拿出四个晶莹剔透的水晶酒杯说道。 敖士骐话才说完,门铃声即响起,殷晓岚边开门边笑着说道:「啊,来了。」 岳朋一进门,二话不说的即给殷晓岚一个大拥抱。「晓晓,好久不见,越来越漂亮了,看来,士骐比我懂得照顾你。」 而此刻被搂进岳朋怀里的殷晓岚,心思与目光完全停留在跟着他身后进门的柳云眉身上,因为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这个命中注定是士骐妻子的幸运女孩。 她与士骐果然是相当登对,虽然打从进门她始终未说过半句话,只是微笑的立在一旁看着眼前的一切,但是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高贵气质,彷佛是已注定好要来当气宇轩昂的敖士骐之妻,连晓晓都无法否认,他们实在是太相配了。 但是,即使如此,殷晓岚依旧对柳云眉存在着极深的敌意与心结,因为她是那么不可救药的爱恋着「大海叔叔」。 虽然是打心底的对柳云眉存有偏见,但殷晓岚却巧妙的将这份心结与情绪隐藏起来,因为她不愿让人看出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 于是当岳朋一放开她,她便来到柳云眉面前,友善地伸出右手,笑着说道:「你好,我叫殷晓岚。」 柳云眉亦落落大方地伸出右手握住她的手,同时也诚挚地接受了她的友谊,因为她是真心喜欢眼前这个漂亮的年轻女孩。 「你好,我叫柳云眉。」 打过招呼之后,殷晓岚转过头对敖士骐道:「士骐,你是天底下最幸运的男人,你的未婚妻真的好漂亮,你们站在一起真相配极了。」当她说这些话时,内心隐隐地抽痛着。 是吗?可是她却不是我想要的!敖士骐在心里无奈的暗忖道。 而岳朋与柳云眉不自主地苦笑了一下,因为殷晓岚这番无心的话,正巧说中他们最不愿碰触的伤处。 突然间,气氛变得沈闷,他们三人的表情让殷晓岚觉得自已似乎讲错话了,但是不明究理的她却想不出自己究竟讲错了什么。 后来敖士骐打破岑寂。「咱们开饭吧!岳朋、云眉,你们可得多吃点,这顿饭可是晓晓忙了一天的成果。」他边领着大家到饭厅,边对着跟在后头的岳朋与柳云眉说道。 「是啊!尤其是云眉姊,可得多棒棒场,为了你来,士骐可花了大心思哟!」殷晓岚说这句话的目的,无非是想顺着敖士骐的话意,营造轻松的气氛,可是没想到结果却完全与她所要的背道而驰。 刹那间,她突然意识到他们三人间的不对劲,气氛又再次变得尴尬。而且她发现士骐与云眉间的关系,似乎太疏远,完全没有未婚夫妻间该有的亲昵与热络;向来颇为健谈,擅于控制气氛的岳朋也似乎变了个人。今晚的他突然走样了,他变得沉默寡言,眼眸间也似乎隐藏着痛苦。 直觉告诉她,他们之间一定有问题,可是会有什么问题呢? 殷晓岚左思右想,完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不禁暗忖或许是自己多心了,毕竟有个像士骐这样的未婚夫,或者是像云眉这样的未婚妻,他们根本就没啥好挑剔的。 殷晓岚告诉自己必须要排除内心荒谬的猜疑,可是柳云眉与岳朋的眼光总是在彼此间打转,而脸上又隐约有些许无奈,这……她的疑问想消除好难噢! 虽然这顿饭吃起来有点闷,也似乎有点尴尬,不过大致上还算平静。 饭后,敖士骐理所当然的必须送柳云眉回家,而岳朋则留下来陪殷晓岚。 「士骐送未婚妻回去,所以由我来招待你。」殷晓岚将煮好的咖啡端给岳朋后说道。 岳朋觉得胸口又是一阵抽痛,今晚的晓晓不知道怎么搞的,每句话都命中他的要害,而伤得他疼痛难当。 殷晓岚发现岳朋脸上太阳穴边青筋浮动,似乎正极力强忍着痛苦,她吓住了,难道是她说错了话? 「岳大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她关怀的询问着。 突然岳朋错愕地瞪视着一脸关怀,却有着些许疑惑的殷晓岚。难道自己情绪表现得那么明显?否则不知情的晓晓怎能看出他的不对劲?如果真让晓晓给看出来了,那么,士骐呢?他也会视出端倪的,他那双眼睛是那么锐利,彷佛能洞悉一切。可是,为什么他又表现得若无其事? 「晓晓,我看起来是不是很不对劲?」他捉住殷晓岚的双肩,紧张地问。 「我不知道,可是……你似乎病了。」殷晓岚为岳朋的反应感到惶恐。 「病了?」 「嗯!你的脸色很苍白,神情很痛苦,岳大哥,你该去看医生。」见他如此神情恍惚,她想他是真的病了。 「喔!我没事,不过是昨晚没睡好。」岳朋终于真正清醒过来,他告诫自己别再心不在焉,别再自暴行迹。事实上,并没有人看出什么,不过是自己心虚,胡乱猜疑。 他和云眉早已取得了共识,适时再和士骐说明,否则一时冲动而意气用事,只会造成更多的伤害与遗憾。 「没睡好?我还以为岳大哥真的病了呢?真是!害我自担心了。」 面对晓晓善意的关怀,岳朋有些心虚地撇过头去。 「晓晓,跟士骐住得还习惯吗?」岳朋故意转移话题,免得让晓晓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嗯!虽然换了个环境,可是我并不觉得陌生,士骐是个相当细心的人,他把我的房间布置得跟我原先住的一模一样,你说,我会不习惯吗?」提到敖士骐,她脸上有掩不住的光彩。 「他设想得挺周到的。」可是,他的这份细心却不曾用在云眉身上啊!岳朋在心底暗叹。 「像他这样,在公司一定很得人缘吧?他的体贴亲切,让人觉得与他之间没有距离,而他又是那么擅于谈笑风生,让人想忽略他或拒绝他都难。」这是与他生活这些来的感觉。 「这就是你心目中的他?」看到晓晓点头,岳朋笑着摇摇头说:「那你就真的是大错特错了。他是个极度保护自己的人,对人总是抱着一颗防御的心,也习惯性地与人保持距离,公司里的人对他是又畏又惧,说来也许你不相信,平时的他可是不苟言笑,冷心冷面的。」 听岳朋这么说,殷晓岚回想起那天在育幼院看到他时,他就像岳朋所说的那样。可是,这些日子来,他却又不是那样。 「可是,在我面前,他都是笑容满面的,岳大哥,告诉我,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殷晓岚十分困惑地看着岳朋。 「两个都是。现实的生活使他不得不武装起来,而在你面前或许是你的纯真影响了他,所以也让他显露出真正的本性。这些年来,唯一让他惦记的,也是唯一能让他展笑容的,大概只有你了。」他诚恳地说道。 不可否认的,由岳朋口中知道自己在士骐心中的分量,确实令她心花怒放,可是,她心里也明白,士骐的这份在乎与关怀,不过仅于兄长与小妹的亲情关系。 「士骐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今天他会给自己这么沉重的压力,以及让自己有这么冷峻的脸孔,完全是为了要报答义父的恩情,有时,我认为他活着、奋斗着的目的是为了他义父。」岳朋继续感慨地说道。 「他活得太辛苦了。」殷晓岚为敖士骐如此对待生命的方式感到难过。 「是他自己的选择,不过这阵子他似乎改变了许多,而且他脸上的线条似乎也不再绷得那么紧了,脸上有笑容的次数比以前多了,我想可能是受了你的影响,这是个好现象,真替士骐感到高兴,他真是没有白疼你。」 「我对他真的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吗?」殷晓岚不相信自己在敖士骐心中的地位,真有如此举足轻重。 「以前他常说你是他生命中唯一的阳光,你说,你的影响力大不大?」岳朋笑着对晓晓说。 「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那我应该更努力让士骐停驻在脸上的笑容更持久一点,这样,他的生命也不会再那么灰暗喽!」晓晓说得眉飞色舞。 「灰暗?你用它来形容生命,真是说的太好了,但愿这道阳光能为他除去阴霾。」 他爱极了晓晓所形容的「灰暗」,因为他与云眉目前所过的生活便是如此,他是惴惴不安,心如悬旌,得不到平静,他恨不得能尽早带着云眉挣脱这种痛苦的令人喘不过气来的生活。 敖士骐护送柳云眉回家途中。 敖士骐专心开着他的车,而柳云眉则静默地直视着前方。 这样的僵局与无言,多年来在他们之间,早已是司空见惯,根本不足为奇,而他们也似乎十分习惯了这样的情况。 虽然已订婚多年,可是他们之间的情感,几乎是陌生的,因为他们从相识、订婚,完全是被动的。 如果敖士骐没有那么忙碌,没有那么不在乎她,如果没有再见到岳朋,也许柳云眉会十分认命地嫁给敖士骐这个由爷爷作主的丈夫,与他相敬如「冰」的过完这一生。 可是,老天爷安排了她与岳朋的重逢,也因此才让她知道,原来自己的心还是炽热,而不是冰冷的;原来她对岳朋的感情没有因时间、距离而减少。 如今与岳朋的甜蜜情况,令柳云眉不再甘于嫁给这个与自己没有任何情爱可言的丈夫,所以她决定鼓起勇气为爱而战、而争取。 即使仅有千万之一的希望,她也要不计一切代价的搏上一搏,因为,岳朋值得她如此。 有多少次,她总是冲动的要向敖士骐摊牌,但是他给她的时间少之又少,这些天来,她不主动找他,他不会想到她,她找他,他总是忙着,没时间和她多谈。 而现在,终于有机会了,心底那个向他摊牌的冲动涌了上来,鼓舞着她开口。 「晓晓实在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看得出来你们的感情很好。」她起了个话题,想待会儿再切入正题。 「你嫉妒吗?还是藉此指控我对你的冷落?」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为她的话感到生气,其实他十分明白她话中并无恶意。 「你一定要这么曲解我的意思是不是?你明知道我根本没有那个意思。」也许是气自己没有勇气立刻向他摊牌,还要被敖士骐恶意曲解,所以她的怒气也被激起了。 「云眉,原来你也会有脾气,我以为你都是逆来顺受的,看来,我对自己未婚妻的了解真是太少了。」他话中的嘲讽令人怒目切齿。 「对不起,我不想谈这样的话题,如果我刚才的话,你认为有不妥的地方,我道歉,我们别再争执,别再相互冷嘲热讽了好不好?如果我们之间除了唇枪舌剑之外,可怜的只剩下沉默,那么,我现在宁愿选择后者。」柳云眉收起锐角,主动宣布投降,因为她不想再继续与敖士骐之间这种毫无意义可言的争执,除了彼此伤害而造成更加唾弃对方之外,根本找不到任何好处。 「对不起,云眉,我为我的失控道歉,你知道我平时不会对你这样的,只是今天的我不知道怎么搞的,显得易怒而烦躁。」敖士骐也心虚地道歉着。 「没关系。」她未将心里的想法表明出来,只是冷淡的响应他自己并不介意。 柳云眉知道自己不该如此胡乱猜测,可是所谓「旁观者清」。她这个旁观者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虽然晓晓对她是很亲切,可是由她的余波中,隐约可感觉她所散发出的敌意。而士骐的易怒完全是在于他难以掌控自己的情感,也许是他早已察觉到自己对晓晓不该有的爱意,而极力要压抑着;又或许是敖士骐让心底那股莫名其妙的情怀给困惑了,所以变得喜怒无常。 不管真相如何,直觉告诉柳云眉,士骐与晓晓之间,隐藏着一波如山洪般狂烈的情怀,暗潮汹涌,一旦爆发开来,恐怕是一发不可收拾的。 如果情况真像她想的那样,士骐与晓晓相爱,那么,她与岳朋之间也就有希望了。 可是,现实似乎并不会像她想的那般完美,因为柳云层知道士骐的义父一定不会接纳晓晓的,他要的是门当户对的媳妇,如同她。 看来,世上为爱折磨,而进退维谷的恋人似乎不只有她与岳朋。难道非得要看到有情人为爱饱受折磨之后,老天爷才肯让他们成眷属? 柳云眉无语仰望着夜空,暗自祈求上天的仁慈,为自己与岳朋,也为所有人。有情人。 三个礼拜的寒假转眼间就过去了,开学之后,殷晓岚又开始了她一成不变的学生生活。 敖士骐担心以殷晓岚目前的成绩,恐怕没办法考上理想的大学,所以便利用晚餐后的两个小时为她补习,加强她的实力。 今晚,敖士骐和平常一样,吃过晚饭之后,便逼着殷晓岚坐上书桌,乖乖听他讲解数学。 但是今晚的殷晓岚很不专心,一双大眼睛直在敖士骐脸上打转着。若非不想在题目解了一半便中途停下来,敖士骐实在恨不得能马上捉起她,狠狠地痛打一顿屁股,因为她实在太不专心了。 但是,敖士骐还是忍下欲打她的冲动,勉强将题目解完。「最后代入公式,就解出来了。」 看敖士骐口沫横飞,又是x,又是y的讲得有条不紊,天知道她到底听进了多少。 自从他开始替她复习功课,两人头抵着头坐在书桌前一起为她的大学联考奋斗那天开始,殷晓岚就爱极了近距离欣赏他,以及他的呼吸之间,充塞着古龙水味的感觉。 在她心里,他同时具备了多种角色: 在餐桌上,当他半强迫式的逼她吃完碗中的食物时,她觉得他像个担心她营养不良的母亲。 当她伤心绝望时,他用他强壮结实的双臂搂着她,安慰她的伤心,给她保护时,她觉得他就像个为她挡风阻雨的父亲。 当他体贴的陪她洗净每一个油腻的碗盘时,她觉得他就像个温柔的丈夫。 而此刻,他认真的双眸正凝视着题目,弧度漂亮的嘴巴正为她解说着解题技巧,她觉得他就像个为她奉献自己的良师。 天!这些日子以来,她发现自己对他的依赖竟是如此的深,而心底的爱意亦是越来越浓,有多少次,她几乎要冲动的向他表白,可是,都实时为理智所制止。因为有太多太多的理由不容许她这么做。 但,天知道要对每天相处在一起的人克制自己的感情,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晓晓,你不觉得你的注意力放错了地方吗?」他尽量让自己的声调听起来更严厉点。 「可是……你脸上的表情比这些数学题目还吸引人,我又不是故意不专心。」她彷佛做坏事被捉到,红晕迅速染上她双颊,她的眼睛不敢直视他,只是低垂着头嗫嚅道。 「唉!你如果考不上,可别怪我这张脸。」敖士骈拿她没办法,只得幽默地怪罪自己的「俊脸」。 「才不会哩!」在听到敖士骐已渐软化的语气,殷晓岚知道自己又赢了--如以往的每次一样,疼她宠她的士骐总是没办法对她真正生气。「士骐,我们别再为这些数学题目伤脑筋了好不好?」 「不行,我也做了一个题目……」敖士骐语气强硬地说道,而且坐直身子。 她很快的截断了他的话,因为她知道他又要对她说教了。「可是,我今晚根本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在数学题目上,你这样勉强我,效果一定不好,只是浪费时间跟精力罢了。」殷晓岚说的彷佛头头是道。 「为什么?你身体不舒服吗?」他担心地问道。 「没有没有,我身体好的很,只是今晚的天气,今晚的你,还有今晚的我的心情,让我没有办法把心思放在课本上。」殷晓岚眼珠子调皮地乌溜溜地转着。 敖士骐知道她又想找借口偷懒,何况她所提出的三个理由是最无法说服他的。 「别闹了,晓晓,今晚的天气跟往常的每天一样,而今晚的你跟我,更没有什么不同,别再瞎掰这些烂理由来跟我讨价还价,来!咱们再继续下一题!」说完,他将注意力继续转回到数学题目上,研究着它的解题技巧。 「真不通情理,我就看不出这些xy哪有外头的月亮吸引人。」她嘟起嘴巴,心不甘情不愿地边拿起手边的笔边抱怨道,而且还不断地在纸上画出一个个月亮的图形。 「今晚的月光很特别吗?甚至值得让你牺牲两个小时的读书时间?」敖士骐支起头,因为他觉得有点头大了。 「当然,你没看它朦朦胧胧的光,柔和的晕黄由窗外投射进来,让人心口暖暖的,柔柔的,在这种气氛之下,根本就不适合用来演练这些艰涩烦人的数学题目。」殷晓岚理直气壮的说着。 「那么,你认为在这种气氛下,最适合做什么呢?」他双眸深深的望进她的,等待她的回答。 「我……只要不做功课,做什么都行。」她让他看得心慌意乱,胸口扑通扑通跳着,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如果他不是已有未婚妻,她会告诉他这样有气氛的夜晚,是最适合情人们的,而她只想静静地看着他、偎着他,感受他的存在…… 「你说了这么多,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你今晚想偷懒,是不是?晓晓,我也不喜欢这些枯燥乏味的数学题目,况且我也不是很闲,你知道我有很多公司的事务要处理,可是,为什么我放着正事不做,要在这儿和你浪费时间?目的就是希望你能考上比较好的学校,这对你是有好处的,你懂吗?」 敖士骐一脸「父爱」的光芒,令晓晓不敢逼视那明晃晃的圣洁。 「我懂,我当然懂,我今晚不是因为偷懒才不想做功课,而是……」她突然住了口,因为她无法对他说出自己的感情。 「是什么?」他的眼光咄咄逼人地凝视着她为难的表情,等待她的回答。 「我不想说了,如果你要认为是我想偷懒,你就这么认为好了,反正,我心里想什么,你永远也不会懂的。」说完,完全不顾敖士骐一头雾水及张口结舌的表情。她抛下手中的笔,往房间的方向奔去。 敖士骐望着殷晓岚迅速离去的背景,顿觉心绪如麻。 晓晓说的对,他是真的不懂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尤其是最近,她总是说些让他听不懂的话,有时候,她也会用一种让他迷惑的眼神看他,但在他能捕捉的瞬间,却又迅速地逃开了。 他该想到她已经长大,不再是那个事事都找他说的小女孩了。女人的心思向来就最难懂,更别说是像晓晓这种最多愁善感的年纪,是最敏感,也最让人捉摸不定的。 罢了,敖士骐笑着摇摇头,也许是学校发生了什么不如意的事,就让她自个儿冷静一下吧!明天就好了,他如此的告诉自己。 而此刻躲进房里掉眼泪的殷晓岚,正为对敖士骐无法言喻的爱,心碎地哭泣。 第六章 「喂!晓晓啊!我晚上有应酬、可能晚点才回去,你把门窗关好,早点睡,不用等我了!」敖士骐在电话那头说着。 「唉……又得一个人看家!」挂上电话后,殷晓岚内心有些失落与空虚地自叹道。她已经习惯有敖士骐作陪的夜晚。 她将电视打开,抱着靠垫,双腿蜷曲地坐在电视前的沙发上,手中拿着遥控器一台一台地换着,平日爱看的卡通影片好像失去了吸引力,变得吵杂难耐;而常和士骐一起看的外国电影,也变得难以理解,一个个金发、红发嘴中叽哩呱啦讲着听起来像外星语。人高马大的洋人,在屏幕里晃来晃去晃得她头疼。 「咋!」的一声,殷晓岚干脆关上电视。「还是来念书好了!」她回房搬出一堆书本到客厅来,因为这样可以一面念书,一面为敖士骐等门,虽然敖士骐不赞成她这样,殷晓岚仍是固执地做着。 开学后,敖士骐不让殷晓岚做晚餐,希望她利用时间多念些书。通常,敖士骐会带晚餐回来,他有应酬时,就帮殷晓岚叫外卖送到家里来,总是这样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即使忙翻了,也没忘记过。 最近,度假山庄接近完工阶段,育幼院又在淡水那块姜成涛给敖士骐的地上开始动工,所以敖士骐真是忙得焦头烂额,日夜颠倒,往往到半夜两、三点才得以进家门,而早上殷晓岚出门时,敖士骐还没醒,让殷晓岚觉得好像回到以前一个人住的日子一样。 一样吗?不一样的,一点也不一样!殷晓岚甩甩头。虽然一样是一个人待在家里,可是每天还是可以看到士骐。不过那大多是在好梦正酣、毫无意识的状态下,偷偷开门进房看他。虽然还是一个人吃饭,看电视,但士骐不论在哪儿都会打电话回来关心一下,看不到人,听到声音也会很开心的。殷晓岚心想。 将数学习题摊在茶几上,殷晓岚一手支着头,一手转着笔,想着该如何着手,有点头大。 「如果士骐在就好了!」殷晓岚自言自语着,觉得屋里静得令人抓狂,按下音响遥控器上的power键,音响开启,全自动地选着cd唱片,开始转着,true love的前奏轻轻地从喇叭中传出。 「啦啦啦……」殷晓岚不自觉地跟着轻哼了起来,这首歌常常伴着他们俩度过许多时光,吃饭、喝茶、聊天、看报纸、做功课……敖士骐的影像又浮现在殷晓岚的脑海中。殷晓岚强迫自己回到书本上,可是不一会儿,书本中每个x、每个y似乎都幻化成敖士骐的样子在她眼前飞舞着。 殷晓岚挥也挥不去,赶也赶不走,在这样一个人的夜里,敖士骐盘据在殷晓岚心中,牢牢地生了根似地,不留一丝空间。 殷晓岚放弃继续做无谓的挣扎,索性合上课本,双手环抱着双腿,将下巴靠在膝头上,她望了望墙上的钟。 士骐,怎么还不回来呢? 好几天没好好地和他说话了。 每次看着他沈睡的样子,脸上的肌肉放松后看起来竟有些稚气,让人好想疼他噢! 殷晓岚不禁微笑起来。 他总是睡得好熟好沈,从来都没发现我蹲在那里看着他。 我好想偷偷地亲吻他,只是偷偷地、轻轻地应该不会被他发现吧! 不晓得被那样棱线优美的他的唇亲吻会是怎样地感受? 殷晓岚想得有些脸热心跳。 可是! 士骐爱的是云眉姊不是我呀!不久之后他将会和云眉姊结婚。 那我该怎么办呢? 我就不能再像现在这样,让他陪着我…… 让他陪我吃饭、让他陪我读书、让他陪我、只是陪着我…… 是不是也将不能为心爱的人做菜、不能为心爱的人沏茶、不能为他等门,因为这将是属于他妻子独享的权利…… 我怎能…… 我是多么地自作多情啊! 不知不觉地,殷晓岚视线变得模糊,泪水溢满了她的眼,一滴一滴滴滴答答地落在脚背上,又顺着滑到沙发上,棉布面的沙发,一下子就将水珠吸干了,可是殷晓岚的泪还没干,还在不停地、无声地流着。 凌晨两点钟,敖士骐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家中。 对于这种让人疲惫不堪的应酬,他向来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只是这次合作的对象,对公司未来的发展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所以才不得不硬起头皮,破例加入这种既伤神又破财的应酬聚会。 打开大门之后,敖士骐蹑手蹑足的进到屋里,怕稍稍弄出声响,会吵到早已入睡多时的殷晓岚。 敖士骐习惯在黑暗中摸索到沙发旁,深吸了一 口气,全身放松的坐下来,径自点了根烟,在寂静的黑暗中,享受着吞云吐雾的乐趣。 最近工作上的繁忙,以及挂心晓晓的课业问题,使他有点心力交瘁的疲惫感,也因此,在这阵子,对于烟,他似乎特别的偏爱,因为借着吞云吐雾,可以让他暂时的放松自己,犹如此刻。 在他终于适应眼前的黑暗之后,对面沙发上的一团物体吸引了敖士骐的注意。待他看清是殷晓岚蜷缩的身子时,他惊讶地抛下手中已燃了一半的烟,有些愤怒、又有些担心地站起身来,走向她。 这个永远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小y头,竟然如此糟蹋自己的身子。在这依旧带着凉意的三月天晚上,是相当容易感冒的。 未经思索地,他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覆在殷晓岚手脚冰冷的身子。他不知道她究竟在那儿睡了多久,但是看她蜷缩的模样,他想她一定是冻坏了。 小心翼翼地将手臂伸至殷晓岚身下,欲抱她回房,却为一声痛苦的呓语给制止了。 由于维持同一姿势过久,血液循环不良而导致全身酸麻,所以在敖士骐企图移动她时,僵硬的关节及血液突然间的顺畅使她有了疼痛的知觉。 「你忍着点,我替你按摩按摩,一会儿就不痛了。」敖士骐知道她是坐久而四肢麻痹了,所以轻柔地在她双手双腿略做按摩,直到温度与知觉再度回到她身上。 「好点了吗?」他边按摩边温柔地询问着她。 此时殷晓岚终于完全清醒了,而四肢的知觉也恢复过来,她对他轻轻的点头。 「为什么不回房睡?我不是叫你别等我的吗?都这么大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你不知道在这儿睡会着凉吗?」心疼与担心,使敖士骐忍不住要叨念两句。 「对不起,我只是担心你……我睡不着,所以……」殷晓岚为自己的不懂事而感到内疚,她并不是存心要他担心的。 「我知道你关心我,但如果你是真的关心我的话,就该把自己照顾好,别让我担心。晓晓,你该知道,现在你只要把功课顾好,其余的事通通别管,好不好?」 殷晓岚无言地点点头。 「好了,时间不早了,赶快回房睡觉,明天还得上课呢!」敖士骐摸摸她的头说道。 殷晓岚再次柔顺地对他点点头之后,便移动身子准备站起来,但是她突然脚软得跌回沙发上。 「唉!我来抱你吧!你的脚麻痹太久了,一时之间还没有力气站起来。」他摇摇头,顺势轻松地抱起她轻盈的身子,往她房间的方向走去。 倚偎在他怀里,感受他平稳的心跳与令人悸动莫名的体温。殷晓岚觉得自己再也离不开他了,她多眷恋让他如此抱着的感觉啊! 那股十二年来熟悉的古龙水味混合着酒精与烟草味,对着她扑鼻而来,她贪婪地一口口深吸着,企图将这融合了各项属于他的气味一一吸进体内,成为自己的。 在此刻双手也不经意的攀爬上他的脖子,搂着他。敖士骐低头对她笑了笑,同时也放慢了步伐,他以为她只是害怕掉下来。 当他将殷晓岚抱进她房间,将她慢慢放下来之后,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看来,她是真的累坏了,他十分轻柔的为她盖上棉被,在欲转身离去时,却改变了主意,他伫立在殷晓岚的床前,凝视着她熟睡的脸庞,双眸中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敖士骐发现殷晓岚浓密睫毛下犹挂着泪珠,看来她似乎哭过,是为了他而哭的吧?她担忧着他的晚归…… 她是那么的天真无邪,又那么不可思议的吸引着他,轻易地拨动他内心深处那根弦…… 那晚,敖士骐坐在房内的沙发上抽了一整晚的烟,一夜无眠。 上学途中。 殷晓岚感到一阵阵甜蜜的暖流打从她心底漾开来,双手亦不时的轻抚着穿在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这是刚刚下车时,士骐自他身上脱下来为她穿上的。 「穿上它吧!今早特别的冷。」他关切地表示。 「可是,你把它给了我,你自己呢?」殷晓岚接过衣服,迟疑着。 「我不要紧的,办公室还有,你可要小心别着凉了,月考快到了!要注意身体。」敖士骐细心地耳提面命。 于是,这件仍有着他体温与古龙水味的西装外套,就这样温暖而甜蜜的覆盖在她纤细娇弱的身子上。 今早的天气确实比前两天都还要冷,她兴起煮火锅的念头。早上士骐也说了,今天可以早点回家帮她复习功课,他们已经好久没有一起坐在餐桌上吃一顿饭了,她想利用今晚好不容易才拥有的时间,与他好好的享受一顿晚餐。 今天恰巧是周末,中午放学时,可以顺道转往生鲜超市去买火锅材料。 殷晓岚边走边盘算着该买些什么材料时,却未注意到早已在校门口等候她多时的二叔殷贾。 「晓晓,什么事让你想得那么出神?我老远就喊了你好几声都没听见。」殷贾嘻皮笑脸地说道。 他今天是专程到学校来等殷晓岚的。虽然他早已查出了殷晓岚的新住处,但是碍于敖士骐,他才不敢贸然上门找她,只好到她上课的学校来等她了。 「二叔!」她十分震惊他竟然会找到学校来。 「我是专程来找你的。」殷贾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 「找我!有什么事吗?」殷晓岚想起他上回的「勒索」。找她?会有什么好事?她在心中低骂。 「关于我上次跟你提的事,你始终没有消息给我?现在,你总该可以给我个日期了吧?」殷贾的口气,彷佛是她欠他似地。 「我说过我没有,你还是趁早死了心吧!这样缠着我要钱,只是浪费你自己的时间。」她猜想的完全没错,他果然又是来向她「勒索」的。 「没有?堂堂姜氏企业未来继承人敖士骐收养你,你会没有钱?晓晓,你太低估你二叔的智慧了吧!凭敖士骐对你的宠爱程度,以及他的财力,只要你肯开口,根本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殷贾一副令人厌恶地咄咄逼人。 「二叔,人家给我的已经够多了,你怎么可以再要我厚颜无耻地去向他索求更多呢?何况,我在他心里的分量,完全不是你所说的那样,二叔,我很抱歉,你要的我实在给不起。」殷晓岚话中有些自怨自艾。 「你是个自私自利、又无情无义的人,有了甜头,一个人独自躲起来私尝,完全没有顾念咱们之间的骨肉亲情,晓晓,别忘了我好歹也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殷贾厚颜无耻的想用这套感人肺腑的话来对殷晓岚动之以情。 「我自私自利、无情无义?我狠心绝情?二叔,这是你凭着良心对我的指控吗?你怪我不顾骨肉亲情,可是你又何曾顾到了?当年你们如何待我的,你应该比我都记得清楚,若不是院长爸爸、院长妈妈的及时搭救,以及敖士骐的仁慈,今天的我早已不存在,我不知道你怎么还有脸敢在我面前说出这一番假仁假义的话来?二叔,回去吧!别把我内心对你仅存的最后一丝尊重也摧毁了。」殷晓岚不容自己被污蔑,奋起而反驳道。 殷晓岚的一番话,听得殷贾恼羞成怒,一张老脸胀得跟猪肝色一样。 「晓晓,只要你想办法弄一笔钱出来给我,我保证不再打扰你,否则,后果你自行负责。」殷贾恶恨恨地撂下这句狠话。 「我没有任何理由必须给你钱,你威胁不了我的,对不起,我已经迟到了,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我要进去上课了。」殷晓岚恨不得能立刻远离他,不再看他那张贪婪的嘴脸。 「你尽管倔强,尽管骄傲吧!听说敖士骐最近就要和政界要人柳敬的孙女结婚了,论财势地位,柳敬样样胜过敖士骐,这门亲事一直是敖士骐的义父极力促成的,如果此时报章杂志刊出了你和敖士骐「同居」的丑闻,那么对敖士骐不知会有多大的影响,晓晓你不会不知道吧?」当他看到殷晓岚硬挺的背脊瞬间僵住,他知道自己的话对她起了作用,嘴角边忍不住露出了得意又邪恶的笑容。 其实,凭敖士骐与殷晓岚在法律上的认养关系,若没有任何足够的证据,并不足以构成如殷贾所言的身败名裂那般严重的伤害,只是,媒体的渲染,仍是殷晓岚畏惧的主因,她实在害怕……如果敖士骐因她而受媒体的攻击的话,那又该如何? 殷晓岚倏地转身面对他,双眼瞪视着殷贾阴笑着的脸庞。「你好卑鄙,我和士骐之间是清白的,我们的关系就像兄妹一样。」 「你说你们是清白的,没人看到,谁会相信,可是,说你们之间有不可告人之事,即使没人看到,也会有一大堆人相信,『三人市虎』听过吗?」殷贾一步一步地向殷晓岚逼近。「待柳敬知道时,大家早就传得不堪入耳了,他哪丢得起这个脸哪!那些名人最要面子,他绝对会一让姜家好看的。柳敬财大势大,对付敖士骐就好 比捏死一只小蚂蚁一样,不须费吹灰之力,你懂吗?我天真可爱的小侄女!」殷贾弹了弹手指就好像刚揉死一只蚂蚁般。 殷晓岚虽然恐惧不已,仍颤声回道:「云眉姊早就知道这件事,我们只差没亲口告诉她爷爷,我马上想法子告诉他,他会谅解的,他不会像你一样思想龌龊污蔑。」 殷贾毫不在乎地笑了笑。「我思想龌龊污秽?我行为肮脏无耻?到时,看看社会舆论是把这些评语加在我身上,还是加在你们身上呀!柳敬与柳云眉的谅解也敌不过大家对你们的唾弃鄙视的,哈哈哈!」殷贾见到殷晓岚终为他这番话所击垮,不禁忘形地狂笑起来。 殷晓岚真的让他所言吓白了脸。 她担心她所畏惧的事成真,那么,士骐将会因她而身败名裂……不!她绝不让这种事发生,绝不! 「乖乖的把钱拿来给我吧,我会再跟你联络的。」说完,即转身离去,留下苍白着脸呆立在原地的殷晓岚。 殷贾的来访破坏了殷晓岚一整天的心情,尤其是当他厚颜无耻地想用抹黑敖士骐和她之间关系的卑鄙手段威胁她时,更令她的心情完全沈落谷底。连好不容易才盼来,能与士骐共同分享的晚餐也无心享用。 殷晓岚不愿就此向二叔屈服,因为她清楚他的贪婪,不是一次就满足得了的,只要给过一次,相信以后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永无止境地需索无度;更何况她也不想挪用士骐的钱来满足二叔的贪婪。 但是,殷晓岚更不想让土骐因她而身败名裂,她可以想象与柳家的婚姻对士骐有多重要,而他的名誉更是重于一切,无论如何,她绝不让二叔摧毁士骐的一切。 如今唯一两全其美的办法,就是她离开。 是的,只要她离开,只要她不再和士骐住在一起,别人就没话好说,二叔不能再以此要挟,也不会有黑白颠倒、是非不分的流言蜚语,士骐的婚事就不会有变化了。 虽然,做这样的决定很无奈,可是只要能保住士骐的声誉,只要他能过得快乐平安,她愿意做任何事。 虽然心很痛,很不舍,可是他已照顾了她十二年,没有理由再麻烦他了,殷晓岚如此的安慰着自己。 也许只是把自己重新摆回原点,就当不曾认识过「大海叔叔」吧! 「晓晓,你怎么了?灯也不开?想什么心事?我敲了好几次门,你都没听见?」敖士骐进到屋里,捻亮壁上的灯说道。 「喔!对不起,可能想事情想得出了神,一时没听见,有事吗?」殷晓岚迅速拭去颊上的泪水,强挤着笑容对他说道。 敖士骐并没有忽略她拭泪的动作,不解地皱了下眉头,关怀地问她:「晓晓,出了什么事吗?你为什么掉眼泪?」 「没什么,只是想起小时候,一时情绪激动,所以才忍不住掉眼泪。」她胡乱找了个理由搪塞他。 「怎么会无缘无故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呢?是不是今天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晚上吃饭时,我就看出了你的不对劲,来,有什么不愉快的,告诉我。」敖士骐在床头坐下来,一副等着她开口的模样。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已经把它忘了。」殷晓岚故作轻松地挥了挥手说道。 「是吗?可是你脸上的表情却告诉我,事情并不像你所说的那么简单。」他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她,彷佛已看透了她的心事。 她慌张的连忙转过头,避开他的视线。「是吗,也许是昨晚没睡好,精神有点差的关系吧!」 「不管以前发生什么事,好的坏的,你总是迫不及待的写信告诉我,让我分享你的一切,可是最近你完全变了,似乎不再信任我,也不再当我是你的『大海叔叔』,为什么?」 天啊!叫她从何说起呢?如果没有二叔,没有那么多恼人的问题,该有多好? 殷晓岚突然上前冲进他怀里,双手圈住他的脖子,让自己竭尽所能的记住自己拥着他的感觉,亦竭尽所能的记住偎进他怀里的温暖、他身上的古龙水味,敖士骐大手轻拍她背部的那份安全感。因为她知道,离开之后,这些会令她眷恋不已的一切,将不再属于她。 敖士骐让殷晓岚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住了。 她纤细的身子在他怀里颤抖,她嘤嘤的低泣声在他耳畔回荡着,而莫名的心把他搅得无所适从,敖士骐轻叹一声,双手环住她,暂且让她纵情地哭吧! 殷晓岚知道自己越来越离不开他了,十二年的牵系,十二年的依靠,叫她怎丢弃得下?他的温柔、他的关怀,使得她对他的爱越加不可救药,如果不趁早下定决心,她怕到时会更离不开他。 于是,殷晓岚硬咬着牙根挣脱他的怀抱,淡淡地说道:「对不起,士骐,我想睡了。」 敖士骐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之后,才缓缓说道:「晓晓,你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事事求助于人的小女孩,即使是你的『大海叔叔』,也无权探索你心底的秘密,不过,我要你记住,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在你身边等待你的倾诉。」说完,转身步出房间,在身后轻轻为她将门带上。 殷晓岚终于让已溢出眼睛的泪水尽情地奔流出来,因为此时此刻,她需要的正是再好好的大哭一场。 两天后殷贾再度找上殷晓岚。 不过殷晓岚清楚地表明自己的立场与态度,并告诉他自己将离开敖士骐,让他不再有威胁的把柄。 殷贾完全料想不到殷晓岚会来这一招,于是在了解到从殷晓岚身上榨不到一分钱之后,他决定亲自找敖士骐谈谈,也许念在自己是晓晓二叔的情分上,多少会给他点好处。 殷贾越想越觉得像敖士骐这样有钱有地位的人,肯定会采用花钱消灾的方式处理事情,他们这套有钱人的手法他看多了,他得编套完全的说辞来向敖士骐索苡更多的钱才是,嗯!他要好好地策划一下。 第七章 「殷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敖士骐知道眼前这个死皮赖脸的男人是晓晓的二叔,更知道他当年是如何丧心病狂地虐待年仅六岁的晓晓。对于这样的男人,他大可不必搭理,但是由于好奇心的驱使,使他急于想知道他来访的目的。 「其实也没什么事啦!只是路过,顺道进来拜访你,我知道这些年来你对晓晓一直都很照顾,我这个做叔叔的的没能当面谢谢你,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不过,你是知道的,我们这种靠劳力看脸色赚钱的人,每天忙着努力工作取悦老板,根本没有闲暇再顾及其它的,所以,拖到今天才来当面向你致谢,希望你别误会成是我对晓晓不闻不问,其实我比谁都还要关心她。」殷贾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是吗?那么我可真该替晓晓感到高兴,有你这样一个关心她的叔叔。」敖士骐嘲讽地说道。 「不敢当,应该的,应该的。」殷贾看了眼坐在办公桌前这个衣着考究的男人,他脸上的笑容使他放心,因为这样他才好提出真正的来意。 「敖先生,现在要找像你这么有爱心的人实在是太少了,竟然肯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小女孩伸出援手,无条件的养了她十二年,着实令我感动……」殷贾的谄言媚语令敖士骐十分反感。 「殷先生,咱们都是聪明人,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你不必这么的拐弯抹角。」敖士骐厌烦地截断了他的话。 「敖先生真痛快,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就不啰嗦了,我希望你能看在晓晓的分上,给我一些资助。」他大言不惭地说道。 「你想要多少?」敖士骐冷静地看着面前这个令人不耻的家伙。 敖士骐的干脆令殷贾吓了一跳,果然是有钱人的作风。既然他这么干脆,自己当然也不能太小家子气,于是,他毫不犹豫的伸出右手,对敖士骐比了个「二」的数字。 敖土骐点点头,自抽屉拿出支票簿,熟练且迅速地开了张两百万的即期支票拿到他面前。「这是我替晓晓给你的,算是报答你对她半年的『养育之恩』。」他故意加重养育之恩四个字,讽刺殷贾对晓晓的虐待。 殷贾当然听出了他言语中的讥刺,不过看在钱的分上,他依旧不为所动的带着笑容,不过当他接过支票,看了上头的数目之后,脸上的表情瞬间转变。「敖先生,我想你大概误解我的意思了,我比的是两千万,而不是两百万。」 「两千万!你以为你是谁?像你这种人连二十万也不值,要不是看在晓晓的分上,我一毛钱也不会给你。」敖士骐拂然作色道。 「你……」殷贾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看来敖士骐和晓晓一样,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既然如此,他也无须再对他客气,殷贾露出阴险的笑容,在心里暗忖道。接着,他好笑着对敖士骐说道:「嘿!嘿!我是不值两千万,不过姜氏企业未来继承人与高中女生同居的丑闻,可就不只两千万喽!」 「你敢威胁我?」敖士骐霍地站起来,疾言遽色地说道。 「敖先生,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我不过是和你谈一笔交易,只要两千万,我保证从此消失。」殷贾见到自己的话似乎造成了效果,便乘机得寸进尺。 但是,敖士骐突如其来的狂笑声,令他大吃一惊。 「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三言两语就让你给唬住了?晓晓和她的领养人住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事,更何况我们之间并没有任何越轨的行为,你敢变出什么花样,信不信我找人让你寝食难安。」敖士骐恶声地警告着殷贾。 「敖士骐,算你厉害,不过,你先别得意得太早,我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的。」说完,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之后,即迅速的拿起方才敖士骐开给他的两百万支票转身欲离去。 但为敖士骏及时抢了过去。「很抱歉,我发现你根本不值得我浪费半毛钱。」说完,便将手中的支票撕得粉碎。 眼看着已经到手的钱在刹那间落空,殷贾恼羞成怒地骂道:「没想到你和晓晓同样的倔强,不过她可以用离开来逃避,我倒想看看你将会采取什么样的方式?敖士骐,我会将你今天的所作所为,连本带利地讨回来。」撂下狠话之后,他即打算起身走人。 但被敖士骐适时拦住。「原来你找过晓晓了,你还威胁了她,是不是?」他咬牙切齿地倾向前揪住殷贾的衣领,逼问道。 殷贾未让敖士骏吓住,反而毫无畏惧地用力掰开他依然揪住自己胸前的手,边调整歪斜的衣领,边颇不以为意地说道:「你这么紧张干么!我是她二叔,难道会吃了她不成?劝你先别急着心疼晓晓,还是先顾顾自个儿的未来吧!」 「我警告你,别再去招惹晓晓,否则,要担忧自己未来的人恐怕是你。」敖土骐对他提出最严厉的警告。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敖士骐,你当我是被吓大的吗?」殷卖来到墙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嚣张地跷起那二郎腿抖啊抖的。 「威胁倒是不敢,不过有必要的话,也许会考虑用用文明的方法,例如找你的老板吃顿饭……」 「你想利用关系炒我鱿鱼?」殷贾紧张地一骨碌地自沙发上站起来问道。 「有何不可呢?你知道我办得到的。」 「你敢?」他对敖士骐怒目而视。 「何不试试看呢?」 「你狠,敖士骐,咱们走着瞧。」说完,即悻悻然的转身离去。 此时甫自外面进来的岳朋恰巧与夺门而出的殷贾擦身而过。 「他不是晓晓的二叔吗?找你做什么?」岳朋指着门外的方向对敖士骐问道。 「勒索。」敖士骐经这一场下来,似乎显得有点疲惫不堪,他轻按太阳穴,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他勒索你?凭什么?」岳朋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难以相信竟然有人敢堂而皇之地登门勒索。 敖士骐大略谈了一下殷贾的来意,以及他的威胁。 「就凭你跟晓晓的关系,他竟然向你勒索两千万?他可真异想天开,也似乎太贪心了吧!」岳朋在敖士骐面前坐下。 「所以,他的奸计并没有得逞,反倒让我将了一军,不过,像他这种小人,真担心他会做出不利晓晓的事情来,他这种人,被利欲熏昏了头,任何事都做得出来。」敖士骐忧心仲仲地说道。 「晓晓真是倒了八辈子楣,竟然会有这样的二叔。」岳朋叹道。 「这也不是她所能选择的,为了不让殷贾的奸计得逞,她竟然打算离开我。」他终于知道晓晓这几天不用功的原因了。 「这个小傻瓜,她一个人能走到哪里去呢?」殷晓岚的善解人意,令岳朋感慨万千。 「放心,我不会让她走的,保护她是我的责任,既然明知她二叔正虎视耽耽地欲采取行动,我怎么可能让她离开我呢!」敖士骐义不容辞地说道。 「晓晓对你的重要性似乎远超过了云眉,你难道不怕她抗议?」岳朋有感而发地说道。 「她不会的,我清楚她的个性。」他知道柳云眉是从不干涉他的事的,而且她跟他根本没有感情基础。 「是吗?士骐,这些日子来,你已经完全漠视她的存在了,你知道吗?她是个女人,你该知道女人向来是最敏感、最脆弱的,有时,你也该顾虑一下她的感受。」岳朋替云眉抱不平。 「我了解她,她不会嫉妒,不会胡思乱想的人是的,对向来与他相敬如「冰」的柳云眉,他根本不敢奢望她会为他而有任何的情绪反应。 「云眉不是你所想象的那种女孩,其实她也有感情,也有喜怒哀乐,只是你没发觉罢了。」岳朋替柳云眉辩解道。 「似乎你比我还了解我的未婚妻,也许吧!我承认我从未了解过她,岳朋,我跟她的婚姻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何苦这么来指责我呢!」敖士骐苦笑地说道。 「对不起,是我失一肓了。」岳朋意识到自己似乎太忘情了。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于是,连忙改了语气。 「快别这样说,我并没有否认你的看法,你是我最信任的朋友,我们之间向来无话不谈,岳朋,你的好意,我懂。」敖士骐有所感悟地又说:「其实,有时我真觉得你跟云眉很相配,不论在性情上,还是嗜好上,而且--」 「士骐,你在胡说什么?」岳朋急急打断敖士骐的话,难道士骐已有所感?岳朋内心起了一阵翻腾,脸上也一阵白一阵青。 「我不是胡说,我真觉得你和云眉很相配,哎!也许是命运捉弄吧!」士骐径自怅然地说,根本没注意到岳朋的神色有异。 是呀!真的是命运捉弄人,他和云眉根本没有任何情感基础,两人相敬如「冰」的相处模式,已渐令敖士骐感到心烦,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继续这样的模式,他为什么不能去追寻出自己的所爱呢?是的,所爱,而谁又是他的所爱呢? 殷晓岚? 晓晓?那一闪即逝的名字,令他心慌,怎么会呢?也许自己真的太累了。 「士骐?你怎么了?」岳朋关心地问。 敖士骐睁开眼见到岳朋关怀的眼神,心中感动万分。「没什么,大概是没睡好。」 「士骐,刚才你说的,你不会当真吧!」岳朋试探地问。 敖士骐没有回答,只是拍了拍岳朋的肩膀,替他倒了一杯薄荷酒,绿绿的液体在玻璃杯中轻盈地荡呀荡的。 「还是那句老话,改变不了的,就顺应它吧!」敖士骐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此时的岳朋心中慌乱的很,他不知此时此刻是不是该讲开的时机?他闭眼,心一横,准备说出在心口压抑许久的话和今天来的目的。 「士骐,我跟云眉……」岳朋不愿出息再隐瞒敖士骐。 此时,敖士骐办公桌上电话的红灯亮起,他接了通话键,秘书的声音自电话中传来。 「总经理,日本松下先生在二线。」 这个松下先生是最近欲来台湾发展投资的日本爻大财团的负责人,很多公司都在争取和他们合作的机会,敖士骐已经和他们谈了很久,只等他们点头签合同。敖士骐迅速地接起电话,用眼神向岳朋示意可能必须让他等一会儿。 岳朋将那杯绿的令他心烦的薄荷酒一饮而尽,从椅背上拎起西装外套,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看着岳朋迅速离去的背影,敖士骐不明白地摇摇头,继续和电话里的松下先生叽哩咕噜地谈着。 殷晓岚知道每拖一天,自己离开的决心便削弱一分,她不想因自己的情难舍而害得士骐身败名裂。 所以,她选择在今晚离去。 原打算写一封信和他告别,顺便谢谢他的照顾,可是成串的泪水一次又一次的晕糊了纸上的字,使她无法顺利完成,最后只得宣告放弃,她想士骐绝对会谅解她的。 悄悄收拾了属于自己的东西,轻手轻脚地来到客厅,她不敢开灯,担心会吵醒了敖士骐,所以只得在黑暗中摸索着,来到大门边,当她手握门把时,鼻头一酸,不争气的泪水又成串的滑落下来。她知道此一离去,就再也见不到她的「大海叔叔」了。 可是,终须狠下心做这么一次心碎的决定,多余的犹豫与迟疑只会让她脚步走得更沉重。殷晓岚,潇洒地走吧!这不也是你爱他的另一种方式? 勇敢的甩甩头,用力拉开大门,脚步才刚踏出,窗内灯光乍地亮起,敖士骐低沈的嗓音自背后传来。 「既然舍不得,又为什么要勉强自己?」 「士麒?你怎么知道我要离开?」殷晓岚错愕的回过头凝视着倚在墙边的敖士骐。 他笑着朝她点点头。「小傻瓜,何必离开呢?你二叔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他去找你了吗?我早该想到的。」她无限懊恼地喃喃道。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以为离开就能解决问题吗?」他来到她身旁,扳过她的身子面对自己,温柔地看着殷晓岚。 「我只是不想再麻烦你,二叔是说得到做得到的,你无法想象他是个多可怕的人,我担心他会毁掉你……」她不敢正视他灼热的双眸,害怕自己会迷失其中而无法自拔,于是只得将头压得低低的。 「你太低估我的能力了,凭他那种角色,根本威胁不了我,放心,不会有事的。」敖士骐将她的下颔轻轻抬起,让他能看到她的脸。 「真的吗?你不会是安慰我的吧?」殷晓岚看着敖士骐柔情似水的眼睛,不觉痴迷了。 「我像在说谎吗?」敖士骐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殷晓岚的脸颊。 「晓晓,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像以前一样,每一件事都要让我知道,嗯?」他将她轻拥在怀里,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怕失去她。 她在他怀里柔顺地轻点头,表示对他的允诺。 他早该想到敖士骐并不是省油的灯,不会像稚嫩的晓晓那般,三言两语的就被唬住。殷贾为自己阴沟里翻船感到懊恼不已,为了一雪前耻,他不惜重资请征信社对敖士骐周遭的人事物展开调查,他就不相信捉不到把柄。 可是征信社一连数天所送来的报告书中,确实没有任何不利于敖士骐的报告,殷贾为此感到又呕又气。 就在他钱已几乎花尽,打算放弃的当口,由征信社送来,岳朋与柳云眉暗谱通款曲的事实使他眼睛一亮,同时也燃起了新希望。 真是天助我也!柳敬这条大鱼绝对不可能小于敖士骐,柳云眉背着未婚夫,暗中与岳朋来往的这项消息,肯定可卖个好价钱。 但是,基于上回在敖士骐那儿得来的教训,殷贾这次的嚣张气焰似乎收敛了许多,而索价的胃口也相对的缩小了,毕竟来日方长嘛! 不过,柳敬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当然不会那么轻易就接受了殷贾的勒索,毕竟几张未经证实的调查报告,是不值五百万的,但他又岂能冒让柳家及云眉身败名裂的险。于是,不管报告书上所写的是否属实,他还是用五百万买了那份报告书,以及封住殷贾的嘴。 不过他不会再让殷贾有再度上门的机会,因为这件事不管真假与否,他都会查明真相,并对它做个彻底的解决。 目前,柳敬唯一担心的是他那宝贝孙女云眉,是否真如报告书所说的,背叛与敖士骐之间的婚约,和别的男人来往着,而这个叫岳朋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和云眉的关系为何?这些,都是他迫切想弄清楚的。 柳敬把柳云眉喊了来,打算问清楚事实的真相。 在犹豫了好些天,仍不知如何开口告诉爷爷,她与岳朋之间的事,完全料相不到爷爷已知道了这件事。 尚不知情的她下楼之后,还未来得及问爷爷喊她何事,柳敬已将一份报告递至她面前。 柳云眉颤抖地一字不漏将它全数看完,脸色也愈发的惨白。 「你有什么要对爷爷说的吗?」柳敬等待她的解释。 「为什么?为什么做这样的调查?」虽然报告书上所写的是事实,可是她完全不想用这种方式来让爷爷知道她与岳朋的事,因为这种毫无隐私被调查的感觉不好受。 「是别人调查,拿它来勒索我的。」柳敬严肃地说道。 「谁,是谁这么卑鄙?」柳云眉不能相信有人会做这种事。 「是谁并不重要,这件事我会处理的,我要知道如果没有这份报告书的话,你打算瞒我多久?」柳敬的目光严厉地扫过柳云眉。 柳云眉心虚地低下头,未有半句解释。 「告诉我全部的真相。」柳敬命令道。 「报告书上写得很清楚。」她嗫嚅地说道。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即使报告书上已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可是他仍旧不愿相信向来聪明懂事的孙女,竟会做出违背婚姻,爱上别的男人的事情来。 最后,在爷爷的逼问下,柳云眉才开始将与敖士骐间的淡漠,以及如何与岳朋重逢、相知、相许,却倍受矛盾的挣扎与折磨,完全一五一十的详细道出。 柳敬听得脸紫一阵青一阵的,即使是他最为娇宠的孙女,在面对她所犯下的错误时,仍难平静以待。 最后,他十分慎重又以不容反驳的语气,告诉柳云眉自己的决定。 「虽然你和士骐的婚姻尚未经过法律的程序,但是既然已有过订婚仪式,你就已经算是他的妻子了。所以身为人妻,还踰矩地把感情托付在别的男人身上,于情于理都是你的不对,不管你有多么喜欢那个叫做岳朋的,你和他的爱有多炽烈,一切都到此为止,忘了它,也忘了与他之间的那段感情,就当不曾发生过一样。现在我要你乖乖地定下心来准备当士骐的新娘,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和你姜伯伯把日期选定,让你和士骐把婚事办一办。」 「不!我不答应,我不能要一桩没有感情的婚姻,我不爱士骐,士骐也不爱我,爷爷,您怎忍心看我和没有感情的丈夫过一辈子?」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日久生情』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当初我和你奶奶根本就没见过面,不也顺利恩爱的生活了四、五十年?何况你和士骐在婚前就开始培养感情了,云眉,爷爷可以体谅你现在的心情,这叫『婚前恐惧症』,过阵子就好了,没关系的。」他试着放软自己的语气安抚着她。 「不是这样子的,我知道自己的感情,现在不爱他,以后也不可能会爱他,当然就更别说是『日久生情』了,爷爷,我不是患了『婚前恐惧症』,而是在试图挽回一椿即将是悲剧的婚姻。」她说得斩钉截铁,柳敬有点不相信眼前这个一句句反驳他、反对他的是平日那个事事听从的乖孙女。 「为什么订婚三、四年了,你从来不说这椿婚姻的感受,却一直到今天,才来告诉我你要解除婚约?难道岳朋对你真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对岳朋他打心底不喜欢。 「如果我没再遇到岳朋,我可能会忘记我曾爱过他,我会很认命、很心甘情愿地接受你为我安排的婚姻,因为您爱我,我也爱您,而不是因为我爱士骐,我会尽力地做好一个妻子该做的,来让大家都满意的。但是,上天却偏偏让我再见到岳朋,那时,我才知道我爱他,我从没将他遗忘,我将自己骗得好苦、好苦,爷爷,岳朋他爱我,他让我过得很快乐,爷爷……」她双眸有泪、有爱,有岳朋爱她的感动,这一切尽入柳敬犀利的眼里。 「不管你的理由是什么,我已经决定的事就不容再更改。」柳敬对于云眉的苦苦哀求完全置之不理。 「不!爷爷,我不要嫁给士骐,我不要……」她哭得令人为之鼻酸。 「好了,现在什么都别再说了,你自己好好冷静的想一想,爷爷的眼光绝不会错的,士骐绝对会是个好丈夫,他才是真正值得你托付终生的人。」 柳云眉伤心欲绝地深深看了柳敬一眼之后,即转身狂奔上楼,断人肝肠的啜泣声隐约地自她房内传来。 柳敬深叹了一 口气,但愿将来她能够谅解自己这么做,这一切,完全是为了她好。 第八章 虽然已年近七十,但是柳敬的办事效率依旧不输他当年的气魄果决。 在与柳云眉谈过的隔天,他即找姜成涛讨论孙女儿与敖士骐的婚事,表明希望能尽早将他们小两口的婚事办一办。 在姜成涛的立场上,一来他是尊敬柳敬的德高望重,二来他也希望敖士骐能早日完成终身大事,安定下来之后,自己也放心的把庞大的事业完全交给他,好享享清福。 所以,他们很快地达成共识。 于是,姜成涛叫敖士骐回家一趟。 「今儿个柳老来找我,表示希望能尽快让你跟云眉结婚,好了了他的心愿,你知道他就云眉一个孙女儿,别让他再挂心她了。」姜成涛向敖士骐解释道。 「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虽然早在与柳云眉订婚之时,他便已料想到会有今天,只是心底那份呼之欲出的莫名情怀,使得他宁愿这天永远不会到来。 「有什么好突然的,你跟云眉订婚都三、四年了,若不是柳老舍不得,想多把她留在身边几年,照理讲,你们的婚事早该办一办了。」姜成涛对敖士骐的反应感到奇怪。「对于这件婚事,你难道还有什么意见吗?」 若是在以前,他一定没有第二句话的告诉义父,一切任他安排,可是今天所有的情况似乎完全不一样了,他突然感到心烦气躁,突然痛恨起自己曾经顺从这桩经济性的婚姻。 「爸,我觉得不需要这么急,你知道我最近为了盖度假山庄的事,根本没有多少时间。」他的语气听得出来完全是推托之辞。 「度假山庄现在不是进行得很顺利吗?而且它跟你结婚根本是两回事,士骐,你似乎不想结这个婚,为什么?」 是的,为什么?为什么今天他会这么一反常态的想要否认这桩婚姻,敖士骐不只一次的如此自问着,可是紊乱的思绪使得它始终无解。 「对不起,爸,我没有办法给你答案,不过,这件事我需要好好的想一想。」说完旋即转身离去。 姜成涛为他的举动感到莫名其妙,不过,这并不影响自己早已决定好了的事。 因为,不管敖士骐最终的决定是什么,他还是会听他的,一如过去的二十年一样。 虽然明知与云眉这桩婚姻,是早晚都要完成的。但是,当听到义父说要尽快办妥它时,他的心便莫名的升起一股反抗的冲动。 对于义父的决定与安排,他向来都是言听计从的,可是,他怎么样也没想到自己今天竟然会为了心底那份忽隐忽现的莫名情愫,而起了抗拒之心。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烦闷,这样的心浮气躁是完全没有道理的,难道是……因为晓晓?脑中突然浮现的答案使他感到恐慌。他一再地问着自己,是吗?是吗? 难道自己所爱的人、所牵绊的人真是晓晓? 他该想到晓晓对自己的重要性,更要该想到经过这些日子来的相处,内心的矛盾与挣扎早该使他有所警惕,而不是如此刻般的慌乱失措,甚至莫名的深陷其中。 天啊!他怎能?这份感情深陷得如此不设防,如此的令人害怕面对。 浑然未觉中,敖士骐已飞车来到岳朋家门前。 当他停妥车子,来到大门前准备按门铃时,发现门未锁,他想:肯定又是岳朋疏忽了,他总是改不了这坏习惯。 由于与岳朋之间的熟稔,使他无须招呼,便直接推门而入。 偌大的客厅空无一人,他想岳朋一定在房里睡觉,因为停放在车库里的车子告诉他,他在家。 半掩的房门内传来男女的对话声,隐约中似乎夹带了女子的哭泣声,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探人隐私的,可是房内熟悉的声音使他停下脚步。 「爷爷今天告诉我,他已经和姜伯伯谈妥,准备让我和士骐完婚,岳朋,我们该怎么办?」柳云眉如泣如诉的声音,哽咽低切地传来。 「云眉,跟我走!我们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岳朋紧紧握着柳云届冰冷颤抖的手说道。 「岳朋,你要相信我,我很愿意跟你走,天涯海角我都愿意跟着你。可是……爷爷怎么办……」柳云眉头低下来。「从小,我就和爷爷相依为命,虽然这次他不赞成我们,可是,他是疼我的,何况他年纪那么大了,我怎能抛下他一走了之,他会受不了的。」 「云眉,你孝顺爷爷的心我了解……」岳朋顿了顿。「还是我去跟士骐谈吧!即使他不谅解,我也是要和你在一起,为了你,我不怕面对一切的困难,所有的指责、所有的批评都让我一个人来承担,我不要你受到一点伤害。」岳朋一往情深地拥着柳云眉。 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们俩是什么时候背着他来往的?敖士骐被眼前的景象激怒了。 岳朋,你怎么可以,你怎么能?我一直这么相信你!敖士骐觉得愤怒、羞辱、心痛如火山般在他胸中爆开来。 「你们居然联合起来背叛我。」敖士骐猛然推开门冲进房里,眦目欲裂地看着呆愣的两人吼道。 「士骐?」房里的两人异口同声地喊道。 「你们怎么可以?」他完全失控地大吼出来。 「士骐,你听我说……」 「我还需要听你说什么吗?我刚才在门外都听得一清二楚,难道你要告诉我刚才那些都只是『误会』,叫我别当真吗?」敖士骐对着岳朋吼着,他的脸因痛苦而扭曲。 「士骐,这是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我试着要告诉你,因为我不愿瞒你,我不希望伤害你……」岳朋急急地解释。 「不伤害我……」敖士骐苦笑着说。「你这就叫不伤害我,难怪那天在办公室你吞吞吐吐的,原来,你是心虚!哈!要怪只能怪我太信任你,要怪只能怪我认人不清,是不是?」敖士骐的眼中布满了血丝,怒火在褐色的眼眸中熊熊地烧着。 「士骐,不是这样的,你别这样!」柳云眉拉着敖士骐的衣袖低低地说道。「你早就知道岳朋是我系上的学长,只是我没告诉过你,我曾经喜欢过他,其实,你也不会在乎我想些什么……」 「所以,你们就在一起了!对!你们的爱情伟大,你们不能没有彼此,我敖士骐在你们眼中算什么?」敖士骐甩开柳云眉的手。 「士骐,你冷静一点,我知道你从没爱过云眉,你不得不受这婚约的束缚,你也从没真正的关心云眉,可是我爱她,我用生命爱她……」 「岳朋,你爱她,你就可以和她在一起?你有没有想过她是我的未婚妻!」敖士骐怒不可遏地截断了岳朋的话。「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知道,你让我痛心的不是你抢走了云眉,而是你的背叛,你背叛了我对你的信任,你背叛了我们那么多年来的交情。」他一拳击在岳朋房中的落地窗上。 玻璃应声而破,四分五裂,血滴沿着玻璃缓缓流下,敖士骐的拳头上更是鲜血直流。 他头也不回地离去,一道又一道的门被大力关上,却又为随后追出来的岳朋打开,敖士骐跳上车,加足马力直驶而去,岳朋只能望着他留下的滚滚烟尘和柳云眉无言相对。 敖士骐让自己彻底地放逐了三天三夜! 他反复地问自己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愤怒? 他明知自己从未爱过柳云眉,但他为何要如此生气呢?是气岳朋吗?虽然士骐自己也说过岳朋和云眉很相配的话,但在见到他们相拥的刹那,他不能忍受!那种被背叛、被抢夺的挫败感一涌而上-- 哈!敖士骐在心中暗笑,原来自己也是自私的男人,原来自己外表的冷漠,不过都是隐藏自己内心的脆弱。 「哈!」他再次苦笑一声,并且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大力将酒杯掷出。 他不得不承认,其实岳朋和云眉真的很相配,而且愤怒归愤怒,他已没有那时的不理智了;如果他们真是心有所属,他也愿意祝福他们,只不过,事情会这么容易解决吗?义父那边呢?还有云眉的爷爷呢?他们会答应吗? 义父对他的期望,他不能辜负,过去三天的昏天醉地,已经让他彻底省悟,为了报答义父的栽培,他在心中打定主意,决定全心投入事业,但…… 晓晓?好些天没见到她了。敖士骐好想见她,她是他心中唯一的牵挂,也是他心情烦乱时的唯一清流,他好想见她…… 一想及此,敖士骐一刻也无法静得下来,迫不及待地往家中奔去。 三天了,士骐无缘无故失踪已经整整三天了。 这三天来,殷晓岚几乎忘了自己是如何过的。 隐约记得他没有回家的第一天晚上,她整夜未合眼,倔强地坚持要等到他回来。可是,等着等着,天亮了,而士骐依旧一点人影也没有,连电话也未曾响过。 这种情形是不曾有过的,即使士骐是因公出差而不能回来,他总会拨通电话告诉她,完全不像这次,突然的失踪,没有一点征兆,没有半句交代。 敖士骐的行动电话没人接,殷晓岚焦急地打了无数通电话到公司询问,可是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她找岳朋问明原因,连他也不知道,她更托他去问问柳云眉,问问他的义父,可是,答案完全是否定的,他彷佛刹那间自地球上消失了般。 他失踪的第二天,她依旧打遍所有找得到他人的电话,可是依然没有任何消息,她开始从焦急变成绝望,一个人如行尸走肉般,无知无觉的守在电话旁,是等待他的电话也好,或者是有人来电通知他已出了意外也罢,反正,她就这么固执,一动也不动地守在电话旁。 第三天了,他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除了岳朋曾来过电话,问他是否回来以外,电话始终没有响过。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她彷佛听到,听到门开启的声音,又好像有人,她觉得好像有人走近她,而来人是谁,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所以,她也懒得抬头去探究。 突然,熟悉的、期待着的声音传进她耳里,使她为之一震。 是幻觉,是真实? 她缓缓地抬起头来,正巧接触到敖士骐充满焦急与担心的脸庞。 「晓晓?」他几乎认不得眼前这个眼神呆滞的女孩,难以想象才三天不见,她竟变得如此憔悴。 殷晓岚瞪大眼睛,看着正蹲在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然后,所有意识与知觉又在刹那间通通回到她脑中。 「你终于回来了……」说完,身子一斜,瘫倒在敖士骐怀里。 三天来的焦急,再加上未进任何食物,早已使得殷晓岚体力大伤,所剩的只是等待敖士骐回来的意志力,才使她一直支撑着别倒下来。 现在,敖士骐终于回来了,使得她再也支撑不住地昏眩过去。 即使是在昏迷中,殷晓岚依然惦记着敖士骐。 所以,当她睁开眼睛,即四处搜寻着敖士骐的身影,她要确定在失去意识之前所看到的影像是真实的,亦或只是自己的幻觉。 「士骐?」由于元气尚未完全恢复的关系,她气若游丝地叫着他的名。 「我在这儿。」正站在窗前沈思的敖士骐,听到了殷晓岚醒来的声音之后!连忙来到她床边。 当看到敖士骐正活生生的坐在她床边时,殷晓岚用她那双颤抖的小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然后紧紧的握住他的手,整个人扑进他怀里,连声喊道:「再也别失踪了,再也别让我找不到你了,再也不要了。」 敖士骐错愕了一下之后,亦紧紧地抱住怀中的她,为自己三天来的不告而别深深懊悔着。「对不起,晓晓,我向你保证,再也不会了,真的再也不会了。」 在经过这三天的离别之后,使敖士骐更加肯定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对晓晓油然而生的情怀,同时也让他更加的肯定自己要她与保护她的决心。 他知道自己与殷晓岚的这条感情路,未来将是困难重重,因为即使没有娶柳云眉,义父也肯定会再另外替他物色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不过,这次他决定与义父抗拒到底,不仅是为了晓晓,也为了自己生平的头一遭,也是唯一的一份感情。 既然士骐已经知道了,柳云眉便再度鼓起勇气,向柳敬争取他与岳朋之间的感情。 「爷爷,希望您能体谅,我真的不能嫁给士骐,我爱的是岳朋,他才是我真正想嫁的人,爷爷,求您成全我们吧!」柳云眉神色黯然道。 「住口!」柳敬好不容易才稍稍平息的怒气,又为柳云眉依旧不死心的这一番话给挑了起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的礼教、分寸哪儿去了?别以为我疼你宠你,就可以任你为所欲为了,云眉,别忘了咱们可是有名望、有地位的家庭,岂能容你这般毁约背信?你的感情出轨已使我颜面尽失,让你和士骐尽早完婚,是为你好呀!你懂吗?」 「我不懂,不懂,完全不懂!我不懂你为什么不成全我和岳朋,一定要将我们分开,爷爷!你不让我和岳朋在一起,我也不会嫁给士骐的,永远不会!」柳云眉泪如雨下。 「这个家由我做主,你的婚姻也不例外,你愿意最好,不愿意也罢,反正我是不可能改变心意了,今生今世,除非士骐,你休想嫁给任何人,还有,你听好,从今以后,除了士骐亲自来接你,否则你休想再踏出家门一步。」柳敬拄着拐杖的手不停颤抖。 「您会后悔的,爷爷,您一定会后悔的。」说完,她伤心欲绝的往楼上房间的方向奔去。 「站住!你这是在威胁我吗?云眉,枉费爷爷这么疼你、爱你、难道你还无法体会爷爷的这一番苦心吗?这门婚事有多少女孩求都求不来,你为什么不要呢?你以为岳朋可以给你什么,傻女孩,财富及地位才是最重要的,爷爷不希望你将来吃苦呀!」望着柳云眉离去的身影,柳敬语重心长地说道,他的声音有点哽咽。 「喂!什么……好!我马上过去。」敖士骐沉重地挂断电话。 柳云眉自杀了! 电话那头的岳朋,声音早已哽咽了;虽然敖士骐对他们的背叛仍然怨气未消,但听到这令人痛心的消息和岳朋暗哑的嗓音时,他不免有些同情他们,这段不能曝光的恋情,终于还是提早曝光了。 他不禁暗忖,这事该如何解决呢? 他立刻赶往云眉所住的医院,因为他知道他现在所能做的也只是尽力安慰岳朋而已。 急诊室外,两个脸上表情凝重的男人焦急地等候着。 柳敬布满皱纹的脸庞,一下子似乎苍老了许多,伤心与悔恨充塞在他疲倦的双眸中。 他始终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难道为她选一个门当户对的丈夫也错了吗? 他将眼光移到倚在墙边,一脸憔悴与担心的男人身上,他就是云眉不惜以生气抗争,誓死也要去爱的男人--岳朋,虽然从他痛苦担忧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对云眉的真心,虽然他看起来相貌堂堂、气度不凡,虽然他早已赢得了自己的好感…… 可是这些都不足以让自己将云眉托付给他,更不足以保障云眉的幸福,因为现实是残酷的,只有爱情的生活是不足以支撑现实生活中的重担的。 事实上,敖士骐也的确样样都强过岳朋,柳敬只是不懂云眉为何会弃士骐而选择了岳朋?究竟感情这文件事有没有任何逻辑可理解?而它的发生又是不是设定好的呢? 「哎!」柳敬深叹一口气,摇摇头,双眼自岳朋身上移回到「手术中」三个字上面。但愿医生抢救得及,否则…… 当他回想起云眉手腕上,两条又深又长,汨汨流血的伤口时,他的心即为之冻结,彷佛降到了冰点,看来她是真的下定决心了,否则不会那么狠心地把自己割得那么深,几乎没有给自己留后路。 此刻,远处传来的急促脚步声,惊动了各自沈思的两个人,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抬眼望向声音来源,只见敖士骐急匆匆的赶到。 敖士骐在柳敬面前停下,焦急地问着眼前一脸倦容哀伤至极的老人。「怎么发生的?」 「士骐,我错了吗?」柳敬彷佛是个即将溺毙的人捉住浮木般的紧扣住敖士骐双臂,答非所问地问道。 「柳爷爷,您冷静点,这件事没有谁对谁错,来,坐下来慢慢说,好不好?」他扶他到墙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昨晚云眉又来要求我解除你们的婚约,成全她和岳朋,之前她就曾经和我谈过,但都让我拒绝了,我坚持她非嫁你不可,谁知道……」向来坚强冷酷的他竟然哽咽地泣不成声。 「那医生怎么说?」敖士骐关切着。 「还在急救,他们尽量为她止血,缝合伤口及输血,伤口太深了,她是真的没给自己留活路,她是真的狠心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这个老人……」他再次的情绪激动。 敖士骐试图安抚他。「柳爷爷,您放心,云眉她会没事的,她一向孝顺,不会就这么狠心抛下您不管的。」 「她说我会后悔,她是真的存心要让我后悔的,士骐,我真的后悔了,只要她能平安,什么我都答应,真的,面子、地位我都不要,只要云眉平安……」他突然冲到手术室门口喊道。「云眉,你听到了吗?爷爷都依你了,通通都依你了……」 敖士骐看了不免为之鼻酸,连始终保持沉默的岳朋也回过头去,不忍再看。 「好了,柳爷爷,您休息一下,别这么激动,您这样的悔恨自责,云眉知道也会难过的!」敖士骐劝道。 他在敖士骐的搀扶与劝解之下,终于冷静且虚弱地坐在椅子上。 「士骐,谢谢你不计较云眉的不懂事,还肯过来看看她。」柳敬对敖士骐充满感激。 他真的不计较吗?是的,当他看到憔悴苍老的柳爷爷,还有倚在墙上忍受痛苦折磨的岳朋,以及为了爱不惜牺牲生命的云眉时,他突然觉得心中已不再有恨,剩下的只有羡慕与佩服,是的,他佩服云眉的勇气,羡慕她与岳朋即可厮守一生,而自己呢?他自嘲地甩甩头,想太多了吧!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是不允许他将思绪转到别人上面的。于是,他阻断了自己的思绪,将目光转到岳朋身上。 虽然岳朋背叛了他,可是他依旧是他的好朋友,现在,他觉得自己已能更坦然地面对岳朋,甚至祝福他与云眉。毕竟自己从未爱过云眉,而自尊的受损在与多年情谊的相较下,似乎已微不足道。 敖士骐来到岳朋面前,将手放在他背上,给他一个打气的笑容。「她是如此的爱你,她会没事的。」 自始至终强装坚强的岳朋终于崩溃了,这些日子来对敖士骐的愧疚,以及害怕会失去云眉的双重恐惧中,还有刚刚柳敬的种种情绪反应,在在搅得他愁肠百转,内心痛苦难当,现在,士骐给了他一个发泄的机会,也让他将内心重如千斤的罪恶感给卸下。 「谢谢你,谢谢你。」他在敖士骐身上痛哭失声,一度几乎被摧毁的友谊,在此时再度复燃,他们依旧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好朋友。 此时,医生正好从手术室走出来,宣布柳云眉已经度过危险期,苏醒之后,即可推入普通病房,要家属去为她办理一些必要手续。 松了一口气的心情在等待的三人中漾开来,他们兴奋激动地抱在一起,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而有股奇妙的情愫在相拥一起时的那一刹那,已在柳敬与岳明间华生,敖士骐相信他们已彼此接受,彼此认同。 这样的结局是他喜于见到的。 第九章 虽然殷贾已从柳敬那儿得到好处,但是他并未放弃调查敖士骐。 因为他是个有仇必报的人。自从那天他从敖士骐那边半毛钱也没拿到,带着羞辱走出办公室那刻起,他便暗自发誓,非要让敖士骐后悔那天曾羞辱过他。 虽然征信社始终未有好的消息传来,而他也几乎要灰心了,可是,复仇的心使他耐下性子,继续等下去,他相信总有一天会逮到敖士骐把柄的。 幸好有柳云眉感情出轨的那段丑闻,他才有闲钱请征信社来调查敖士骐,虽然柳敬一再强调绝不再给他第二次钱,但他还是会再上门去要,相信向来视面子如命的柳敬一定会乖乖就范的。 今天,殷贾唇畔边得意的笑容始终挂在那儿,因为他终于逮到了敖士骐的把柄,无所不能的征信社挖出了十几年前的一则新闻,它是有关于晓晓的父亲殷祥的。 十几年前殷贾的大哥--也就是晓晓的父亲--曾经是姜氏企业的主管,当时公司发现员工趁职责之便,与厂商勾结,从中谋利。事情爆发开来,晓晓的父亲也被牵扯在内,刚正不阿、视名节为第二生命的他,根本无法忍受这样的污点,即使当时他是被冤枉的。所以未待查明真相前,他就含冤自杀了。 相信晓晓一定不知道她一心崇拜、敬爱着的敖士骐所负责的姜氏企业,正是间接害死她父亲的凶手,如果让她知道自己十二年来,一直被些假的仁慈所蒙骗,敖士骐给她的关怀仅是为了减轻内心的罪恶感时,相信又是一场精彩的好戏。 殷贾已经迫不及待要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晓晓了。 他知道敖士骐向来重视晓晓,不管他的目的为何,如果能让他关怀了十二年的晓晓恨他的话,这份伤害,将会是刻骨铭心、没齿难忘的。 而殷贾最乐见到的,便是要敖士骐痛苦,甚至一辈子活在自我的折磨中,他要让他为当时逞一时的口舌之快付出惨痛的代价。 「二叔,我不相信你所说的。」殷晓岚在心里告诉自己,绝不能为他所蒙骗。即使她内心已有些许动摇,毕竟会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孩付出十二年的心血,绝对不可能毫无理由,但是,她依然不愿轻易接受二叔给她的理由,因为这太残忍了。 「不管你信不信,事实永远是事实,河况,我没有理由编这样的谎言来破坏你和敖士骐的感情。晓晓,仔细想想,他凭什么平白无故资助你?育幼院那么多孩子,他为什么偏偏挑上你?你一向聪明,应该不难理解吧!」他看到了她眼中的疑惑与矛盾,知道自己的话多少产生了效果。 「可是,妈妈从未提过爸爸是被姜氏企业间接逼死的,二叔,也许是你误会了,过去那么多年来,你和爸爸根本是不联络的,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来龙去脉呢?」殷晓岚企图寻找任何可推翻二叔言论的疑点。 是的,殷卖与大哥的感情素来就不亲,再加上都各有家庭的关系,因此往来的机会就更少了,所以他始终不知道大哥生前的状况,一直到征信社为他查出他曾经是姜氏企业的一员,才大略知道他的一些事情。 「这是征信社的调查报告,白纸黑字写得一清二楚,应该不会错吧!」他将手中的牛皮纸袋递给殷晓岚。 「不!我不相信你,谁知道这是否又是你的另一套计谋?二叔,求求你别再来打扰我们了好不好?这样彼此伤害,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她并没有接下他递过来的牛皮纸袋,只是以低声下气的口吻乞求他放过他们。 「信不信由你,如果你依旧执迷不悟地要限着害死你父亲的凶手,我也无能为力,只是我会为大哥感到悲哀,有你这样不懂事、不孝的女儿。」说着,即悄悄离去,但他的脸上充满了得意的胜利笑容。 殷贾所扔下的炸弹,把殷晓岚的思绪炸得一片狼藉,完全失去了方寸。 她处于信与不信的矛盾中,虽然口中说不信,但内心怀疑的种子已让二叔给深深的埋下,如果征信社调查的是真的、如果二叔所言不假,那么她将情何以堪? 老天爷怎能安排这样残酷的事实教她承受?要她去恨一个自己爱了十二年,又依赖了十二年的人?这是她怎么也做不到的呀! 此时敖士骐正从外头推门进来,而陷入矛盾挣扎痛苦中的殷晓岚浑然未觉,直到他走近她,在她身旁坐下来。 「在想什么?」他问道。 她看了眼身旁的他,答非所问的开口:「为什么收养我?」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敖士骐反问道。 「为了赎罪吗?为什么你从不告诉我,你认识我爸爸?为什么你绝口不提爸爸曾是姜氏企业的一员?」她语中有轻轻的谴责。 「你知道了?」他的表情是震惊的。 但看在殷晓岚眼里,却成了心虚。「原来他说的全是真的,原来你对我好是有目的的。」 「他?这个『他』是谁?」敖士骐捉住她的双肩,心急地问。看晓晓的表情,她显然是误会他了。 她掰开他的手,冷冷地说:「知道『他』是谁就改变的了事实吗?还是你又想企图逼死另一条生命,用你姜氏企业的权势?」 敖士骐难以置信这些刻薄残忍的话,竟从温柔善解人意的晓晓口中吐出?他摇摇头,缓缓说道:「没有告诉你这些」,只是不想让那些不堪的悲剧往事,在你心里造成阴影,但是,请相信我,收养你并不为了赎罪,而是你曾在我生命中最绝望的时候,为我带来希望。」 她轻轻摇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的眼中仍充满着不信任。 「十二岁那年义父收养我,他把继承姜氏企业的所有希望放在我身上,他给我最好,也是最严苛的教育与训练。他给我全新的生命与生活,当时为了报答他的恩情,每天不断的督促自己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长久下来,那种压力与心情,根本是言语难以形容的,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哪能承受那么多?于是我崩溃了,崩溃之后的我,一心只想求得解脱,渴望摆脱那非人过的严厉生活,于是我跑到了岸边,想一死了之,没想到却遇见了你,那时你才五岁。」他稍停了一下,抬眼凝视她。 记忆中,彷佛有过那样的印象,但殷晓岚始终无法将那段记忆与他连贯起来。 他继续说道:「当时你跟随你母亲在那儿工作,天真年幼的你向我跑来,你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好奇地看着我,然后甜甜对我问道:『哥哥,你怎么哭了?』,当时我想对你凶,想把所有的怒气发泄在你这个多管闲事的小丫头身上,但是你的笑容使我忘了一切,甚至忘了自杀的念头。」 他轻叹了一 口气,唇畔边因回忆而有了笑容,他继续说道:「呵!记得你当时是这么对我说的:『哥哥,我唱歌给你听,你别哭了,每次妈妈哭的时候,只要听到我的歌声,她就不哭了,真的喔!』于是,你就对着我笑,然后唱歌给我听,直到你的母亲把你唤走。说出来也许你不信,当时你的笑容及歌声不但打消了我自杀的念头,更让我对生命重新燃起希望。就这样,在往后的日子里,每当我沮丧难过,让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只要想到你天真善良的笑容及歌声,就感到有一道暖流在安慰我一样的支撑了下来。 「不过,我想我会对你印象特别深刻的原因,除了这个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当时的你很像我只有五岁便夭折的小妹,她是父母死后,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我特别地疼她、爱她,可是她却只有短短五年生命,遇见了你之后,你们的相像,让我想起了她。」 「后来,偶然的知道你是殷祥的女儿之后,我暗中注意着你们母女的生活,希望能帮助你们,你母亲去世后,有一阵子你音讯全无,直到你被孤儿院收留,知道你的情况后,我决定收养你,希望给你一份全新的生活,让你远离过去的苦难。」敖士骐吞咽着口水,继续说着。「所以,即使今天你不是殷祥的女儿,我也一样会收养你,我承认你父亲的死我很遗憾,但相信我,事情绝不像外界所传闻的那样你父亲是让我们逼死的。当时公司只是怀疑,并没有确定,也没有定他的罪,可是谁知道向来刚硬正直、一丝不苟的他竟因此而自杀了。」 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一发不可收拾的自殷晓岚脸颊滚落下来,为父亲的正气,也为敖士骐这样真心诚意地告白。 终于,她按捺不住扑进他怀里,双肩颤动不已地哭了起来。 他双掌轻拍着她,柔声低喃。「尽情的哭吧!把所有的悲伤与无奈通通哭出来吧!」 那一次,殷晓岚结结实实的偎在他怀里,痛快的哭了两个小时,最后哭累了,竟然在他怀里睡着了。 而不忍惊动她的敖士骐,就这样抱着熟睡的她,守了一夜。 柳云眉的情况稍好转些,柳敬拨了个空到姜家。他知道这趟拜访,所要面对的是失信于人的难堪,也许还会有所指责,但是谁叫他们柳家要理亏呢! 向来高高在上的他从不知道向人低头道歉,竟是如此困难且难堪的事。 「柳老,云眉好点了吗?」姜成涛对柳敬仍是很尊敬的,他认为即使不做亲家,仍有合作的机会。 「好多了,已经出院回家休息了。」自觉理亏的他巳不再气焰逼人。 「真抱歉,忙得没空过去看看她。」姜成涛傀疚地说道。 「哪里的话,成涛,你这么说,真让我无地自容啊!是咱们云眉傻,没有福气进姜家的门,唉!算了算了,是她的命,只是要对不起你们了。」柳敬摇头叹道。 「柳老,您真是太客气了。是云眉跟士骐没有缘分,其实岳朋这孩子也不错,依他这些年在公司的表现,可以预期他将来的前途是不可限量的。」姜成涛安慰他道。 「成涛,难得你这么体谅,只是士骐……」他知道敖士骐向来自尊心强,脾气硬,虽然那天在医院里,他表现了他的风度与气量,但他相信这件事对他的伤害绝不止于自己表面上所看到的。 「士骐这孩子一向坚强,这件事对他来说,总会过去的,而且我打算再帮他物色个对象,也许可以早日冲淡这件事对他所造成的伤害。」是的,当他得知柳云眉为了反抗柳敬反对她与岳朋在一起,而割腕自杀的消息之后,他便决定放弃这个媳妇,另外替敖士骐找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他想,这些天该抽个空,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士骐。 「那么,祝你早日觅得你理想中的媳妇,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不必客气。」柳敬诚挚地对他说道。 「柳老,谢谢您。」姜成涛亦客气地回应着。 就这样,在十分和谐的情况下,化解了两家彼此间的尴尬与不堪。 敖士骐再次让姜成涛给叫了回来,为的是他的终身大事。 若是在以前,他会像当初允诺与柳云眉的婚事般,完全没有意见的交由义父去处理。 可是,这次他完全做不到,因为他已有了感情寄托,也不愿让自己再去拥有一桩没有感情的婚姻。 自从那次让自己彻底的大醉三天三夜,终于悟得了自己对晓晓的感情,以及她在自己心中的重要性那刻起,他已决定将晓晓以外的女人,排除于生命之外,即使是义父为他所选的,他也决定反抗到底。 他知道义父有着十分浓厚的门户观念,要想改变,可说是难上加难,不过为了自己与晓晓的将来,他决定试试看。 「爸爸,很抱歉,这次恐怕我不能答应您。」敖士骐委婉地对姜成涛说明。 「你说什么?」姜成涛变了脸色。他不相信敖士骐竟然会不听从他所作的安排,就他记忆所及,这是头一遭。 「爸爸,我这次想要照我自己的意思来选择终身伴侣。」 「你是说你已经有了更好的人选?是谁的女儿?」姜成幻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对方是谁,竟能如此重要到让敖士骐来反驳自己。 敖士骐队没有马上回答养父的话,困为他知道义父绝不会喜欢出身孤儿院,无任何背景的晓晓,所以他必须好好想一想该如何开口来说服养父。 「到底是什么人,让你这么难开口的?」姜成涛似乎巳经耐不住性子了。 「是我十二年前在孤儿院收养的一涸女孩,叫殷晓岚。」敖士骐了解义父的脾气,当他已经耐不住性子时,是不容许再不做回应的。 「土骐,你曾在淡水盖那所育幼院是为了她,是不是?」 一阵静默之后,敖士骐不否认地点了点头。 「士骐,你太令我失望了,你为了一涸女孩子搞成这檬,太令我失望了。」姜成涛神情中有深深的沮丧。「原本我以为你在淡水兴建育幼院是基于做善事,为了公司的形象,地是你的,你爱怎样我也不便干涉,可是竟然是送给那个女孩子,你太令我失望了!」 「爸!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敖士骐急于为自己辩解。 姜成涛恍若未闻自顾自地继续说着:「现在叫你送一块地,明天再要一幢大楼,后天不知道又要些什么,将来你大概会把公司双手捧到她面前只为了博她一笑吧!」姜成涛完全将敖士骐看成了沈迷女色,执迷不悟。 「爸!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你不用解释,你是不是非跟这个女孩在一起不可?」姜成涛面有难色地望着敖士骐。 「是的!可是事情不是……」敖士骐试着解释。 「不用再说了,我什么都不想听,养了二十年的儿子到头来还是一场空,为了个女人,什么都不要了,连老爸爸都不要了……」姜成涛不由得悲从中来。 「爸!我没说不要您,也没说要把公司送人,我只是想和我爱的人厮守在一起……」敖士骐企图让义父了解。 「士骐,你是要爸爸还是要那女孩,你只能够选一个,有我就没有她,有她就没有我,我怎么也不会要一个那样出身的女人做我的媳妇,你想清楚啊!」姜成涛竟然提出这令敖士骐两难的要求。敖士骐顿时方寸大乱。 「爸!别逼我啊!」敖士骐哀求着。 「士骐,我没逼你,只是要你好好想想,如果你要和那女孩在一起,你就去吧!不用管我这个老人,就留我从没养过你,如果你还姑念我们父子之间的情谊,那就彻底和那女孩断绝来往,从此不再见她。」姜成涛说完后便起身,一步一步慢慢走回房里,不再看敖士骐一眼。 敖士骐望着姜成涛佝偻蹒跚的身影,心头一震。 爸已经老了! 我怎能让他如此难过呢? 敖士骐啊!敖士骐…… 你是不是忘了义父的恩重如山? 你是不是已经忘了自己曾信誓旦旦的要报答他? 那你岂不是禽兽不如了吗? 可是…… 晓晓、晓晓该怎么办呢? 我怎舍得,我舍不得啊! 有谁能告诉我该怎么办? 敖士骐坐在姜家的大客厅,一个人苦苦地挣扎着。 第十章 灯光昏黄的pub里,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烟味,台上的band挥汗卖力演出,音乐声震耳欲聋,台下的人们如痴如狂。绚烂闪烁的灯光,在他们随节奏摇摆微醺的脸上变换着色彩。 岳朋在黑暗中找寻,终于来到远离舞台窝在角落里的敖士骐,他兀自地抽着烟,若有所思。 「找我找得那么急,什么事啊!」岳朋开口问道。自柳云眉自杀后,这是第一次和敖士骐单独会面。 「你来了,坐!」敖士骐听到岳朋的声音,才回过神来,替岳朋点了杯酒。「没什么事,只是想和你喝个酒、聊聊!」 「士骐,我……」岳朋心中对敖士骐仍是充满歉意。 不待他说完,敖士骐打断他的话说道:「岳朋,是好朋友就别再说什么抱歉、什么对不起,所有的事我们就让它烟消云散,别再旧事重提了!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士骐,谢谢你的谅解,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杯我敬你!」岳朋一口干了杯中的xo,表示他对敖士骐的感激。 敖士骐亦和他干了一杯,岳朋与敖士骐的误会在杯觥交错中全然冰释。 敖士骐深深地吸了口烟,徐徐地吐出说道:「云眉,好些了吗?」 「好多了。」 「柳爷爷呢?他应该不会再反对了吧?瞧云眉这一闹,把他吓得不肯也得肯,谁叫她是他的心肝宝贝呢?」 「是啊!云眉真傻,竟然这么折磨自己。」岳朋摇摇头,不忍云眉为他受苦。 「你该好好珍惜,她是个好女孩,祝你们!」敖士骐举起酒杯对岳朋敬了敬。 岳朋允诺地点点头,回敬之后,略微迟疑了一下,才缓缓地问道:「士骐,像云眉这么好的女孩子,你为何没爱上她呢?」他终于问了自己长久以来的疑惑。 「我也不知道,不瞒你说,与她订婚这些年来,我也反复不断的问自己同样问题,可是却始终找不到答案。」敖士骐转着自己的酒杯,看着光线从不同角度透过的样子。 岳朋替敖士骐和自己再度倒满了酒。 台上的band表演告一段落,现在是disco时间,人们尽情地在舞池中舞着、扭着,不时有欢呼声自其中爆开来。 这一切喧闹吵杂似乎都与他们无关。 他们各自在浅斟低吟,努力寻找着一个答案。 殷晓岚的名字同时跃进他们两个人的脑中,岳朋的表情有了解与肯定,而敖士骐的却是充满了痛苦与无奈? 「是她吗?」岳朋问道。 敖士骐当然知道他指的是晓晓,便不语地点点头,可是表情却是充满了痛苦。 岳朋为他所呈现的痛苦表情感到纳闷不已。「晓晓在你心中的地位,一直都是最特别、无人能取代的,你会爱上她,根本不足为奇,难道还有什么值得你顾忌的吗?」 于是,敖士骐便将义父的反对,一五一十的告诉岳朋。 岳朋听了,义愤填膺地说道:「你义父,难道他害了你一次还不够,想让云眉的悲剧再次重演?」 敖士骐喝了一大杯酒说道:「我从没忘记是义父收养我,给我吃好、穿好的,让我受教育、出国读书,没有义父,哪有今天的敖士骐呀!」他又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不是义父的栽培,我现在也不知道会在哪里,或许早就死在阴暗的角落、发臭了,我怎么可能会认识晓晓呢?我怎么有能力资助她呢?哈哈哈!」敖士骐内心万分痛苦地笑着,又狠狠地干了一大杯。 「那你究竟打算怎么办?难道准备就这么用酒来麻痹自己一辈子?其实,像你这样面对自己深爱的人,却又无法和她在一起的苦涩与无奈我懂,可是你不能因此就退缩了,难道你舍得就这么放弃晓晓?」也许是基于补偿心理,他希望敖士骐也能和自己一样,如愿地与所爱的人在一起。 「在我心里,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她,可是和义父恩情的权衡之下,我不得不这么做。」 「你的意思是你打算听你义父的话,送走晓晓?不再见她?」 「这是我目前唯一能做的。」他也有他的无奈之处呀! 「那么,你打算怎么告诉她你的决定?别忘了她已经长大,不再是个小女孩了,对于你一下子要送走她的安排,她不会没有异议的,所以我劝你还是好好的和她沟通,否则在你处心积虑的想保护她免于受伤时,自己却是伤害她最深的人。」 岳朋的话,恍如当头一棒地敲醒了他。他该想到晓晓向来是脆弱而敏感的,可况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之后,他已深深发现到她对自己的依赖与眷恋,若要让她知道自己即将送走她,如过去一样,让她一个人孤单的生活时,她肯定要悲伤得心碎了。而在面对她泪眼汪汪、可怜兮兮的脸庞时,自己一定狠不下心送她走。 矛盾的情绪又一次在他内心翻搅着。 「如果舍不得,就暂时别做任何决定,也许事情突然有了转机,你义父到时改变了主意也说不定。」 敖士骐苦笑着摇摇头。「我们都知道这只是你安慰的话,照目前的情况看来,送走晓晓已成必然事实,岳朋,到时候恐怕又得麻烦你了。」 岳朋点点头。「希望时间不会太久,对了,顺你义父的意思送走晓晓之后,你打算怎么办?你义父一定会另外替你物色妻子的!」 「也许吧!不过,我不会再接受他为我安排的婚姻,因为这次云眉的事,已让我记忆深刻。」 「我很抱歉……」岳朋愧疚地说道。 他拍拍岳朋的肩膀说道:「与你无关,我跟云眉早在你之前就没有产生感情你的介入只是免了一桩婚姻悲剧,虽然这当中大家都付出了代价。」 是的,付出代价之后,岳朋与云眉都如愿的共结连理,而自己与晓晓呢? 虽然敖士骐仍未想到该编什么样的理由,告诉殷晓岚她必须离开她的事实,可是眼看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再狠不下心就更舍不得了,但这样拖着,事情也不会有转机的,敖士骐下定决心告诉殷晓岚真相。 自从经过他足足失踪了三天三夜那件事之后,与晓晓之间,似乎神奇的产生一份不需言语,即能知晓一二的默契,所以他们对彼此的感情,也似乎在那时而有了个定位。 所以,他觉得把真相告诉她,才是最恰当,而且他相信她一定会谅解的。 于是,就在当晚晚饭过后,他告诉了她真相。 她表现得异常冷静,完全一副成熟大人的模样,即使她才十九岁。 「你的决定是对的,你应该听你义父的话放弃我。」 「不!我并没有放弃你,我只是将你送走,让义父没有伤害你的理由。」 「我懂,我通通懂。」她连忙摀住了他急于解释的双唇,眼中有谅解。 「离开这里之后,有事的话,就找岳朋,嗯?」 殷晓岚点头应允。 「别让这件事影响了你的课业,好好准备联考。」 她依旧点头应允他。 「如果……如果有好的男孩子追求你,就好好把握,别轻易放弃了。」敖士骐不愿耽误她。 而这次,她不再点头,只是一径地摇头,眼泪也在此时滑落了下来。 「你怎能对我作这样残忍的叮咛?我不答应……我不答应……」 敖士骐感动得将她一把拥进怀里,自己不觉得也湿了眼眶。 突然,一串又一串细细柔柔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仔细一听,竟是殷晓岚在他耳畔喃喃说着一句又一句的我爱你…… 「我也爱你。」这是他第一次说出对她的爱,是真情至性的。 她抬起头泪眼汪汪地凝视着他,然后认真地说道:「我等你,不管十年二十年,即使你已白发苍苍,我都愿意等,直到你义父点头的那一天。」 「你不怕到那个时候,我已经老得走不动了?」 「在我心里,『大海叔叔』永远没有年龄之分的。」她笑着回答他。 虽然即将分开,使他们都感到相当的无奈与伤怀,可是,彼此间炽热诚挚的爱,却使他们对明天的重逢充满了希望。 尾声 岳朋与柳云眉儿子的满月酒会上。 「岳朋,恭喜你,当老爸的滋味如何?」敖士骐远远的走来,对着岳朋说道。 岳朋一脸的骄傲与心满意足。「你在我脸上所看到的,就是你所要的答案。」他指着自己的脸对敖士骐说道。 敖士骏为自己点了根烟。「常听人家说『有子万事足』,真是一点也没错。」孩子除了给你和云眉带来快乐和满足之外,相信他对柳家也是意义非凡的。 「你说的一点也不错,你不知道云眉她爷爷打从知道她怀孕那刻起,一直紧张到这孩子诞生,从那小子一出世一直到现在,他那张嘴始终没合过,一直乐在其中。 「这也难怪他,第一个曾孙,而且又是个男的,他当然比谁都还要高兴。」敖士骐也感染了他们的喜悦。 「唉!你义父怎么那么不开窍,否则他现在也可以像云眉他爷爷那样,享受含饴弄孙的乐趣,都三年了,真不知道他还固执什么。」岳朋为姜成涛的固执已渐感到忿忿不平。 敖士骐只是摇摇头未表示任何意见,因为这三年来,他已麻木了。 「他还强迫你去相亲吗?」他知道这些年来,姜成涛不断地给敖士骐介绍各家名门闺秀,但都让他给断然拒绝了,不过姜成涛显然并未就此作罢。 「最近我除了公事外,根本是不回去见他的,顶多打打电话关心他一下,所以他强迫我的机会少之又少。」敖士骐苦笑地说道。 「多情多磨难,真不知道你跟晓晓还要熬多久?难不成是大家干耗到都七老八十吧!」岳朋夸张地说道。 「对了,晓晓最近好吧?」敖士骐捻熄了烟,这三年他烟不离手。 「我上个月到洛杉矶出差的时候,又绕到她那儿去了一趟,她说她过得很好,功课也没什么问题,叫我们别担心她。可是……」岳朋想了一下,接着说道:「我觉得其实晓晓真的很想你,虽然她什么都不说,也不主动问你的消息,可是她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还是和以前一样,她的眼神总是背叛她,泄漏她的心事。敖士骐想着,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明年就毕业了,她有什么计划,是继续念还是要回来了,她跟你提过吗?」 「我问过晓晓,她说她已经申请到他们学校的研究所,若没意外的话,她还会继续念下去的,她想靠自己闯出一片天地。」岳朋详细地告诉敖士骐晓晓的打算。 「她真的长大了!」敖士骐心中无限感慨。 「走!我们去看看我那宝贝儿子吧!你可不能不收他做干儿子哟!你那份大礼我已觊觎多时了!」岳朋拉着敖士骐去看小宝宝,他不想让敖士骐再陷入回忆,更增感伤。 酒会另一角,柳敬笑容满面的接受众人的祝贺,今天曾孙满月,最高兴的人莫过于他了。 待祝贺的人群一一散去之后,柳敬才有空闲坐下来和姜成涛好好聊聊。 其实柳敬很早便想找他谈谈了,只是找不到较为适当的机会,今天正巧碰到曾孙满月,姜成涛也来祝贺,他想,不如乘此机会和他谈谈吧! 「柳老您真是好福气,含饴弄孙的滋味不错吧?」姜成涛羡慕地说道。 「嗯!确实是人生一大乐事,成涛,只要你愿意,其实你也可以的。」柳敬回答道。 「我哪敢有这种奢求?您不知道士骐那死硬脾气,至今一点成家的意思也没有,我真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才有孙子可抱?」一提到这个,姜成涛便有满腹的牢骚。 「其实,真正死硬子脾气的人是你,你明知道士骐喜欢的是殷晓岚,却偏偏要拆散他们,难怪士骐不愿成家,你才会没有孙子可抱。」柳敬一语道破这件事的因果。 「柳老,难道您也认为我错了吗?我为士骐挑的哪一个不是一时之选,而他却偏偏要那个孤儿院出身的殷晓岚,还是个我公司里盗用公款职员中的女儿,您说这样的女孩子能当我媳妇吗?我这样做错了吗?」姜成涛每每论及此都要摇头叹气一番。 「你没有做错,因为你的出发点是为士骐好,可是你的观念却错了。出身好又怎么样,若和士骐合不来,出身再好也是枉然,即使勉强结合在一起,也会出问题的,云眉本身就是个例子。」柳敬意义深长地对姜成涛劝说。「当初我也是不准云眉嫁岳朋,硬要她和士骐结婚,搞得她没办法跑去割腕,还好救回来喽!不然我可真要遗憾一辈子,我看她现在这么快活,心里也很安慰呀!」 柳敬又接着说道:「晓晓这孩子虽然出身不好,可是她很上进呀!现在一个人在国外念书,读的还是个名校,u.c.l.a.来着,不容易呀!一个女孩子家孤零零地在外头,为的是什么呀?还不是不想让士骐难做人,真是很难得的女孩子。唉!出身是不能选择的,后天肯努力才更难能可贵呀!」柳敬语重心长。 「看来,是士骐请您来当说客的。」 柳敬摇摇头。「我是看不过去,自己作主来跟你谈这件事的,你仔细想想看,士骐为了孝顺你,不得不忍痛跟所爱的人分开,这三年来,他几时快乐过?都三年了,如果他真忘得掉晓晓的话,早就听你的安排结婚了,何必这么折磨自己呢?所以在往后的日子,他也不太可能会改变心意的,你忍心见他一辈子这么郁郁寡欢下去吗?我相信你是疼他的,只要你肯改变一下自己的观念,稍稍退一步,不但能让士骐再度快乐起来,你也能享受含饴弄孙的乐趣,这样不是很好吗?」 「可是……」姜成涛似乎让柳敬给说服了。 「只要轻轻点个头,你不但没有任何损失,还平白多了个媳妇,以后还会有许多孙子,就生意上来讲,你是稳赚不赔的,何乐而不为呢?」柳敬一副trust me you can make it的表情。 「柳老,这件事我必须好好想一想。」姜成涛犹豫着。 「希望你能早点想通,好让士骐跟晓晓那两个孩子早日脱离苦海。」 柳敬的一番话,使姜成涛似乎稍稍有了软化的迹象。毕竟养了二十几年的儿子,见他如此抑郁消沈,他又于心何忍?再说自己也老了,若再如此坚持下去的话,要像柳老那样享受天伦之乐,恐怕自己也等不了了。 敖士骐这一天回到姜家来向姜成涛报告公司营运状况及最新的投资项目。 谈完公事,敖士骐就想离开,但被姜成涛叫住了。 「士骐,留下来吃饭,别急着走好不好?」 敖士骐看着沙发上的姜成涛。他的头发又稀疏不少,剩下的也都灰白了,神情有些疲态,印象中的义父 精神抖擞地在商场上冲锋陷阵,曾几何时他也老了。敖士骐心想。 「好!」 「士骐,最近我想了很多,想了很久,我已经老了,不想再无谓地反对你和那个女孩在一起了,毕竟我们父子一场,我不想看着你这么继续痛苦下去,也不想你们因为我而遗憾终身……」姜成涛沉重但诚恳地对敖士骐说道。 「爸……你不再反对我们了?」敖士骐有点不敢相信。 「是的!你赶快去把那个女孩接回来吧!一个人在国外孤苦零丁的,真够她受的了,对了!她叫什么名字?」 「晓晓!爸!她叫晓晓!」敖士骐语调中有掩不住的兴奋与感激。 终于毕业了,到这异地也整整三年了,殷晓岚叹了口气。 那年从敖士骐那里搬出来,殷晓岚搬回原来住的公寓直到高中毕业出国前。她利用联考完的那个暑假补习英文参加考试,申请学校,直到u.c.l.a.给她回音,殷晓岚才将要到国外念书的计划告诉大家。她办好休学准备好行囊就一个人飞往美国了。 岳朋问她为什么国内有那么多大学不读,却要到国外受苦。 殷晓岚回答是想看看这世界到底有多大。 事实上,只是不能忍受知道敖士骐就在那里却不能看他和他在一起的痛苦。 殷晓岚决定为自己和敖士骐的未来努力。 既然出身低是不能改变的事实,就充实自己让别人不能看轻是殷晓岚为自己所订的目标,所以她才抛得下一切到这举目无亲的国度来。 今天是毕业典礼,殷晓岚起了个大早,到门口拿了份中文报边看边吃早餐。忽然看到二叔殷贾的名字,原来是殷贾与人勾结诈骗某银行大笔资金,事迹败露,遭到起诉,罪名成立。 事隔多年再想到二叔,殷晓岚已没有恨的感觉,只是觉得他有点可怜,怎会弄得自己如此没有尊严、如此不堪呢? 殷晓岚不再理会这则消息,看完报纸,开始梳洗打扮。虽然台湾的朋友都不会来,因为殷晓岚根本没和他们说日期省得他们麻烦,可是,毕业典礼还是得参加,而且要穿着学士服带着学士帽对校园做最后的巡礼。 好不容易典礼终于结束了!殷晓岚将学士帽摘下来,因为实在有些闷热。 到校园逛逛,吹吹风好了! 殷晓岚漫无目的地走着。 士骐,我毕业了!你知道吗? 你好不好? 殷晓岚踢着脚下的石子。 我不好,没有你我怎么好的起来呢? 这里的日子让我更想你…… 可是……唉!她长长地叹了一 口气,有些心酸。 当殷晓岚将低着的头抬起时,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让她牵肠挂肚、魂牵梦系的身影,竟然出现在这里--美国洛杉矶。 不可能,一定是自己眼花了。殷晓岚怀疑地眨了眨眼。可是这个人越走越近,脸上还带着让自己最难忘怀的笑容。是真的吗?她不敢相信。 「晓晓……」敖士骐走近喊着她。 「士骐,真的是你……」她手中的学士帽掉落在地。 「晓晓,跟我回去好不好?」敖士骐压着内心的激动说着。 敖士骐看着殷晓岚的脸,她瘦了,一定过得很辛苦,但仍是当年的样子,丝毫没有改变。 殷晚岚点点头,眼泪又流了出来。因为她真的好高兴。 敖士骐将她拥入怀中,她也紧紧地回抱着敖士骐,这一刻,他们发誓不再放开对方,永远不再离开对方了。 风轻轻地吹着,云淡淡地飘着,他们就这样拥着上身灿烂的阳光,将他们的身影映在夏季洛杉矶的晴空下。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